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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
雪白阳光照着庭院, 假山竹林几许阴凉。
“哗啦啦”,水声潺潺。时书站水井旁,将头凑近喝了口冰冷的水,弯下腰, 衣服半截白皙清隽的后背, 背上痂痕脱落。
“咕噜……”时书吐出水洗干净嘴里的血味, “这牙还要疼几天?这门还要关几天?几天了?要关我多久?”
时书刚想把姜片再叼嘴里, 院门口,谢无炽一身朱紫官袍, 迈腿走了进来。
一瞬间, 时书眉梢一挑,光速失明,加快速度嗖一下往屋子里跑。
背后的脚步紧随, 时书走到书房假装看书, 谢无炽来到书房, 时书再往卧室跑, 心想这下谢无炽不会追来了吧, 脚步接踵而至。
时书坐到床上, 随手翻一本书,装。没想到, 谢无炽到他身旁坐下:“牙还疼?”
时书放下书,正常聊天似的:“还行吧,现在基本上快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这几天人影呢?”
“商议军 务。”
谢无炽的手伸过来碰他的脸。白皙清秀的下颌,皮肤干净光滑。时书让他抚着脸, 没说什么, 直到谢无炽拇指一按, 轻轻扳开他的唇角。
指心很烫,时书索性启唇让他看:“我什么时候能出这个门?”
谢无炽回避这个问题。时书忍不住反而笑了,两个人无言以对时,谢无炽留意到别的事,指节掀开床褥底下,手中拿出一盒膏腴,提溜出干燥的羊肠。
“……”时书心跳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没有特别的羞耻,说:“没错,是我专门放这儿的,谢无炽,我做好了跟你上床的准备。”
时书往床上一躺:“如果我能生,我就给你生一窝,我在你的后宫里一直替你守着。”
谢无炽:“时书。”
时书很生气,想想还是说了:“本来,你不同意小树的策略,这件事就不会成功了,我也不是那么舍生忘死的人,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关了我,也许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吧。不过,你也确实是为了我好。”
“谢无炽,我不如你。所以你替我做决定,其实没什么不对。”
谢无炽语气中意味加深:“时书。”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是我迟迟看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仅看不明白这一切,连自己的心也要看不明白了。”
时书转过身去:“我还是少说气话,以免刺痛到谁。”
躺到床上,时书拿起林养春递给他的膏腴看盯着螺纹的盒盖,拧开又旋上,将花纹对齐,就这么一直玩着。
“你还要关我多久?”
谢无炽:“旻军撤兵,班师回燕州。”
时书换了更舒适的姿势:“也好。”
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陷入沉默之中。夏天很热,眼下更是八月盛夏,阳光直射整片大地上,温度炙烤地面,即使房间放着冰块儿,也抵抗不住腾起的让人心烦意乱的燥热感。
时书放下盒子,“午睡吗?我陪你睡会儿。”
谢无炽早解开衣服挂在墙上,床头垂下轻纱,时书上床后躺在谢无炽的身旁,手指拽着他的衣带玩儿。
时书帮谢无炽解了衣服,凑近亲了亲他,睡觉,睁着眼睛盯着天顶。眼前似乎有些发花,抬手揉了一下,继续盯着纱幔的织造纹路。
时书身体一直很好,这几天被关着太无聊,天天从早上睡到晚上,睡眠太多,开始头痛欲裂。
睡不着无聊回忆以前的事,想起在相南寺的僧院里,他俩挤着不大的一张禅床,谢无炽起初明显有洁癖,时书当时醒过来后去洗漱,谢无炽正在查看床脏没脏。
“……”当时,时书也挺难绷的,跟他说,“哥,我不是那种掉色的男生。”
谢无炽淡淡道:“你最好不是。”
说不是就不是。搞得时书后来每天起床,先观察自己掉色没有,被子上是否有变黄的迹象。但时书从小到大都不掉色,说不掉色就不掉色,谢无炽终于不再戴有色眼镜看他。
想到这儿,时书忍不住想笑,谢无炽一直都是死装死装的。不过他心很细,几乎百密而无一疏,对时书很好,会带他去看中医,每天准时到点让他喝中药,寺庙里的和尚,偷偷带他去吃肉,生怕时书贫血给病死了。
想到这里,时书:嘻嘻。
但又想到,那时目的不纯:不嘻嘻。
时书收敛了点笑容。谢无炽养来福也很好,虽然他明显不喜欢狗,讨厌宠物,来福有个坏毛病,会扑人,一开始也往谢无炽身上扑,会弄脏他的僧衣。
但谢无炽总不能当着时书的面打狗吧!
有一天时书一起床,就看见谢无炽在禅院的菩提树下,拿着馒头正在训狗,掰碎了一块一块儿的,让来福“坐下”“握手”“左手”“右手”“报数”“趴下”“叼回来”,配上他那张看狗的一样的脸,简直是绝。
时书本来还奇怪了,来福你一只大黄怎么会报数,天生神狗吗?原来是谢无炽训出来的!不过由于时书起床太晚,而谢无炽一般早早起床开启一天的美好生活,许多他的时间时书都错过了。
想到这里,时书又有些好笑,嘴角很难压。
不过,那个时候谢无炽有没有想过:时书真的是个很招人烦的小孩子呢,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条狗。真是任性又没道理的小孩子。吃他的喝他的,还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时书在心里轻轻哼了声,在枕头里换了下睡姿,接着想起谢无炽第一次对他暴露本性。也就是送小树去四十里外的村落,归来时天色已晚的那天。
在此之前,时书一直以为谢无炽是个非常矜贵高级的人,一看见他的外在,便会认为此人接受过高等精英教育,先不提优等基因才会生出的迷惑性面孔,他的谈吐措辞甚至语气停顿,似乎都刻意的训练,自带一股“你比我低人一等,我和你说话是给你脸,老实当小弟吧”的高贵感。
时书认识他时,天天在背后擦汗,心想,strong哥。
你真是装装的。发个抖音估计几十万普信男会破防评论“男绿茶”“装杯男”那种人。
不过那时候,时书才发现谢无炽竟然控制不住下半身,受到刺激很容易硬,确实让场面挺复杂的。也许是从那时候起,他和谢无炽才混熟了。
想到这里,时书心情不好不坏,毕竟当时第一次被枪指着,那种心情可是非常难以形容啊!等于一个直女,忽然有个大美女在你面前脱衣服,一方面觉得挺漂亮的,一方面也很尴尬。
时书试图回忆和谢无炽在一起的轨迹。在相南寺住着到底不好,隔壁的师兄讨厌狗,偶尔看见来福要作势打它,虽然并没有打,但时书也不太喜欢一个全是男同的寺庙。
回收度牒凑齐军饷,去流水庵时就很好,时书喜欢桃花林中那片荒芜的小院子,齐腰高的草丛里开辟出了一条小路,另一间隔壁则是死了人的鬼屋,时书那时候胆子很小,晚上去厕所都要拉着谢无炽一块儿去。
一般都是时书推醒榻上的谢无炽,道:“谢哥,哥,我想尿尿。你去不去?”
接着谢无炽在一阵令人想给他跪倒喊爹的寂静中,站起身来,陪他去门外的茅房。时书从那间凶房门走过都害怕,表面故作镇定地和谢无炽聊别的,毕竟不太想暴露自己胆怯,谢无炽还得有一句没一句回复他的硬拉话题。
“谢无炽,今晚这月亮,可真月亮啊!”
谢无炽:“嗯。”
然后时书去了茅房,茅房又离吊死人的歪脖子树很近,时书需要谢无炽寸步不离地保护他,然后上完疯狂洗手往里冲,跑到他前面。
想到这里,时书莫名其妙地弯唇而笑。那时候觉得谢无炽像邻家大哥哥,游戏里无所不能的大神,隔壁班成绩特别好但死装死装的大佬,大家虽然每天课后讨论“兄弟你也太装了吧!”但其实很佩服他,时书也是这样子,很粘他,特别特别地粘他,出于男人给厉害的人当小弟的本能。
时书也才十八岁,很喜欢给人当小弟,小时候给爸妈当小弟,大点儿给表姐当小弟,现在给谢无炽当小弟,总之就是当小弟的一生。
时书真的挺喜欢谢无炽的,在流水庵每天眼睛一睁就是谢无炽人哪儿去了?怎么上完班还没回来?人呢?人呢?听见来福的狗叫,两个人一起往桃花林里跑,围着拎饭回来的谢无炽绕来绕去。
谢无炽必须喊“停”,才能阻止两只小狗往他身上扑。
穿越到古代并不好过,在周家庄时大家对他也挺好的,但那个猥琐的男同说话很难听,男人在一堆聊孩子聊老婆,时书也没得聊,还是跟自己的同胞在一起更快乐。
时书那时候起,就真的很喜欢谢无炽这个朋友,很喜欢他,也许还有一部分的慕强心理。时书愿意和他去做任何事,并且觉得快乐,无论是一起出远门,餐风宿露,还是去瘟疫的城里,他都很快乐很快乐。谢无炽有一种能力,他不一定能给你情感的回馈,甚至有可能背道而驰,但待在他身边绝对最好活最有安全感。
跟玩游戏抱大腿一样,打吃鸡游戏,时书经常感觉自己听到耳朵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枪炮声,等他从烟雾里艰难地咳嗽着爬出来时,谢无炽的高大身影遮挡在面前,手里拎着枪械,警戒着周围说:“敌人都解决了。”
时书会产生那种“……不是哥们儿你”的心情。
想给谢无炽跪下磕头。
——轻轻地翻身,床铺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时书的部分思绪被打断了。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往下想,越想似乎离那个不好的结局越近。森州大盛府的寒冬太冷了,冰雪针砭骨髓,再回忆起记忆中的极寒之地,时书脑海中几乎只有遮天蔽日的雪白色,狂风呼啸的林间,大片大片鲜血染成的血红色,侵占着人的全部视线。
他也喜欢谢无炽,想和他相依为命,杜子涵虽然好,但没有谢无炽好。一起走了三千里,时书看到了他也有会受伤的时候,洞悉这个秘密,时书和他的心就更近了。
而且谢无炽是大坏蛋,真的很讨厌的坏人啊。可恶。从那以后就老亲亲他摸摸他,时书也是实在没办法,不是谁让谢无炽有病啊?兄弟抱一下,这有什么?只是时书始终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变质成的爱情。可是跟着谢无炽还是很快乐,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时书心想凑合凑合过一辈子,也行吧?
我靠,谢无炽哪里不好?跟他过一辈子怎么了?
时书想到这儿,还是忍不住想笑。
离开后的那一年,时书好像跟做梦似的,他呆在秦村的海滩上,每天跟子涵说看日落,其实在想谢无炽。
吗的这个东西,真的时书很想揍他,早知道临走时揍一顿再走好了,完全就是混账,时书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纯恨,但是当时他血淋淋的样子也很瘆人,弄得时书经常午夜梦回。
时书对爱没有太多感知力,就像这个窍没开过似的,用一种复杂的心情回想了许久,还是没想明白。
爱……但是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身份悬殊了。
……
时书想着想着,意识模模糊糊陷入沉睡,梦里一大片血红的尸首。他又看见了那片乱葬岗,漆黑的蚊虫缭绕其上,尸体堆积如山,野狗龇牙咧嘴叼着尸骨,一把火猛地将他们全部席卷——
时书满头冷汗,猝不及防从睡梦中醒来,“啊!”地惨叫了一声,正在紧张地吸着气。谢无炽走到床头取下衣裳,门外有人道:“大人,有两位叫元观和元赫的人求见!”
时书怔了一秒,谢无炽整理着袖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说:“让他们进来。”
“他们怎么来了?”
“小树的提议不可谓没有价值,历史上同样有马桥之盟,唐朝与阿拉伯帝国订立盟约;霍去病分化匈奴,让匈奴的诸部王投降汉朝;岳飞分化金军将领;以及宋朝的 ‘海上之盟’,联金抗辽。单指海上之盟,产生提议到完全实现花了三年时间。一件影响力巨大的策略,需要付出很长的时间和诸多心血,才能完成。这确实是有利可图的点子,我会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时书看着他。
谢无炽:“小树送了回去,他俩准备当面向我说这个计划,走吗?一起。”-
地上,穿着一件朴素文人蓝衫的元观正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在他身旁则是用布帛裹住旻人面孔的元赫,大热天,汗水沁透了棉布,潮湿不堪,两个人都跪在地上。
谢无炽进了门,语气虽然不错,但行为上并未去扶,径直上前坐了梨花木太师椅:“两年前在北来奴街,本官在二位家中还喝过一碗清茶。请起。”
两个人站起身,再看到一旁的时书时,元观猛地再跪了下去:“二公子。”
时书看他,想到北来奴街那个病弱的男人,在想到狁州献策的毒士,实在难以将他俩结合起来,道:“请起请起。”
元观露出善意的微笑,时书沉默,把脸转到另一边看墙壁去了。
“二位特意前来,有何贵干?”
元观连忙从怀中掏出册本一封:“大人,这本是记载着旻后区的地理地形图,小人前来,仍然为前几日小女所提议之事。”
“宙池王眼下坐镇于永安府和多格府,属下能够联络的正是这两府内的景人义军及部落首领。宙池王向来仰慕景人的文化——在北旻,上层贵族都以通晓景人的文化为荣,贵妇人每当东都有了新的首饰和妆面款式,第一时间便要差人买回去,男子更是争相学习景人文化。而这位宙池王,小人与他共处两年,时常听闻他对旻人野蛮的叹声,崇尚文墨,好金石,有归化景军的意向。”
谢无炽喝着茶,揭开盖子瞥了一眼,放下。
元观态度无不诚恳,再道:“除此之外,诸多小王部落屡屡被中王和旻王的军队所欺凌,侵占田土。每年到了放牧季节,旻王的部落便将牛羊驱赶四处驱赶,他们敢怒不敢言,同样民怨沸腾。尤其战后,盘剥越发严重。”
“第三,永安府二十年前曾是景人故土,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汉人义军占着山头,不能被旻人军队消灭,呼来喝去招呼了上万人,形成水泊梁山的山匪架势,立着景人的国旗,自称为‘ 遗民军’,一直没被攻打下来。”
元观站着回话,额头上全是汗,先把形势陈述一遍,接着道:“大人,如果能联合这三股势力,与大人商议时间地点起兵,里应外合,能击伤旻军命脉迅速拿下州府。对大人有大功劳!”
