第21章 南山城3
谢瑾和许歧匆匆赶到的时候, 酒楼门口早已乱成一团,四处围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谢瑾没工夫去细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偶尔闯入耳中的三言两语昭示着事情十分棘手。
他推开人群往里挤, 一边道:“对不起!让一下!对不起!让一下!”
起初还算是通畅,那些人虽不情愿,但好歹推得开,只不过越往里走人越多,都和谢瑾一样,挤破脑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的戏码。人群实在是太吵了,吵得谢瑾有些头疼, 似乎是可以听清青灵和苏清末的声音,但到底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声:“往前走啊!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妈的不想看别挡着老子!”
许歧十分为难地道:“前面那黑脸,好像有病……”
那人踮脚抬头, 与刚好扭头的谢瑾对视上,嫌弃地撇开视线:“脑子有病管我什么事, 他有本事现在跳起来咬老子, 谁咬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谢瑾:“……”
说的好像是他。
许歧否认道:“不是脑子有病, 看上去好像是抚松的疫病,会传染。”
此时旁边有人恰好听到,略知一二,搭话道:“抚松疫病我倒是有所耳闻,传染力极高, 而且染上的基本都难逃一死。”
那人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谢瑾,有些怀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歧又道:“道听途说, 尚不确定,只不过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好。”
那人骂了一声晦气,想要转身离开,又舍不得人群中央的好戏,于是躲在了许歧身后,踮着脚努力伸长脖子,看那架势恨不得飞起来。
许歧这招虽然损,好在确实有用。很快,谢瑾有疾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对他都避之不及,主动与他隔开一段距离,谢瑾很顺利便来到了较前面的位置,苏清末和青灵的声音愈发清楚。
苏清末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语调上扬,音调很高,带着十分的不容拒绝:“我没兴趣和一个姑娘家争吵,快些把你身后的东西交给我!”
青灵激动地辩解道:“他不是东西,他是我弟弟!”
苏清末挑起半边眉,又一次细细打量了一下青灵,那道眼神充满了探究,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若是我没有数错,这句话你说了十一遍,在我印象里面,只有一个东西,一句话可以重复说那么多遍,因为嘛……他们想不出更多的话。”
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接下来的动作惹得周围的人群又掀起了一浪。
“我天,他起剑了!是不是准备要杀了他们姐弟俩!”
“为什么啊!有没有人来给我解释解释!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我也没有看懂!谁看懂了!”
……
人群议论纷纷半天,终于有人答了上来,虽然这声音听着好像距离他们比较远,不过都忙着看戏,没有在意。那声音道:“他觉得这姐弟俩是木头人。”
没管身边人乱七八糟的疑问,那人继续自顾自道:“此人是抚松苏氏家主苏源的长子,当今抚松苏氏的家主,苏清末。听闻抚松苏氏是被一种奇怪的疫病所灭族的,那疫病最后的症状与木头傀儡很像,对此,苏清末对所有和这两个词有关的东西都十分厌恶,所见必须灭亡。”
时间有限,虽说的不完全,但都听懂了七七八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人好奇地问:“对了,兄弟,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啊!”
那人问出这句话,本意是想和这位见识渊博的套个近乎,认识认识,没想到那位人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哦,我刚从抚松游历回来,好巧不巧,染上了这个病。”
“那还真是不巧哈哈……操!?”
他转头看过去,蓦然对上谢瑾一张黢黑的脸庞,又是连叫两声:“操,操,操……!”
抚松疫病虽然大多修道之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毕竟传播范围仅限于抚松,去的都死了,没去的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他看着谢瑾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默默鼓励自己好歹身为一个散修,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不可如此慌张。如此来回几番,确实是安定了一些,他问道:“我们方才没有接触吧。”
谢瑾微微笑道:“没有呢。”
散修缓了一口气,刚要道“那就好”,只听背后悠悠传过来道:“你没捂嘴啊!”
散修:“啊?”
他一扭头,背后一堆人大多清一色,捂着嘴,还有些也正急急忙忙捂着嘴,那人解释道:“后面有位好心兄弟,一早就告诉我们此人有异,早早预防极其重要!”
谢瑾脸上仍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看着表情逐渐从惊异转为惊恐的散修,告诫道:“你也快点找东西把嘴捂上吧,这疾病也不知道怎么传播的,总之我那日只不过是路过抚松,什么人都没接触。”
散修大叫一声:“那你出来干什么,生病了就好好在抚松呆着啊!出来霍霍人干什么!”
苏清末十分享受被人群围着观赏的感觉,可逐渐地,他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不再落在他身上了,和青灵对峙的时候,余光扫了一眼人群,便见一个黑脸男子被围着,抢走了他的大部分关注。
罢了。他想:那就不拖延了,将这两个木头东西速速解决。
直到耳边落入一声“抚松疫病”,他警惕地侧目看过去。
谢瑾这边已经有人在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了,依照常识,生了病的人身体虚弱,卧病在床,能走已经算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这种死亡极高的疫病。但谢瑾在他们面前,除了脸黑一点,能跑能跳,还笑得那么开心,怎么看也不像是生了病的将死之人。
对此谢瑾只道:“不是每种病都一样,何况我一向乐观对待生活,快乐生活能让人活得更久。”
此时,有人提议道:“话说抚松疫病,这抚松如今的家主不久在我们眼前嘛,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们把他喊过来问问!不就一目了然此人究竟是不是个骗子了!”
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苏家主!”
苏清末看了过去,那人再接再厉:“抚松的苏家主!”
这喊得苏清末十分受用,嘴角都不直觉上扬了几分,但还是故作漫不经心地高傲模样回道:“如何?”
“这个骗子说他得了抚松疫病,劳烦你来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闻言,苏清末眯起眼睛,眸光有些危险地打量着谢瑾:“抚松疫病?”
他随手抓了两个人丢到青灵姐弟面前,嘱咐道:“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言罢,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谢瑾的面前,好玩道,“请问你哪处地方生病了?我看看。”
见谢瑾眨着眼睛看着他,苏清末补充道:“看过了我才能确认你是不是得了抚松疫病啊,何况,我有抚松疫病的解药,只不过极为珍贵,我要确定了才好把药给你。”
他说的极为诚恳,一旁有人还以为谢瑾是生病的部位不太对,难以启齿才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劝道:“没事的,给苏家主看看,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本谢瑾所处的空间活动区域很大,要想逃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可那些人一听苏清末有解药,统统不顾死地围了上来,甚至谢瑾一转身,就能碰上旁边人的胳膊。
怎么逃……
谢瑾故作害羞道:“旁边就是酒楼,我们进楼上的客栈,我单独给你看,吾今年刚满十八,还未娶妻,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我……”
闻言,苏清末嗤笑一声:“抚松疫病最先的症状就是手部红疹,你这手如此白净,黑着个脸就说自己是抚松疫病,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同他们是一伙的吧!”
谢瑾装作没听懂:“你说什么?他们是谁?”
苏清末道:“这我倒是不太关心了,我现在蛮想知道你是谁的?年芳十八,让我猜猜看……谢瑾?”
未想到苏清末竟如此直击要点,但转念一想,苏清末现在看谁应当都是谢瑾,此言多半是在诈他,谢瑾面不改色道:“谢瑾又是谁?”
“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苏清末冲人群喊道,“谁给我拿一盆水给这位黑脸兄洗把脸!”
谢瑾方才闹得厉害,人群中多的是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很快,一盆水就被人传了过来,谢瑾还在面无波澜地和苏清末打舌战的时候,一盆凉水毫无征兆地迎面而来,他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只落汤鸡,顺着脸颊落下黑水。
刚要伸手捂脸,苏清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眸色暗沉,道:“给他擦脸,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着一副什么嘴脸!”
此时,人群中响起一阵爆鸣:“跑了!跑了!”
苏清末却全然不顾,笑道:“真把我当傻子耍?声东击西这个套路玩一次就够了!我现在更好奇你是个什么东西!”
谢瑾的脸上被盖上一个帕子,没有想象中那般使劲揉搓,此人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是对待一件珍品,轻轻擦拭了两下,将脸上的水擦干净以后,手便停在了他的脸上,牢牢盖住他的脸。
谢瑾耳边响起许歧的声音:“苏家主,好久不见。”
苏清末狐疑地看了一眼许歧,一是一开始确实没有认出他,二是也就半年没见,此人高了他将近半个头,气势还狠狠压着他,当然他嘴上不会输:“许歧?好久不见,修了什么禁忌之道,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好久没有人直呼许歧名讳了。此时的许歧还不是什么许家主,而苏清末是抚松的家主,算起来,地位比许歧高了不止一阶。
苏清末开始赶人了:“好了,我也没工夫和你许久,你手上这个人呢,是我先发现的,你快点给我滚,你若是敢抢我功劳,我告给许如涟,你日后别想在青阳待下去!”
许歧现在在苏清末眼中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周围人也都不清楚他来者何人,这便不用端着青阳家主的架子了,他问道:“你猜我来此地是做什么呢?”
苏清末挥挥手,不耐烦道:“我管你是来做什么的,滚开!”
谢瑾感觉到一阵失重,竟是被人一把抱了起来,防止掉下去,他干脆也死死抱住了许歧,听见许歧说出小孩子一样的话:“我就是来抢东西的,有本事你告,我不怕你!”
谢瑾忍俊不禁,在他记忆中,十六岁鲜活的许歧确实有可能说出这种话,只不过他太害怕自己未来因为自己年少轻狂的言语而有所闪失,总喜欢憋在心里,三思而后行是一直奉行的座右铭。而现在的许歧,说出这种话,真是……有些好玩了,再加上没有后顾之忧,他的语气,实在是欠揍。
这两种别样的组合在谢瑾脑中挥之不去,终究是没有忍住,谢瑾垂下头,低低笑了两声。
似乎是有气隔着手帕温到了许歧手上,许歧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很轻松地打掉了苏清末气急败坏挥上来的拳头,和苏清末说了声道别。
现在的苏清末哪里能过八年后的许歧,还没追一会,就被许歧轻松甩掉了。
人群中会出现什么声音,他这个抚松新任家主也不过如此,甚至连青阳许氏一个叫不上名字的门生都敌不过,思及此,苏清末满腔的怒火简直要喷涌而出,右手握拳,用尽全力砸向了面前的墙。
墙轰然倒塌,差点砸到路边的人,那人骂骂咧咧道:“神经病。”
苏清末目光阴翳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那人不认识苏清末,不服道:“我说你是神经……”
苏清末最烦别人骂他,佩剑出鞘,直直刺入那人的胸口,却没想到,此等竟然是意外之喜,那人没有被一剑穿心后,竟没有留下一滴血,而是迅速变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木偶“啪嗒”落地。
苏清末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偶仔细观察,心中逐渐燃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此时,巷子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苏清末警惕地看过去,便见一个男子朝他缓步走来,姿态翩翩,与他面前站定,轻喊一声:“苏家主。”
苏清末勾起嘴角,道:“来得正好,怀安,我有事找你帮忙。”
怀安笑道:“刚巧,我正也有事想找苏家主帮忙。”
另一边,许歧抱着谢瑾飞了将近半个城才落地,依照谢瑾的要求,两人又回到了起初青灵带他们来的那个院中,谢瑾落地先是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身子,感慨道:“这苏清末还是有些实力的,竟然追那么紧,甩了那么久才甩掉。”
他脸上的墨水被尽数擦干净,也许是被帕子闷久了的缘故,脸上有些红晕。
青灵听见后院有动静,连忙出来查看,见到熟悉的衣服松了口气,朝他们走来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谢瑾见到青灵,招招手道:“你们还好吧。”
青灵看清谢瑾的脸,怔了片刻,随即笑道:“还好,多谢你们帮我们,遇到这种人,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对了,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瑾:“谢谢,你过来一下,你身上有些异样,所以才会被他盯上,我给你清除一下,日后就不怕了。”
青灵听话地走过去,谢瑾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额心……
谢瑾心中顿时响起警钟:不对!!!!!
第22章 南山城4
先前被谢瑾感知到的魂魄碎片就在青灵身上。若是依照原先没有被谢瑾干涉的轨迹, 青灵和她弟弟多半是难逃一死的,或许南山城的变故便是在这时候悄然萌芽,最后遭遇灭城之灾的。
谢瑾本以为青灵的执念便于此, 故而才会不顾被苏清末发现的下场, 挺身捣乱救下青灵姐弟。只要青灵执念化解, 自己的魂魄碎片回归,这座城说不定便也因此消散了。
但事实或许没有谢瑾想的那么简单。
他找错方向了,先前弟弟的死或许并不足以让她产生执念,又或许之后还会突发变故,他的弟弟被他人救下了。自己终究是太着急了,应当在多观察一会的。
谢瑾心中叹一口气,放下手, 温和笑道:“好了。”
青灵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痒的额头,回应了谢瑾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是太谢谢公子了,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谢瑾道:“我姓王,王大炮。”
青灵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刚要开口,便被身后一连串咳嗽声给打断, 她担忧地扭头, 去接来人, 焦急道:“爷爷,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嘛!”
来者是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他身形高大,却因为年老,腰背佝偻, 看上去比青灵高不了多少。
老人咳嗽声后,慢悠悠抬起头, 对上谢瑾的视线,谢瑾当即点点头表示尊敬,老人眯起眼睛,笑道:“不打紧,我在里面一个人无聊,听见有客人来了,出来看看。”
谢瑾立马介绍道:“我姓王,名大炮,我身后这位姓……”
许歧立马接上:“姓许,许诺的许。”
老人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点点头,爷孙俩都是热情好客的人。在青灵的搀扶下,老人从角落翻找出一个长凳,放到谢瑾面前,道:“别站着,坐下坐下。”
老人则是拉着青灵在他们对面坐下,他的目光一直在谢瑾身上没有离开过,谢瑾刚一坐下,就听老人问道:“敢问王公子年方几何?家住哪里?所事何业?”
青灵无奈打断:“爷爷!”
