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县,县令官宅,一片喧闹。
因着家中两位郎君进山打猎,结果不小心一位郎君伤到了手掌,一位郎君伤到了腿,县令大人又惊又怒,连忙请了县里面最好的大夫为儿子和外甥医治。
无奈春夏之交,水流湍急,县令大人正为了“公务”忙的焦头烂额,实在顾不上他们是如何受伤的,嘱咐一句好好休养,也就不再过问了。
任由闫大郎和梁成章心中隔阂增厚而不知。
闫朗恼怒自己的表兄为了向越望秋赔罪就伤了自己的腿,梁成章却想若不是闫朗怂恿,自己如何会招惹越望秋,此刻还要担惊受怕父亲的升迁受到牵连。
青州越家暂且不提,据说越望秋还有一个姑母嫁到了邺京的英国公府,他父亲忠武将军只有四品,英国公府要是从中作梗岂不是父亲数年来的筹谋就要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他坚决要将遇上越望秋的事情压下去,狠狠地警告了闫朗要他闭上嘴巴。闫朗虽然愈加气愤,但是看表兄阴沉的脸色,担心彻底惹怒他,想了想就叫了县里面他的几个跟班过来,要他们务必讨好表兄,不论使出什么手段。
几个跟班一想,河曲县这个地方偏僻哪有什么赏玩的好去处,那就……只有美色了。
县里面有一处隐秘的地方供人享乐,虽然里面的女子都是些庸脂俗粉,但因为新奇吸引了不少人,母女,姐妹花,主仆……梁成章好女色不愁吸引不了他
闫朗伤了腿,心中又对表兄存在怨恨,只叫一两个跟班跟着,撒开手就不过问了。
于是,梁成章就离开了有护卫和衙役的官宅,去了销魂窟。
一对姐妹花温柔小意,痴缠卖娇,不多时就将从青州府来的高贵郎君哄的多喝了几杯酒,齐齐躺上了床榻。
被翻红浪,三人同行,梁成章飘飘然乎酣然入睡,仿佛忘记了手上的疼痛。然而,睡着睡着他的身体猛然一颤,感觉到不对突然惊醒过来。
刚一睁开眼,他不着寸缕的身体就迎来了刻骨的寒意,昏暗中一双亮如寒星的黑眸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他。
倏然一惊,梁成章立刻就要大喊出声,一把泛着银光的刀横在他的喉间,他顿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将所有喊叫咽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黑眸的主人声音冰冷,陡然转为凌厉“否则,我就割开你的喉咙。”
冰冷刺骨的寒气以及眼前人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梁成章胆战心惊,他立刻点头,唯恐自己不过是到河曲县快活一趟就丢下一条命。
命没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忠武将军在何时杀害威远侯?尸体丢到了哪里?”
这人竟然知道是父亲领命杀了威远侯!梁成章双眼骤然瞪大,体中的害怕开始疯狂增长,能问出这种隐秘的人定来历不凡,说不定就是邺京其他皇子的手下。
“除了你父亲,还有谁参与其中?”刀刃逼近,几乎在瞬间,梁成章就感受到脖颈一痛,有湿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梁成章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使劲咽了咽口水,不敢不回答,“一个多月前,就在青州府城外和甘州接壤的地方,父亲带了五百人杀……袭杀威远侯。父亲说威远侯中了数刀,有一刀砍到了心口肯定活不成,尸体……威远侯落入祁水河后就未再派人寻找。”
“我父亲都是奉了邺京魏王的命令,除了他,青州府……青州府的越家肯定知道,青州府的事情就没有能瞒的过越家人的。”
最后的关头,梁成章恨及在越望秋那里受过的耻辱,眸光闪烁将他拉下水。
“越家的人也在河曲县,他就在一个叫做胡家村的山沟里面,你……可以去找他。”
青州府越家!胡家村!
黑暗中,梁成章看不清这人的模样,但好似听到了轻微的一声嗤笑,他心神一震立即又道,“我只在我父亲议事的时候听过一点,威远侯的事情越家的人肯定知道的,比我更清楚。他残了腿又有亲眷在,肯定不敢欺骗。”
无论这人是哪位皇子的人,他必须祸水东引,然后马上回到青州府。
“河曲县祁水河中,你们运了什么东西?”不准胡家村村民走水路是河曲县县令下的命令,而祁水河横穿整个青州府。
居然连这个都已经查到了!梁成章咬着牙沉默不语,下一刻一股巨痛就迅速席卷他的身体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收拾了胡二一家,虞妤算是给宋峥和韩娘子出了一口恶气,虽然宋峥还在生气并且不允许自己再找他,但她决定尝试韩娘子的方法尽快让宋峥恢复记忆,想着等他恢复了记忆一定是会感激自己。
于是,虞妤难得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脸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
天光大亮,虞妤对着铜镜自照盛世美颜,心情颇好,因为她的脸在镜子里面居然格外的容光焕发,熠熠生辉,好似好似蒙上了一层亮光……
咦?窗纱那里真的有点点的碎光,映着铜镜发亮。虞妤放下铜镜,小碎步跑到窗边……然后拿起了一块墨绿色的……已经碎裂的玉佩!