游说的基本规则,晓之以利,动之以利。谢无炽不答这个问题:“如今北旻与大景交战紧急,旻军治军严整,提防暗桩和奸细,二位冒着生命危险出一趟寨门恐怕不容易?”
元观苍白的脸上流下汗水,往地上一跪:“小女回来后,称大人恐怕怀疑其中有诈,小人兄弟便以性命前来相说,只求大人纳下良策!”
谢无炽似乎公务繁忙,有些心不在焉:“元大人,分化北旻攻陷城池的不世之功,一旦达成二位可都有大功劳,难道二位没有所求?”
元观:“我们兄弟二人,只求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后,在东都赐我兄弟良宅良田,高等爵位,大批金银,不再 以奴隶的身份被世人所知。”
谢无炽盖下茶碗,道:“这些东西,你让旻人往狁州城内丢尸首,旻军难道不曾许诺你高官厚禄?”
“……”
谢无炽说的这句话,明明是戳人脊梁骨的逼问,反而还有几分调侃意味。
元观知道这果然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诚实地道:“当时我兄弟二人以为再也不能回大景,想在北旻谋身,故而使用了一些毒计。这个毒计,也是音昆王子所授意……直到那天夜里,小人的兄弟偶遇到了二公子。”
听到自己名字,时书撑在椅子旁,抬头看他。
元观对时书笑了一笑,笑的很是复杂,道:“小人从未想过竟然能再遇恩公,而谢大人也早已镇守边庭、宰执天下。原本不敢高攀,怕大人早已遗忘,更嫌弃小人是北逃的贱奴。乃是我家兄弟在壕沟里和二公子照了面,竟然还被二公子认得,小人这才鼓起勇气,让小女前来献策。”
元观一家,显然也是赌命来了:“倘若不是二公子心善,这个计策小人是万万不敢向景人献的,只怕刚见了小人这兄弟的面相,便被杀了。”
“所以你也知道,景人和旻人不相容。”
谢无炽站了起身,脚踩着地上的砖花,神色几分肃厉:“元大人计策是否可行,本官暂且不论,但一张嘴就要本官的弟弟,还是去旻区的危险之地,实在难以取信于人。”
“小人明白,小人……小人一家老小,三口人,图的也只是活命而已。小人实在是……除了二公子,难以信任别人……”元观争取着说,“小人有一套周全的办法可保二公子平安进入旻区,假扮成小人的小仆,易容换装随同回旻,住在舍下,周旋笼络由小人负责,只需协定之日二公子漏个面,以安众人之心,接下来便可请二公子回程了!”
时书不必跟那群人打交道,他是个诚意。
诚意,就是只需要漏个面的事就好。
现在,他的危险性已经降到很低。
不过,谢无炽什么也没说,道:“二位先去休息,本官自会考虑。”-
房间内,两个人坐下,元观替元赫扯下裹脸的头巾,一张被汗水泡得发白的坚毅的脸露出,擦了擦汗。
两个人坐着喝几口冰凉的水,元赫早就忍不住满脸屈辱:“我看真不该来这一趟,景人都把我们当狗,没必要来。这谢都统制也一样。”
元观平和一些:“你我一无所有,却要取信于人,本来就很艰难,平常心吧。”
“老子真受够了。”元赫粗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元观解开他后背,众多纵横交错的伤疤,被汗水沤得发臭。元观重新坐了下来:“还这么暴脾气,我们多少岁了?”
“我四十三,你四十了。”
“四十了啊,你说什么时候能有块田,我也想归隐田间了。”
“归隐田间?在源县的秦安山里种田,你又非要出去,舍不得你写的那些书本,还说文宗词本,非要送到大景去刊印。”
元观哼笑了声:“你从来不读书。”
“但读不读书,这辈子都到四十了。”
“四十算什么,死我也不怕,我只想千古留名。”
千古留名。名和利的位置,甚至是同等的。没有哪个文人不想千古留名、名载史册。元观掏出身旁的包袱,竟然是一卷一卷厚码起来的白纸黑字,有的早已卷边腐朽,可见磨砺之深:“谢大人再不信我,我只好进献此书。毕生心血书写,如果毁约,让他将我的百万手稿付之一炬吧。”
“你那些纸张?不过就这些纸虚无缥缈,能说服他吗?”
“如果这些纸没用,那我也一无所有了。”元观萧瑟一笑。
与之相隔不远的另一扇门内,时书正坐在椅子里。
地图摆在桌面上,厚厚的几沓,一副更为详细的线路图。谢无炽坐在他身旁,将地图一页一页翻过,并与斥候探来的另一份地图比较。
“山脉,村落,桥梁,据点,标注清晰。”谢无炽说,“地图还更完备。”
时书辨认着具有代表意义的特殊字符,谢无炽划出防线的位置:“以上几个地方有重兵把守,军事性质更重。渡过防线之后,便是百姓居民的住所。当年音昆两兄弟能在大景游历,旻区背后同样是旻、景杂居之地。混在汉人中假扮普通百姓,不会引起注意。”
“最危险的是防线一带,能渡过便好说。”
时书盯着河流和山脉的纹路,心中一阵紧张:“我……”
“时书,不要着急。”
时书望着眼前的地图,当事情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时,他似有感情。而把步骤一步一步列在眼前,却发现步步维艰。
“我在想,也许我不应该控制你,让你自由选择更好。”谢无炽忽然道。
时书站起身来,腿有些发软。和谢无炽一起出了门,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芬芳扑鼻,时书伸手再撇了一朵放到谢无炽的怀里。
时书问:“你愿意我去吗?”
谢无炽:“我会很担心你,本身胆识极为过人的人,但在入敌区,仍然睡不了一个好觉。你到时候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时书:“睡不着也好,我最近睡不着总回忆以前的事,发现还挺快乐的。”
“都回忆了什么?”
“回忆了我们刚认识至今,”时书忽然想到,“谢无炽,其实我有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一直没跟你说。”
如果未来某一天,谢无炽成为了天下共主,那就算没满足杀其他穿越者的条件也会解锁系统。到时候,他肯定可以看到时书的解锁时间,明白他曾经做过的事。
“做错事,没关系。”谢无炽侧过头,对视,“我只想知道,现在还错着吗?”
“……”
热浪拂过院子的屋檐和瓦片,池子里层层荷叶涌起波浪,时不时飞过几只翠鸟。
时书心里一片惊澜,后背发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褐色的眼眸微张,只觉得世界一片寂静。
谢无炽看他半晌,转过了眸子,平静地道:“在你改掉这个错误之前,时书,我会让你活着,哪怕鬼门关前,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深夜,庭院中灯火通明。
书房内的窗户后照出一屋暗灯,谈话的声音偶尔从门内传出来,辛滨等护卫陆陆续续从门内走出去,拿着地图深夜骑马奔向了远方。
谢无炽和元观元赫的谈论仍在继续。
谢无炽在盘问去的一路上的每一个细节,以此检验对方的话几分真假,元观和元赫到底没有他精力充沛,人在精神疲惫时会几乎无法思考,说的话也会有更多的漏洞,但仍然要应对谢无炽的询问。
时书正在翻箱倒柜,找能带的衣服,没想到“哗啦!”清脆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原来是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短而精悍,适合随身携带。时书看到这把匕首,脑海中忽然闪过前几日被它抵摩着肉时的心情,额头冒出冷汗。
他随即翻找轻便的衣裳。有条穿着舒适的内裤找不到了,时书正翻找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谢无炽走了进来。
时书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
谢无炽刚从审问中出来,精神还很清醒,道:“旻军断粮已有七日,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我击鼓让军队出狁州城门,和斜插而来的支援军共同掩杀,以击溃北旻的军队。”
“溃军丢兵弃甲而逃,旻军主将的精力会被吸引,你也趁乱渡过边境。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今晚便越境过去,提前到达等你。”
“不和元观元赫一起走,过了边防后在蒙山脚下汇合。去了那边,不舒服立刻回来。”
“这一趟最多一个月,你去见他们一面,约定作战的具体内容交给我们来处理。”
时书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抓紧手里的包袱。谢无炽翻看其中的衣裳,打开柜子的另一格,把一叠卷好的裤衩子翻出来,放到包里,正好是时书找不到的那条。
匕首谢无炽则找了个皮箍,凑近来掀时书的衣裳:“绑在这里。”
皮箍系在大腿上,谢无炽给时书演示了几次。
“这把刀,可以朝向任何人。”
时书出声了:“谢无炽。”
“等你回来跟我说清楚,对不起我的事是什么。”谢无炽道,“我想知道。”
时书:“我……”
谢无炽:“你现在这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让我怀疑你离开我的那一年半,是不是和其他人上过床。”
时书:“没有。”
时书容易炸毛的头发也被捋整齐,像小孩要出远门,被家人收拾好了包袱和水囊,再理好红领巾。谢无炽在原地一瞬不转地看了他片刻。
时书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谢无炽,这是你的第三个生日。”
“是。”
时书:“我走了的话,是不是不能陪你过了?”
“不重要,回来后补偿我。”
时书正要说话,腿上传来一种紧绷之感,让人不舒服,原来还是那把短刀。时书把刀子取了下来,放到桌上。这把刀子,做工精良,但出现的时机却恰好让时书心里不爽。
时书盯着这把刀,心里一股焦躁之感,却又说不上来。时书只好向谢无炽点头:“我一定能回来。”-
狁州城楼上,沉重的大鼓擂动着,鼓皮落下灰尘。
号角声声,响彻云霄。
高数十丈的狁州城楼之下,数支军队交织在一起,像暴风雨前翻涌的乌云,正在左右缠斗,吞噬,溃散。旻军抵挡不住,战局到了收割胜利的时刻。
景军出城挑战,侧翼支援袭来,一匹匹的快马迅速冲溃敌军,冲乱阵型。
在高低起伏的女墙,一面面标写着“谢”的旗帜在风中烈烈而动。墙齿的最高处,谢无炽与冯重山等诸多将领站在狁州楼头,观看旻军慌不择路、丢盔弃甲、风卷残云般的溃散之状。
“大人!东路军献捷!”
“西路军献捷!”
“守城宿将献捷!”
“……”
一声一声,敌军大部正在溃逃,而胜捷军的追击扔在继续,持续性地冲溃对面已经凌乱的队伍。
在狁州城下的壮烈喊打喊杀之外,城外密林中的小路上,时书拎着包袱正走在草木繁茂的山道中,一阵苍鹰的啸叫划过头顶,时书抬起头来,褐色的眸子,白净俊秀的脸,望着这座阻隔两个族群的大山大河。
“二公子,等过了这座山便是边境线上,边防设卡严格,小的们不能再护送,请二公子独行。”护卫的声音提醒了时书。
时书应声,汗水沿白净的下颌流,视线恢复焦点:“我明白。”
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孤身前往旻区,为探知情报虚实和联络敌后的力量,为了减少人员伤亡,沟通和表达友善程度……可前途未卜,前程不明。望着远处的星光,走的路上却全是迷雾,脚步跌跌撞撞,局势波谲云诡。
时书喉结滚了一下,踩在地上,好像踩着棉花。
“驾!”突然,几匹飞马飙发电举狂奔而至,时书和行人转过眼去,高头大马,正在狭窄的山道中危险地奔来。
时书:“谢无炽,你怎么过来了?”
谢无炽翻身下马:“我不放心,送你走一程。”
时书心里一阵涟漪:“我能回来。”
但谢无炽似乎有了后悔的迹象,脸色并不好看。边防设卡处,倘若是三五成群的壮年男人,一定会被叫住盘问来历。倘若是一个男子,被旻军巡逻人员怀疑的可能性会低许多,毕竟边防处也有百姓进行日常生活。
时书需要独自,走过很长一段的防线。
小路郁郁葱葱,时书踩着野草,身侧的溪流潺潺。时书再道:“我会小心。”
穿越过密林,眼前霎时豁然开朗。果然,得益于北旻的溃军正在无头乱窜, 或者哄抢某处的道路,旻兵前去支援, 暸望塔巡守的兵则少了许多,沿途更为冷清,时不时走过零星几个大旻的百姓。
时书东张西望,手心冒汗,准备一脚踏上对面的官道。谢无炽抬手褪去了身上华贵的外袍,内里是一件寻常百姓的衣裳,道:“我再送你走走。”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本章评论全部发红包。接下来会坦白系统的事了吧。接下来应该是纯感情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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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入
“你送我?”
“我不放心, 再往前送送。”
护卫不得不提醒:“大人,前方危险!”
谢无炽:“知道,你们不用跟我来,留在这里等候。”
几位再三劝阻, 谢无炽拎过时书的包袱, 道:“走。”
时书:“那就再送十分钟, 我刚进去有点心虚, 可能走几分钟就好了。”
时书左右看,眼前溪流淌过, 一条废弃的桥梁架在河面上, 野草及人高,道路荒僻,大概这便是人们偷渡的路线。时书往桥梁走去, 谢无炽也和他一起。
墙上绳索磨损, “嘎吱”, 时书踩上晃得“哎?”了声, 身旁只有谢无炽, 一晃神, 时书忽然忆起曾经无数次走在路上,谢无炽牵驴在后, 时书于山野间跑来跑去,见到溪流便停下喝水,阳光白暖。
时书眉眼秀净, 眼睛明亮:“谢无炽,你说这像不像以前我陪你去舒康府治理疫气的路上?”
谢无炽:“像。”
时书开心, 回头一看, 路头的众多护卫担忧望向谢无炽, 又是一怔,再看河流倒影,竟然有几分地位交错、世异时移之感了。
时书跳下桥:“谢无炽,到前面你就回去吧。送书千里,终须一别。迟早我得自己走这段路,你也有许多公务要办,耽误就不好了。”
谢无炽:“耽误就耽误了。”
“哼哼,这么大方。”时书踩到北旻的土地,一片繁茂的林间,偶尔走过一些妇孺小孩等行人,推动着板车,或扛着锄具。
时书在白家屯入境过一次,不过当时是以军人的身份,现在却是以百姓,只要低调糊涂一些,未必会引起注意。时书走在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听到马匹的踢踏之声,一列巡逻小队正从道路尽头走来。
“……”
时书后背一下绷紧了,和谢无炽退到路旁,这队伍的将领都骑大马,腰佩长刀,而时书和谢无炽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只有衣服,几乎赤手空拳。
车马越来越近,时书察觉到了落在头顶观察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过对方大概急着有事,催促马匹,什么也没问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时书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谢无炽道:“这条小路生僻,有年轻男人出没容易引起怀疑,走到前面的大路上,行人多,就会好一些了。”
时书:“那趁他们刚走,你回去了吧?”
