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婚
寰亚大厦总裁办。
方特助汇报完本职工作, 接着汇报最近的新增工作。
“前天,谭柏臣和夏景明一起出去喝酒,然后去酒店开了房。”方特助一时没控制住表情, 露出点嫌恶,“这是他们在酒店大堂的照片……”
“不着急, 先放着。”陆司异说, “也不一定用得上。”
据他的调查,上辈子的谭柏臣就有把柄在夏景明手里,他估计这对渣男贱男大概率还得狗咬狗一阵, 暂时不用他出手。
而现在的夏景明还是夏眠的弟弟,谭柏臣也算是和夏眠好聚好散了, 他要是出手太早,没忍住下手太狠, 没准还会惹得夏眠伤心难过。
他的小祖宗不太好伺候。
目前, 小祖宗还逃跑了,他不先找借口就不主动回来找他,偏偏, 他还逼迫不得。
这都过去一周了。
他无意识摩挲手里钢笔, 带着点无奈问:“眠眠呢, 还在准备比赛作品?”
“对了,夏先生他……”
“怎么?”
“呃……”方特助迟疑, “他和室友出去玩了, 就是那个叫王澎的。”
他们仔细查过王澎的底细, 确认这就是一个五大三粗没心眼的直男。
后来王澎陪着夏眠去同学会, 帮夏眠说了不少话, 算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陆司异不希望让夏眠感到被支配、被控制的感觉,多交朋友也是上辈子心理医生的建议, 因而并没有干预夏眠的交友活动。
虽然背地里,跟踪调查的事一样不少。
“和王澎去哪玩了?”陆司异随意一问。
方特助的面色却很难看:“嗯……酒、酒吧,王澎打工的那个清吧,就在他们学校附近,正规的。”
陆司异手指一顿,抬起头来,眼神锐利。
方特助吞咽了下,字斟句酌道:“昨晚他从出租屋出发,到酒吧里待了十几分钟。因为王澎要打工,不能陪他太久,他就先走了。”
陆司异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看起来还是那般云淡风轻,黑眸里阴沉沉的,却像积淀着重重乌云。
查到酒吧里发生的事,对他们而言毫无难度。
方特助说:“夏先生似乎想学调酒,但酒吧说不能教给外人,也不准王澎私下教他,除非他过来兼职。兼职就免费教,包教包会。”
陆司异不在现场,对昨晚情况的了解全靠方特助转述,倒也瞬间明了——正规酒吧是正规酒吧不假,但人家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率是看上了夏眠的容貌。
让夏眠来酒吧撑撑场子,哪怕只是几天的兼职,那换取的利润可远比调酒学费高多了。
只有一件事令人疑惑。
“眠眠要学调酒?”陆司异不由皱了下眉。
“对……”方特助更不懂。
过了会儿再来汇报。
方特助得到最新消息,立马禀告给老板:“酒吧老板说,夏先生同意去做兼职了,去一周。”
陆司异霍然从桌后站起。
不慎撞落一支钢笔。
*
夏眠为了学调酒,误打误撞和王澎一起到酒吧兼职。
王澎在这家酒吧干了大半年了,清楚这儿简单干净,顾客里有不少大学生,独身来喝酒女生也不罕见。
夏眠便放下心来,开启为期一周的兼职。
“这周学会调酒,然后约陆先生见面,给他调杯酒,作为这段时间的感谢……”夏眠喃喃自语,盘算,“然后我再问他,距离决赛作品提交截止只剩一个月了,我实在找不到模特,刚好他的身材气质特别符合,问问他能不能帮我……”
“等下。”夏眠猛地一顿,鼓起脸颊,“这样的话,我不是又欠陆先生了吗?”
夏眠懊恼地抓了下头发,自言自语又念叨了几声“陆先生”。
王澎突然凑过来一张脸,笑问:“怎么了?找到第二春了?”
王澎并不知道上次同学会他离开后,陆司异找过来的事。
夏眠吓了一跳,反驳的声音轻得发虚:“没有……”
王澎陈述事实:“那你脸都红成这样了。”
夏眠想了想,问他:“如果我要请你当服装模特,你会觉得开心吗?”
“我当模特?但我的身材不好啊。”王澎说,“那你不得按照我的身材给我定制吗?明星的高定都不一定是量身定制呢,随便在背后别几个夹子,装作很合身。”
夏眠咕哝:“我就是这个意思……”
王澎眼睛骤亮:“给我定制?真的吗?卧槽!夏眠,我一直觉得你一定能成为世界顶级设计师的,那我也太荣幸了吧?!”
在他的惊呼声中,渗着点夏眠有气无力的解释:“不是……我没有……你自己不是也学服设吗……”
不管怎么说,对于邀请陆司异当模特、给他量身定制衣服的事,夏眠算是有了些底气。
要是陆司异能有王澎百分之一的高兴,并愿意在百忙中抽出空来,让他量尺寸打板、反复试衣服调整,那就是他巨大的荣幸了。
至于调酒,求精不求多,他挑了一款在他看来最适合陆司异气质的鸡尾酒,绿宝石马丁尼,练习也专练这一款。
他是初学者,原本只能默默地给王澎打下手。幸运的是,从第一天上班开始就有位白领女士,天天过来,只点他做的绿宝石马丁尼。
夏眠的调酒技术突飞猛进。
周五晚上,夏眠去后厨清点了原材料出来,见同事们围在一块议论纷纷,似是来了贵客。
这是开在大学附近的酒吧,顾客主要是附近工作的白领以及大学学生。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人大手一挥,阔绰地把整个酒吧包了下来。
酒吧老板过来清退大厅的人,给贵客营造一个清净舒适的环境。
那位白领女士却没走,对夏眠说:“今天我就不用了,我老板在里面。”
夏眠恍然:“啊,原来是……”
“麻烦你再给我做一杯绿宝石马丁尼吧。”女人冲着夏眠一笑,“我觉得你做的好喝。”
夏眠只觉不胜重任:“我还没学几天……”
“没事没事。”女人安抚,“老板他们过来是谈生意,酒就是个催化剂,好不好喝不重要。”
夏眠吞吞吐吐:“但是你每次都……没有喝完?”
话送出口方觉失言。
“这可真是个苦差……”女人苦恼地扶了扶太阳穴,而后又灿烂一笑,“绿宝石马丁尼的度数太高了,我有点受不住,但对我们老板来说应该正好。”
夏眠放下心来,好奇问:“老板酒量很好吗?”
“还行,毕竟他那个地位,这么多年喝下来,肯定差不到哪去。”女人打扮得干脆利落,谈吐亦然,“不过喝多了也不太好,毕竟结婚了嘛。所以我特意给他点杯鸡尾酒,这样能少喝点。”
夏眠讷讷点头。
他太有礼貌了,越界的问题一概不问。
欸,你倒是问啊!
女人第一次觉得在工作上如此受阻,只好先告辞,走之前状不经意地提一嘴:“对了,我老板是寰亚的陆总,你知道吗?感兴趣的话可以进去见见他。”
夏眠一僵,酒杯险些脱手。
时间静止了几瞬,直到女人走远,重新开始流动。
夏眠稳稳握住酒杯,心脏好似快要从喉口蹦出来。
包间里大概有不少人,夏眠看到店里的同事进去了两趟,送了红的白的啤的酒,少说好几打。
就剩他这杯鸡尾酒姗姗来迟。
绿宝石马丁尼,伏特加酒打底,辛辣微甜,呈现漂亮的翡翠绿色。杯壁附着一串细细密密的透明水珠,沁人心脾的冷气袅绕。
调完这杯酒,夏眠想找个借口提前下班,免得被陆司异撞见。
“这是你做的,当然得你去送。”老板却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出来给你加工资!”
“送杯酒就能加工资!?”王澎在一旁瞠目结舌,“我来我来!”
老板毫不留情:“一边去!你的形象有小夏好吗?”
夏眠犹豫:“这……”
老板催促:“快去快去。”
酒吧鱼龙混杂,哪怕是正规酒吧也避免不了冲突争执。温和的人在醉酒后失去理智,常常有之。
夏眠不会拒绝人,但又不是愚笨痴傻,毫无戒备心。
不过想着包间里的人是陆司异,他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送杯酒就立刻出来,酒吧里光线昏暗,陆先生正在忙工作,应该看不清、也不会太留意他。
他端着托盘,兜了一个大圈,绕道去员工休息室,找出一个暗紫色的舞会面具。
男士的面具戴在他脸上,将娇俏的小脸遮去大半,只露出红润饱满的唇,半截光滑纤巧的下巴,白净细腻。
他在发型上也稍作调整,把碎发全往耳后别。两根鸦羽自面具边缘探出,白皙耳廓在黑色羽毛间若隐若现。
在包间门口再深吸几口气,终于带着托盘推门而入。
夏眠径直走向位于包间最内部,慵懒交叠着两条长腿的男人。
那样矜贵俊美的男人,无论在哪儿都能脱颖而出,是人群中最为瞩目的焦点。
夏眠有意控制着心跳,尽量使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
男人散漫一撩眼皮,目光淡淡落在他的面具上。
夏眠的心跳停了几拍,提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他面前。
葱白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拿出托盘里的绿宝石马丁尼,小心地放到玻璃茶几上。
全程恭敬顺利,不出纰漏。
夏眠徐徐松了口气,将托盘抱在腰前,冲着男人弯了下腰,准备离开。
“等等。”陆司异却叫住他,状不经意问,“这是什么?”
夏眠脚尖转回来,刻意将声线压低,发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这是用琴酒加苦艾酒作为基底的鸡尾酒,绿宝石马丁尼。”
男人却盯着他脸上面具,意味深长一勾唇,语调勾缠:“我是问你。”
第32章 新婚
一贯冷漠不近人情的的陆司异, 明显对这小侍应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道道目光投来,好奇得抓心挠肝,却遗憾地被那碍事的面具阻拦。
饶是如此, 那露在外边的白净下巴以及弧度优美的唇,已足够吸附视线, 诱人之至。
趁他不备, 陆司异冷不防伸出手,一拉一带。
戴面具的小兔子分量极轻,骨头却不硌人, 沉在他腿上的肉,极软。
那些流连忘返的目光霎时失去着落点, 悻然移开。
陆司异腿上猝然多了个人,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继续先前的话题:“说到哪儿了?”
其他人也当作无事发生, 克制着别开脸,聊起自己的事。
夏眠过了好一阵也没找回呼吸。
直到腰上环来一只手,狭昵地摩挲两下。
他浑身肌肉绷紧, 比起紧张忐忑, 充斥内心的尽是不敢置信。
陆先生, 怎么能,怎么能……
这么自然而然地, 就像拽他一样, 将酒吧的陌生侍应生拽到自己腿上?
一时间他忘记自己故意戴上面具隐藏身份的事, 把自己和自己割裂开, 分成两个人, 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陆司异用劲实有力的胳膊牢牢箍着他,令他挣脱不得。
他僵硬得厉害, 除了摸几下腰,陆司异倒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秦能是个直接的人,酒意上涌,实在没忍住问出声:“原来陆总……喜欢这个类型的男生?”
夏眠喉头涌出一声咳嗽,差点扑出去砸到玻璃茶几。
好在身后的陆司异眼疾手快,将他拉回来。
只是,他原本坐在男人大腿中端,这样往后一拉,他的后背便撞上男人肩头,下方也紧紧黏合在一起。
就如陆司异醉酒那天,将他拉到躺椅上那次一样。
连下面异样的触感也一样。
夏眠霎时脑中空白,野马脱缰般的胡思乱想停歇。
不远处,西装革履的秦能也是一家小公司的总裁,口袋里的手机莫名其妙震哥不停,旁边的助理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他皱眉打开手机,看到一条助理发来的消息。
【秦总,这家是正规清吧,不提供那种服务……】
秦能眉头用力拧成川字,恨铁不成钢看向助理。
那刀子般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不知道陆总是谁吗?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何况……
两人心照不宣,悄悄瞄一眼那戴面具的男孩。
人家小男孩,看着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啊。
就是总咬着嘴唇,委屈兮兮,被欺负得狠了似的。
陆司异将夏眠拽到怀里,背朝着自己,两人身躯贴合,却刚好看不清彼此表情。
陆司异感觉到怀中男生的僵硬,克制住想要胡作非为的手。但是,仍有股气盘亘在心头,不肯就此轻易罢休。
他再把夏眠往后拉了拉,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动,给我挡挡。”
一个相当冠冕堂皇又不失下流的理由。
夏眠一动不敢动,肌肉绷紧之后,弹性更佳。
秦能的女儿也随他一起来了,默默旁听,全当学习经验、拓宽人脉,为了将来继承家业作准备。
传闻中工作雷厉风行高效、私生活禁欲克制的陆司异,居然将他们约见在酒吧,还对酒吧里第一次见到的男孩上下揩油,稀奇。
陆司异结婚的请帖早发遍了名流圈子,女孩看得眉头紧皱,实在忍不住道:“陆总,陆夫人应该很贤惠体贴,每天在家里做好饭等着您回去吧?”
言外之意,你自己在外面都做些什么呢?
秦能吓得面色如土,当即怒目瞪向女儿。陆司异反倒高看了这位年轻姑娘两眼,笑答:“还算体贴,但不会做饭。他不太爱出门,但是现在,没准也在外面玩呢吧。”
众人恍然。
噢,难怪不近人情的陆总突然闪婚,原来只是表面夫妻,做做样子。
夏眠听到这话,莫名感到几分心虚,悄悄挪动身子,反把一条腿送进男人手里。
男人顺势揉掐一把。
夏眠有一肚子话想说也只能咬唇憋回去。
男人握着他的腰用来遮挡的地方,挡了好一阵,反倒越发精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司异也怕真把小兔子惹毛了,终于对他开口:“把那杯酒给我。”
夏眠垂着头,耳边的羽毛高高翘起,探身去拿酒,羽毛末端恰好自男人鼻尖扫过。
下一秒他听到重得如有实质的呼吸。
冰凉的酒杯递过去,稍稍缓和。
陆司异垂眸端详酒杯,并未在他的面具上多留连,问:“你调的?”
“……嗯。”
“那我尝尝。”
话落,他捻着酒杯仰起头,锋利的喉结就在夏眠眼前,清晰地滚动几下。
陆司异放下空酒杯,掀眸,终于看向他面具:“鸡尾酒也能挑一款度数最高的……想灌醉我?”
夏眠发愣的大脑只够他想一件事,也是最关心的问题:“那……好喝吗?”
夏眠不喝酒,练了这么多天的调酒,一口也没尝过,已有的评价都是从别人嘴里得到的。
哪怕旁人夸得天花乱坠,他心里仍有两分忐忑。
陆司异半阖着眼,带着股舒适闲散的懒怠,直视他的眼睛说:“嗯,好喝。”
夏眠忍不住翘起一点唇角,努力压下,欲盖弥彰偏开头,双手握拳。
他们的话声轻得像情人耳语,包间里的其他人都听不太清。
但任谁都能看到,那语气神态,相当熟稔。尤其是向来用玩世不恭掩盖冷漠暴戾的陆司异。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司异。
这下再看,那搂抱的举动,怎么看也不是来者不拒的轻佻放荡,而是熟悉到足以敞开心扉、卸下防备之后,自然而然的亲昵。
“那、那我就先出去了……”隔了一会儿,夏眠再次尝试离开。
这回他很轻松地脱离了陆司异的怀抱,急匆匆从包间出去。
他大松一口气。取下面具,散了散脸上的热意,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拿出来一看。
来电显示是陆先生。
夏眠刚落回肚子的心又提起来,一路狂奔,躲进卫生间,在水池前按下接听:“喂……”
陆司异只问两个字:“在哪?”
“在、在家里……”夏眠磕磕绊绊,“在做衣服。”
“是么。”
很轻的一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又带着点重叠的回音,仿佛正缭绕在他身畔。
“眠眠。”
这声则陡然清晰起来。
来自身后。
夏眠惊慌回头,对上男人冷峻沉静的面容。
他没能在那双黑眸里找到分毫意外。
而那张面具,此刻还被他捏在手里。身上穿着的,也是酒吧侍应生的制服。
夏眠恍然。
原来陆先生认出他了。
“陆先生……”他轻轻启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怎么……”
陆司异轻易读懂他没说完的话:“你戴上面具,不就是不想让我认出来么?”
夏眠咬了下唇,无可反驳。
陆司异无奈轻笑:“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就算没有盯梢的保镖、报信的员工和助理,他也不可能认不出夏眠。
夏眠闻言,愣愣仰起头。
心里漫上异样的感觉,这感觉驱使他进一步发问:“怎么认出来的呢……”
陆司异挑眉:“想知道?”
