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景昭……”三老太太现在百口莫辩。
颜景昭却收敛起了怒火,一掀长袍跪在地上:“老太太,我母亲若是哪里惹的您不高兴了,您只管说我就是。我替她赔罪,您千万别怪她。”
随着颜景昭愈发大了,尤其是这两年和解氏相处,解氏很尊重她,不会和三老太太一样,诚然是为了他好,但更多的并非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三房的嗣孙的身份。比如小时候,他生病了,祖母最着急,但颜景昭清楚,她着急的是嗣孙要死了,自己没给她增添光彩。
可娘不同,他若生病了,娘会照顾他,甚至有可能错过科举时,也是娘和妹妹宽慰他,说人在比什么都重要。
包括今日的事情,若非妹妹告诉自己昨日母亲受辱,他还根本不知道呢!也是妹妹说恐怕此事老太太肯定会诘责于娘,他还将信将疑,没想到居然到了娘要下跪的地步。
可老太太是长辈,并不能拂逆,他只想代母亲受过。
“好孩子,快些起来。”三老太太亲手要拉颜景昭起来,头一次服软,装出深明大义的样子对颜景昭道:“这件事情也算是我错怪了你娘,你快些扶着你娘起来吧。”
颜景昭松了一口气,连忙扶着解氏起身,解氏则拿出帕子擦着眼泪,依旧对三老太太毕恭毕敬:“都是儿媳的不是。”
“罢了,事情过去了,也就别说那么多了。”三老太太还想分析利弊,毕竟解氏的身份的确是无法真正上台面的,也让颜景昭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有利的人。
却没想到解氏道:“老太太,有句话我早该说了,这些年我虽说管着家,但总有心无力,现在大哥儿的媳妇进门了,我也能卸下千斤重担来。这管家的活还是教给她们年轻人,这就最好不过了。”
原来是因为管家的事情,颜景昭这才清楚的知道祖母为何威吓母亲,又这般对待母亲,一切才是有迹可循。
三老太太见解氏主动提出,也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只是呢,她到底年轻,还需要你多看顾。”
“这是自然。”解氏含笑,不以为意。
婆媳二人又和乐融融了,三老太太是觉得自己达到目的了,日后解氏不可能再重见天日,男人嘛,都是以仕途为重,颜景昭应该是很清楚的,所以表达点儿善意,也是做给孙子看的。解氏却是觉得三老太太低估了颜景昭,这孩子看似和他爹一样,实际上还是很不一样的,他更桀骜,做事完全没有束缚,且志向高远,堪称铁血之人。
他这个人有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最不能容忍背叛控制,三老太太已经踩了两样雷点了,因为豪横惯了,此时还懵然不知。
要不然说莫欺少年穷呢!
“只不过现下将近年关,新娘子又刚进门,还是让他们夫妻多相处。”解氏道。
三老太太也知晓颜景昭的子嗣最重要,便点头同意。
从婆母房里出来,解氏和颜景昭并肩而行,她似乎知道颜景昭在想什么,只是对他道:“我没事儿的,你现在刚新婚,要多陪陪新娘子,也不必为了我做什么。但你有时候也不必事事都听你祖母的,若是有困难,我替你找你父亲。”
颜景昭突然潸然泪下:“娘,儿子不知道该如何孝顺您好。”
“傻孩子,哭什么。别哭,任何时候娘都要你和你妹妹开开心心的,现下你又娶妻了,要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解氏替他擦泪。
……
三房的风波,甄氏当然有所耳闻,她早就料到解氏的日子不好过了,因此心情大好,还留了颜景文和莘婉及两个女儿在这里用饭。
颜景文见到莘婉,忍不住笑了一下,莘婉努力镇定自若。
甄氏一心想让儿子上进,当然是各种催促:“你也十二岁了,在江南,十三四岁中秀才的比比皆是,若是能进学,我也就没心操了。”
偏偏颜景文最不喜欢听这些,见甄氏说起也只敷衍着,甄氏则道:“我听说你大哥哥明年是准备参加乡试的,你平日也该多请教才是?”
“是,儿子明白。”颜景文在甄氏这里不敢造次。
倒是莹娘莞尔:“哥哥,你也的确要懂些经济仕途了,多出去交际才行。我见大哥哥和咱们金陵顾家的四郎,堪称金陵双壁,在读书人之间很有名声。”
颜景文听的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发作,只是道:“知道了,你呢,何时也给我做个荷包啊?二妹妹三妹妹都给我做过针线,你可是一件也没送?”
兄妹俩打嘴仗,甄氏也是对女儿道:“你也该好好在针黹女红上多下些功夫了。”
“那莘表姐一年到头也做不出一两件,您怎么不说她?”莹娘嘟嘴不满。
莘婉有些尴尬,她身体不好,也少拿针线,这是众府皆知的。这不是自己的女儿,甄氏当然不会管,平白无故的谁会得罪人?
所以,甄氏只是责骂自己的女儿:“你很该学些规矩了,再过几日,你二嫂也要进门了,还这么撒娇弄痴的,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办才好?”
莹娘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但她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日三姐姐和她们出去时,并不是那种出风头的性格,甚至有好处还会让她先上,昨日却直接出来弹琴。
饭毕,甄氏要筹备颜景璋的婚事,先去忙了。
谁也没注意到颜景文悄悄和莘婉走在一起,颜景文看着她道:“表妹可好?昨日那边府上热火朝天的,里面热外面冷,我总担心你冻着。”
“我一切都好,只是瞧着你们家三姑娘,倒真是‘舟覆乃见善游,马奔乃见良御’。”莘婉叹了口气。
这是说只有在真正面对挑战和困境时,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智慧。
颜景文也点头:“是啊,昨日那场景,真真是让人下不了台,亏得她奏了一曲《玉妃引》。平日里,没见她这样出挑过。”
“莫操心别人,以前咱们在一起对诗词,我帮你查韵脚,我也知道你素来不喜官场黑暗,看着仕途也是虚伪。我原也不想劝你,但见舅母这般费心,你也该多上心。”莘婉扶着梅枝站着,身上的红色披风快和红梅融成一体了。
颜景文缓缓点头,只觉得心中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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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早上,窈娘会在请安之后,先读书,现在学堂不必去了,她早上就可以多睡会儿了。今日一进来,才发现房里多坐了一个人,原来是关氏。
窈娘笑道:“大嫂。”
“三妹妹。”关氏连忙起身。
窈娘则道:“大嫂太客气了,你是我的嫂嫂,怎么能让你来迎我。昨日匆匆一见,还未问你欢喜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关氏摇头:“我都可以。”
“那可就太好了。”窈娘一笑,又对解氏道:“娘,我想等会儿打发庆儿给我买几本新书回来,冬日手冻的很,莫说是做针线,就是写字作画也难。”
解氏当然答应:“自然可以,只是不许看的太久伤神。”
几人闲话几句,丫鬟们鱼贯而入上早膳,关氏这是第二天在颜家用膳,只见桌上面食就有好几种,羊肉包子、三鲜面、炒鸡面,点心则有好几种,金银夹花、玉露团、透花糍和软枣糕,再有通花软牛肠、酿黄雀、白炸鹅等等。
可解氏母女吃的并不多,几乎就是几口作罢,连她也顶多吃一碗面,一小笼包子就已经饱了。
剩下的菜色几乎都分给仆从吃了,这点和关家完全不同,关氏觉得给那些奴婢吃就是养大她们的胃口。明明解氏和窈娘吃的都不多,为何要这般耗费,这样下去,将来钱粮尽空,家族何以得到延续?
但她现下刚进门,也不好多说什么。
用完饭之后,关氏又去了三老太太那里,三老太太当然不愿意解氏揽功,所以,她开门见山道:“昨儿我和你婆母说了,日后由你来管家。”
关氏才刚进门,这家里什么情况都摸不准,她有些受宠若惊:“老太太,孙媳不敢。”
三老太太慈爱道:“你也别不敢,我们家中,我的年纪大了,就是你婆婆,到底身子柔弱,除了你还有谁呢?”
关氏有些忐忑不安,她才进门第二天就要管家了,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同时又跃跃欲试。
显然三老太太也道:“你婆婆那儿,平日还得伺候你公公,你总过去到底不便,不若过来这里和我一起用膳。”
关氏心里犯嘀咕,可她也不能不听三老太太的,因此便道:“孙媳就多谢老太太了。”
“谢什么,我也多和你说说景昭的事情吧,这景昭啊,打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的。他那些调皮的事儿啊,喜好啊,都只有我知道。”关老太太笑吟吟的。
这让关氏心想难怪解氏几乎很少和她提起颜景昭的事情,原来是和颜景昭很生疏,看来在这个家中,老太太才是她的靠山。
随着关氏得到老太太这里的消息,三日回门同她娘谈起来,颇有一幅踌躇满志:“我那位婆母,就是个面瓜,性子很是软和。平日都不让我去站规矩,只知道一味服侍老爷,听老爷的话。她定然管不好家,所以老太太要把管家权交给我。”
“你也不能这么得意,还得小心谨慎,宅子里的女人,那都是后宅千锤百炼出来的,可不是一般人。”关夫人叮嘱,还是有些不放心女儿。
关氏笑道:“这您就放心吧,我们大爷那个乳妈和我说过了,婆婆从来没有亲自照顾过我们大爷,家里到底还是老太太作主。”
关夫人也放下心来,又小声道:“那姑爷对你如何?”
“他婚前有个房里人,对我毕恭毕敬。”只是关氏心里不自在,她现下和颜景昭感情还行,心里当然有些容不下人。
关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官家子弟哪个没几个房里人,和她们吃味做什么。最紧要的还是和姑爷感情好点,这样有个孩子比什么都强。你看你那个婆母样样都比不上大夫人,可她会生,姑爷比他那几个兄弟强多了。”
母女二人又喁喁私语说了不少,关氏说起马上要进门的二弟妹:“若非颜家看着大老太太的娘家人,怎么可能娶那于氏进门。于氏的爹现下也不过只是个五品官,她祖母倒是系出名门,可早已落魄,她娘您也见过,是个嗓门大的妇人,家世虽然不错,可就她那样能教养什么样来。”
“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些私房话咱们母女俩说过就算了,对你婆母面上也要敬着,慈爱小姑,对老太太那更不必说。至于这些妯娌,反正不同房头,不必和人家生嫌隙。”关夫人谆谆告诫。
关氏连忙点头,可还是幽幽的道:“娘,女儿要是还在家里就好了。”
关夫人眼泪差点苦出来了。
中午,关夫人让族中长老们招呼颜景昭,颜景昭即便被灌酒也是笑眯眯的,他的酒量很好,又常常和父亲出去交际应酬,从曾经滴酒不沾到现在十杯不醉也是练出来的。
回门结束之后,关氏算是正式融入颜家了,解氏是个不怎么立规矩的婆婆,颜应祁一贯也在她这边住,怕儿媳妇早上过来撞到不好,正好关氏顺势往三老太太那里一起。
这日,关氏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路上忽然听到一阵古琴声,她停住脚步:“这是何人在弹奏?”
她身边的人摇头不知,还是新跟着的宝华笑道:“是我们家三姑娘。”
“可她不是弹箜篌吗?”关氏如此想。
宝华则道:“三姑娘弹奏箜篌,也弹古琴,现在冬日还是练的少了。以前每日至少是要练三个时辰的,很是刻苦。”
关氏暗自腹诽,她来的这几日不是见她看书,就是见她弹琴,竟然一点管家女红都很少做。她对身边的人道:“我去看看三妹妹。”
她过去的时候,窈娘正在弹《汉宫秋月》,她弹完一曲,见关氏进来,有些诧异:“大嫂,你怎么过来了?”
关氏笑道:“我是在路边听到琴声,所以来看看妹妹。”
说起来很奇怪,她不怕婆母,婆母对她也非常和气,老太太很器重她,偏偏这个小姑子有些与众不同。
窈娘只得请她进来坐,又对下人道:“你们去看茶。”
关氏观察到窈娘的房里很精致,收拾的也十分雅致,她忍不住点头:“妹妹这房里收拾的真好。”
“多谢嫂嫂夸奖。嫂嫂是打哪儿过来的?”
“从老太太那里来的。”
窈娘心想她之前想的都成真了,嫂子进门之后,果然和老太太比较亲近,这样的话,她就不能毫无防备了。
二人虽然是姑嫂,但也不是很熟悉,关氏倒是找了个理由:“上次听妹妹说要学女红,我那里正好有花样的册子,可以送一本给妹妹。”
“那就多谢嫂嫂了。”窈娘也接受。
她还主动提起话题道:“过几天二嫂也要进门了,咱们家可是愈发热闹了。嫂嫂,你可见过于家姑娘?”
“并未多了解。”关氏就是了解,也要说不了解。
窈娘笑道:“没事儿,进门了就都是一家子了。唉,要我说这天天都有喜事,我们两府忙的不可开交。要不然,我就去找二姐姐玩儿,也不必闲着无事来弹琴了。”
关氏当然又夸了几句窈娘琴声好云云,但也道:“我见妹妹如此聪颖,除了琴之外,不知道还擅长什么?”