谢无炽:“我送你到大道上,再回去。”
“哎呀。”时书转过身去,沿着小路继续往前。山川树木,倒是都一模一样,临近八月,偶尔能看见旻区百姓的稻田,时不时有老头妇人站田埂上,通水沟或是干活。
这些人,面容基本是混血,也有纯粹的旻人面孔,也有景人面孔,总之都是普通的相貌。时书也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尽量不引人注目。
再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了通往大道的路口。同样设有卡点,几个旻兵正坐在扇风。大道上人果然多了不少,不过时书和谢无炽走近时,却被注意到是生面孔。
“哪儿来的?”对方盘问。
时书道:“小的们是宁县举人徐老爷的家仆,因为老爷八十大寿,让小的们去源县给赤善大爷送请柬。”
几个旻兵对了对,道:“请柬拿来看看。”
时书给出了伪造的请柬,几个人盘查,大概是什么粗人,也不太看得懂,没话说:“走吧。”
说完,几个人坐回棚户底下,再掀起衣服散热,议论不远处:“狁州输了?”“据说在撤兵,那群散兵游勇,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到咱们这儿来。”“哎。”
时书听了两句,那人看他,连忙往前走。等走出这群人的视线,时书才猛地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紧绷,腿脚发软。
这件事的心理压力,真是不可谓不小啊!
时书到了树林里,停下脚跟:“你回去吧谢无炽,我自己可以走了,再不往回走,你这危险的路程就长了。”
谢无炽仍跟在他身后,且全程没有说话,旁观时书的机变能力,到目前为止挑不出错处,时书表现得也很勇敢。他眉梢挑了一下。
遮天蔽日的林间,松柏常青,山野间时不时掠起几声鸮叫。林间吹来几缕凉爽的风,拂起漆黑的发缕。谢无炽喉结滚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看他,站在林间似乎并不想离去。
时书笑着说:“谢无炽,放心!我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遇到危险会逃跑,困了还会呼呼大睡,也学会了说谎,你可以安心返程,我很快就能走到蒙山脚下。而你再不回去就不方便了。”
半晌,谢无炽终于开了口:“时书,我不想回。”
时书怔了一下:“嗯?”
“我想尽可能陪你多走一会儿。”
时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抬起眼其实有些意外,说:“但是,谢无炽,你现在是北军的主帅,这种关键时刻,你应该为大局考虑考虑吧?”
谢无炽:“你在为我的大局考虑?”
时书心口好像被什么击中,转过脸:“只有你有能力创造一个更好的国家,虽然你也许目的不纯,单纯喜欢操纵权力的游戏。但你一直结果正义。这几年你不一直都是起早摸黑苦心经营吗?总不能还没当上皇帝,你跟我到处乱跑,结果我俩一块儿死了?”
时书笑嘻嘻地看着他,语气轻佻。
不过说到这句话,时书大腿上绑着的那把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勒得他很不舒服。
时书知道心里的魔念是什么,转过脸,眼下烈日炎炎,走了一段路了,便到一块干净石头上坐下喝水。阳光照在白净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没抬头看他。
等喝完,时书把水壶递给谢无炽:“你喝。”
谢无炽接过:“时书,你很想促成这个计划?分化敌军内部、以更少伤亡的形式尽快结束战争、达成一统,最后国泰民安?”
时书:“是啊,我在狁州帮林养春行医,尸体太多了,数不胜数,每天夜里做噩梦,梦里全是炮火和战灰……我不喜欢打仗……”
谢无炽喝了水拧好盖子,时书伸手取来想放到包袱里,碰到他的手,手的温度很高:“这是你的愿望。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坚持,途中能够收获幸福和快乐。”
时书转头看草莽的林间,一条大道在山峦之间起伏,再隐到山的另一头。在这片陌生的敌军内部土地上,只有他和谢无炽两条小小的身影。
谢无炽的声音随风而来:“所以,时书,除了为我。”
“——我希望你也能追求自己的战无不胜。”
时书手指猛地紧了一下,后背被风吹得失去温度,喉结滚了滚,褐色的眼眸望过去:“谢无炽。”
“你既然选了这条路,我想多陪你多会儿。”
群山之中,松风回唱,时书攥着水壶的手发麻,心脏以一种奇异的频率跳动。刚认识谢无炽时,他几乎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着,其他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中。
时书坐下之后,腿上那把匕首的硌人感更加强烈,慢慢地站起了身来:“我……”
一阵难以言喻的沮丧:“我真坏。”
谢无炽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背影已经向前:“走,白天你虽然过了,但夜里也有夜的风险,我陪你多走一程。”
旻区内同样处于高温酷热的夏日炎炎天气,临近傍晚,道路上的人越发多,偶尔路过一些村落,见村子里住着不少人,都说汉人的语言,采用汉人的习惯。
这些州府被占领了二十几年,可曾经大部分仍是景人,旻虽有意迁入同族人,但景人的存在依然不少。
“他们不太会屠杀在百姓心中有影响力的景人士绅老爷,容易激起反抗,而是一般采用合作的态度,联合这些景人士绅一起统治底层的景人百姓。”
在大路上行走着,杨柳依依,偶尔能看见白墙灰瓦、楼宇屋檐,高大华丽的庄园,而大片灰褐色的田地里,则是面黄肌瘦的奴隶在耕种。
时书亦步亦趋,天色逐渐变晚,问他:“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歇脚的地方了?”
“嗯,不远处有城镇,比较舒适,但统治力高的地方要实名登记,容易留下线索和痕迹,忽然遭遇危险也难以逃跑。”谢无炽目光扫过一洼洼的田土,山林村落和零散的据点,“去村民家借宿不现实,边防区地理位置敏感,村民一不小心便有通敌之罪,不会收容,我们找个其他的地方休息。”
时书走了一整天,擦着额头的汗,着实有些疲惫。谢无炽踩着地上的乱草,踏着凌乱坡陀的石头,在山野中穿行。
不知道多久,时书留意到视线内一小堆小小堆的馒头坟,道:“谢无炽,我们又走到坟地来了,每次都能精准找到坟地!”
谢无炽:“坟地好,坟地夜里敢来的人少,相反更加安全。你接下来一个人走,碰到坟地可以就地入睡。”
“……”
时书:“那我们今晚在这里睡吗?”
时书绕过乱七八糟的坑坑洼洼,生怕站到别人头顶,说了几句“抱歉抱歉”,和谢无炽穿梭在一座一座的坟之间。
谢无炽衣衫偶尔拂过坟头上茂密的茅草,脚步平稳沉静,直到眼前出现一间破败的小小的城隍庙,走了进去,摆置着一张桌子,神身斑驳磨灭,座台下的石板清扫后干干净净,坐了下来:“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
太阳西沉,令人恐惧的黑暗迅速吞噬了这片深夜,时书道:“好。”
要走一段路,挨着溪流旁才有水井,时书把水囊装满,还翻找出了个简易容器,正在打水时,不远处的大道上同时有一列巡逻小队快步跑了过去。
谢无炽在他身后,轻声道:“以后夜间就不必赶路了,发现了更容易被怀疑,到夜里就找地方好好睡觉。”
“嗯嗯嗯。”
将水放到门内后,两个人都不再出行了。时书坐在佛台下打开包袱,带了干粮,路上也买了馒头,夜色昏黑,和谢无炽吃着潦草的饭食。跟着谢无炽享了好久的福,再吃上馒头,味道倒是照样甘甜。
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格照在屋子里,时书抬头看到那神像,身上覆满蛛丝,面容狰狞磨灭,正瞪着人,心中一阵瘆人。
“谢无炽……”
时书抬起头,谢无炽解开衣襟,将外衣扔木盆里清洗,肌肉雄悍的上半身裸着。这路上条件简陋,时书忽然意识到,好久没看他这副脱了衣服带野性的姿态了。
时书从包袱里掏出帕子,递给他:“冲个凉吧。”
谢无炽伸手来接,时书看到他的手,被月光照着,青筋浮在瘦而劲道的大手上,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似乎能轻易按住刀柄或是抚摸在人的皮肤上,催动情欲。
“……”时书再到包袱里翻找,翻出一条缀着带子的短裤,“谢无炽,这条宽大,腰带还有松紧,更适合你来穿。现在天气热,衣裳裤子洗了拧干,挂几个小时就干了。”
“你还有?”
时书:“有,我带了好几条裤衩。”
谢无炽便用帕子掬起水来,擦洗走了一天路程身上的汗水。时书也顺势擦洗身子洗漱,按理来说,他和谢无炽认识好长时间,看他洗澡家常便饭,甚至还有更亲密的接触,但时至今日,时书依然不敢侧目,多看一眼眼皮便会灼烧。
时书脱掉身上的衣服,也解下了那把匕首,扔到一旁。
时书纠结“看”还是“不看”,“看会不会不礼貌”“但不看他不是我男朋友吗?”时,身影落到了肩上,谢无炽掌中的帕子沾满潮湿的水,在月光下擦洗时书的后背。
冰冷的水流过刚痊愈的细肉,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而水皮包裹的手指,却糙砺滚烫得像烧火棍一样,谢无炽率先破冰,时书这才顺其自然地看他,找了句话:“今天赶路的配速正常吗?明天要不要加快?我心里好有个底。”
谢无炽道:“要做吗?”
“……”
虽然时书早有预料,但谢无炽你是真零帧起手。时书心中隐约有了预料,还没点头,就被一只训练强劲的手臂拉进了怀里。
时书一抬头,气息落下来,谢无炽直接舔吻了上来,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颌,手指往里插,像掰开贝壳尝着其中的软嫩甜肉,迅疾又狂热。
时书抱着他,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好对着一座野坟。抬头,又是神像。只好把目光落回眼前,两手抓着他的肩膀,颤抖着呼吸。
时书起初并不喜欢男人身上的气味,可此时此刻,他闻着谢无炽的气味,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的欲望和他的渴求。谢无炽的手掌着时书的脸颊,舔吻向他的口腔内,喉咙上下滚动,指腹按耐地摩挲着。
那样的抚摸,好像在把量他的所有物,挚爱的珍宝。时书再看到那双手,心想,谢无炽的手实在太过于情色了。
时书被他抱进了怀里,躯体在怀抱中紧紧贴合,谢无炽的手从他的肩膀、后背再抚摸到腰窝以下,蹂.躏似乎揉着那白皙劲实的软肉,掐出红痕。
时书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少年白净俊秀的脸上双眼闭着,眉头轻轻拧起,他也抱 住谢无炽淌落水滴的颈,投入这份暴雨般骤然的情.欲。
时书腿弯发软打颤,但他的支点在谢无炽的怀里,时书抱住他的肩膀,掌心抚摸到他后背起伏的肩胛骨,浓密头发下脖颈上的棘突,感受男人粗暴的狂野的动物本能地潮汐。
时书的双腿被并拢,他的脸红得要命,在一片凌乱中猛地埋头在谢无炽的肩膀,同时不甘心地张嘴,尖锐的小虎牙咬上他的肩头。
时书用力抓了他好几把,等谢无炽从上头时的疯狂中清醒,瞳孔中恢复清明,他凑近了再吻时书的耳垂。
时书说不清此时此刻的感受,细长手指攀在谢无炽的肩膀,明暗两色,依靠的一切都滚烫发热,同样为男性,眼前的谢无炽像林间野性惊人的鹰和野兽,时书抚摸着他呼吸起伏的颈部、锁骨往下的皮肤,每一寸都散发着健康、蓬勃和精力旺盛。
时书伸手本能似的摸他,缓解皮肤带来的饥渴,一边扬起下颌和谢无炽舔着,舌肉吮缠。十分黏腻温热潮湿的触感,但时书却很喜欢,不知觉地喘着气。
时书低头,把脸往他肩膀里藏:“我,我俩现在……好像在演野外……那种片子……”
谢无炽:“这只算是前戏,还有四十分钟。”
时书:“你当自己烧火棍?”
黑暗中一片寂静,月光从地移到了房梁,照出刻在泥土墙壁上的纹路,字迹斑驳,图案漫灭,只能窥见一些勾线和丹青。
两条交叠的身影被拉长,影子投到地面,时书面对面坐在谢无炽的怀里,而他们身下用薄被简单铺开,谢无炽微弯着腰,将时书的身躯全部搂在怀里。
光影之下,那只手指没在一个泥泞之处,几番试探。
时书挨着他的额头,高烧似的耳背通红,说话断断续续:“谢无炽,你小时候吃了什么药?……为什么?我比你差在哪……”
谢无炽吻他唇角,指根轻进:“被我.操也很好。”
时书咬他:“我恨你。”
时书只觉得这一切都疯了,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他埋头袭上谢无炽的喉结,想咬,但喝出一口气,轻轻地吻了吻他。
泥泞之处正被反复轻揉,徐徐吃入,时书的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不,不行……”
谢无炽停下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吻:“不着急,先习惯我的手指。”
时书再咬他:“膏腴和羊肠,我一个都没带……”
“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适应,今天已经很好了。”
时书让他抱着,谢无炽便轻轻地刺着,像是某种趣味。时书在他怀里拧起眉来,表情有些古怪:“谢无炽……你还要这样多久?”
“今晚还很漫长,可以一直放着。”
时书俊秀的眉心拧起,似乎没脸大声说:“……你把这当玩具吗?”
谢无炽再吻他,充满情.欲的热吻:“我很喜欢。”
“……”
谢无炽的性.欲旺盛,对这方面的兴趣持久且热情,时书趴在他怀里,本来便非常依赖他,可以容忍谢无炽的癖好,便任由他探究似的深入赏玩。
只是时书的脸一直很红,尽力忍受,也抱着他。到了实在无法忍受时才道:“哥……”
谢无炽:“受不了了?”
时书说:“才不是,明天还要赶路,以后还有机会,让你玩的更深行了吧……”
谢无炽抽出手指,再吻上时书的唇,热吻让时书脑子昏昏的,像被麻痹一般。等意识稍微清醒一些,谢无炽已将他妥帖地放置好,起身清洗了两人身上的汗水和污渍,正在处理其他的狼藉。
时书忍受着那份异常之感,俊秀的脸别扭坐在干净的地被上,头发乱糟糟的。在背后看谢无炽时,觉得这一幕一幕,像极了不断回忆过的未曾分别以前。
时书险些有了时空错乱之感。
时书看他半晌,躺在硬邦邦的地面:“谢无炽,你真是眼里有活的能干男人,谁跟了你谁享福。”
谢无炽:“一直以来,只有你跟我。”
时书露出笑:“那我运气还挺不错的,一到这儿不久就遇到你了。”
时书透过窗户,看窗外深蓝色夜幕上的月亮和繁星,忽然感觉心情很好,狁州的仗打完了,接下来他要去干一件充满希望的事。
时书心里碎碎念:“等促成这件事,哥就洗手不干了,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不能我一个人把事干完了,总得让其他人也成功吧?”