夏眠不语。
陆司异喊他:“过来。”
尔后将他揽入怀中,贴着他耳边说:“很香,很软。”
简简单单却包含有无尽话外之意的四个字,第一次激起夏眠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从这个虚虚的怀抱挣脱出去,红着脸后退。
缓了好一阵。
几分出乎陆司异意料,夏眠又一次发问:“那,那在您确定是我之前,为什么拽我……”
缺乏安全感的小兔子,终于愿意开口反复向他确认了,而不是把这些不安默默闷在心里。
他不厌其烦,走上前说:“一看到你我就认出来了。”
指尖轻轻勾过夏眠下颌,只在心里说:因为我们一起度过了五年。
顿了片刻,许是受到那双澄净浅眸蛊惑,还是再来了句:“因为我一直梦到你。”
上辈子的事如果是一场大梦,那也说得过去。
有时候他也会希望上辈子的一切都是梦。
希望夏眠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委屈,哪怕代价是将他们共度的数年一并抹去,以及他孤身一年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然而仅仅是“梦到”的解释,也超出了夏眠的接受范围,怔怔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还不行?”陆司异扬唇,“想要我怎么夸你?夸你身材好,长得漂亮,气质独特,所以你戴着面具,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夏眠猛地回神,慌张摇头:“不、不是……”
在他摇头的动作中,双颊渐渐染上越来越浓的红晕。
“那位秦总。”陆司异随口扯谎,“上次在米兰的那位小姐,就是他的女儿。虽然我们明确表示对彼此不感兴趣,但他还是没打消给我介绍女孩的心思。”
“这样……”夏眠思索,“所以……您需要让他确认您喜欢男孩子吗?”
“嗯。”陆司异将他话里的范围缩小,“让他确认我喜欢你。”
夏眠“唔”一声,咬了下唇,忸怩问:“那……您还要我、我陪您继续演吗?”
“愿意么?”陆司异仍尊重地征询他意见。
“我已经和您结婚了,之前也说好了,要和您扮演夫妻的。”夏眠状似为他考虑,主动自荐,“这家酒吧是很正规的,您可能也找不到别人……”
“他来了,宝贝。”低低的男音插入他断断续续的话里。
夏眠一时怔然,抬头:“啊?……唔。”
他下意识抬头的小动作大大方便了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男人微微低头,轻松含住他唇瓣,堵住他未完的话。
片刻,夏眠便忘了自己刚才还想说些什么。
身体像雪糕融化,既冷又热,软软地淌在男人的臂弯里。
稍微动了动,隔着裤子贴着他的某处顿时彰显出强烈的存在感。
夏眠猛地一激灵,直想往后退:“陆先生……我……”
男人强势地打断,问:“讨厌我么?”
夏眠早忘了这个婚前约定的安全词,或者说他压根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只就事论事:“不讨厌……”
堆放杂物的工作间就在不远处,陆司异熟门熟路,开门,反锁。
夏眠惊讶地看向他,然后一对上那双暗得发黑的眸子,瞬间哑然。
他又被陆司异搂过去,中间隔着一堵烫得惊人的障碍物。
……好像又变大了。
夏眠吓得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等耳边又响起男人的声音,方才回神。
“你转过去,背对着我。嗯?”
为了夏眠的安全考虑,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放手让他走,可贪婪的男人压根舍不得。
于是他决定掩耳盗铃。
如果看不见,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夏眠红着小脸,昏头昏脑地应下来:“好……”
身子仍有些不听使唤,陆司异便带着他的胳膊,在怀里转了半圈。
他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哒”,是皮带搭扣发出的声音。
然后是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别动,也别看。”陆司异轻吻他耳尖,哑声说,“我尽量快一点。”
第33章 新婚
……为什么要抱着他呢。
过了好半天, 夏眠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远没有保证的那样快。
怕弄脏他的衣服, 男人只能隔靴搔痒,半天也得不到纡解, 越蹭越燥。
自身后握住他的腰带, 终于忍不住低低问:“可以么?腿。”
夏眠信赖他,脑子发着懵,迷迷糊糊地应下:“好……”
这些事陆司异早就做过无数遍,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在后来的无数梦境里。
前不久在陆家过年, 他的理智也在熟睡的夏眠面前,短暂地失了控。
简而言之, 驾轻就熟。
他清楚该如何满足自己并且不对夏眠造成伤害, 甚至能让后者接受一个荒谬的解释:那磨出来的红痕,不过是轻度过敏的痕迹。
越想,越忍不住想要亲吻, 想要抚摸, 想要更多。
夏眠只是被碰到肌肤, 不知怎么,竟比身后的人颤抖得更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又失控了, 止不住颤抖。
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并非出于恐惧, 哪怕男人并未愤怒地拷问他, 只是贴在他耳畔一呼一吸, 他却强迫自己开口解释:“我不怕……”
他不希望让陆先生误会。
他不怕陆先生。
这句话没头没尾。
男人的身体却明显愣了下, 双臂在他腰上用力收紧。
温热的气息拂在他颈窝,肌肤上的摩擦带来一点灼热的痛, 可响在耳畔的话声那般温柔:“别怕。”
夏眠一时怔然。
他恍然忆起,陆先生不是第一次这样安抚他了。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怕。
就连刚才,他说的也是“我不怕”。
陆先生却让他别怕。
“夏眠!”
夏眠一个激灵。
是熟悉的室友王澎的声音,因为隔了段距离和杂物间大门而显得模糊。
随后那道声音渐渐及进。
“夏眠?”
夏眠感到腰上的禁锢更紧,下方的推拉正在加速。
他正要捂住嘴,男人灼热的宽掌先一步覆了上来。
好大的手。
几乎笼住他的大半张脸,裹住他的颧骨,指尖来到他眼尾。
大概是怕他感到不适,那根手指往下移动稍许,从他眼尾带走一点湿意。
“嘘。”
耳后一点热气,嘴唇柔软地辗过去。
“夏眠!夏眠你送完酒了吗?人呢……”
“欸?杂物间怎么锁了?里面有人吗?”
“有人吗?谁这么没素质啊靠!”
王澎在门外嘟嘟囔囔。
良久。
夏眠依稀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轻。
王澎走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找来钥匙,或者带人过来撬锁。
夏眠有点慌,没忍住动了动。
这才感觉到那烫得惊人的温度,可他不退缩,反而并拢双腿,似是便要证明自己不怕。
随后,他听到几声低沉压抑的长叹。
男人炙热的胸膛贴着他后背起伏。
……
王澎暂时没回来,但不宜多耽搁,杂物间是全体员工公用的后勤间,每时每刻人来人往,指不定待会又会有谁过来。
夏眠背着身,听到后面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司异很快收拾整齐,擦拭干净。
甚至冲着他伸过来纸巾。
他颤了下。
男人不由分说一把掐住他腿肉:“别动。”
动作却极温柔,轻而细致地擦拭。
夏眠想了片刻,提起另一件事:“您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可以。”陆司异先答应了才问,“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他如此爽快,夏眠也不再忸怩。
“您能不能,给我当服装模特呢?”
“好。”
“就是我参加的那个比赛。因为我设计了男装,款式对模特的身材又有点要求,您正好合适……欸?”
夏眠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突然愣愣抬起头来,落入男人含笑的黑眸。
“好。”陆司异唇角笑意加深,答应了一遍又一遍,“好。这不算请求,是我的荣幸。”
夏眠那双茶色眸子燃起点喜悦与惊喜,在昏暗的杂物间里尤其亮。
迷人的光源,足以让这世上最冷漠的飞蛾心甘情愿扑上去。
陆司异轻嗅了下他沾上的自己的味道,更是着迷:“距离作品提交截止日期已经没多久了吧,你要做三套衣服,来得及么?既然还需要我当模特,倒不如住回柳岸东苑来。”
夏眠犹豫:“我……”
陆司异再补上一句:“我也很想你。”
夏眠已经晕晕乎乎完全失去抵抗力,点头:“……好。”
陆司异不再回包间。
夏眠有点胆战心惊地问他:“就这样走吗?”
“嗯,没关系。”陆司异说,“家庭比较重要。”
夏眠心头微跳,低下头:“嗯……”
夏眠带了一部分生活用品和服装工具到出租屋,但和柳岸东苑这间地下工作室比起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完全可以就地立刻开工,只要从陆司异身上取下各项数据就行。
但是取数据嘛……
“现在才八点。”陆司异看眼时间,目光直勾勾望进他眼里,“给你当模特,我需要做什么?”
“对了……”夏眠先向他确认另一件事,“等做好了衣服,我还要拍几张您上身的照片,交给主办方,您介意吗?”
陆司异突然笑着叹了口气。
夏眠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说,那是他的荣幸。
这种话从身份地位远高于他的男人嘴中说出来,本该令人惶恐不安,可这段时间点点滴滴相处下来,他竟不知不觉卸下自己的尖刺,愿意用柔软的肌肤去试一试,这些话的触感扎不扎人。
出乎意料的柔软。
出乎意料的温暖。
今晚夏眠发愣的次数格外多,陆司异有时候也不能准备捕捉到他所有的所思所想,只能谨慎地,一点点向他伸出友好的触角。
柔软的触角轻轻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
他眨了下眼,被男人厚实的手掌托住脸颊,固定住视线。
他与他对视。
接着听到他开口,一字一句:“眠眠,我不干预你的学业和工作,因为我是外行,怕你觉得冒犯,也不肯信我。但是我知道,你是非常有天分又足够努力的设计师,你一定会站到最大的舞台上闪闪发光。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认为的。”
“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迟早的事。现在的你只是需要等待,等待一个让他们看到你的时机。”
“我能比他们提前发现你的才华,能得到你为我量身定制的作品……”
话到这里突然中断。
夏眠眨了两下眼,找回焦距,带着明显的急迫一眨不眨注视他。
用灵动的大眼睛无声地说: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陆司异忍俊不禁。
忽而俯身,一吻轻柔地落在夏眠额角。
如同稳重的长着给予稚嫩的年幼者的安抚,也如同虔诚的信徒对神明的,深深仰慕,所愿得偿。
“是我的荣幸。”他贴着夏眠的颊,轻声说。
夏眠的心里猛然荡开一股剧烈的涟漪。
像是电流穿过身体,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却又令人胆战心惊。
“陆、陆先生。”夏眠别开眼,小机器人似的一股脑说,“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下……您的身高、胸围、腰围、肩宽、臂长、臀高、臀……”
意识到自己嘴边的是什么字眼之后,他忽然卡壳,呆住。小机器人承载了过度的信息量,于是出现了运行故障。
陆司异轻笑。
狭长锐利的眸微弯:“身高一米九四,体重八十四公斤,肩宽不太确定,我一般穿肩宽五十五左右的衣服。”
隔了几秒也不见下文,夏眠只好问:“那……其他的呢?”
陆司异笑问:“难道你平时会测量自己的胸围、腰围,还有……臀围么?”
他轻飘飘一句反问便惹得那张白净小脸泛上红潮。
明明才在酒吧畅快发泄过一通,作恶的心思又蠢蠢欲动。
“不好意思,眠眠。”
“你可能……得亲自来量一下。”
*
夏眠跟着陆司异去了三楼的房间。
“陆先生。”他将手里的卷尺当作面团,揉来捏去,“麻烦您留一件单衣,我来量……”
陆司异干脆利落脱掉外套,里面留一件打底的白衬衫,下方的一条黑色的西裤。衬衫裤子的面料都很挺阔,却带着深浅不一的褶痕。
恐怕,是在酒吧的杂物间里,抱着他动作的时候留下的。
夏眠刚迈动脚步,猛地一顿。
“那个!裤子……裤子不用……”
陆司异用远比他说话迅速的动作,抽了皮带,解了扣子。
见他惊慌,脱衣服的人反倒坦坦荡荡:“裤子很厚,你到时候量出来的数据,恐怕要比我本人胖一圈。”
“也是……”夏眠垂下头,硬着头皮走过去。
其实他好几次坐到那双腿上,在拥抱中被那双腿紧贴着,紧实而有力,就像古希腊健美的雕塑,光是隔着衣服用身体去感觉,也能想像出其中蕴含的澎湃力量。
肉眼看起来,反倒没那么夸张。
可能是因为陆司异个子高,于是,那双腿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是瘦和长,足踝嶙峋。
夏眠脑子里霎时浮现出许多灵感,目光大胆了些,从骨感的足踝一点点往上挪,如水波流动的肌肉线条,浑圆的膝骨……
他分明是设计师,此刻却在用眼睛描画,写生一位比例绝佳、身材优美的模特。
眼帘缓缓抬到一半,倏然以极快的速度垂回去。
他发现了男人与男孩的一个区别。
同为男性,他穿的是松垮垮的棉质平角裤,陆司异穿的却是立体剪裁的贴身三角裤。大大方方,甚至带着几分傲然,展示着作为男人优越之处。
身上藏在休闲裤里的短裤一下变得存在感极强,夏眠几乎能感到外裤与内裤挤着摩擦的不适感。
他走动的步伐也变得忸怩,心里却不由产生一种微妙的庆幸:还好酒吧杂物间的灯光昏暗,还好陆先生是一口气掼下他里外两条裤子的……
天呐,他在想什么啊。
转念间,他已经来到了陆司异身侧。
陆司异这时才问:“要不要把衬衫也脱了?你量起来会比较方便。”
迟来的礼貌征询,难免显得多此一举。
夏眠却很受用,摇摇头:“这样可以的。但是……麻烦您蹲下来一点。”
以他们两人的身高差,这样站着,整个上半身能让他取到数据的,大概只剩腰围了。
陆司异笑笑,配合他。
夏眠先从后方顺利量到肩宽和臂长,动作陡然一停。
陆司异既得忍笑,又得不着痕迹地关照:“继续量就行。”
皮尺自他腋下探出来一点。
他捏住皮尺,免得掉了:“那我帮你拉?”
“好。”藏在身后的小兔子瓮声瓮气,说话带出来的气息,仿佛兔耳朵支出来的一撮软毛。
他替害羞的设计师将皮尺环过前胸,再从另一边腋下递回去。
小兔子在他身后缓缓收紧皮尺,边问:“这样可以吗?”
他笑说:“你知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夏眠一板一眼地答:“……会不会太紧。”
陆司异屏了一下呼吸,隔了几秒,答非所问地回:“我觉得隔了件衬衫,还有个衬衫口袋,数据可能不太准。”
夏眠没在第一时间接话,显然是也意识到了。
陆司异想了想,不再难为小朋友,不由分说将衬衫脱下,自己拿皮尺绕过自己,然后将头尾一起递给后方的夏眠。
夏眠很方便地取到了胸围和腰围的数据,大松一口气。
然后就是腿了。
这次换成他弯腰低下去,目光却仍在男人后背上多滞留了几秒。
肌肉线条清晰分明,精雕细琢,如同最上乘的艺术品般完美。
学美术的人,实在很难拒绝这样的美的享受。
幸好不是正面,夏眠可以暂时放空大脑,用纯粹的审美眼光去欣赏。
他眼观鼻鼻观心,顺利取到腿围。
“好了。”他重新找回呼吸,恢复正常的音量,“谢谢您!”
陆司异将衬衫披回来,慢条斯理又彬彬有礼:“不客气。”
在他侧身的刹那,夏眠转头回避的动作慢了一拍。
白色的衬衫之间,闪过一道暗红的痕迹,像是疤痕。
夏眠勾起好奇,做好准备再转头回来,男人却已经将衬衫扣子扣好了。
一丝不苟,从腰部往上,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
第34章 新婚
夏眠把手里的卷尺捏来捏去。
纠结良久, 终于开口:“陆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陆司异面色如常,随口应:“你直接说就行。”
“唔……那个……”
夏眠犹犹豫豫, 他反而挂起一抹笑,耐心而温和地等待着。
下一刻, 他的笑意僵在嘴角。
“我想问……”夏眠说, “我需要陪您,演多久呢?我的意思是……我们大概什么时候离婚?”
他先前猜测,这场婚姻可能要一直演到老爷子仙逝的时候。
他不着急, 也不觉得自己的青春被耽误,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开始因为这不确定的时限期限而不安。
像悬在头上的镰刀一样,他害怕一觉从香甜的梦乡里醒来, 那镰刀就毫无征兆落下来了。
害怕前一晚他还在和陆先生假扮爱侣, 亲吻、拥抱,一觉醒来美妙的梦就会破碎,陆先生不再拥抱亲吻他, 和他离婚, 将来某一天迎娶自己真正的爱人。
倒还不如, 早点将这个期限告诉他,他可以安安心心地数着日子过。
静默几秒, 陆司异开口:“婚礼还没办, 你想什么呢?”