“别的不过胡乱学,不成气候,就是学琴,也只是稍作勤奋,加上请名师教导,要不然也不成。倒是嫂嫂,我见你来我们家中之后,规矩极好,连爹娘都夸你,让我多向你请教呢。”窈娘笑道。
关氏被窈娘夸了几句,心中有些得意,也微微对颜家有些失望,在她想象中颜家如今算是显宦名门,没想到还不如她家,大家对她还有些众星捧月。
她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很快就被打脸了。
颜景璋婚事的前一日,解氏带着窈娘到三老太太这里请安,关氏也已经早早过来了,在关氏看来,孝顺太婆婆是正经,至于解氏反正没有立规矩,她倒是不必去。
一般而言,窈娘在三老太太这里地位也不高,但在三老太太问起她:“姑娘家还是要以女红针黹纺线为主,至于其他的,先暂且放下。今年又有多少长辈们来,到时候祖母还要带你出门,总得有几样针线奉上。”
窈娘看了一眼关氏,才笑道:“您放心,我闲暇时都跟着我母亲做针线。倒是昨日我夜观星象,见西边昴宿升高,似乎有不好的兆头。自古昴宿为日,为鸡。是西方第四宿,居白虎七宿的中央,中西从卯,西为秋门,一切已收获入内,该是关门闭户的时候了,故昴宿多凶。俗话说昴宿值日有灾殃,凶多吉少不寻常,一切兴工多不利,朝朝日日有瘟伤。”
三老太太本人年纪越大越是信这个,又问:“这是何意?难不成今日要遭殃。”
“不,这个意思是关门闭户,适可而止。”窈娘道。
解氏赶紧道:“窈娘,你小孩子家家的可别胡说。”
“娘,我可不敢胡说,昨天晚上我正点灯绣花,一时突发兴致,推窗看到的。”窈娘说的振振有词。
如此,连三老太太都信了,立马对关氏道:“今日就关门闭户,咱们在自家待着。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关氏淡然点头,她没想到这位三妹妹在老太太这里倒是颇有分量,她还以为二人关系很是一般呢。
故而,关氏回房和颜景昭一起用饭时,提起窈娘便道:“我见妹妹读书似乎很是聪明,连二十八星宿都知道。”
“那是,她博闻强记,聪明伶俐,又是我爹娘的掌上明珠,怕是多少男儿也未必能及她。”提起自己的妹妹,颜景昭赞叹不已。
关氏这才对窈娘有一丝敬畏,这种有主见有学识还能出头的人,就连她也怕被挑理。
在关氏的适应期中,于氏进了门,于氏的嫁妆看起来比关氏多,于家一共抬了八十八抬进门,关家却是六十四抬,再者,这于氏生的颇为秀丽,想来本来是高嫁,若是长不不行,于家也拿不出手,再有就是于氏才一进门,就给诸位小姑子们都送了一个精美的梳妆匣。
就连窈娘也收到了一个螺钿牡丹的梳妆匣,东西侧面的花纹则是菊花和桃花,她自然还得去大房道谢。
于氏年纪比颜景璋大三岁,现下已经快二十岁了,正是丰润娇媚的时候。
“二嫂。”窈娘从门帘外进来福了一身。
于氏笑道:“原来是三妹妹,这个时候过来不冷吗?念儿,把准备好的小吊梨汤拿一盅给三姑娘。”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于氏身上没有那股傲气,和人相处也很舒服,对她们这些小姑子都很照顾,甚至见窈娘喜欢一种帕子上的花纹,就直接送给窈娘了,要知道窈娘可是隔房的小姑子。
因此,窈娘就在解氏面前夸起于氏来:“我看二嫂为人倒是不错,虽说小恩小惠不如何,但是大家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能够这样大方也是很好了。”
“做人媳妇都不容易,你还在怪你嫂子在你祖母跟前说你不做女红的事情吗?”解氏问道。
窈娘冷哼一声:“我是觉得她也是个势利眼,祖母抬举她不错,可您也是哥哥的亲娘,她对您又是何等轻视?她又不是公主,还得都捧着她啊。”
“这辈子,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就对谁不好?”
解氏无奈:“你呀!”
下人们夸于氏的话听到关氏耳朵里,她当然也不是滋味,又听说于氏到处送礼,不免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送这些三瓜两枣又有什么用?到了真正危难的时候就知道谁是真的了。”
关氏说完,又看着账本,这是婆婆送过来,提前让她熟悉的。
不过,关氏也不傻,不能让人收买了自家小姑子,遂对身边的丫鬟道:“喜鹊,你把我的那对蓝田玉的杯子送一对过去给三姑娘。”
喜鹊迟疑了一会儿,又准备走出去拿,却被关氏叫住了:“算了,我不必跟着别人做一样的。”
在关氏看来,小姑子未嫁出去是个宝,嫁出去之后,以后回娘家还不是看嫂子的脸色,像她就和她嫂子把关系打的很好,哪像自己这个小姑子。大婚的时候抢她的风头,她都不生气了,已经是足够宽容了。
喜鹊在一旁却有些想劝告的话,到底没说。
姑娘在家中是个极要强的人,进门之后,解氏夫人脾气软和,没有半点为难,三老太太对她这个孙媳妇又十分器重,唯独只有三姑娘,这姑娘年纪不大,性格独特,为人自有一股傲慢之气,极其难亲近。
甚至她对自家大奶奶是一种不远不近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生疏。
大抵大奶奶也觉得她马上要管家了,大权在握,何必在意一个小姑娘。
随着于氏进门之后,马上也要到年关了,窈娘这里送了八套新衣过来,还有新打的一盒首饰,这些样式都是如今最时兴的。
莫说是她,就是倩娘和莹娘几个都欢喜的很,窈娘过来的时候,莹娘拉着她道:“你的新衣裳送过去了吗?”
“那是当然,我让她们帮我把衣裳熏香,就是我想跟你讨一对坠角。”窈娘道。
莹娘倒是不吝啬,带着她过去拿了坠角,倩娘也跟了过来,她们三人在这里聚着。窈娘突然想起颜宁馨了:“怎么不见大姐姐?”
倩娘道:“大姐姐也不常和我们一起。”
“她是不常常和我们一起,可她和二哥哥吃酒,和三哥哥玩闹的多。”莹娘撇嘴。
也就是说她爱和男孩子们玩儿,并不爱和女孩儿们一起玩。
窈娘也想起一件事,她听花房的管事向娘回报过,说颜宁馨和周陵光也说过不少话,只是这些她不会说出来,这样也是坏了人家的名节。
和兄弟们说笑尚且算正常,和外男见面说话传出去就不太好了。
因此,她就岔开话题说起二嫂送的梳妆匣:“我见那花儿是我喜欢的,二姐姐,二嫂看着挺好相处的。”
倩娘笑而不语,莹娘则快言快语道:“二嫂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
“嘘,如今你真的是什么都说。”窈娘作势要捂嘴。
莹娘才舒了一口气,摊手道:“你看你的嫂子一进门,就当家做主,把你们挤的没边儿了,鸠占鹊巢。我们这位二嫂嫂呢,表面功夫倒是做的很好,结果使唤我二哥跟使唤小厮似的,半夜要吃城东的羊签子,二哥还巴巴的跑去买。”
窈娘笑道:“这不是爱妻如宝吗?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倒像是刁钻小姑子了。我娘还说少管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
这一点倩娘也同意:“这话说的很是,嫂嫂们一起嫁进来,家里多了人,咱们一时不适应也正常。日后都是一家人了,大家还是多体谅对方才是。”
“二姐姐,你不是还嫌弃二嫂字儿写的难看吗?现在还夸起来了。”莹娘毫不犹豫的戳穿倩娘。
姐妹三人虽然吵吵闹闹,但比以前的感情好了许多,窈娘又笑道:“你们下半晌若是无事,去我那儿玩儿吧,我们打双陆去。”
二人都说冷,懒得迈步。
窈娘只好起身,又探望莘婉一回,莘婉和窈娘关系最是要好,二人甚至能说不少知心话,比两位姐妹还要亲近。
本来窈娘是怕莘婉触景生情,哪里知道莘婉反而劝她放宽心。
这样游荡了一圈,窈娘觉得困了,回去晚上多添了半碗饭。
颜应祁还笑道:“今儿是不是你娘做的鳗鱼丝太好吃了,居然还多添了一碗饭。”
“爹,您别笑话我,这些日子经常吃席,人家脸都圆了。”窈娘有些不开心。
颜应祁则道:“我看姑娘家胖点才好看呢?”
“那您的意思是我娘这样纤细就不好看咯?”窈娘捂嘴偷笑。
颜应祁一瞬间有些慌,想拉解氏的手,解氏则嗔了他一眼。
吃完晚饭,窈娘冒着风雪回房,颜应祁则问起解氏:“你真的把管家权给儿媳妇管吗?三婶这么快就卸磨杀驴了?”
解氏笑道:“你怎么关心这个?早就能够预料到的事情。尤其是上次谢夫人说了我之后,老太太只是加快了她的步子。”
她还靠着颜应祁道:“这辈子我大概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了。”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落伤心,别人都要母凭子贵,你只用妻凭夫荣就好。”颜应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除夕之夜,三老太太带着颜景昭等人一起去了大房,颜景昭跟着长辈们去祠堂,进门的两位媳妇关氏和于氏也在今年上了族谱。
窈娘拿着一根香把前面的炮仗点燃了,迅速跑回解氏身边,解氏替她捂住耳朵,所有的人都是欢声笑语。
连甄氏看着不远处的烟花,也怔愣了半晌。
接着两府各自有戏酒,关氏俨然已经是一幅女主人的姿态了,因为她能察觉解氏的身份在家里似乎没事,那是因为颜应祁抬举,可在外说难听点就是贵妾。
甚至在看到窈娘连续一日之内换了三顶冠子之后,她还半真半假道:“妹妹这样的日子,连公主都未必能比得上,多少公侯之家都没有咱们家富贵。”
这语气不善,窈娘则笑道:“看嫂嫂说的,你若喜欢,让哥哥给你买就是了。再说了,咱们家若不富贵,你怎么会嫁进来呢?”
关氏碰了一鼻子灰,她倒也不敢闹大。
窈娘就这么掰着手指头到了元宵那日,颜应祁接她们母女出去,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行人也是摩肩擦踵。
四处伫立的灯笼,仿佛把暗夜照成白昼一般。
一家人口弃了马车,下来行走,颜应祁虽然穿着常服,但是气势凌人,后面的护卫在不远处跟着,他则护着解氏母女。
解氏三十几岁了,眼睛却依旧像小鹿一样灵动,眼里的水光似有一池秋波,看似无辜,实则勾人,再者她周身气质如兰,笑起来煜煜生辉,行动间又蹁跹袅娜,体态风流,可以说每一点都点到了男人的罩门。
她和窈娘一样,看到街边的灯笼还是会欢欣鼓舞,路过的男人们眼神中无不露出惊艳的神色。
颜应祁冷冷的瞥过他们一眼,那些人才收回目光。
窈娘猜对了一个灯谜,提着自己的灯笼很是高兴,这里的小吃也有许多。她原本不是很饿的,看到这些小吃摊居然肚子有些饿了。
“娘,那里,那里有汤圆卖,我们去吃汤圆吧。”
“好。”
颜应祁当然跟着她们母女过去,就在丫鬟准备付钱的时候,窈娘突然掏出一块木牌给店主道:“我娘亲的木牌,还可以用吗?”
那老店主端详了半天,才不可思议道:“可以,可以,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了,还能用。”
窈娘却道:“我们也不好占您老人家的便宜,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这块木牌还能不能用。”说完她指着解氏道:“这是我娘的。”
解氏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头一次觉得面皮发烧。
老店主看了解氏一眼:“难怪的。”
意思就是她娘相貌好,这比夸了她自己还高兴,窈娘又指着颜应祁道:“我爹爹也有的。”
原本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颜侍郎脚下一个趔趄,只恨不得有一条地缝钻进去。
解氏还从未见过这么糗的丈夫,也忍不住偷笑,一行三人吃了汤圆,又看了杂耍,来不及再徜徉在街市上,她们就得回去了,可即便如此,解氏和窈娘都很满足了。
因为颜应祁是偷偷带着她们出来玩儿的,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又浩浩荡荡一群人一起出来,还得提前部署,很是麻烦。
这一夜并非是灯美好,也并非是吃食很好吃,而是那种氛围让窈娘很向往。
年过完了之后,朝堂廷推,选南京礼部侍郎颜应祁为吏部侍郎,也就是说颜应祁马上要去京中任职了。
这对于颜家而言当然是一个极其好的消息,南京的六部官员是比不上北京的,且吏部侍郎虽然和吏部侍郎同属正三品官职,地位仅次于尚书。可礼部一般是负责科举礼节祭祀方面的,而吏部的主要负责天下官吏的升降、调动、考课等事宜,人称天官或大冢宰,是六部之首。
这对于关氏而言,当然心情大好,公公升官,丈夫上进,她昨天刚把对牌拿到手,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却没想到解氏喊她过去道:“景昭准备今年改籍到顺天府乡试,所以我们都要上京去,你也快些收拾行李吧,至于对牌就交回老太太吧,日后去京中,管家有大夫人在呢。”
颜景昭去京里备考,关氏怎么也会跟着去的,新婚夫妻,怎么可能会分开?
关氏不得不交把对牌拿去给三老太太,而三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也是起了个倒仰,她原本准备架空解氏,拉拢孙子孙媳妇,自己独自坐大的。
现下,解氏并颜景昭夫妻甚至窈娘都要全部去京里,她可没办法唱空城计啊?
只是,等等,颜景昭要去京中科考,怎么没有提前和自己说呢?她突然想去解氏这些日子的示弱,完全是麻痹她们,在她们以为计划成功,最高兴的时候,直接来了一击,这个女人可真狠啊!
第26章
至若春和景明,放眼望去,天上似杏霭流玉。船行十分平缓,只是偶然能听见水声,窈娘凭窗望外,早已失去了一开始上船的兴奋之感。
这次三房除了老太太之外,全部人一起上京,人员也统一做了安排。
甄氏和解氏各自占一座正屋,窈娘等四个姐妹,现下也比邻而住。原本大家分散而住,倒也罢了,现在都住在一起,还住的这么集中,矛盾也就来了。
颜应祁不愿意放松她们的学业,即便是在船上,也依旧让余先生教导,自然,这也是余先生教她们最后一年了,因为明年他已经要准备参加会试了。
偏颜宁馨的功课实在是连刚开蒙的颜应祁的小儿子都比不过,故而,颜应祁提出让姐妹们轮流一日替颜宁馨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如果是教有上进心的学生还好,偏偏颜宁馨心不在焉,也不大爱读书。倒也不是不学无术,而是她会一直问许多问题,人也很跳脱,就跟屁股上长了跟刺似的。
今日教颜宁馨的是莹娘,莹娘的狮吼功听的窈娘忍不住捂耳朵。
“想看会儿书都不成,实在是太吵了。”窈娘又从窗边站起来,摔摔打打,颇有些不耐烦。
顾妈妈劝道:“姐儿,您不如趁此机会多歇息一会儿。”
“罢了,我去找我娘,我娘那儿还清静几分。”窈娘拿了两本书,去到解氏这里。
正好见哥哥也在这里,窈娘高兴道:“哥,你怎么在这儿?”
颜景昭笑道:“我来给娘送了几件玩意儿解闷。”
离开三老太太之后,颜景昭和解氏自然愈发亲近,尤其是他看透了关氏和三老太太连成一线,或许关氏生下儿子来,连他都有可能被老太太放弃。
如此,他就愈发亲近自己的生母解氏了,也能察觉到解氏才是真的为了他好的人。
解氏又问窈娘:“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昨儿不是还说要看书的。”
窈娘抱怨连连:“哪里是我不看,是四妹妹教大姐姐读书,那个狮吼功简直把我的震的没办法,我是来您这儿躲清静的。”
“窈娘,你可以因为性格或者和你大姐姐有摩擦生气,但是要记住你爹对你大姐姐是很愧疚的,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解氏语重心长道。
窈娘笑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反正最多教两个时辰,我也认真教,她学不会我也不会特别生气。”
“嗯,这样就对了。”解氏道。
颜景昭还要读书,就先离开了,窈娘则在解氏这里看书,她见颜景昭走了,就问起解氏道:“大嫂好点儿了吗?”