时书星亮的眼睛转去,忽然感觉手臂下被什么硌住,一看,又是那把讨人厌的匕首。
时书心里咯噔了声,见谢无炽走来,道:“那件对不起事,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说不定需要好长时间的解释,我俩暂时要分开,等办完了大事再和你说。”
谢无炽的肩膀和胸口流淌着水,正用帕子擦拭头发,走近了过来:“你自己安排,愿意找时间坦白就好。”
时书转过脸,指尖轻轻点了下眉心,直起腰身,接过帕子帮他擦拭起潮湿的乌发。
【📢作者有话说】
我看有的宝问是不是要完结了,他们接下来会有一段纯二人世界,挺长,谢无炽也可能会有angry sex?我自己很想写这一段哈哈。
这章80个红包吧!感谢大家看文,我看看,好像又可以抽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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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欲
深夜, 酷暑余热不减。
这是时书在敌区的第一个夜晚。
时书睡得模模糊糊,时而惊醒,下意识往抵住的门窗外看——坟地间弯弯曲曲的小路,青烟阵阵, 浮起磷火, 并没有任何活人动静。
只有死气沉沉之感, 但好过敌人队伍的脚步声。
常有野兽出没, 偶尔听见狗叫,凄凄惨惨戚戚。
时书几乎睡不着, 转过脸, 谢无炽一直陪在身旁。他双目阖拢,轮廓分明几分淡漠,本心持定不惧鬼神, 不被任何惊悚场景心理暗示, 简直强大到让人害怕。
时书在这份燥热不安中, 睡得心神不宁, 二早, 大概清晨六七点钟, 清醒过来。
“出发了出发了!今天还要赶一天路。”时书洗着脸,“得赶快走到山脚下, 和他们汇合。”
谢无炽正在收起衣裳,将包袱扎好:“前面经过周王岭,有旻军驻军所在。我送你过, 接下来沿河的路你一直往前走。”
时书:“你还送?再送我到家了。”
“目的地还早。”
时书拿起匕首绑在大腿上,这把匕首, 总是提醒着他和谢无炽开始恋爱关系时的不纯粹, 迄今为止, 系统的考验就像催动人心中恶意的魔鬼。
时书一看到这把匕首,心情便乱七八糟,有了几分沉重。
一路青山绿水,烈日炎炎。
谢无炽掠下眼,衣袍拂过青草,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身影依然端庄矜贵。再三告诫:“你此行的目的,只是表现一个态度。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和旻区内的友善者产生联系,一是将领们不屑于和旻军打交道;二则,苦于没有渠道,不能联系上对面的重要人物。”
时书汗水湿乎乎地粘在白皙的额头上,东张西望:“嗯嗯。”
“旻军未曾防备过,便不会有大规模的围剿和捕杀,别害怕,这里也没有摄像头,心理上的重负可以减轻些,以免压垮了精神。”
时书:“我现在确实很紧张。”
谢无炽漆黑眸子转动,道:“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村镇的队伍机动性最灵活,人数却不会很多——遇到危险就跑,跑到某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时书努力露出白净的牙:“我是特种兵,欢迎来到刺激战场。”
“还有心情笑啊?”
谢无炽不轻不重捏了下他的手:“总之,跑——你最擅长跑,往前奔跑就有希望。”
时书擦着汗点了点头,把谢无炽的话都记在心里。此时,他们正走在一条大路上,一阵一阵的军马列队驶过,越发频急,比先前岗哨更密。
“靠近驻军了吗?”
时书遇到检查则把那张请柬和路引给他们看。
不几时,走到一处岗哨,几个旻军检查路引后,有一个人皱着眉头正要说什么:“我说,你们——”
被旁边的人搭着肩膀,嘻嘻哈哈:“别说了别说了,走吧,喝酒去了,管这么多干什么呢?”
“唉……”
时书:“这什么意思?”
一旁还有不解的几个百姓,天快要黑了急着赶路扛起行李往前走,时书和谢无炽踏上道路,眼下是一片深峻的山道。
路上偶尔有人家,但明明是傍晚时分,屋檐上却无煮饭的青烟,家家紧闭门户,一个人看不见,宛如死亡之地。密林透出鬼气森森的影子,时书踩着石头,左右观看,忽然之间,听到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时书注意力猛地被转移过去。
——十分凄厉,宛如指甲刮着玻璃,时书脚下的落叶忽然一抖,一条绳索倏忽收紧,缠在他的小腿上。
“什么!”
事发非常突然,时书取出匕首迅速划断绳索,再抬起头,高高低低的山坡上出现几个头颅,正在大笑:“这两个人肥,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总能赚点钱了吧?”
“山匪。”
听到谢无炽的话,时书吓了一大跳,一转头鼻尖嗅到浓郁的血腥味,林间倒挂着几具尸体,和曾经在大白岗看到过的惨状一模一样!占山为王,杀人越货!
时书心顿时跳到嗓子眼,低头找石头找棍子,几个人提刀跳了下来,挥舞大刀划出一阵银光,挥刀便砍!谢无炽手按在对方腕骨,撇过去,“咔嚓!”响起骨 头被扭断的动静,将刀夺在手里。
“原来是哗变的旻军,在这做起盗贼生意。”
场面顿时极为紧张,时书遇到过危险,但没遇到过如此着急直接来杀人的场面。又是一刀砍来!一旁的人再次挥刀,对着人的要害之处便砍。时书也捡起刀冲了上去,手腕在发抖,一瞬之间的危机几乎让他来不及思考,只有本能地挥刀。
手和刀掉在草里,谢无炽杀的人砍伤好几个,时书也掩护他将土匪引开。忽然之间,“哐当!”一声,巨大的力气让时书猛地脱了手,刀从手中脱落。
时书一个没站稳,猛地栽倒在地,一只粗壮的手伸过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颈。时书摸出匕首往他身上划动,血液喷出,对方猛地骂了句“操!”更下死手。
时书咳嗽着,视线被汗水模糊,眼前的谢无炽逼退其他人,朝他走来。时书用匕首再捅了两刀,赶在被抢走前拼命往远处一扔,挣脱了手臂,被一脚踹着朝一旁滚过去。
一片数米高的山坡,坡下长满楤木——
那人血淋淋的手追过来,时书眼见谢无炽将他砍翻在地,松了口气,刚准备要坠落时,背后一道阴影袭来。
时书被他抱进了怀里,一齐朝山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时书的手被按住,直到他和谢无炽滚到满身落叶,闻到草木葱茏的气味。
夕阳西下,时书的视线中倒映着楤木的尖刺,挂满了血珠子。谢无炽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后背的衣服上沾了鲜血,衣衫也被撕烂,谢无炽额头渗出了冷汗,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身。
地面有一块石头,尖锐的一角撞出了血痕,时书眼瞳放大:“谢无炽!”
连遇到山匪都没有这般的浑身冰凉,如同跌落于冰窖。时书低头查看,死死地抓握着他的手。
时书:“你不用下来的……”
几个土匪地上乱爬,或抱着同伴的身体,谢无炽沾血的手指捡起包袱,牵上时书的手,脚步不太稳定地往前走:“走,这里不能停留。”
时书:“你的脚还好吗?有伤口。”
“不要着急,山脚下有河流,到前面去清洗,林养春的伤药还带了几瓶。”
时书:“可是,谢无炽……”
心中一片震惊的冰凉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你不用替我挡,我能承受得住——”
谢无炽:“我知道。”
谢无炽似乎有了成算,脚步虽然有些浮乱,但能判断伤势的程度:“只是些皮外伤,撞到骨头有点疼。土匪、旻兵……这条路危险太多,我和你一起到旻区去。临走之前我叮嘱过林盐等人,交代了任命,此行大概二十余日,早早返程就好。”
时书反手握住他:“哥!”
谢无炽黑色的眼睛冰冷,一瞬不转地看向他:“我在,你能少担惊受怕。让你一个人夜里野宿,吹风淋雨,我不放心。这条路和以前你陪我走过的路并无不同。以后,我们还会一起走更远的路。”
“谢无炽……”
时书眼眶湿润,脚步跄踉,行在山道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那种让人恐惧的黑暗袭来,可手里却如此温暖。
“和我一起,别害怕。”
时书头发凌乱,把手心全部交给了他,一起走到山脚下去。天已经彻底黑了,但月亮很早挂在山头,地上一片明亮的清光。
整片陌生的大路,只有他们两个人,亦步亦趋。
积水潭旁溪流哗啦呼啦地流动,谢无炽脱下身上的衣服,月光下,细而密的伤痕布满整个后背,血点在宽厚无暇的肩背,有种战损野性之美。时书替他涂抹伤口,蹲在水坑旁,查看他膝盖上的伤势。
谢无炽的左腿被石头撞了一个口子,血正涌出,时书取出消毒药品和纱布,替他裹上腿。
“你的伤,不回去修养,还能陪我吗?”
“伤势不重,而且,到了蒙山便是百姓生活的地方,我们能轻松点儿,不用再餐风宿露。前几天派来的护卫早等着了,他们能安排。”
时书握住他的手:“疼吗?”
谢无炽:“时书,你也会疼。”
时书心里撞了一下。
“哐当”一声,那把匕首再次掉落下来。时书看着这把匕首,脑海中浮现过许多记忆。
谢无炽将匕首递给他,转过身,思绪已沉浸在正事中:“还不知道辛滨他们在什么地 方,恐怕明天才能在蒙山脚下汇合。今晚我们先休息。”
谢无炽走路并没收到什么影响,大概是撞到骨头了,却疼得很。
一前一后,时书和谢无炽沿着河流,找住宿的地方,避免夜里被巡逻军队看见生疑。
月光将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月影,模糊了人的视线。时书的记忆画面反复交叠,脚步踉踉跄跄。在白马驿,桃花驿。和杜子涵走在一起时,几乎是时书鼓励着他,两个人一起磕磕碰碰,边笑边嚎。
但和谢无炽走在一起,却从来被他护在背后。
那一年流水庵的夏夜,时书浑身疲惫,趴在他的后背上,被他背着走过时,桃花林的叶子拂到脸上,冰冰凉凉。
“谢无炽——你伸舌头了!你不是人!我咬死你!”
“气得我金疮崩裂了……”
“……”
桃花驿站内,一张窄而小的床铺,时书被他抱进怀里,鼻尖闻到温热的气息。时书恰好害怕鬼,既不愿意靠窗也不愿意靠门,是这个拥抱让他平静下来。
“谢无炽……”
舒康府时,你曾经说过满足你一个条件,可直到现在也没有说过那是什么。只记得在狂风骤雨的夜里,正忍受着折磨,忽然将时书压在身下那个混乱狂躁的吻,眼睛发红,情欲之火在其中无限地荡漾开来。
“谢无炽。”
在无数的夜里,时书抱着他希望他醒过来,再到流放的路上,他们停留在冬雪覆盖的小院子里,时书拿着炮仗进门点了,笑嘻嘻地看他,风华正茂。
“谢无炽!喝羊肉汤,还有煨烂的萝卜。”
“山楂也吃一点吧,你缺维生素。”
谢无炽。
无数的魔音在耳朵里汇合,谢无炽,谢无炽。时书的心口悬在空中,似乎是一根紧绷的线,而这根线终于轰然崩溃。
时书握着匕首,忽然,用力往前一抛,“哗”远远地将匕首扔到河水中。
——河水打了个漩,刀在水波里沉底,直到消失不见。
回家……回家……我们那时候,不算家人吗?
时书手心中汗液粘滞,被风吹干。谢无炽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时书已大步朝他跑过去:“离蒙山脚下的市集很近了,我们上集重新买一把防身吧?”
谢无炽:“好。”
“谢无炽,你累不累?”时书围着他打转儿,心里好像收成了一个很小的点,“我好心疼你。”
他们走到了一户人家的柴房中,山匪之故,这里有钱的人家都被抢了,逃去外地暂避祸患。时书取出兜里的馒头,水,还有帕子:“谢无炽你坐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漆黑的房间内,他们一起躲在柴房中,时书把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他,软绵绵的馒头,再给谢无炽喂水。
只要涉战,双方都是民生凋敝之貌。时书到院子里打了水来,看谢无炽坐着正在吃饭,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你好好休息,衣服上的血我来洗。”
谢无炽低下头,喝了口壶里的水。
时书看着他:“你腿上的伤虽然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但你是很不容易生病,但生病了极易感染的人。”
也许和谢无炽的感情差不多。
那朵荒原上很难开出玫瑰,可开出的时候,会将整个星球的营养吸收殆尽。
“注意一点,好好痊愈就没事了。”
谢无炽选择了平静,时书膝盖抵着柔软的稻草堆,脱掉他的衣服,宽厚的肩身露出来,将湿帕子放上去擦拭谢无炽的汗和细碎的伤痕。
时书看着他起伏的胸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谢无炽,你怕不怕受伤?”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擦着汗,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想起了以前看的电视剧,小媳妇家里来了个受伤的健硕男人,脱了衣裳浑身的肌肉,小媳妇给行动不方便的他擦着身子,擦着擦着,就和他看对眼了。”
谢无炽似笑非笑:“和我看对眼了?”
时书:“……我以前很不理解这种剧情,看不明白。”
谢无炽淡淡的:“是啊,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放西游记只看猴。”
“……”时书看谢无炽的锁骨,起伏的喉结和脖颈:“可我现在懂了。”
“哦?”
