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半个小时后, 教室里葛志成合上电脑,左右看看几个还在工作的队友。
分工结束后,自己的任务什么时候做都无所谓, 陆屿行、文佳悦都已经关上电脑, 开始看其他的课程作业。
陆屿行的习惯葛志成是知道的, 每天不学到图书馆闭馆、教学楼管理员撵人是不可能走的, 文佳悦成绩也很好,平常很少懈怠, 葛志成可没兴趣陪他们一起卷, 于是对林旭英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乐哈哈地挤眉弄眼了一阵, 一起找借口溜了。
陆屿行待到快十点, 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文佳悦见他要走,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便说:“我也好了,一起走吧。”
两人离开教学楼, 走了一段路, 听到身后一家咖啡馆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男女不知道在说什么, 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地笑闹。
文佳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原本平静的神情就变了变,秀气的眉头嫌恶地拧起。
后面一伙人都是她认识的, 三男两女,有三个她都熟,田邈、耿凯旋,还有个三班的女生。
剩下两个面生一男一女的她也有印象, 名字叫不上来,只知道都是理学院的大二学生。
几个人不知道是结束了什么聚餐之类的社团活动, 情绪亢奋过头,吵得整条路上的人都纷纷回过头观望。
那个三班的女生眼尖地看见文佳悦,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耿凯旋则是注意到文佳悦身边的人,道:“我班陆大佬也在啊?”
前面的两个人只好停下了步子,等着这群人潮水般地赶上来,将他们吞没成喧嚣潮水的一份子。
文佳悦前两天刚跟耿凯旋在课程群里互相撕过,彼此都没给对方留脸面,这会儿更是没什么话说。
耿凯旋有意忽略她,扭头对其他人吐槽:“刚那家店芝士蛋糕好他妈难吃,我现在嘴里都一股酸味……”
田邈立刻附和了几句,“我也感觉是,该不会是放坏了吧。”
文佳悦听着,总觉得有哪里别扭。
耿凯旋是有些自大狂妄的性格,大概是自身长相还算端正,家境也不错,便自认有些资本,说话间经常透露给人一种自以为是的感觉。
田邈还经常舔巴巴地附和对方,便有种令人微妙的不适感。
有个女生无语地说:“口味不同吧,我吃过几次了,没坏的,他家芝士用料不一样。”
耿凯旋:“难吃就是难吃,跟口味有什么关系?操了,我待会儿回去得用泡面压压。”
田邈:“我过会儿去超市,帮你带一桶吧。”
“行,谢谢啊。”
文佳悦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存心恶心田邈:“你跟小寒谈恋爱的时候,陪她出去散步都没这么利索。我看你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她随口一句话,其他人都没怎么当回事,田邈却倏地变色,阴沉地看了过来。
他忽地记起来今天商玦的那句威胁:小心自己的事被人捅出来。
他脱口而出:“商玦跟你说什么了?”
文佳悦愣了愣,莫名其妙地道:“你有毛病吧?”
关商玦什么事?
田邈却死死地盯着他,眼神让文佳悦特别不舒服。
田邈从她的反应里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更加没底,手掌心湿了一片。身边都是人,他想质问更多也不方便。
陆屿行垂目瞥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绪很淡。
提起商玦的名字,方才开口的女生问了句:“……昨天论坛里那个帖子你们看到了没?”
文佳悦:“是谣言,我问过商玦了。”
耿凯旋却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说:“你去问商玦,他肯定不会承认。”
文佳悦:“那陆大佬还在这儿呢。”
几双眼睛都看着陆屿行。
陆屿行走在最边上,低头往前走了几步,才冷冷道:“假的。我跟他没关系。”
他声音凉得厉害,有种掩盖不住的抵触情绪在,仿佛是对自己跟另一个同性放在一起议论很厌恶似的。
其他人不自觉地收声。
文佳悦:“听到了吧?陆大佬都说是假的。”
耿凯旋:“可商玦是gay这事,也没人能证明是谣言吧?他自己今天不是也什么都没澄清?要是换了正常男人,被人造谣说是同性恋,早就坐不住澄清了。”
田邈若有所思。
除了商玦是个gay这一点他有把握以外,他在论坛里说的那些大多都是胡诌。但现在看陆屿行对商玦的厌恶不像假,说明他之前也不清楚商玦是喜欢男人的。
田邈悬着的心忽然放松下来。
就算商玦到时候把我的事说出来,又能有几个人信?现在连陆屿行都恶心他了……
文佳悦气不过,对耿凯旋道:“你有证据吗你就造谣?”
“呵,田邈可是亲眼见过商玦跟男的在外面搂搂抱抱……辣眼睛的我都懒得说。”
另一个三班的女生吃惊地道:“真的?”
“卧槽,昨天没在帖子里听过啊,田邈见过?”几个人声音都压低了,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陆屿行的脚步放缓,眸光渐渐沉下来。
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兀然亮起,他低头看了眼,是商玦的电话。
陆屿行往道牙石一侧走了几步,戴上一边蓝牙耳机,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可那头却迟迟没有声音。
周围几人兴奋的讨论声还没停,陆屿行压着情绪,耐心等了几秒。
“宝贝?”清澈的嗓音仿佛把心头的躁郁都驱散几分。
陆屿行:“……嗯。”
商玦的声音轻到不可思议:“有时间吗?有事情要跟你说。”
他的嗓音不知为何变得很小心又很柔软,陆屿行听完,原本还很冷硬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到家了?”
“嗯。”
陆屿行扫了眼一旁叽叽喳喳的几人,道:“等我过去找你。”
大概是觉得有些话还是当面说的好,电话那头思索了片刻,便“嗯”了声。
挂掉电话,他摘下耳机,旁边的人还在说着。
田邈被几个人围在中间。
只有文佳悦迷茫地将目光投向陆屿行,听见几人煞有介事的讨论,不明白究竟应该相信哪一方。
“帖子里说那个姓贺的男生,跟商玦是什么关系?不会真像里面说的……”
田邈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说:“这我不好说了。但商玦手腕上那块表好像是那男生送的……我之前看见他俩在校门口附近,那男生亲手把表递给商玦的。”
“很贵吗?”
耿凯旋嘲讽道:“去掉‘吗’,官网售价八万九。”
有人抽了口凉气。
耿凯旋:“不过那姓贺的我知道,家里不是一般有钱,要是真送给男朋友的礼物,那表也太小气了。”
“八万九还小气?”
“对那种级别的人来说,小气。”
“卧槽!”
田邈听见这些惊叹声,油然而生一种虚荣感,他也笑了,用一种有点猥琐的玩笑语气说:“这价……送炮友可能差不多吧。”
他没注意到身边走在他前面的人脚步慢下来。
田邈脸上的笑还没收起来,听到一道低沉又冷静的声音:“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田邈愣了下,转头看到陆屿行冷淡的脸,那寒星微亮的漆黑眼珠仿佛有种攫取人灵魂的魄力。
“我说这价送炮友可——”
他话音未落,陆屿行的拳头已经重重袭了上来。
田邈被打中下巴,倒在地上,嗓子里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声难听的呻/吟。
陆屿行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面无表情抡起第二拳。
“草——”耿凯旋反应过来,连忙上手拉人。
陆屿行看见这张脸,眉头都没动一下,手肘猛地砸在耿凯旋的腹部。
这一下快到胃上,耿凯旋差点当场吐出来。其他几个女生直接被吓傻了,杵在原地谁也没敢乱动。
田邈在下巴剧烈的疼痛中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不断地用膝盖和拳头反击,但陆屿行只是扛着,一声不吭地挥动拳头。
他瞳孔太黑,没有灯光时,无法从里面辨认出任何情绪,像是深渊。
——我会被他打死。
一瞬间,田邈被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
他强烈的求生欲被激起,抬手捂住脸,另一只手在自己的书包和粗糙的地面上不断摸索。手指摸到路边花坛里一块硬物!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拾起,卖力地戳在陆屿行的脑袋上!
一抹血色从陆屿行白色的颈间落下,热乎乎地滴在田邈脸上。
他愣住。其他被吓呆的人见血后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过来拉架。
陆屿行力气出奇的大,几个人一起都没能把他拉开。耿凯旋骂了一声,忙从地上起来加了把力。
陆屿行一只手捂着后颈的伤口,被几人拖开时右腿还在田邈腹上狠踹了脚。
有个女生下意识地就要报警,耿凯旋道:“先到医院。”
他抓着陆屿行的领子,还想骂两句,对上对方黑沉的眸子,后背悚然一凉,满嘴的脏话都被吞回肚子里。
耿凯旋掏手机叫完车,看了眼把田邈跟陆屿行两个人的状况。
田邈被打得挺狠,但陆屿行下手避开要害,倒是没把人往死里打。
陆屿行的情况就比较麻烦了,被石砖砸了一下,伤口在头……
草,耿凯旋心里一慌。不会搞出人命来吧……
他看向陆屿行,后者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按着头部的伤口止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像刚才那个像疯狗一样揍人的,和现在这个头部受伤的都不是他一样,还是那个在教室里安然上课的陆屿行。
但有他这种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态度在,边上几个男女反而都安心了一些。
耿凯旋后背都被汗湿了,心里骂着脏话咬紧牙。
我日,这人真他妈疯……
*
所幸,陆屿行的伤口不算太深,不过伤在头部,还是要留在急诊观察情况,稍后伤势好转也需要做一系列检查。
陪同的几个人俱是松了口气。
耿凯旋什么脾气都没了,在医院里不停抹汗。
简单包扎好,陆屿行才后知后觉到头部受创的晕眩感。
“你们回去吧。”
耿凯旋见他一副快睡着了的表情,道:“你不然叫家属过来吧?”
“不用。”
“不用个屁不用!到时候你晕死在这儿,我们谁给你签字啊?”
陆屿行最后还是给陆云笙打了通电话。
打人的时候他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跟陆云笙解释的时候,却憋了半分钟才敢开口。
等陆云笙在深夜赶到医院,几个男女才心惊胆战地回了学校。但这一晚,觉一定是睡不好的。
听过陆屿行解释过原委,陆云笙坐在一旁,用一种让陆屿行十分不安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
“三个月被砸两次脑子,你也是够可以的。”
“……”
听出他哥实打实地在生气,陆屿行识时务地没再吭声。
大老远把陆云笙从家里的温床叫起来,他也的确是很愧疚。
但对揍过田邈一次,陆屿行倒不后悔。
他头晕得厉害,跟陆云笙说过“对不起”后,便昏睡了过去。
……
他大概是睡了很久。
一场梦境,翻来覆去地变换。
从一张被烟雾挡住的少年的侧脸,转到演出的主席台……他怀里抱着他的大提琴,身侧响起与他的琴声相契合的钢琴旋律,再到在领奖台上,他从颁奖者手中接过第一名的荣誉证书,颇觉无趣地在台下扫视一圈,轻易地便跟一道追逐着他的眼睛对上。他被那道冷淡又专注的眼睛注视着,平静的心跳便跟着亢奋起来。
但无声的梦境突兀地闯入嘈杂的叫喊声,医用推车、病患痛苦的呜咽撕扯着他,意图将他从这段不算美好的梦境中唤醒。
“嗯……”
陆云笙在窄小的陪护床上将就了一晚,早晨就清醒过来。
听到陆屿行这一声仿佛是梦魇般的轻哼,他出声叫了陆屿行一声。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脑后的阵痛令他感觉到些许迷茫。
“醒了?头还疼吗?”陆云笙问。
不过想也知道这是一句废话。
陆屿行有点迟钝地“嗯”了一声。
陆云笙:“要坐起来不?”