关氏一上船就吐的昏天暗地,大家还以为她有了身孕,后来请大夫查验,才知道是晕船。
“好点儿了,总是头疼。”解氏不以为意。
窈娘伸了个懒腰,解氏让她在自己这里用饭,窈娘则道:“爹今日不过来吗?”
解氏笑道:“你爹去冯姨娘那里了。”
窈娘噘嘴,解氏看了女儿的样子就解释道:“你爹作为一家之主,他虽然对咱们很好,可是你大娘还有其余的姨娘也都是他要照顾的人啊!不许做出这幅样子了,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窈娘心想,天下男子若是只有一个女子就好了。
实际上关氏也是如此想的,三老太太在临走之前又把身边的一个丫鬟翠娥送了给颜景昭收用,现下关氏晕船,船舱里也是一股气味。颜景昭白日要读书,晚上也要休息好,顺便歇在前面,宝华和翠娥都在旁伺候。
关氏心中也是难受的紧,她爹虽说也有妾,但那个妾只是母亲身边的一个丫头,平日过的跟老丫头似的。颜家却完全不同,妾侍们都光鲜亮丽,如此这般,谁不愿意当妾?
偏偏,她现在什么管家权,什么都没了。甚至连丈夫还暗自点她,说她很少给解氏请安。
关氏心道即便我要去请安,也是给真正的太太甄氏请安,这位上族谱有诰命,解氏有什么?可她很清楚,如果她这么说了,那就代表她得罪了全家人,公开和颜景昭决裂。
所以,她还得忍气吞声的对解氏恭敬。
“我现在也不那么吐了,得尽快好起来再去请安。”关氏抚着胸口道。
喜鹊扶着她道:“二奶奶那边送了一罐青梅过来,说是给您止呕的。”
“替我多谢二弟妹,把我房里的蜜饯也送一盒过去。”关氏也不得不感叹于氏的确很会这些小手段,只是光有小惠可不成。
那边于氏收到了关氏的回礼,让人放在一旁,又低头绣花,她的绣活做的很好。但也难免忧心,又起身去找丈夫,颜景璋人不坏,对她也颇为尊重,也生的人模人样的,只有一条,实在是不上进。
正想着,殷姨娘过来了,于氏赶紧起身,又让人斟茶递水,复而二人才坐下说话。
“璋哥儿媳妇,你莫天天做针线,得仔细眼睛。”殷姨娘笑道,她和这个儿媳妇相处的倒是不错。
于氏手上还穿针引线,嘴上却道:“姨娘说的是,只是我见二爷脚下容易流汗,所以多缝几双鞋垫。自己缝的,针脚细密,比外面的好穿。”
殷姨娘就更欢喜了,这个儿媳妇算是对儿子很上心的,到底大三岁,也很为景璋着想。
二人闲话几句,殷姨娘也告诉她不少颜家的波流暗涌,“你倒是莘表姑娘为何没跟过来?还不是老爷太太不愿意她做儿媳妇。太太一直不满意莘姑娘,老爷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这次都走了,就把莘表姑娘留在金陵,明说是陪着老太太,实际上啊,就在这上面。”
于氏手一停:“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说怎么莘姑娘不和我们一起呢,可是老太太那么疼她,怎么没有要求莘姑娘跟过来呢?”
“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这位大夫人可不像二夫人一样性情柔和,咱们家老太太也没有三老太太那般强势。”殷姨娘道。
“再说了,那关氏挑的可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么一说,于氏心里就全部明白了,颜景昭是长子,属于过继给三房的,三老太太选的关氏家世极好,关氏出过三任宰相,其父如今也是翰林院大学士。在仕途上,这位大人是可以提携颜景昭的。
偏偏颜景昭本人也读书聪明,公公当然默许这门亲事。
而她之所以高嫁成功,并非她多优秀,反而是因为颜景璋读书不成,若是说亲一个门当户对的,那心气太高,反而会嫌弃颜景璋,正好还能堵上于老太太的嘴。
甄氏已经把于老太太的侄孙女娶进门,已经照顾老太太一次了,在她自己儿子的婚事上,她就绝对不会让于老太太的外孙女如愿。
这就是于老太太默许莘婉留在金陵的原因了。
实际上这种缘由窈娘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也无可奈何,莘婉父母若在,未必看的上三哥颜景文,偏偏她父母双亡,投奔而来,没有人能够替她作主。
在解氏这里吃过晚饭回来,窈娘秉烛看书,她现在愈发喜欢看书,总觉得书里有无穷无尽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天工开物》中说不遇逆风,一昼夜顺水行四百余里,逆风亦行百余里。
从南京到北京,走水路,快的话十五天,慢的话也不过二十日左右。
现下从南京出发,已经有十日左右了,今日听说颜应祁特地赏了一份上等的文房四宝给颜宁馨,甚至还送了两盒珍珠给她。
顾妈妈道:“老爷这是为何?”
“大姐姐没回来之前,我们姐妹三人首饰衣裳颇多,上次过年,她也只有公中打的那根步摇。如今爹这般,也是送她些首饰吧,再有那日四妹妹吼了大姐姐,怕她难过呢。”窈娘感觉是这般。
顾妈妈笑道:“四姑娘怕是又要吃味了。”
“她真的是什么都爱比,见不得别人比她有一点儿好,前些日子也在家说什么正出庶出。”窈娘很了解莹娘。
中途船要靠岸补给,却有人趁机上船拜会,还说是认识解氏的人,解氏正和颜应祁下棋,见递过来的帖子上的文章蹙金结绣,一下就知晓是谁了。
“娘,是谁?”窈娘问起。
解氏想了想:“请她过来不就知晓了。”说罢,又请颜应祁回避,说是女眷,是她东山的同乡,以前关系还颇为亲近。
在这位夫人到达之前,窈娘翻了翻帖子:“娘,不就是一位千户的夫人吗?”
千户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官,大魏文官可比武官地位高多了,千户夫人其实真的算不得身上。
解氏笑而不语,只见门口走进来一对母女,母亲生的清秀寡淡,女儿倒是显得漂亮几分,她见到解氏之后准备拜下,解氏一把扶起她来。
“你我总角之交,怎么还来这一套。”解氏看着眼前的陆氏,也颇为唏嘘。
当年解氏之父,不过是个监生,陆氏的父亲却是州府教瑜,其母巨贾出身,她又是掌上明珠,说起来比她的条件还要好的。
二人坐下之后,窈娘招呼陆氏的女儿到一旁吃糕点。
“陆家姐姐,这有许多年我们也未曾见面了?你一向可好?”解氏其实看了帖子知道其中不妥的,因为陆氏当年成亲时嫁的是姓陈的一位秀才,此人据说也是官宦子弟,可如今帖子上写的是舒夫人。
按照解氏的理解,可能是陆氏前头丈夫死了,又再嫁的,若非如此,按照陆氏的性情,不会如此见缝插针来拜见她了,以前陆氏可是十分不屑的。当年她嫁给颜应祁时,陆氏可是嘴里十分瞧不起颜家的。
没想到陆氏出口骇人听闻:“我这些年日子过的一言难尽,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进门三年,陈家那个和他那个表妹被我捉奸在床,以前说待我入女儿的公婆也一瞬间翻了脸,说她有了身孕,让我接纳她入府,我没忍下,就和离了。后来又被人骗进府,原本说是做正妻的,后来是做妾,那人死了一年,正好我就遇到了他。”
这些属于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之所以说给解氏听,也是想着她看着她可怜,能够有一个条人脉。
解氏听的咋舌之余,又不禁赞赏她的果绝,“陆姐姐,我见你现在面色红润,想必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
陆氏甜蜜的点头:“事在人为,我起初和离的时候,以为天都塌下来了,后来才觉得也不过如此。”
“这就好,你我有缘再这个渡口相见,日后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日?这位是我身边的宋妈妈,你也认识的,日后若有事,可以去京中安仁坊找我。”解氏笑道。
陆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离开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于是,午膳时,颜应祁问起,解氏就说起了此事:“她这样有胆有识,还好老天有眼,现下日子过的挺好的,生了个女儿,还生了个小儿子。”
“和离?”颜应祁见解氏眸中露出钦羡之色,心中有些慌。
解氏还浑然不觉:“是啊,和离了又嫁的这位千户,反而嫁的更好了呢。”
颜应祁看了解氏一眼,敲了敲碗:“解兰忧,你这一天天的恨不得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己家哭,成日不是同情这个就是同情那个,还能不能正常吃饭?”
解氏白了他一眼:“知道了。”
二人用完饭,才发现窈娘不在跟前,颜应祁问道:“三丫头呢?”
“吃零嘴吃饱了,和我说午膳不吃了,又去学画画了。现在的小姑娘,一天一个想法,真的是和我们那个时候不同。”解氏有时候也对女儿没办法,据说她花生吃多了,还让人送了一壶菊花枸杞茶过去。
窈娘的确在学画画,但是她着重画人物,因为方才她和颜景昭聊天说了许多话,让她意识到重要性。
哥哥说爹是吏部侍郎,也就是向天子推荐官员,有时候难免记不清楚人,若是她能准确无误的绘画出人的长相,岂不是能帮到爹?再者,她早就发现了,她若是画那些有意境的山水画或者花鸟图,并不如姐姐有灵气,但是画人物却有些天赋。
窈娘先找颜景昭借了几本书,就开始从身边的人画起,她先画的是每日服侍她的乳母顾妈妈。顾妈妈还有些受宠若惊:“姐儿,你真的要先画我啊?”
“那肯定啊,我现在决定,每天画一幅图。您不知道大书法家王羲之,人家可是练的更勤奋呢。”窈娘是个行动派,不爱用嘴巴天天喊要做什么,但是决定去做,就唯独有两个字——坚持。
甚至她在教颜宁馨的时候,把课程缩短到半个时辰,就是自己要画画。
解氏听闻女儿学画人物,帮身边的丫头婆子画了一圈,可连自己亲娘都没有画,不禁有些吃味。
窈娘笑道:“娘太美了,我还不是怕把您画丑了,所以我得琢磨琢磨自己的画技。”
“小鬼头。”解氏摇摇头。
窈娘这几日成日读书作画,还得弹琴作女红,忙的不可开交,因此也没留心关氏竟然已经大好了,她刚来不久,关氏就过来请安了。
见她过来,窈娘也赶紧起身:“大嫂。”
关氏笑道:“三妹妹。”
关氏现下虽然偶尔有些头晕,但已经好了许多,窈娘问道:“嫂嫂身子可好了?我有半个月未见嫂嫂了。”
“现下比之前好多了,多谢妹妹关心。”关氏言行很客气但带着几分疏离。
她平生不太喜欢风头太盛的人,尤其是窈娘这样的女孩子,言辞伶俐,有时候甚至咄咄逼人,只要开口就能吸引全场注意,别人插嘴都没缝。
窈娘则道:“再过几日就要到京里了,娘,我总觉得我的官话有口音,日后还是要多练练,让别人都听不出来才好。”
“是哦。”解氏点头。
窈娘觉得娘亲有时候呆呆的,好笑道:“娘亲,你可以让爹教你啊。”
解氏赶紧摆手:“你爹以前教我骑马的时候,一着急还拍我,我可不敢让他教我。”
“骑马?京中女子都骑马吗?”窈娘问起。
再一旁的关氏默默吃了一嘴公婆的狗粮,这在她家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爹娘相处几乎都不是这样的,规规矩矩,从没有这样的不正经的样子。
解氏摇头:“我也好些年不在京中了,就是听别人说起的。”
要说骑马,颜家三位姐妹都不是很会,窈娘则托腮,她可不敢接触马啊,甚至她都不是很喜欢小动物。莹娘喜欢小绒毛狗,倩娘还养过兔子仓鼠,就窈娘什么都没养过。
“嫂嫂,你会骑马吗?”窈娘说话也会照顾到关氏。
关氏笑着摇头:“我也不会。”
“那可以让大哥哥教你,哥哥骑射俱佳,在西北的时候都不输那些西北汉子的。”窈娘打趣。
关氏也难得露出点娇羞,她想要是窈娘亲口和颜景昭说也是不错的,但实际上这只是窈娘随口一句话。
就像解氏告诉她的,哥嫂的事情那是另外一家人的事情了,能少管就少管。
每个人,每一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再者,窈娘只会对自己好的人,才愿意多说话。关氏在老太太面前说她不做女红,上次哥哥给她买了一把古筝,嫂子也不高兴,如此这般,谁愿意帮她说话?她若真的一朝得势,肯定还是对娘对她看不起。
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颜宁馨亦是如此,她学这些学的越多就越烦,尤其是和莹娘的关系一直不和睦。
尤其是颜应祁送了她文房四宝之后,莹娘和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就像今日莹娘教她,翻了个白眼:“大姐姐,都半个月了,你还不懂断句啊?我都不知道怎么教你了。你在齐王府读书,比我们都差,我想不是齐王府的问题,肯定是你自己太笨蛋了。”
“你说什么?”颜宁馨也不想忍了,把桌上的书拂了下去,也很生气。
莹娘冷哼道:“本来就是,我三姐姐也是从西北回来的,不到两个月就和我们进度一样了,你再看你自己……难道我哪里有说错吗?”
颜宁馨眼泪差点飚出来,她又忍住了,因为她很少哭,也知道莹娘只是个脾气坏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坏心思,可她这样骂自己,自己也忍受不了了。
还是莹娘的乳母和教养嬷嬷赶紧出来道歉:“大小姐,我们姑娘年纪小,素来说话横行无忌,您就别和她计较了。”
又是她年纪小,别和她计较了……
为什么退让的总是她?