时书:“我懂了,一个钢铁一般强硬的男人,遇到一个柔情似水的小媳妇,是什么心情。”
谢无炽好笑:“你变成了真正的男人,可以看点你该看的东西了。”
谢无炽一伸手,时书的腿便跨过去,坐在他的大腿上。时书还给他擦着汗,一寸一寸抚摸谢无炽的眉眼,还有皮肤。
在很早以前,谢无炽的气息,脸,身体,对时书来说确实非常耀眼,但好像没有任何化学反应。
可现在,时书用掌心轻轻触摸他漆黑的眉梢,俊朗的侧脸,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时书坐在他腿上,陌生但似乎很熟悉地抚摸他,感觉到皮肤的温度和轻微的粘滞感,直到谢无炽呼吸变得乱了起来,掠下了眼睫,和时书的双眼对视。
时书看着他,谢无炽双腿再分.开一些,手臂更舒展地撑着地面,笑着道:“时书,你的眼睛里,有了情欲。”
那把火,终于在他心里点燃了。
不再是懵懂无知的青涩纯爱,似懂非懂但又如坠云雾的性幻想,是炽热,身体的欲望,目光凝视和燃烧的爱欲之火。
时书喉结滚了一下。
时书呼吸有些急促,抓着谢无炽的肩膀,他好像有些渴望闻到谢无炽的气味,俯下身去捧着他的下颌,唇瓣触碰后,舌肉无师自通地缠绕在一起。
“沽……”空气中发出热情的吮吸的水声,时书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放在谢无炽的肩膀,无意识地抚.摸谢无炽的锁骨和胸膛,直到将那片皮肤揉的颜色更深。
时书衣裳被脱了,白皙清隽的肩膀和窄腰,时书的腹肌比较薄,他被往前一搂,骑在谢无炽的腰间,谢无炽青筋浮突的滚烫大手正在他的后背上游弋,明暗两种衬色。
时书着魔地看着他,第一次感觉到,像小说中被下药了那般神思不受控制,几乎快有解离感的欲,他轻轻喘了一声,捧着脸,再抚摸着谢无炽的侧脸,更深地和他拥吻:“嗯……”
不自觉地出了声。
□*□
时书知道门关得很紧,什么也不害怕,嘴里被他舔得湿软成了一片,而舌肉的火热和韧性依然如此清晰。时书和他接吻时,手也往下,一寸一寸从谢无炽的肩胛骨,沿着时常锻炼肌肉紧绷的后背,一直抚到尾椎骨的位置。
时书一路抚去时,谢无炽的情绪在上升,他一只修长的手掐握着时书的颈,恶魔一样问他:“喜欢吗?”
时书的手臂环绕着他:“喜欢。”
“我诱惑着你吗。”
时书紧紧地抱着他,呼吸着,尾音有粘连的呻.吟:“谢无炽,你本来就很好,不管有人曾经怎么说过你,无论是我,还是别人,爱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谢无炽五指轻轻松开,凑近再深一下浅一下地啄吻他的唇,一缕粘液没看住,滑到了白皙的下颌,时书舔了一下。
谢无炽:“你以前说过,不喜欢吃我的口水。”
“……”时书脸急的有点变红,“正常来说谁也不会喜欢,但偶尔可以吃一下。”
“偶尔?什么时候?现在,我们做.爱的时候?”
时书被这个词烫伤了:“我们在……”
谢无炽含他唇肉吮了口,胯部往前顶:“我们在交|合,我们在肌肤相亲。”
是情欲和爱,让彼此紧紧地相贴。
时书趴在他怀里,汗水在彼此的皮肤上粘连着,腹肌潮湿地磨着。时书起初还有力气主动索吻,但后来便实在软了腰,修长白净的小腿发颤,整个地贴在了谢无炽的怀里。
暧.昧的仲夏夜,院子外一片蝉鸣蛙叫,谁也不会留意到这无名的村落,阴暗的荒废的屋子里。
谢无炽脖颈半扬起,唇间溢出热气,俊朗眉眼沉浸在情潮之中。似乎后背无意碰到伤口,眉头轻轻地拧起,一下猛地加重,让时书喘不过气的同时别开头,毛茸茸的头发潮湿了几缕,粘在白净的耳颈。
时书更加紧密地贴到他身上,贴着这具火热滚烫,强健有力的身体。
时书眉眼一片燥红,抬手抓着头发,俊秀的双眼紧张地盯着眼下的人,除了和他双管摩.擦,身后也被那很长的手指抠着。
时书实在受不了闭眼:“谢无炽……”
越来越觉得,好像有点小看他了。在这方面,谢无炽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兴趣。
……
夜色越来越深,两道年轻的身影交叠,织就成一幅朦胧不清的图景。不知道过了多久,时书在极度的脸红之下,手指差点在谢无炽的后背添上新的血痕,牙齿咬着那坚硬的肉,最终浑身脱力趴在谢无炽的怀里。
时书白净的脸上沾满汗,谢无炽垂下眼,嗓音慵懒喑哑:“还进不去,怕撑坏你,还得要些时间。”
时书用手指体验了两回,感受复杂,心情复杂:“为什么我在下?”
但又想想:“算了。”
晚了,这个问题争取得太晚了,有些事应该在刚有苗头时便问仔细。
一阵夜风吹来,两个人身上浮动着燥热的汗味。时书撑起身来,捡起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的帕子,打湿水,避开伤口再擦了他一遍。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接下来都不太建议囤,时书可能会给谢无炽一个家的感受吧。
本章88红包,再求求营养液啦,谢谢各位老爷。
之前看到有人说我更新不稳定,是不是飘了,其实这本书被举报,轮空六周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不能上榜的状态,卡文的时候一般都在思考怎么把故事讲的更好,也想努力恢复日更。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阅读。
104 晋江正版阅读
做吗?
一整个夜里, 时书都睡不着,几次三番查看谢无炽的伤口。
翌日清晨,时书刚睁开眼,连忙收拾洗脸, 取出包裹里的馒头干粮, 蹲在一旁看着睡觉中的谢无炽。
谢无炽眼皮阖拢, 睡着时的坐姿十分端正。他腿上的伤口结痂了, 但天气热,加上破皮面积大, 感染的可能性很大。
时书第一个察觉到异常——谢无炽睡得比以往沉。
看着他, 时书轻轻喝了口水,喉头“咕噜”。谢无炽哪怕在现代身世位高权重,但穿越来以后, 吃苦竟然从来没吭过声, 仅仅把一切都进步中需要扫清的垃圾, 前行路上要跨越的关卡, 仅此而已。
虽然是个少爷, 心性却无比强悍。
时书看他, 不自觉注意到谢无炽的脸。俊朗的眉眼几分冷淡,浑身不可直视的矜贵感, 相当帅气的外貌啊。不是,就我哥这条件,追谁不是一个眼神的事?那不是勾勾手指就追到了?
所以什么情况?
我也太难追了吧?
时书脸的脸白净俊秀, 带着几分复杂,目不转睛地看他, 忽然, 谢无炽睁开了眼。
时书连忙递上水:“醒啦?先喝口水, 清早起床半杯水,利尿排毒。你今天得多喝水了。”
谢无炽接过水喝了两口,视线中,时书把干粮面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深色的硬邦邦的面饼,掰出绵密的饼层。按理说,可以带些精细面囊,但怕被盘查行李时问,你一个奴仆吃这么好?
所以时书只带了最粗制的面饼,由玉米、黍摊制,味道普通,硬邦邦的,但胜在保存时间长。
时书掰碎了,递给谢无炽:“你吃。”
谢无炽看他递来的干粮。
时书:“我洗过手了,很干净的。我可是非常爱干净的好吧。”
谢无炽眼中似乎想说什么,时书蹲在一旁看他。看了眼门外,刚清晨,淡泊的晨光照在山峦和道路间,村落一派平静祥和之感。
谢无炽没说话,直接抬了下眉,示意非常明显。时书秒懂,说:“我又成小媳妇了,还得喂男人吃饭。”
喂给他吃一小块一小块的面饼,两个人借着时间休整,也随口说几句话。谢无炽轻咀干硬的面饼,道:“你看过的那电视剧后续,小媳妇伺候男人穿衣吃饭,除了给他擦身体,还得喂饭,把尿,最后到床上去。”
时书:“床上的没有啊。被剪了,反正我没看到。”
谢无炽:“现在就算剪了,你还不懂吗。”
时书盯着他。
谢无炽道:“画面虽然黑了,但故事里,两个人正在床上交.媾,把一个东西插到另一个东西里,你从小到大,是不是从来没幻想过?”
“哥,这面饼都堵不住你的嘴啊。”时书赶紧把剩下的小半块面饼喂他吃完。
谢无炽不再说话,低头叼了一口,咯吱一声,似乎嚼到了饼里的沙石。时书忍不住道:“好烂的伙食,等出了防线我们吃点好的。”
这硬得能开核桃的面饼时书嚼得腮帮子疼,小羊嚼草吃了半块,剩下的用布包裹好。看到路上开始有行人了,便站起身:“走了吗?”
谢无炽已收拾停当:“走吧。”
到蒙山脚下,还得一天的时辰,这一天里指不定还有什么危险。时书到了通达的大路,好几列巡逻队跑过去,顿时心跳如雷,但这巡逻队也只是很快地跑了过去,大概发现了昨晚的山匪,正在前去查看情况。
烈日炎炎似火烧,王孙公子把扇 摇。时书热的满头大汗,他纯热,可谢无炽身上却有不少细碎的伤口,以及腿上的伤疤。
时书走两步就看他:“谢无炽。”
时书越发紧张,谢无炽却很平静:“我还好,不要停下来,今晚之前必须走到蒙山。”
时书只好点头,壶里的水已经喝光了,眼前出现一条清澈的溪流,时书连忙跑去装水。
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谢无炽得势以后,时书反而很少能和他一起做某件事,现在有几分回到过去之感。不过倒影中,除了曾经陪他在大景的土地上到处跑,狁州城关内尸横遍野的一幕也浮现出来——
战火,屠杀,尸体,一脚踩上去血水晃动,白骨露于野。不过才短短几天,竟然也远远地成为了过去。
狁州胜利,而他和谢无炽,踏上了一条深入敌境探知情报和协商的道路,充满了新的希望。
时书将软木塞进水囊,立刻递给谢无炽:“渴吗?多喝两口。”
“这面饼也不好吃,等到了蒙山城里,我们好好吃一顿,也给你拿些药。”
谢无炽精神没有昨天好,但没有太大的影响。终于,到下午四五点时,时书终于远远看到了前方的城寨——谢无炽找来旻军的战俘,询问出来的人群往来最多,防线上最大的中转城市,商队鳞次栉比。
“我们到了,终于能吃顿好饭了!”
时书连忙找到一家路边的饭店,点了几个菜。面饼吃了三天,终于能吃顿好饭,但天气太热,两人点了一碗冷面。
时书问老板借来一把扇子,向着谢无炽扇风,悄悄到他后背查看伤口,果然,沾了一些汗水,此时正泛着轻微的红肿。
“冷面来咯!”时书将面递给谢无炽,指尖冰凉,散发着腾腾香气:“吃完了你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个药店买点东西。”
面的味道时书没吃过,比烤饼软凉,表面放着牛羊肉和腌菜。时书呼噜呼噜把自己的吃完了,谢无炽吃了半碗,胃口一般:“不吃了。”
“没事,”时书看他的碗,“太热了都吃不下饭,我们先去客栈休息,晚上你饿了我再给你弄点吃的。”
谢无炽:“现在确实吃不下,晚上再说。”
时书接过谢无炽的碗,吃剩下的几筷子面。
他动筷子时,谢无炽垂下眼,视线停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这个预料。时书捏着筷子挠了挠头:“浪费不太好吧。”
谢无炽不说话,时书说:“我爸虽然嫌弃,但我妈剩下的他还是吃了。”再端起碗,把剩下的汤也喝了,“我要多吃点儿,有力气才能照顾你。”
时书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安置好他,再给他扇了扇风,便到街上的药店买药去。进了店铺,道:“买些冰片、血竭和樟脑——”话音刚落,背后还有个人影,也走了进来。
“老板,买些消暑药。”
“辛滨?”时书回头看见他。
辛滨和他对视,明显松了口气,买完药一起走到门外:“二公子,小的可算等到您了!怎么买这些药?二公子受伤了?”
“我没受伤,”时书示意不远处的面馆,“我哥受了些皮外伤。”
“……”
时书说完后这辈子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见眼前一黑,天塌了的表情,辛滨猛地追问:“大人怎么来了?!”
时书:“他担心我,一路送了过来。”
辛滨一言不发。历史上最安静的三秒钟。作为谢无炽的护卫,辛滨不仅是天塌了,甚至有点想死:“……大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时书能听懂别的意味:“……嗯,你吃饭了吗?那个面条挺好吃的,我给你叫一碗?今晚我们就在城里休息,明天赶路。”
辛滨更加沉默:“回二公子,刚吃过,但小人没有听清,您说的是:我们?”
时书:“我哥准备一起去。”
辛滨彻底哑火,脑海中浮现出不久以前看到的,他们家大人抱着亲弟弟吻的情热的一幕。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后,他道:“二公子先去,小人这就去通知其他人,重新部署。”
许多护卫乔装打扮,正在暗处保护着他们。时书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时书和他说完了话,连忙拿着药包回到面馆里去。谢无炽坐在阴凉处,扇子放在身旁,一身海青色朴拙的衣裳,但穿在他身上十分出尘。
谢无炽单手撑着下颌,扇柄放到他的腕骨处,时书走近了压低道:“我和辛滨汇合了,他们正在暗处,估计乔装成挑夫或者路人,就在我们的四面八方。”
“嗯,”谢无炽道,“我们暂时安全了。”
时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们快找个客店休息,我帮你把消炎的药熬上。”
接下来的路程是去东平岭下的永安府源县,也正是宙池王的驻军所在,与整个州府内的诸多人联络。现在出了防线,危险固然降低,但这一路上仍然会有其他的危险。
走一步,算一步。
整整三天,时书和谢无炽都在高强度赶路,夜里也没睡个好觉,尤其是时书精神紧绷到了有些心力交瘁的程度,他和谢无炽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一张床,他俩好好的睡一觉。
但是,时书不能去订高端客栈的客房,按照他和谢无炽伪装的身份,只能订普通平常的借宿处。
时书东张西望,停在一家类似民居的小胡同,进门走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一间窄小的卧房,老板道:“水请自己打啊。”
“谢谢。”
老板一走,时书借了熬药的罐子煮上,在院子里踩了踩点,门内谢无炽正在整理包袱。时书进去往床上一躺:“好啊,好!”
谢无炽:“好什么?”
“这两天睡石板真是睡够了,后背疼,终于有地方休息了。”时书直起身,“谢无炽,你过来。”
谢无炽靠近,时书便伸手去脱他的衣裳,整个上半身彻底裸了出来。
谢无炽抬了下眉:“怎么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这小店客宿竟还不少。时书扒开他的上衣,道:“衣服脱下来洗了,你没别的衣服,不过好在天气热,你就这么先裸着吧,等我处理你背后的伤口。”
谢无炽道:“现在是下午,门外人来人往。听说过吗?古代的人家,白天都不会关门。”
时书:“为什么?”
“关上了门别人会想,青天白日的,这家人是不是在白日宣淫。”谢无炽道,“你确定要关上?”