夏眠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确认一下。”
陆司异心绪有点乱, 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等你爱上别人吧。”
“爱、爱上别人?”这个假设令夏眠脸上露出前所未见的惊讶。
显然,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眼下他还和陆司异存在着婚姻关系, 自然不能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摇摇头:“不会的。”
*
量完陆司异的身体数据, 夏眠有股冲动想要立刻开始打扮裁衣,不过夜色已深,他不自禁打了个呵欠。
睡前还得洗个澡。
从酒吧回来到现在,他只把酒吧的员工制服换成自己的衣服,里面打底的T恤和底裤还是一样的。拨开外边的遮挡,立刻漫开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淡得微不可闻,耐不住他的嗅觉实在敏锐。
他才发现大腿磨出来了红印,像是过敏的痕迹,可这位置实在暧昧,似乎还印着男人身体上某一部位的轮廓形状。
伸手碰了碰,微疼,疼中带痒。
他心知男人已然极力克制,全是他的肌肤太过娇嫩,还是留下了这样暧昧羞耻的痕迹。
说起来,和在陆家过敏那次很是相似。
他晃晃脑袋,去洗澡,在潮湿的空气里站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腥气放大数倍,扩散开,钻入鼻端。
他低下头,将水龙头调到最大,用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冲开乱成毛线团的思绪。
洗完澡吹完头发,差不多就到了入睡的时候了。
夏眠最后将设计稿翻看一遍,带着今晚新得到的数据,一起入梦。
陆先生的各项身体数据围度,都比他想象估计的要大一些。
难怪抱起来那么宽厚踏实……
他把宽大的双人被卷起来一大半,抱着睡,呼吸很快趋于平稳。
梦里,腿上的磨痕隐隐发起痒来,他伸手想去挠,却半途受阻。
他痒得直哼唧:“嗯……”
换一只手伸出去,撞上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烫得他散了三分睡意,再翻个身,缓缓撑开眼皮。
视野里有个朦胧但熟悉的人形。
他睡前没有拉窗帘,皎白明亮的月光不受阻拦投到屋里,地上一片银光,被窗棱割成整齐的几块,而床边的男人,面容也被阴影切割成立体的块面。黑眸深邃。
夏眠疑心自己是在做梦,怔怔唤道:“……陆先生?”
今天发生了很多意外。
夏眠偷偷去酒吧学调酒,虽然出发点是陆司异,但他学调酒是为了还人情,还清之后,两不相欠。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越想越令人不安,
他突然询问这段婚姻的有效期,今晚睡在熟悉的柳岸东苑,睡得还不如在陆家沉。
“……醒了?”陆司异面不改色,随意找借口,“被子掉了。”
夏眠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疑有他,软软地在被子里挪了下:“唔……”
“别乱动。”陆司异叮嘱一声,替他将被角掖好。
夏眠眼皮有点撑不开,却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含糊咕哝:“谢谢……”
“不客气。”男人的嗓音比窗外的月色更温柔。
指尖替他撩开脸上乱发,又看了他片刻,最后俯下身来,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晚安。”
亲吻和话语,那样轻那样柔。
男人轻手轻脚离开他的房间,夏眠却掀开被子坐起身,望着那道颀长背影消失的方向。
无端怅然若失。
沉沉的眼皮又压了下来。
夏眠重新坠入梦乡。
从夏眠的房间出去,没开走廊上的灯,男人的身形藏入浓郁的黑暗里。
三楼主卧的阳台上,黑暗里亮起一点猩红的火光。
就算夏眠口口声声说不讨厌他抽的烟或雪茄,但只要能忍,他就尽量忍了。
毕竟更多更难熬的事,他也忍了下来。
深深地吸一口,闭上眼,苦涩的烟雾在肺腑里弥漫扩散。
小兔子想逃跑。
这是上辈子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和他结婚,是上辈子的夏眠所不敢奢望的夙愿,这辈子已经实现了,但是……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信,险些在那一刻溃堤,霎时间他仿佛回到了久远的孩童时期,面对疯狂的母亲。
几十年前的记忆早已褪色,那种失控的慌乱却栩栩如生。
*
翌日早晨。
夏眠起床,直奔一楼,找到那道矗立在窗边的身影,自然地打招呼:“陆先生,早。”
陆司异回身,温声问他:“早,睡得好么?”
夏眠见他今日仍旧眉清目朗,却无端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柔软的白色窗帘在他身后轻轻拂动,翻着温柔的浪。
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问:“您是在……”
走得近了,男人身上那股烟草香,淡而苦涩钻入他鼻腔。
夏眠悄悄耸几下鼻尖,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动作一五一十映在男人眼里。
他忍着不发出逾越的评价,男人反倒笑问:“闻到了?”
“嗯……”夏眠点头,“是烟味,在米兰闻过的,不是雪茄。”
“记性挺好。雪茄不太方便随身袋。”陆司异失笑:“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我还换了件衣服,这也能闻到?”
“不难闻。”夏眠说,“陆先生,您不用为了……我,改变?呃,不是……不用忍耐的,本来就是我住在你的房子里。”
男人又是一副无奈的笑,那无奈之色比他以往见过的更浓。
夏眠不知道哪儿说的不对了,无意识鼓起脸颊。
陆司异伸手捏了下他脸上软肉,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也是矜贵的。饱满喉结轻滚,声线是独属于男人的磁沉:“照顾小朋友。”
夏眠咕哝:“不是小朋友……”
“你看。”陆司异说,“既然你尊敬我,不知道你是把我当成长辈还是陆总,所以一口一个陆先生,一口一个您。那么,就该我为你考虑,而不是你为我考虑。”
这逻辑缜密自洽的歪理,直接瓦解了夏眠本就不发达的语言能力。
“您是陆总,也是长辈,但是……”夏眠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浴在清晨牛奶般的光泽里,莹亮动人,“我们结婚了……我们练习了那么多次……还有……反正不是小朋友。”
“练习”是接吻,省略掉的那个“还有”,大概是他在酒吧杂物间,心甘情愿奉献出来的双腿。
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把话说完:“我们也是……至少在有些时候,是平等的。”
陆司异早习惯了长者的身份,耐心地等小兔子磕磕绊绊、细若蚊呐地表达自己。
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心神难免震颤了下。
原来,这也是他自以为了若指掌的夏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夏眠见他笑,怀疑他又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想用那种宠溺的姿态一笑置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口气,在大脑皮层上猛拍了下。
那口气从唇齿间泻出来,谁让他天生声线软和,严肃的三个字只像撒娇:“陆司异……”
尾音也拖得长,羽毛般挠人。
“好。”陆司异笑应,“我都听你的。”
夏眠愣了下,尔后把两边脸颊都鼓起来了。
他肯定又没当一回事。
气急败坏似的,扭头就走。
婚姻果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陆司异追上去,在心里连着自己一同讥讽,就如无数怀着不切实际的梦踏入婚姻坟墓的人,因为虚无缥缈的感情做出不符合商业判断决策的人。
然而他却甘之如饴。
“吃什么?”
发现餐厅空无一人的夏眠只得回头来看他。
“我们临时过来住几天,就没必要麻烦萍姨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从容自然,夏眠也就顺嘴提了要求:“面条吧……”
“好。”陆司异说,“现在没有鸡汤,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吧,也快。”
夏眠愣愣点头:“好。”
舌头做了一阵艰难的斗争,再度推开唇瓣:“我喜欢吃西红柿鸡蛋。”
陆司异应好。
微弯着腰,在不太适合他身高的厨房里劳作着。
夏眠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他独自忙碌,难得不觉得局促,出神地坠入久远的回忆中。
记忆里的母亲是个温柔隐忍的人,然而她在日常琐事上总有些少女的笨手笨脚。她不擅长做菜,只有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勉强能够下咽。
不过,夏眠每次都会很赏脸地把所有菜吃完,因为吃到盐块喝了几升水,或者吃到没熟的蘑菇肚子痛……
那些是他悄悄藏起来的美好记忆,可惜十几年过去,早已褪色得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静静看着陆司异以远比母亲熟练的姿势处理西红柿。
清洗后画十字刀,放在火上烤一烤去皮,再切块。新鲜的鸡蛋打到碗里,打成均匀的鸡蛋液。
热油,鸡蛋液先下锅,炒散。再热油下西红柿,炒软之后将西红柿倒回去……
眼看即将出锅,夏眠忍不住开口:“可不可以……”
陆司异没听见,却微妙地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加一点糖?”
夏眠用力点头:“嗯!谢谢。”
陆司异又开玩笑:“不客气,叔叔应该的。”
夏眠默然,陆司异一扭头就见他鼓着腮帮子,不知道又在纠结什么,喊一声:“过来坐,吃早饭了。”
“唔。”夏眠为了证明自己刻意改掉称呼,声音却很小,“谢谢老公……”
陆司异敏锐地捕捉到这声,那股浑不吝玩世不恭尽数收敛,只余沉稳:“老公的话就不用谢了。”
“嗯……”夏眠低下头,专心吃面。
原本带着点逃避的心思,不料,这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远超他预料,眼睛一下亮了几分。
他抬起头,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嚼了半天也嚼不完,小仓鼠似的。
陆司异仍是那般慢条斯理的优雅,不必他开口夸赞,先说:“喜欢就要慢慢吃,不着急。”
吃得差不多了。
夏眠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陌生号码来电……夏眠情不自禁皱起眉,前段时间被谭柏臣弄得草木皆兵,时至如今仍有些心理性抗拒。
一抬眸,望见对面的陆司异。
他这才按下接听。
电话对面的声音出乎意料,很阳光爽朗:“小婶婶!猜猜我是谁?”
“小婶婶”三字显然是个提示。
大概没有男生会乐于被人这样称呼,夏眠压低音量,难得和人开次玩笑:“……大侄子?”
“大侄子”谭荣暄笑了好几声。
顿了顿,他开始说正事:“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实习,正好小叔在附近有房子,我想去过去住几天,行不行?”
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夏眠不好擅作主张,先说;“陆先……你小叔的房子,当然由他做主,你问他就好了。”
而且陆司异房产太多,他甚至不知道陆荣暄嘴里指的那里是哪里,不敢多说,生怕露馅。
陆荣暄长长叹了口气,如实相告:“我这不是不敢问小叔吗……好不容易给他发了个消息,他没拒绝,只让我来问你。”
夏眠微愣,原来陆司异除了在他面前对他尊重有佳,在外边同样如此。
他第一次对这场婚姻有了些许实感。
因为组成了一个共同的家,所以凡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作主张,需要征询彼此的意见。
陆司异恐怕比夏眠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而夏眠刚提了句:“荣暄说要到您的房子住几天……”
陆司异便回:“房子都有你的一份,当然需要问你。”
夏眠没觉出味来,愣愣问:“什么房子……”
在男人平淡温和的注视里,他宛如被猛揪了下脸颊,骤然间醍醐灌顶。
——婚前协议。
他在圣诞节那晚同意了陆司异的结婚邀请,第二天一早就去领了证。
领证前陆司异倒是问过他需不需要签份协议,以保障自己的权益,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对陆司异深信不疑。
那用来保护他的协议虚晃一枪,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还有关于财产的婚前协议这一茬。
意识到这一点,夏眠瞬间慌了神,一时忘了眼前的是运筹帷幄的集团掌权人,反替他担忧起来:“陆先生……您是不是忘了婚前协议?”
话送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忘呢?
恐怕,只有一无所有的他才能忘记这样重要的事。
陆司异不甚在意,反问:“婚前协议怎么了?”
“你没有和我签婚前协议啊……这……怎么……”夏眠记得连敬语都忘了,手指张开又收拢,恨不得攥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陆司异耐心等他组织语言,见他实在无法顺利解决,这才出声引导:“没事的,不用在意。”
他抬起那只搭在桌上的手,轻扣住夏眠手背,拍了拍。
夏眠有些忧虑:“但是……别人可能会觉得我是图您的钱,占您的便宜。”
“占我的便宜?”陆司异忍俊不禁,轻摇下头,“他们只会羡慕你。”
夏眠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努着嘴,愈发急迫:“那……您不会觉得吗?”
“占我的便宜?”
“我觉得很不错。”
第35章 新婚
上辈子, 陆司异把选择权交给了夏眠。
在酒店的那个早晨,他查清投怀送抱的男孩底细,完全没有必要地, 一直等到他中午醒来。
“那些债——不用还我,没多少钱。”他曾这样说, “你愿意跟我就跟着我, 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喜欢强迫人。”
夏眠瞬间瞪圆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心人,愿意替劳苦奔波的自己还债, 而不索取任何。
昨夜他表现得糟糕透顶,陆总不嫌弃他就很不错了。他想。
而于陆司异而言, 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和夏眠共度的第一夜, 他误会了这个男孩,并且毫不留情,在初经人事的男孩身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征服欲。床上一片狼藉。
他想着, 这笔钱也可以算作补偿。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只要他出钱帮对方解决难题, 对方就会认为自己是在出卖身体。如果他不出钱,转头, 这男孩就得去找别人了。
他不是慈善家, 甚至吝啬得要命, 就连九牛一毛的施舍也不愿。可不知道怎么, 他不想, 不希望男孩走上后面的那条路。
但是,这样穷困潦倒的男孩, 气性往往很重,瞧不起权贵却又不得不在他们面前低头,自以为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受到欺辱。实际上,他们所在意的种种,对后者来说不过是无心的过眼云烟。
太累了。
他并不想和这样的男孩建立任何长期的、稳固的关系,哪怕这男孩让他人生第一次失了控——正因如此,他更不想留下他。
所以他给出了那个选择题,后来也给过夏眠很多次。
无论是哪一次,夏眠都会用那双清清凌凌的茶色眼睛,凝望着他。
也总是答非所问。
有时是“我想跟着您”,更多的时候则是没来由的道歉,对不起,您别走,我会乖乖的……
日后回想起来,其实夏眠并没有选择的机会,那只不过是他强势掌控之下的,微乎其微的虚假自由。
那样的自由并不意味着尊重,反倒加深了夏眠的不安。
夏眠居然爱上他。
在他看来很不可思议。荣幸,又庆幸。
这辈子的故事从头开始重新书写,他有点无法理解,夏眠为什么会屡次询问他有关离婚的问题。
活了两世,他竟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小子。
就连处理这样简单的事,也只能按照上辈子的经验,照本宣科,让夏眠选择。
“别离婚,不就好了?”
夏眠口拙嘴笨,在这个问题上却没有用沉默应对,反而在深思熟虑后郑重开口:“陆先生……我们结婚不是为了您爷爷吗?如果您以后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豁然开朗,陆司异再次看向他的眼睛,轻叹:“眠眠。”
夏眠抬眸。
“眠眠,你看不出来么?我很喜欢你。”陆司异说,“我从来没有把婚姻当成儿戏。”
顿了顿,太多事无法宣之于口,他只好说:“说起来你大概不信,其实我也不信。但因为你,我才知道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无论再来几世他都会义无反顾爱上夏眠。
怎么不能算呢,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小机器人得到完全超出数据库的指令,连刻板的单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夏眠以前和别人相处,总会因为嘴笨、反应慢,被提前结束话题,惹人厌烦。于是他尽量少说,多做,倒也乐得自在,常被人感叹过得太快的时间,在他这里却过得很慢。
一根根拨着手指数,还是很慢。无止尽的静默,数不清的枯燥。
可是,和陆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宛如看不见的风,悄然溜走。
桌上的手机嗡然作响,打断思绪。
夏眠颤抖点了两下,不小心触到外放。
“我到柳岸东苑大门口了!”陆荣暄兴奋的声音响在二人之间,“八栋对吧?我马上就到。”
眼前晃过男人修长手指,替他点下挂断。
“我来招待他。”陆司异说,“你去工作,我不会让他打扰你。”
夏眠应好。
尽量装作镇静,慢吞吞挪动步子,去地下的工作室。
不得不说,位于地下但拥有绝佳采光的工作室,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来到一个人安静独处的空间里,他的大脑恢复运转,思索那句突如其来的喜欢。
陆先生说喜欢他。
他心不在焉地裁剪卡纸,裁出需要的服装版型。向来细心的他,居然一不小心将剪刀伸过了头,无辜的卡纸直接断成两半。
*
中午的时候陆司异下来了一趟,见夏眠沉浸正在自己的世界里,缝纫机嗡嗡作响,完全将他的行迹掩盖。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夏眠忙完,抬头。
“陆先生!”夏眠眼睛亮起。
“上来吃饭?”陆司异走过去问,“荣暄还在玩游戏,等会再让萍姨给他送点吃的过去,我们先吃。”
“好。”
*
陆荣暄被陆司异安置在一楼的客房。
他说是来这边实习方便,夏眠还想着这附近哪有商业区写字楼,结果一看,陆荣暄是带了个笔记本居家办公。
“在家我爸妈太念叨了,没事干也不让我玩游戏……”陆荣暄靠着电竞椅椅背,仰头抱怨,“我明明都二十多岁的人了!”
夏眠:“唔。”
陆荣暄直了直身子,问夏眠:“欸,你平时玩什么游戏?”