颜宁馨仰头,拳头捏的很紧,莹娘却不在意,本来就蠢笨不堪,还不知道收敛,老是用自己的身世装可怜让爹偏爱。
“四姑娘说话也太难听了,哪有这样说姐姐的,我们姑娘从齐王府回来,就一直忍气吞声,从来没有发作,今天是不是也太过分了。”金盏受齐王世子过来照顾颜宁馨,自然也帮颜宁馨说话。
莹娘的乳母一个劲儿的认错,“是是是,我们姑娘也知道错了。”
原本颜宁馨在金陵时,还偶尔和周陵光说说话,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会开解一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知心朋友,姐妹们也不亲近,甚至还被人骂。
……
窈娘刚吃完一碗银酢面,很是满足,又听青黛说起莹娘和颜宁馨的纷争,有些头疼道:“我看到了京城,日后怕是这样的纷争还有许多。”
“四姑娘这样做也的确有点过分了。”青黛忍不住道。
窈娘点头:“是啊,还不是看大姐姐没娘,可着劲儿的欺负。这有娘的孩子自然就是个宝,像哥哥如今就非常亲近娘亲了,可以说比我跑娘那儿还跑的勤。”
所以虽然大家都说甄氏如何好,窈娘就不太同意的缘故。
顾妈妈原本是解氏的丫头,也是感叹时来运转:“姑娘是不知道,当年我们太太要去看大爷一眼,他那两个乳母王妈妈和魏妈妈何等的跋扈,送三次钱,能给看一次都不错了。现下好了,咱们大爷终于亲近太太了,这俩老婆子也作不了怪了。”
“我听说这次老太太回来,一回来就对我娘不豫,就是那两个婆子告状。还好我们现在躲出来了,她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窈娘对这事儿门儿清。
下人们在主子面前平日唯唯诺诺,窈娘也不大把她们放在眼里,没想到就是她没放在眼里的这两个人闹出了大事,也好好地给窈娘一个经验教训。
第27章
在下船之前,家中怎么安排,即便颜应祁不是很情愿,但依旧把甄氏和解氏请到一起商议。在他看来,让解氏完全听甄氏的不可能,让甄氏用管妾的方法管解氏,也太委屈解氏了。
冯姨娘正帮甄氏梳妆,见甄氏神色未变,暗赞一声她果然是个绷得住的人。作为甄氏曾经的大丫鬟,很了解甄氏,其实当时甄氏有个表妹,是阁老嫡亲的孙女,正常而言,那位才应该嫁给老爷。
可偏偏甄氏性格内向隐忍,颇有城府,而那位又太柔和善良。
现下解氏和以往不同了,以往解氏自动避开,上次颜应祁在京中时,她就主动留在金陵,如今却带着子女跟过来,简直是劲敌。
然而面对解氏如此大的威胁,甄氏还能够保持平静,也是很不一般。
宋妈妈这边也很担心解氏:“就怕大夫人提出人手都是大房的,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再有大奶奶那里她本来也不是很稳当,被人算计也不是没可能。”
“放心,我自有分寸。”解氏道。
其实解氏和甄氏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二人很少同时出现,即便见面也是以妯娌相称。
今日二人见面也是在颜应祁选的另外一处地方,解氏过来的时候,甄氏已经到了,不知道笑着和颜应祁在说些什么。
“大嫂。”解氏进门喊了一声。
甄氏就道:“快来坐下,就等着你了。”
解氏笑着坐下:“倒是我的不是。”
颜应祁见她二人都坐定,清了清嗓子,才道:“马上就要到通州口岸了,两位夫人把家务都商议一下?也免得到时候人员夹杂不清。”
甄氏笑着看解氏:“我一切都好说,全看弟妹有何要求?”
“大嫂为长,我为次,原本一切该听大嫂安排。但我们临行时,三老太太有吩咐,说三房的下人仆从还有我们的耗用都由我们自己出。只是,有一条,嫂嫂是北方人,我们是南方人,彼此口味不同,我也带了几位厨下的人过来,若是可以,就辟出厨房来,这样也是长久之道。”解氏道。
甄氏微微颔首,“我没什么意见,老爷呢?”
颜应祁看了解氏一眼:“你们同样都是我的妻子儿女,难道你们的吃穿住行还得另出,是我养不起你们吗?厨房可以另外建,但耗用都从我账上出。”
解氏却想的更透彻,她道:“老爷,实在是不必如此,京城居住可大不易呢!这样也太劳烦大嫂了。”
累倒是不累,甄氏可不愿意用大房的银钱养三房的人。
颜应祁也看出来了,就道:“既然你们都坚持,那就这样吧。东跨院给景昭夫妻住,西跨院给景璋夫妻住。至于她们姐妹四人,倩娘和莹娘跟着大夫人你住惯了,还是她们一起住,住咱们正房的后罩楼里正好。”
甄氏一口应下:“老爷安排的极好,二娘和四娘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嗯,既然如此,那宁馨就和窈娘一起住吧。”颜应祁看着解氏道。
笑话,解氏当然不同意了,倒不是她对颜宁馨有什么看法,而是颜宁馨的性格,之前就和周陵光相交没有界限。不是解氏迂腐,而是这孩子已经十三岁了,是定型了的人,再者她和莹娘不和,未必和窈娘就和。
所以,解氏笑道:“我倒是巴不得大姑娘和我们三姑娘作伴呢,可我那个窈娘喜欢早上练琴,我都被她吵的受不了了,我就怕委屈了大姑娘。”
颜宁馨是大房的人,凭什么她和莹娘相处不好,自家窈娘得哄着人,窈娘也是她们三房的大小姐好不好?
这话已经说的极其委婉了,更何况甄氏才是颜宁馨的继母,放在解氏这里算怎么回事儿呢?
颜应祁哪里不知道这些,只是甄氏提前和她说,颜宁馨和莹娘脾性不和,看来解氏也不想要颜宁馨,他只好道:“既然如此,就让宁馨住西厢。”
甄氏也不好再反对,只好答应。
至于其余零零总总,两边都提出些许意见,解氏并不咄咄逼人,甄氏也表现出完全尊重,颜应祁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因此,解氏回来之后,把儿子媳妇还有女儿都喊过来,说了颜应祁的安排。
“你们夫妻就住在东跨院,但一应耗费都由我们三房支出,大哥儿媳妇,以后在京中,就不能和金陵一样,也怪我之前没有立规矩,平日你可以不必时常过来,但初一十五要过来晨昏定省,否则,我们三房就会被人家说没规矩的。”解氏看了关氏一眼。
要到京城了,她这个儿媳妇也得调教好,不能和三老太太一样。三老太太曾经差点被外室逼的走投无路,后来同意颜应祁兼祧,才得以获得大房支持,再者,三老太太性情蛮横,尽失人心。
若儿媳妇还是那般行事,将来得罪的人,还得她去擦屁股。
关氏听了,心中一凛。
颜景昭当众问她:“你平日都不给母亲请安吗?”
解氏摆手:“她都晕船晕成那样了,如何请安?这就不要苛责她了。”
窈娘听说自己单独住,高兴极了,这些日子和姐妹们同住,无论做什么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她练琴也会被说吵闹,下人们彼此也容易起争端。
“进了府里,下人一定要约束好,不能生事。窈娘,包括你如今也大了,也不能放任,知道吗?”解氏看着女儿道。
窈娘重重点头:“请娘放心。”
这个时候关氏才意识到她这位婆婆其实一点儿也不面瓜,甚至非常有手段,在内宅可以和甄氏抗衡的,甚至她比甄氏还得宠。
之前一直隐忍不发,后来釜底抽薪,三老太太根本斗不过她。
说完这个,解氏又笑了:“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颜家住在安仁坊,这个大宅子还是当年大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在颜应祁成婚时买下的,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权势富贵一流的人。
窈娘一路行来,只觉得京城和金陵完全不同,金陵这个时节还颇冷,尤其是冬天,有一种冷到骨头缝里的冷。
北方却是干冷,春寒料峭时,她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下马车时,还披上斗篷,连昭君帽都得戴上,要不然那凛冽的北风让人脸上跟刮刀子似的。
解氏管家多年经验丰富,进门之后先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甄氏在五进,她们住四进,因为五进那里带后罩房,要更大一些,大房的人也多一点。
四进院里,解氏住正房,窈娘住在西厢房,东厢辟出来做厨房。
关氏现在不敢擅自走动,和窈娘站在一起看解氏分派。
“东角院和西角院两处你们可得跟我好好守着,夜里若是有人吃酒赌牌,随意开门,我可是不会饶过的。三进是准备日后待客的,家中有女眷,越发要把每日经过的什么人,都给我记住了,若是有不熟的人不可放进来。”
……
窈娘好不容易到家,顾妈妈和丫鬟们都在清扫铺床,她原先从来不操心自己住的地方怎么收拾,反正有娘在,现在却不同,解氏许多事情都让她自己管,她现在也得学庶务。
比起窈娘独自一个人,还和解氏住同一个院子住,颜景昭就是单独住东跨院,他回府之后,就被颜应祁喊了过去。南直隶和北直隶竞争完全不同,南直隶是和应天、苏州、松江、常州、镇江、淮安、扬州、安庆、徽州、宁国、池州、太平、庐州、凤阳这些地方的士子争,竞争很大,北方竞争就小一点。
那么颜应祁就得改籍过来,乡试就容易不少。
这是正经事情,颜景昭只吩咐小厮去解氏那儿,只说晚饭回来用。
殊不知他的身边人想法却有异动,王妈妈和顾妈妈往常还有些互别苗头,现下因为颜景昭亲近解氏,她们得三老太太的话,又迅速拧成一股绳子。
王妈妈的女儿便是明月,颜景昭的大丫鬟,自从关氏嫁过来,明月就向关氏投诚,但私下和王妈妈才是一派。
“娘,您喊我来做什么?”
“你哥哥的差事被太太身边那个顶了去,你可知道?”王妈妈道。
明月点头:“谁让哥哥不好好办差,偏躲懒吃酒,被宋妈妈抓了个正着。”
王妈妈冷哼一声:“这就是二夫人故意的罢了,这下是你哥子的差事被查了,我和魏妈妈恐怕也迟早要被赶走,这次上京,若非老太太一力要求,我和魏妈妈都不会上京来。”
“话虽如此,可您也不能再像哥儿小时候那般了。那时候老太太说一不二,二夫人身体柔弱,每逢来看大爷,少不得还得说尽好话,给尽钱粮。如今哥儿大了,您老还不改改习性。”明月劝自己的老娘。
王妈妈不以为然:“哥儿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我每个月八两银子的月例也是老太太定下来的,方才二夫人让我和你们几个丫头的月例一样,一个月才一两银子。下一步,恐怕就是打发咱们出去了。”
明月则劝道:“娘,三姑娘的乳母顾妈妈还是二夫人原本身边伺候的人呢,月例银子还不是只有一吊钱。”
“那怎么一样,顾妈妈日后是跟着姑娘出门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咱们这位大奶奶也是个擅专的主儿,原本也没我们站脚的地儿了。”王妈妈哭诉。
明月却不肯跟着胡闹,哥哥的差事虽然没了,但她依旧是哥儿房里的大丫头,夫人已经承诺调她去书房伺候,可母亲偏心兄长,若是知晓这个,恐怕又撺掇她做小老婆不说,还让她帮着讨差事。
王妈妈见女儿不说话,她也不肯偃旗息鼓,偏魏妈妈也有这个意思,她和王妈妈更不同的是,她上次不过是好心说让颜景昭别去二夫人那里太勤,怕老太太担心,这原本是一句好话,反而被哥儿斥责说她管太多了。
这也就罢了,那翠娥是她干女儿,哥儿却不爱翠娥,只宠宝华。
先头在金陵时,还做做样子,如今离开三老太太,哥儿连样子也不愿意做了。
她们这些人都是三老太太的人,她们若是不撑住了,即便求三老太太,恐怕也会当成没用的人一脚抛开。
若不趁着现在混乱的时候下手,恐怕到时候更难了。
可是怎么让哥儿听她们的呢?
这么大的哥儿白日都在外面书房读书,夜里并不过分贪恋美色,只在关氏或者宝华那里歇着。这让魏妈妈想起曾经的一件往事,当初三老太太把颜景昭抱到身边,后来七岁时有一年颜景昭生病了,那个时候,正是解氏想把哥儿要回来的时候,三老太太不欲人知道大爷得病,只让她们几个乳母偷偷照顾。
那个时候就是她不停的擦汗,用酒擦拭哥儿的身体,才把高烧降下来。
从那之后开始,哥儿很依赖她们几个乳母,解氏要看儿子还得偷偷的塞钱,哥儿也只听她们的话。
若是哥儿小病一场,只要她们照料得当,岂不是重新获得哥儿信任?
但要害主子,她当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等到了。
是日,因为灶才刚打,无法使用,所以解氏让管事在外定了一桌春风满月楼的酒席来。她还对关氏道:“你也坐下吧,不必伺候,就咱们几个人,都一起用饭。”
“是。”关氏笑着坐下。
解氏又问着关氏:“你们院子这一天都收拾好了吗?”
关氏连忙道:“您放心,都收拾好了。”
“嗯,这我就放心了。刚来时,千头万绪,这几日就直接在外面叫饭过来吃就好,明日你也不必过来,我让人送过去就行。”解氏笑道。
窈娘看着满桌子菜,竖起大拇指:“还是娘想的周到,我还在想京里的饭菜和咱们这里的饭菜有什么区别呢,这可不就是好吃,尤其是烤鸭,比咱们南京的还好吃。”
“你大娘倒是请我们过去吃饭,我只说下人们去吃就罢了,咱们几个这么过去到底不好。”解氏笑道。
三房的私产颇多,三老太爷在甘陕和河南都主政一方,为官几十年,家中田铺商铺几乎都由解氏慢慢经手,况且解氏嫁妆也打理的很好,她也想趁着上京,给儿女置办些田产铺面。所以,她得多尝试这里的酒楼、茶叶还有生丝价钱如何。
这些事情关氏看的心焦,她只觉得甄氏比解氏会过日子,甄氏虽然出自宰相之家,但颇勤俭,和她们关家一样,都知道爱惜饭菜,不会如此巨奢,偏解氏花钱大手大脚,不是长久之道。
但酒楼的饭菜很是可口,关氏喝了甜汤又喝了咸汤,都很好喝。
颜景昭也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可以在京中参加乡试了。”
“这就好了,你和你媳妇儿明日也去你岳家看看,我备了些薄礼,早上就让人送过去。”解氏道。
关氏的父亲是翰林学士,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主考官和房考官很有可能出自于翰林院,去拜会聆听教诲,自然比旁人多一份胜算。
只不过在颜景昭告辞的时候,解氏说有东西给他,让他先留步,窈娘则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顾妈妈扶着窈娘,还打趣道:“咱们姐儿吃了一杯果酒,就装醉。”
窈娘嘻嘻直笑:“我那是学我爹爹醉酒的样子。”
这一天从通州到家里,忙忙碌碌的,窈娘沾着枕头就睡下了。顾妈妈熄灭了蜡烛,叮咛红袖和青黛守好门,她再出去了。
等顾妈妈一出去,红袖就和青黛道:“方才二夫人让大奶奶先回去收拾床铺,我看大奶奶心不甘情不愿呢。”
“人家母子说几句话又怎么了,怪道大家都说她是小老太太,和三老太太一样,都想霸占大爷。”青黛不屑。
红袖小声道:“看咱们姐儿多大气,都不怕夫人私下给大爷什么,还乐呵呵的。”
青黛笑道:“那是,咱们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说起来大姑娘差点和咱们姑娘住在一起了,还好没有。”
“是啊,她是大房的人,和四姑娘关系不好,放咱们这里,什么都要咱们姑娘教,我们姑娘又不是她娘。”两个丫头也都是庆幸三房摆脱了颜宁馨。
偏颜宁馨还觉得不自在,她住的厢房对面是几个姨娘通房的住处,可她又没办法拒绝,家中家务有大夫人操持,一切份例也是给到了的。
金盏和银丹也为她不平:“这里都说是姑娘的家,可是和寄人篱下没两样。”
颜宁馨摇头:“其实在这个家中,大家只是和我不亲近,但是总是我自己的家。”
就像莹娘不管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过是拌几句嘴,不会真的做什么,可是在齐王府,或者在魏家,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些话比现在的这些,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金盏笑道:“那也是,奴婢听说三房那边叫的酒楼的饭菜来的,崩提多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身边的人都送食盒去书房给老爷,也不知道老爷吃哪边的?”