陆屿行:“嗯。”
陆云笙正要给去拧病床的调节阀,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伤的是脑子又不是腿,自己起。”
“……嗯。”
陆云笙:“……”被人砸傻了啊?
陆屿行机械地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空气墙,眼神有些呆。
我……
商玦……
男朋友。
陆屿行:“……”
宝贝……
想把你记起来……
走了,老公。
陆屿行:“………………”
陆云笙疑惑地看着自家弟弟的脸在短暂的呆滞后,开始迅速扭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最后定格在了“红”这个颜色上,且饱和度非常之高。
陆云笙:……怎么姹紫嫣红的?
他就没在弟弟脸上见到过如此丰富的表情。
不会真的被砸傻啦?
他关切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
陆屿行张了张嘴,脸红得像一颗帅气的番茄。
在这样冷的冬天,那颜色绝对烫得吓人,仿佛下一刻他的脸就要冒烟儿了。
陆云笙诧异地看着陆屿行从昨晚那个很淡定的病号,变成现在这颗表情扭曲的番茄。
无论他问什么问题,陆屿行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闷声不响地瞪着眼睛出神。
许久过去,在陆云笙开始为了陆屿行的病情感觉到惊慌时,终于听到对方开口。
“我要……”
陆屿行看上去像是平静了下来,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从未有过如此冷静的时刻。
“我要杀了他。”
第42章 第 42 章
商玦第二天早晨才从文佳悦口中得知陆屿行跟田邈的事, 假也没来得及请,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他昨晚在家时等到快十一点,结果陆屿行人没来, 只给他发过来一条信息:今晚有事, 来不了了。
收到消息时, 商玦还有点失望, 因为他打了好几版腹稿,鬼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自己还能不能记得住……
匆匆来到急诊病房, 他在偌大的病房里转了半圈, 目光锁定最角落里被蓝色帘布遮挡住的病床, 疾步走过去。
抬手扶开帘布, 商玦跟额头上缠裹一圈白色纱布的陆屿行对上视线。
周围没有其他人陪护,商玦焦急走近,见陆屿行人还清醒着,一路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
“严重吗?”他身上的包都没卸, 走过去先问道。
陆屿行几秒没吭声, 商玦就没了等下去的耐心:“我看看?”
陆屿行后脑勺轻轻靠在墙上,商玦想看他后面的伤口, 便伸手去拖住对方的下巴,让陆屿行的脑袋往他身上倾了些。
他手伸过去时,陆屿行偏头往边上躲了一下, 可惜商玦比他更快。
他心里急躁,甚至没注意到这个有些异常的小插曲。
伤口被医生包得很严实,商玦只能看到一小块渗出来的血迹,没法瞧见创口处。
但光这点血迹就够他心疼了。
他在陆屿行耳边轻骂了声, 呼吸洒在后者鬓发和耳廓上,姿态过于亲密了。
陆:“……”
商玦松开手, 看着陆屿行抿紧的嘴唇,以及对方泛红的耳根,习以为常地接着问:“宝贝你电话呢?”他打了一路电话,也没人接。
“……”
陆屿行的手机就在一边的柜子上,商玦很顺手就拿过来看,摁了下电源键,没打开。没电关机了。
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天来询问陆屿行情况的人不会少。商玦跑出去扫了个充电宝回来,给陆屿行的手机把电充上了。
陆屿行:“……”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商玦自然地摆弄自己的手机。
商玦在他边上的凳子上坐下来,还是没能忍住憋了一路的话:“你跟田邈那种人计较什么?他爱说什么就说去呗,跟他较劲儿?还打人?挨过一次处分,记大过,你还要不要接着读研保研了?在校内打人,严重点被开除退学都有可能……”
“……”
商玦在这边说半天,陆屿行连字儿都没蹦出来一个。他奇怪道:“怎么不说话?”
“……”陆屿行嘴唇艰难地抽动一下,仍旧没出声,异常沉默地盯着他瞧。
商玦把他干燥的嘴唇看了看,皱眉问:“渴了啊?”
他说完,从柜子里找了个纸杯,出门去接了一杯温水。
急诊病房的饮水设备不大好找,商玦在急诊科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水房。
接水回来病房时,陆屿行身边坐了一个人。
商玦看见对方,喊了声:“笙哥。”
陆云笙看见是他来,眼神颇为惊喜:“是小商啊!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上课?我还问小行怎么多了个书包,问过他也不说有谁来……”
他拉过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示意商玦坐下,忍不住抱怨:“这臭小子上过大学,胆子倒是肥了不少,在学校里都敢打人了……问他为什么跟人家起冲突也不吭声。”
商玦手里捏着纸杯坐下,发觉一道赤/裸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过去,陆屿行直勾勾盯着他。
“……”看我干嘛?
商玦感觉到有点莫名,因为陆屿行的眼神跟往常不大一样,亮得更吓人了,眼神好像能吃人。
他转开眼,对陆云笙的抱怨附和了几句。
陆云笙叹气道:“……不过这回意外,小行把以前的事情都想了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商玦:“嗯。”
他“嗯”完才意识到对方说了句什么,手一抖,纸杯里的热水一半都泼在膝盖上。
“欸——”陆云笙连忙从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给他。
商玦接过,低头擦长裤上的水痕。
陆云笙看着他擦,又说了几分钟。
商玦依旧点头回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抬头,膝盖上的水渍都擦干了还在用纸巾来回磨蹭。
“我下楼去买个午饭,小商吃过没?”
商玦:“嗯。”
“才不到十一点就吃过了?不能吧,别跟我客气,我带份面上来?”
商玦笑了下,“好,谢谢笙哥。”
陆云笙起身离开病房。
商玦垂首把手里的那半杯水喝完,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用力清了一下嗓子。
那架势,好像刚喝的不是水,而是壮胆的酒。
他这才抬头,跟陆屿行的目光对上。
“……”
“……”
“……”
“……”
两个人无言地对视了足有一分钟。
商玦的眼尾、唇角都以一种微小的弧度向下垂着,唇齿几度启开,却没声音发出来。难得从他脸上见到这种表情,呆得有点可爱。
陆屿行突然转开了脸。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将目光落回来。
商玦貌似也把自己调整好了,恢复了陆屿行曾经很熟悉的,有点冷淡的表情。
“想起来了?都?”
“嗯。”陆屿行应完声,眼睛紧紧地抓着商玦的脸,想知道这个人会作何反应。
尴尬,愧疚,不安,又或者是厚颜无耻地大笑嘲讽?
陆屿行觉得最后那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
从他清醒过来,就明白商玦欺骗他是为了什么。他前几天居然会脑补被人暗恋?简直……傻得要死。
陆屿行必须承认,商玦的确很会拿捏他的死穴。仅仅是想起自己这几个月做的那些蠢事,陆屿行就被遮天盖地的羞耻刺激得想原地死去。不出意外这种感觉应该会伴随他一生,直到入土时才能被终止。
从早上到现在,他被羞耻到脸红的频率,把医生都吓过来好几趟。
指望商玦给他道歉?只有失忆后的他才会傻兮兮地这么期待。
一整个早上,陆屿行都没想出来反击的方法。因为他自己在这场骗局中不争气的表现,比被商玦欺骗还要令他难堪。
他被耍得太彻底了。
商玦则是在想:挺好的,他想起来,也省得我胡言乱语解释了。
心头竟然划过了些许遗憾:……忙活这么久,把自己都搭上去了,居然没看到这家伙记忆恢复时的脸色。
陆屿行不知道自己消化了多久,总之现在看上去,除了耳朵红得厉害以外,表情跟商玦记忆中的那般没什么区别。
他打赌陆屿行现在百分之百在想要怎么杀了他。至于是掐死还是用提琴撑脚戳死他,商玦就不是很确定了。
商玦的手指无意义地搓着膝盖上潮湿的布料。
他昨晚想好的措辞里,每一个版本的最后都有一句:我现在好像喜欢上你了,所以你能不能继续跟我在一起啊?
这种话他能厚着脸皮对失忆的陆屿行说出口,但对现在这个……不行。
商玦往椅子后靠了靠,手指用力抓着膝盖,指腹几乎要被布料磨出血痕。
“所以,要分手?”
他声线绷得紧,一条好嗓子听上去冷冰冰硬邦邦的,像枚尖锐的冰棱。
放在陆屿行耳朵里,就像是另一种比大笑还要糟糕的嘲讽。
好像“分手”对商玦来说就是可以被轻易提起的一个词汇,玩够了就能抛弃。
他真不明白商玦到底有什么资格把这个词挂在嘴边。分手这种话怎么也该由他来提吧?
那些愤怒的羞耻的忐忑的矛盾的情绪,忽然从饱胀的状态被冰棱刺穿。他也像是被扎破了一个口子,整个人忽然空了。
商玦漫不经心的态度比嘲笑和谩骂更具侮辱性,仿佛从来没把他、把这几个月来的玩笑当回事。
陆屿行眼眶红了。
他想,从头到尾,就只有我是个傻子。
“分手?”他难堪得要命,于是冷漠地牵动唇角,用比商玦更冷淡更漫不经心的语气反击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操……
商玦抿了下嘴唇。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说这种大实话……还真是挺让人扎心的。
他竟然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靠,我不会哭出来吧?在这家伙面前?
幸好他没有。
“哈哈。”他笑了下,说:“你头上的伤医生怎么说的?严重不?”
陆屿行心说跟你有半毛钱关系,转念想想多少还是跟商玦有关系的。
“我把绷带撕下来给你看?”
商玦诧异道:“能吗?”
陆屿行:“不能。”
“……”
被怼了商玦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问:“到底怎么说的?不然我问笙哥?”
“裂纹性骨折。”
商玦愣住了。
颅骨,骨折……
见他一脸傻样,陆屿行不情愿地多解释了一句:“轻微骨裂,不算严重,可以自愈。”
商玦沉默了会儿,说:“这伤,当我欠你的。”
陆屿行突然感觉有点窝心。
欠我的?你欠我的多了去了,还得起吗?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恰时陆屿行的手机冲上电开机了。
商玦道:“你跟你们宿舍那俩说一声吧,他们昨晚见你没回来,今早挺担心地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陆屿行:“没事,他们会以为我去女朋友家过夜了。”
“……”
商玦不吱声了。
不多时陆云笙提着两人的饭上来,几人简单解决完午饭,商玦还没回学校的打算。
陆云笙惊讶道:“小商下午没课吗?”
“……嗯。”
其实是有的。
从上午第二节一直到夜里,全是专业课。
但陆屿行受伤到底跟自己有关,而且脑袋都被人敲裂开了,商玦实在放不下心走人。
“笙哥你应该还有工作吧,下午我在这儿,您有事就放心忙吧。”
陆云笙大为感动。但他今天已经请过假了,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
下午葛志成林旭英也从学校赶来,这两人的消息总是慢一步。
二人进病房时,商玦正支了把椅子靠在陆屿行旁边的墙壁上小憩。他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连着几天睡眠不足,这会儿逮着机会人就要犯困。
葛志成看到陆屿行就喊出声了,他嗓子眼粗,商玦在浅眠中哆嗦一下,睁开眼醒来了。
葛志成刚来,一张嘴就不停输出询问情况,陆屿行分心偏过视线,把商玦睡眼惺忪的脸瞥了一眼。
商玦见有人来,就自觉地起身把位置留给他们,自己抄上手机出了病房。
到了病房门口,他靠在墙边,低头拨了通电话。
很快便被接通,电话那头贺炀的大嗓门吵人得很:“喂喂?”