老人蹙着眉,似是不悦:“这种总要知道的,不能因为你喜欢就不管不顾了,不然爷爷以后怎么放心。”
青灵立马挽起老人的胳膊,用撒娇的语气道:“好了,我知道爷爷是为了我好,爷爷长命百岁,不,千岁!一直陪着我呢!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人道:“我又不是王八,哪能活那么久啊。”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却十分软,老人抬手拍了拍青灵的脑袋,眼神宠溺。
爷孙俩这一幕当真是融融,谢瑾快速回答了一下老人方才问的问题,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两人又一问一答了一句,老人嘴角笑意更深,被青灵哄着,打算起身回去了。
许歧一直在在旁默不作声,老人眼中又只有谢瑾,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才注意到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他片刻,道:“这位我先前从来没见过,是……”他年纪大了,经过提醒才记起来方才这人做过介绍。
似是不好意思,他没急着回去,和许歧说起话来:“这位长得也俊,不过不俏了,年纪不小了吧,婚配了没有?”
许歧道:“没有。”
老人立马殷勤起来:“我故友恰有一个的姑娘也还未婚配,改日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
许歧未言,轻微颔首算是默认,老人满脸笑意,总算是愿意回屋休息了。
老人一走,气氛顿时沉寂下来,谢瑾低头,重新回味了一下老人方才说的话,心念一转。他们两个自进了南山城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这定然是不行的,依他看来,所进南山城遇到的所有事情和人都不会是巧合,或许只要顺着他们的想法,便能窥得一些光明。
思及此,他抬头,对上许歧的眼睛:“我有一个好主意。”
许歧:“是什么?”
好主意自然就是,让许歧和老人口中那个故友的姑娘见上一面。谢瑾本以为许歧会欣然同意,却没想到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丢出两个字:“不要。”
当真是丢出来的,根本不需要去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极其不情愿去干这种事情。
谢瑾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无论他是个多么成功,多么完美的傀儡,归根到底他的本质不过是个有魂魄的木头,更别说现在还是缺斤少两的魂魄,所以谢瑾一直有个习惯,同别人说话时总要看着对方的表情,方便助他更好地揣摩对方的情绪。饶是自他说出那个自以为不错的想法后便不敢看许歧,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许歧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于他看来会顾全大局甘愿牺牲自我的名门家主,到底为何不太愿意?
许是觉得就算是这样,也不过是多知道一个人,完全是浪费时间,又或者方才老人的那句话也不过是客套客套,真要上赶着同意,让许歧和那姑娘见面,倒显得许歧像是没人要一般。家主做了那么些年,总归是要点面子的。
如此想来,这个主意也不是特别好了。谢瑾继续低头沉思,只听脑袋顶上许歧低声道:“那位姑娘,不是个活人。”
“哦?”这倒是未曾设想。谢瑾不是修道之人,辨认是人还是木头不过一眼,但辨认人或鬼却比不上许歧,许歧说是那自然就是了。
不过这个是与不是还有一个悖论,谢瑾斟酌了一番用词,道:“能否看出她死了几日了吗?”
许歧道:“莫约半年样子。”
之所以这么问,是为了确定青灵是否南山城死而复生之一,还是本就没有死,一直处于南山城之中八年之久伺机而动。这半年,指的自然是八年前的半年。
谢瑾回忆了一下青灵的模样和动作,越想越惊异,因为她早已不是个活人,但表情却与活人一样丰富,身上也没有尸斑,动作也并不僵硬。
谢瑾好奇道:“那她算是什么类型的鬼怪?”
许歧道:“恨忧桑。”
谢瑾所知道的鬼怪,不过是走尸,厉鬼之类众所周知的类型,这类品种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刚要细细问这个究竟是什么一种类型,便见青灵抹着额间的汗,急急忙忙朝着他们跑过来。
她甚是抱歉道:“真是久等了,爷爷突然腰酸了,为他捶背耽搁了一会,你们饿嘛,我带你们去酒楼吃顿饭吧。”
如此好意不好推辞,谢瑾自然是大方应下了,青灵吩咐后厨给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谢瑾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将肚子里面的墨水都倒了出来,来来回回夸奖了好几遍色香味俱全。已经过了午间了,下午酒楼的客人不算太多,谢瑾和青灵客套几句后,青灵便也坐上了桌,同谢瑾聊起了天。
谈起方才老人的举动,青灵甚是抱歉道:“我爷爷近来病了,老人总是这样,希望孩子过得好,他觉得他要是哪一日病死了就没人照顾我了,所以就希望我快点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他可以安心。”
的确。谢瑾道:“那你父母呢,怎么没见到他们?”
闻言,青灵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楚,她道:“我父母于我幼年就去世了,我从小就是爷爷带大的。”
谢瑾道:“真是抱歉,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青灵立马摆手:“这倒没事,这么多年总是有人会问一两句,早就习惯了。对了,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爷爷会把你认成是我的良人嘛?”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只不过谢瑾还没来得及问,青灵就自己说出来了。谢瑾道:“为何?”
青灵直言道:“你与我一位朋友长得很像。”
谢瑾心道:不会是从前的自己吧,从前自己虽鲜少来南山城,但也并非未来过,说不定确实有过一两面交情。谢瑾边想边问:“是谁。”却没想到青灵报出了另一个名字。
青灵:“百清归。”
百清归?谢瑾当真是要昏头了。但转念一想,也许是他借着百清归样貌做的好事,毕竟他先前总是喜欢这么干。
谢瑾咳嗽两声,继续问道:“那你弟弟……不会是捡来的吧。”
青灵点点头,两指放唇边吹了声口哨,不一会便有一个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过来了,谢瑾只肖一眼,恍然大悟。这也难怪苏清末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了,这小家伙的行为动作,完完全全就是木头傀儡的刻板解释。
第一,需要指令才能有所行为,没有自己的思想,第二行为极其刻板僵硬,看上去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
他颠颠撞撞地朝着谢瑾跑过来,由于速度太快了,脚下动作不稳,直直摔在了地上。这一摔原本并不要紧,只是地上不知为何有陶瓷碎片,小孩的的膝盖直直跪了上去。
寻常低阶木偶碰到这种小伤倒也勉勉强强能撑住人形,但这小家伙真是低阶中的低阶,还没来得及哭嚎一声,迅速变回了原型,连一点让人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青灵不可置信,尖叫一声,立马跑过去:“怎么会这样!”
见到这一幕,谢瑾倒是顿时恍然大悟。这孩子上一世并没有被他人救下,就是被苏清末杀了。谢瑾和许歧来到了南山城,即使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却不能改变既定的历史。所以这个孩子才会死的如此突兀,这座城的死而复生,根本不是想让他们改变什么,而是想让他们看见什么!
但为什么不直接放到他们眼前给他们演一遍,而是要让他们参与其中,谢瑾是这么想的。比如有人告诉你一件事,你若与他并不相熟,不知他的目的为何,多半会觉得他是假的,就算有真,也不知道何真何假。而当你切身去更改一件事,却事与愿违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便会疑惑,往往,带着疑惑去解答问题,比直接知道答案效果更好。
青灵的弟弟死于非命,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带着她弟弟的木偶离开,虽如此,但也体贴,知道谢瑾和许歧是外来且有长住的打算,离开的时候喊了小二给他们安排房间。
青灵的酒楼很大,二楼三楼都是客栈,近来来南山城的修士许多,客栈几乎都是满的,谢瑾本想开两间房的,见状也只好作罢被带进了仅剩的一间房。
小二热情道:“你们算是运气好了,方才一位客人刚退的房,早一会晚一会可能都住不上。”
谢瑾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嘛。”小二乐乐呵呵推开房门,刚见到屋中的模样,脸色一变,,还未等谢瑾探头看进去,立即眼疾手快关上了房门,打着哈哈道,“哎呀,我给忘记了!这屋子刚退是要找人去收拾的,里面乱成那副鬼样可不敢让客人住进去,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我去喊人来收拾!”
言罢,这小二转身跑远。谢瑾和许歧面面相觑,谢瑾道:“这里面得乱成什么样子?”
“看看不就知道了。”许歧说着走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谢瑾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转念一想或许许歧另有打算,所以特地问了一下。门开的不算大,一条脑袋大小的缝,谢瑾探头看过去,大为震惊。
方才他还在想房间究竟乱成什么样子才让店小二如此难以启齿,甚至于不敢让他们看到,总让人不免怀疑其中藏有不得已告知他们的秘密,但如今看来,他那番举动也是情有可原。
房间内摆饰并不乱,整齐地看上去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但房中央却拉了一条奇大无比的横幅,横幅上面雪白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
——百清归到此一游,恭祝下一位住者必死无疑!!
“死”字是鲜红色的,相较于其他字大出整整一圈。
难怪。一般人看到这种多半会觉得晦气,定是不会住房的,还极有可能大嘴巴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他们酒楼的生意说不定会因为这个恶作剧诅咒折损不少生意。
不过谢瑾的关注点并不在此,而是那个名字。百清归。
看来就在不久,他在酒楼与这位神秘的少女擦肩而过。谢瑾立马靠在二楼的围栏上张望起来,下面哪里能见到女子的身影,到处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拼酒的豪迈之举。
许歧重新关上门,陪着谢瑾一起张望起来。很快店小二就匆匆忙忙赶上来了,他身后跟了三两个,在许歧和谢瑾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股脑冲了进去,关上门。
店小二赔礼保证道:“客官稍等,很快就好。”
谢瑾道:“没事。”他余光撇到店小二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谢瑾不免多看了两眼,原因无他,这男子的气质实在是另类,站在店小二身侧不言不语,有种超脱凡尘之淡然的气质。
等店小二说完话,他才开口:“当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
店小二道:“当真没有了,我骗你做什么?最后一间房间已经给这两位公子了,你也先别急,等等看看还有没有人退房。”
“淡然”看了一眼谢瑾,垂下眸:“真是可惜,那便罢了,不住也不打紧,你把你们酒楼老板喊出来吧。”
听此,店小二有些急了:“你不是说不打紧嘛,怎么还要喊我们老板!”
“淡然”当真是无比淡然,丝毫没有受到店小二的影响,说出来的话温和有礼:“你或许没听说过我,我名为怀安,是一名医师,你们酒楼老板特地请我过来为人治病的。”
闻言,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实在是揪不出什么不可信的地方,于是招招手道:“那你跟我来!”
怀安点点头,刚要迈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将手上的包裹递给谢瑾,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行囊,里面是一些衣物等不打紧的东西,给人看病总不好带着这些过去,能否劳烦你帮我先照看一下。”
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谢瑾便接下了,怀安郑重道谢道:“真是劳烦你了。”
拆一个横幅不是什么难事,很快里面的人就出来了,谢瑾和许歧总算是可以进去了。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一下房间的东西,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翻找期间,谢瑾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个问题还没问完,便道:“这恨忧桑到底是什么一种鬼怪?”
许歧解答道:“这类鬼怪极为罕见,其生前情感被人辜负,执念颇深,死后被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特点,后期炼化而成。”
看来不是自然形成的鬼怪,怪不得形似真人,教人看不出来。
但谢瑾不免又升起一个疑惑:“一般来说,有人炼鬼怪都是窥于他们的杀伤力,,这恨忧桑看上去既不凶神恶煞,力气也平平无奇,炼就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许歧道:“以假乱真。”
谢瑾怔愣片刻,道:“傀儡?”
许歧点头:“正是。”
恨忧桑这类鬼怪何时出现的无法考究,不过正式被修真界确定记载,却是在谢瑾离世之后了。起因是一位妇人发现自己离世不久的丈夫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说话方式都同之前无异,看上去他的死就像是一场梦境。不过还是过于害怕,便就近请了仙人来看看。
这种情况与傀儡实在是过于相似了,故而闻讯而来的是钱亦澜,但试探一番后,并没有什么发现,钱亦澜便开始询问前因后果。以钱亦澜的说话方式,和架着刀在别人脖子上逼迫无异了,那妇人一慌张,就把自己杀死丈夫只为和小情人远走高飞这件事说了出来,没想到前一秒刚说出口,后一秒那原本本分分在外屋做饭的男人突然暴起,拿着一根木棍就冲了进来,活生生把那夫人给敲死了。
尽管钱亦澜就在一旁,但还是没能拦住。于是乎这才发现他是鬼怪,男人从之前的人形彻底变成了鬼怪的模样,力道甚至比寻常鬼怪还要大,他的额头有一个大洞,是被人活生生敲死的。
故而,这类鬼怪最大的特性便出来了,他虽是被人辜负感情,却不愿相信,伪人许是怀念这段感情,又或许是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一旦知道了对方是有意而为之,便会以同样的方法十倍百倍还回去。
谢瑾若有所思,心道:依照这个说话,那么青灵目前是处于伪人的状态,她此时正潜伏在杀害自己的人的身边,而这个人,又是谁呢?
多半就是百清归了。谢瑾回忆起青灵说起百清归时候的神情,并不自然,像是在刻意隐藏着什么东西。看来只要找到百清归,大多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
正想着办法,突然有一个问题横空出现在脑海中,他便直接问了出来:“我听闻你于青阳闭关八年之久,怎么知道地那么详细?”
许歧好笑道:“他火气大,满修真界跑骂了一遍,不然确实没什么机会传到我的耳朵里。”
谢瑾道:“原来如此。”
许歧道:“嗯,这么说来,我也有一个问题,先前没来得及问,据我所知,傀儡都是有任务的,待你任务完成之后,你会如何?”
谢瑾道:“我会死。”
谈话间,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怀安的声音:“我来取东西。”
许歧前去开门,谢瑾则在原地没有动弹,脑子回忆着许歧方才的表情,还未来得及细品,脑中突然响起“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谢瑾道:“你总算是出来了。”
背后之人道:【这南山城别有屏障,攻破它属实困难,我借助了一些外力,所以只有一点时间,你进来至此有什么疑惑嘛,速战速决。】
谢瑾道:“倒是赶巧,刚好有一个,这百清归究竟是男是女?”
背后之人简洁道:【男。】
说完这句,背后之人便没了声音,无论谢瑾怎么喊都了无音讯,看来借助的这个外力也不堪重任。背后之人堪称小灵通,消息一般不会有误,而与他记忆中,百清归确实是男子。
此时,有人轻轻喊了他一声:“公子。”
谢瑾抬起头,对上怀安的目光。
心中顿时一紧。
男子??
第23章 南山城5
怀安微微笑着, 道:“我是来取东西的,没有打扰到公子你吧。”
“没有没有。”谢瑾摆手,东西就放在对门的桌上, 谢瑾的面前。许歧关上门走过来, 邀请道, “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再走?”