时书忍了两秒,转身一把挡住他:“别的我不管,门我关定了,不许你给别人看。何况——谁会认为两个男的要白日宣淫啊?”
时书上前去关门,看到了不远处伪装成路人同来店里借宿,正走到后院的辛滨:“……”
辛滨别开了脸。
时书和他错开视线,把门掩上,坐屋檐下熬起药来。用的炭火,熬的时间长。辛滨守在胡同口子,伪装路人表面在乘凉,实际一直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不用说,客栈外也有传信的人。一旦遇到危险,能够比巡逻队更早通风报信。
时书和他对了好几次眼,终于站起身,进了门再把门一关:“不忍了!”
他和谢无炽这两天都没睡好,除了他每晚的活动,荒庙里几乎无法躺下,石头硌背十分坚硬,背靠墙壁的姿势又睡不好。时书进门,谢无炽的衣裳已清洗干净,挂在窗口透风的地方,他正坐在床沿,几乎无事可做。
时书什么也没带,有一封谢无炽的亲笔书信藏在贴身的衣兜里,包袱里则全是干粮,衣裳,银两,除此之外什么不合身份的东西都没带。
时书关好了门,走近:“你可以先睡会儿,等我好了再喊你。受了伤最好多休息,身体有时间恢复。”
谢无炽:“现在下午五点,睡不着。”
时书走近了,道:“有什么睡不着的,我室友不训练的时候从早上睡到晚上,再睡到早上。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路要慢慢赶,现在要恢复好。”
谢无炽:“我一个人,不想睡。”
“……”
时书挠了下头,明白了,凑近坐到床边:“我陪你躺着吧,好不好。”
说实话,睡觉也得有人陪,哥你实在是面子大大的。时书一说完,便躺到了炕上,顿时觉得四肢像粘在了床上:“我靠,好爽!”
他拉着谢无炽往下躺,直到谢无炽躺到床的里侧,时书躺到床的外侧。床的枕头里有草籽的气味,竟然是东都的款式,让人想起相南寺和流水庵睡的那张床。
时书和他躺在床上,说:“我陪你吧,但我不能睡着,门外的火炉子还烧着呢,我只能陪你躺一会会儿。”
但是,时书躺上床的那一瞬间,觉得仁慈的地母正朝他呼唤,沉睡吧,安息吧……时书猛地睁大眼睛,拼命用意志进行对抗:“我不能睡,我不能睡。”
终于,时书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我不能再躺了,再躺真睡着了!我要站着,你的药——”
但下一秒,再被拉着手腕,抱进了怀里。时书一头撞在滚热的皮肤,锁骨和胸膛上。谢无炽道:“别硬撑了,门外的药,除了你还有人会看着。”
时书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发烫的年轻蓬勃的男性身躯,似乎能催化无数的化学因子。时书盯着他喉结下的阴影,皮肤的纹理:“辛滨吗?”
“怎么,同情他了?”
“…………”
别的不说,时书躺到谢无炽怀里,才察觉到这几天自己精神有多紧绷。他稍微侧了下身,想到时时巡逻设置关卡的防线区,眼下的蒙山城也绝非绝对的安全,甚至接下去这一路上,任何追捕,便能让他们开始逃亡。
时书头发被搅得毛茸茸的,半抬起头,一张极为俊秀白皙的脸,带点儿少年气:“那就一起睡会儿好了,正好我也很困。”
生死疲劳,时书头脑中的昏沉感袭来,竟是真的睡着了。也许因为一直闻到谢无炽的气息,无论是初遇时的那般,还是现在,都让他睡得很沉。
时书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手脚也逐渐开始伸展,最后变成一个“大”字形,直到不得不被抱进怀里,有点反抗地推了两把,但禁锢他的力道却无可抵抗。
时书的肩身白净清瘦,被裸着的深色上身搂在怀中,几乎不是等量的身材。谢无炽阖上了眼皮,他此时头疼得厉害,处于精神异常焦躁尖锐的时刻。
也许和伤口发炎有关,也许和这几天担心时书有关,他精神一旦尖锐就会失眠,跟过来是个好决定,否则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在失眠和焦躁中度过。
不过失眠的习惯,却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
谢无炽在思维高度活跃的情况下,将防线另一头的事都思考了一遍,安排得滴水不漏,不会出问题,陈述战争的书信他的心腹会写好寄给陛下,而北军则有序返程回到燕州,胜利之师士气稳固,且将领们都在其位,对他绝对忠诚和拥护,秩序能够稳定。
至于深入旻区与人联络,也有部分把握,未来虽有不确定,但在掌握之中。偶然的危机和冒险,只会增长他的趣味性,越发让他确定自己的天命之身。
不过,撒手让时书去干,却会严重焦虑。
熟悉的症状,身体有些疲倦,精神却高度亢奋。谢无炽一直没睡着,中途起来喝了药,直到夜色昏黑,时书揉着眼睛坐直身。
看到天色的下一秒,时书“卧槽”一声便往床下跳,被谢无炽截获:“别着急,药我已经喝了。”
这房间十分窄小,时书折了回来。谢无炽侧身躺着,时书半蹲下身:“那你饿了没有?下午也没太吃饭。”
谢无炽:“有点饿。”
时书:“那你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给你买去。”
谢无炽想到下午那碗面,撑着枕头:“要是回家了,让你半夜下楼给我买烧烤,去吗?”
时书擦了擦不存在的汗,不是,最恐怖的对象还是来了。时书到床边坐下:“看情况吧,我不是画大饼的男人,大概率会给你买,因为我脾气好。”
时书伸手摸他的脸,谢无炽跟个皇帝似的,时书趴下来再问:“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谢无炽:“你闲不住,身上一有了力气就得发泄掉。”
时书:“啊?我可是很担心你饿哎。”
谢无炽伸手抚摸时书的下颌:“和人谈恋爱,要会说甜言蜜语,控制和引导别人的情绪,有趣,逗人开心,但又张弛有度,花花公子一般都有这些特质。”
时书被他捏着脸:“可我又不是花花公子。”
谢无炽:“说几句情话。只会饿不饿,热不热。”
时书睁大眼:“我不会啊。”
什么意思?
你喜欢冰冷无趣小书、北极不冻港是吧?
时书忍不住:“什么意思?你喜欢这样的啊?你说清楚,你喜欢浪漫是吧?你喜欢给你发小作文写十万字那种的是吧?说话!”
谢无炽凑近吻他,时书叽里咕噜:“好好好。呵,我要生气了。”
时书只是自然而然地说话,说完生了两秒自己先气笑了,才意识到谢无炽在调情,再哼了声。
但其实时书是夏天清燥的风里,穿白衬衫骑自行车穿梭街道,路过超级英雄的卡牌店,会特意停下来隔着玻璃窗看的男生。
时书顿了两秒:“不行啊,还是得吃饭。”
说完,不顾谢无炽阻拦,时书去了店里的后厨,找到锅里温着的粥,盛了一碗再捡了个白鸡蛋出来。
一盏油灯东倒西歪,两个身影靠在一起,两个赶了许久的路疲惫的人。时书端着碗:“谢无炽,你有时候跟个活爹似的,但有时候又像大少爷。”
谢无炽:“看心情。”
“吃一口。”时书坐在炕上,这样在紧绷中短暂的休息片刻,让他心情很好,“今晚好歹有张床了,一定要好好睡觉,把前几天的都补回来。精神养足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时书等他吃完饭,把东西放了回去。他发现了,谢无炽有个小毛病,会对他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控制和驱使,大概想看看时书会不会顺着他。
在他眼里,顺从代表爱,反抗代表不爱。
但这种行为,或许曾经被进行过许多次“服从性测试”,才会以此来检验别人。
时书不介意,就不是什么事儿,如果他想玩儿,时书也能配合他,会让谢无炽有安全感。
人类就是这样。反复受伤后愈合,会生出把别人硌疼的茧。
而时书恰好很钝。往床上一躺,谢无炽恰好洗漱完上了床。刚要闭眼,眼前,身影覆了下来。
时书察觉 到了谢无炽不安稳的气息,睁开眼,炽热发烫的体温,醒目的、性张力爆棚的胸肌,谢无炽的人覆盖了下来:“做吗?”
【📢作者有话说】
:哥瘾来了!
下一章口。
迟到了,188红包,在努力恢复日更中,很感谢很感谢大家看文。
求求营养液,谢谢大家了!
105 晋江正版阅读。
炕床坚硬, 透过稻草硌着小臂。
时书仔细看他的伤口:“谢无炽,发炎除了禁止辛辣刺激,也禁房事。你现在保存体力休息最好。”
谢无炽:“死不了。”
“……”时书,“哥我不是讽刺的意思——现在不做, 你会没命吗?”
谢无炽:“你了解我, 性|瘾也是病。”
“好好好。”时书抵着手臂往上撑, 床上有阳光晒过樟脑丸的气味, 虽陌生但又有几分感慨。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待了两三年, 时书还没和他有过一张固定的床, 到处在亲。
不过真正原因是,他和谢无炽从未安定过。
每天都急着投胎似的,到处干活, 几乎没有消停。刚经过防线的紧绷, 此时停留在这里, 时书的心终于静了一静。
时书抓着谢无炽的肩膀, 凑近吻他的脸:“我最近在想, 要是周家村时来福没把我带向你, 我现在在干什么呢?我说不定入赘了镇上卖馒头的大姐,给小姑娘当小爹了, 她说我长得帅。”
谢无炽捏他下颌抬起脸,淡道:“不中用的东西。”
“…………”
时书又急,“我不是没去吗?”
时书的手臂抱着他的后腰, 谢无炽的吻早和他纠缠在一起,模模糊糊还在说:“你呢?你要是没遇到我?”
“也许颁布某道政令, 抓你服徭役, 屯田去了;又或者征兵, 你上了战场,死在乱军之中。”
时书拍了拍手,笑道:“真不愧是你啊,是不是一个没注意还把我给砍了?我直接成你刀下亡魂。那时候我就是站城楼下看你的小鬼。”
院落隔壁的孩子在吵,风中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口沙哑的老梆子声,和大景的语言有所不同,但令时书惊讶的是,到了这里后,无论衣食住行、起居风俗、亭台楼阁,竟然和大景无多少变化,经过了二百年的融合,许多生活方式趋近于一样。
时书缠起他的一绺头发,再问:“哥,你真想做吗?我俩在敌占区,好大胆。”
谢无炽:“怎么,在敌占区,有人站床头盯着你看?”
“………………”
时书察觉到了:“哥,你为什么在这时候,都这么有敌意。”
谢无炽嗓音磁性,有质感的性感男声,像风一样悦耳。
“因为你总为了你的正义感,放弃我。”
空气中似乎安静了几秒钟。
“哎!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给你磕头啦,小弟膜拜膜拜你。”时书连忙亲他好几口,表达自己的歉意,一只手听话伸到他的衣襟之下解开,有一搭没一搭玩儿,“谢无炽,你身体真好。”
他们吻在一起。时书比以往更熟悉谢无炽一些,半掠起俊秀白净的眼皮,手指内扣加重了一下力道,谢无炽呼吸凌乱,眉头陡起喉头闷了一声。刹那之间,无形的业火被点燃,充斥在整间屋子里,一下消除了沉默寂静的气氛。
谢无炽手捏住时书的颈,眼下沉沉,掌心充满忍耐和控制的磋磨。沿着白净纤细的颈卡到下颌,浓淡的阴影照在他的鼻梁。
时书抬头看向了谢无炽。
“哥……”时书叫他。
后背靠着墙壁,极有质感的健康的肤色。比时书电视剧看到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爱之潮,朝云行雨,销魂蚀骨。时书抚他的刺青,谢无炽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光芒四射的日轮衔尾蛇,谢无炽手臂撑着一旁凌乱的衣堆上,下颌扬起,轻声问:“看清了?”
孤陋室内一盏薄灯,油一样流动的光,时书轻轻抚着刺青,谢无炽把时书的手放在刺青的中心部位。放上去的那一瞬间,谢无炽喉结颤抖了一下,额头青筋起伏。
“碰到刺青了,”时书声音也哑了,“我知道你舒服。”
时书指尖触摸到细碎的瘢痕,碰着时,心里也软了起来。无比的亲密简直冲击了他的人生观,脑袋发热,意识接近于模糊。
“啾……”时书和他濡湿地亲吻,摩|擦谢无炽的身体,嘴里吻得十分湿热,舌肉几乎无意识地舔着。
口腔内一片湿滑,挑动了口舌之欲,时书分开,看着唇瓣粘连的银丝,谢无炽探着猩红的舌。
时书吸了口气,低头盯他刺青旁边,正要专心让他愉悦时,后脑勺被一只手猛地按住,拇指抵着他的耳垂。
“……”一瞬间,时书睁大眼,被压在了那个刺青之上。
烫着脸,时书浓秀的睫抬起,忙不迭想撑起身:“谢无炽!”
“谢无炽……”
时书的后颈被手握住,按在那,耳边宛如恶魔一样的叹息:“吃进去。”
“……”时书呵出热气,“谢无炽……唔 ……”
皮肤的触感,温热沾到了时书的脸颊,气味充斥。刺青近在咫尺,从未有过的距离。尖锐扭曲的图腾刻在瞳孔中成了繁复倒影。时书嘴里顿时呛得猛咳嗽了一声。
“乖。”
谢无炽喘着气,哑:“含深一点。”
“唔!”
时书白净的手指猛地曲起,挠出两道血痕。他调整呼吸,适应忽然的塞满之感,脑子里充血状态的狂晕,被按着后脑勺含了好一会儿才支吾:“呜呜……松开……”
谢无炽松开他对时书的桎梏,时书抬起脸时眼眶通红,用一种灵魂破碎的目光看他,衣衫不整,白皙秀净的脸上全是红色。
“谢无炽!!!”时书出声。
谢无炽漆黑俊朗的眉梢上,额头正淌落下一颗汗,闭眼微笑着道:“口感怎么样?”
时书:“……”
“品尝过男人的味道了,还是直男吗?”
时书手猛地捂住嘴,气味和触感仍清晰无比,一双桃花眼逐渐瞪开,强烈的想说什么但又没说:“……你,你,你!”
你简直,不是人!
时书还没想到骂他的话,嘴里全是谢无炽的气味,吻已经再落了下来,声音轻哄 :“乖宝宝,这样舔我很爽。”
时书:“啊!!!”