这是她们这些下人最爱八卦的闲话,颜家有两位夫人,颜老爷又不是那种妻妾成群之人,所以他去大房或者三房,下人们都能判断哪位夫人最近最得老爷的心意。
颜宁馨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听她们议论也不免道:“大夫人得了面子,二夫人得了里子。”
“可不是,端看自己怎么想了。”
颜宁馨自嘲:“其实这也是和三妹妹的区别,我虽说是府中嫡长姑娘,可论宠爱和实惠,窈娘比我可更像个小姐。”
主仆几人说了几句,见夜深了,也睡下了。
东跨院
颜景昭今日在关氏这里休息,他正和关氏道:“娘私下给了我五十两银子,你先拿着,谁家也不靠月例过活。你平日有什么花销,都拿这个用吧。”
关氏欣喜:“没想到娘私下还贴补咱们。”
“这京里住着哪一样不要花钱,谁也不靠俸禄过活,我娘很会打理家业的,你不知道我几个舅舅们虽说功名没有,可家底殷实。”颜景昭也是希望关氏能够改过想法,和她们拧成一股绳子,否则关氏起了外心,那才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关氏却心想就冲婆母这般大手大脚,也不是持家之道,但她不好当着丈夫说婆母的不是,只暗自记下。
夫妻二人今日也是累极,自然不再被窝翻红浪,可关氏还好,颜景昭却起床如厕好几次。
每次起了正房都有动静,一直暗中窥伺的魏妈妈忍不住笑了,她在银壶的壶口加了少量巴豆,这样既让人腹泻,又不至于上吐下泻。
这样还可以传出去说是二夫人照顾不好大爷,是不祥之人,反正大家以前也都说她克子,若非生了三小姐,大家可能都快忘记了。
到了隔日,魏妈妈又熟稔的在壶口处塞巴豆,待会儿等颜景昭从解氏那里回来之后,她再让茶水房的丫头把水送进去,再把巴豆抠出来,这样没有人抓得到。
只是没有想到,这次她塞巴豆进去的时候,茶房的门开了,门户赫然站着颜景昭。
“哥儿,哥儿怎么在这儿?”魏妈妈大惊失措,原本十分心虚的心,现在更是浑身抖似筛糠。
颜景昭冷笑道:“你平日总以祖母赐下自居,我也敬重你这个妈妈,这次我若是没有发现,恐怕下次下的就不是巴豆,是毒药了吧。”
魏妈妈见颜景昭眼睛似利刃一般,她立马跪了下来,陈情道:“大哥儿,奴婢真的不敢啊,奴婢只是……”
“只是想让我腹泻,再腹泻几次,我看我就命不久矣了。”颜景昭走到她跟前,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魏妈妈跌坐在地,次日一早,解氏还在梳洗,就听宋妈妈快步跑到她这里道:“二夫人,不好了,魏妈妈上吊了。”
“什么?”解氏早就派人盯着王、魏两位妈妈,这俩作为三老太太的心腹,她提前知道她们的计划之后,就在那日告诉了颜景昭,想让他亲眼目睹三老太太给的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在她的预想里,颜景昭顶多就是把魏妈妈打发出去,还不能伤了三老太太和颜景昭的颜面,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如此的刚狠。
但如今,解氏还要为儿子收尾,“拿十两银子给魏妈妈的儿子,让他买一幅棺材,日后还是好好当差,他母亲的事情连累不到他身上。”
比起解氏还算冷静,关氏则吓的手抖的停不下来,她想起刚进门时,颜景昭介绍这位魏妈妈时,这位魏妈妈如何的有体面,还是从小带着颜景昭长大的,说死也就死了。
她见过她娘让人打下人板子,但没见过人死在她面前。
自己和他虽然是夫妻,但没什么情分,日后若是她哪里得罪了他,下场也不知道如何?想到这里,关氏惊慌不已。
第28章
“死了?”甄氏捂住胸口,还有些不可置信。
卫妈妈点头:“是啊,那魏妈妈是上吊死的,死状恐怖。奴婢打听不太清楚,但影影绰绰传来风声说是魏妈妈似乎想害哥儿,被发现之后,自己羞愧而死。”
即便是甄氏,也没想过颜景昭居然比解氏狠多了,如此刚狠,实在是令人胆寒。
甄氏又问卫妈妈:“你早上见到大哥儿了吗?他神色如何?”
卫妈妈则道:“奴婢见大哥儿神色如常,方才奴婢借故往二夫人那里送东西,见大哥儿正要出门去,谈笑风生。”
“此子我原本以为他只是特立独行、高傲自负,未曾想过他这般……”甄氏到底是后宅妇人。
而窈娘在听解氏说完之后,首先觉得此事分属不合理:“魏妈妈是哥哥乳母,将来等哥哥发达了,自然是一荣俱荣,她为何要害哥哥呢?”
解氏却道:“这世间看起来不寻常不合理的事情就未必真的不合理。干坏事的人未必个个都是深谋远虑,这世上大部分的人杀人可能都是因为冲动,就像魏妈妈,她是你祖母铁杆,你哥哥长大之后,对她们这些乳母不再依赖,她们当然会恐慌。可以她们的见识,恐怕还是拿你哥哥当小孩子看,觉得是我让你哥哥吃坏肚子,我是克星,她们先下几日巴豆,再由魏妈妈亲自伺候起居,她不放巴豆了,你哥哥的病也痊愈了,你哥哥自然就会感激她。”
“就因为这个……”窈娘都无语。
解氏抚着女儿的头道:“楚平王也没想到被他屠了满门的伍奢家族中还有个漏网之鱼伍子胥啊,后来楚国国破,楚平王坟墓被掘,楚国基业差点就此毁掉。”
“那女儿也一定会留意身边的人。”窈娘由此及彼,也怕自己哪点做的不对,日后被人所害。
解氏却摆手:“防范于未然是对的,但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寒了别人的心,其中的度还得你自己把握。”
这也是另外一种教女儿持家,解氏很怕女儿未来和关氏一样。
颜家的姑娘本来出去就常常有高人一等的样子,但不能真的骄纵傲气,日后别说是与夫家的人相处,就是正常和人相处都会有问题。
说罢,解氏又和窈娘道:“娘这几日吃外面的点心酒楼,发现京里的糕点没有清甜的味道,我想开间铺子把茶叶和糕点连带着一起卖。等咱们这里归置好了,我就让张二哥出去找铺面。”
“娘,您有货源吗?”窈娘好奇。
解氏笑道:“我怎么没有了,做生意还不是慢慢积累的人脉,土地的租子到底要看天说话,放印子钱利高不少,可纸包不住火,万一有什么闪失,还不如自个儿开当铺银楼。”
她喜欢做什么东西都从最小的开始,不至于弄的太大了,到时候无法收场。
现下东厢房的厨房做好了,窈娘见解氏托腮,忍不住问:“娘,您今儿不下厨吗?”
解氏呆呆的摇头:“我就想这样待着。”
“那好吧,女儿回去练一会儿箜篌。”窈娘笑道。
现在的窈娘已经习惯娘这样了,一日不弹琴就容易生疏,今日弹的是《洛神》,箜篌比起古筝多了压颤技法。
弹奏忘我之时,只见颜景昭吹着箫声进来,箫和箜篌素来都是绝配,窈娘和哥哥对视笑了一下,二人继续弹奏,好一会儿,又换了另一曲目,下人们都听呆了。
“大哥哥。”窈娘站了起来,准备行礼。
颜景昭笑道:“见你在弹奏《洛神》,我忍不住一时技痒了。”
窈娘则道:“有时候乐曲能够引起共鸣。”
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父兄也不能常常见,颜景昭素来好读书,文采渊博,想法飘逸潇洒,今日一时听到音乐,有些意动也是有的。
“你的技艺是越发高超了。”颜景昭夸道。
窈娘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我还差的远呢,哥哥总夸我。哥哥若是有空可以教我作诗才对,哥哥的书法又好,字儿也写的好,真是羡慕。”
天下人谁都喜欢听好话,连颜景昭也不例外,尤其是妹妹不是那等谄媚之人,她说的话,颜景昭听在心中之觉得欢喜。
“窈娘,你不懂的可以问我。”颜景昭道。
窈娘还真的有不懂的,她记性也很好,拿出来给颜景昭看,颜景昭一一教她,甚至还意犹未尽。但窈娘是个很识趣的姑娘,她反而催促颜景昭道:“哥哥还得读书准备乡试,我们读书不过是胡乱的,你读书才是正经。”
颜景昭笑道:“其实死读书也没什么用,我十二岁在学堂,先生就让我代替先生教导同窗们了。”
窈娘更是抚掌:“哥哥真是厉害。”
“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去书房了。”颜景昭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颜家一家安顿好了之后,学堂重新开始了,窈娘每日依旧和姐妹们去前院读书,倩娘从金陵来京城这短短几日感觉也变了不少。
以前倩娘在书画上颇有灵气,但是她的重心又似乎不在这个上面,这两年窈娘其实在画上都快迎头追上了,现在她却又格外努力。
莹娘还道:“二姐姐睡的可早了,酉时就熄灯了。”
“这么早就睡了,酉时我都还没沐浴呢。”窈娘心想自己那么早可睡不着。
倩娘是庶出,且从小在生母嫡母之间长大,心思其实比姐妹们都要成熟。再者殷姨娘儿子成婚了,儿媳妇于氏也是个不错的,她也更多心思放在女儿身上。
今年大姐姐十四岁,她马上也要满十三岁了,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尤其是父亲荣升吏部侍郎之后,窈娘和二夫人住一起,不知道甄氏那里不少京中官夫人过来。殷姨娘早年父母双亡,依靠舅家长大,从小就很清楚为自己打算,所以她提前告诉女儿,希望女儿能够早做准备。
这个准备就是名声,如今在四姐妹中,以私心论,甄氏肯定会把最好的人选留给莹娘,而姐妹中最漂亮的是窈娘,窈娘的母亲二夫人在爹面前很能说的上话,她甚至还有亲哥哥若是将来入仕,也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甚至大姐姐,也是她要争的对象,因为她是长女,一般人家长女都是着重培养,长女决定了后面妹妹嫁的高低。
可是颜宁馨完全不行,倩娘其实知晓颜宁馨的性格倒是很不错,从齐王府回来就从不念叨齐王府,虽然舍不得齐王世子,但也不会日日挂在嘴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这位大姐姐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没有受过教引嬷嬷指导,还是王府不曾管她,让她不受束缚,率性而为,性情更是比她们少了矜持。
因此,她分析过后,大姐姐很容易和男子相处,因为她热情活泼能放下架子,这是颜家女儿少缺的,三妹妹有些太过于知晓分寸,若大夫人带她赴宴,她绝对不会抢风头,四妹妹呢,性子横行无忌。
所以她能够打败她们的,就是在她们还没有这个意识的时候,让自己脱颖而出,成为一个在外人看来知书达礼贤淑端庄的淑女。
那么第一步就是要有才气,才气大了,同时就有名气了。
这也是她最近重新攻读的原因,她的想法很简单,尽可能的挑一位好的如意郎君,否则,她这个小庶女,就会被淹没,只能挑别人剩下的了。
学堂只有她们四人,所以颜宁馨和倩娘坐一起,窈娘和莹娘坐在一处。
余先生讲的越发深了,她们也都听的很认真,下半晌先生教画,闺秀们的生活,无论是在金陵和京城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课毕,窈娘打了个哈欠:“许久没坐这么久了,还有些累乏。”
青黛过来接过她的书袋,又笑道:“夫人知道您今日头一天读书很累,今儿特地包了粽子,有白水粽,咸口的是蛋黄肉粽,甜口的是红豆粽。”
窈娘属于那种即便不是端午,也特别爱吃粽子的人,故而一听到解氏做了粽子,立马跺脚:“我要马上回家。”
一瞬间,窈娘就跑的人影都没了。
每到这个时候颜宁馨都无比羡慕窈娘,无论如何,她有一个十分爱她的娘。就像马上要到她十四岁的生辰了,这府上似乎无人记得,她深吸一口气。
晚饭时,颜应祁过些解氏这里,见今日有粽子,还顿了顿:“端午节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解氏笑道:“女儿爱吃,正好我也无事,所以就做了。”
“你这手艺若是窈娘能学了去,就好了。”颜应祁道。
解氏看了窈娘一眼:“做菜这些不过是些最蠢笨的活计,我看窈娘十分聪明,不过多做几次就会了。”
这种成婚了之后,随意学学就好了,解氏也是出嫁后,自个儿慢慢琢磨的。
窈娘咬了一口肉粽,皱了皱鼻子:“好吃。”
“虽说好吃,可也不能多吃。”解氏叮咛。
随即,她又和颜应祁说起要开铺子的事情:“我见那里位置还好,一年赁钱约莫二十两银子,所以想盘下来,一半做茶楼,一半卖点心。”
颜应祁吃惊的看着她:“这么快就定好地儿了?”