在进屋后不久,许歧觉得这屋中并无异样,也没有什么危险和特殊的东西,便开始坐下来摆弄茶具了。怀安到时,第一泡茶已经泡好了,随着蒸汽飘出来的茶香气沁人心脾。
怀安便坐了下来,道:“正有此意, 这茶清香,想必味道不差。”
许歧纠正道:“差是略差些,泡的太急,火候未到。”
他说着, 倒了两杯出来,一杯推到怀安面前, 另一杯递到谢瑾面前。谢瑾捧着茶, 尝试和怀安搭话:“怀先生, 我这么喊你没事吧。”
怀安道:“无妨,那我该如何称呼公子你?”
谢瑾道:“我姓王,叫我大炮就行。”
谢瑾本想借此和他拉近距离,但这称呼听上去不太妥当是一回事,属实是不太好听, 尤其是从怀安嘴里喊出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他便没有顺遂谢瑾的意, 道:“王公子,请问你想问我些什么问题。”
谢瑾道:“我是有些好奇,你既为医师,师出何门?”
谢瑾刚死而复生那会,背后之人就给了他一个医师的身份,方便他招摇撞骗,对此,谢瑾还是颇有了解,修真界医师鲜少,它不同于医生,只会看病,更主要的是,医师还会驱魔驱鬼,颇受尊敬。
而医师之所以少,是因为寻常人家都请不起这种医师,大部分医师也都看不上为普通人家看病,觉得此举是在拉低自己的身价,他们总是自诩清高,闭关隐居,所以鲜少能见到,收徒更是要看缘分,医师技艺往往是单传,找的是有缘分且天赋极高的弟子,故而往往有些时候,有些医师终其一生都收不到徒弟。
谢瑾如此问,就是想知道怀安究竟是伪装的,还是当真一名医师,因为照例来说,青灵这种小城小贩,是根本没有人脉和能力请到医师的。
怀安却回答地十分顺畅:“钟山陈氏,师出于第一代宗师,陈风意。”
闻言,谢瑾心中一惊。陈风意,他在边灵镇听背后之人提到过这个名字,此人的确是个医师没有错,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得,陈风意不医活人,他医的是死人!
而师出此门……那么这怀安定当是继承了陈风意的医术,医的肯定也不会是活人。
回想起青灵爷爷方才的模样,虽岁年入膏肓已病重,但好歹算是鲜活,怎么能说是死人呢,那他医的人是谁?不会是青灵吧,岂非他就是将青灵变成恨忧桑的罪魁祸首?
疑问实在是太多了,谢瑾心中还在纠结应当怎么问时,许歧已经开口了:“陈医师?我先前有听说过,不过倒是没有听说过他还有徒弟。”
怀安尴尬地笑了笑:“这便很难说了,我的确是师出于他没有错,不过这是我父母替我求来的一个机会,他本人并不愿意。我与他之间还有一个约定,便是下了山后再不得回去,也不得与他师徒相称。不过既然你们问我师出何门,他毕竟教了我那么些年,我总不能说我是自学成才,毕竟我对他曾愿意收我为徒还是心存感激的。”
谢瑾不知他这番话里含真量究竟是多少,不过也足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了——怀安便是怀安,并不是百清归假扮的。
不过由此便又衍生出一个问题。谢瑾和许歧是外来的闯入者,不知不觉改变了一些事情发展的进程,也就是说若是他和许歧不在,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件屋子,理应是应该开给怀安的。
那么百清归留下的诅咒,也是给怀安看的才对。
可百清归又为什么会认识怀安,还是说谢瑾目前所推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根本是无从解释啊……谢瑾捏捏眉心,宽慰怀安一句:“他虽不愿认你,不过有你这份心也够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问。”
怀安道:“你都说出来,便是一定要问的,既然如此,说吧。”
谢瑾也就毫不客气了:“他病得如何?”
用的是“他”,也可以理解为“她”。怀安道:“老人家只是年纪大了,病痛相继袭来,大问题是没有的,只不过需要时间调理身体,我开了药给他们,至于能不能调理好,还能活多久,就要看造化了。”
谢瑾道:“但愿能早日康复。”
怀安笑道:“是啊,但愿能早日康复。”
谢瑾道:“对了,怀先生,那你今天住哪里?”
怀安道:“本想在这酒楼开一间房休息一晚再走的,如今没了房,就不多做停留了,快些赶路也好。”
谢瑾道:“坏先生那么急是要去做什么?”
怀安道:“回家。我刚下山,这几日一直在路上,还没回家看看,我父母近几日应该收到了我的书信,准备好接我了,我也要快些,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对了,不知这位该怎么称呼,我杯中的茶水也空了许久了,劳烦公子给我也倒上一些,说的略有些口感,还有,你这茶跑的确实不错,改日一定要教教我怎么泡出来的。”
许歧这才注意到,立马怀安倒上茶水,道:“多谢夸奖。”
怀安抿了一口茶,道:“也不是夸奖,实话实说罢了,对了,方便问一下两人是什么关系吗?”
闻言,谢瑾抬头看了一眼许歧。
怀安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好奇罢了,我见这位公子一直盯着你看,觉得你们俩关系很好。”
谢瑾笑着:“是嘛。”
谢瑾随口扯了一个关系搪塞了过去,与怀安又随口闲聊几句,怀安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待许歧刚要给他重新倒上,他摆摆手道:“不必了,耽搁了那么久,我也要走了。”
谢瑾起身将怀安送到门口,道别后关上房门,屋内安静了下来。谢瑾坐回到桌前,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许歧自然也是察觉出来了,道:“他认识你。”
谢瑾指指自己:“认识我?可我并不知道他。”
许歧道:“若是他不认识你,那么只有另一种说法了,他在特意接近你。”
谢瑾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歧道:“一看就看出来了。”
细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哪有在不认识别人的情况下,就把自己随身的包裹给别人代为看管,只是怀安一副气宇非凡不染世俗的模样,让谢瑾觉得他是真需要他的帮忙,所以没往这方面想。
谢瑾又疑惑:“他为何要特意接近我?”
他疑惑,且有些悚然。
许歧斟酌道:“或许是因为,你长得有些像谢瑾。”
这可是过于悚然了!
不过既然没有当面撕破脸皮,对方也是全程温和谦恭的模样,那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在意,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谢瑾只好不去想它,他提议道:“晚些时间我们再去后院看看吧,一个小姑娘刚刚没了弟弟,还忙里忙外干那么多活,总是累的。”
许歧道:“好。”
晚些时间,天已昏昏暗,夕阳透过层层枯叶枝杈,在地上洒下一道金海。谢瑾同许歧面对面坐着,两人前句不搭后句地聊了一会天,谢瑾一直在捋进南山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偶尔试探一下背后之人有没有活过来。
思绪一直神游世外,谢瑾是被门外的喧闹声吵回神的。
“这百清归,到底躲那里去了!正让老子一通好找,要是我找到他,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以后还能跑那里去!”
“家主别动怒,这小子一定就在南山城出不去的。”
“对啊,苏家主不是说今晚就能见分晓了嘛!”
……
是百清玄等人,谢瑾没想到这群家伙住的也是这家酒楼,好巧不巧,听开门声,还恰好在他们隔壁。谢瑾隔着木墙,偷听他的对话,知晓到百清归已经露出了马脚,今晚百清玄在南山城有一场抓捕计划。
谢瑾当即拍板道:“待他们离开了,我们偷偷跟过去!”
许歧道:“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百清玄等人刚离开不久,谢瑾和许歧刚要后脚跟上去,店小二就找了上来,神情焦急,好半天都说不清一句话。
谢瑾安抚道:“别急,别急,慢慢来!”
在谢瑾的安抚下,店小二这才逐渐捋直舌头,道:“我们老板她有事找你帮忙,请王公子你快些过去,十万火急!”
闻言,谢瑾和许歧对视一眼。
谢瑾只好道:“不如我先去哪里看看,你先过去,我待会就过来。”
许歧虽脸上不太情愿,但为了大局考虑,还是点头同意了,毕竟这是难得的机会。两人分道扬镳后,谢瑾被店小二带来了后院,店小二把他送到门口就没有跟着进去,谢瑾刚踏进院子,背后的门被“砰”地一下关上。
此时恰好刮起一阵风,谢瑾额间的碎发飞扬,他只好眯起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
往前走了一会,青灵急急忙忙上来了,抱歉道:“我爷爷出了些事情,他想见见你,我是在是没有办法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谢瑾道:“没事。”
他隐约觉得,青灵有些不对劲。
先前没多久和怀安聊过,青灵爷爷的情况不算太差,开了药调理,但没想到恶化地如此之快,还没走多久,青灵爷爷就剧烈咳嗽起来,到现在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靠着一口气吊着。
这些都是青灵絮絮叨叨说的,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人总是会在悲伤的时候开始追忆过去,青灵也不例外,她道:“我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妈妈,总是被同龄的孩子嘲笑打骂,爷爷把他们全部赶走了,可惜追他们追的太急了,摔在了地上,养了好久。小时候客栈还没有那么大,总是吃不饱饭,爷爷碗里的明明也不多,但总会分一大半给我……我也真不知道,没想过,要是爷爷真的那一天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谢瑾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别急,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儿。”
通往爷爷房门的这条路其实不是很长,或许是因为青灵一直在说他和她爷爷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故事,这条路被会议中的时光拉的很长很长。
爷爷的屋子位于角落,有些昏暗,谢瑾心道:若是青灵爷爷有所好转了,一定要劝她换个屋子,此地偏阴,太阳照不到,久而久之,身体自然好不了。
开了门,里面的情形倒不是谢瑾料想地那般,爷爷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相反,青灵的爷爷正背对着门坐着,一开门就看到一个孤寂落寞的背影。
常人看了第一反应便是,有些诡异了。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位老人是青灵朝夕相处的爷爷的缘故,青灵对此并没有什么察觉,而是焦急地小跑过去,语气嗔怪道:“爷爷!不是让你在床上好好躺着了吗,你坐着这是干什么!怎么一点都不听我……”
谢瑾瞪大眼睛,刚想上前,却发现面前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过不去。
青灵最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爷爷抬起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屋内点了两根蜡烛灯光昏暗,依稀可以看清老人的手青筋暴起,用了很大的力气。
青灵这下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低头看了一眼那满是岁月痕迹的苍老的手,不知所措。
谢瑾有些急了,用力拍打着面前无形的屏幕,喊道:“青灵,动脚!将他踹倒!”
青灵却充耳不闻,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是:为什么?
紧接着,老人喉间响起一声诡异的笑容,手上一用力,青灵的脑袋竟深深被他折断了!血液飞溅,满地都是,甚至飞溅到了谢瑾的脚边,谢瑾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至此,屏障总算是消失了,谢瑾走了过去。
青灵的头身已经分离,他的脑袋被落在地上,死不瞑目,嘴里终于用尽全力说出了两个字,似是呢喃,却带着无尽的悲哀:“爷爷……”
这声实在是凄惨无比,让人不忍心再看下去,青灵可能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爷爷会突然对他下杀手。
而方才那道屏障的出现,就说明这是八年前南山城真实发生的事情,是属于青灵的结局,所以谢瑾不能进行干涉,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灵被他爷爷活生生掐断脑袋而死。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他上套了!
他立马转过身,就看到门口一位白衣男子,风吹起他的衣摆,仙气飘飘。
是怀安。
此时两位四目相对,谢瑾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道:“你想干什么?”
怀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若是我没有判断失误的话,你就是谢瑾吧。”
于南山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背后之人音讯全无,他制造傀儡的能力也被剥夺,这就是为何他会乖乖跟着许歧没有任何逃跑动作的原因,现下许歧不在,谢瑾能做的只有拖延,希望寄托在许歧快些发现不对,他道:“你想做什么?!”
怀安朝着谢瑾走去,步步紧逼,脸上却仍旧温和无比春风满面:“这不好直说啊,不过,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第24章 南山城6
谢瑾自然是不愿意听得, 他都快命丧于此了,哪有闲心听故事!
他撒腿就打算跑,却被怀安一把拽住。
门外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还有些零星的人声, 细细听上去, 是“快来,跟上队伍。”“谢瑾在这里!”“不能让他跑了!”之类的话。
透过被怀安挡了大半的门向外看去,外面已然亮了不少。
谢瑾一眼就看见了树下,苏清末的身影,他抱着胸,神情倨傲,与谢瑾对视上的一瞬间, 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笑。
谢瑾心中大惊,立马开始思考应如何是好。
怀安道:“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了,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出去。不如你好好静下心来, 听我讲完这个故事罢了。”
“今日讲学的人是谁?”
“好像是苏清末。”
“诶……为什么是他啊,他讲的都好无聊啊!”
“对对对, 他讲的那些我几百年前就学过了, 真不想再听一遍。”
“睡觉算了。”
“不……不是的!”突然有一道声音冲出来打断了他们, 一扭头,只见苏清末怀间紧紧捧着一卷书,辩解道,“我这次讲的是,灵兽的分类!一点都不无聊!”
这是他在他爹书房里面翻了三个时辰, 潜心研究了三天才写出的讲学内容,先前从来没有其他人讲过, 他自觉得有趣无比。
本以为说出来了,别人会对他改观,没想到得到的仍旧是是唏嘘声一片。
“我父亲丢给我的启蒙第一本书上面便讲了这个。”
“倒背如流,没意思,不过,苏清末,不会你之前从来都没有看过吧!”
他此话可是狠狠戳到了苏清末的心坎,他急的面红耳赤,直跺脚道:“我看过!我……我先前就看过!这次将这个只不过是温习!温习你懂不懂!”
“狗屁!你父亲从来不会让你看这些书,他才不让你学这种东西呢!你就别努力了,顺着你父亲,退出修真界吧,反正以后家主位也不是你的。”
他们说的没错,苏清末自小便对修习展露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奈何父亲分明身为一个大门派的家主,却明令禁止他学习。从小到大,苏清末都被关在自己的院子中,不允许接触任何有关修道的东西,他只能靠着母亲接济的一本书,从早翻到晚。
一本修真界的世家分布,这是十几年前的老本,他熟记于心。
直到十二岁,苏清末大哭大闹五天有余,绝食将近七日,母亲心疼,苦口婆心总算是劝服了父亲,苏清末走出了院门,来到了自家的学堂。
是的,自家,他第一次踏入。
彼时,那些和他同岁的人,学识皆远超于他。
苏清末进入学堂的第一次,那讲学老师乐乐呵呵地介绍他是家主的孩子,相信那过去十几年,早已学有所成!