“我不玩游戏。”
“噢。”陆荣暄闻言也不意外,“就上课做作业?设计衣服?”
“还要做的,自己裁剪,自己缝。”夏眠一板一眼,“有时候还会画画……”
两个同龄人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不过陆荣暄性格外放,夏眠虽然内敛文静,却是个绝好的倾听者,不懂的事也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问题。
在陆家之外的地方,两人也意外地相处得很好。
“欸。”陆荣暄突然神秘地眨了下半边眼睛,压低音量,“小叔是不是挺凶的?”
夏眠摇头:“没有。”
“那只是你看起来不凶,他在商场上可狠了。”陆荣暄头头是道地分析这位来往不多的亲戚,“他的性格也很强势。我以前听爷爷说,他从小就很有主见,哪怕是爷爷都干预不了他太多……现在就更不能了,爷爷可能还得听他的。哎,董事长名存实亡啊。”
夏眠点头,记下。
“你怎么就这反应啊。”陆荣暄无奈笑开,“你这样不行啊,你太单纯听话了,到时候小白兔怎么被大灰狼吞吃的都不知道……”
他看起来是在为自己考虑,夏眠却退开一点,和他拉开距离,不置可否“噢”一声。
“我觉得你得好好学学,怎么拿捏小叔。”
夏眠扭头:“……我才不要拿捏他。”妥妥一副夫管严姿态。
陆荣暄恨铁不成钢,望向他的侧颜,忽然醍醐灌顶。
男生肌肤净白,吹弹可破,五官精雕细琢,缀着秀秀气气的粉鼻。
漂亮的茶色眼睛晶莹剔透,每浮现出一点小表情,异常灵动有神。
陆荣暄感叹:“嗯,这样就好,我估计你已经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了……”
晚上十点,夏眠到三楼的主卧洗漱完毕,准备入睡。
虽然陆荣暄住在一楼,但保不齐人家突发奇想替家中长辈上来,突击检查新婚夫夫是否同居一室。
夏眠穿一身软乎乎的睡衣,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到人,只等来两条消息。
陆先生:【借用你的工作室办公。】
陆先生:【你先睡,不用在意我。】
夏眠猜测,他可能为了照顾自己,让自己好好睡觉,所以刻意拖延回房间的时间。
夏眠:【我没关系的,已经习惯了。上次在陆家,我们不是也住在一起吗?】
陆先生:【那你是在邀请我上去?】
陆司异的强势与控制潜移默化、不露声色,嫌少让夏眠感到这种直白的攻击性与侵略感。
他用力捏着手机,就像捏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沉滞片刻的聊天界面再次滚动起来。
陆先生:【我的确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上去可能会打扰你。】
陆先生:【眠眠,你先睡,晚安。】
夏眠悬着手指,正要打字说晚安。
倏然弹出来自陆先生的语音通话邀请,抢占他的整个屏幕。
他点下接听,涌入耳朵的是一串语速极快、恍若魔音贯耳的说话声。
嘟嘟嘟、哒哒哒,光是听着声音,也替对方又卷又弹的舌头感到几分累。
几秒,骤然一静,响起陆司异的声音:“跨国会议,这次是我想和人家谈合作,就只能拿出诚意将就他们的时差了。”
所以才会晚上加班。
发了语音也是为了证明,从而让夏眠放下心。
好像有点多此一举,就他们二人的身份差距而言,没有任何必要。
半晌没得到回音,陆司异又说:“可以说话,我只有发言的时候才会开麦。”
夏眠讷讷:“好……”
顿了几秒,他找到一个不错的话题:“刚才说的是英语吗?”
他虽然学艺术,但文化成绩一直不错,居然一个单词没听明白,连哪国语言都分辨不出来。
“应该是。”陆司异说,“但是口音太重,我也没听懂。”
“跨国回忆”,夏眠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就得净手焚香,正襟危坐严阵以待。陆司异可是大集团掌权人,不料竟是这般随性姿态。
夏眠愣了:“那您现在……”
陆司异说:“浑水摸鱼。出个场,以表尊重。”
夏眠不禁笑了一声,夜色里的嗓音尤其软:“好像我们在学校里开会。”
“怕你误会我不认真工作,还是得解释一下。”陆司异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的属下,我只是来撑场子的,所以可以和你聊一会儿。”
“噢~”看不到彼此的面容,相距不太远,也不太近,夏眠放松地打开话匣,“好像你来同学会给我撑场子。”
陆司异也笑:“那不太一样。”
“工作上,是推不开。”陆司异说,“工作之外,是我愿意,只给你一个人撑场子。”
夏眠心跳如擂,就快蹦到了嗓子眼,电流贴着耳廓、顺着手指,麻麻地导过全身。
在他并没有意识到的地方,男人谨慎把握着分寸,再说四个字:“以后也是。”
夏眠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好巧不巧陆司异来了句“稍等两分钟”,接着说起他不懂的工作话题。
令小兔子为难的话题便被轻轻揭过。
对话重启,先开口的又是陆司异:“好了,很无聊吧?”
夏眠什么也听不懂,却很给面子,忙说:“不无聊。”
主要是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什么都听不懂,却无端着迷。
“不无聊?”陆司异又笑了下,“我还想着,能把你说睡着的。”
夏眠难得听懂一次他的未尽之意,去看了眼时间。
接着便是如期而至的一句:“十二点了,早点睡。”
夏眠心知不该继续干扰陆司异工作,但陆司异明确说过自己只是来充场子的,和他聊天也不影响什么……总之,脑子乱成毛线团,他听到自己慌不择路地拖延时间:“其实我们美院的同学都喜欢晚上创作,效率高,比较有灵感……”
“这么说怪我。”陆司异说,“占了地下室。”
夏眠:“嗯。”
还挺理直气壮。
陆司异青出于蓝,更理直气壮:“就占。”
夏眠一时失语,好想骂他,好讨厌。
但脸怎么这么热呢。
陆司异再催一次:“好了,快睡,我要开麦了。”
夏眠只好噤声:“嗯……”
他依依不舍放下手机,卷几下被子,把自己伪装成小蜗牛。
好一会儿也没倦意,他睁开眼,看看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一片黑。
等他不再翻来覆去之后,骤然安静的房间里隐约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夏眠轻轻探出一根手指,戳亮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绿色电话图标,右上角的时间是半夜一点。
毕竟陆司异正在工作,他还以为对方会挂掉电话的。至少也该在摸鱼刷手机的时候,发现电话然后挂了吧?
陆司异似乎在很敬业地充场子,全程没留意手机。
大概是他终于拿起了手机,突然响起清晰的一声:“嗯,结束吧,各位辛苦。”
接着,陆司异在地下室里走动起来。
像被小猫爪子挠了几下心,夏眠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把自己的耳朵附上听筒,所有细微琐碎的声音全部无所遁形。
啪嗒,合上电脑,刺啦,木椅归位。
脚步声停了一阵。
夏眠屏息凝神。
哒、哒、哒、哒……
五下。
现在的地下室是他的工作室,他对工作室的陈设布置极为熟悉,闭上眼也能自如穿梭。
简单的脚步声立刻在他脑海中勾起画面。大桌台离休息的沙发大概三米多远,以男人的身高,五步足够了。
窸窸窣窣布料摩挲。
陆先生在沙发上坐下了。
还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夏眠好半天忘了呼吸,终于呼出一口气,好巧不巧,和电话里男人的声音重合。
那声叹息里带着加班后的疲惫,或许还有更多令他脸红耳热、不敢细想的东西。
沿着耳廓,浑身像是无形地过了遍电,手脚发麻。
——应该把手机放下来,赶紧挂掉电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窃听别人的隐私。
可是手指太麻了,光是维持握住手机的动作都费劲。
他靠住身后柔软的枕头,抱住膝盖。
此刻的陆司异大概和他的差不多,靠着沙发抱枕,却和他蜷缩的姿势恰恰相反。
男人在无人的地下室恣意舒展着,脖颈仰直,锋锐喉结刺着肌肤,艰涩地上下,攫取氧气。
他听到一声低唤。
“宝宝……”
情难自抑之时,无意识的呼喊。
仿佛,他曾经不慎在陆司异房门口撞到过的那一幕。
就是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床。
他攥起一点铅灰色的边角,捂住嘴。
陆司异很少在这里过夜,被子上沉淀着的沉香味,是昨晚留下来的。
陆司异将房间整理得很干净,但他用被子蒙住口鼻,紧紧贴着,还是闻到了。
那股被藏起来的淡淡的腥。
“眠眠……宝贝……”
“宝宝……”
电话里的声音是一种有质感的、磨着颗粒的哑。
再传来一道低哼,夏眠终于收回四肢的使用权,像抛掉烫手山芋,丢掉手里的手机。
“眠眠。”
那声音如有实质,仍残存在他耳畔。
陆先生喊的是他的名字。
一直喊着他的名字,一边为自己纡解欲.望。
宝宝是他,宝贝也是他。
早上的时候,陆先生说喜欢他。
也包含……这样的喜欢吗?
第36章 新婚
夏眠一直没敢挂电话。
只要挂了电话, 就再也解释不清了。不打自招,对号入座,犯人就是他。
被陆先生当成小朋友宠, 却胆大包天听了人家叔叔夜生活的全程。
一个人的夜生活……也算是夜生活吧?
说起来,陆司异之所以只能孤身一人过夜生活, 全是因为和他这个小古板结了婚, 他保守又沉闷。为了应付陆家人才努力练习接吻,还总是吓得浑身发抖。
但是,他也不想的, 现在的他已经差不多适应了。
他不害怕陆司异,已经可以帮陆司异解决更多的麻烦了。
说起来, 陆司异昨晚才在酒吧发泄过一次,
他以前听说, 男人过了二十五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胡思乱想之际, 卧室大门被轻轻推开,涌进来一股醇郁的木香,淡淡的花果清香。
他捏起被角悄悄遮住下半张脸,
陆司异走近, 那股花果清香里还带着点清爽的湿气。他应该是刚刚洗了澡。
“陆先生……”
“被我吵醒了?”
“嗯……”
陆司异低眸, 对上那双澄明的茶色眼睛——小兔子仗着夜色深沉,一眨不眨盯着他, 怎么看怎么清醒。
他倒是乐于配合, 给孩子讲睡前故事似的, 声线刻意压低:“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夏眠闭上眼睛, 咕哝:“唔。”
“你半梦半醒的时候。”陆司异在床另一边躺下, 低低地说,“会叫我老公。”
夏眠:“……”
眼皮很明显地跳了下。
其实这个条件反射的小动作不算明显, 但他肤色白,屋里那点稀薄月光全聚集在他脸上,枕边的男人又离他很近,无比仔细注视着他。
夏眠硬生生忍住没咬嘴唇,僵硬的唇翕动两下:“老、老公……”
陆司异意犹未尽,又说:“还会撒娇。”
夏眠做梦也想不到装睡是这么困难的事。
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装起睡觉,反而得逆着他清醒时的性子来。
他倒是没怎么怀疑自己在睡梦中的反差。
毕竟,他时常会做些类似的梦,任性撒娇耍赖打滚。只是他不敢奢想太多,每次在空落落的床上醒来,便立刻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的幻梦。
这时想要演戏,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撒娇,犹豫片刻,干脆伸出手去,碰到柔软的皮肤。
手指震颤着挪了几厘米,陆司异的颧骨,肉眼看起来线条平滑,摸着才感觉得到那种棱角分明的立体。
随意一伸手就碰到陆司异的脸了,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
紧张得停了几拍呼吸,也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是否在颤抖的指尖上漏了陷。
陆司异也伸出手,碰了碰他细腻柔软的面颊。
另一只揽腰,将他带入怀中。
“嗯,就是这样。”陆司异轻抚他后颈,“乖,睡吧。”
夏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境中断,惊醒后的现实比梦更像梦,他居然……枕着陆司异的胳膊。
难怪,坚韧而不失柔软,比枕头更具支撑力。
睡到天刚蒙蒙亮,他已经在深度的睡眠中蓄满了精神,意识格外清醒,慌乱的感觉也尤其清晰。
他能感到脑后男人平稳的呼吸,腰上那条放松后沉得像石块的胳膊。
他被熟睡的男人拥在怀里,竟动弹不得。
思忖半晌。
免得惊醒陆司异,夏眠极缓慢地,往下移动身体。姿势改不了,他总能换个地方枕。
再往下,脑袋的大部分重量滑到枕头上。毛茸茸的发在男人胳膊上一点点移动位置,挠痒痒似的,轻但磨人。
陆司异冷不防动了动,收紧搭在夏眠腰上的胳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那一瞬间,后腰隔着支点相触,夏眠感觉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
他惊得双眼放空,瞌睡散尽。
他以前在网上看到的科普,肯定是记反了,
男人过了二十五不是走下坡路,而是上坡路。
……
夏眠的回笼觉睡到中午才醒,反倒和陆荣暄的作息合上了。
越睡越迷糊,他揉着眼睛下楼,嘴里咕哝:“陆先……”
看清男生的那瞬大脑中混沌一扫而空,剩下的“生”字狠狠咽回去。
换成生硬的:“老、老公……去哪了?”
“老公”这个称呼他说过很多遍了,现在仍显得刻意和生硬,眼睛做作地在屋子里乱飘,半天也没能找到着落点。
陆荣暄抬起头来,告诉他:“小叔出去了,让我们随便吃点。”
“唔。”夏眠点下头,看到陆荣暄手里的Switch游戏机,正被他按得哒哒作响,瞧着就战况激烈。
陆荣暄很自然地坐到沙发上,随口说:“对了,你们现在应该没什么课吧?不跟朋友出去玩?”
“我没什么朋友。”夏眠很坦诚,“可能我的室友,还有一个女生可以算吧……但也没有非常熟。”
“女生?”陆荣暄眼睛微妙地放大,口气陡转,“你和我一起玩啊,我也没什么朋友。你想去哪儿玩,随时叫我。宅家里也行,我能动能静,其实我还有点想学画画。”
夏眠忍俊不禁,腼腆地抿唇笑。
今天下午两人都没事,陆荣暄得知夏眠正在准备比赛作品,当即便要跟着他去工作室参观,欣赏未来的服装设计师的大作。
夏眠看着陆荣暄走向休息的沙发,忙开口阻拦:“这边还有我以前的设计作品集,你要看看吗?”
陆荣暄在沙发前急急打了个转,回头:“好啊!”
夏眠笑笑,目光却越过他落到那张沙发上,脑海里荡开昨晚从手机里听到的声音。他想象力太丰富了,光靠着那些破碎的音符,也能构想出陆司异坐在沙发上的画面。
刚好前天量尺寸,他对男人的各项身体数据了如指掌。
用来想象的素材充足。
见陆荣暄走了过来,他晃晃脑袋,晃掉那西不合时宜的旖念,去找自己的速写本。
过去几个月,他每每产生设计的灵感就会画下来,在厚厚的速写本留下一页又一页的草稿图,其中就包括他准备用来参加决赛的“山海”系列初稿。
陆荣暄在身后激动地搓手手,不失礼貌地问一句:“你的设计图我可以看吗?这种东西不需要保密吗?”
“没关系,很多稿子只是我随便画的,有的很异想天开,不一定做得出来……”夏眠把自己的包袋全翻了个遍,仍双手空空,终于发出一声疑问,“欸?”
“找不到了?弄丢了?”陆荣暄比他本人更着急。
夏眠摇摇头,想了想说:“我上次把速写本带回家了,好像忘了带过来。”
“啊。”陆荣暄一脸焦急,“那要不要现在过去拿?”
“没事。”夏眠摇头,“里面能用得上的也就‘山海’的设计稿……你看我手机吧,我拍了照片存档。”
陆荣暄喜笑颜开,过来看他手机。
“国风男装?”陆荣暄相当捧场,真心实意地夸赞,“好厉害,我看不懂但也觉得好厉害。虽然正装一点不便宜,但款式嘛大同小异,我每次想到那些西装,普普通通的,一件几万几十万,太肉疼了。”
虽说陆荣暄没什么架子,但毕竟是陆家出身的小少爷,从小跟随长辈出入各种名流聚会场所,高级的审美能力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出来。
“这件盘扣款,还有这件肩膀上有仙鹤刺绣的……”他头头是道发表意见,“会不会有点挑人?我感觉可能只有又高又帅的男明星衬得起,还有……”
夏眠时不时点一下头,看一眼他又看一眼设计图,认真吸取意见。
“除了男明星。”陆荣暄最后下了结论,“就只有我小叔衬得起了吧。”
夏眠忙把手机锁了屏,颊上爬上两朵可疑的红晕。
“不是我说……”陆荣暄一无所觉,“你不如给我小叔当私人设计师吧,他那些衣服一件件都可贵了,还不如你做的呢。你给他设计,他也不用在外面当冤大头了。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夏眠的神色几经微妙变化,最后只挂起一个礼貌的笑。
陆荣暄察言观色的本领在夏眠身上不太奏效,他旁若无人舍灿莲花,对夏眠细微的情绪变化一无所觉。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他扫开手机,陡然脸色大变,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张皇四顾。
夏眠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天花板看,可一无所获,只好疑惑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陆荣暄慌张地把手机背到身后。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两条刚收到的短信。
小叔:【怎么跟你小婶婶说话的?】
小叔:【他不是谁的附属物,注意措辞。】
“你一定会成为世界级的优秀设计师的。”陆荣暄更正自己的话,“私人订制……呸呸呸。以后小叔还得排着队去求你!”