“是啊,做生意就是这样,现下若是能赶在端午前开张都能一炮打响啊。”解氏是这么想的。
颜应祁笑道:“把我的帖子带上,还有管事那里你要出去的话,只管出门去,至于赁铺子的钱,你就从我的钱匣子里拿。”
解氏摇头:“我怎么要你的钱。”
颜应祁放下筷子:“什么你的我的,我的钱不都是你的,亏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
解氏笑了一下。
看着爹娘商量家务,窈娘慢慢的把肉粽吃完,就先下去了。她出来之后,再自己院子前面走了好几圈,又吃了消食得山楂水,才觉得肚子稍微好一点。
约莫一个多月,解氏出去看铺面,很快就赁了一年约,又找中人帮忙请了麻利些的掌柜和伙计。她希望把店铺打造成一个清幽安静,价格适中的茶楼,因此即便是一张小桌,都有隔断,不至于纷纷攘攘。
起初千头万绪,解氏定了价格,包糕点的油纸样式,再有在清明前一天开张,买一斤糕点送半斤撒子。
即便开始生意不是很好,解氏也完全不懈气。
而来京的这一个月中,甄氏却已经带着颜宁馨还有倩娘莹娘出去赴宴几次了,一次是龚次辅家,还有一次是去颜应祁的上峰吏部上书夫人寿宴。
就在这两次宴会上,窈娘就听说倩娘才名外面竟已是传播,甚至倩娘还被邀请参加诗会。
这就凸显出解氏的弊端了,在金陵还好,在京中,甄氏往常就有认识的官夫人,现下来京里,稍加联络,众人送帖子也是送到她那里。
莹娘没想到她本以为的对手三姐姐寂寂无名,二姐姐却趁势崛起,于是她找甄氏道:“没想到二姐姐现下出去,大家都说她是颜氏才女,还说她乖巧懂事。她不过是个庶出——”
“莹娘,不许胡说,都是你爹的女儿,又有什么分别。”甄氏呵斥。
“说是一样,那三姐姐为什么不能去呢?”莹娘自觉她知道的不少,娘虽然表面上对大家都是很好,可是这几次宴会,娘压根就没有带三姐姐出去。
甄氏摸了摸女儿的头:“你三姐姐到底是三房的人,这不比在金陵,可以胡乱混着,若是带她出去,别人问起来,我也不知道如何说。”
莹娘虽然见二姐出风头有些嫉妒,但是想着对头三姐姐没能去,相较起来,她要选的话还是选倩娘。
比起甄氏母女对倩娘的不太在意,殷姨娘和于氏都很为倩娘高兴。
“二妹妹,这可就好了,咱们家的女儿虽然是不需要怎么出去交际,但是你能有这样的名声,想必父亲也会高看你一眼。”于氏喜道。
殷姨娘点头:“你嫂嫂说的很是。”
她们不便在倩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面前谈论婚事,但是言下之意都是这个意思,甚至殷姨娘还道:“日后若是只给你下帖子那就太好了。”
“那怎么会呢,人家也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人啊?”倩娘笑道。
殷姨娘摆手:“这算什么得罪人,你想啊,像大姑娘那样学问差成那样,人家请她过去,反而对于她而言是负担。举凡做事,就是诗会都请有学问的人去,你四妹妹自小的功课也是你做的,原本你就是最出挑的。”
于氏在一旁听着,又想起三姑娘窈娘,那也是个才气斐然,又通音律,年纪稍小些,但并不弱于二姑娘,只是大夫人为何不喊三姑娘一起去呢?
看来甄氏和解氏看起来和睦,底下也是波涛汹涌。
同样的问题,解氏当然心里有数,甄氏是故意不带自己女儿的,想必她早已记恨自己。而且她的理由很充分,帖子是下到大房的,她带大房的孩子去是正经,至于窈娘是三房的人,她带她去情分,不带是本分。
若是解氏和颜应祁告状,女儿跟着甄氏一道出去,甄氏若心里有气,窈娘有任何闪失,都是解氏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她现在保持沉默。
窈娘很聪明也很傲气,她当然对自己不能去这些地方觉得丧气,可是,她不屑于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仿佛自己很想去的样子。
解氏等铺子开张之后,便把女儿喊了过来:“这些日子,听说她们都出去会客,就你没有出去?会不会难过?”
窈娘点头:“女儿就是觉得凭什么她们能,我就不能呢。可是我想算了,那些名声没有就没有,我才十一岁,又没有咏絮之才,还不如多充实我自己。”
解氏缓缓点头:“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说话,正是因为时机不对。你看你哥哥,谁都知道他是你父亲的长子,连大夫人也不敢对你哥哥如何,这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因为他是男子,出将入相都可以,而你却很难了。”
“女儿知道。”窈娘真正读书之后,她就知道了,女子不可能考科举的,她就是想努力也难。
解氏又笑道:“窈娘,都是娘的身份害了你,可是娘向你保证,你公开亮相在众人面前也不会很远的。”
窈娘知道解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赶紧道:“娘,我在金陵也不是没去过那些诗会的,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真正能诗词作的好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不过是滥竽充数,有的个性强的还要别人捧臭脚,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多画画。原本我觉得自己学艺不精,现下我每天有所得都会写诗,然后拿去给哥哥替我批阅,其实我替作好诗还差的远呢,怎么敢在人前舞。”
她说的认真,解氏也怕女儿是真的在积蓄力量,不由得道:“你大娘现下就巴不得咱们自乱阵脚,我若是真的央求你父亲,带着你去别人家登堂入室,恐怕你爹也会被参。”
“为何呢?”窈娘不明白。
解氏站起来道:“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还是专门学过《春秋》的,《春秋》中明确提到‘诸侯无二嫡’,尊贵如诸侯,都是不允许平妻存在。在汉朝汉朝,‘乱妻妾位’被明确规定成了犯罪,甚至本朝若是以妾代妻,会仗九十的。在金陵的时候,我尚且可以狡辩成三房主母的身份出席宴会。可现在是在京里,无数的政敌等着揪出小辫子,即便不是政敌,有御史风闻,也能弹劾一二。本朝是以小驭大,那些科道官员虽然才七品,但弹劾成性,我即便求得你父亲同意,带你出去,恐怕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咱们母女。”
要解氏去求甄氏,更是不可能,解氏即便弯腰,甄氏也不可能给她好果子吃的。
“女儿到底是嫡出还是庶出,就连女儿自己也不知道了?”窈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解氏也有些难受,但听窈娘又道:“可是女儿虽然不尴不尬的,好歹还能说一句祖父是谁父亲是谁。娘这么多年,一定比女儿更难过吧?”
她只是心疼娘,即便她只是个小女孩子,也知道娘说的就是她见不得光的。
整个颜家就是个戏台子,出了戏台子,戏台上的那些老爷小姐也都是戏子。
解氏搂着女儿:“娘有你和你哥哥,就已经足矣。”
“不足,不足,娘,女儿肯定会让您堂堂正正的。我听说宋朝名相韩琦,是其父和婢女所出,当他成了相国大人时,还把其母追封为秦国太夫人。还有司马光的外祖父聂震是庶出,诗人梅尧臣也是庶出,娘,女儿虽说并非是哥哥那样能够科举出仕的,可古代也有缇萦救父,还有花木兰从军,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只是女儿现在困囿于闺阁之中,唯独好好充实自己,以待来日。”窈娘很是认真的道。
现在她的力量太小了,力量小的时候应该蛰伏,而不是想着出风头。
解氏含泪带笑:“好,我永远相信我女儿。”
即便在倩娘参加诗社,还以一幅画博得众人赞赏后,三房也依旧没什么动静。
连一心只读书的颜景昭都听说大房的三位妹妹出去赴宴,自己妹妹在家写字,还特地过来问了一下。
窈娘却很懂事的道:“哥哥,你也知道我不是大房的人,这里不比金陵。我这么出去,到底算是嫡出还是庶出,娘出去又到底算什么呢?所以我不说,你也别在娘那儿再多说什么了,这样娘也伤心难过,再说了,我可不喜欢天天应酬呢。”
“小丫头知道什么就应酬了。”颜景昭看窈娘如此,他现在不仅看透了三老太太的蛮狠自私,也看透了甄氏的不怀好意。
所以,他向窈娘保证:“妹妹,哥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会让母亲和你出人头地。”
窈娘诧异的看着哥哥,又有些不确定道:“哥哥,你现在这么说,是准备和我们同一个阵线了吗?”
颜景昭莞尔:“那是当然。”
窈娘也跟着笑了。
第29章
“真没想到解氏如此滑溜,也能忍得住。”甄氏原本隐忍的心,也有些许波动。
她要对付解氏当然不能再和以前那样,因为颜景昭俨然成长起来,若是真的起了冲突,恐怕会让颜景昭对自己儿子也怀恨在心。
那么她就要等解氏自己跳出来,以甄氏对解氏的了解,解氏不会求自己,她的性格倔强。那么很有可能再如法炮制和金陵时一样,出现两位夫人出席的局面,可京里的御史们会闻风而动,甚至是科道也是如此,还有颜应祁的政敌。
那些人没事儿还找事,更何况现在解氏堂而皇之的出去交际。
卫妈妈也是奇怪:“三姑娘的性格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偏偏咱们四姑娘在学堂里说的时候,她的反应平淡。”
“这事儿我也不好做的太过了,若是太过,恐怕老爷会对我有意见。”甄氏道。
卫妈妈不解:“这怎么了说法?老爷还是对您很敬重的。再说了,您也没有故意打压二夫人啊。”
“我让解氏不高兴了,她的心情不好,老爷的心情就不好,对我当然就不会如前。我这一身还不是系于老爷身上,老爷心情不好,倒霉的还是我自己。”甄氏如此道。
许多人觉得做人正妻,仿佛不搭理男人,还能维持夫人的权利,却全然没想过,如果你的丈夫对你不好,你连在这个宅子里发号施令的权利都没有。
尤其是颜应祁性格强势,绝非一般男子。
倩娘这么努力出去交际积攒名气是为何?还不是想高嫁一位好人家。
可如果颜应祁愿意把最好的女婿给窈娘呢,倩娘做这一切又有何用?
“明日去龚次辅家的花宴,让三姑娘也去吧,你亲自去三房说一趟。”甄氏淡淡的道。
卫妈妈担心道:“万一她们问起说您以前为何不带她去?奴婢该作何解释呢?”
甄氏摇头:“三丫头是个十分有分寸的聪明人,她不会问的。若是旁人问起,你就说我不知道二夫人有没有别的安排,所以就没过来问。”
卫妈妈领命而去。
此时,解氏正看着账簿,这是外面铺子的账,她看完之后,就让窈娘帮她测算。原本窈娘一开始打算盘就是一指禅,也不熟稔,但经过这一个月天天帮解氏盘账,居然已经非常溜了,连解氏都没有她打的快。
“娘,这里有两处有些问题。”窈娘算好之后,觉得账簿有些对不上,就用炭笔先圈出来。
解氏的茶楼开的很成功,尤其受到秀才读书人的喜欢,甚至有人拿着棋盘一早等着茶楼开门就进去下棋,也没有伙计会赶人。
点心口味清甜,茶水芳香四溢,更好的是茶楼的茅厕很是干净整洁。
打包点心的油纸或者礼盒也别树一帜。
每个月固定有三十两到五十两的收入,虽然算不得多,但也是进项。
“这样的铺子就图一个细水长流,平日你们姐妹的月例银子二两,伺候的仆人们一等丫头一吊,其余依次降等。若你将来去别人家里,手里头有两三间铺子,再有地租,你自己擅长理财,看你的日子是不是会好过很多?”解氏道。
窈娘微微点头。
又听说卫妈妈过来了,母女二人不动声色的账本和算盘都放在一旁,正襟危坐的等她进来,果然卫妈妈说完,解氏和窈娘没有质问或者如何,只是笑道:“那就多谢大夫人了。”
卫妈妈松了一口气,就退下了。
窈娘不解:“怎么大夫人又同意带我去了?”
“她想郑伯克段于鄢,而我勘破她的想法,你也听话,所以她施展不得,不同意也得同意。”解氏笑道。
窈娘看向解氏:“是因为爹爹吗?”
“有这方面的缘由,但更多的是众口铄金。你哥哥若是乡试中了,我和你迟早会暴露于人前,到时候别人又会怎么看她?”解氏对甄氏的想法摸的一清二楚。
窈娘看了解氏一眼,突然问道:“娘,爹更喜欢您,是不是因为您生的更美?”
却见解氏笑着摆手:“当然不是,你祖父原本的宠妾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妇人,我听你外祖母说那个女子真的生的非常普通,仅仅清秀而已。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长的漂亮的人当然有些许优势,可也不是绝对的。有些人性格很好,有些人守得云开见月明,有的人很有趣,这些才是吸引人的根本。”
“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就像大姐姐,虽说她并非是淑女,可是她为人直爽,没有架子,不拘礼教,重友情讲义气。齐王府对她并不好,齐王世子上次匆匆扔下她离开,这次要上京来,她一点儿芥蒂也没有。也难怪她不过是去了吴尚书府几次,就和吴公子能打成一片。四妹妹固然任性娇纵,有时候出口伤人,可这种无知无畏,若是能一辈子这样活的这么肆意,倒也没什么,也许就有人喜欢她的这种肆意。”窈娘笑道。
解氏看了女儿一眼:“为何不说你二姐姐?”
窈娘笑道:“女儿觉得不好说,二姐姐总是看起来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看起来很淡然,实际上又很有野心。每次称才女,现下她的画和字甚至是弹琴都还不如女儿呢,端午节那日,父亲让我们兄妹们都写诗庆贺,结果女儿的比她要好。我觉得她名不符实,什么都只是中规中矩,性格也总闷闷的,有些无趣。”
其实窈娘是一语中的,但解氏则道:“这些话以后就放在心里,小心隔墙有耳。”
“好。”窈娘笑着。
到京两个月的于氏有了身孕,这也算是颜家一件大喜事了,关氏原本在解氏这里请安,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解氏反过来安慰她道:“你还年轻,先养好身子再说,孩子总会有的。”
“是。”关氏听了解氏的话,还颇为感激。
实际上关氏也没想到她这位柔弱的婆婆居然还颇会打理生意,听说短短两个月就开了一间茶楼,家中一切也是井井有条,没有下人敢随意造次。
至于妹妹窈娘,平日里也爱说爱笑,可又并不多话,无论是女红针黹,还是琴棋书画都学的很好。
最重要的是她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似乎是别人要说一步,她能想到三步。
所以关氏也慢慢融入,不敢再有别的想法,好歹婆婆和小姑子与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是以,关氏主动和解氏提起:“妹妹不是在学画吗?我那里有几幅古画,放我那里放着也是放着,不若送到妹妹那里观摩一二,也总比在箱子底下压着强。”
解氏颔首:“你去问问你妹妹,看她喜欢什么。”
这是关氏有意把关系拉进,因为比她后进门的妯娌已经有了身孕,婆家人没有任何怪罪她的语气。可话又说回来,婆家人不轻慢,可也不会下大力帮她。
关氏想要婆母小姑子都帮她,就得投其所好,她身边的喜鹊也松了一口气:“您这样想就很好,那次您让三姑娘过来,她就从不胡乱走动问东问西的,可见家教极严,平日也并不多事。再者,她是二夫人的心肝,您对她好,二夫人也会对您好。”
“我也希望如此。”关氏如此道。
可窈娘早清楚关氏是什么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她面上虽然和气,但对关氏并不是很亲近。
再说那于氏有了身孕,甄氏立马让厨房单独给她炖补品,于氏却并没有什么欢喜之心,说颜景昭在顺天府乡试,实际上颜景璋也在顺天府参加了县试,县试试二月底到京,一来就考了。听说当时别人也是看在其父的面子上录了他,但是四月份的府试就不灵了。
府试不过,连个童生都不是。
这让于氏如何不心焦。
“二嫂,你还好吧?”窈娘问道。
于氏笑着遮掩了自己的心思:“只是有些害口,其余的还好。”
探望完于氏出来,颜宁馨笑着请她们过去饮茶,只有窈娘欣然过去,其余人都推说有事,没想过有些日子没怎么关心大姐姐,她的茶烹的不错。
“茶叶味儿轻,茶色也清亮,很不错。”窈娘笑道。
颜宁馨想这还多亏了吴羡送给她的几本茶经,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女红也从现下开始学的不好,还是她打听到颜应祁喜欢喝茶,所以才学的。
因此,她还有些得意:“日后三妹妹若要吃茶,只管找我。”
“那敢情好。”窈娘又呷了一口,觉得滋味不错。
颜宁馨吃过几次三房送来的糕点,她和解氏窈娘的交集并不多,如此也是投桃报李。见窈娘夸她,她还道:“我听说四妹妹说起三妹妹这次也要去龚家,若有不懂的,只管问我。”
窈娘道:“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不过是跟着姐姐们罢了,你们如何行事,我就如何行事。”
颜宁馨一想也是。
而窈娘初次出门,解氏比她还紧张,“京中的闺秀们都素来豪放些,不比我们江南人更斯文,她们这里的女孩子们还多会马球,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告诉我。”
“好了娘,我头一次和她们出去,便是坐冷板凳也很正常的,我可不是莹娘,一个人如厕都不成,还非得要人陪,我本来就是个独行侠,您就别担心我了。”窈娘自己常常一个人习惯了,她在金陵的时候偶尔跟着甄氏出去见面,也从来不会抢莹娘的风头。
解氏却只是觉得女儿可怜,嫡不嫡,庶不庶的,也亏得这个孩子坚强。
“都是娘害了你。”解氏喃喃。
窈娘倒是比她娘坚强:“娘,别说这些老话了,自古贫贱出良才,更何况我好歹也是吏部侍郎的女儿,祖父是河南布政使,哥哥大有可为,娘亲呢人美心善还会做生意,对我更是无微不至,若是连我也成日作怨妇状,那这世上的人还活不活了?”