把苏清末捧到了天上去。
可是家主的孩子,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
苏清末自来到学堂那日开始,便一直在别人的嘲笑声中度日,他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东西,努力学习,终有一日可以超过他们的。可那些嘲笑越发不遮掩,也越发刺人,实在是难以忽略。
听着他们爆发出的嘲笑,苏清末急了,爆了粗口:“放你妈的狗屁,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
“让你什么……”苏源恰好路过,转来一瞧,便见到了这一幕,神色顿时严峻下来。
苏源其实经常陪伴苏清末,三天两头便会去他房中教他研读四书五经,诗书礼乐,一家也会经常外出游玩,其乐融融。
尽管如此,苏清末对于他的父亲,更多的是畏惧,和陌生。
苏清末没想到,一句没有出口的威胁,苏源再次把他关在了院中,再也不允许他去学堂。
道歉没有用,求情也没有用。
苏清末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撑着下巴,虫鸣叫的他心烦,他又不能翻草丛把他们一一揪出来。
恰好一只黄鹂飞到了树杈上,抖抖翅膀,正准备仰头高歌,一块石子冲着他径直飞来。
“治不了他们我还治不了你了!”苏清末叉着腰,洋洋得意。
他眨眨眼睛,树下突然多了一抹明黄,苏源把受了惊吓的黄鹂捧在手心,石子掉落在他的头顶,苏源表情严肃道:“清末,书都白读了吗?”
“书上写不可虐生杀生。”苏清末理直气壮,“我只是赶它走而已,我有什么错。”
苏源放飞了那黄鹂,道:“虐生之人,往往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压抑和不满,杀生之人,理由更多,有些时候,我们不能从根本谈问题,每个人的难言之隐道成一团,岂不是都合情合理?”
“它从未招惹你,行此恶之人,没有理由说自己无辜。若你不想听,进门捂耳便可。”
苏清末争辩道:“这是我的院子!”
苏源抬头,看着那精致的鸟巢,这是还在苏清末小时候,他与他着手制作的:“也是他的。”
苏清末挽起袖子,气冲冲上前:“马上就不是了!”
结局可想而知,苏清末的禁闭时间无限延长,他被父亲关在院内,大力捶打着门,对父亲的那点尊敬撒的一干二净:“什么叫为我好!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为我好!为什么家主之位不能给我,为什么!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学堂下了课,他们选择从苏清末的门口路过。
一阵嬉笑打闹,苏清末丧心病狂的吼叫显得可笑。
苏清末总算安静下来,一片树叶落到头顶,气的他和树叶隔空打了一架。
掌声响起,苏清末抬头看去。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穿着一席红衣,冷漠又妖艳。
苏清末看着面前莫名出现的人,觉得高深莫测难以捉摸,他警惕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红衣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你父亲还真是绝情,那么好一个苗子,甘心就这么浪费了,一事无成地从世家走出去,以后可混不下去。”
“你是谁?”苏清末恍惚间觉得面前此人,可以给他他想要的东西,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需要我干什么?”
红衣男子道:“我带你去沐阳钱氏求学。”
此时的苏清末15岁。
沐阳的求学最后被苏源搅浑了,不过好在苏清末本身也在里面混不下去了,一扭头又去了其他门派。他到处兜转,这里学一点,那里学一点。
好在苏清末并不愚笨,三年的功夫,学完了别人十年的进度。
堪比天才。
那么多年过去,苏清末也逐渐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因为他发现,只有强者才会蔑视别人。
他打心眼里觉得,他是强者,足够强。
苏清末学有所成重回抚松那天,正值抚松爆发疹疫,苏源已经染上,两人没有见面,隔着一个屏障。
苏清末半跪在地,没有半分诚意,讲述着他一路进来的所见所闻:“一路过来尸横遍野,得病百姓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易叔近日已经离开了抚松,想必是已经对此地失望,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病重,苏源的声音十分虚弱:“你想干嘛?”
几年过去,这个他从小看到他的孩子,他觉得陌生,无比陌生。
苏清末毫不避讳,郑重道:“我自然是想要你的,家主之位。”
苏源被气到了,咳嗽不停:“你不应该参局!”
“事已至此,早就没有回头路了。”苏清末完全不在乎局不局,“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把家主之位给我,只要你说一声同意,疹疫这件事我会着手解决的,你儿闯荡多年,认识一个不错的医师,相信他定能把握。”
苏源低着头,沉声道:“陈风意。”
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苏清末却应声道:“是的,就是他。”
这话像是一根刺,直接扎了苏源的心上,喘不过一口气,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这是他儒雅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失态,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家主位我不会给你,抚松灭了就灭了,有多远滚多远。”
苏清末轻蔑了笑笑:“父亲,你好狠的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门口有人在等他,苏清末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这条路,是我要走的,同样,也是你逼我走的。”
“走吧。”他对着陈风意说,走到门口,苏清末站住脚步,补上了一句,“即日起,抚松苏氏家主苏源病逝,家主之位,由苏源之子,苏清末继承。”
苏源气急攻心,当即一口鲜血凌云,他指着苏清末,半晌说不上话:“你……你……你!”
苏清末又道:“再多说一句,其实,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看中的那心腹,我们俩现在,相差的只有皮囊。”
苏源被气的又是一口血,他浑身上下的灵力都在溃散,再也撑不住了,那些红疹破开出血,明黄色的外袍逐渐被染红。
苏源,病逝。
故事至此结束。怀安强调道:“君无戏言,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欺骗你一分。”
谢瑾也是头一次听道这个故事,在心中消化了一下,道:“你同我讲这个故事一定是有目的的,不过能否直说,我尚还有些迷茫。”
怀安道:“自然,首先,苏家主自小便努力,只不过没有一个好父亲,其次,苏家主天赋异禀,他的未来前途无限,此事虽略施计谋害了一条人命,但罪不在他。”
谢瑾顿时明白了:“罪过在我?”
怀安道:“是的。若非你东躲西藏,苏家主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告诉你这些,也只不过是让你死的明白一些。”
谢瑾道:“既然如此,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怀安道:“说。”
谢瑾道:“你是如何操控这个老人家杀了这位姑娘的!”
怀安道:“这个自然简单,活人不好控制,死人就很容易了,这老人家本就已经苟延残喘无力回天了,活着也是一种痛苦,说起来,我也算干了一件好事。”
谢瑾意味深长地点着头:“嗷~~你都听到了吧。”
话音刚落,原本在地上倒地不动的青灵一瞬间站了起来,她的身体逐渐发紫发青,她僵硬着四肢,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颗被活生生折下来的脑袋,将它重新安回了自己的头上。
青灵发出一身低低的嘶吼,令人听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怀安有些慌乱,刚想要回头出去,门却突然被关上,青灵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瞪着怀安。
“砰砰砰——!”
苏清末就在门外,一脚接一脚地踹,威胁道:“谢瑾,我劝你别耍什么小动作!”
木门早已经年久失修,自是经不起苏清末这么踹的,只听一声“啪嗒”,一片木板飞到谢瑾的脚边,门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第25章 南山城7
“钱家主!你别为难我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 谢蕴自觉惭愧,短短九个时辰内,他已经哭了八回了。第一回, 是他从边灵镇像牛一样, 日夜不停歇地被赶来南山城外, 累哭的。第二回,是钱亦澜见到他就是一脚把他踹哭的。第三回,是钱亦澜让他孤身一人去南山城扩散的迷雾中探探,吓哭的……现在是第八回,钱亦澜想让他在外看守南山城,自己闯进去,被如此压力给压哭的。
钱亦澜:“谢蕴!你当家主当了几年了?”
谢蕴低头, 掰了一会手指,哆哆嗦嗦道:“八……八年有余了……”
钱亦澜闻言,当即就是一脚过去:“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那么大的家主,手下管着那么多人, 我让你看个南山城而已,怎么就叫为难你了?!”
谢蕴低头, 不好意思看他, 小声嘀咕:“看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看的, 管我也不是很敢管。”
钱亦澜:“……”
谢蕴说的的确是实话。他管不住沁源那群整天吃喝玩乐,跑出去打山鸡掏鸟窝的小朋友,于是给沁源建起了高高的围墙,围墙近百米之高,耗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 就连鸟飞过去都得爬坡,别说那群小朋友了。
钱亦澜道:“那谁同你一起看?”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谢三桂立马低下了头, 道:“别看我,我只不过是同家主一起出来历练的,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门生,管不起沁源的事务!”
钱亦澜:“……”
谢蕴带出来的门生简直同他一模一样,一样窝囊。
钱亦澜不过是皱了皱眉,那孩子就快要吓哭了,抱着谢蕴,两人一起瑟瑟发抖。
钱亦澜头都大了,摁摁眉心:“也不知道许歧那家伙跑哪去了,否则我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他最好不是回他那个破青阳醉生梦死了,否则我削平了青阳山!”
听上去不像是假话,谢蕴打了一个寒战,他刚想去看钱亦澜脸上的表情,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
南山城的迷雾不知不觉已经漫到了他们身边,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钱亦澜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蕴是个废物没错,但为何去哪处都少不了谢蕴,是因为他饱读古籍,对什么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他道:“好像是城门自己开了。里面的雾散了出来。”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了不属于他们的声音。
“包子!新鲜的包子诶!”
“求求你,行行好吧,给我一些碎钱,我娘子快不行了……”
“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别错过喽!”
钱亦澜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眼前渐渐清明,看到的不仅仅是钱亦澜紧锁的眉头,还有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谢蕴不可置信道:“城门开了,把我们迎进去了!”
他扭头,看到身后一样满脸诧异的众修士。
钱亦澜倒是接受得快,挥挥衣袖道:“如此也好,省得我同你争个三天三夜 ,此地有何危险?”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灵已经是听不懂人话了,一心只想把杀了爷爷,并操纵自己爷爷杀了自己的怀安杀死,毫不顾外面即将破门而入的苏清末,追着怀安满屋子乱窜。
怀安一开始在谢瑾看来的确说得上是风度翩翩,果真人逃命的时候可以舍弃所有,包括自己的脸面,他的衣角被青灵扯地七零八落,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抬起的脚底黢黑,原本束地端正的头发其实也歪向了一边,脸上的汗珠也不是是急的还是跑的,嘴不受控制地大喊:“苏清末!你快点!我要死在这里了!”
“砰!”
又是一脚,一块木片落在了谢瑾的另一脚侧。
此时的门洞已经够大了,苏清末蹲下身,把头从洞中伸了进去准备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刚好于站在门口的谢瑾对视上。
谢瑾刚想咧开嘴笑笑,同他道声“你好”,便见对方怒目圆视瞪着他。
气氛诡异了片刻,谢瑾思考着礼貌待人,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
“谢瑾!”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不过前者温和有礼,如好友多日不见,后者则是暴怒万分,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腹。谢瑾印象中他与苏清末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无非便是他这狼藉的名声,是个人听了都会随大流唾弃一声,但无冤无仇,到不至于此。
莫非?抚松那场疫病是他造成的?
想罢,他摇摇头。倒不是否认自己没干过这种事,毕竟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人总是会变的,现在的他不好去揣测过去的他会不会做,摇头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停止想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当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逃出去。
谢瑾可以确定,他的闯入只能改变原定的轨迹,而不能改变原来的结局。
他前世便是死于南山城之中,虽说是半年之后,但保不齐这座城的记忆便停留在他死为止,他根本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必须得逃出去!
苏清末看清了里面的形势,讥笑里面的鬼怪实在低级,正准备退出去再接再力踹门,却没想到头顶上方谢瑾叫住了他:“苏清末,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清楚。”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苏清末此人极其高傲,且拒绝他人的全部否定,此话定会让他留下来,且抬起头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果真!
就是这样!
谢瑾当即便在苏清末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脚踹了上去。苏清末的后脑和坚硬的木门种种撞上,整个人都晕了,谢瑾迅速将门锁给打开。
天助他也!门是向外推的,谢瑾为了防止苏清末反应过快,推门也尤其用力,苏清末整个人挂在那个洞门口。
模样定当十分滑稽,是属于苏清末反应后过来定会让谢瑾没有好下场的的后果。
苏清末一向好面子,周围围满了他带来的人,自然是目睹了他这一糗状。
谢瑾出门的那刻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了只有天上能跑,于是在众人的团团包紧下,他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并一路到了最顶端,搞得众人瞠目结舌,一时间没有了动作。
有人疑惑道:“这当真是谢瑾没认错吗?”
“苏家主见过,他说是就是了,也许是在隐藏实力,又或者别有用心!”
就因为这句“别有用心”,众人只能盯着谢瑾的每一步动作,不敢上前,谢瑾就如此顺利地踩着枝杈,逐步距离屋顶越来越近。枝杈逐渐变细,谢瑾走的也愈发小心翼翼。
正在此时,树剧烈地摇晃起来,谢瑾差点没站稳摔下去。他向下看去,原来是怀安借着谢瑾打开的门也逃了出来,学着谢瑾朝树上爬。可惜他不会爬树,只能抱着树干挠。
这棵树粗壮,他如此挠本无伤大雅,可重点在于,青灵追了出来,他总不好抱着树装树懒,两人就那么绕着树跑起了圈,青灵气急了对着树便是邦邦两拳,树这才摇晃地如此剧烈。
周围的人都是苏清末胡乱招来的一些散修,对这种场景没有什么判断力,平日里又被苏清末训斥地一无是处,这下都只会站在一旁傻站着,等着苏清末一个人把自己从门上拔下来,然后下达指令。
随路途坎坷,但谢瑾终于还是到了枝杈末端,此时本朝天的枝杈早已被他压得不成样子,却刚好勾到屋顶,只需轻轻跨上一脚。本以为先前如此顺遂 ,此时也定然如此。
可谢瑾忘了一句话:乐极生悲。
他那脚的确踩在屋瓦之上,只不过另一只脚却刹那间悬了空,还未来得及伸出,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下落。此为三楼,离地十米,人倒是摔不死,但他一个木头之身,粉身碎骨也不为过了!