“贺少爷。”商玦眼睫轻轻敛下来,“你家侦探借我用用?帮我盯个人。”
第43章 第 43 章
挂线后, 商玦在医院底下的商铺里买了包烟,之后在医院外瞎转了半个小时,把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回病房。
除了葛志成和林旭英, 陆云笙也回了病房。
几个人挤在狭小的一小片地方, 商玦有点无所适从。
人家都是陆屿行的亲朋好友, 他感觉自己一个加害者戳在这儿好像挺突兀的。
陆屿行垂着眼睫, 知道床对面站了道高挑的身影,只好控制着自己不把目光放过去。
商玦手机响了一声, 低头看见一条让他心烦的消息。
【爸】:明天回家吃
【商玦】:周六有事
【爸】:那改到后天
“啧。”
他这不耐烦的一声让几人都看了过来, 包括陆屿行。
陆云笙问他:“是学校有事吗?”
商玦尴尬地笑笑:“不是, 家里的事。”
“有事就忙你的, 不用管这边,已经够麻烦你了。反正明天周末,这里有我陪着。”陆云笙笑道,“我听医生的意思, 这两天检查做完要没什么事就能出院了。”
“……好。”
于是商玦周天还是回商家了。
刚被告知分手, 不对……准确来说是压根没在一起过,商玦这两天情绪正低落着, 回家看到几张虚伪的面孔,便感觉烦躁在心里越长越大。
他还特意在路上磨蹭了很久,临到吃饭的时间才到家, 可仍然免不了被迫走一遍嘘寒问暖的流程。
闵荭貌似关心地问了几句商玦最近在校的情况,商玦笑眯眯回答说一切都好。
耐着性子陪几人用晚饭。商新荣在饭桌上说道:“你平常没事也多回家看看,我看每回不是我叫,你就对家里不闻不问。”
商玦笑道:“课业太忙。”
这对父子俩说话时, 商瑜向来不理,这回却在一边搭腔:“就是啊, 他好学校,不卷一点,到时候本校的研究生都没得读。每月回来一次够频繁了,我宿舍室友人家一学期才回家一趟,人家爹妈都没说什么。”
开什么玩笑,商玦一个月回来一次就让他跟闵荭鸡犬不宁了,要是隔三岔五回来?商瑜想都不敢想。
商新荣沉着脸,扔给他一个恨其不争的眼刀。“你以为A大跟你那学校一样?将近一半的保研率,你哥再怎么样都不会没书念。”
商瑜被堵得没话说,索性闭上嘴不再没话找话。
“对了,”商新荣放下筷子,望向商玦,“下周你裴叔叔的女儿办生日宴,你到时候回来,让你妈带着去。”
商玦象征性问了句:“什么时候?”
“周五晚上。”
商玦箸尖戳了戳碗里的白饭,假装思索了两秒,道:“那天晚上有课,去不了。”
商新荣轻蔑地笑了,“翘一节课算什么?”
商玦笑问:“别人的生日宴,难不成比我一节专业课重要?不去。”
“多交个朋友,未来就是一条人脉。何况你裴叔叔一直很欣赏你,他女儿跟你年纪相仿……这回你去也是个互相认识的机会。”
闵荭脸色不大好看。
人脉,就因为她儿子不喜欢女孩,拿不出手,这种人脉从来都轮不到商瑜头上。
仿佛是怕意图太明显,商新荣又说:“先认识认识再说嘛,你们年轻人,多结识点朋友也是好事。”
商玦只回了两个字:“不去。”
商新荣和颜悦色的态度随着这句干脆的拒绝,瞬间变得有点阴沉。
这些年,在公司、在家里,他极少被人忤逆,哪怕对方拒绝也要揣摩着语气用词……到了他这个年纪和位置,许久没体会到被人干脆利落拒绝的滋味了。
“商玦。”他沉声喊道。
闵荭见势不对,连忙柔声劝解道:“哎,正吃饭呢,别动气,现在的小孩都不喜欢这些社交场合,商玦不想去,让小瑜去也是一样的啊……”
商新荣猛地一摔筷子:“他去?!他去能顶个屁用!”
商瑜:“……”
他妈的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
商玦被吵得头疼,咽下一口没什么滋味的白饭,淡淡地出声:“我谈恋爱了。”
餐厅里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商玦莫名地感觉到快意。
但他知道,过不了太久这里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吵闹,追问他的对象什么学校,什么家世,然后再肆意地评判一番,搞得好像商家是多么攀不起的高枝儿似的。
于是商玦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是个男生。”
餐桌上的寂然足足被延长了一分钟。
商玦笑了笑,“我不去,我男朋友会吃醋。”
“……”
商瑜下巴都快惊掉了,然而嘴里含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鸡翅,他努力闭上嘴,忘了咀嚼,惊呆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商玦。
闵荭的表情没比自己的儿子好上多少。
这短暂的一分钟里,商新荣的脸色已经从最开始的错愕,转为了不可置信的暴怒。
“你说什么?!”
商玦:“您说哪句?”
商新荣没回答他,他便自顾自把方才的几句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我谈恋爱了,是个男生。我不去,因为我男朋友会吃醋。”
商瑜猛吞了口口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而对面,商新荣的脸早已被怒气涨红,他手指着商玦的鼻子,“你跟我上楼!”
商玦平静地起身走出餐厅,上了二楼。
桌上剩下母子俩人瞪着眼睛面面相觑好几分钟,远远听见楼上两人的争吵声。
不能说是争吵,因为商玦始终没有回话,只是商新荣在大声质问,声音从二楼一路传到底下的餐厅都听得清。
连在厨房里忙活的阿姨都出来了,心惊胆战地向楼上巴望。
闵荭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去看看。商瑜紧跟着她上楼。
商新荣带商玦去了主卧,闵荭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守在门外听声儿。
商新荣的声音拔得很高,透过厚实的门板传出来竟然还刺耳:“今晚你给我在家待着,敢出这个门,我打断你的腿!”
商玦的音量相比之下就正常许多,淡定又漠然:“这是我家,有什么不能待的?您难不成觉得把我在家关几天,我就能喜欢上女人?”
商新荣怒不可遏的骂声响了一阵儿,最后情绪变得痛苦又悲哀:“为什么连你也……我两个儿子,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闵荭听到一声低笑,是商玦在说话:“谁知道……可能,这就是报应?”
门外的闵荭心头一紧,明白像商新荣这样要面子的人,这话无疑是踩了暴雷。
卧室里寂然片刻,没有人声。
两秒后,一声刺耳的爆裂声“嘣”地划破沉寂——
屋内,一只不知什么年代的瓷器花瓶砸在商玦耳边,用了商新荣十成十的力。
瓷器砸在墙壁上仍未卸力,几片破裂的碎片刺穿空气,斜斜地擦在商玦额角和右边眼皮上,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他闭了一下眼,睁开时右眼前见了片红。
门口二人听到声就不敢再袖手旁观了,推开门进来,见到卧室一地的狼藉。
闵荭颤着声走近劝架。
而商新荣在看到商玦额角渗出的血迹时,怒火就被惊愕散去大半。
商玦垂首踢开挡在脚边的大块瓷片,知道这段戏算是唱完了,便踩着一地的渣碎,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简单擦过血迹,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伤口里没有残留的碎片,才用纸巾按着止血。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
他捂着眼睛开门。
门口,商瑜提着一个药箱,小心翼翼又眼含崇拜地看着他:“卧槽,你他妈可真牛逼……”
商玦开口:“滚,弱智。”
“……操,我他妈给你送药的。”商瑜眼里的崇拜顿时消失殆尽。
“不需要,滚。”
商瑜:“……”
现在连装都不装一下了是吧?
但他看看商玦手心里攥着的染血的纸巾,还是忍气吞声地进来了。
他敞开药箱放一旁的书桌上,然后自觉地走远了点。
商玦这才过去捡了瓶碘酒消毒,然后用自己烂到令人发指的手法,给额角和眼皮贴了块药棉。
商瑜喜滋滋的,沉浸在家里多了一个gay的美好现实中。以后商新荣和闵荭骂他,他就能拉个人垫背了。
想到这儿,他对商玦说话时都客气了几分:“你这不用去医院看?”
商玦没理他。
不过他脸上的口子的确不深,自己就能处理。
合上药箱,他转头看了看边上的商瑜,道:“手机给我看看。”
你丫谁呀我凭什么给你看手机?
商瑜顶着商玦冷淡的眼神,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扔给他:“你要看什么?难道那方面有问题,要跟我取经?”
商玦点开他的微信,扫了一眼,把屏幕转向商瑜:“哪个是你男朋友?”
“你什么毛病看人聊天记录?”商瑜翻了个白眼,“置顶的都是。”
商玦:……
商玦翻了其中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被那些油腻的对话反胃得退了出来。
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他把手机还给商瑜,顺便评价了句:“谢谢,挺恶心的。”
“……”
商瑜终于忍不了了,一把夺过手机转身摔上门滚了。
*
陆屿行周二晚上出院回了宿舍,脑袋上的包扎还要过一周多才能拆。原本应该在家静养几天的,但他这学期请假的课时太多,没法儿再批了。
到323后他才得知这几天缺席的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商玦。
葛志成告知他时,见陆屿行惊讶,反而疑惑了:“商玦这两天没跟你在一块吗?我以为他在医院陪你呢。”
“……我跟他什么关系,他能在医院里陪我那么久?”
葛志成被问得有点懵:“啊……”
陆屿行:“没有,他周六后就没来过了。”
“那商玦能去哪儿?去玩了?”葛志成挠挠脸,“你俩平常坐第一排,上课老师都脸熟你们了。这两天上课你跟商玦都不在,好几个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点名。但是缺席时间长了肯定不好……”
陆屿行:“他请过假吗?”
“没有。”
“你问过他吗?”
“呃……也没,我以为他在医院呢。”葛志成连忙在微信上问了商玦。
商玦倒是回了,不过只很模糊地说有点事。葛志成就不知道该怎么细问了。
陆屿行皱了下眉。
病了?也不对,好几天了。
“陆哥你跟商玦关系好,不然你问问吧?”
“……”
陆屿行捏着手机,沉默了会儿,才打开那个备注“男朋友”的聊天框。
发消息前,他点进商玦的头像,把“男朋友”改成“前男友”,几秒后又改成“商玦”,然后盯着那个名字发了会儿呆。
最后还是原模原样地退了出来。
可他怎么都没办法在顶着“男朋友”备注的聊天画面里敲一个字。因为页面上的聊天记录太过亲密,无论他发什么都显得很割裂。
他熄掉屏幕,倒扣在桌面上,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枯坐了一会儿。但是没能坐住。
半晌过去,他还是起身,在心里编了个不算蹩脚的借口,出了趟门。
第44章 第 44 章
住户楼的电梯升到七楼, 陆屿行走出电梯,电梯门关上,两分钟后又缓缓向一楼下降。
陆屿行站在商玦家门口, 手在衣兜里握拳揣了好半晌, 才抽出来敲了两声门。
没人开门。当然也可能是从猫眼儿里看见他, 不愿意搭理……
他又叩了两下门, 还是无人回应。貌似是真的不在家里。
陆屿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他在门口傻站了会儿,离开去按了电梯下键。
电梯上行至七楼, 门向两侧打开门内外的两个人同时往前迈出一步, 然后猛地急刹, 有点惊愕地看着对面人的脸。
电梯内商玦单手插兜, 陆屿行第一眼先看见他人,第二眼目光精准地落在商玦右眼那块用医用胶布固定的显眼的药棉上。
“脸——”
商玦的声音更快一点:“……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都还有些愣,隔着电梯门对话,两侧的门开始合上时, 商玦才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
他在商家被迫住了几天, 被商新荣软硬兼施谈过几次,才终于被放回来。结果回来以后, 开门先来了个大……惊喜。
这会儿看到陆屿行,商玦其实挺开心的。
来找我干嘛?找我麻烦?