当年她就见过那些比她小多了的小女孩,衣衫褴褛,背上背着弟弟或者是妹妹,手上提着瓦罐,罐子里稀薄的一点米粥。
和这些孩子们比起来,她的日子已经是非常好过了。
何必自怨自艾?
解氏听她说完也是一怔:“也是哦。”
窈娘其实也是为了让解氏放心,顾妈妈提前帮她把衣服熨烫好,青黛和红袖两个也是满是雀跃,小姐能够出去玩儿,她们也能跟着出去,总比老是憋在家里好。
只有关氏听说窈娘和大房的姑娘们一起出去交际,认定了是解氏对公公说了什么,故而才如此,心中又不平起来:“我成日关在家中,倒不能出去见人,那个嫁了个庶出的,倒常常以吏部侍郎的儿媳妇自居。”
偏偏她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话若是对丈夫哭诉,那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她还没那么傻?
本来三房的人都被打压也罢了,如今小姑子开开心心的出去赴宴,她反倒是还能委委屈屈伺候个妾婆婆。
自己倒是成了见不得光的人了,如何让她不憋闷?
喜鹊劝道:“您别生气,等日后咱们大爷有了功名,可不就什么都有了。她倒是得意,但二爷连个童生试都没过。”
“这倒也是,但我总觉得我这婆婆什么都没有为自己儿子儿媳操心。我相公是靠自己的才干才得以看中,儿媳妇进门也跟窝囊废见不得光似的。”关氏越说嘴越毒。
若非是亲耳听到,谁也不曾想到看起来最为规矩的关氏居然是这样的人。
喜鹊立马让盯梢的人把风,免得被人听到,那可是大逆不道。
事实证明,人的身份并不代表一个人的本质,名门贵女,未必就是贤良淑德教养好。关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只是外表符合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完美无缺的家世,挑不出错的礼仪,还擅长管家,很会管下人。
可实际上她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尊自己为菩萨,看他人如秽泥的人。
**
马车一路行使平缓,窈娘和莹娘同一辆马车,莹娘正在炫耀:“我和龚家四姐儿关系别提多好了,上次我的那把伞就是她送给我的。还有龚家六太太的小儿子也别提多可爱了,三姐姐你说奇不奇怪,她别的人都不要,就要我抱,说我最好看呢。”
“听起来还挺好的。”窈娘笑笑,她知道莹娘在显摆。
莹娘果然很得意:“三姐姐,你也不能老是待在家中,也要多出来走走。”
“是啊,我会的。”窈娘淡淡的道。
二人尬聊了一路,窈娘懒得听她多说,只是闭目养神。
龚次辅家中人丁兴旺,只不过听闻龚家持家很俭省,并不似颜家那般,亭台楼榭金堆玉砌,这也是窈娘很少会抱怨自己的理由。
甄氏还真是做的挑不出一丝错来,当着龚老夫人的面介绍道:“前些日子我们三姑娘在家中陪伴她母亲,今日我也特地带着她过来给您请安。”
窈娘今年六月的生辰,也就是马上就要十二岁了,她结合了解氏和颜应祁的优点,没有南方女子的娇小玲珑,反而身形高挑苗条,和大姐颜宁馨个头相似。虽然和姐妹们梳着同样的头发,但很明显她的相貌要出众许多。
说她如月中姮娥,旱地莲花,让人实在是难以忘记的美貌。
“你们家这位三姑娘倒是生的很标致。”龚老夫人笑道。
甄氏含笑应是,“多谢您夸奖。”
大人们叙话之后,龚家大姑娘是主人家,她是龚老夫人的大孙女儿,一派端庄之像,她一路上倒是跟颜家姐妹介绍:“我们家里旁的不说,池塘一旁的睡莲生的极好,正好戏台子也摆在附近,因为有水声,故而在很远处也能听到回声。”
窈娘稀奇的发现,她在家中那些姐妹们在这里似乎都变了个样,一贯嘴毒的莹娘立马拉着龚大姑娘的手臂,很是亲昵道:“龚大姐姐,莫说这么多了,我不是单纯来赏花儿的,我是来和你还有四姐儿一起玩儿的。上次咱们投壶,你可是咱们这些人里的状元,你可要带着我玩儿啊。”
“那是当然,你的小嘴这么甜,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龚大姑娘见莹娘生的圆圆脸儿,又十分可爱,就像邻家小妹似的,天真烂漫,不知怎么就想照顾她。
莹娘爽朗一笑,一股子被宠爱小妹妹的模样。
龚大姑娘带她们到目的地后,倩娘参过过几次诗会也会相熟的人,颜宁馨陪了窈娘一会儿,便被个丫头叫走,还有些歉意道:“三妹妹,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姐姐快去吧,别管我,我在这儿逛会。”窈娘生怕耽误了颜宁馨。
颜宁馨仿佛真的有事,就先离开了。
这里来的大多数的闺秀们都是互相熟识,她错过了第一次跟姐妹们一起来介绍的机会,现在龚家以为颜家两位姐姐会介绍,也就不会多嘴。
哪里知道是这般境况,窈娘倒也沉得住气,只带着两个丫头一起赏花:“这是绣球花,咱们家里也有。”
“姑娘,您平日和二姑娘关系不错,怎么现在她只顾着自己交朋友,都不和您说话的?”青黛略微有些不满。
窈娘却笑道:“人家又不欠我们的,干嘛这么帮我们呢?”
“可是你们不是姐妹吗?”
明明在金陵的时候,二姑娘和三姑娘关系算是很不错的。
窈娘莞尔:“但这里是京城,以前那都是小孩子的时候,现在我们慢慢长大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打算。”
颜家四个女儿,年龄差距并不大,同行即冤家,这个道理也是现在的窈娘才懂的。
想要融入一个圈子,就不能猛然谄媚进去,这样日后人家提到你也是一幅谄媚相,会被人耻笑。
说是花宴,其实也就是让大家一起聚聚,赏心悦事罢了。
姑娘们三三两两投壶,或者在一旁池塘喂鲤鱼,甚至是在一起说笑话,尤其是莹娘笑的前仰后合,和大家打打闹闹。
其实窈娘也是有点羡慕的,交际能力也是一种能力。
是不是自己太故步自封了呢?要去四处低声下气求别人和自己做朋友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窈娘并非是什么低声下气的人。
这般还不如在一旁画画呢,她找人要了一幅笔墨纸砚,画了一幅众女赏花图。原本她只是随意作画当作消遣,毕竟她勤笔不辍,每日画人物,连生病的时候都会起身画画,但总觉得有所不足。没想到快画完的时候,龚大姑娘看到了,满目惊艳之色。
“颜三姑娘,你这画艺真好,尤其是人物神态抓的很准,即便是一个背影我都能认出谁是谁了。”
“大姑娘谬赞了,我不过是见这满园春色,姐妹们赏花之意,故而一时技痒,想做了纪念。”窈娘丝毫不觉得自己画技多么出众。
龚大姑娘夸奖她,她身后跟着的几位姑娘都是她相熟的人,自然也跟着附和起来。窈娘这才顺势和她们重新介绍自己,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她们互叙了年齿。
有人问起窈娘:“你的画儿画的真好,学了几年啊?”
“我哪里画的好了,才学了四年多而已,倒是我见姐姐这帕子上的花儿绣的好,可是你亲手绣的?”窈娘开始引导话题。
那姑娘腼腆笑道:“是啊,是我绣的。”
“你真厉害。”窈娘拿着她的帕子欣赏起来,继续引导话题:“只是这上面的木槿花让我想起了几首诗词,诶,大家既然聚在一处,不如玩个游戏。”
龚大姑娘笑道:“什么游戏,只管说来?”
“咱们身上佩戴的香囊帕子总有花纹,若以此为飞花令,若是有人说不出就罚谁给大家簪花,如何?”窈娘提议。
大家都道这个主意很好,龚大姑娘也赞成。
顿时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
再重新回到花园的颜宁馨还以为会见到窈娘孤零零的坐在那儿,没想到窈娘和大家打成一片,已经开始说说笑笑了。
她侧身对身边的金盏道:“真没想到三妹妹头一回来就玩儿的这么好,这些内宅长大的小姑娘果然不需要我的同情,人家这么快就如鱼得水了。”
金盏则笑道:“姑娘,您有何可担心的,吴公子不是说下一次有马球会吗?颜家别的姑娘们可是一窍不通,正好您可以大显身手了。”
银丹也点头:“是啊,姑娘。颜家这些小姐都是南边来的,靠着多读了几年书总打压您,马上您也让她们见识您的威风。这样,老爷也会对您另眼相看。”
颜宁馨暗自点头,她只有让爹看重她,才能帮助表兄。这个世上,只有表兄才是和她真正的血脉相连,是对她最好的人。
第30章
“大姐姐你刚刚去做什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窈娘和旁人说话,正巧看到颜宁馨过来。
其实她只是随意一问,颜宁馨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心虚。
这反而让窈娘看出了些端倪过来,在金陵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位姐姐对男女大防并不那么在意。听莹娘抱怨说吴尚书的小儿子和大姐姐能玩到一起去,她猜测不知道大姐姐是不是出去见此人了。
但不管她见不见,在外大家都是颜家姑娘,窈娘没有揭破她。
飞花令玩过两巡,龚大姑娘招呼她们去听戏,窈娘也随姐妹们听戏,莹娘和龚四姑娘坐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甄氏略表歉意的对龚大夫人道:“我这小女儿很是吵闹,又不懂事。”
龚大夫人摆手:“莹娘最小嘛,大家让着她也是应该的。”
在一旁的窈娘听了,却觉得并非如此,虽说解氏也宠她,但是对她在外颇为严厉。四丫头老是仗着年纪小,无论犯了什么错,总是被纵容带过,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但她也只是这样想一瞬,继续看戏,莹娘却是故意如此的,她发现今日窈娘被孤立不知道多痛快。平日在家中,爹总是只去三房,她总以为娘是不在意的,有一次却看到娘在哭,顿时她也了解娘其实是很在意的。
戏看完了,在场的一位夫人请颜家的姑娘们去马球会,或去打马球或者去捶丸都行。
甄氏笑着应下,因为颜应祁和她说过,颜宁馨和底下的姐妹们都到了适龄之年,应该多带出去走动一二,好说一门婆家。
回程的路上,莹娘和窈娘抱怨:“我们都没学过骑马,怎么去打马球啊?”
“不会打就看啊,再说了,不是还可以去玩捶丸吗?”窈娘倒是不担心。
莹娘见她这么淡淡的,不免针对的道:“三姐姐,怎么你今儿都没有交上朋友吗?”
交知心朋友可太难了,窈娘的确没交到知心朋友,和那些闺秀们说笑也只不过是为了合群而已,但她不会对着莹娘示弱,她打嘴仗还从未输过:“四妹妹,你成日说自己交到朋友云云,在金陵的时候也总这么说,可是咱们离开时,和我相好的手帕交还送些点心和香膏给我,你嘴里的朋友什么都没送,所以你别再说这些笑死人的话了。”
她这么一说,气的莹娘满脸通红,莹娘也是这些日子天天炫耀这,炫耀那的,见窈娘闷不吭声,气焰嚣张了一些,马上被怼了。
窈娘又继续道:“我来京里不过第一次出门,你总和我比什么?怎么不和别人比啊?我看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比你强,比你交的朋友多,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
莹娘一贯是说不赢窈娘,气鼓鼓的,不愿意再搭理她。
姐妹俩下了马车就不欢而散。
次日,齐王世子登门造访,他身后带了如流水般的礼物都送往颜宁馨处,颜应祁不在家中,他现下是吏部侍郎,朝中重臣,不便与藩王世子相交,遂让长子颜景昭出面代为招待。
这个时候往往就是甄氏最恨的时候,因为丈夫是真的把颜景昭当成嫡长子来看待的。
颜景昭在筹备乡试,他不是那等死读书的人,所以丝毫没有呆板之像,反而显得举止潇洒,齐王世子见颜景昭如此,也是忍不住赞叹不已。
二人闲话几句,颜景昭不免问道:“不知世子此番上京所谓何事?若有吩咐,尽管直言。”
齐王世子笑道:“是皇上允了我齐王府为世代罔替之王府,因此父王特地派我上京谢恩。”
“如此甚好,家中略备水酒,还请世子不要嫌弃。”颜景昭道。
岂料齐王世子道:“今日还有事,就不在贵府叨扰了,实不相瞒,我和宁馨一起长大,今次过来也是想和她见上一面,也不枉曾经老太妃对我的嘱托了。”
颜景昭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请颜宁馨过来,等颜宁馨到了之后,留了空间让他表兄妹二人说话。
“表哥。”颜宁馨见到齐王世子魏迟很是激动。
齐王世子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是看起来雀跃起来:“宁馨儿,见到你可真好。”
颜宁馨笑道:“方才听颜景昭说齐王府有了世袭罔替之爵位,可是真的?”