他说得相当生硬,夏眠却没太留意。
“其实……”夏眠说,“‘山海’系列最初的灵感是女装,因为陆先生我才改成了男装。现在我打的版,都是根据他的身材来的。”
陆荣暄打哈哈,在心里擦冷汗:“哈,哈哈,是吗?”
所以他是这两个人play中的一环吗?
“等我忙完比赛,以后也可以给你做定制。”夏眠又笑起来,“我现在有不少男装的灵感,如果你愿意……”
“啊啊啊啊那也太好了吧!!!”陆荣暄恢复成那副缺心眼大咧咧模样。
两人相谈甚欢,热火朝天地聊完,把夏眠接下来一年的定制单差不多排满了。
接着夏眠去做衣服,裁缝机嗡嗡作响,陆荣暄找张小板凳,噼里啪啦打游戏。
两个性格迥异的同龄人,相处得倒是异常融洽,没有闲谈八卦的地下室也热闹非凡。
天色渐黑,夏眠收到陆司异的消息,说是还要再过一阵才回家。
夏眠不确定他是不是为了让自己自在点才外出工作,不管怎么说,还是松了口气。
两天过去,陆荣暄已然将小别墅当成了自己家,懒散盘腿坐在一楼沙发上,摆弄手里的Switch。
夏眠准备赶在陆司异回家前完成洗澡任务。
“挑个双人游戏我们一起玩吧。”陆荣暄热情邀请,“你喜欢玩什么?”
夏眠有点迟疑,唯恐扫兴:“我不太会玩游戏……你自己玩吧?”
“超级玛丽总会玩吧?”
“会……”
“Ok。”陆荣暄说,“那你先去洗澡。我出去一趟拿卡带,一小时后见?”
说着立刻动身出门:“你快去吧!我等会自己按密码开门啊。”
夏眠点头。
家里多了一双眼睛,虽说陆荣暄的活动都在一楼,人又出去了,他仍不敢贸然去二楼的房间洗漱。二楼卧室收拾得整整齐齐,还铺上了防尘布,乍看起来是没人使用的房间。
他不作停顿,一路上三楼。
入目皆是沉稳的黑白灰三色,昨天他和陆司异一起在这间卧室睡了一晚,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仍觉不可思议。
洗澡前,他先给陆司异发去一条试探的消息。
夏眠:【陆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荣暄问你。】
陆先生:【这么关心小叔?】
夏眠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卧室监控画面的正中央。
他脸色微红,仗着打字瞧不出情绪,一板一眼地撒谎。
夏眠:【嗯,他问了好几次,他很关心您。】
陆先生:【快了。】
两个来回,空手而归。
打听不出来陆司异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夏眠赶紧放下手机,不再拖延,争分夺秒去洗澡。
浴室做了干湿分离,但夏眠不太习惯在大镜子前换贴身衣物,便把睡衣内裤带到了淋浴区,放在金属架子上。
洗完澡换衣服,一下没拿稳,睡衣脱手掉到地上,沾了一汪积水。
他只好先拿件浴袍穿。白色的浴袍,看着和酒店的并无区别,然而一上身,低醇的木香在微潮的浴室里,格外厚重,如一张无形而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他。
……这是陆先生的浴袍。
他一时间左右为难,穿着不是,脱下更不是。
别耽搁时间了。
他揉揉脸颊,匆匆迈步,去二楼卧室拿干净衣服。
低着头从大门出去,直接迎面撞上楼梯口的人。
他吓了一大跳,慌张往后退,看清来人面庞的瞬间,眼前一花,往后仰倒。
男人双腿修长,轻松一步迈上来,将他稳稳当当接入怀中。
一手托后腰,举重若轻,一手按住浴袍下摆防止走光,相当体贴绅士。
“陆……陆先生。”夏眠双目发直,恍然如梦。
陆司异沉静双眸微垂,暗不见底,半晌启唇,意味不明地问:“不谢谢小叔?”
夏眠还以为他是介意自己脱口而出的“陆先生”,立刻乖乖纠正:“老公……我叫习惯了。”
陆司异唇角微勾,莫名其妙地要求:“叫小叔。”
夏眠后腰还被他握在手里,像被铁钳嵌着,无可奈何,反抗不得。
咬咬唇,眼睛颤了几颤,终于嘴唇翕动:“谢谢……陆叔叔……”
“嗯,不客气,叔叔应该的。”陆司异嘴上应他,手上动作则与长辈身份背道而驰。
夏眠被掐得一个激灵,绷紧臀上肌肉,从尾椎僵直到后颈。
“我回来了!”陆荣暄兴冲冲从楼梯口探出头,猛然卡壳,“夏……呃,眠。”
夏眠瞳孔骤然放大,差点慌得摔出去。
陆司异干脆用上双手,把他打横抱起来,一侧身,隔开他和陆荣暄。
陆荣暄茫然注视着这位从天而降的高大小叔。
也是他粗心,进门的时候忘了看门口有没有多双鞋。
“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没我这个人!哈哈……”谭荣暄试图大题小作笑一笑,结果给自己都笑尴尬了。
索性闭上嘴,转身下楼。
他慌慌张张,连走带跑,要不是直立行走的基因根深蒂固,恐怕就把两只手也用上了。
第37章 新婚
“穿着浴袍。”陆司异哑着声线, 审视的眸光幽深,“去哪?”
夏眠莫名心虚,有种半夜偷偷做坏事被老公抓现行的羞怯。
犹豫几瞬, 细声细气开口解释:“睡衣掉水里了,去二楼拿干净的……”
陆司异莫名愉悦, 有种欺负单纯无辜的小动物的感觉。
他笑一声, 眉目舒展开:“我衣柜里的衣服不行么?”
“没有……”
夏眠刚吐出这两个字,就被男人抱紧了房间里。
他双腿腾空,腰沉在男人坚实臂膀上, 全无反抗的余地。
“下次别穿着浴袍乱跑。”陆司异说,“家里还有别人。”
夏眠:“……我忘了。”
再看向陆司异的眼里只剩感激, 身子安心地瘫软在他怀里。
几秒对视,静默。
夏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觉出几分异样, 男人没做表情,眉宇却要比平时冷硬几分,气场摄人。
“那个……”夏眠讷讷, “可以, 放我下来了……吧。”
他特意加上一个“吧”, 为了显得礼貌乖巧一点。
也显得更加好欺负。
“怎么。”陆司异不为所动,将他的局促置若罔闻, “跟叔叔这么见外?”
夏眠咬唇, 他就算意识到了, 仍会在这种玩笑中败下阵来, 辩解:“不是……”
再抬眸, 仍没在男人眼底寻到笑意。
夏眠心中那点陌生的不安愈演愈烈,虽然陆司异始终低眸看着他, 但就算他抬手去勾对方的脖子,那黑眸里也没有掀起别样的波澜。
“陆先生……你是不是,生气啦?”
陆司异不语。
“老公……你生气了吗?”夏眠改口再问一遍。
一声无奈又隐带薄怒的笑后,响起男人喜怒莫测的声音:“不告诉你。”
时至如今夏眠在他面前仍谨慎小心,偏偏他又不能攻势太紧,只能自己气自己。
看着监控里夏眠和陆荣暄相处融洽,无话不说,更气;想着有关监控的事还得瞒着,不能拿着证据去拷问夏眠,气上加气。
“老公……”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夏眠差不多猜出了他怒气的一半原因。
从小到大,夏眠总是因为这张撬不开的嘴惹人厌烦。陆先生是公司总裁,没准猜到用陆荣暄作为借口询问回家时间是一种试探了。
无怪乎陆先生会让他叫小叔。
肯定是这样。
“因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有点紧张,不是不想您回来,只是紧张,所以……”
夏眠竭尽所能地解释,抬眸对上那双黝黑的眼,顿了下,怯怯地纠正话里称呼:“你。”
夏眠难得聪明一次。
但真正让人受用的,却并非这些。而是他娇憨的模样,艰难撬开大半的心扉,以及放松下来后的坦诚。
陆司异早已心情转霁,忍笑忍得很艰难。
夏眠眼睛一亮,问:“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见陆司异仍不为所动,他努力学着撒娇,含着颗糖似的唤:“老公……”
“好。”
陆司异终于把他放下来,稳稳落地。
夏眠攥着浴袍领口,几分局促,试着提醒:“衣服,我的衣服都在二楼。”
而后再补上称呼,“老公……”
隔了几秒又补充,“我也可以穿你的衣服,但不知道拿哪件。”
“都可以,随便拿。”陆司异忍俊不禁,去衣柜里拿了件长袖白T,问,“这件?够大,睡觉穿舒服。”
夏眠点头。
他今晚太乖了,不得寸进尺都不可能,陆司异便提议:“我帮你换?”
夏眠想讨他开心,应好,再加一句生硬的:“谢谢老公。”
被吃豆腐还感谢呢。
虽说这称呼怎么都叫不熟练,但连着三声老公下来,远比任何的甜食更甜蜜,带着三分毒,诱人沉沦。
说来也奇怪,夏眠的目的是讨陆司异开心,实际上他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顺其自然地接受对方的好意就好了。
陆先生……不是,老公对他太好了,他也要努力回报才对。
心头满满的暖意最终压过紧张。
他松了松腰上系带,露出上半身。
陆司异就给他拿了上衣,他也只打算让对方帮自己穿上衣。
这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司异特意绕到他面前,抬起他胳膊,穿进袖子。衣服穿到哪,目光就落到哪。
只是落到不同的位置,带着不同的重量,使用不同的呼吸频次。
夏眠眼观鼻鼻观心,终于等到T恤衣摆来到腰间,刚要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半挽的腰带猝然被男人一拽,浴袍失去最后的束缚,顺着地心引力滑落,堆到脚踝。
而卡在腰间的T恤衣摆也骤然一松,垂过他胯骨二十公分。
前摆垂到大腿中段,后摆则微微起伏,刚巧遮住隐私部位,下方一线引人遐思的阴影。
陆司异笑了下,评价说:“我的上衣够给你当睡裙了。”
夏眠不太自在地拽着下摆:“是吗……”
“嗯,就这样睡吧。”
“那……”夏眠考虑了三秒,弯眼一笑,“好吧。”
今天陆司异没工作,不用出门。昼伏夜出的谭荣暄还在睡。
没能和夏眠一起玩休闲的超级玛丽,他就自己玩自己的,反倒熬了一宿,累得不行。
夏眠和陆司异简单吃了早餐,饭后说:“我要回去一下……”
陆司异面色一凝:“他们又对你说什么了?”
“我爸和阿姨吗?”夏眠愣了下,忙摇头,“我上次不小心把速写本落在家里了,里面有一些设计初稿,我想拿过来再看看。”
陆司异神色稍松:“嗯,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谢谢……”夏眠摇摇头,似是意识到了生疏,再补上称呼,“老公。”
让披着小兔子皮的小刺猬和人亲近,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依然摆脱不了没完没了的“谢谢”,所幸在称呼上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好,我在家里等你。”陆司异说。
很简单一句话,夏眠却忍不住反复回味,尤其是那个“家”字,在味蕾上绽开,巧克力似的越尝越甜。
他翘起唇角,揣着一份春天般的好心情,出发去夏家。
*
今天的夏家很安静,只有夏景明一个人在家。
夏眠的房间还是他上次离开时的模样,但他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记忆不太准确,不记得把速写本放在了桌上还是抽屉里。
那么大一个四开速写本,怎么翻来覆去都找不到呢?
他和陆荣暄说速写本里基本上是潦草的初稿,但那是他的灵感合集,对设计师而言最珍贵的灵感,原创设计。
手机里还有照片备份,初稿损坏了没关系,要是不小心弄丢了或被有心人拿走,那就很麻烦了。
“景明。”夏眠出去找到夏景明,迟疑开口,“我可以去你的房间看一下吗?”
“怎么了?”夏景明一愣,旋即皱起眉,咄咄逼人地反问,“难道你觉得我拿了你的设计稿?”
“没有……”夏眠只好作罢。
哪怕和大集团掌权人结了婚,他在弟弟面前仍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夏景明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不显。
“我们现在好歹也是竞争对手,我房间里衣服刚做到一半,你要进去的话我得先收拾一下。”夏景明先冠冕堂皇解释一通,又替夏眠想了想说,“我估计是妈收拾的时候给你放到别的地方去了,你急着要吗?”
“不是很急。”
“也不知道她怎么爱上运动了,每天那么积极去健身房……”夏景明小声嘟囔,见夏眠望来,闭上嘴。
“那等她回来,让她帮你找找吧,下周一我给你送到教室。”夏景明很快安排好这件令夏眠苦恼的事,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今天爸妈都不在家,我们两个出去吃饭,怎么样?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
这句话正中夏眠心窝。
虽然他没什么朋友,但偶尔也会出去吃饭、逛逛街,基本上都是和弟弟夏景明一起的。
距离他们上一次出去,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走吧,在家好无聊。”夏景明笑得眉眼弯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请你。”
“我都可以……”
两人先去吃了饭,夏景明见时间还早,提到一家有名的网红甜品店。
晚上七点,夏眠倒是没什么事。
不算晚,不着急去哪,但也可以早点回柳岸东苑。
“我最近天天想着它家的提拉米苏……”夏景明一脸的期待。
夏眠不好扫兴,微笑应下:“那就去吃吧。”
这家甜品店坐落在老城区的小巷子里,和外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云京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环境清幽、静谧,来这边光顾的客人也多是有情怀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点杯咖啡或气泡水,吃点精致甜点。
“上次是柏臣带我来吃的,味道很不错,就是稍微贵了点。”夏景明随口问,“你以前来过吗?”
夏眠摇摇头,坦然相告:“没有。”
春天的夜晚,清爽微凉,夏眠穿一件白衬衫,纯白无垢,干干净净的安静。
他端坐在玻璃窗边,天然美质,未加修饰。打扮简单得近乎清贫,因为第一次吃到的美味甜点眯起眼睛,却不见一分一毫的寒酸味。
夏景明砸砸嘴,假笑:“那上次他请我,这次我请你。”
夏眠听不出一点话外之意,点头:“好,谢谢。”
夏景明肚子里窜起一股无名火,就快把喉头的蛋糕顶出来了。
而对面的夏眠毫无所觉。
简单的,纯粹的,像一面干净无暇的镜子映照着他的嘴脸。
夏眠正品尝着蛋糕,放在桌上的手机骤然亮起。
他动作一顿,忙把勺子放回去,眼疾手快拿走手机。
来电显示在夏景明眼前一闪即逝,没能看清。然而,他能清楚看到对面夏眠脸上的微妙变化,从惊讶到紧张,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染上娇俏的红晕。
“什么时候回家?”
听到这个声音,夏眠感觉嘴里的提拉米苏蛋糕化成一滩甜蜜的糖水,往胸膛里最柔软的地方流过去。
转念一想,他独自在柳岸东苑的时候,哪有偷偷想过陆司异。
就算想过,陆司异也不该知道。
他半晌不接话,可电话仍没有被挂断,他一直听到男人平缓的呼吸声,一下下拍打在他耳畔。
“八点了。”陆司异说。
“嗯……”夏眠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哼唧。
无聊至极的回应,也能惹得对面笑出声:“给我个地址?九点接你,可以么?”
桌上的甜点才端上来多久,加上闲聊,一个小时应该能结束。
夏眠便点点头:“好。”
话题到这里仍旧没有结束。
“嗯,真不客气。”语调微扬,带着几分戏谑。
夏眠又羞又赧,语速陡然加快:“不是你先说的吗……”明明是陆司异先说要来接的,还说他不客气。
嗯,小兔子似乎有点意识到自己被欺负了,但不多。
陆司异故意拖着强调:“晚上不安全,我当然要去接老婆回家。”
夏眠抿了下唇,都快用手机把耳朵压扁了,挤出低低的三个字:“等一下……”
起身,对夏景明用口型说了声“电话”,从咖啡厅出去。
咖啡厅外边有几张复古木椅,空旷无人。他站着的位置正对着一树樱花。夜幕如画,路灯洒在粉色的花瓣上,柔美动人,如梦似幻。
夏眠这才开口,接上陆司异上一句话:“……老公,你要来接我吗?”