“我……”被接连几件事打断,陆屿行在宿舍编好的借口突然在脑海里消失无踪, 几度张嘴也没能想起来,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了个别的:“之前有东西落在你这,我来拿。”
商玦思索片刻,说:“没有吧。我客厅, 卧室里,没你落下的东西。”
陆屿行眼皮跳了下, 只道:“有。”
具体有什么,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商玦无奈继续蹙眉苦思:“厨房里有口锅是你买的,要拿走?”
陆屿行:“……”
他转移话题:“脸什么情况?”
商玦不答,也没法儿答。
难不成说:我厚着脸皮跟家里人说自己找了个男朋友,结果被教育了?
“锅真要拿走?其实还挺方便的,我平时煮个面什么的,不然我把钱转给你?反正……你宿舍也没法儿用吧。”
陆屿行:“脸怎么了?”
商玦绕开他走到家门口,掏钥匙开门。
钥匙转动,把手却没能拉开。
陆屿行的手掌抵在门上,不让他进去。
仿佛是耐心耗尽,他语气很不好:“我说过要你这么还了吗?”
商玦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前两天自己对陆屿行说过的那句“这伤当我欠你的”。
他说:“不是,这是意外。况且,这伤口这么小,拿它还你也不太够吧。”
陆屿行声音突然沉了点:“你还想往头上戳个大的?”
商玦无语:“……我有病啊我?”
“那你解释解释,脸怎么回事?”
商玦只好转过身,后背贴着门,跟他面对着面,一边胳膊肘撑在门把手上,另一边懒懒垂在身侧,“凭什么告诉你?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
陆屿行忽地不知道该怎么接,索性沉默。
但即使他不是商玦的男朋友,今天也一定要得到答案。
商玦叹声气,说:“不小心被碎瓷片擦了一下。”
陆屿行:“呵。”
“……”我说了你不信,那还问什么?
陆屿行:“我要拿我的锅。”
商玦捏了捏鼻梁,头疼地进行语句调试:“前两天出门,到地方了有个神经病往墙上砸瓶子,正好砸我边上,昂,就被碎片擦了一下。”
陆屿行:……
他放下按在门上的手,冷声道:“你开门,把锅还我。”
商玦:“真没骗你。”
他一脸不想失去自己的锅的表情,貌似真没撒谎。
但那说辞怎么听都很有病。
陆屿行问:“去的哪儿?”
商玦:“……我家。”
陆屿行:……
他耐着性子:“那神经病呢?”
商玦顿了下,“……我爸。”
陆屿行:“………………”
“瓶子呢?”
“真是瓶子。”
陆屿行面无表情道:“开门。”
商玦不高兴了:“你还想要我说瓶子是哪一年的?真是瓶子,瓷的。”
“我知道。”
商玦:“那你还要我锅?”
陆屿行:“你撒没撒谎,跟我想要回我的锅有关系吗?”
商玦差点儿气笑了。
这家伙钻我空子?
这念头冒出来的一霎那,他忽然开窍:靠,就因为我先钻空子,所以他要还回来?报复心这么重?
“……”他深深地看了陆屿行一眼,直起身子开了门。
进屋后直奔厨房,把陆屿行之前添置的东西全部搜罗出来。他看着陡然变得有点空的厨房,心头生出一股离婚分家的荒凉。
商玦只恨自己当初跟对方买东西的时候,出手慢了一点没买上单。不然现在哪儿来那么多事?
陆屿行跟着他,但没进去,就站在厨房外看商玦忙活。
看到商玦找了几个碗,把调味罐里的调料倒进去给他腾罐子的时候,他忽然就很难受,后悔置气开这个口了。
商玦几乎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陆屿行来他家的几次,他其实就没怎么进过厨房,今天倒是对自家这块陌生的角落熟悉了。
十分钟后,他端出来一口锅,里面放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两把刀。
他抱着锅到了客厅,放到茶几上,然后扫视一圈看这儿有没有陆屿行其他的私人物品。
陆屿行站在客厅边缘一块空地上,没有抬眼往四周乱看。
他跟商玦争了三年,彼此都对这种对立的关系习以为常。但在这个地方,他们做过最多的事,不是争吵,而是接吻。
商玦简单搜寻一遍,没找到别的,说:“暂时就这些,以后要是我发现其他你买的东西,微信联系还你。”
陆屿行没回答,而是问:“眼睛我看看?”
商玦怔了下,既没动弹,却也不知道怎么说拒绝。
大概是因为他认识的那个陆屿行,不会提出来说要看他的伤口。
他不吭声,陆屿行就自己走过来,抬手轻轻撕开贴在商玦眼周的医用胶带。
两条尚未结痂的口子,尤其在眼睛上的那一道很显眼。陆屿行用指腹按住伤口下的皮肤,凑近了点看。商玦的眼球在他指腹下动了动,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那触感很奇妙。
那伤口不算浅,商玦的眼皮很单薄,便给人一种,那片碎瓷片划得再深一些,就会伤到眼球上的感觉。
“你爸打的?”
商玦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糟心的家庭关系,抬起眼看陆屿行拧紧的眉头。
后者的手掌贴在他脸侧,掌心干燥又温暖,商玦很轻微地偏了一下头,眼睛上的伤口便在陆屿行的指腹上蹭了一下。
陆屿行的手指僵住一瞬,随后慢慢松开了。
商玦:“田邈那边怎么说?要找你麻烦?”
“他家人来了一趟,本来说要去警局告我,看到我头上的伤就歇了。”
“老王找过你吗?”
陆屿行:“嗯,刚回来就让我去他办公室了。说我先动的手,要我跟田邈道歉、经济赔偿。”
“你怎么说的?”
“赔偿可以。”
道歉不可能。
陆屿行说完,看到商玦表情凝重地垂眼思索,冷声问:“想说我冲动了?”
商玦轻轻撇嘴,想:我现在有什么立场教训你?
他转头看向茶几上的锅,说:“要不要我给你找个袋儿装?”
这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万一走路上掉一个,他可不知道陆屿行这颗脆弱的脑袋能不能经得起反复弯腰。
“……”
陆屿行:“算了,我带回去也用不上。”
商玦皱眉:“你耍我是吧?”
“……你以为我像你?”陆屿行转身往外走。
商玦跟着他走了几步,在玄关处停下来,没出去送他。
他俩现在的关系,送人就显得太超过了。
开门时,陆屿行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锅你留着煮面吧。”
第45章 第 45 章
待人走后, 商玦回过神,又把大费周章收拾出来的锅碗瓢盆全部归位,倒出来的调味料重新倒回调味瓶。
忙了半天, 他真的有些饿了。
家里有买袋装的刀削面, 商玦想了想, 对自己的调味水平不是很有自信, 于是给自己换成了泡面,再卧了个蛋。
鸡蛋被他卧得有点碎, 但面煮得还行。泡面怎么煮都不会难吃。
他回来得晚了, 这天的课就剩下一节, 商玦索性就没去上。
第二天早上他才出现在教室, 脸上的药棉太惹眼,商玦换了创口贴,眼皮因此眨动得艰难。
他肤白,创口贴并不贴合肤色, 上课老师看见他时就注意到了, 说:“哎呦,你怎么也受伤了?跟之前坐旁边的同学打架了?”
两人脑袋上都有伤, 又已经不在一起坐了,有此联想也很正常。
商玦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是。
他不知道此刻坐在后面的陆屿行是什么表情, 也没回头去看。
*
陆屿行把田邈揍得不轻,后者被迫在学校里安分了一段时间。又一周后,商玦才收到贺炀的消息,两人约在商玦家里见了一面。贺炀将一个信封递给他, 里头装了一叠照片。
商玦打开看了眼,都是田邈出入一家酒店的照片。不用猜也知道是去做什么的。
他问:“频率呢?”
贺炀:“不好说, 他伤才刚刚好一些,前天才第一次出学校。这些是前天跟昨天的照片,他连着跟人约了两天。”
商玦惊讶地道:“这么频繁?他伤都还没好全吧。”
贺炀:“因为两次都没约成。”
“?”
贺炀解释道:“这种事儿吧,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且不成功的概率很大。”
“什么原因?”
贺炀绷不住笑了,“因为照骗的挺多的。”
商玦顺手往后翻了一张照片,就看到从酒店门口走出来的一个身材臃肿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他再想想田邈之前的目标,贺炀、陆屿行,都是长相身材一等一的。跟这辣眼睛的照片一对比,落差未免太大。
贺炀懒懒靠在沙发靠垫上,“你准备把这些照片传到网上?那样能解你气吗?连我都没法儿解气,好端端的,他在那帖子里突然提起我,害我被骂了好几楼。”
他说到这儿就开始难受了,“我对同学那么友善,哪儿人品差了?有证据吗就说我玩得花?”
加上田邈之前在酒吧里做的那些……他想起这个人就恶心得不行。
商玦看着手中的照片若有所思,没顾上安慰他。
贺炀于是安静下来,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客厅一角放着一个敞开着的黑色行李箱,里面装着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他随口问:“你要出去旅游啊?”
“没有。”
“哦……”
过了会儿商玦抬起头,说:“传网上太便宜他了,人还要麻烦你继续帮我看着。有办法别让他约成吗?尽量就行。”
贺炀想了想,点头,“应该没啥问题,半路截胡塞点钱的事儿。啊,难道你想憋死他啊?”
“……”
商玦摇摇头,把照片塞回信封,扔到茶几上。
贺炀猜到他应该是有主意了,便不再管了,问起另一件事:“你那谁呢?男朋友……真分啦?”
商玦:“压根就没在一起过,分什么?”
贺炀一愣,道:“你之前不是说看上人家了嘛,怎么现在又不承认?”
商玦:“这话不是我说的。”
贺炀恍然,“哦,他说的啊。哈哈!那你挺扎心的吧!”
“……”看着这人还在帮自己忙的份儿上,商玦按捺住了把贺炀从他家扔出去的冲动。
“我就说你们俩没戏吧。”
商玦有点迟疑地问:“他那天,看了我眼睛上的伤。你觉得……能是……什么意思?”
贺炀:“啊,他是看你受伤心里幸灾乐祸?”
“那……他把之前买的锅留给我了。”
贺炀吃惊:“连被你用过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商玦:“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回吧。”
“哦,行。”
贺炀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回过头大声说:“你嫌我说话不中听是吧?”
“不是。”
“你就是觉得我说话难听!可我说的是实话!”