齐王世子颔首,却又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九死一生,若非是途中遇到刘指挥使,那些人还会追杀我。”
“刘指挥使?”颜宁馨虽然参加过不少花宴寿宴,可是对京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熟悉。
齐王世子道:“锦衣卫指挥使刘寂。”
颜宁馨放下心来:“这就好,这就好。”但旋即又道:“不对,刘寂是皇上发小,他一般都是在京中保护皇上,他能保护你吗?”
齐王世子笑道:“皇上巴不得我们这些藩王土崩瓦解,这次封赏我父王也是犒赏我父王在宁王之乱做出的贡献。”
他狐假虎威了一把,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颜宁馨感叹了一声,忍不住道:“要不然我和我爹说,我爹是吏部侍郎。”
“颜大人若是想帮我,今日就不会只让颜大公子接待我了,明显就是避嫌。如此,我也只有求助另一位大人了,你可知道左都御史沈家?”齐王世子问起。
颜宁馨摇头:“就是见过,我可能也忘记了。表兄为何求助于他?”
齐王世子道:“原本这次应该是我父王上京谢恩的,是这位沈大人让我上京,我想因为这个理由我也要搭上关系。表妹,你或许不知道沈总宪,可你总知道吴兴沈氏吧?”
颜宁馨道:“这如何不知道,我听我三妹妹说起,说是江南豪族。”
“没错,沈家官位现下或许没有你们颜家高,但是族中子弟颇多,在前朝南朝时期是吴兴沈氏的巅峰,尤其是陈朝,沈氏出了两位皇后、五位驸马爷,煊赫一时。你们府上二夫人娘家解家算是吴中名门,但和吴中这样的巨豪之族还是无法比拟。若是能求得沈家相护,我也稳妥了。”齐王世子如是道。
显然颜宁馨其实并不蠢,“表哥,你拿什么让沈家动心呢?”
齐王世子笑道:“未来的王妃之位,我齐王府现下是世代罔替之王府,我和沈家姑娘正好有一面之缘。从此以后,历任齐王都流着沈家的血,甚至于,今上身体不好,子嗣不丰,常有夭折,我们可是近支宗室,更进一步的机会都有,这难道不值得搏一把吗?”
后面的话,几乎是耳语。
颜宁馨想起表兄和她相依为命,没有再细探究竟,只是道:“那我能帮表兄什么呢?”
齐王世子则道:“什么都不必,过几日那个马球会,是我让人办的,到时候沈姑娘和我都会去,你好好玩儿就好。”
见表哥什么都安排好了,颜宁馨也放下心来。
齐王世子深深的看了颜宁馨一眼,在内心看着表妹,内心巨痛。
但他还是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到时候再马球会上遇到沈姑娘也不必太过亲昵,更不要提前透露什么,就当不认识的人。”
要让沈姑娘自己上杆子,这才达到目的。
……
因为齐王世子说完话就走了,颜景昭正好把那桌酒席和关氏夫妻自己用了,关氏站着布了几筷子菜,颜景昭让她坐下吃饭。
“听说你前几日还借画给窈娘看了?”颜景昭希望妻子能有所改变。
关氏笑道:“也不值当什么。”
“嗯,齐王府就要成为世袭罔替的王府了,我看齐王世子对大妹妹很是关照,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意思?”同为男人,颜景昭看的出来齐王世子看颜宁馨虽然极力隐藏,但绝对是看心爱女人的眼神。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说窈娘呢。”关氏道。
听关氏提起窈娘,颜景昭一皱眉:“山东山长水远,且藩王一辈子如无奉诏,永远不得回京,有什么好的,我妹妹若是嫁人,最远不能出江南。”
关氏心道这家里真是亲疏有别,若是颜宁馨那里颜景昭就不考虑这些了,到自己的亲妹子,就考虑如此周全。
晚膳时,解氏陪着颜应祁用饭,解氏穿着乳白色的家常衫子,头上仅仅用珍珠发带箍着,看起来人也似珍珠一样,在灯下发光。
颜应祁眼睛有些发直,解氏别过脸去:“快吃饭吧。”
“兰忧,今日你身子好了吧?”颜应祁自从解氏小日子来就一直忍着,他也没去书房,日日陪着解氏。
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故而才有所意动。
解氏都无语了:“你不是很忙吗?”
“忙就不能行房事了,我是忙的有些累了,不是忙的有些废了。”颜应祁没好气道。
解氏则吃了一口菜,庆幸还好下人打发出去了,她才道:“你也合该去找年轻些的折腾了,我年纪大了——”
“解兰忧,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是不是变相说我老?”颜应祁指着她道。
解氏笑了,又静静的看着丈夫:“有时候感觉你坐在我的对面,有时候又觉得你马上就要消失了。”
这句话大概也只有她们夫妻懂是什么意思?颜应祁对她这么多年还宛若新婚似的,总对她迷恋感兴趣,可是这个丈夫又不属于她。
颜应祁却是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有我在的一日,总归护着你的,我永远都不会消失。”
解氏见他表情过于真挚,又岔开话题道:“窈娘马上要去参加马球会,我就想起当年你教我骑马的事情,你的性子怎么就那么急呢?没把我教会就算了,还搞的我现在听到骑马就头疼。”
“呵呵。”颜应祁想到以前的事情也觉得好笑。
她们夫妻又说起六月二十八是女儿的生辰,解氏感叹起来:“眨眼的功夫,窈娘也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不,我都不敢想。”
颜应祁安抚她道:“放心,我一定会为咱们女儿找一个最好的夫婿,让她夫荣妻贵,永远不要知道人间疾苦是什么。”
“我也希望。”解氏不觉得苦难是什么好东西,她觉得女儿一辈子甜甜蜜蜜的才好。
不过,解氏也趁机问起:“当年郡主嫂嫂还同说肚子里若是怀的是女儿,说王府想亲上加亲?现下是不是也准备如此的?我听景昭说齐王世子送了好些东西给大姑娘的,看起来不像是王府准备的,像是他自己准备的。”
颜应祁对别人,甚至是甄氏也没说过,但解氏问起,他却说了实话:“和这种王室打交道未必是好事,我们家已经是显宦士族,不能什么都要。再说了,齐王世子的位置还不知道能不能坐的稳,我何必为了他冒险。”
的确,颜宁馨嫁给齐王世子,日后可能是王妃,生下来的孩子也可能是王爷……
但是和他颜应祁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颜宁馨明年及笄,这两年齐王世子不会继位,可这两年他才刚任吏部侍郎。无论他当不当王爷,自己都是部堂高官。
况且,齐王府的人对长女也并不是很好。
**
马球会当日,窈娘换上了簇新的窄袖骑装,骑装一穿,整个人就莫名的英姿飒爽起来。莹娘前几日和窈娘闹别扭了,二人互不说话有好几天了,因此,莹娘跑去和倩娘一辆马车,让窈娘和颜宁馨一辆马车。
“你们这气生的够久的。”颜宁馨上马车就道。
窈娘不置可否,有时候她不想再听那种你是姐姐就要让着妹妹的鬼话了?她也不过只是比莹娘大一岁而已,凭什么就得让着她,大家不都是人吗?
颜宁馨见窈娘不说话,她耸肩也不说话,但想起表哥说起的吴兴沈氏,她也只有找窈娘打听了,毕竟窈娘消息非常灵通。
“三妹妹,我那日听说沈姑娘也要来?这个沈氏就是你说的吴兴沈氏吗?”颜宁馨还怕窈娘看出端倪。
窈娘听了之后点头:“是,吴兴沈氏出身。其实现在随着科举出仕,所谓的名门士族早已大不如前,若是三代之内,没有进士中第之人,也不过是普通乡绅。”
“那现在京里的沈家的官员多吗?”颜宁馨佯装好奇。
窈娘想了想:“我听人提起现在的左都御史沈大人不就是吴兴沈氏的,与我们家还有乡谊呢!但论及官位,还是我父亲更高,六部之中,唯独有吏部称为天官。”
颜宁馨心想这位三妹妹真的是颜氏千金小姐的做派,骄矜且目下无尘。
这个毛病连二妹妹倩娘都沾在身上,她们即便表现和气,但和人相处也始终端着架子,自诩吏部侍郎的千金,似乎天生就该众星捧月。
二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镇国公府,这次的马球就是在镇国公府举办的。场地十分开阔,几乎一下马车,走进来,都能感受到风的气息。
镇国公夫人很快迎了出来,见着甄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甄氏又让她们姐妹上前行礼,行礼完之后,她们姐妹跟着甄氏去了看台。
镇国公府的仆从上了不少点心茶水果子,窈娘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似乎是京样的枣泥核桃酥,她尝了一口,实在是甜的发齁,默默放下。
“三妹妹,茶味儿不错。”倩娘提醒。
窈娘笑着道好,心想二姐姐时不时的态度一直都和大家表现的不错,不像莹娘那般。因此,她吃了一口茶,便见一位看起来直率的少年过来,他面容颇为清秀,先对甄氏行礼,复而才看向颜宁馨:“颜夫人,我们这队正好差一个人,所以想请颜大姑娘同我们一起。”
甄氏还不知道颜宁馨会打马球,只是看着颜宁馨道:“你以前学过吗?”
颜宁馨笑着点头:“我在齐王府的时候时常打马球。”
但甄氏还是不放心,她对颜宁馨尽管是面子情,可颜宁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也难辞其咎。可那少年又说人都等着云云,还说齐王世子也在那儿,如此甄氏才放人。
原来来喊颜宁馨的少年叫吴羡,是吏部尚书的小儿子,据说和大姐姐是朋友。
方才一直不说话的莹娘忽然和窈娘说起了话:“三姐姐,爹不是常说男女大防吗?怎么大姐姐总和男孩子在一起玩儿。”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窈娘可不愿意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她又不傻。
还是倩娘看了甄氏一眼,主动出来充当好姐姐调停:“三妹,四妹,外头有人看着呢,你们俩总这么闹,也不是法子啊。”
倩娘这是各打五十大板,以前她可不敢这么说话,尤其是对莹娘。尽管甄氏很好,但莹娘自恃长房长女,骄傲的很,公主一般的待遇。现下倩娘这么说,也是怕两位妹妹闹起来,甄氏不拿她们撒气,却拿自己撒气。
若是以前窈娘还在金陵时,她和倩娘关系不错,兴许委屈求全,现在却不可能了。
莹娘更不可能认错,她们姐妹都看着场上的马球赛。
场上的一抹红色划破了此时的僵局,莹娘失声:“大姐姐,那是大姐姐。”
红队出场的先是颜宁馨和吴羡,还有几位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几位,蓝队领头的则是个姿容秀丽的女子,她旁边也同样有一位女子,看起来英姿飒爽。
别看平日大姐姐读书写字甚至是吟诗作赋不大行,打马球却是快准狠,窈娘看的心惊肉跳的。莫说是她了,就是倩娘也以帕子掩口:“尘土都吹到咱们这儿来了。”
甄氏却若有所思道:“你们也好好看看,京里的闺秀们大多都会打马球,你爹说了日后让你们也去学骑马。”
“娘,我们也要学吗?”莹娘有些怕。
甄氏点头:“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干坐着吧。”
窈娘则问道:“可是大娘,咱们家里没有这么大的场地啊?如何学呢?”
甄氏莞尔:“这就是大人们要操心的事情了,你们几个小姑娘好好地学就行了,你们都有兄弟,让你们哥哥教就好。”
男女授受不亲,让亲哥哥教导最好了,正好,这三姐妹都有兄长。
不时,又有人喊甄氏去那边说话,窈娘则才回神看场上的情况,她才发现红队势头虽然很猛,但蓝队也不弱,甚至那位打头看起来纤细的姑娘却进了两个球。
只是颜宁馨打的太猛了,第一局红队胜。
窈娘忍不住鼓掌:“大姐姐太厉害了。”
“只可惜沈陌肯定要让她哥哥上了。”
不料此时有话语传来,窈娘一看,见是一位圆脸少女,她连忙起身敛祍问好,那少女笑道:“颜三姑娘,我们在金陵有一面之缘,当时你弹的箜篌十分好听。”
原来是故人,这姑娘是顺天府尹的女儿,名叫阮梨,她外家在金陵,去岁在金陵随外祖去颜家参加过婚宴。
窈娘和她聊了几句,果然蓝队再出现时,出现了一位年青男子,甚至窈娘能察觉到自己周围的女子们骚动了起来。
阮梨笑道:“喏,那位就是沈陌的亲哥哥沈临风。”
定睛一看,这男子还的确是容貌整丽,笑若朗月,即便独自坐在马上,都一头拥有捕捉力量的雪豹似的。
果然这一局翻转,蓝队胜了。
一贯爱奚落的莹娘此时却是脸颊泛红,一动不动的盯着场上沈临风的方向,窈娘心道这个沈临风看起来也是个蓝颜祸水啊。
红蓝两队,双方各自赢了一次,最后一局定胜负。
即便是沈陌也觉得自己赢定了,目带挑衅的看着颜宁馨,颜宁馨虽然知晓这沈陌很有可能是表嫂,但这位嫂嫂出招凌厉,倒是引起了好胜心,偏偏沈临风上场,她这一队开始怯战。
“大家重整旗鼓……”颜宁馨对吴羡道。
吴羡有些怯意:“宁馨,要不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她读书是比不上那三位妹妹,可是打马球却是一流,不能在这方面输给别人,
正在此时,齐王世子过来了,他微笑道:“表妹,我来。”
颜宁馨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这位表兄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绝对是拔尖的,再看看对面的沈陌,也明白了齐王世子的用意。
像沈陌这样自视甚高的姑娘,必须得打败她,让她崇拜上才好。
马球场上厮杀的激烈,窈娘看的分明,齐王世子似乎为大姐姐出头,抢了沈陌好几个球,沈陌气的不行,好在沈临风也时时刻刻护着妹妹,最终第三局仍旧平了。
阮梨解释道:“这位齐王世子真不简单,很少有人能够在沈临风手上打成平手的。”
“还会继续吗?”窈娘问道。
阮梨摇头,只说了一句:“齐王世子是宗室。”
窈娘心想这沈临风看来也是个没原则的,碰到齐王世子就不敢真赢了。
马球场上,沈临风潇洒行礼:“得罪了,世子。”
齐王世子温煦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说完又看了沈陌一眼,见沈陌双颊酡红,终于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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