时书额头垂着几缕乌黑的发,手指攥紧,死死地攥着,就像永远不会松开。
“时书,再尝尝它。”
时书雕塑般的安静了片刻,回过神再埋头下去,露出黑色的毛茸茸的头。
谢无炽的坐姿端正,衣袍、发带等物品全放到了一旁,他的脸生的端正清贵,眉眼极为削刻俊朗,鼻梁自带一股看人像看狗的气势……但此时此刻……
时书脸上发烧,眼睫毛轻轻颤抖着,忽然想起曾经的一句话,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在刺 青描绘着图案。
谢无炽掌着他的后颈:“时书……”嗓音越发喑哑。
浓烈至极的情.欲,追逐着本能的欢爱和感官刺激,时书鼻腔内被气味充斥,眼角流下一些生理性的眼泪,眼尾通红,面颊贴着皮肤。
谢无炽抚他耳:“时书,不可以咬。”
时书调整着再吻他的刺青。时书并非一个重欲之人,可情.欲被催发之后,意识到谢无炽独身这些年的艰难——那些伤疤,都是他用细密的针繁复刺取,用以遏制为人所厌恶的欲.望,只有在时书这里,他任何病态的表现不会被嘲弄、禁止和讽刺。
时书手指死死地抓着被单,虽埋着头,眉眼仍有少年的白净清隽之气,一口一口,被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后颈控制着。
导向那彻骨的欢愉。
生着薄茧的指腹揉他的耳垂,至花瓣一样红,谢无炽遏制那阵暴虐的狂澜,按着他的头:“嗯……”
款款地、满满的。时书整个鼻腔内都是他的味道,模糊之中,残余的理智提醒他,此时正含着另一个男人,甚至,下颌还贴着丛林。
时书细长手指再攥紧,直到松开,白皙的眼皮小 鸟翅膀一样颤抖,生理性泪水流下,脸上一片水意:“为什么……还没好……”
他被谢无炽抱入怀中,反复地亲吻和哄着。
时书乌发潮湿地缠在耳朵,被捧着脸,有些抽咽,但并不是在哭,擦了一下脸上的汗,露出褐色的机灵眼珠和俊俏的下颌来,回应谢无炽的亲吻。
像只小猫一样。
时书惦记着任务:“你冷静了吗?谢无炽……”然后,被口水呛了下。
谢无炽莫名,微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时书心跳仍在过速之中,难以平静,躺在谢无炽的怀里,埋在他肩膀,毛茸茸的头发下露出两只褐色的眼睛,呼吸强烈地起伏。
黑暗中,等时书缓和之后,再伏下了身。
“呼”吹灯拔蜡,一片幽暗的房间内,月光透过窗棂照进了暗淡的光。床褥中,时书雪白的后颈被抚着,由那力道强悍的大手控制,头发埋在他的刺青贴近,被迫更满地吻着他。
八月燥热,气息浮动,似有似无的哑声。
紧扣着少年发缕之间,浮起青筋,似强硬控制着的反复的手。
……
……
……
第二早,阳光刚照在屋檐顶上,行人叽叽喳喳走出客舍,到了大路之上。
辛滨正在门口等候,眼看嗖一声,时书忽然从门内窜了出来。
“二公子?”
时书捂着嘴:“早,走了。”
“大人呢?”
时书随手往背后一指,辛滨望了过去。响晴的天气,亮堂堂的日头。谢无炽跨出门槛,寻常百姓的淡色长袍,抬手整理袖口的折痕,拎着一只极其简单的包袱。如果不是他的脸出众,看不出什么异常。跟在时书的背后。
辛滨上前,和谢无炽商议:“大人,昨夜已经和元观一家碰过了面,他们自去源县安排,我们接下来连赶三天的路。”
“嗯,燕州的人你负责联络,还有消息要传出去。”
“……”
“……”
他们说话,时书走到稍远的地方,终于松了手,唇角一阵疼。他在半径十米内逛了逛集市。
不及东都的繁华,旻区的城市贩卖的许多山货农货,商品要少许多。
时书好奇地东张西望,除了小鹿狍子黑熊等皮毛,泡酒的鹿茸蛇皮灵芝,还有许多刚挖出来的新鲜蔬菜,一种叫卜留克像萝卜的根茎硕大植物,沾满泥土。在燕州的军营中,时书还专门洗过,用来炖羊肉。
除此之外,篮子里放了灰扑扑的蘑菇。
时书蹲在店铺前,伸手点蘑菇,旻的百姓两种语言都会说,冲他露出笑容:“小郎君,买吗?”
时书:“我看看啊。”
一边看,时书心里有了看法:“大景和大旻打了百来年了还没统一,总是分分合合,但百姓们倒是互相了解了对方的习性,许多蔬菜瓜果和衣食住行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时书再挠挠小野生菌的脑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百姓们都很贫穷啊……”
旻兵的军制正在从劫掠制向军饷制转型,再打几场仗,如果一直赢不了,劫掠制的兵被耗死,届时就要征兵募兵,这些百姓恐怕也不好过了。
所以虽然没地方吃,时书还是买了一兜蘑菇。
逛来逛去,时书停留在卖草药的摊子上。
油布上放了几只巨大的牛头,熊头,蟒皮,蛇尸,蝎子,百足虫,不知名草药,在大景从未见过。时书看见老板正在给人治疗腿伤,叫草药嚼碎了吐在伤口上,“啪!”地一巴掌。
“我去,林养春流落在外的知己……有空了叫他来看看,他一定非常感兴趣。”
神医穿着类似祭司的衣裳,一抬头:“买药吗?”
时书捂住脸,顾左右而言他买了瓶消炎药。
回到马车旁,辛滨和其他人联络,四处去报信。简而言之,一支特务小组,专门负责越境护送或是刺杀。
时书拎着药瓶跳上了马车,伸手去掀谢无炽的裤脚:“给你买了药,你的伤。”
谢无炽正端坐在马车内,换成了一身富贵行头,与坐马车的行为相应。此时已恢复了体面和统率。不过他精神头不太好,发炎之后容易困倦,沉睡。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掠开眼皮。
时书耳背后热了一下,若无其事处理伤口:“还是要静养才好。”
时书没敢抬头,谢无炽留意到那篮子蘑菇,淡淡道:“昨晚还没吃够?”
时书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谢无炽,我说你,我,你,我,我,你——”
这说的是人话吗?
时书结巴,谢无炽垂眼,移开话题:“这是松茸,炖汤、清蒸、生吃味道都不错。”
时书:“长挺可爱的。”
“可爱就好,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源县,在东平岭山脚下。东平岭是北旻右翼最大的山脉,也是早期北旻部落的发源处——”
谢无炽道:“你去了,可以看他们放羊,或是赶山去。”
时书:“我干活呢,我要和他们的首领交流。”
谢无炽问:“唇角的伤还好吗。”
时书:“不是,怎么还提?”
谢无炽:“哦?”
时书一想起这件事,整个耳朵红的要命,谢无炽这个人毛病。昨晚帮他就算了,谢无炽在耳朵旁反复道“用舌头”“乖”“好舒服”“宝宝,再加重一点”,虽然在哄但根本不停,漫漫长夜时日难明, 两个人悱恻许久。
时书本来觉得谢无炽挺浪了,人类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时书耳朵通红,想跑,给他涂完了药盯着喝了水,似乎有睡下的迹象,下马车啊啊啊一阵跑,头上回荡着音浪。
已经出了城,辛滨负责赶车,时书三两下跑开,一会儿下河摸摸鱼,一会儿又想爬树,总之完全静不下来。
辛滨看他半晌:“这。”
这。
时书跑没多远,路过城防处,或许会有岗哨,这才重返马车中,老老实实和谢无炽坐在一起。
“二公子,累了就歇息吧。”
时书摆手:“你不明白。”
进去,谢无炽靠着椅背,正在补觉沉睡,接下来的三天只赶路没有其他行程。看他睡着,时书总算能老老实实地坐下,看着他发呆。
真服了。
小处男遇极品。
新手村直男遇到满级魅魔。
谢无炽其实还有些毛病,喜欢物化别人,什么“喜欢吃吗?”“大不大”“甜吗?”“可以都吞下去”,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时书撑着额头,看着他闭目小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我靠,不会下半辈子都得和谢无炽这样搞?
时书白皙手指挠了下柔软的头发,看他眉眼略为拧起,似乎伤口的发炎牵扯得他不太舒服。
时书拿水出来,给谢无炽润润唇,在他身旁坐下,让谢无炽靠在自己的肩头。
“算了,靠着我睡吧,会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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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源县的一路开始了, 途中像极曾经和谢无炽的生活。
八月大地,杨柳依依。马车快速行进,时书坐在马车上赶路,偶尔停下来时, 便能下马到处看看。
“没水了?我下去接一点。”时书下了马车, 眼前一片草原。
塞上的马品种极佳, 途经的都是民族混杂之地, 草地枯黄萧瑟,马儿们正在啃吃草根, 旻人的百姓们坐门口搓羊毛, 挂着牛羊的皮,打呼哨,充满异域风情。
往前走, 也会有景人的模样, 正在种田种菜, 喂鸡喂鸭, 点瓜点豆。童孙未解供耕织, 也傍桑荫学种瓜。
这些人虽各自有镇乡等集散区域, 但属于杂居,可以说是和睦。
时书打好了水, 回到马车。再往前走,经过其他区域,据说是旻贵族某位大老爷的庄田, 那副场景就沉闷一些了,百姓们裸着身体在田里劳作, 一旁的贵族手持长鞭坐在树底下乘凉, 遇到不爽的便鞭子抽, 疯狂辱骂。
——和时书在周家庄干活时毫无区别。
一路急驰到城中去。
停下,时书:“到了到了,赶了一天的路!”
满头大汗,撩开油腻脏污的帘子,是一座偏僻的小城,房内几张桌案。
辛滨去找住宿,谢无炽和时书一起进了门来,桌子中央一只烤肉架,旁放餐盘,不几时,另一列伪装的护卫也落脚了小镇,有的停留,有的在野外草原扎起吊床,各自装作不认识。
时书明白这一路,是谢无炽的安排,才让一切都安全了起来。
时书:“谢无炽,多亏你啊,硬生生把担惊受怕变成了异地旅游。”
谢无炽侧靠雕饰复杂的毛毡,垂眼,精神一般。片刻,主人家便将奶茶递来,让点菜,除了烤肉、烙饼、米粑、炖蘑菇等,也有许多景人的菜肴。
“喝一口。”时书抿奶茶,加了许多草籽,味道十分扎实,“谢无炽,我好像被奶茶打了一拳,奶腥味好浓。”
时书将奶递过去:“这是牛奶还是羊奶?”
谢无炽:“我更想喝人奶。”
“……”
时书看他:“不是,你干嘛啊。”也许是一直在炎症当中,谢无炽眉眼间的状态不佳,听到时书的话,仍然无所动作。
时书知道谢无炽这心情不好就得哄,端着递去:“抿一口,尝尝,也许以后我们就不来了。”
谢无炽:“以后专门给你置个奶茶使,专送到朝廷。”
“真的假的,哥哥你也太宠了。”时书笑嘻嘻说。
谢无炽抬头,眼冷:“你们男生寝室说话的态度,不要用在我身上。”
“……这都被你看穿?”
时书端着奶茶:“你赏脸喝一口呗。”
谢无炽凑近来抿了口奶茶,时书笑看他的脸,忍不住再想起夜里的事。谢无炽,这个完全的男性,生的肩宽腿长气性矜贵,很有质感和性张力的男人,没有任何的折中柔和之处。
□*□
通过亲吻,抚摸,拥抱获得性体验中的愉悦,建立亲密关系,是每个人的权力。性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很多畸形扭曲的精神疾病都和性心理有关系,只是有些人没有这个意识。
甚至不仅仅是昨天夜里,在此前的很久。
谢无炽主动拥抱时书,接吻,没有出格的动作。他们的界限一直存在。
而重逢之后,时书主动,和谢无炽有过好多次边缘性行为,但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
□*□
但是,对某些心理扭曲的人来说,在性.交时表演性地羞辱、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展现控制欲和强制欲,能刺激心理。
不过,另一方可能就不好说了。这么来看,也许是以前,谢无炽感知到的爱意并不多,没有轻举妄动。
而昨晚上,这个行为发生了,带有谢无炽的强硬。
□*□
谢无炽受到的性教育很开放,思想也更放得开,这种人想要的多,欲.望重,花样也多,同时因为在性方面的长期压抑和扭曲,他的扭曲不能等量而语。
至少,时书觉得,人总该有一丁点羞耻心吧?哪怕表面装一下。
但谢无炽在床上,在时书面前,几乎毫无掩饰——在安全的范围内,不伤到时书的情况下,将性的刺激达到最大,用语言、身体还有情绪推波助澜。
时书只要一想到床上的谢无炽,浑身的血都在烧,头开始发晕。
我勒个老天爷,这还是男的吗?
男的哪里好?为什么有的男的比如他室友跟他勾肩搭背时书浑然未觉,像根木头,而谢无炽的每一寸皮肤,声音,气味,都散发着性能力强的气味。
这是男的?下什么药了?
“………………”
时书走神时,谢无炽道:“想什么?”
时书移开目光:“呃……啊,吃饭,这个菜长得挺帅的。”
“……”
时书尴尬地扫清脑中的思绪,专心吃饭。
没几时,菜上来了,未免引起太多注意,像寻常旅人一般点了羊肋排。一旁还上了某种谷物混合蒸制的粑,时书吃了好几口。
倒是,忽然门帘子被掀开,一帮人说的是旻语,身上的牧羊铃铛清脆作响,附近的旻区贵族子弟,佩着弯刀大剌剌进门来。
他们显然自如许多,哈哈大笑,几人围坐在桌前,叫着“点菜点菜!”
时书偷看着:“这些大少爷和我们景朝的大少爷没区别啊。”
有些人穿着旻的服饰,但同时有汉人的直缀、长袍、鹤氅,花纹文雅,一旁许多陪北旻贵族公子逗唱的有景人面孔。他们说的话,更是两种语言都有,时书大部分能听懂。
“吃个炖羊头兄弟们,这皮肉早软烂了,嘴皮子最嫩,撒上香辣蘸水!”
“这把刀子剃皮肉最爽利,大块软烂,来来来。”
除了吃羊头,也吃牛头,似乎是近期的节日,一只巨大的黄牛头放在烤架上。
时书和谢无炽面容太过引人注目,对方时不时看过来,笑两声,言语中似乎有别的意味。
有人专门大声道:“公子,那边的两位俊俏客人看着面生,敢是远方来的客人?要不要请他们共饮一杯?”