“……真不是。”
商玦叹了声,道:“我是怕听多了实话,我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
陆屿行头上的包扎刚拆掉两天,不过脑袋上的伤口远看上去还是有些狰狞,他上课时都自觉地坐到最后一排,免得吓到人。
上次从商玦家离开后,他跟商玦整整一周没再有过联系。能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只有上课时,隔着前排数不清的后脑勺,望见商玦夹在这些缝隙中的背影。
商玦像个没事人似的,整天笑眯眯跟人谈天说地,有时候碰见他跟葛志成等人走在一起,还能特没心没肺地挥手打招呼,说不在乎就能不在乎了。
陆屿行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高兴,他哥、葛志成、林旭英,都在庆祝他恢复记忆。
只有陆屿行自己,失忆的时候异常淡定,反而现在恢复过来,情绪管理变得极度糟糕,一大早起床整个人就开始冒火,一直到教室看见前排的脑袋,这种火大的心情里面又被塞进来一丝丝酸涩。
距离期末就剩几个礼拜,有好几门课都陆续结课。这天上完最后一堂,之后连着好几天要么假期要么没课。宿舍里气氛很放松。
吃过晚饭已经快七点,恰逢前两日下过雪,路面湿滑,陆屿行没给自己找麻烦跑去图书馆,就待在宿舍里看书。
过了会儿他拿杯子准备出门接水,起身一眼瞧见地面上乱七八糟的鞋印。
路上有积雪,鞋底踩湿,回来时难免要弄脏。
陆屿行看不下去,放下杯子转身去阳台拿了把拖把。
他淡淡嘱咐其他两人:“椅子往里挪,待会儿地没干别出来。”
宿舍卫生一向是陆屿行负责大部分,靠门的两位立刻自觉把椅子往进收了收。
陆屿行仔细拖了两遍,准备把清洁工具放回原处时,宿舍门突兀地被敲响。
其他两个人听到敲门声,一动也不敢动,对被陆屿行清理过的地方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
陆屿行只得拎着拖把,压下心里细微的烦躁自己去开了门。
门扉扇动,夹杂着冷意的风拂过脸,他毫无准备地跟门外商玦的脸对上。
后者唇边噙着一抹浅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顷刻,陆屿行脑袋里的烟花嘭地炸开一朵。
但商玦见到他,脸上的笑却僵了一下,尤其陆屿行手上还拎了根棍儿。
他摸摸鼻子,收起笑容,来时准备好的说辞因为开门的人出现偏差被噎住。
怎么是他来开的门?明明其他两个人的床位离宿舍门更近……
两个人没什么表情地对视几秒。
陆屿行怔了片刻,才低下眼睫把视线从商玦脸上移开。于是他这次注意到了商玦手中拎着的那只行李箱,思维又不会转了。
商玦微仰着头望天,目光掠过陆屿行的发顶径直看到了323的天花板,有点儿想提着行李转身就走。
“……麻烦让让。”他淡声说。
但陆屿行身体和思绪都很僵硬,几秒没动弹。
“欸?商玦你怎么来了,还提着行李箱?”葛志成努力扭着头看门外,“你是要回宿舍住?”
商玦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说“是”才不会显得特别厚脸皮。
最后他用一种冷淡又有点不爽的口吻说:“嗯。因为有人答应分担我房租,谁知道三个月过去就掏了五百块……那么大房子我一个人住不烧钱啊?”
葛志成:“啊,有人跟你一起住外面啊?谁这么过分拖欠房租?”
陆屿行:“……”
他怎么好意思提那五百!?
商玦说完就低下眉眼,牙齿咬住下唇内侧的一小块软肉,真想把自己嘴给撅了。
我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那他要是现在就把钱转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住?不是立马就应该拿着钱滚蛋了?
但陆屿行沉默了一阵儿,居然没开口提要给房租的事,撑在门侧的手掌微一用力把宿舍门开圆了。他人也往后退了一步,给商玦让开一条路。
听到宿舍里要多位成员,其他两人都特兴奋地跟商玦说话,声音混淆在一起辨不清字句,但就算这么激动,两个人四只脚愣是没敢落地踩一下地面过去迎接。
商玦此刻情绪紧张,大脑混乱,对外界环境一概不管不顾,提着箱子就进门,径直走向自己曾经的床位。
待到跟前站定,他低头瞧见亮得能反光的地板上自己踩出来的痕迹。
他鞋底其实不脏,尤其这两天下雪,鞋子被积雪清得很干净。但这行李箱陪他上天入地出生入死,商玦平常清理也绝不会费劲儿去擦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滚过的滚轮,导致它此时此刻在地面上留下了两条异常显眼的灰色尾迹。
商玦:“……”
他冷静了点,看了眼葛志成林旭英像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的脚,再把目光落到单手撑着拖把倚在门边的陆屿行的侧脸上。
陆屿行垂着眼,侧脸的轮廓明晰,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有一双黑沉的瞳孔冷淡地盯着地面上的脏污。
商玦:“………………”
他默默把脸撇开了,觉得再多看一眼,门口的那个死强迫症就要爆炸。
陆屿行的确是在看那些从门槛处一路延伸到商玦脚边的灰色印痕,绷紧了唇,心情一时间变得很复杂。
他竟然觉得它们可爱得就像是水泥地上留下来的猫爪印……
第46章 第 46 章
商玦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过了会儿总算智商回归,转头对门边的人说:“等搬完东西,地面我来收拾。”
陆屿行:“不用。”
葛志成林旭英见地板左右已经脏了, 纷纷解除封印过来, 围在商玦床位边叽叽喳喳:“商玦你东西多不多?这一个行李箱装得完吗?”
商玦笑道:“再搬两趟差不多了。”
葛志成热情道:“不然我陪你过去吧!你少跑一趟。”
商玦一愣, 说:“不用麻烦……而且现在挺晚的了。”
葛志成:“不麻烦!就是晚才要一块去啊, 不然你得忙活到深更半夜。”
林旭英也道:“我也跟着去吧,万一两人不够用呢。”
葛志成看向陆屿行:“那陆哥呢?要不都走吧。”
林旭英:“陆哥就算了吧, 他头上有伤呢。”
葛志成:“哦, 说的也是哈。”
陆屿行:“……”
陆屿行被迫留在宿舍。
商玦提前把物品都打包进箱子里, 几人到他家里, 搬运起来很快,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东西搬过来快,布置起来却费时间,陆屿行跟商玦的床位中间都是箱子。
商玦起初还想跟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把行李放在那条楚河汉界般的分界线以内, 后来在自己的地盘里实在束手束脚,便把两个箱子推了过去。
他这边默默收拾着, 葛志成在一旁跟陆屿行滔滔不绝地形容商玦的家有多大多宽敞。
“商玦家卧室的床垫坐着可舒服,比木板床强多了。洗手间灯光超级亮堂……自己在外面住就是爽,可惜陆哥你没跟我们过去看。”
葛志成说着说着, 发现隔壁的两个人突然间都特别沉默。
他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声音小了点:“我还拍了几张照片呢,陆哥你要不要看看?”
陆屿行抿着嘴唇,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搭腔。
他睡过商玦的床,用过商玦的洗手间, 给厨房第一次开灶台,对某些地方的熟悉程度没准儿还比商玦高……商玦家哪一块儿他没见过?
葛志成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顽强地带着手机靠近陆屿行,把照片推给他看。
他能感受到从陆屿行恢复记忆之后,对商玦的态度变化很大,虽然不像最开始那么针锋相对……但跟前段时间两个人好兄弟似的相处模式还是差了很多的。
他还是希望两个人能缓和关系。
商玦背对着他们,在床板投下的阴影中不自在地捏着鼻梁骨。
等身后安静下来,他才抖落开一块新毛巾擦桌子。桌面挺干净的,大概是有人会定期清洁。商玦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屿行干的,这家伙受不了室内有脏东西。
熄灯前半小时,商玦总算整理完,换衣服去洗澡。
晚上从学校到他家来回跑了两趟,又在宿舍里折腾两个小时,他累得够呛。
吹过头发准备从阳台回去时,他跟从宿舍里出来的陆屿行打了个照面。
商玦没打招呼,迈步打算绕开他,结果陆屿行关上了阳台门,没让他走。
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商玦:“有事?”
整个封闭的阳台都被商玦沐浴露的气味熏得很好闻,陆屿行缓了两秒神才说:“你……缺钱了?因为之前跟家里的矛盾?”
商玦警惕起来:“你不会挑在这时候要我搬走吧?我东西都搬过来了。”
陆屿行蹙眉,“那是你的床位,我有什么资格让你走?”
“……哦。”商玦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不缺。不是。”
“那为什么搬回来?”
为了追你。这么说你会不会很膈应?
商玦:“我想搬就搬。”
陆屿行没了话说。
商玦之前提过自己更喜欢住宿舍,忽然想搬回来住也合情合理。
陆屿行不愿意自作多情地往自己身上想,免得失望。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商玦玻璃珠似的瞳孔向上抬了抬,盯着陆屿行在黑暗中的面孔,轻声问他:“是想让我走吗?你。”
陆屿行被他问得几乎喘不过气,心脏抽疼。
我要是想你走,你没进宿舍门的时候,我就该把那一半的房租转给你。
他最后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住就住。”
*
商玦这段时间睡眠不足,这晚睡着宿舍的木板床,却休息得格外好,放假没设闹钟,他一觉睡到次日中午。
醒来后他看着离得很近的天花板,慢慢想起来自己已经搬回宿舍住了。
对面床位底下亮着一盏台灯,商玦转过头,侧脸贴着枕头,看到陆屿行的后背,米色的毛衣在肩膀处被撒上一层薄薄的暖光。
商玦近日来难得体会到一丝安宁。
他起床换衣服洗漱,弄出一阵并不吵人的动静。
但就是这种细细簌簌的声响,让陆屿行根本没法儿把注意力专注在书本上。
被他随手扔在桌面角落的手机振动几下,他分心去看,扫了一眼微信消息,关掉台灯,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陆哥你去吃饭吗?才十一点,这么早?”林旭英说道。
陆屿行顿了一下,说:“……不是。”
林旭英见状皱起眉,“老王又让你去导员办公室?”
“嗯。”
葛志成听见这句,气极骂道:“这傻逼有完没完了?都过去一周多了,他伤都快好全了还纠缠不休!?陆哥的伤口才刚结痂呢!”
陆屿行感觉侧后方投来一道存在感很强的目光,他回过头,跟商玦的眼神相撞。
偷看被人发现,商玦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索性对陆屿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阳光灿烂。
“……”
陆屿行脑袋里的烟花持续炸开。
他快速地撇开目光,转身走了。
前一夜睡过十几个钟头,商玦此刻精神不错。
他在自己几百号联系人里搜了一下田邈的名字,发现自己没加过对方,于是找文佳悦帮忙推田邈的账号,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那头半晌没同意,宿舍里其他两个人去食堂,热情地问商玦要不要一起。
商玦点头答应。
吃饭时他佯装随意地打听了几句田邈的事,葛志成一听到田邈的名字,饭都有些吃不下去。
“就从陆哥出院以后,那傻逼就没消停过,几乎每天都要去找老王说要给自己讨公道。”葛志成气得翻白眼,“讨公道他怎么不敢去报警啊?怕防卫过当留下案底?这周陆哥都被老王叫过去好几次了,每次回宿舍脸色都很差。”
商玦勾了下唇角,眼睛里没什么笑意。
饭后几人还餐盘,商玦的手机有消息提醒,他看了一眼,申请被拒绝了。
他重新点击申请发送,备注里加了句“想找死?”
过了一会儿,申请通过。
【田邈】:你想干什么?
商玦垂眼回了几个字。
【商玦】:破财消灾。
……
第47章 第 47 章
中午时陆屿行回来, 四个人都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夜幕降临,葛志成往宿舍里扫了一圈,发现几个人都没在学习, 连陆屿行都在台灯下翻看手机。
他接着探头望了望宿舍的新成员。
商玦没开台灯, 正在桌面的阴影中看贺炀前一日给他的那叠相片。其中有两张贺炀没有特意提及, 照片上是一家娱乐会所, 田邈在跟他约的人分手后进了这里,不过很快便出来了, 大概是没有消费过。
他昨晚发消息问过商瑜, 那会所不是什么正经场合, 比其他地方特别一些的是, 这家会所中有给男性提供特殊服务的“少爷”。
葛志成见商玦也没在做正经事,咳了一声说:“有没有人要玩牌?”