墨绿色的玉佩颜色浓郁,触手极为温润,一看便是一块难得的极品美玉。只可惜,圆形的玉佩像是遭了外物重击,碎的不成样子,中间的一大块都已经不见了。
虞妤觉得有些遗憾,这块玉佩若是完整的该有多美啊。只是,她目光看到玉佩上唯一能辨认出的刻纹时微微一怔,这是一条鱼尾巴,一条再熟悉不过的鱼尾巴。
她十五岁及笄,阿父送她一块墨绿色的双鱼玉佩,极为精美。她便高高兴兴地佩戴身上,只有入寝的时候才会取下来。
再然后……她和威远侯定亲,双方交换定亲信物,她便取下了这块贴身的玉佩。
墨绿色的玉佩十分贵重,上面雕刻的又是两尾活灵活现的小鱼。她虞五娘的闺名与鱼同音,将它作为定亲信物,虞妤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可见一斑。
可是……宋峥那个只会打仗的傻子瞎子,居然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意,交给自己的定亲信物,哼!
想到这里,虞妤急急转身从妆匣的最深处拿出一块青色的玉佩,曾经她无比嫌弃只佩戴过一次就扔进妆匣再没拿出过的,定亲信物!
青玉的价值不及墨绿色的珍贵,但虞妤何曾在乎这些,她只看重美丑!当然,青色的玉佩远远看去也是极为好看的,偏偏上面的雕工一塌糊涂,山是歪的,水是断的,丑的虞妤不想看第二眼。
这样的丑玉佩如何配的上她虞五娘的美貌,偏偏还是定亲信物,佩戴出去肯定会被嘲笑的,虞妤一气之下就把它扔进妆匣了。
万万没想到,墨绿色的双鱼玉佩已经碎了,青色的丑玉佩依旧完好。果然,美丽都是脆弱的,需要人的好好呵护。
虞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忽而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定亲的信物应该在宋峥的身上,怎么会在窗台之上?
难道?
虞妤飞快地跑出内室,甚至来不及对红萝等婢女说话,甚至忽略了相偕而来的大表兄和虞寿。
“阿姊,还未用早膳你去哪里?”虞寿惊讶出声,奈何只看到虞妤奔跑起来的优美背影。是的,邺京第一美人虞五娘奔跑的姿态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大表兄,阿姊真是越来越不端庄了。”虞寿摇摇头,心想这不是淑女所为,但愿回到邺京阿姊能变回来,否则祖母会出言训斥的。
“阿寿,你先用早膳,表兄跟过去看一看。”越望秋目光晦暗如海,能让阿鱼这般失态,和昨日如同一辙,今日他也去见识一下这个不凡的猎户。
“大表兄?”虞寿话还未说完,侍从又推着大表兄的轮椅出了门,看着大表兄的背影他再度摇头。尾随在阿姊身后,这也不是君子所为。
唉!还是要快些回去邺京。
虞妤跑出了门,内心雀跃不已,玉佩只会在宋峥的身上,偏偏出现在了自己的窗台,这说明了什么?
第一,宋峥他记起来自己的身份了,用玉佩暗示自己;第二,宋峥他,哼,无耻之徒,觊觎自己的美貌,深更半夜居然敢跑到自己的窗台……
跑到那处篱笆门,果然看到了院中年轻郎君的身影,慢条斯理地好似正在整理东西。
一回生二回熟,虞妤如今理也直气也壮了,一脚踹开了篱笆门,在宋峥抬头望过来的时候故作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宋峥,你如今都记起来了?可是知道本娘子说的都是真话了吧?你看,这是你我的定亲信物,本娘子放在妆匣里面保护的可好了。你说,你怎么把我的双鱼玉佩给打碎了?”一脸凶巴巴的小娘子走到宋峥面前,拿出两块对比鲜明的玉佩给他看。
一块青色玉佩,丑陋却完好,一块墨绿色玉佩,精美却已破碎。
宋峥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篱笆门,又看了一眼小娘子手中的两块玉佩,尤其是那块青色玉佩,沉默片刻将手覆了上去。
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身影,他微微晃神。
“宋峥,你好不要脸!”虞妤细白的小手几乎只是年轻郎君的三分之二,不可避免的两人的手掌产生了碰触,她轻哼一句。
这分明是在占她虞五娘的便宜,别以为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就可以这么放肆,昨日,昨日他还凶自己呢!
“峥为山,清川为水,峥是我的名,清川是我的字。”他喃喃自语,“所以这块玉佩上面刻了山和水,它象征着我。”
“原来清川是你的字!”虞妤恍然大悟,最后看着那块玉佩,表情一言难尽。那么丑的山和水……
“我的双鱼玉佩怎么碎了?”虞妤兴师问罪,定亲信物可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宋峥怎么那么不小心。
宋峥从恍惚中回神,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到虞妤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
“它为我挡了一刀。”此时此刻,宋峥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昨日审问了梁成章后他便确定了八分,加上今日他的试探,定亲信物一出便是板上钉钉。
原来他就是小娘子口中那个葬身祁水河的未婚夫君,原来她祭祀的人是他。
“那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虞妤眼睛一亮,昨日她还被凶还被怀疑,今日就摇身一变成了宋峥的救命恩人!
日后,她要宋峥做什么,宋峥看在救命恩情的份上岂不是都要答应下来了……虞妤美滋滋地想,一双灵动的眸子弯起来。
她脸上的神情一眼便知,宋峥嗯了一声抓住她软嫩的小手,将碎裂的双鱼玉佩拿出来放在自己身上。
然后下一刻,目光扫到不远处而来的紫袍男子,宋峥眯起了黑眸,神色一凝伸手揽住了小娘子的细腰。
侧身手臂一转,宋峥整张脸全部显露出来,语气冷然,“想必这位便是五娘子的表兄了。”
原本脸上带笑的越望秋待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之后,瞳孔骤然紧缩,温和的面具碎的彻彻底底,眼底闪过阴冷,宋峥竟然没死!
他竟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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