静了几秒。
陆司异只发出一个听不出情绪的音节:“嗯。”
夏眠呼吸了几口户外的新鲜空气,凉丝丝的夜风拂面,脸颊却泛着热,不知为什么,就想多说几句。
他分明不是话多的人。
“景明请我来吃甜品,真的很好吃,你吃吗?我给你带回去……”夏眠痴痴直视前方,风穿树梢,扑簌簌在他眼前落下一场樱花雨。
他一时失神,话题跳跃得毫无逻辑:“樱花也好美。”
“嗯,那我们下次一起去看花。”陆司异说,“但是宝贝……”
夏眠眨眨眼,憋出一声糯糯的:“嗯?”
陆司异说:“提拉米苏里有生鸡蛋,你吃多了会不舒服。”
夏眠反不如他了解自己,也不如他了解桌上的食物,双倍惊讶:“真的吗?”
“这次是真的。”
“那……那我不吃了,我只尝了一小口。”夏眠嗫喏,“然后,然后就出来接电话了。”
“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咖啡风味的奶油蛋糕或慕斯,记得向店家确认是否有生鸡蛋。”陆司异说,“至于剩下的提拉米苏,打包回来给我吧。”
“但是我吃过了……”
“难道要浪费?”
“……也对。”
夏眠妥协,然后又听到电话对面的男人在笑。
他鼓了下脸颊,莫名有点落败的气馁,可嘴里仍是甜蜜的蛋糕香气,提起气势也只显得娇嗔:“挂了!”
陆司异低笑:“好,待会见。”
夏眠打完电话回来,夏景明站起来接他,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见夏眠在自己面前一转身,又进了卫生间。
夏眠迫切需要洗个冷水脸。
硬是在水池前折腾了好几分钟,他这才重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原本只有他和夏景明对坐的圆桌,赫然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许久未见的谭柏臣。
夏眠脚步一顿,想起上次在出租屋附近瞧见二人关系亲密,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避让。
夏景明脸冲夏眠一笑,灿烂无比:“柏臣不放心我一个人晚上在外面,说要来接我……”
实际上当然是他有意为之,刻意的安排。
“眠眠,果然你也在。”谭柏臣回过头,并不意外,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狡黠。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早看清了夏景明是什么样的货色。
故意叫他出来接自己,除了向夏眠炫耀,就是向其他人炫耀。
他将计就计,带上早早准备好的药粉。
夏眠被他叫得更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眠,对不起,我叫习惯了。”谭柏臣起身,让出能让夏眠接受的距离,“你坐,你们聊,不用在意我。”
他干脆一路走去柜台,中途回头问两人:“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目光却只锁定在夏眠的身上。
夏景明见状,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忙起身追过去:“我自己选吧……哥,你呢?”
夏眠当然不想凑到两人那边去,坐下说:“和你一样的就好。”
谭柏臣在柜台点了三杯一样的柠檬苏打气泡水。这款饮料做的最快,他就站在这里等。
夏景明也陪着他一起,亲昵地并肩而站。
夏眠独自留在位置上,反倒觉得轻松。
谭柏臣接过饮料,终于分了身旁的夏景明一眼,低声说:“等会我要带眠眠走。 ”
“疯了吧你。”夏景明先是瞪眼,而后不屑嗤笑,压根没放在心上。夏眠怎么可能跟谭柏臣走,自己能把他忽悠出来逛街吃饭已经不错了。
谭柏臣一言不发,唯独眼神果决。
夏景明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你难道还……”
谭柏臣咬牙切齿地低语:“错了,夏景明,你什么都不知道,傻逼一样。妈的,老子追了他两年,什么都没尝到,我还是被甩的那个……”
夏景明懵然:“什么……你没有?”
谭柏臣总算在他面前扳回一城,郁结许久的心情像是通了个孔,畅快不少。
他等饮料做好,亲自端着送过去。
夏眠全程低着头玩手机,也没留意他们那边的动静。
谭柏臣突然脚步一停,背过身,借着夏景明和墙壁的遮挡,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四四方方的纸巾。
纸巾抖开,白色的药粉倾泻而下。
正落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饮料中。
“谭——”夏景明及时捂住嘴,遏制险些脱口的惊叫。
“配合我。”谭柏臣无所畏惧,不慌不乱。
夏景明翻个白眼,差点气死。他处心积虑把这两人叫来咖啡厅,当然是为了秀恩爱折腾夏眠。只要夏眠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他又不是脑子有病,怎么可能把最讨厌的人往现任男友的床上送。特别是,他的男友仍对夏眠念念不忘。
“你要死吧。”他小声警告眼前胆大包天的男人,“你敢给他下药?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爸吗?我这里还有你上次强迫我的视频。”
“嗯,所以多夏眠一个少夏眠一个,有什么区别吗?”谭柏臣一脸无所谓。
“谭柏臣!”夏景明咬牙,“谭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你觉得他们会把家产交给私生活混乱的同性恋儿子吗……”
谭柏臣不管不顾,若无其事端着饮料走向夏眠。
“这杯我请你。”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将玻璃杯放到桌上,“作为……景明的男朋友。”
夏眠抬起那双清澈见底的茶色眼眸,觉出对方想要将过去龃龉一笔勾销的意味,这也是他所期望的,便拿起那杯饮料,微笑接受:“好,谢谢。”
夏景明气急败坏跟过来,犹犹豫豫,半晌也没吭声。
他不想放弃谭柏臣,也不想让夏眠好过。
选择袖手旁观,让谭柏臣如愿睡夏眠一次,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实在难以忍受,这个男人明明已经尝过了他的味道,与他春风化雨,相当融洽,居然仍旧惦念着夏眠!
转念之间,夏眠已经喝下了第一口。
薄荷柠檬气泡水,很清爽。
他正好渴了,连着又喝了几口。
喝完半杯就差不多了抱了,但夏眠为了表示出握手言和的诚意,干脆将剩下的半杯一并饮尽。
十分钟后,一大杯气泡水终于见底,他的小腹有点涨,起身说:“我去一趟卫……”
话没说完,便被一下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
他差点腿软摔倒,赶忙撑住桌角。
谭柏臣好心地伸过来一只手,搀扶住他肩背,关心问:“眠眠,没事吧?”
“没事……”
谭柏臣哪里见过他这么温软的模样,像烈日下的冰淇淋在刹那间融化成一滩奶油,又甜又腻。
夏眠感受到那有力的依托,仰起头来,视野不知为何一片模糊,他用力眨了下眼,仍旧看不太清。
再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夜空,清凌如洗,一片樱花悠悠落到他鼻尖。
他深深吸了口气。
春夜的味道,清新舒爽,泥土的芬芳,草木的冷香……
再嗅了嗅。
抱着他的人,很稳,却并没有那种让他安神的沉香木味道。
他睁开沉重眼皮,眼前仍是朦朦胧胧混沌一片。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男音,压得很低:“夏景明,你也是同谋。”
“是你处心积虑把我们分头约出来。”谭柏臣一字一句数落罪状,“刚才,你也可以告诉他的。”
走到了这一步,夏景明彻底没了退路。
“你知不知道夏眠结婚了?”
“什么?”
“我爸妈把他卖给老男人了,很恶心的。”
他本是想着劝谭柏臣放弃,不料反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一脸的势在必得。
谭柏臣先低声骂了几句。
“你跟老男人是睡,跟我不也是睡,嗯?”谭柏臣说,“而且我有什么不好?我比他年轻,比他帅。眠眠,你为什么非得装得这么矜持又无辜呢……妈的,我真是栽了,就喜欢你这样儿。”
夏眠泫然欲泣,眼眶红透,更激起男人强烈的征服欲。
“谭柏臣……?”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试着挣扎。
“放开我……”
一想到他自愿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谭柏臣心里就极为不是滋味,暴虐的心思如野草滋长。
“我怎么放开你呢,你没办法自己走路了啊……”
他伸手去摸夏眠的脸颊,自以为温言细语,听在夏眠耳里却像是索命的恶鬼:“热不热?没事,我会帮你的,很快就不难受了。”
泪珠盈睫,夏眠眨了下眼,豆大的眼珠滚落,哽咽:“不要……”
谭柏臣的注意力全落他这张脸上,止不住舔唇。
夏眠感觉自己似乎在发烧,烫得大脑晕眩,手脚脱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汇聚力气到指尖,积少成多。
他按了一下手机锁屏键,几乎竭尽全力。
新手机是陆司异帮他买的,在去领证的那天早上,由方特助亲自送到柳岸东苑。
新手机和以前的手机一模一样,同款同色。
好比曾经有人凶狠地拉拽他头发,拽得他头皮生疼。后来又有人用同样的姿势伸来手,他吓得浑身颤抖,那人却只是,在他头顶抚摸了一下。
无比温柔。
一样的手机,但其他的一切都不一样。
他再次积蓄力气,第二次按下锁屏键。
收到新手机,陆司异又把自己设置成了他的紧急联系人。
他只要走出一小步,陆司异就会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跑过来,拥住他,解救他。
他只要按五下锁屏键,手机就会拨通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但是,好难啊。
他闭上眼睛,任命一般,无声地深深呼吸,胸膛平缓地起伏。
“眠眠……”
饥不可耐的谭柏臣迭声呼唤,他置若罔闻,手指在口袋里按压,第三下。
谭柏臣抱着他快步走着,身体晃动,手机也从口袋里滑出半截。
他赶紧按下锁屏键,第四下。
还差最后一下。
“换了个新手机?”
突然响起夏景明的声音。
夏景明随时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以及谭柏臣不安分的手。
好在谭柏臣需要用双手抱夏眠,没功夫做别的。
想到待会到酒店要发生的事,他的心里还是一阵不是滋味。
他见夏眠的手机从口袋滑出来一半,被两根绵软的葱白手指竭力挡着。
夏眠的手也很漂亮。
他烦躁不已,眼看夏眠的手机就要掉了,正好一把夺过来。
在这个春夜,夏眠霎时被一股冷气包裹,刺骨入肌,如坠冰窟。
就差最后一次,只要五次连按,手机就会拨通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他按键的速度根本没有达到“连按”的要求,可希望再微乎其微,再渺茫,那也是希望。
转眼,他们已经离开了咖啡店所在的巷子,来到马路边。
夏眠歪着脑袋,谭柏臣的脚步终于停下,他的视野稍稍清晰几分,看到远处那颗樱花树。
情不自禁,喃喃出声:“陆先生……”
可他的声音太微弱了,发出的瞬间便湮没在来往的车流里。
夏景明手里的手机刚好震了震。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来电显示。
——陆先生。
隐约泛上点不安,夏景明赶紧划动屏幕,挂断电话的同时也将那股不安一并清空。
第38章 新婚
“你快他妈走吧。”夏景明握紧夏眠的手机, 焦急催促,“我怕等会陆总找过来了。”
“陆总?”谭柏臣皱眉。
夏景明信口扯谎:“哦,就是他那个老公。”
走到路口, 等了半分钟。
夏景明直想翻白眼:“你没开车啊?”
谭柏臣一脸理所当然:“你干这种事开家里的车?“
两人在路边等车,再过了一阵, 一辆黑色奔驰SUV缓缓在面前停靠。
放在以前, 夏景明见到这种豪车必然是要上赶着贴过去的,此时他拿着夏眠的手机,身边的谭柏臣又抱着昏睡的夏眠, 下意识后退一步:“柏臣……”
谭柏臣也是一咯噔,被欲念填满的大脑清醒两分, 他抱着人,没来得及后退, 黑色的车门便在他眼前打开了。
先迈出一条裹在黑色西裤里的长腿。
男人身着高定西装, 脸上是与那冷峻五官不符的忧色。
他锐利的目光直直扎向谭柏臣。
“……陆总?”
谭柏臣没来由慌乱,抬手去挡夏眠的面容。
他当然没忘记在法式餐厅与夏眠纠缠的那次,陆司异也是像这样凭空出现, 隔开他与夏眠。
好在两人只是萍水相逢, 陆司异出于礼数, 请帮过他小忙的夏眠吃饭。夏眠一个普通大学生,在那之后肯定和陆司异没有其他的交集了。
想到这里, 他定了定神解释:“我老婆喝醉了, 不好意思。”
陆司异的目光早从他脸上移走, 落到绵软无力的夏眠身上, 骤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肃杀气场, 大步上前:“你想把我的夫人带到哪儿去?”
“夫人……?”谭柏臣傻在原地。
陆司异不由分说,从他怀中夺走不省人事的夏眠。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换到别人手中。夏眠仍闭着眼, 却在迷糊中抬起一条胳膊,去够陆司异的脖颈,脸颊也自然地贴上他胸口。
陆司异低眸轻唤:“眠眠。”
夏眠勉强将眼皮撑开一线,猛吸两口气,视野仍混沌不清,鼻腔却被熟悉的味道充斥。他近乎哽咽,喊了声:“老公……”
谭柏臣清清楚楚听到这一声。
他梦寐以求的一声。
他愣愣望向两人,喃喃:“什么……”
陆司异带着夏眠转身走开,并不接话。
谭柏臣只能拽了一把身旁的夏景明,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夏景明猛然回神,根本不搭理他,神态慌张追过去:“陆总!你等等我!今晚的事……”
陆司异充耳不闻,带着夏眠坐进车里,关上的车门隔开外面方寸大乱的人。
*
“开车。”陆司异吩咐驾驶座上的方特助。
“好的。”方特助仍心有余悸,深深低下头,唯恐泄漏一丝余光飘向后视镜。
陆司异用手臂隔开夏眠与自己的大腿,托着他后背。
夏眠睁着一双雾蒙蒙的茶色眼睛,凝望上方的人。
“是我。”男人用磁性的嗓音说。
“提拉米苏……”夏眠用软绵绵的手指,拉了下他的领带,让他低下头来。
尔后才呢喃:“没打包。”
陆司异抬手捧住他泛红的脸,大拇指轻轻从他唇边划过,嗓音低沉温柔:“你不是尝了一口么?”
夏眠讷讷应:“嗯……”
陆司异放在他后背的手稍微用力,把他拖起来,缓缓靠近,近到鼻息交融,呼吸可闻。
以往都是夏眠被男人的呼吸烫到,这时烫人的热源全变成了自己。男人吸走他吐出的热气,再轻轻呼出来。
他的体温高得不正常,那压过来的唇瓣反而显得凉。
对那两瓣薄唇的渴望像燎原之火,瞬间燃烧他四肢百骸的热血。神经高度兴奋,抵御不能,轻而易举便被突破防线。
舌尖被轻吮了下,打开全身酥麻战栗的开关。
有一股不合时宜的恐惧自意识深处涌出来,身体灼热难当,指尖却颤抖发凉。
眼眶刚刚湿润,转瞬便被过高的体温烤干了。
他只能睁着涩然的眸,无助地看向男人,在唇舌纠缠间挤出二字:“不要……”
他明显感觉到男人僵了下,无形的气场陡然冷却。
他满腹不安,送到嘴边只有笨拙的道歉:“对、对不起。”
“我才要说对不起。”陆司异放开那不舍的唇,哑声安抚,“先睡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他再次抬手,却只是用指腹拭去夏眠眼角的泪花。
……
夏眠再睁眼,身上是柔软的羊羔绒睡衣,嫩白奶蓝配色的床品,很温馨。
他回家了,但身上仍旧很热。皮肤发紧发干,下方的灼烧感最强,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湿液。
他羞耻难当,想操纵发软的腿并上,侧了侧身,恰巧对上男人墨黑的眸,如长夜中盏盏鬼火。
心悸的感觉是黑夜中亮起的一道闪电,刹那间慑住了他。
“陆先生……”他痴痴地叫一声,注意到男人目光的落点,忙扭着腿去遮挡,“别看,别看我……”
陆司异没阻拦他,只静静地陪在一边。
夏眠感觉自己像在被烈日炙烤,体温不断上升,大脑被旖旎的画面和声音充斥。
与陆先生亲吻,被他拥抱、抚摸、触碰……满满的全是陆先生。
而陆先生本人就在他身边,他一直能闻到男人身上冷冽却强势的气息。
他几乎用尽所有理智,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身体贴上去。
“幸好,你说要来接我。”他打算说点什么转移注意,“你来得好早……”
“不是,是我的人看到了谭柏臣进咖啡店,所以我提前出发了。”陆司异直言不讳,“我以前说过,我有派人跟着你。”
“唔……”
“唔是什么意思?”
“谢谢……”
“被跟踪还觉得谢谢?”
“下次,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提早告诉你的。告诉你我去哪,和谁在一起。”
“嗯。”陆司异摸摸他的头发,一手的热汗,“光说不算。”
“我也会做到的。”夏眠说,“我会努力……你也要……提醒我。”
“还知道命令我了?”