商玦闻声把照片塞进书架,之后靠住椅背,上身往后仰了仰看过去, 前面两条椅子腿跟着翘起, 有点好奇:“玩什么?”
“扑克,不玩钱, 你会什么咱们玩什么。我还有两套桌游……”
商玦很干脆地说:“来。”
葛志成兴奋起来,两颗眼珠子直冒光。
陆屿行对这种无聊的娱乐活动不感兴趣,从换新宿舍以后缺了一个成员后, 他的几套纸牌还有桌游放在柜子里吃了三个月灰了。
林旭英自然也要参与。
三人拖着椅子挤在宿舍中间,并了两个行李箱当桌子。
林旭英:“陆哥来不来?”
陆屿行扭头把几个人看了一眼,说:“我不了。”
葛志成:“那陆哥你还学习不?我们会不会太吵……”
“没事。”
葛志成:“嗷行!”
陆屿行转回脸,没多久听到旁边几人说话的声音。
商玦话少, 但是很快就融入进去,几轮的功夫葛志成跟他说话的语气就熟络了许多。
陆屿行时不时能听见商玦有点轻的笑声, 不吵,但听得他心烦。
他起身,准备去学校里四处转转。
中间三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过来,以为陆屿行是嫌他们几个烦。
“……”
陆屿行:“……我出去一趟。”
葛志成小心翼翼:“陆哥是不是我们太闹腾了?”
陆屿行不想扫兴,说:“不是,我有东西要买,去趟超市。要带什么?”
葛志成松口气,“那陆哥帮我带桶泡面吧。”
林旭英:“我还是冰棍儿!”
“零下十几度的天你吃冰棍儿?你可真牛。”葛志成吐槽。
“宿舍里暖和啊。”
“行。”陆屿行把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问:“要什么?”
商玦犹豫了片刻。他本来不太饿的,愣是被其他两个人勾得馋虫犯了。
他于是说:“泡面和冰棍儿。”
陆屿行:“………………”
他面部肌群绷了一下,说:“我还去趟东门。”
葛志成:“啊!”
东门外驻扎着A大的护胃队,一条路上全是夜宵小摊。
陆屿行问葛志成:“要换?”
“那我换成小馄饨,谢谢陆哥!”
陆屿行撩起眼皮,接着看商玦:“你呢?”
商玦顿了顿,“那我也……换小馄饨。”说完,他业务生疏地补充了个“谢谢”。
陆屿行这才穿外套,带上商玦的“谢谢”走了。
商玦盯着他的后背,一直到宿舍门被关上也没收回视线,思绪飘了一下,又被他警惕地打住。
“你能搬回来太好了。”
葛志成的声音把商玦唤回神。
“你没来之前,我跟英子就只能打手游,但我还是觉得宿舍几个人凑一起玩最有意思。”
商玦问:“陆屿行不来吗?”
“哦,陆哥大一的时候就不参与,基本晚上都在泡图书馆。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商玦点点头。
约莫半小时后,陆屿行提着东西回来,两份小馄饨还是热腾腾的。
葛志成感恩戴德地喊“谢谢陆爹”,喜滋滋地从陆屿行手里接过,把其中一份给了商玦。
陆屿行另一只手提了个小塑料袋,里头可怜巴巴地装着一根菠萝冰棍,他递给林旭英。
林旭英愣了下,说:“我记得商玦好像也说想让你带冰淇淋来着……”
陆屿行:“有吗?我没印象。”
商玦:“……”
林旭英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不然这根给商玦吧?”
陆屿行:“……”
商玦看了陆屿行一眼,道:“不用了。”
他带着自己热乎的夜宵回床位。
小馄饨皮薄馅大,汤底清淡咸香,下肚后胃部都暖了起来。
商玦慢腾腾吃着,一边看着鲜亮的汤底走神。
他是不想自作多情的。
但是想到小馄饨和冰棍,心脏就忍不住突突地跳。
这家伙什么意思……是……对我还有意思的意思?
商玦略头疼,心想:我成那种人了?别人随便做点什么都觉得人家暗恋我?
夜宵过后,距离熄灯还有一个多小时。
几人重回由行李箱堆成的牌桌边。
葛志成摸过第一张牌,到商玦却迟迟没动。
他有点心怀侥幸……
商玦转过头,对着陆屿行的后背轻声喊:“喂。”
陆屿行肩膀侧过来几分,偏头看了过来,眼神夹杂一抹冷淡的不满。
商玦迟疑一瞬,终于还是开口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陆屿行忽地沉默。
少顷他出声:“我不……”
商玦热乎的心凉了半截。
陆屿行:“我不怎么会。”
商玦怔住,过了会儿垂下眼睛,“学两把就会了吧,大不了我教你。”
“……”
陆屿行抿了抿唇,纠结了几秒,起身提着椅子过来了。
其他两人已经傻眼。
葛志成先反应过来,傻愣愣地说:“陆哥你之前不玩原来是因为不会啊?你早说嘛,我很会搞新手教学的,英子就是从我这儿出师的。”
林旭英道:“那下把玩明的,让陆哥熟悉一下规则。”
商玦把人从书桌前喊过来弄这些招猫递狗的事,等人坐到他身边了却又不出声了。
他低着头看手里一把明牌,想:多少还是……有点意思的吧?
商玦用力抿着嘴唇,可明快起来的心情抑制不住,最后仍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灯光下那张脸有点过分夺目,葛志成抬头瞥见商玦笑脸上的酒窝,冷不防地被惊艳一下,震惊道:“商玦……你笑得好叼!”
商玦:“……”
商玦头回听见这种形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笑点,捏着牌把腰弯下去,闷头乐了半天。
没人注意到,陆屿行在葛志成说完后,往旁侧幅度很小地转了一下头,但又立刻僵住。似乎是想看看商玦笑得到底有多“叼”却又拼命忍住了。
陆屿行跟着他们接连玩了两个晚上,假期最后一天,三人终于消停了点,晚上安分守己地在自己床位底下搞小组作业。
葛志成做累了就扔下电脑到商玦的床位前撩闲。
几天功夫,有牌友关系推动情谊,他已经跟商玦混得挺熟了。
“你还抽烟?那天我去你家看到茶几上搁着包烟。”
商玦隐约感觉葛志成并不是随口一提,便斟酌着答:“不常抽。”
“哦……”
商玦:“怎么了?你闻不得烟味?”
葛志成说:“不是我,是陆哥不让在室内抽,你要抽可以去阳台,把窗户开着就行。之前我们宿舍有个室友几次在宿舍里抽烟,陆哥说了几次他没改,被陆哥骂惨了!”
商玦:……
背对着两个人,完完整整听完这对话的陆屿行:……
“然后就是,”葛志成挠挠脸,竟然难为情起来,“咱们宿舍有几条规矩……我想着你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早点告诉你,免得到时候被陆哥说。”
陆屿行:“……”
商玦怔了下,随后略显迷茫地点了点头:“能理解,你说吧。”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个人卫生整理好,熄灯后保持安静,个人物品不要往公共区域放……最主要的还是卫生问题。”葛志成指了指自己,心酸道:“我被陆哥骂过好几次。”
陆屿行终于坐不住了,“我什么时候随便骂人了?”
葛志成道:“陆哥,你别现在不好意思。等到时候商玦熄灯后说话不小心吵到你,你还得冲人家发火……”
陆屿行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易怒的性格,平常极少生气,要是对谁发火一定好言提醒过几次对方不起作用,才不得不采用稍微强硬些的手段。
商玦听完,看了看自己的桌面。
卫生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物品摆放不怎么讲究,不过陆屿行应该不至于管那么宽。
葛志成列的几条都是最基本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商玦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落差。他在家住的时候,陆屿行从来没说过他什么,就算哪儿稍微乱一些,陆屿行之前随手就帮他收拾了。
现在熄灯后说句话都有要挨骂的风险?商玦有一点点不适应这种转变。
而且,他对自己的脾气没什么自信。
商玦心情复杂地往对面瞥了一眼。
陆屿行对上商玦看过来的陌生又谨慎的眼神,耳根蓦然热起来。既窝火又委屈。
我没那么……我没那么!
凶……
商玦从书架上抽了张白纸,对葛志成说:“还有别的没?我记一下吧。”不然他要是挨陆屿行的骂,肯定会憋不住怼回去跟对方吵起来……到时关系搞僵还怎么追人?
葛志成:“还有吧?不过我记得没那么清,不然陆哥你给商玦写?”
陆屿行失声了,没话说了。他记得商玦很讨厌别人约束他给他立规矩,现在他又要给商玦列条条框框。
商玦隔着宽敞的过道,把纸张递了过去。
但他递完后,忽然很想离陆屿行近一点,又起身去对面假装要看着他写。
商玦将一侧肩膀虚虚地靠在陆屿行的衣柜边,垂着眼看陆屿行动笔。
陆屿行这回没用铅笔,捏着一只黑色圆珠笔,在纸页上划了一个“一”,半分钟过去也没写出第二个字来。
商玦:“忘了?自己定的规矩还能忘。”
陆屿行看他一眼,“没忘。”
他动笔,往那个“一”后面添了个点,之后便又卡住了。
这次卡了好几分钟。
他觉得丢脸,转过头:“你回去等着吧,别在我这儿看。”
“被人看着出不来?”商玦轻嗤,“又不是撒尿……”
陆屿行恼了:“你回去。”
商玦条件反射地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愿意在……”
所幸及时刹住了。
他是挺愿意在这儿待着的。
可陆屿行撵人,商玦只好回去。
在自己的座位上等了半小时,等到熄灯前两分钟,陆屿行才把一张折叠好的纸张丢到他桌上。
商玦打开看了两眼,然后皱起眉翻了个页,又盯了半分钟。
他打开台灯,纸张对着橘色的灯光照了照,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这什么?无字天书?
第48章 第 48 章
商玦最后把他的无字天书叠好, 藏在了书架一隅。
接下来一周课不多,不过课少也没几个人闲着,上课时都能瞧见教室里有人掏书开始复习了。
临近期末, 除了不久后跨年庆祝一下, 剩下的时间都要数着考试的日子过。
过得最滋润的大概是田邈了, 手机换了最新款, 从前那双即便洗过也会发黄的运动鞋也被换成牌子货。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挨了一回揍, 两个人给他送钱。田邈家里条件一般, 不过对家里这个唯一的高材生, 每月给的生活费还是很够用的, 但田邈泡吧、有时在外订酒店,在其他方面就过得不大宽裕了,想拿奖学金成绩却够不上。
这回狠挣了一笔,之后开销都不必愁了, 拿到钱先把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换了。
他买的新手机不便宜, 林旭英对电子产品的发售比较关注,一眼看出来价钱, 回宿舍的时候便问陆屿行:“陆哥你当时赔了田邈多少钱啊?有一两万?”
陆屿行摇头:“算上医药费,几千吧。”
“可他新手机少说八千才抢得到。”
陆屿行没怎么当回事,也不是很想提起这么个人。
田邈自己添上一些也不是没可能。
葛志成:“不过, 这两天老王好像没再找过陆哥了,那傻逼总算是消停了。”
陆屿行听进去,倒是被这句话挑起了几分疑惑。
田邈几天前在导员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导员面前在装无缘故被打的受害者模样, 一副要誓不罢休地追究下去的嘴脸。可这两日,就半点消息都没了。
葛志成:“陆哥你最近都不怎么去图书馆了欸, 这两天都在宿舍里待着。”简直是稀奇。
陆屿行:“……最近,图书馆人比较多。”
他刚说完,商玦进了宿舍,放下包没多久,又带着手机出门。
陆屿行有意等了一会儿,才出门,看到商玦在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里低头在听电话。似乎是比较私人的电话,还特意跑出来打。
陆屿行自觉地站在远处听不见内容的位置候着,商玦抬眼不经意瞥见他,语速加快了些。
几分钟后,他讲完电话挂线,陆屿行迈步走过去。
周围都是寝室,他声音放得很低:“你找过田邈?”