谢瑾闭上眼睛。
不过,却不同意料之中撞向坚实的地面,倒像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谢瑾觉得有些熟悉,只听那人道:“这算不算英雄救美,晚地正正好好。”
“许歧?”
“许歧!!!!”
两声又是同时响起,许歧把谢瑾慢慢放下来,谢瑾刚一睁开眼 ,对上的又是苏清末那几近扭曲的脸,谢瑾默默撇开目光,不去看他。
苏清末气急败坏道:“许歧,你到底要捣什么乱!”
许歧一背手,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道:“你觉得我要捣什么乱,就是什么乱。”
苏清末抬手指着他:“你!”
随后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大笑了起来,道:“我也是真是鬼迷日眼了才觉得你是许歧,谢瑾在这里,他什么做不出来,想骗过我?不可能!!”
许歧半不解地看着他:“苏家主?”
是个人都知道,谢瑾的傀儡秘术就算再鬼斧神工,也不可能造得出许歧这般高修为的人,就算造了,也是破绽百出,一眼定真假。
谢瑾道:“他方才脑袋撞了门。”
许歧了然点头,道:“难道苏家主说话都有些神神叨叨了。颇失一家之主的风范。”
他们这一字一句都忘苏清末心坎上戳,苏清末自然是受不了,话不多说直接动手,一把剑朝着许歧直直飞过来,许歧抽出修成剑,一击还了回去。
苏清末的太谷剑就那么在空中滚了几圈,最后直直插到了墙上。
苏清末的脸看上去更五光十色了,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被青灵追得团团转的怀安,谢瑾仿佛都等看到苏清末头上冒烟了,苏清末吼道:“你们都站着看戏吗?有这么好看吗?!快解决掉这个女鬼!都站着干嘛!!!”
随后,他扭头看过来,既是不愿相信方才自己的剑被许歧直接打了出去,又不愿怀疑自己的判断,只好咬着牙道:“既然你说你是许歧,有什么证据吗?”
许歧晃了晃腰间的丑包,其余的青阳香包可以复刻,许歧这个可谓是独一无二,确实可以作为身份的象征。
苏清末嫌恶地撇开脸:“这东西一偷就偷来了,算不上证据。”
世人谁不知道许歧把这个香包看得比命还重要,上一次丢了差点没有同钱亦澜一起把修真界翻一遍,好在找到得快,若真是偷来的,想必真许歧早就先一步把这个假的打成木头渣子了。
谢瑾轻声喊了一声许歧,道:“别再同他纠缠了,我们快走吧。”
许歧道:“走不出去,外面全是人。”
谢瑾:“苏清末带了多少人?那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本还在疑惑,区区一个苏清末,至多再加一个百清玄等人,不至于出不去。许歧下一句便给了答案:“钱亦澜进来了,外面全是他的人,这里算是最安全的了。”
原来如此。
说着,许歧从怀中拿出了青阳铃,道:“不知道这个足不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谢瑾感觉到了两道精光投射而来。
第26章 南山城8
苏清末伸出手:“你把它给我看看, 我一验便知。”
一边说着,一边还走上前了两步。
苏清末手始终没有缩回来,谢瑾甚至可以察觉到苏清末隐隐的压制, 像是但凡许歧伸手把那铃铛一递, 苏清末便会完全控制不住地夺过, 随后狂笑起来。
谢瑾刚想提醒许歧,他们这么做,可能就是冲着他的铃铛去的,但晚了一步。
只见,许歧正如谢瑾假想那般,十分大方地把铃铛递了过去,道:“那你好好看看, 是真是假,看完了记得还给我。”
苏清末顿时,双眼通红,几乎是一把, 用力地薅过铃铛,双手捧着, 小心翼翼地, 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喘着粗气, 几乎不能呼吸了,颤抖着语气道:“终于……!终于……!”
许歧道:“终于什么?苏家主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这东西你往日在青阳求学的时候不是天天都看见吗?”
苏清末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竭力压制住自己上翘的嘴角,背手, 将铃铛背到了自己的腰后,清清嗓子道:“不对。”
许歧道:“哦?哪不对?”
苏清末道:“我印象中, 青阳铃不是这个样子的。”
许歧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苏家主印象中,是什么样子的?”
苏清末没想到许歧既不恼地反驳他的言论,也没有冲上来想要把青阳铃夺回去的意思,想法还颇为和善地与他聊天,可这如何回答,竟是有些聊不下去了,他磕磕绊绊起来:“我……我印象中……这青阳铃……”
刚起了一个头,身后一声巨响,后院门竟是被人一下子炸开了!
谢瑾怔楞的瞬间,被许歧一把揽过,带到了他的身前,直直对上了苏清末的眼神,谢瑾下意识回应了苏清末一个微笑。他反应过来,道:“是钱亦澜来了?”
看清来人,许歧紧扣着谢瑾的手缓缓放松下来,道:“不是,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谁无关紧要?!”
冲进来的了一群黑衣人,为首的便是百清玄,平顺百氏从前是农夫,身材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起进来,院子都觉着黑了半分。
百清玄看见苏清末,语气并不好听,道:“你让老子在外面等谢瑾,多久了,谢瑾呢?!”
若是从前,苏源还在世的抚松苏氏,百清玄是断然不敢同苏清末如此讲话的。
但现在,落魄到一个手掌数得过来的抚松苏氏的人数,和一个三脚猫功夫,惹得半个修真界都厌弃的苏清末,至多平和的时候做做样子,说些好听的,真急了傻子才管他是谁!
闻言,苏清末一抬手,指着谢瑾:“他就是谢瑾,他在这里!”
许歧的身高相较于百清玄等人而言,毫不逊色,甚至超过半分,谢瑾被许歧挡着,严严实实,再加上百清玄站的位置不对,看到的便是苏清末指着许歧说他是谢瑾。
百清玄一道鹰眼过去,语气不善道:“便是你方才说我无关紧要?”
许歧镇定自若道:“正是。”
百清玄道:“你可知我是谁吗?”
许歧道:“平顺百氏家主,百清玄。
又是极其祥和的一问一答,百清玄原本蓄势待发的情绪都有些被浇灭的趋势,他问道:“你不害怕吗?”
许歧反问:“害怕什么?”
百清玄道:“若非不是你知道我弟弟的行踪,我在知道你是谢瑾的那一瞬间,你便不在存活在这世上了,你不害怕?”
许歧又问:“害怕什么?”
百清玄逐渐锁起眉头,道:“与你这种人废口舌真是毫无意义,我劝你立马告诉我,百清归现在在哪里!”
许歧疑惑道:“你都说与我这种人费口舌毫无意义了,还问我这个做什么?”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百清玄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青筋暴起,已是在极大地压制自己,许歧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再看苏清末那边,早已游神去研究手上的青阳铃了。怀安那边,则是鸡飞狗跳一片,一人躲,一鬼追,七八人在后面跟着跑,好生热闹,谁都追不上谁。只不过怀安倒是有力气往这里瞥几眼。
距许歧所说,南山城内核现在极其不稳定,钱亦澜已经成功带人进来了,既然如此,是否有望联系上背后之人。
谢瑾屏气凝神,在脑中喊了半天。
无人回应。
看来是想多了。
谢瑾长叹一口气,正要放弃之时,脑中突然响起了气喘吁吁的声音:【你喊我有什么事?】
谢瑾道:“我这里现在一片混乱,问题也很多,我尽量精简同你讲,其一,百清玄要找的百清归,他的失踪十分同我有关,其二……”
谢瑾还未来得及问完,背后之人立马掐断道:【与你无关!】
这其二其三其四自然也出不来了,背后之人又断了音讯,谢瑾只好作罢。
不过既这件事与他无关,那肯定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是想不起来的,此时苏清末突然大喊一声,道:“还同他废话做什么!快杀了他!”
这一声,极其凌厉,有破音之势,刺得人耳朵疼。谢瑾被这一声成功打断了思路,同时有了意外之喜,他看了一眼苏清末几近扭曲的脸庞,心中顿时雪亮!
他从许歧身后探出头,道:“我知道百清归在哪!”
百清玄看向他,道:“在哪?”
谢瑾道:“你抬头看,就在你面前!”
百清玄抬起头,只看见苏清末怔楞的脸庞,还有满院的鸡飞狗跳,他低下头,脸上多了一份愠怒:“你是在耍老子吗?在哪里?”
谢瑾抬起手,给百清玄指了明路:“岂不就是他吗?”
他指的,正是苏清末!
而此时,苏清末脸上,攀上了一副笑意。与先前那副洋洋得意高傲自大的欠揍表情截然不同,这幅笑容,比哭还难看,只有上扬的嘴角,弯起的眉眼,眼中却了无笑意。
怎么说,就像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在努力学习他人的微笑那般,太过于刻意了,浮于表面而非从于内心。
“苏清末”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谢瑾道:“其实你也没有装得很认真,一开始难道不就是打算让我认出来吗?”
“苏清末”嘴角列的更开了,也更丑了。
百清归是他用心所雕刻的傀儡,再加上他本就有魂魄充于体内,拥有自我意识,几乎很难可以分辨出他是人是傀儡,就连谢瑾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他只想着他们的到来改变了这座城原先所有的轨迹,而忘记了去看看,苏清末是否真的,就是一开始所见到的苏清末。
很明显不是,苏清末那骄傲自大的个性,是不可能容忍谢瑾踩他一脚后,现如今还安然站在这里的,也不可能容忍青灵就那么追着怀安跑。
苏清末素来雷厉风行,脾气暴躁,做事根本不可能先想,手永远比脑子快。所以若是真的苏清末,早就在许歧还没有来之前,谢瑾和青灵便已经被一剑刺死了,哪里能如此拖延时间!
再者,百清玄认错人,有苏清末混淆指认的因素存在。而且就算百清玄认错了人,苏清末也定会在第一时间指出,与他说话的不是谢瑾,站着发呆的这位才是!而非在那么明显的情况下,胡乱煽风点火,让百清玄对许歧下手。
百清玄顿时瞪大了眼睛,道:“你敢耍老……”
此话还没说完,他竟然慢慢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与此同时,那跟着怀安满院子乱跑的修士们,也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青灵和怀安。
“苏清末”挥了挥手,只听见“刺啦”一声,那破败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探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和半个佝偻的身子,对着青灵挥挥手道:“灵儿,在外面跑什么呢!快进来,给爷爷捶捶背,爷爷躺久了,这背啊,感觉不得劲啊!”
青灵逐渐变得正常起来,她像是看不到院中的苏清末和怀安,还有谢瑾等人,眼中只有她和他爷爷,甜甜地笑着回应:“好嘞爷爷!”
至于面前的苏清末,他的个头慢慢缩小,直到谢瑾的胸口,变成了一副少年模样,只不过这少年,扎着女子的发髻,穿着女子的裙子,若非谢瑾清楚他的性别,当真会觉得眼前这位,是一位相貌英气的女子。
百清归笑眯眯道:“我还是喜欢这幅样子,不知道哥哥还认不认得出我,好久不见啊!”
谢瑾也笑眯眯回应他:“好久不见。”
百清归扫了一眼谢瑾身旁的人,立马换上了一副嫌恶的嘴脸道:“这垃圾怎么还跟着哥哥你,真是活脱脱一个狗皮膏药,现在这城是我的地盘了,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丢出去。”
许歧白了他一眼,道:“得先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百清归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丢你吗?只要哥哥同意了,我不仅要把你丢出去,还要把你碎尸万段!哥哥之前怎么死的,我统统都要让你受一遍!”
许歧道:“那你哥哥不同意呢?”
百清归道:“怎么可能!你这个白眼狼,那么对他,他肯定恨死你了!还有那个钱亦澜,你们俩都躲不了!统统都得被我折磨至死!”
许歧道:“你知道个屁。”
眼见火药味都快要燃到他这来了,谢瑾赶忙插到两人中间,制止住他们,道:“好了,现不谈谁死不死的问题,我们从长计议,慢慢说,清归,你说现在这座城,是你的地盘?”
百清归抱着胸,点点头:“当然。”
谢瑾心中万分好奇,问道:“那这座城,是如何变成现在这
第27章 南山城9
百清归眨眨眼, 没有直说,而是一把拉住谢瑾的手,带着他往屋里面走。
他们走向的方向, 正是那间破烂的屋子。谢瑾不由得猜测道:“你既然假扮苏清末, 那青灵是不是便是钱晓七?”
百清归道:“不是的, 青灵就是青灵,晓七就是晓七,她们不一样的。”
许歧在身后补充道:“他之所以能假扮苏清末,是因为苏清末的魂魄早就消失在修真界了,这样利用他的躯壳无论怎么为所欲为,都不会遭到反噬。”
谢瑾心中暗道:“难怪修真界那么多年,只能听闻假扮谢瑾这个名声的, 没有真的连样貌做到相像的。”
就连长风,以他的名声为非作歹了那么多年,如此精通傀儡秘术的人,也是设计将他骗上门后, 妄想彻底取而代之他。
但他也并非小气之人,若是真想用他的脸去干些什么, 烧点纸钱什么的, 同他商量一下, 他也乐得接受。
毕竟活着,真的很难。
思及此,他默不作声地瞟了一眼许歧,觉到些奇怪,因为以往这一瞟总能被人抓个正着, 今天却意外地没有,谢瑾发现许歧正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看, 顺着看过去,谢瑾看到了自己与百清归相牵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瑾悄无声息地甩开了手。
这一下动作很轻,但百清归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想说话,便被谢瑾的一声惊呼打断。
这破败的房间内,早已没有了青灵和她爷爷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烟雾弥漫中,一个短小肥大的身躯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走近看,却是一个瘦骨嶙峋,满脸横纹,但却依稀可见年轻时是一个美人模样的老婆婆。
而之所以说远观看上去十分肥大,是因为,这位老婆婆的肚子高高隆起,看上去就像是怀胎十月了一样。
谢瑾心中隐隐出现一些不好的猜测,左右环顾一圈,见各位都没有说话,还是把话咽回了肚中,回归自己为何进来的本源,问道:“这位老婆婆,是和这座城有什么关系吗?”
闻言,百清归诧异地看了谢瑾一眼:“你没有认出来吗?”
谢瑾:“?”
他扭头看向许歧。现在这个情况背后之人毫无用处,谢瑾下意识的询问求助对象自然而然变成了许歧。
许歧正要说话,百清归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晓七。”
谢瑾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这是钱晓七?”