夏眠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说什么,就软声唤:“老公……”
陆司异笑着回应:“嗯,命令老公可以。”
“老公。”夏眠不是任性的人,可现在实在太难受了,忍不住一股脑倾吐出来,“我好热,好难受……”
“宝贝,你先忍忍,不行的话我再带你去冲凉。”陆司异轻柔地抚摸他前额,不希望他被药物操控,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然而夏眠好似沙漠中焦渴欲死的人,不知从哪来了股大力,猛地抓住那只凉肉的大手,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去,像沸水里的虾扭动身体,左右磨蹭。
他的脸颊很软,一片火烧火燎的红色。
陆司异早在送他回来的路上就起了反应,眼下他的状况,跟夏眠相比,恐怕也是远胜一筹了。
他仍竭力维持着镇静,面不改色替夏眠解了衬衫扣子。在春天的夜晚打开冷气,温度调到最低。
吹了阵冷气,他被夏眠攥着的手很快凉下来,然而夏眠脸颊的热度有增无减,和他的手形成极大的温差。
“……眠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眠找回一点力气,突然说:“陆先生,您……能不能,出去?”
“为什么?”
“我……”夏眠有气无力,艰声道,“我害怕……”
他终于,勇敢地把自己的恐惧送出了口。
可是该如何解释呢,因为害怕,所以要把对他关怀备至的陆司异赶出去?
他怕的从来不是这个人,也不希望他误会。
夏眠语不成句,解释得七零八落。
“不是怕您……是因为……”
“因为……”
他嘴唇泛白,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司异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蹭着他颤抖的羽睫:“别去想别的,现在只有我,我不会伤害你。”
夏眠颤抖着想要躲。
“我可不可以不出去?我想在这里陪着你。”他温言细语,为自己和夏眠找到一个可以共同接受的解决办法,将被子拽起来,“这样,我不会碰到你。”
隔着一床安全的被子,夏眠好不容易重新拾起安全感,松弛地懒靠在他怀里。
许久。
两人的渴望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解决。
“陆先生……”
夏眠突然仰起头,努力看向后方的人,小鹿般纯澈的茶色水眸,清晰倒影着男人英俊的面容。
“我想……练习……”
他无法控制地害怕高大魁梧的男人,可他同时又信赖、景仰陆司异,不希望自己的恐惧令对方感到不快。
哪怕恐惧,他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亲近这个男人。
而被他信赖着的男人,一直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野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擅作主张。
向来运筹帷幄的陆总,竟带着几分小心和期盼,询问怀里绵软无力的小美人:“练习……什么?”
夏眠身体失力,每一次的呼吸都显得很艰难,重重地响在静谧的空气里。
“我想和您……”
夏眠垂下线上眼睫,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本就红润的唇瓣更是艳得动人。
“练习接吻。”
第39章 新婚
夏眠想要和他练习接吻。
霎时, 陆司异的心情激荡得有如涨潮的大海,汹涌澎湃,无法遏制。
他心尖上的人此时就在他怀里, 乖乖软软,勇敢地扬起下颌, 闭着眼, 只有不安颤动的睫毛泄露出一点深藏的恐惧。
饶是如此,也不躲不避。
陆司异缓缓俯下身,小心而轻柔地吻在他眼睫上。
夏眠眼周一圈细细密密的痒, 颤了几颤,忍不住张开唇瓣, 呼唤:“陆先生……”
大概是想问,为什么练习接吻, 却只吻在眼睛上和脸颊上。
可听在男人耳里, 这声呼唤只像是索取。
话音刚落,便是强势而霸道的一吻印在唇上。
不由分说撬开齿关,攻城略地。
分明被男人拥在怀里, 可隔着一层碍事的厚被子, 身体每一处都碰不到彼此。唯有唇舌是热的, 两人的温度交叠,不断升温, 热得烫人。
更显得身体空虚无比。
片刻换气的时间, 夏眠还没能捋顺呼吸, 便迫不及待地说:“陆先生, 能不能……”
“嗯?”
“抱抱我。”夏眠说, “请抱抱我吧。”
陆司异微怔。
眼前的夏眠,二十岁的夏眠, 竟在意识混沌之间,说出了未来的他写在日记本上的句子。
因为现在的他才二十岁,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封闭心扉,也是因为,自己提早了许多年来到他身边。
“你确定要我抱抱你?”陆司异眸光晦暗不明。
“嗯……”夏眠没来由打了个寒战,避开对视,纠正自己话中的歧义,“不要被子……太热了。我想要……您直接抱着我。”
陆司异轻笑了声。或是遗憾,或是欣慰。
“眠眠,我也是个男人。”他低低喟叹。
尔后,他将被子松开一半,让浑身滚烫的夏眠透透气。
不过在夏眠的后背和他的胸膛之间,仍隔着层被子。
夏眠不断咕哝热,殊不知,要是将被子的遮挡全部去掉,他恐怕会被烫得吓出眼泪来。
因为碰不到心心念念的人,夏眠心焦难耐,不安地扭动、磨蹭被子。
他又听到男人在他耳畔呼出一口重重的气。
然后是他第一次听到的,隐含危险的警告:“别动。”
“夏眠。”陆司异肃声说,“你中药了,脑子不清醒,今天的事不是你自愿的。我会帮你解决,不会让你受伤。别乱动。”
现在夏眠说出来的话,于他而言就和醉汉的狂言妄语一般不可信。
“喜欢您。”
“我很清醒……”
“陆先生,我知道您是陆先生……”
陆司异只选择性回应这些絮语。
“我也喜欢你,眠眠。”
夏眠的大脑中的确一片混沌,可自己并不能察觉到异常。
紧张的感觉渐渐消散,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解放,全身心地沉浸在安宁与舒适之中。
“眠眠,你把手镯放哪儿了?”陆司异看向夏眠空荡的手腕。
“床头柜里。”夏眠胸膛起伏,很艰难地出气,“我怕弄坏了……”
“没关系。”陆司异去把镯子拿来,说,“如果镯子碎了,就代表它替你承担了一次灾难。”
“是吗……”
怀里夏眠痴痴地仰头,看着他把白玉手镯移动到身前,有几分迷茫的疑问。
却仍旧信任。
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嗓子过分的哑,语焉不详:“玉镯子凉,正好。”
下一秒。
夏眠猛的一激灵。
身体告诉了他那枚玉镯的用途,原来是用来给他降温的。
尺寸刚好大了点,方便上下滑,而不会卡得他难受。
夏眠想要反手抱住身后的男人,那层碍事的被子怎么都攘不开,急得他只能搂住男人的脖颈,双手借着力,正好也方便了身体跟着玉镯移动。
他感觉身轻如燕,飘逸又轻盈,唯一的着力点便是身后的人。
尽管那处的感觉尤其强烈,他仍能感觉到,男人在间隙中,一次又一次落在自己鬓角、耳根的吻。
“宝宝,喜欢么?”
“嗯……”
陆司异不依不饶:“嗯是什么?不准敷衍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夏眠没办法,嗫嚅:“喜欢……”
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喜欢什么,此刻的一切都令他着迷,无比欢喜。
他从未想象过。
原来这种事,会带给他一种飘飘欲仙的快乐。
难怪世人那般沉迷。
关键或许还是在于,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陆司异。是陆先生。
“陆、陆先生……”他语不成句,只知道呢喃呼唤一个人的名字,“老公……”
陆司异无数次想要更进一步,无数次被碍事的被子阻挡。
被子隔在他们之间,隔去所有可能让夏眠感到不安或疼痛的侵略。
因而夏眠才能安心而忘情的,一声声呼唤他。
等到攀升至极点的那一刻。
他清楚在那一刻夏眠无法克制痉挛,大脑一片空白,是最适宜发动突袭、攻城略地的时机。
用指尖轻轻试探。
夏眠顷刻回神,脊背僵直,呼吸停滞。
那反应就像第一次被他搂入怀中,更强烈百倍千倍。
倘若他在此刻为了一己私欲,不管不顾做到最后一步,夏眠不会怪他,但可能又得用上几年的时间,去适应被他侵略的恐惧。
不行。
他强行将七零八落的理智拼凑回来。
“别怕。”
他毫不留恋,重新用被子裹好夏眠后背,温声安抚。
渐渐地,夏眠放松下来,重新将信任交付给他。
……
……
有被子的阻隔,夏眠感觉不到,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估计陆司异帮他解决的时候,自己全程一直在忍耐。
陆司异始终没说什么,只在结束后问:“我先洗澡,你介意么?”
夏眠好像知道,为什么一向温柔体贴的男人,要争取先洗澡的机会。
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夏眠看到他下床,哪怕有一层衣服遮挡,某处也极为抢夺视线。
而他恍若未觉,大大方方,径直走向卫生间。
夏眠目送他远去,分明身体已然平复,心跳却突然加快,在单薄的胸膛里砰砰乱跳。
尝试了两遍才穿好拖鞋,跌跌撞撞却坚定不移,直奔卫生间。
砰。
他脚步踉跄,几乎是将卫生间大门撞开的。
陆司异看过来,黑眸微露惊诧。
他刚刚脱下上衣,精壮而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直直落入夏眠眼底。
夏眠因为急促的心跳和步伐,脸颊嫣红一片,微微喘着点气:“陆先生,我……”
突然卡壳。
他定睛,看清了男人的上半身。
几秒后。
他发直的目光定在一个位置——陆司异的腹部。
那里有一条狰狞的伤疤,丑陋的,突兀地破坏了美感。
夏眠不由皱了下眉,忙慌张说一声“对不起”,却不愿移开目光。
初看是惊讶,而后是好奇,此时此刻,只剩下漫溢的心疼。
陆司异了解他,也看得懂他每一个细微的眼神。
见状,干脆主动问:“好奇么?这条疤。
夏眠睫毛颤动。
陆司异再上前一步。
这条伤疤的来历,上辈子的时候,他没有告诉夏眠。
既是恪守情人本分的夏眠从不多问,也是他自作主张,觉得没必要。
他想过几次要不要主动跟夏眠说起往事,却一等再等,直到彻底错失所有机会。
直到,他看到夏眠的日记本。
【陆先生的腰上怎么会有伤疤呢?以陆先生的身份,应该没有人能伤害到他吧。】
【陆先生的伤疤看起来已经很多年了,但还是很明显,当年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吧。】
【伤疤是是不会随着身体的发育变大的,十厘米长的伤疤,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如果是陆先生小时候受的伤,那说不定会危及性命……】
【好心疼啊。】
【幸好。】
陆司异垂眸,握住夏眠的温热的手,而非冰凉的日记本纸页。
轻轻一带。
夏眠收紧呼吸,下意识看向那高耸的某处,不料,陆司异却只是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伤疤上。
夏眠怔然抬眸。
“这是我母亲刺的。”
陆司异的声音很淡,平淡的语气和他话中包含的信息似乎毫不相干。
夏眠怔愣更甚:“什么……”
陆司异温和凝注着他,徐徐道来:“每天大概有几个小时她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是个还算温柔的母亲。其他的时候,她也控制不住自己。”
夏眠喉咙滚动。
“早没事了,我也还了一刀回去。幸运的是保住了命,代价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认为我遗传了她的基因,是个疯子。”
夏眠想要开口。
陆司异突然一笑:“没说错,本来就是疯子。”
夏眠一肚子没打好草稿的话,顿时烟消云散,只急切地反驳:“不是,不是的,您是好人,我见过最好的最温柔的人。”
“是么?”陆司异眼底也带上点笑意。
“嗯。”夏眠郑重地与他对视,忽地又开始结巴,“刚才您……还……帮,帮我,那个了。”
他羞赧地垂下头,悄悄将手指挪开一点。
伤疤在掌心里的触感是凹凸不平的,和旁边细腻的肌肤判然有别。看过去则是一道暗红,骇人又丑陋。
可他突然有股冲动。
他想吻一吻那道伤疤。
夏眠被这瞬间的念头惊到,又抬起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谢谢……”
完全不知,他给出了一个比以往所有更强烈的暗示。
此刻他的手,离那对他的身体朝思暮想的部位,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就光在嘴上感谢?”陆司异乌瞳幽深,语调勾缠,“那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
夏眠无知无畏地点头。
陆司异笑问:“怕不怕?”
“不怕。”夏眠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不断重复,“不怕,我不怕您……只有您,我不怕。”
陆司异便带着他的手往下。
刹那间,嫣红的小脸色血色尽褪。
碰起来比起看来可怕太多了。
“明明就怕。”陆司异并不意外。
夏眠咬唇不语。
半晌,他颤抖着,竭尽全力扣拢发软的五指,吞咽两下,抖着声线说:“不怕。”
陆司异自喉间溢出一丝笑,是迄今为止,他听到过的最满意的一声。
那弥漫于眼底的温柔,也多了几分他读不太懂的意味。却无端沉醉,移不开眼。
“还有力气么。”陆司异又问了声。
夏眠又不说话了。
他才缓解完霸道的药性,酣畅淋漓发泄一通,天生偏弱的体力,早就所剩无几。
陆司异将他抱起来,放到洗手台上。
“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你的手会酸。这样你会比较轻松,我来就好。”
……
第一回先慢慢的,从上往下,一点点挪到底。
挪动的距离超乎夏眠想象的长。
持续的时间也将超乎他想象的长。
好在大部分时间他都不需要动作,只要将两只手放在固定的位置,维持圈握的姿势。
男人会一次次地向他靠近,喷洒灼.热的气息。
低磁的声音不断在他耳畔回荡:“别怕。”
第40章 新婚
夏眠在惬意宁静的下午醒来。
双手空落落的, 却好似仍残余着昨晚的热度。
男人的热度。
烙铁般的,外观惊人,狰狞可怖。
他眼睁睁看着它一次次靠近自己, 却不痛不痒,陆司异还担心他磨得手疼, 时不时就要停顿一阵。
他看久了, 依然不太习惯。
于是他别开眼,去看男人的肩背,精壮有力, 漂亮的肌肉纹理起起伏伏,放松, 收紧。人鱼线性感,腹肌块垒分明。
他既恐惧, 又着迷。那是年轻的男孩完全无法抵御的致命吸引力, 强烈的极富侵略性的荷尔蒙。
陆先生说,可能要很久,也的确过了很久, 他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却又觉得那段时间稍纵即逝。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 对着空气收拢,握住一团无形的空气。
发了一会儿呆, 坐起来。
眼前的居然是二楼的卧室, 奶蓝色的床品, 青春洋溢。
熟悉的沉稳木香荡然无存。
他无端怅然, 抬起手, 嗅了嗅。
没什么味道,昨晚仔仔细细洗过了手。
在柳岸东苑住了一段时间, 他仍像以前住在宿舍那样,当作是和同学住在一起,生活习惯小心谨慎,换衣服要么在被子里,要么去卫生间。
但昨晚他被药物迷了脑子,将这一茬抛到脑后,整个身子都暴露在卧室的空气里,被陆司异握在手中。
床头柜上还摆着那只白玉手镯。
窗外大亮,夏眠的脸颊却迟来地升起朝霞。忽然他表情一顿。
床头柜上的……是陆司异遗落的手机,是陆司异昨夜与他共渡的证明。
漆黑的屏幕被他抬起的动作唤醒,陡然亮起。就像第一次接触电子产品的小朋友似的,他吓了一跳,手机不小心滑了下屏幕。
手机解锁了。
陆司异并没有设置密码。
夏眠愣了下,鬼使神差的,悄无声息带着这部手机躲进被子里,挡住外头的光亮。
虽然这样做和掩耳盗铃也没差,但还是给了他些冒犯的胆量。
他实在太好奇了,又有些隐约的不安——来自他与陆司异之间的差距鸿沟。
紧张得微颤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微信置顶:眠眠宝贝。
头像正是他。
宝贝——大概是陆司异口头上用得最少的称呼,“宝贝”二次太肉麻,在含蓄的东方语境,挂在嘴边或有几分轻浮,化作文字却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简单两个字,都是对他的重视。
他不敢窥探太多陆司异的隐私,只看了看他手机里的自己,立刻退出来。
可能是工作需要,陆司异把“备忘录”放在了很显眼的位置,他随手一扫就碰到了,不小心的。
备忘录置顶:眠眠的过敏原。
……还是他。
吃的:芒果、所有生食、太多的牛奶。穿的:涤纶、黏胶纤维。其他:粉尘、柳絮、闻多了烟味也会不舒服……
夏眠呆呆地滑动手机,眼睛里映着手机的蓝光,以及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方块字。
陆先生好像比他更了解自己。
他继续往下滑。
备忘录最后的两个字,似乎带了点它的主人的情绪:娇气。
夏眠回神,嘴里鼓起一口气,点开键盘,没忍住按了两下删除键,心情瞬间通畅。
又不是他想过敏的。
还想继续看看别的,但又不敢。
藏在两层文件夹里,一个兔子图标的APP抢夺了他的视线。
——眠眠的小窝。
又是他?但这是什么APP?