商玦不答反问:“我找他干什么?”
陆屿行:“你给过他钱?”
商玦:“我为什么要给他钱?”
陆屿行如今听明白了,商玦不怎么对他撒谎,但是喜欢绕着圈子回避问题,或者把事实加工润色成另一种十分抽象的东西。
没否认,那就是给了。
商玦瞒着他贸然插手,陆屿行有点生气,“我跟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商玦眉眼压下,不想说话。
陆屿行:“你转了他多少?我还你。”
商玦:“我给他转账,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
气氛凝固,似乎下一秒就要吵架。
陆屿行:“你也不嫌恶心?”
商玦被一个“恶心”激得眼眶差点儿没红了,声音冷上几分:“你觉得我恶心就恶心,我无所谓。”
陆屿行一噎,黑着脸解释:“我是说,你也不嫌他恶心!”
“……哦,”商玦好受一点,“你小学缩句怎么学的?让你这么缩了吗?”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毕竟陆屿行实在不想跟他争论自己小学缩句学得到底怎么样。
“别想多了。”商玦说,“我找他,不是为了你。”
陆屿行:“……”
我知道,但你也用不着说得这么清楚。
商玦觉得自己的缩句也出了问题,把话改了一下,更加准确:“不全是为了你。”
水房里安静下来,双方都缄默不语。
很久后,陆屿行出声:“不全为了我,那还因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商玦竟答不出了,发现他的动机追根溯源以后,其实还是因为陆屿行。
他半天想出一条:“他在帖子里造谣我,我不爽。”
陆屿行拧紧眉,说:“你怎么知道在帖子里造谣你的人是他?而且你如果看不惯他,应该更没理由给他转账让他潇洒。你想做什么?”
商玦:“那家酒吧我没去过,是贺炀去那里‘见世面’的时候被田邈骚扰过。我为了吓田邈随口编的,好让他跟林依寒提分手。”
陆屿行顿了下,“你没去过?”
商玦有点莫名:“你不是都想起来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gay吧,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陆屿行表情微变:“你不是?”
“……”商玦张了张嘴唇,“反正……以前不是吧。”
他快速岔开话题:“所以能说出在Breeze见过我的,除了田邈不会有别人了。”
“以前不是?什么意思,现在变了?”陆屿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玦:“变不变很重要?这玩意儿本来就不固定吧?你之前不也说自己是直男,上头的时候还不是说变就变。”
“……”
“嗯,不重要,不固定。”陆屿行扯了一下唇角,“是我善变,我猜不到有人会为了膈应我假装我男朋友,所以我活该倒霉。”
商玦:“我不倒霉?我就猜得到你能失忆好几个月?”
陆屿行:“所以是我的错?我不该失忆?”
商玦撇了下嘴,“那也不能这么说,但是你过马路没左右看看,多少也是有点责任吧?”
“……”
陆屿行感觉心脏隐隐作痛,好像要被气出病来。
他抬脚就往水房外走。
但商玦拉住了他的手。
陆屿行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你还想听我为了过人行道走了绿灯道歉?”
商玦把他的手攥得更紧,“我骗你,是我的错,那我现在跟你道歉好不好?”
陆屿行在气头上,脱口道:“不好,不接受。”
商玦就失落地把手松开了,像只碰到困难就退缩的蜗牛,碰壁之后就窝囊地把自己缩回壳里,没有丝毫锲而不舍的韧性。
陆屿行:“……”
右手重获自由,他却没走,生硬地岔开话题:“你到底给了他多少?”
商玦此时精神脆弱,不堪一击,闻言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抬起一只手,只把拇指扣了起来。
陆屿行:“四千?”
商玦掀起眼皮,没有说话。
不是四千,不止四千。
*
一周时间无波无澜地过去,元旦前两日学校放了假。
当晚商玦出了趟门,之后再回来宿舍时已经快要门禁。宿舍差几分钟熄灯,商玦在葛志成忧心的眼神中快速去洗漱。
次日早,葛志成林旭英去图书馆复习。这两人平常不怎么学习,但到考试前还是很靠谱的。
剩下两个前一日刚刚争吵过的人在宿舍里背对着彼此。
没想到下午时葛志成跟林旭英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回来,推开宿舍门大声问:“陆哥你怎么不回消息?!”
陆屿行学习时手机一向设置静音,放在角落里碰不到的地方不受打扰。只有以前跟商玦谈恋爱的时候会设成振动。
他看着两个神情激动的人,问:“怎么了?”
“怎么了?特大新闻!!”葛志成猛地拉上宿舍门,刚才还激动的大嗓门这时候却压了下来:“田邈昨晚上嫖/娼被抓了!”
陆屿行怔住,“哪儿听来的?”
“是群里的小道消息,听说嫖的还是个……男的。”
陆屿行皱了下眉。
男的?那可信度似乎比较高。
林旭英也显得很亢奋:“这算是现世报吧?咱学校校规条例,嫖/娼就是开除学籍处分,何况田邈还被抓了个正着?这小子绝对完蛋了!”
葛志成:“哼,他肯定不是头一次了。”
陆屿行:“为什么?”
“第一次搞这种事就赶上扫黄被抓?应该没那么点背吧?”
林旭英说:“也不一定,有可能是被人发现举报了。他家里条件挺不好的,去年还申请的贫困补助,应该没那个钱天天搞这个。”
“操,这家伙真恶心,拿着爹妈的辛苦钱去嫖?”
林旭英:“他最近消费高得不对劲啊,中彩票了?”
陆屿行捏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顿,视线转向对面始终不发一言的人,盯紧了商玦的后背。
“谁知道……”葛志成看向一直没开口的商玦,“商玦你消息比我们灵通,是不是早吃到瓜了?真的假的啊?”
商玦转过头,表情不似其他人那样轻松,平静地说:“真的吧。”
第49章 第 49 章
宿舍的这一小片空间里, 随机响起葛志成林旭英吱哇乱叫的议论。终于为陆屿行出了口气,同时这种大八卦放在三点一线的校园里非常劲爆,讨论性十足。
小道消息发酵到第二天, 田邈宿舍里有人透露他连续两日没回宿舍, 等于是捶死了田邈被抓。田邈宿舍里几人这时候回忆曾经相处的细节, 才发觉出许多不对劲, 都在无意之间跟对方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恶心得在各大群里狂喷一天两夜。
A大高材生嫖/娼被捕, 甚至短暂地爬上了同城热搜, 不过很快被校方公关压了下去。
事情闹成这样, 田邈断无可能继续念下去了。除了陆屿行以外, 大概没人能猜到田邈被捕拘留跟商玦有关,包括田邈本人在内。商玦所做的,不过是在一周前给了田邈一笔可供挥霍的封口费,并在田邈出事的当晚, 和贺家的私家侦探打了通电话而已。
田邈的处分通告在半个月后发布, 白纸黑字写着开除学籍,在男生宿舍楼下挂着用以警示其他人。
商玦考完一场试, 跟323几个人回来七舍时看见了那张通告,学生们走过路过都要看一眼,渐渐围起来一个规模不大的人堆。
葛志成跟林旭英都跑去看热闹了, 商玦淡淡扫了一眼就直接回了宿舍。
陆屿行跟在他后面进门。
商玦背对着都能感觉到陆屿行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
他没忍住转过身,看见陆屿行拧着眉头在看自己。
商玦像个大炮仗一点就炸,被陆屿行一个眼神就点燃了引线。
他笑了下,书包往桌上一扔, 人往后一靠坐上书桌,两条长腿踩在自己的椅子上, 说:“怎么了?想说什么?觉得我做得过分?我这人什么样你应该清楚吧。”
陆屿行:“……我刚说话了吗?”
“……”
陆屿行慢慢踱步过去,停在商玦的椅子前,问:“你这人什么样,我不清楚,你说说?”
他有点好奇商玦对自己的认知是否清晰。
商玦仰头,“就欠呗,我坏。”
陆屿行没忍住抬了抬唇角。
他这一笑,商玦有一瞬恍惚,撇开眼没敢多看。
陆屿行把商玦蔫巴的神情端详片刻,拿捏不准对方现在是什么心情。
应该不至于到愧疚的程度,商玦不会因为搞了一个人渣就愧疚。
但心情糟糕在所难免,尤其这人性格本身就太细腻柔软。
陆屿行不知道怎么安慰,以他跟商玦现在的关系……不吵架也许就算是安慰了。
“喂,你脑袋上那疤我看看?”
“‘喂’是谁?我没名字?”
商玦无语:“我高中不都这么叫你吗?那换成陆同学你乐意?行吧陆同学。”
陆屿行:“你不会喊名字?”
“陆屿行,陆屿行。”
陆屿行倏地没了声响。
商玦听不到他开口,问:“还要我再喊亲切点儿?屿行?”
还是没反应,商玦欠欠地抬起腿撞了一下陆屿行的手臂,学着葛志成他们又叫了声“陆哥”。
陆屿行忽然动了一下,手掌一把扣在他的膝弯上,慢慢往下滑至脚腕,把他的脚腕圈住了。
商玦皱眉缩了一下腿,被他的手掌摸得有点痒。
陆屿行抓了几秒,把他的腿重新丢回椅子上,问:“看那个干什么?”
商玦:“想看。看了我心情好。”
“……”
看我伤疤你心情好?
陆屿行很不高兴,于是也不想委屈自己惯着商玦,最后也没答应给他看。
等其他两人从楼下公告栏上来,陆屿行问几人:“晚上想出去吗?我请客。”
最近连着考了几门专业课,之后的考试稍微轻松一些,时间也较分散,出去一趟适当放松也好。
林旭英:“陆哥你要请客?为啥呀?”
“那当然是因为田邈遭报应了呗。”葛志成说。
陆屿行只是看向最后一个还蔫巴地耷着眼尾的人,问:“去不去?”
商玦随口道:“去,谢谢陆哥。”
陆屿行看了他一眼,手心又有点痒了。
天寒地冻,原本最适宜吃火锅,但陆屿行不吃辣,先前几次聚餐都是顺着他们去吃的火锅,几家店的清汤锅底都做得敷衍,这回他请客,葛志成便提议换家地方菜。谁知陆屿行居然还是选了家口味辛辣的餐馆。
商玦除了易过敏这毛病,倒是不怎么挑食,想着几个人点的东西总有能吃的,便懒得看菜单了,说:“你们点吧,我没什么忌口。”
菜单转过一圈,陆屿行又把菜单递给他:“再加两道吧。”
商玦翻过几页,纠结了会儿选了一道,之后又添了道口味清淡陆屿行能吃的。
菜品点完,他翻到酒水页看了两眼。
陆屿行:“想喝就点。”
商玦有种心思被戳穿的感觉。
其实今天要不是陆屿行说要请客,他今晚应该要去找贺炀喝酒。
“……”
商玦再翻翻菜单,看着上头清一色他喜欢的菜品,犹疑地猜测:他该不会是在哄我?
商玦猜不透,于是低头勾了瓶白酒。
陆屿行张了张嘴,以为商玦顶多会喝两罐啤的解闷,当下就有点后悔:“你行吗?”