世人皆知,钱晓七失踪那年不过二十一二,就算至今,也最多三十,若是遇到了某些意外灵力流失,那也不可能……变成如今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啊!
谢瑾方才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只不过实在是难以说服自己。
毕竟在他记忆中的钱晓七,一直保持着二十几岁的玲珑,着实难以往老人方面联想,还是如此一个大腹便便,老态龙钟的老婆婆。谢瑾问道:“那她的肚子?”
百清归警惕地看了一眼许歧,言于喉中始终未出口,看来是忌惮许歧。半响,他出声道:“哥哥,他一定要在这里吗?”
这句话浅听上去是想让许歧回避的意思,但细细斟酌却可以品出一丝杀意。毕竟这座城在百清归的控制中,以百清归对许歧的态度,自然是不可能大度放他出去,而让许歧出门躲着,以许歧目前的功力,不过是换个地方听。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窃听之人扼杀于摇篮之中。
许歧抱着胸,反问道:“要我走?”
百清归扯着嘴角:“不然呢?”
说着,许歧转身:“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说完。”
许歧刚准备离开,身前便有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谢瑾道:“你留在这。”接着,他盯着百清归的眼睛反问道,“他一定要走吗?”
百清归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哥哥,你没想过,我们护的好好的南山城,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溃盘吗,为什么城中所有人会在一夜之间功力全失,为什么城中的所有傀儡,全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们无处可去的魂魄又刚好燃烧成了阴火,让我们根本无力招架,险些葬身火海!”
百清归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却又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言语间直指许歧。
谢瑾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一路上,从路人口中,到某本史书中记载,至今百清归嘴中言说,南山城战役的最大始作俑者,就是他身旁这位,因南山城战役一战成名的许歧。
但……
谢瑾还是看了一眼许歧,沉思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心,道:“他呆在这里,无事的。”说罢,他又补了一句,“毕竟这座城现在全权,在你的掌控之中,不是吗?”
话音刚落,床上的老婆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尽管谢瑾知道她就是钱晓七,还是不能接受,姑且还是称呼她为老婆婆吧。谢瑾奇怪道:“她还活着?”
百清归闻声,连忙上前去察看,伸手抚上老婆婆的额头,回答谢瑾的话:“差点就死了,不过还好。”
谢瑾捏了一下自己微微发烫的手腕,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这南山城死而复生,虽然是在他死的时候发生的,但其中并不缺少他的参与。
他的魂魄四处漂泊,很大一部分,飞回了南山城。
活了青灵,救了钱晓七,还有……若是背后之人没有算错,这南山城应当是有三篇他的魂魄碎片的,但谢瑾方才握着百清归的手,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魂魄不在他身上。
这便更加让人匪夷所思了。
首先,百清归自己说的,城中的所有傀儡,全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为何他却相安无事?再加上魂魄燃起的阴火,阴火对有修为的人危害极大,对傀儡来说就是致命地存在,寸步难行,谢瑾便是被这阴火烧成的灰烬,魂飞魄散,百清归又是怎么有能力逃出来的?
于是,趁着百清归的关注点暂且不在他和许歧身上,谢瑾往许歧那边靠近了一些,两人手贴手站在一起,谢瑾伸手拍了拍许歧的背,压低声音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引开。”
许歧身形怔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同低声道:“有,不过……”
搞不清楚许歧的笑意从何而来,总觉得是个损招,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谢瑾立马接上:“有办法就快些使用出来,拖不得拖不得!”
突然,低声中一声高调插进来,谢瑾下意识一抖,只见百清归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方才在说什么?”
谢瑾适时岔开话题,指着老婆婆道:“它的嘴里,怎么在冒烟?”
乍然间,四周突然陷入漆黑,而唯一的光亮处,竟然是那老婆婆的肚子,且看其中,有雾气在翻涌奔腾,荧光若隐若现,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此时谢瑾的脑中响起了久违的声音:【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谢瑾道:“很难评价。”
背后之人道:【很难评价是如何评价。】
谢瑾道:“你可知这百清归是从何而来?”
背后之人道:【百清归?他死了好多年了,问这个做什么?】
谢瑾道:“你不知他还活着?”
背后之人惊异道:【抚松瘟疫的时候,他就死了,百清玄和苏清末还以找他的名号入侵南山城,大肆搜查。不过你说百清归还活着,细想也不是很意外,按理来说他是个傀儡,没完成任务之前,就算躯壳死了,魂魄也仍旧在世,也许是你后来又给他重塑了躯壳所以他至今还活着。】
背后之人疑惑道:【你遇见他了?】
谢瑾道:“这座城便是他复活的。”
闻言,脑中安静了片刻,背后之人不可思议道:【神人啊!我想了那么多人选,唯独没有想到他!难怪这南山城始终不如我预料那般运作!】
“……”
背后之人提醒道:【你可以想想你当时塑造他的时候,给他布置的任务。】
再问下去,背后之人又不知所踪了。
让谢瑾想当时给百清归布置的任务,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谢瑾几乎要绞尽脑汁了,依照他当时的性格,也许就是随口说了一个能让他一直活下的任务。
一直活下去?
对啊!谢瑾心中顿时雪亮。
任务就是,一直活下去!或许和实际有些出路,可能是一直快乐活下去,一直幸福活下去之类的,但大体不会偏离太多。
想到之后,懊恼也便随之而来。
一直活下去?这任务要怎么完成?
也就是说他把百清归变成了一个千年老王八,无论如何也死不掉的那种。若是要解决百清归,只能等待背后之人回来,再询问他破解之道。
故而以目前的形势,只能看许歧能否顺利将他引开了。
突然,谢瑾眼前闪了一下,光是从老婆婆肚中出现的,谢瑾看过去,只见里面的黑雾翻滚地更加厉害了,而且不断有闪光袭来,多看几眼眼睛就要瞎掉了,谢瑾只好撇开视线。
百清归盯着老婆婆的肚子,眉头越皱越深,最后骂道:“操!”
接着,百清归在谢瑾满怀期待的目送下,飞速离开了屋子。
离开间,他重新化作了苏清末的模样。
第28章 南山城10
百清归虽离开匆忙, 却仍是没忘记提防他们两个,临走时,他在老婆婆的床前弄了一层迷雾, 来遮挡视线。只可惜他自以为万事大吉, 却很显然低估了许歧的实力。
或许于他记忆中, 从前的许歧面对此情形,确实无能为力。
许歧挥挥袖子,那层迷雾很快散了开来,不过他却没着急上前,而是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若有所思。
谢瑾向前两步停下来, 驻足看他,问道:“出什么问题了吗?”
许歧道:“这迷雾,十分熟悉。”
熟悉,自然是熟悉。谢瑾直言道:“我们进南山城之时, 南山城也是迷雾重重。”说起迷雾,他扭头看向老婆婆最终缓缓吐出的烟雾, 有些难以置信道, “这迷雾, 不会就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吧!”
这个说法,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一路走过来,所发生或遇见的许多事,都与所想的方向截然不同,愈发诡秘起来。所以现在往离谱地方向想, 说不定反而可以误打误撞、茅塞顿开。
故此,谢瑾所思所想也是更加胆大妄为起来, 他嘀咕转了一圈眼珠,指着老婆婆的肚子,道:“她这肚子,烟雾弥漫,忽明忽暗,其中……”谢瑾凑近看了一眼,竟意外有了其他的发现,他道,“许歧,你快来看,这老婆婆的肚子里,好像有东西,这是,人?”
闻言,许歧也暂且不管这迷雾究竟哪里熟悉了,凑上来同谢瑾一起观察起来。
这肚子看着真不像一个肚子,尽管外面有衣服包裹着,但里面透出来的金光却是穿透了衣服,大致可以清晰地看清里面的样子,于上方翻滚晦暗晦明的就是雾,于下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有些人样的小黑点在行走,而那小黑点走走停停,时不时还会从他的方位之中射出几道白光,打散上方的雾,不过黑雾很快便会重新笼罩,长此以往反反复复。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谢瑾心中隐隐约约有了判断,但首先,他要先确定一件事,他道:“这当真是钱晓七?”
谢瑾既希望许歧点头,又期盼许歧摇头。
因为若面前躺着的这位婆婆真是钱晓七,那么一切顺下来,就都说得通了。只不过,谢瑾虽然忘记了不少事情,但他心中却想,钱晓七断然不要变成这幅模样。
许歧道:“当真。”
谢瑾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
许歧又道:“她肚中的,应当是她的金丹。”许歧说话中一直看着谢瑾的表情,见状不对,先断了自己打算说的话,道,“谢瑾。”
谢瑾“啊”了一声。
许歧道:“你有什么看法?”
谢瑾低头斟酌了一下说辞,罢了,道:“傀儡秘术中,有一个叫做移花接木的术法……”
此术法便是在某地利用傀儡和环境制作一个真假参半的场景,投射或接入某地,参照的便是草木的嫁接之法,此术法悄无声息,进入幻境的人往往察觉不到自己进入的幻境,此为骗人的极好术法之一,乃是谢瑾闲来无聊所研究出来的。
不过,如此花里胡哨的术法,自然是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长久维持尚且不易,且于实战中,除了骗人再无其他用处,性价比实在不高,所以移花接木的流传范围并不广,甚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
移花接木秘术一出,许多事情的眉目顷刻间清晰了起来。
比如钱晓七的肚子,和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还有南山城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以上所有的疑惑,统统有了答案。
谢瑾感叹道:“这百清归,当真是能力出众。”
方才百清归说道,南山城覆灭之时,所有的傀儡都变成了原本的木头状,其中所居的魂魄自然而然也便没有了归处,太多没有归处的魂魄聚集在一起,燃起了阴火。
阴火并不能让他们消亡,只不过是,这些漂泊无依的魂魄,它们无处释放的执念和怨气,碰撞于一起,从而导致阴火的燃烧。至于这火是怎么灭的,这些魂魄后来又去了哪里,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钱晓七祭一人之力,摆平了所有的亡魂,平息了这场大火,此时人早已奄奄一息,而恰好谢瑾漂泊的魂魄碎片发现了她,成功救了她一命,吊住了她一口气。
而这口气,便是关键所在,它足以让钱晓七于百清归说上一些话。这些话,依照谢瑾猜测,大致就是“看不得南山城就那么消失了”、“希望有办法可以复活南山城”云云。钱晓七对此可能是临死前的留恋与不舍,而百清归则是真将这些话给听了进去,并且付诸于行动之中。
在之后,钱晓七虚弱到彻底说不出一句话,如同沈洛一般,成为了只能呼吸的活死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在这期间,百清归开始执行起所谓——他与钱晓七的梦想。
分析到此,谢瑾暂时停了下来,道:“说到这里,我有一个问题,这百清归和钱晓七,关系怎么样。”
这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的故事了,许歧想了想,道:“除开我先前从不知道百清归是个男子以外,自我认识钱晓七开始,他们两便是成双结对做事了。”
谢瑾道:“那关系应该是特别好了。”
许歧快速捕捉到了谢瑾话中的深意,道:“还有什么额外的发现?”
这倒说不上,谢瑾摆摆手道:“没有,只不过是觉得奇怪,既然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应当是惺惺相惜的,百清归怎么会舍得将钱晓七……糟蹋成这副模样。”
百清归实现梦想的第一步,是先收拾南山城。
谢瑾死后,南山城到处都是亡魂亡灵、傀儡碎屑,修真人士一旦进去了,无论修为多么高深,多多少少会被反噬,故而探清了其中没有遗漏后,便将南山城抛到了一边,不再去管。
在收拾南山城的过程中,百清归找到了变成恨忧桑的青灵,将青灵安顿好,南山城大致收拾好后,他便开始了第二步。
这第二步,便是用钱晓七体内的金丹,来容纳这成千上百的魂魄,此大耗灵力,成功将钱晓七变成了如今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
然后便是第三步,开始准备“移花接木”,百清归依照自己的记忆,将城中的人和建筑,慢慢地雕刻复原。
在钱晓七的金丹中,建立了一座新的南山城。
这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后,便是将钱晓七体内的南山城幻影,转投到已经消失的南山城之上,由此便会给人一种南山城死而复生的错觉。
其实他们自进城来,遇到的所有一切人和事,都是假的,都只不过是百清归回忆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罢了。
谢瑾不知作何想法,作何评价。
人有一梦固然是好的,前进的目标,成长的激励,对美好的寄托,但梦的存在本应立于自身之上,过分追求,丧失自我至丧心病狂。
百清归所追逐的,早就变成了执念。
执念,让他早就不再为自己而活。
所以她忘记了钱晓七是一个很爱美丽的姑娘,毫无顾忌地将她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所以他忘记了青灵很爱她的爷爷,在这个编织出来的幻境中,也要让她受一次失去亲人的苦楚。
如此一同分析下来,当真是令人又恼又悲,许歧拍了拍谢瑾的背,道:“好了,兄弟,别难过了,我们先想想别的,比如,眼前的事情应该怎么解决。”
谢瑾摇摇头:“也不全是难过,只是想着想着,我突然发现,我忘记了一件事。”
说罢,他伸出手,食指点向钱晓七的额心。
半晌,他重新睁开眼睛,仍旧是一切照旧,事情如常。谢瑾对上许歧期待的眼神,还是决定缓解一下气氛,于是哈哈道:“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许歧一向很给谢瑾面子,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坏消息是什么?”
谢瑾也是早有心理准备,事情肯定不会如他期盼的那样那么快就结束了,谢瑾叹气道:“我们或许还要和百清归耗上一些时间。”
许歧其实也早就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并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问道:“那好消息呢?”
谢瑾道:“就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哦不是,一个人。”
谢瑾也是恍然一瞬才想起来。
怀安!
将他们成功带进来的人,谢瑾竟然一时间没有想起他,实在是不应该!
方才他还记得,百清归让所有人都消失了,百清玄、追他的那群蹩脚功夫修士,而其中,唯独怀安没有消失,这就说明,怀安与谢瑾一样,都是外来者。
刚刚谢瑾道破百清归的假身份时,怀安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什么异样的表情,说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两人的结盟,并非欺瞒得来,而是蓄谋。
既是蓄谋,那一定有鬼!
故怀安此人,定有问题!