他疑惑地歪了下头,犹豫着是否要点进去看。
手机突然在他掌心里连续震动起来,弹出的来电提醒打断他思绪。
没有来电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眠眠?”
从听筒里却穿出陆司异的声音。
夏眠惊讶一瞬,感觉陆司异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似的,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从被子里钻出来,在空荡的房间里环视一圈。
没工夫细想,他先回复电话里的陆司异:“是我。你是不是忘了带手机?”
“嗯,没拿私人机,问题不大,我现在用工作机给你打的电话。”陆司异说,“私人机主要是用来和你联系的。”
夏眠:“噢……”
“没弄丢就行。”陆司异顿了下,接着说,“我让方特助回去拿吧,你待会给他开下门。”
“那个……”夏眠犹豫几瞬,“其实可以不用麻烦他,今天周日,我没课……要不,我送过去?”
“那也可以,我让邓伯去接你。”
“好。”
夏眠先答了好,而后才惊觉这好像和麻烦方特助跑一趟,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麻烦的人从方特助换成了邓伯。
“那个……”夏眠每次想说点什么都得先酝酿,留出机会让人坏心眼地打断。
陆司异便笑问:“没偷看我的手机吧?”
夏眠慌张否认:“没有!”
陆司异:“是么。”
夏眠突然间浑身发热,一点不会撒谎,僵硬地说:“没有偷看。”
“嗯,光明正大地看。”陆司异说,“你本来就可以看,只要你不怕。”
夏眠无知无觉被套出话:“我不怕。”
陆司异:“嗯?”
“我不怕你……”手机也在发烫,夏眠赶紧把它拿远一点,“挂了。”
“好,我在公司等你。”
*
夏眠过了一个不太安宁的夜。
另一边的夏景明也是。
要是早知道陆司异会过来,他必要会快到湛乱麻,和谭柏臣撇开关系,阻拦他荒唐的计划。
毕竟,跟庞然大物寰亚集团相比,谭柏臣和他身后的谭家,简直不值一提。
在他焦虑难安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了一段视频。
赫然是……在咖啡厅的监控录像。
他和谭柏臣小心翼翼避开了旁人的视线,不料头顶上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他们,把谭柏臣从口袋里拿纸包、给饮料加药的举动拍的一清二楚。
而他就在旁边目睹了一切,并未劝阻。
霎时间爬上满背的冷汗,浑身寒毛直竖,他为虎作伥,亲自参与这种违法犯罪的活动,等待着他的可就不是跟着小三妈做小三的那种传言了。
毕竟后者违反的只是道德,而前者是法律。
他会声败名裂。
发来视频的人又配上一段文字。
【听说你还要代表云京美院参加国家级的服装设计比赛……】
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心领神会,看出来这是一个威胁。
他平静下来,回短信问:【你什么意思?】
对面:【十万。】
【……我没有这么多钱。】
【谭家有,你可以试试。】
夏景明焦躁地咬住大拇指。
对面明摆着也不是什么好人或正义使者,不过是趁人之危敲诈勒索而已。想通这一点,他放松下来,认真思考对策。
经过昨晚一事,他已经不打算再继续留着谭柏臣这个只会坏事的祸害了。他手里还有谭柏臣和他一夜情的证据,他豁出去一次,拿着这些东西去谭家,总能要到足够的封口费。
没准还能拿到比十万更高的数额。
想到这里他扬唇一笑,只是那笑容绝对称不上明媚,而显得阴暗扭曲。他立刻动身,找去谭家的公司。
可惜他并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除了恶人狗咬狗,还可能是有人想要为夏眠出头。
出于对夏眠的保护,咖啡厅里拍到夏眠的监控自然不可能流传出去,单单他和谭柏臣密谋的视频,根本构不成证据。
而且法律总有疏漏,谭柏臣只是给同性下药,甚至没能得手,就算告上法庭也罪责不重,顶多拘留几天。何况是作为帮凶的他。
宋律师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只觉棘手。
不得不说,夏眠的运气属实不太好,所幸有一个愿意无条件护他周全的陆司异。
几经考虑,最后定下这样一个法子。
十万当然只是个幌子,他们不需要这个钱,但贪婪的夏景明一定被这笔巨款引诱,一步步,主动走入地狱的深渊。
*
夏景明顺利约见谭柏臣的父亲谭胜邦。
如他所料的,谭胜邦暴跳如雷。
一直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居然喜欢男人,还在外面乱搞,被别人拍下视频留下证据……简直丢尽了他的脸,赶出家门也不足为过。
夏景明顺势提要求:“这两段视频,我可以把备份文件全部删除,保证不传出去……”
谭胜邦冷静下来,竟沉着张脸态度冷淡:“传出去又怎么样?就算他人生毁掉,也跟我没关系,这种东西不配做我的儿子。”
夏眠一噎。
他想起他以前就用类似的话威胁过谭柏臣。
谭胜邦不只这一个儿子,谭柏臣也不是最出众的,要是被父亲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不说公司股份,估计后半辈子的衣食无忧都不好保证了。
结果他将这个筹码抛出去,谭胜邦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甚在意这个儿子。
他没有别的筹码了。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威胁谭柏臣的能力,甚至没能从谭胜邦这里拿到一分钱。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
谭胜邦行动力极强,立刻叫来秘书吩咐:“把谭柏臣的信用卡都给我停了。留学?留学也不用去了。花了这么多钱养了他二十年,要是真养出了个残废,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景明僵立无措,欲言又止。
良久,谭胜邦缓了缓怒火,想起一个小时前联系自己的宋律师。
圈子里但凡消息灵通点儿的,都清楚这位是长期受雇于寰亚集团的律师,声名赫赫,过往战绩斐然。
宋律告知他说,如果有人上门来索要钱财,让他尽管给,由寰亚集团来承担。
这个要求莫名其妙,但毕竟宋律师背后的靠山是寰亚。别说是对方愿意提供这笔钱了,如果能让他花几十万与寰亚拉近关系,那也未尝不可。
只是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人以及这些糟心事,居然与他最不成气候的儿子有关。
本来就不成气候,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算太意外。
刚把信用卡停了没半小时,谭柏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外面潇洒挥霍。
没出息的东西。
他想也没想就挂了电话,顺便交代秘书:“下次不用接他的电话,也别告诉我。”
秘书战战兢兢应是。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出声驱逐夏景明。
夏景明犹豫几步,上前一步,试探着提条件。
不料,谭胜邦竟爽快道:“可以给你。”
夏景明反倒不安起来,迟疑地补充:“不要转账,给我现金。作为……让我和谭柏臣分手的补偿费,白字黑字写清楚。”
“好。”谭胜邦爽快答应,“视频要是泄漏出去,我不会放过你。”
夏景明被他警告一句,反而心中暗喜——看来谭胜邦还是在意这个儿子的。
结束这笔交易,夏景明带着丰厚的收获离开,回家继续准备服装设计比赛的决赛作品。
谭胜邦给宋律师打去电话,简单交代情况:“处理好了,给了夏景明十万。”
“好。”宋律师又问另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谭柏臣?”
谭胜邦不确定对方需要怎样的答案,满腔怒火还没消,干脆如实说:“我谭家没有这样的儿子。”
宋律师一笑:“那就好。”
谭胜邦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家伙不但玩男人,还招惹到了寰亚那等庞然大物……
想了想,他试探着询问对方今天此举的用意:“宋律师……您大费周章,是打算到时候告他敲诈吗?需要的证据,我们这边随时可以提供。”
宋律师也直言不讳:“是的,谢谢你的配合。”
谭胜邦抓住这个机会献殷勤:“需不需要尽早处理?我在网上查到说他入围了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大赛,决赛就快开始了。”
“不用。”宋律师否定,“等他把比赛比完。”
谭胜邦不解:“这样的人……还要让他去参加比赛?”
“嗯。”宋律师意味深长,“不能太便宜了他。”
*
夏眠被邓伯送到寰亚集团总部,接着由恭候多时的方特助接他上楼。
分明是他为了避免麻烦主动过来送手机,现在看来好像反而加大了这些人的工作量。
他和邓伯、方特助都已经很熟悉了,仍礼貌地一一道谢。
“不客气。”方特助笑意温和,说,“陆总正在会议室,可能还要二十分钟才结束,他让我先带着你参观,你觉得怎么样?”
夏眠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寰亚大厦的装潢高贵气派,夏眠曾经去过的任何写字楼都无法与寰亚大厦相提并论。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而他是一个误入的普通人,不自觉屏息凝神。
两人一路上楼,不时有认出方特助的员工,微笑朝他行点头礼,十足恭敬。
夏眠前几次通过陆司异接触到方特助,见他干的都是开车跑腿之类的杂活,没想到他在公司里的地位也如此超然。
夏眠更加局促了。
这时一位主管过来,作为寰亚的高管,不像小员工那般拘谨,直接询问方特助身后这张陌生面孔:“欸,这位是?”
方特助回眸。
夏眠轻轻摇了下头。
方特助便敷衍说:“嗯,一位访客。”
主管见方特助讳莫如深,识趣地不多问,走开忙自己的去了。
方特助告知夏眠:“陆总提前说了,你应该不想告诉大家你的身份。”
夏眠迅速而坚决地摇头:“千万别说。”
要是说了,那就意味着那些对方特助打招呼的目光将强烈百倍打到他身上,好奇又探究,审视观察这位传说中的总裁夫人。
那也太可怕了。
方特助笑了笑:“好,请你继续跟我来。”
两人继续上楼,边走边介绍。
方特助停步,又问:“陆总的办公室就在那边,他应该快结束了,你先过去坐,还是跟我一起去会议室?”
夏眠呆了一瞬:“我……能不能就站在这里等?”
堂而皇之坐到主人不在的办公室里,或是去人多繁杂的会议室找陆司异,都让他有些为难。
不远处是一个宽敞开阔的格子间大办公室,人来人往,大家各自忙碌着。
在这里刚好可以悄无声息地隐藏自己,也不必成为被瞩目的焦点。
方特助并无异议:“好,那你稍等我几分钟。”
夏眠找了个墙角,安安静静地等待。
这时突然过来一个中年女人,很热情地拉过他胳膊,说:“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唐吧?”
夏眠:“啊,我……”
刚要解释,便被女人打断了。
“小郑,正好,你带他熟悉熟悉吧。”中年女人又喊过来一个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身材高挑,纤细漂亮。
她也很热情,微笑招呼:“那你跟我来吧。”
夏眠见她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穿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也不输给他以前见过的服装模特。想要解释乌龙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忽然换成一句:“你们平时和陆总接触得多吗?”
女人笑容温婉,摇摇头:“不是,我平时都见不到陆总的,我好像只有在面试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夏眠低下头:“噢……”
眼看即将走到空着的那个工位,他才忙解释:“对了,我不是……”
话到一半便被喧哗声打断。
自大门那边,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来。
被簇拥在首位的陆司异一身墨黑西服,步伐坚定。
似是发现了什么,倏尔驻足,唇角勾起抹清浅的笑意,扭头看向办公区。
面对令人望而却步的寰亚集团总裁,办公区里的男女老少俊男美女齐刷刷垂下头,恭敬而畏惧地低头避让。
夏眠却骤然放松下来,立在原地与他目光相接。
对视的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在半空中缓慢流动。
陆司异静静地等了数秒,见夏眠迟迟不过来,估计他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展露身份,于是收回目光,提步欲走。
两人的思绪没对上,夏眠霎时急了,小跑过去。
静止的空间里,员工们的目光自然集中到这个脸生的漂亮男孩身上。
陆司异停下脚步。
夏眠犹豫几瞬,缓缓地,伸出一只手。
他突然很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点什么,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老公。
可为数不多的勇气在人多的地方又被削去一大半,伸出去的手一点点下落,最后……只用两个指尖,小心翼翼攥住男人衣角。
上方那道温和的视线始终凝在他身上,不厌其烦,等待他靠近自己。
虽然只是拉住点衣角,但已经很有进步了,也有几分反常。
陆司异不太确定,小声唤:“眠眠?”
夏眠把他的衣摆再拽紧了点。
陆司异:“嗯?”
夏眠只好再靠过去一点,拽得更紧一点,偏偏一声不吭。
以往总能迅速读懂他心的陆司异,现在仍然双手悠然抄裤兜,淡淡地问:“怎么了?”
看在旁人眼里,一高一矮,亲昵的半拥抱姿态。
夏眠磕巴地说出违心话:“你、你先走吧。”
然而手还悄悄攥着。
想让他走,又不想让他走。
陆司异思忖片刻,伸手绕到夏眠身后,不轻不重掐了一把。
夏眠一抖,手指终于松开。
晃神间听到男人在耳边低语:“你去给我倒杯咖啡,嗯?”
夏眠愣愣应声:“好……”
“然后亲自送到我办公室。”
夏眠讷讷点头。
“咖啡机就在那边,去吧。”
陆司异给他指完路,两人不多停留,往相反的方向分头行动。
静止了半晌的办公区恢复热闹。
员工们交头接耳,不知这被老板额外关照的男孩是什么来头,可惜讨论了大半天,也没能讨论出所以然来。
最近的确有陆总准备结婚的传言,但那位得天独厚的宠儿究竟姓什名谁,不得而知。
怎么想,少说也得拥有一线女明星的容貌,出类拔萃的才华,以及高雅显赫的家世吧?
外界有关陆司异阴鸷狠戾的传言,到了公司内部自然不攻自破。凡是亲眼见过这位老板的,都清楚知道他是怎样的气度、怎样的容貌,公司里做梦都想要成为总裁夫人的男男女女从来不少。
不过也多亏了那些流言蜚语,为他们斩除了不少潜在竞争对手。
饶是如此,仍有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秘美人捷足先登了。
“得了吧。”一个女生面露嫌弃,小声嘀咕,“就算陆总看起来一心只有工作,但豪门哪有干净的?他刚才明摆着是吃人豆腐呢,动手动脚的。”
另一个男生反驳:“怎么没见陆总吃别人豆腐?我倒是想陆总吃我豆腐呢……”
“哈哈,究竟你被吃豆腐还是陆总被吃豆腐啊?”
被无情嘲讽的男生扁扁嘴,不跟这群家伙争论。
夏眠听到热闹,好奇地投过去一眼。
他刚才和这个男生擦肩而过,看到他胸口的吊牌,是个实习生,姓秦。
虽然老员工们毫不留情面,但夏眠看得出来,他长得其实不错,清秀挂的,打扮得很精致,和自己朴素的着装恰恰相反。
夏眠没太在意,很快收回目光,默默盯着眼前的咖啡机。
叫秦奏的男生却朝着他走过来,气势不善。
秦奏和他年龄相仿,一见到他就嗅到了熟悉的同类气息,自认为自己不差,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几个月以来见陆总一面都难,而这个怯怯懦懦的男孩却能轻松得到陆总青眼。
夏眠闻到一股香水味,不着痕迹拿起磨好的咖啡,垂下头退开。
秦奏懒洋洋抱起双臂,上下打量他一遍,颐指气使:“我来送吧。”
夏眠顾不上纸杯烫人的温度,无意识握紧,犹豫开口:“但是……”
秦奏直接打断:“但是什么?”
静默数秒。
夏眠终于抬起头,定定道:“但是,陆总说了,让我去送。”
他怕自己说话磕绊丢人,索性一字一顿,还能提升几分气势。
秦奏微愣。
不料眼前长相柔弱可欺的人,竟能用发颤的声线说出这般掷地有声的话。
躲藏在大办公室的角落里,唯有方特助一个知情人,无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及时给陆司异汇报。
陆司异耐心等了远超过接一杯咖啡的时间,正要出去接人,瞥见新收到的消息,忽而扶额一笑,又坐回去。
仿佛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入沉静的湖水中,激起道道涟漪。
“……陆总说让你去送?”
秦奏本只想着找个机会献殷勤,却被这同龄人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好胜心。
他拦住夏眠去路,沉着一张傲慢的脸,口口声声质问:“不是我说,你一个新来的,什么也不会,只是运气好走路没看路刚好撞到陆总,他可能是把你当成了正式员工,所以才让你倒咖啡而已……”
“陆总大忙人,平时也不来这边,就算你转正了他也不一定记得住你。”秦奏喋喋不休,“好了,别自作多情了,咖啡给我。”
“但是……”
夏眠开口,还是那熟悉的拖沓语气。
秦奏不屑抬眸,却对上一双异常坚毅明亮的茶色眼睛,竟看得他有一刹的失神。
“你没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吗?我叫夏眠。”
秦奏闻言想了想,好像是从陆司异嘴中听到了“眠眠”二字,但那叫的肯是其他人,怎么可能是这个……
“他、他是……”
“陆司异是。”
夏眠又丢人地磕巴起来,脸颊迅速涌上血液,如同火烧。
红而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用不属于他的大嗓门,吐出几个难以置信的字眼。
“是我的……”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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