商玦:“比你行。”
“……”
陆屿行:“喝趴菜了这儿没人带你回去。”
“那我爬回去。”
陆屿行:……
商玦安静地干完快一瓶,见底的时候陆屿行看得眼皮直跳,实在怕他出事,把酒瓶给没收了。对面两人看傻了眼,只剩下惊呆地拍手喊牛。
而商玦看起来居然还挺清醒,喝到最后有点上脸。
可陆屿行起身去结账的功夫,再回来时,刚那个一脸淡定的人怀里抱了个茶壶。
陆屿行心脏都不会跳了,迅速探手把茶水壶从商玦怀里夺过,所幸是温的。
他扭过头,看见商玦脸上憋不住的坏笑。
“……”
“你真以为我醉了?”
陆屿行面无表情看着他。
商玦继续对他笑:“宝贝,你好不经骗。”
陆屿行:“……”
宝贝。
他看向边上两个茫然呆滞的人,冷静地说:“他喝醉了,我带他下去,你们先下楼叫车。”
葛志成:“陆哥你一个人行吗?不然我也留下来吧。”
“行。”陆屿行真怕商玦再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待二人下楼,陆屿行才低头望着这个漂亮的酒疯子发愁。
商玦的脸被酒精熏成粉色,嘴唇很湿润,是鲜艳的朱红色。
他眼睛也因为喝过酒变得很亮,亮得有点呆,陆屿行看了两眼,把手掌覆到他脸上,掌心的温度跟商玦更滚烫的脸颊相贴。
他对商玦说话,又像是自语:“我是不是应该找个东西把你的嘴堵起来?不然待会儿你得在车上乱说话。”
商玦笑着没吭声,微微偏过脸,垂眼在他手掌心上吻了一下。
“……”
湿润的触感擦过掌心,陆屿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把手从商玦脸上挪开,往下托住对方的腰,把商玦半拉半抱了起来。
商玦脑袋一偏,嘴唇几乎碰到陆屿行的耳朵,他往后仰了一下头,离对方远了一点,说:“宝贝,我能自己走。”
陆屿行耳朵滚烫,声音却冷:“宝贝?鬼才信你。”
他把商玦搀到楼梯口,刚踏下一步,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不是说不带我回去?”商玦的声音似一盏晃动的清酒,清冽,却微微地打着颤。
陆屿行脚步滞住,转过头,对上商玦静寂的眼睛。
水蒙蒙的,很亮,但也很清醒。
“……”
陆屿行下意识地就想撒开手,但商玦大半重心撑在他身上,他一撒手这人说不准就要掉下去。
商玦抓住了陆屿行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有点忐忑地看着他。
陆屿行吸了一下鼻子,“你还想玩儿我,是不是?”
商玦抿了抿嘴唇,过了几秒,厚着脸皮说:“我如果说是呢?”
“……”
商玦默默把陆屿行的手松开了,小心求问:“你是不是要撒手把我从这儿摔下去?”
陆屿行:“犯法的事我不干。”
商玦本性发作:“哎哟,你揍田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
第50章 第 50 章
陆屿行真的撒手了。
他掌在商玦腰上的手一松, 商玦被陆屿行扣着腰,重心几乎全在他身上,这道禁锢着他的力气一松开, 商玦的身子就跟着往下跌落。
凝望着陆屿行的一对水亮的眼睛里, 浮现出难以抵挡的惊慌, 还有不可置信。
操……这家伙真敢违法乱纪?
但失重的感觉只维持不足一秒, 他被陆屿行拖着后腰的衣摆给重新拽了回来。
心慌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商玦短暂失神, 随后闭了下眼, 缓解情绪, 以免自己出口成脏。
睁开眼, 他沉下眼:“你玩我是吧?”
陆屿行兜住他的腰,淡淡回击:“你不是也想玩我?”
“这性质能一样?我又没想着弄死你,刚多危险,要是你没抓住怎么办?”商玦有种今非昔比的心酸, “那我就真得爬着回去了。”
陆屿行把另一只捏着他衣角的的手展示给商玦看:“右手也牵着呢, 摔不了你。”
商玦把自己的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哈哈, 右手也牵着呢?你还挺体贴的。下回我去蹦极,你干脆也把安全绳拴我衣角上吧。看看最后挂在底下的是我还是衣服?”
“……”
陆屿行:“我首先就不会跟你一起去蹦极。”
商玦无可反驳,当然也犯不着为这么个小插曲生气。
他站稳身形, 不要陆屿行扶着了,抬腿迈下一级台阶。
他一级一级踩得很稳,陆屿行慢步追上,总算确定商玦没有任何醉态, 甚至姿态称得上端庄。
那一瓶酒,商玦喝了半斤还多, 超乎陆屿行的认知。
他是两杯就倒,上回跟商玦纪念日的红酒都没敢多碰,唯恐出丑。
出门前一刻,商玦脚步刹住。
葛志成他们在外头,他装过醉,毕竟喊了陆屿行“宝贝”,戏得演全。
陆屿行见他停步,会意地捞过他一条手臂,低头把商玦的胳膊绕过自己的后颈搭上。
商玦:“你比我高点,这么搭着好别扭。”
“谁让你自己要装醉?”
商玦把他的颈项勾紧了点,双肩塌下装醉,下巴贴近陆屿行的肩膀。
他身上全是酒香气,脸蛋又红又热,陆屿行说:“你换个边吧,挂我右面。”
心跳频率急速上升,剧烈得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真怕商玦听见,更变本加厉地嘲弄。
商玦闻言站直,把他的左右肩膀观察数秒,问:“怎么啦,你高低肩?右肩低一点儿?那倒也用不着换边,低那么一两公分的我其实感觉不太来。”
“……”
陆屿行深深吸气,“……算了,走吧。”
正要出门,商玦把手放下来了。
“怎么了,不装了?”
“我忽然想到,志成他们也没看见我走路,一个人一个醉法,我待会儿去车上说两句胡话。装一路太累了,演那么久我对自己没自信。”
酒香远离,怀里乍然空了,陆屿行把手揣进外衣口袋:“你也可以不说话,直接装睡。”
商玦觉得挺有道理:“行吧。”
他们并行着跟外面的两人会合。
商玦步态从容,不发一言,但叫车的两个人都没怀疑他此刻是醉着的。那一声“宝贝”委实震耳欲聋。
不多时一辆轿车靠边停下,是他们叫的车。
司机人较讲究,汽车内饰都很干净,还装着车载香薰。
只是香薰味道过浓,略有些刺鼻,商玦其实不晕车,但他喝多酒,本身胃里不得劲,一路颠簸加上蹿进鼻子里的浓烈香味,他难受得直犯恶心。
A市夜里气温不是人待的,车内暖气供得足,他不好开窗让其他人跟着受冻,硬生生忍了一路。
幸好是没吐,一下车,商玦疾步到路边撑着树干呕几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葛志成过来看他,以为商玦酒劲儿上来了,帮他拍了拍后背,然后不放心地揽住他肩想搀着他走。
他没来得及使劲,商玦就被陆屿行伸手捞走了。
商玦一凑近他,眼前发黑,“你衣服上也有那香味。”
陆屿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放手,被商玦嫌弃的感觉挺不好受的。
他最后还是把人给松开,让商玦自己在一边走。
回到宿舍,商玦晕眩反胃的感觉仍然没有好转,想去吹吹冷风让头脑清醒。但天气太冷,要是他在宿舍开阳台的窗户,没一会儿水管恐怕都要冻裂。
商玦便自己出了宿舍楼。
A大这个时候的室外,去哪儿都很安静,没人会在这样能把鼻涕都冻成冰渣的夜里跑出来受罪。
他在楼外找了一条静谧小道的道牙石上坐下,几分钟都没见到路上走过一个人。
商玦垂首,看着路灯下自己上半身的影子,跟周边影影绰绰的树影混淆了一部分。酒气上头,他反应有些慢地盯着看了好久,直到有人踩在了他目光下的树影上。
商玦抬头看看,跟陆屿行半敛着的眼睛对上。
他发现陆屿行把回来时穿得那件染上香薰味道的外套换掉了,换了件浅灰色的长款大衣。
商玦眨了下眼睛,问:“你出来干嘛?”
陆屿行:“你一个醉汉在外面跑,怕你吓到人。”
商玦无语:“我就是被那车颠得想吐,你知道我没喝醉。”
“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葛志成以为你要在街上耍酒疯,说要下来找,被我拦住了。”最后下来找人的变成了他。
商玦低头,手心覆在眼皮上,用力按了按,“呃……我忘了说一声了。”
喝过酒,多少还是对大脑的反应速度有些影响。换做以往,他不会一声不吭出来给其他人添麻烦。
他盯着陆屿行的大衣看,灰色的羊绒面料在橘色路灯下看上去格外暖和柔软,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他们分手有一个月了,也就有一个月没有过拥抱,今天晚上在餐厅陆屿行扶着他走到楼梯,就是这段时间以来仅有的肢体接触。
商玦恹恹地把脑袋给低了下去,嘴巴闭得很紧。
陆屿行摸不透他什么心思,只好往边上站让商玦继续欣赏树影。
他用余光瞥着商玦毛茸茸的发旋,心里不安又很烦躁 。
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餐厅里戏弄人,现在怎么又开始装哑巴了?
陆屿行想:他就是故意的。
长达三个月的游戏没让他尽兴,他还想在我身上琢磨新的。
他低垂着眼,看到商玦被冻得通红的手指、鼻尖,开口问:“你还要在外面待多久?”
商玦以为他等得不耐烦了,把脸抬了起来,轻声说:“你先回去吧。”
“……”陆屿行正要解释自己没有不想等的意思,就听见商玦继续用他能听见的音量冷冷地说:“就说你实在没耐心等不及,把醉汉一个人留在路边吓人。”
陆屿行:“………………”
他现在真的有点想这么干了。
但商玦说完就用手撑着道牙石站起来了,对他说:“回吧。”
陆屿行愣了一瞬。
“我没有不想等你,你不舒服就多呆会儿。”
商玦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露出一种像是纠结又像是闷闷不乐的表情。反正陆屿行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洗衣液什么味儿的?”商玦问他。
“……问这个干什么?”
没等来商玦回话,陆屿行还是乖乖回答了。
商玦:“洗发水呢?”
“薄荷的。”
“那沐浴露?”
“也是薄荷。”
商玦抽了下鼻子,说:“薄荷对晕车挺好的吧?”
“不知道……可能是吧。”
商玦的视线往远处飘了一下,又慢悠悠地飘了回来:“所以你脖子能不能借我闻闻?”
陆屿行:“……”
他眼神复杂地说:“我可以把沐浴露借你洗洗。”脑子。
商玦没吱声。
陆屿行忍不住又问:“……那为什么不能是头发?”
商玦扬了扬唇角,朝他缓缓迈进两步,抬手环住陆屿行的颈项。
他没有太用力,也不敢抱得太紧。陆屿行的呼吸立时变得很轻、很长,小心翼翼地放缓。
商玦就这样把冰冷的鼻尖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陆屿行被冷得打了个寒战,头脑变得无比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场有预兆的心动,大脑拉起警戒线,告诉他当机立断地制止,兴许还来得及。
难道还要接着当傻子?
商玦嗅着陆屿行皮肤上清淡的薄荷香味,腰侧搭上来一双手,虚握住他的腰身,是很方便推开他的姿势。但没有,那双手在他腰侧只停留瞬间,便沿着腰身掌住了他后腰,最后用力收拢,把商玦克制着没敢贴近的距离拉紧了。
陆屿行用嘴唇轻轻蹭着商玦被风吹得翘起的一缕发丝,心脏在绝望地加速跳动。
他把商玦抱得更紧,心想:我真的会被他玩死的。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