闻言,许歧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突然笑了起来。
谢瑾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许歧笑意更深了,从中还能看到几丝狡黠,他道:“不是,你说的没错。”
谢瑾更莫名其妙了,道:“你到底笑什么?”
许歧道:“我笑,自然是因为我开心。”
谢瑾道:“突然开心什么?”
许歧正了正身子,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把我想说的都说了,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现如今总算是有我的用武之地了,我自然是开心了。”
谢瑾不管他为什么有用武之地开心了,也不管他为什么开心,只能听进去“用武之地”四个字,立马问道:“这么说来,你是知道怀安在现在在哪里?”
许歧颔首:“自然。”谢瑾刚要叫他快点说,许歧突然来了个转折,“但是……”
“?”
谢瑾道:“但是什么?”
许歧道:“有条件,需要交换,刚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谢瑾没有多想,大度挥手:“有什么想问的,快些问。”
在谢瑾的注视下,许歧张张嘴,只道出两个字。
谢瑾。
第29章 南山城11
谢瑾怔楞了片刻。
他没想到许歧会问这个。
安静了一会, 谢瑾当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要不要真的回答许歧。许歧道出那两个字后,也没有直接说问题, 而是静静地等待谢瑾的下一句话。
谢瑾权衡利弊了许久, “不是”这个词还是占据了上风, 还是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个问题还是……日后再说吧,你怎么知道怀安在哪的。”
许歧先是回答了谢瑾的问题,道:“方才我将青阳铃给了百清归,并未收回,方才百清归出去的时候,将青阳铃给了怀安, 我能感知到青阳铃在哪里。”
谢瑾连忙问道:“那你能通过青阳铃,偷听到什么吗,他们说话之类的,或者看到什么, 他现在在干什么?”
许歧道:“不能。”
“哦。”
许歧继续道:“不过并不着急,或许我们晚去一些, 还能多看到一些东西。”
谢瑾道:“半路截胡。”
“嗯。不过, ”许歧直言道:“我现在的重点不是同你商量对策, 而是目前来说,我们并不着急赶过去,有时间,所以,你懂吧。”
谢瑾扶额, 他知道的,他躲不过了。
他不是没想过与许歧正式相见的场景, 或你逃我追,或兵戈相向,两人谁都看不惯谁,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的场景也是可能的,唯独没有现在这般。
如此平和淡定,两个人之间,就差一个回答。
那说出来会怎么样?
说不定什么和平都是浮云,许歧实际上早已卧薪尝胆许久,只要谢瑾一回答,当场翻脸,哪里管得了这南山城现在怎么样怎么样,直接将他捉拿归案。
那样的话,谢瑾将永远痛苦地漂泊于世间,无归无依。
心中犹豫不决间,许歧突然脚步一慌,朝着谢瑾的方向倒了下来。
谢瑾虽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但无奈于事发突然,力气没有跟上行动,他扶着许歧,向后踉跄了几步,终是没有站稳,最后只能认命,以一个伤害最小的姿势倒了下去,许歧则是压在了他的身上。
谢瑾当时认为,十七八岁的身子灵巧,方便行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现在,谢瑾才发现不好之处。
谢瑾伸出手,想要把许歧推下去,却根本找不到使劲的地方,方才他倒得舒服,也是成功让许歧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像条被子一样盖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呼吸打在谢瑾的耳边,十分平稳。
谢瑾拍了许歧几下,没有反应,无奈喊道:“许歧,喂喂!醒醒!许歧,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喂……”
此时,谢瑾正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时,百清归回来了。
门被一下子推开,谢瑾抬眼,便看到了百清归低垂紧锁的眉眼。百清归道:“看来是我来得不巧了,方才听哥哥叫的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
谢瑾被看得有些臊,道:“帮个忙,把他从我身上移开。”
百清归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听了谢瑾的话,助了谢瑾一力,许歧一翻身倒在了地上,谢瑾总算得以脱身,他起身跪坐在许歧身旁,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毫无异样。
谢瑾正疑惑,一旁的百清归冷冷开口道:“南山城不食生人魂魄,他昏倒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谢瑾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南山城真的可以吞噬生人魂魄,早在许歧进来便命丧黄泉了。谢瑾心道自己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百清归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瑾道:“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他怎么了?”
百清归一个眼神都没给许歧,风云轻淡道:“谁知道,可能是死了吧。”
百清归巴不得许歧出点事,最好死掉,不要打扰到他们最好,找他帮忙自然是不可能的。谢瑾暂且也顾不上其他的,先搞清楚许歧到底怎么了为上,谢瑾还是将手放到了许歧的额头,准备再次勘探他的魂魄。
他功力尚且没有完全回归,不能一下子探测到,只能靠许歧近了一些。百清归见不得谢瑾对许歧如此上心,在一旁吹起了风凉话:“哥哥,说不定我说的没错,他真死了呢,你也知道,修道的人,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一一下子就命丧黄泉了。”
“他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哥哥你对他那么上心,他都杀了你一次了,你忘记了吗?”
……
谢瑾对什么人都没什么情绪,也是难得觉得一个人有些烦。
上一个还是苏清末,谢瑾二话不说掏走了他刚结的金丹。
谢瑾微微皱眉,刚要出声让百清归闭嘴,身下的许歧总算有了动静,谢瑾低下头,对上许歧刚睁开的眼睛。
许歧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道:“我方才昏过去了?”
谢瑾道:“显而易见。”
许歧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确定道:“有发生什么吗?”
谢瑾道:“有。”
许歧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忙不迭问道:“发生了什么?”
谢瑾侧身,放百清归整个身影出来,道:“他回来了。”
“……”百清归摆着一副臭脸,撇过头,也不鬼扯什么了,朝着钱晓七走去,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真是可惜。”
许歧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重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上的灰尘,低声道:“我感应到青阳铃有了动静,我们马上便可以出发了。”
谢瑾道:“你方才便是因为这个晕过去的吗?”
许歧道:“不是。”
谢瑾道:“那是因为什么。”
……
许歧晕倒地过于突然,百清归回来的又太快,被散去的迷雾根本没来得及被复原。百清归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事发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钱亦澜不是个好对付的,百清归花了大心思才展示把他骗过去,不过,过会等他反应过来,定是一场更加惊天动地的反应,他留不了太久,只能奉劝谢瑾和许歧,不要背着他偷偷做些不切实现的小动作。
百清归似笑非笑道:“哥哥,我离开了那么久,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不如就干脆和许歧说清楚吧,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还能干点活,少动点脑。于是,谢瑾点点头:“有的。”
百清归道:“是什么?”
谢瑾道:“我是谢瑾。”
百清归:“我当然知道。”
谢瑾补充道:“如假包换的谢瑾。”
百清归根本想不到谢瑾这两句话压根不是对着他说的,自然而然曲解了他的意思,道:“哥哥,为什么突然想到打感情牌了,不过嘛,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一件事吧。”
谢瑾说话最后一句话,已是心如死灰,看都不敢看许歧,听到百清归那么说,这才抬起头。
百清归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青灵去哪里了嘛,那我便告诉你吧,她早就死了。”说罢,他又补充道,“我这么说也不甚准确,应该来说,她早就消亡,方才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应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等待离开了。”
谢瑾听着,总觉有些熟悉。
消亡,任务,离开……
青灵不是恨忧桑嘛,怎么这别去的方式,怎么听都像是傀儡。
而且既然早就消亡了,证明青灵的执念早已了解,那又是为什么,谢瑾于她身上的魂魄始终无法收回不愿离开,现在谢瑾又应该去哪里找她。
始终难解。
如此想着,谢瑾的手指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两根手指磨搓上来,慢慢悠悠的,一下一下,倒是慢慢讲谢瑾心中那混乱到有些恼怒地情绪给抚平了。
百清归“啧”了一声,道:“告诉你了也无妨,反正这城很快就要恢复原样了,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说完,他又“啧”一声,钱晓七肚中那忽明忽暗的光又一下下闪了起来,百清归再次拂袖离开。
他此番赶回来,就是为了防止谢瑾和许歧在这里闹出什么幺蛾子,就算是得到的下场更加棘手,也要确定意外不会发生。
谢瑾目送着百清归离开,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谢瑾道:“我有些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百清归了。”
时间差不多了,谢瑾跟着许歧,两人一起前往怀安的藏身之处。他们于一口井前停下,井大约到他们小腿那么高,只能容纳一人的宽度,谢瑾探头朝里看了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随地捡起一根枝杈向里面丢去,听见“啪”一声清脆的落地的声,可以确定,这是一口枯井。
既然如此,谢瑾也不扭捏了,直接往里一跳。
落了地,豁然开朗,没有谢瑾想象地那般行走困难,连腰都不能直起来,此地别有洞天,是青砖瓦砌成的地下房屋,极大,极壮观,至少可以容纳四五十人的那种。
谢瑾直觉,此地绝不普通。
谢瑾本想等一下许歧,可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长的距离,越往里走,烛火便越多越密,四周更加明亮起来。
随后,谢瑾听到了念咒声。
他赫然抬头,循声看去,便看到怀安跪坐在地上,手上拿着许歧的青阳铃,一下一下地摇动着,嘴中念念有词。
谢瑾反反复复看了几眼,才终于发觉为何总觉得那地方有些刺眼。
原来,在怀安的四周,有一个法阵将他包裹了起来,此法阵是用鲜血画的!
红得夺目。
而他的身边,躺着一位身着金黄色外袍的男子,他双目紧闭,安安静静,谢瑾眯起眼睛看过去,又是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清末。
而且不是谁伪装的苏清末,正是那个死了很多年的,抚松苏氏家主,苏清末!
他如此站在这里有些过于明显了,刚想藏身,突然听到了怀安一声欣喜的欢呼。
只见,那个本应该死了很久很久,甚至就在方才还是个死人的苏清末,此时,竟然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与谢瑾对上目光。
第30章 南山城12
这是一个极其诡怪的秘术——聚魂咒。
顾名思义便是将许多残碎的魂魄给聚集起来, 在一个躯壳中融合重组,最后成功将那人复活。谢瑾还是第一次见到此项秘术,原因无他, 便是此项秘术的极其容易失败, 鲜少有人敢尝试, 但稍有不慎,魂魄便会在躯壳中爆炸,至此,导致那人再无复活的可能。
而现如今,这个聚魂咒,竟然在苏清末的身上成功了!
谢瑾有些愕然,与苏清末定定地对视了一会, 许久没有移开视线,他或许有些同为重生之人惺惺相惜的错觉,但苏清末定然是没有的,他睁开眼不久, 刚从重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很快便反应过来,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谢瑾, 几乎是下意识的, 抬手挥舞过去。
谢瑾想,如果苏清末有一把剑的话,那现在自己早已被一剑穿心了。
他想的的确没错,下一秒,苏清末满脸疑惑地问道:“我的剑呢?!”
怀安心平气和道:“你的那把剑早就废在抚松了。”
苏清末一想到这个就火大, 但还是压了怒火道:“我是说……”
怀安打断道:“另一把被偷走了。”
苏清末道:“偷走了?你知道在哪为什么不帮我取回来?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剑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聚魂咒不是一个上的了台面的秘术, 它所复活的无论是普通的人,还是曾得道过的修士,都会无一例外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这种介于人鬼之间的东西,其所有能力自然也是介于两者之间,像如今苏清末所说,他现在应该至多只有驱使一把剑的能力,而这把剑,现在尚不在这处。
怀安道:“既然没有剑,我们现在去取不就好了!”
苏清末道:“去取,去哪里取?我们现在不是先应该杀了谢瑾吗?”
怀安左顾右盼,谢瑾便也跟着左右环顾了一圈,刚好看到许歧踩着自己方才的路线缓步而来,再回过头去看怀安时,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只是劝说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吧!”
苏清末却是不愿意,他从前便憎恶谢瑾,先前一直想尽办法都无可奈何,现如今一重生便遇到了,于他看来便是老天赐给他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他一把甩开了怀安拉着他的手,道:“你没有办法吗?”
许歧于谢瑾身后站定,礼道:“苏家主,好久不见。”
这声“苏家主”,相对于之前,当真是掉价严重。
苏清末不只是没有听出来,还是丝毫不在意,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往日那副高傲仍旧不减:“这不是许歧嘛,当真是好久不见啊。”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许歧,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讥笑了起来,“看你这身装束,是在青阳混不下去了吧。”
许歧的穿着的确不是正统的校服,以低调为主,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家族纹。苏清末虽然复活了,但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他死的那日,这多年间,青阳许氏的服饰经历了多次改良,早就不复当初,所以苏清末那么看,也并无奇怪,毕竟他从来见不得人好。
苏清末仰着头,向许歧抛出橄榄枝:“不过倒也没事,现如今我回来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要重振抚松苏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加入抚松的机会,仅此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说完,苏清末转头死死盯着许歧的眼睛,希望从中可以看到一丝的动容。
然而并没有。
相反,他看到了无奈,不解和无所谓。
总而言之,都是一些让他感到不爽的情绪。
“算了!”怒火几乎要从胸腔中喷薄而出,苏清末大喊一声,“抚松苏氏容不下你这种废物!怀安,快,现在就杀了他们!”
怀安拽他:“清末,别闹了,来不及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了“砰砰砰”的巨响。
苏清末这才有些慌了神,问道:“谁来了?!”
怀安:“尚且不清楚,不过还是先走为妙。”
谢瑾自然也是看清了情况,现在苏清末的实力废得同他不相上下,说不定还不如他,而怀安定然是抵不过许歧的,两两之间的差距悬殊显而易见。再加之苏清末和怀安不知道在忌惮何人,着急离开。谢瑾和许歧对视一眼,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已经和许歧坦白了,谢瑾也不和从前一样遮遮掩掩,大方道:“苏家主既认出了我,做什么着急离开?”
头顶上方的“砰砰砰”声愈来愈响,让人觉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破开一个大洞。
苏清末虽不知到底来者何人,也不知道为何怀安那么急着带着他快些离开,但直觉告诉他,并非善事,必须听怀安的,此时他前谢瑾后许歧,两面夹击,根本无处可跑,额间青筋暴起,跳了两下,虽处境被动,但他的言语仍旧不输,恶狠狠威胁道:“谢瑾,我今天这是放过你,我劝你好自为之,别得寸进尺!”
谢瑾道:“我自然不会辜负苏家主的好意,只不过有两个问题想问苏家主。”
苏清末闭上眼睛,似乎回答问题是一件很让他痛苦的事情,片刻后才言简意赅道:“说。”
谢瑾先是打了一个预防针:“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苏家主可能会不太高兴,希望苏家主见谅。”接着,谢瑾道,“苏家主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世的嘛,又是因何原因?”
用“死”字过于难听了,谢瑾最后仍旧选择了较为书面的“离世”,但苏清末脸色还是不太好,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彻底黑了下来。
谢瑾也知道苏清末回答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个问题必须得问。
据许歧所说,《仙史》所记载的,苏清末的死因是死于南山城战役,落入火海寻找谢瑾,壮烈牺牲,但这一路下来,许多细节都在说苏清末明显死于南山城战役以前。
倘若苏清末当真葬身在那场火海之中,为何他的尸体却是完完整整地于青灵酒楼的地下密室之中?而之前许歧所说,百清归之所以可以假扮苏清末,是因为苏清末的魂魄早已消失,一场阴火,还不如足以能做到如此程度,其中定然是有外力的介入。
南山城覆灭后,倘若苏清末还在世,定会出来耀武扬威一般,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英勇无人知晓,巴不得把“苏清末”这三个字刻在每个人的心里,让大家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不是感叹今日天色如何,而是夸耀苏清末真是个英勇的伟人。
所以结局只有一个,南山城那个跳下火海的苏清末是假的,障人眼法而已,真正的苏清末,早就死了。
半响,苏清末冷“哼”一声,道:“这与你有何干系?”
同苏清末讲道理自然是半毛钱用处没有,谢瑾干脆耍起了无赖:“有没有干系暂且不管,不过你要是不同我讲,我就不放你走,你仔细听,上面的人是不是要破开这顶了。”
这顶应当是砌了很多层,谢瑾早听到了砖瓦破裂的声音,却迟迟没见破开。
苏清末嘴硬道:“谁知道是不是冲你来的!”
此话也是给了谢瑾一个提醒,他在修真界也称得上第一通缉犯,见到他不可能跟没看见一样相安无事,那人尽管是冲着苏清末和怀安来的,谁知道会不会在看到他后,将他一起提携着打包带走,甚至干脆直接换一个目标。
不过,这虽然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下场,但谢瑾却没觉得一点慌张,反而十分安然地问了一嘴许歧:“你知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此时怀安突然高声道:“我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他看过去。
许歧答完了谢瑾的话:“来的人应当是钱家主和谢家主。”
这句话一出,在场慌得不得了的人,只剩下怀安一个人,苏清末顿时轻松了下来,还不忘安抚一下怀安道:“我还以为是谁呢,一看就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别慌,他们两个同我关系好着呢,定是站在我们这里。”
许歧朝怀安摊开一只手,道:“东西用完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怀安将手上紧紧握着的青阳铃递还给了许歧,许歧道:“你若是不同他讲明白,只怕你多年的努力,还没有开始便白费了,对了,你方才说你知道什么?”
谢瑾给怀安开了一个头:“是与陈风意有关吗?”
闻言,怀安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了谢瑾一眼,点点头道:“正是。”
陈风意这个名字,谢瑾边灵镇时,背后之人的嘴中听说过一次。能把三个孩子当做棋子的人,定不是个善茬,南山城来来回回曲曲折折,谢瑾始终觉得背后有人在推澜助波。
而后,很快又从怀安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谢瑾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种下了一些猜想。
这个推澜助波的人,不是他目前所见的任何一个,大概率便是从未露过面的陈风意。
苏清末突然面目狰狞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谢瑾,转到怀安面前,两只手死死扣住他的肩,吼道:“你再说一遍,谁?谁杀了我?!”
看来,苏清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怀安的肩膀被苏清末扣死紧,面色难看:“清末,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活过来了。”
苏清末道:“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你说话!我是死了对吗?你说话啊!我金丹呢?金丹还在,我剑呢?我剑呢?你为什么不说话。”
怀安疼的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你……你先松开我。”
怀安能医不能武,身子骨弱的很,被苏清末那么一扣一捏,不仅觉得肩膀疼,脑袋也疼,磕了两声才道:“你的确是死了没错,但是你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我们暂且先不议这件事了,至于你的剑,被人偷走了,现如今在雾藏山,你不是要振兴抚松苏氏嘛,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先上路吧,至于接下来的,我路上再同你慢慢说,好不好?”
谢瑾被苏清末错不及防一推,往后退了几步,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谢瑾刚要站定,又被许歧抱起,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上方一声巨响,伴随着砖瓦破裂声和落地声,头顶终于是被人破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堆飞扬的尘土,谢瑾的眼睛被人用手捂了了起来,整个人又被带着往后走了几步。
谢瑾刚要出声的“你其实不用扶我的”话咽了下去,道:“他们跑了。”
“嗯”
谢瑾颇为可惜:“好吧,虽然没问出什么,但至少知道了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算一无所知。还有,我现在能看东西了吗?”
话音刚落,便有一声磅礴的声音响起:“许歧,给我滚出来!”
一旁有人道:“钱家主,说不定许家主也不在这里。”
来者正是钱亦澜。
钱亦澜骂道:“闭上你的破嘴,许歧,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给我滚出来好好解释解释!”
谢瑾道:“我们要不要也逃?”
许歧道:“不用。”
说着,他松开了附在眼睛上的手,尘埃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大约可以看清不远处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热闹,为首的一位一边朝前走,一边大吼大叫,声音越来越近。
直至走出来,成功与谢瑾对上眼神。
这期间谢瑾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相应地慌张一下,做出一些应对措施,但许歧不动如山地站在他的身后,他竟觉得格外地安心,相应地,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钱亦澜上下打量了谢瑾两眼,冷笑一声,转而对许歧道:“许家主,你身前这位,是谢瑾。”
许歧淡然道:“我知道。”
钱亦澜又重复了一遍:“或许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身前的这位,是谢瑾。”
许歧仍旧毫不在意道:“那又怎样?”
谢蕴在一旁打圆场道:“许家主,钱家主的意思是,你应该站在我们这里来。”
许歧道:“我喜欢站在哪里就是哪里,怎么,钱家主喜欢安排人的毛病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掉?”
谢蕴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抹了一遍又一遍额头。怎么多年,两人一见面就掐的毛病也是没有改掉,他是生怕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加也加不入,劝也劝不了。
于是,谢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闭眼,高喊一声,此举也是成功让钱亦澜把下一句讽刺给咽了下去,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时候发什么疯?”
谢蕴连忙道:“我们不是进来找人的嘛,先别吵架了,找人要紧,找人要紧啊!”他转而扭头,直接帮钱亦澜问了,“谢瑾,那个……钱姑娘,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钱亦澜:“同他费什么话,你问他他就会说吗?”
他边说,边取出了身后背着的弓箭,拉开。
谢瑾:“?”
如果他是钱亦澜的妹妹,也一定会选择离家出走。
好在后面还是说开了,钱亦澜放下了弓箭,将信将疑地跟着谢瑾前往了钱晓七所在的地方,虽说不清楚带着钱亦澜来看钱晓七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谢瑾觉得,钱亦澜应该得知道。
进门前,谢瑾道:“钱家主,请务必不要做出什么来。”
钱亦澜抱着胸道,等着门开,道:“只要你不耍什么花招,我自然不会做什么。”
谢瑾刚要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钱亦澜蹙眉:“怎么了?”
许歧道:“门被人用结界堵上了。”
闻言,钱亦澜推开谢瑾,上前踹了几脚,每踹一脚,他的神情就变化几分,直到后面,他冲着门大声喊了起来:“钱晓七,我知道你在你们,你给我开门!”
一道轻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愿给你开门,你又何苦为难他呢。”
只见百清归负手而立,钱亦澜恼怒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我是他哥……”
百清归打断道:“她早就不认你了!”
钱亦澜气急败坏道:“你他妈把嘴给我闭上!”
门上那个破洞还在,谢瑾蹲下身朝着那破洞望过去,可以看见钱晓七躺着的地方,多出了一道夺目的金光,谢瑾顿时有了想法,他站起身,把许歧拉到一边,道:“你试试看能不能探测到一缕钱晓七的魂魄,一缕,不一丝就好!”
许歧掏出铃铛摇了两下,这两下,还当真有了收获,
钱晓七的大部分魂识和精力都被调用来运转这座城了,谢瑾那魂魄碎片也被利用其中,一旦收回了,那么这座城变回将他们一同吞噬覆灭,故而谢瑾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方才谢瑾看到了钱晓七冒出金光,想必是有感应到钱亦澜来了,做出的回应,这么说来,钱晓七并非是完全处于百清归的控制中,定有一部分的魂魄是自由的。
这部分魂魄,便是被谢瑾顶替掉的一部分。
既像是巧合,又像是注定。
谢瑾一拍手道:“好!我们要进去看看!”
进魂窥探这部分的记忆,从中找出突破口,化解钱晓七的心结,让这游魂回归本位,谢瑾自然而然收回魂魄,钱晓七的魂魄完整后这个在她滋养下复活的南山城,去留便可交给他定夺了。
进魂魄前,谢瑾看了一眼钱亦澜,问道:“他知道这座城来自于钱晓七吗?”
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预料,许歧道:“他知道。”
得到谢瑾求知的眼神,许歧继续道:“这座城其实不是最近才活过来的,它早在三年前,就死而复生过一次,我和钱亦澜进去探过一次,结果他几乎翻遍了南山城,最后都没有发现她。”
谢瑾道:“然后他生气了。”
钱亦澜和钱晓七是龙凤胎,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钱晓七的存在,而且还是活着的存在,找不到人她自然脾气大发。
“对。”许歧道,“这家伙一怒之下,一箭冲天,把这里面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灰。”
当真惨烈。
恢复这座城仅仅凭借钱晓七的能力,其实很艰难,就是死撑着,掰着手指数着死期,钱亦澜这一箭,直接把钱晓七送到了终点。
他们两个不喊自来闯进这座不欢迎他们的南山城,紧接着就毁掉了这座城,然后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三年前?
谢瑾脑中有了猜测道:“你们被困在了那里?”
许歧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谢瑾的猜想:“不只是我们。”
还有少卿和长风的父母。
谢瑾想的没错,以钱亦澜的性格,就算是怀安求着他来,他也会先去南山城再谈,那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他之所以愿意先来走一遭,是因为从前听说过。
还带着些许愧对。
破灭后的南山城就像是一个黑漆漆的牢笼,把六人困在其中,他们数着自己的死亡日期,一日又一日。
到最后都忘记了时间这个概念。
长风父亲抬头看了一眼天,语气中竟是沧桑:“这天什么时候能亮。”
许歧对于死亡没有丝毫畏惧,陪着他一起望天,有时还能找出一些漂浮在空中的灰烬,告诉他们这是星星。
星星过后就是白天。
可是他们终将死在黑暗。
黑色,才是活着的颜色。
许歧和钱亦澜打趣道:“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们两个一起死,真是有趣。”
钱亦澜沉着脸,他不是没有做过尝试,但是这座城好像十分熟悉沐阳箭术,深不见底的阴霾吞没了他所有的努力。
有一日晚上,许歧躺在楼顶赏着自己构想出来的月亮,听到了钱亦澜在和别人对话,不是长风和少卿的父母,是一个无形的人。
钱晓七。
闻闲叫停许歧,他听得有些发懵,道:“他知道?”
许歧道:“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一无所知,后面才发现这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这么做是为了让钱晓七回青阳。”
谢瑾道,:“所以毁了她创造的一切。”
这个结论是正确的,钱亦澜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不认可的东西,就不配有存在的必要。
许歧和钱亦澜不吃不喝撑十天错错有余,但余下四个只不过是普通人,他们自己带的食物早就已经吃完。
许歧和钱亦澜带的也一口没动,尽数给了他们。
不过。
很不够。
原先他们四个还会慌张,还会哭喊,依靠着不断地互相安慰,到后来,他们饿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站都站不起来了,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丧失意志,回归本性,亦或者兽性。很快,他们开始喝起了自己的血,吃起了自己的肉,拿着狩猎刀一片片剔下来,血淋淋的,往自己的嘴里塞,僵硬地咀嚼着,血混着口水从嘴角留下,他们咧开嘴角,笑得心满意足。
长风的父母活生生地把自己吃死了,少卿的父母还留有一些神志,但也只是在吃自己肉的情况下,在长风父母死了以后,他们像是饿狼一般扑上去,将他们吃抹了一个干净。
许歧难得皱眉,道:“我和钱亦澜那日去城边探测了,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没拦住。”
吃完了长风父母,少卿父母摸着肚子,仍旧觉得不满足,他们扭头,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许歧和钱亦澜,两眼放光。
说着就要扑上来。
人到了这种地步,除了还有一口气,已经和那些走尸鬼怪无异了,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钱亦澜拧着眉,沉默了一番,抽出弓,拉开,对准了他们。
在刺向他们的时候,乍然出现一道白光,把他们包裹住,带离了城中。
再回首,就是蓝天白云之中那昏无天日的南山城。
听完这个故事后,谢瑾也是吃惊不已,他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把他也带上吧。”
“他?”
谢瑾道:“钱亦澜,带魂魄便好了,否则钱晓七是不会让他进去的。”
许歧道:“当真?”
谢瑾道:“虽说他可能帮倒忙,但我觉得,除开帮倒忙这个缺点,他或许也能有些其他贡献。”
许歧道:“好吧,带他。”
钱亦澜是个动口又动手的,这边他刚同百清归吵完,不得尽兴,抽出弓箭准备以德服人,突然觉着浑身上下一股抽离的感觉,随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突然倒了下去,而自己眼前一黑,被带入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谢蕴大喊道:“钱家主,你怎么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啊!醒醒!醒醒啊!”
再一回头,谢瑾许歧统统不知所踪了,偌大的地方只有他、钱亦澜带来的钱家的修士们,还有自己带来的一个谢三桂。
谢蕴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些钱家弟子,道:“现在你们家主不知道去哪了,我说的话你们会听吗?”
有人回复道:“我们家主不让我们乱听你讲话。”
谢蕴扭头同谢三桂道:“我快碎了,你看的出来吗?”
他同百清归商量道:“我们俩就和平共处,聊聊天等他们回来吧。”
百清归笑道:“好啊,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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