“这?不会太唐突了罢?”
“装什么。”时书看这旻人公子哥长得较为斯文纤瘦,“他不会看上你了吧?眼光还可以。”
谢无炽面无情绪:“我吃好了。”
“走走走,别理他们。”
两人一起走出门去。今夜得离开这座不大不小的城镇。不过,这条路往来的旅人不少,往前走便有不少人围聚,找了片曾经的旅人搭建的棚户,生着火堆防狼。
这里面有真旅人,也有谢无炽的护卫。
夜色黑暗下来,一片荒废枯萎的旷野,风吹日晒的圆形大石头组成山脉,生着低矮的植被。时书和谢无炽坐在火堆前,一边再拎起他的裤脚看。辛滨递来小锅,锅里熬着消炎药,往火堆里送柴。
时书思考着:“张骞出使西域,过的就是这般生活吗?”
谢无炽道:“嗯,为了一个使命,吃苦十三年,漫漫长路,沟通两个地域的信息和文明。人几乎都不想吃苦,贪图安闲舒适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本能。不过仍然有人,走在苦行的路上,吾将上下而求索。”
时书:“真了不起。”
眼看炉子沸了,时书倒出汤药,吹凉了递给谢无炽。夜里昏黑,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味,时书再从兜里掏出一袋冰糖,谢无炽有需要就给他。
深更半夜,时书吹着草原的风,感觉自己变成了腰系七匹狼那种深沉凛冽的帅男人。
但他不是,草原夜间有狼群,辛滨站在高处警惕草原的狼,目光犀利,倒是比较像。
时书在旁边等谢无炽睡着了,便起身找他:“我也要站岗。”
辛滨没忍住笑了,“二公子,睡去吧。”
时书不乐意,他站在山顶看远处徘徊的狼群,巡视了一圈,回到旅人们搭建的棚户。到谢无炽身旁,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再看暗光中谢无炽的脸。
时书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本来只想偷偷视奸他,但谢无炽却掠起了眼皮,目光和时书对视。
狭窄的角落,其他人都和衣而睡。时书压低声:“我看看你,我刚刚去看狼了,很多,我今晚注意点儿睡,有情况就起床。”
谢无炽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指尖轻轻吻了吻。
时书跟打鸡血似的,什么也别说,这岗我站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上马赶路。
接连三天,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条绵延不绝深绿色大山脉,形成巨大的天堑,几乎将天地隔断,滔滔江水磅礴地涌动在其中,旦为朝云,暮为行雨,雷霆揉碎。遮天蔽日的森林蔚然生烟,深山间偶尔看见吊桥和云梯,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列一列的队伍穿过山脚,浑身潮湿之气,时书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到时,整个人都惊艳了,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
东平岭。
封狼居胥。
时书走下马车,山脚下有磨灭的大石刻,这大自然的造物,横跨数州的大山脉,归属地曾经写过大景的文字,来记载权力将其占有时的不世之功。但被涂抹掉了,改为旻人的文字。
时书看这些石刻,曾写过景朝高祖之名。
在他背后,谢无炽下了马车,衣衫拂过碧绿的青草,也看向这面巨大的石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谢无炽神色思索,将连绵无尽的群山收入眼中,道:“我喜欢这座山。”
时书转头,看向他。
谢无炽眼中,再次出现了狂热控制,占尽山河的阴冷之气,道:“这块石头写名字,好看。”
【📢作者有话说】
谢无炽的座右铭:我来,我看到,我征服。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对了,我不能回复大家了,因为晋江给我删评禁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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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
城池内, 一片明净的院落。
谢无炽坐椅子里喝茶,垂头看深色的茶水,元观正将一盒茶叶拿出来,合上盖子。
“大人, 请用茶。”
这一片片的茶叶, 颀长微弯, 猩红似血, 散发着淡淡清香。
元观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二位远道跋涉, 莅临鄙宅, 真是不甚荣幸之至。”
谢无炽拂去一身尘,抬起眼:“东平茶,又叫‘血茶’, 元大人知道什么来历吗?”
元观回话道:“小人自然知道, 除了色泽鲜红, 茶汤如血, 原来是这茶叶味道醇厚甜美, 广受好评, 物价奇高,而东平岭却禁止景人采茶。于是屡屡有景人茶商以此为业, 偷偷爬上茶岭,或为猛兽所伤,或者坠落悬崖, 所以又有‘一两肉,一两茶;一碗血, 一碗汤’的说法。”
谢无炽饮了口, 道:“茶商为这生意, 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来了。”
元观不得不钦佩,道:“大人,东平岭下小安山,那山大王便是茶匪。”
谢无炽:“我和兄弟远道而来,是为了你说的那桩事。”
今日,时书和谢无炽终于到了源县,元观出城迎接到了府上。
元观拿起桌上的名录:“大人请看……以上为永安府志和部府府志,以及一本花名册,请大人查看。”
谢无炽翻名册,正在思考,和元观询问这些有可能被策反的人。时书等得无聊,缓和了赶路的疲惫,看到偷看的小树,笑道:“你看什么?”
小树眼泪汪汪,藏在柱子后面。
“这么爱哭啊,”时书问,“她怎么了?”
元观无奈笑笑,坐着说了片刻,时书不解:“你别哭了,来福不在,没办法让它给你报数。”
小树:“不是的。”
“那你怎么了?”时书说话时。门外,辛滨忽然进来,道:“你家的女婿来了。”
“九王子?”、
场面皆是一凛。元观擦着汗,道:“二位不要着急。”
他将夏天挡太阳的帘子拉上,将单间隔开了,形成一座木阁,道:“二位稍等,他来找小女,不会过问其他。”
怎么了?时书和谢无炽刚到这里,没想到马上和王子照面,时书悄悄靠着门背,往外看。
门口走进两个人,一个腰环佩玉,绫罗绸缎,富贵逼人。另一位则扎着劲铠皮甲,一副干练武人装扮,略带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之状。
元观迎了上去:“贤婿,音昆王子。”
音昆!时书头皮猛然炸起,那个扔尸体和倒卖粮草的罪魁祸首。九王子祖廉倨傲地道:“老丈。”这就四处寻觅起来,直到看见小树。
小树一见他,往后退,躲到井栏处。
元观迎着音昆。祖廉上前拉扯住小树,还没说话,脸上显出一股怒火。音昆笑眯眯阻拦:“九弟,不要胡来。”
但这句话没说完,祖廉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啪!”的一耳光。
这一耳光别说元观,时书也没想到,场面顿时一变。祖廉打完,扬起眉毛问她:“阿雅说,我在城头打仗的那几天,你不见了,去了哪儿?”
小树眼泪含不住:“我,我。”
祖廉:“是不是偷了哪个男人去了?说!”
元观脸色发白,脚步往前一跨,却被音昆拦住:“老丈,孩子家的事,咱们不要多嘴。”
元观挣脱开他,小树又被打了一巴掌。音昆嬉皮笑脸的眼睛一定,突然仔细地看元观,狼似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骡子滩码头和垦庄的粮道,怎么被发现得这么快?”
一片安静。
时书后背发凉,想起了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自己被掼在渠沟里,刀刃贴合皮肤划过。
元观一脸不解:“王子这句话……”
音昆狂笑一声,猛然抓住他肩膀:“我在想,那个倒霉小子不会被你兄弟给放回去了吧?怎么刚被发现就死了马车夫,再死了贾乌呢,哈哈哈哈!当然这只是我随口猜测,你不要当真啊!——你不会是奸细吧?“啊?告诉我!”
连招爆发吓人一跳,时书心想,这个疯子。
元观脸色不解:“王子殿下,下官的兄弟亲手杀了那路人,还有其他人见证,王子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音昆狞笑:“哦?可我还听说那人要割他的头,却被劝住了。元大人,一个景人的头颅,竟有如此贵重?”
元观似急于去找女儿,不再废话:“这,下官实在不知。如果大人真有证据,不妨到王爷面前,与下官当面对质。”
“哈哈哈哈!又认真了。”音昆脸色变化,笑嘻嘻道,“我开玩笑嘛!”
“……”
神经。
另一头小树捂着脸痛哭,祖廉打她一巴掌解了气,扭头就走:“不回门?有骨气,你几天不回来,我就天天来打你一耳光。贱妇!”
说完,他和音昆,便从走廊下摇晃着,大步离去。
“打了个败仗,在谢都统制处吃了瘪,来其他地方发泄了。”辛滨成亲了,挑眉道,“男人最懂男人。”
元观上前看小树的脸。小树一把推开他,哭喊:“我恨你!”转身往后院跑去。
元观的手僵在原地,叹了声气,卷起挡太阳的门帘,黯然道。
“让二位见笑了。”
时书回过神来,走到庭院中:“怎么会这样?怎么打人?”
“打仗时军营进出严格,小树出行多日,到底难以掩饰。”元观苦笑,“这姑爷,偏生最是善妒,别的不怀疑,总怀疑到那 一条去。”
时书:“跟他和离了吧?”
元观沉默不语,身后,谢无炽起身,问起这个问题:“音昆怎么在永安府?”
元观回话:“回大人,狁州战败撤军,如今旻军中线西线和东线,只有东线和大人的控鹤军相对,边防压力最大,他主动请缨带兵增援,以防大人窥伺。”
谢无炽应了声:“他想做我的对手?”
后半句没说,时书先懂了。
他也配?
元观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家务事,实在让人见笑了。二位大人请,小人在酒楼设下了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无炽抬手,道:“免了。”
元观后背更加弓着。
谢无炽:“你被音昆怀疑,在这城中与你联络不安全,城外有容身之处么?”
元观思索着:“有。”
“那就去城外,找地方住下。”
一转念,踏上了漫卷的青苔。茫然古朴的丛林,地理偏僻,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树,迎风摇曳。
行人背着竹篓,篓里装着米面粮油,挨个挨个走在山坡间,走到散开的村落和住所去。
树梢上鸟鸣啾啾,时书深一脚浅一脚踩上杂草和黄泥,扭头看遮天蔽日的东平岭。这村落在山脚下,炊烟从茅草屋里升腾而起,背靠着东平岭的大山。
“哎!”时书不小心踩滑,险些摔倒。
“二公子小心,那有个隐形的土坑。”元观提醒。
时书:“你这么熟悉?”
元观慢走几步,道:“是。小人刚从北旻逃来时,便和家人住在这山脚下,开辟出了这个荒院。东平岭慷慨,既有山珍海味,也有草菇野菌,人靠着这座山,不必日日劳作就能活。”
看来,接下来要住在这山脚下了。时书眼睛忽然一亮,想到:秦村!
秦村靠着慷慨的海洋,成为世外桃源。东平岭则是富裕的山,滋养着百姓。
时书踩着干燥的草垛:“这里安全吗?”
“当然,东平岭是鬼神造化,人来无用。一到打仗百姓就往山里躲,所以山里早建起了坞堡营寨,有人拉旗当山大王。”
时书看谢无炽的脸,他步履不紧不慢,走在狭窄的山道上:“那名册上写的山匪,义军,部落,包括宙池王,你能联系到多少人?”
元观道:“小人能联系些重要人物,届时有了大人做担保,必啸聚义军,拧成一股巨绳,与大人在外的军队形成犬牙交错之实。”
竹叶拂过眉眼,谢无炽抬手摘去,道:“等着你的消息。元大人,能否共举大计,端赖元大人的奔走了。”
元观元赫是将重要人物连接起来的线,谢无炽有资源,他们只有信息,真正拍板掌实权的是谢无炽。故而他们得卖身给谢无炽,为他奔走酬劳,获取利益。
元观恭敬:“小人,万死不辞!”
“好多蜘蛛。”时书糊了满脸的网,踩着山路,走到一处山脚下的村落。
辛滨向左右吹哨,林梢枝叶抖动。其他乔装的护卫,早扮成游方僧人,看病医师,路人百姓,贩夫走卒,将这座院落的方圆一千米屏障起来。
元观推开院门,飞尘漫天,呛得咳嗽了声:“咳!咳咳……二位大人稍坐,小人这就让兄弟打扫。”
元观搬出一张小竹凳,满是灰:“……再等等。”
元赫沉默的牛一样,拿凳子到石头长阶下的水池去洗。辛滨也取出帕子飞快擦去灰尘。
元观宽慰地道:“院子离村子近、到城里也近,和头上举着大景旗帜的山匪大王张书生也近,他庇护景民,一般旻兵不敢擅入这里。”
“吃饭饮食却要不便一些,粮米面油都要背进来,这就麻烦护卫大人出出力了。”
“是吗,谢谢了啊。”
辛滨打扫院子、铲除杂草、清扫积灰、修理锅灶、拂开树枝,时书把那口水井旁的杂草拔了,换了几次,清澈的水照出他的脸来。
眼看天色将晚,不远处,护卫用竹篓背着米面粮油,放到了院子里,顷刻便离开。
接下来,和谢无炽要住在这里了?时书将整个院子打量一圈,心中有几分不确定之感。
院子勉强干净后,元观道:“天色已晚,小人先回去了。”
“慢走。”
辛滨也告退,到约莫几百米外的荒庙投宿,观望道路,遇到危险及时通知。
院子里陷入了安静,留有夏日的暑热余温。
“啪啪啪!”时书抬手鼓了鼓掌,照着俊秀的脸上,新鲜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升起旧时的感觉:“谢无炽,我们去流水庵的那天夜里,是不是这样?”
谢无炽正取出一支蜡烛,点燃,火光摇曳在眉心:“怎么?”
时书:“这边是鸡棚、猪圈、茅厕、羊槽,这边是煮饭的灶房、柴屋,一大间开阔的院子,有床,有衣柜,书架,篱笆,院墙……嘿嘿。这不是家是什么?”
谢无炽抬起眼,便看见时书正对着他笑,清爽干净的小青年,接着奔跑起来。
时书跑鸡棚看一圈:“没有蛋。”
再看看猪圈:“也没有猪。”
“没有米。”
时书把整个房子走了好大一圈:“我们接下来就这儿了?可以啊!”
时书多少次回忆过,他和谢无炽在相南寺、流水庵、森州的独居生活。谢无炽天天出门上班,夜里回来便很好玩儿。时书心里涌出一股喜悦。
“我喜欢这里。”
时书脸上笑吟吟,到谢无炽身旁:“谢无炽,我考考你。”
谢无炽将炉子烧水消毒:“怎么?”
“我们刚认识时,我对你说过什么?我们两个现代人,找个地方隐居——”
时书等他说下半句,心想谢无炽不能这么厉害吧?我随口说的话他能记住?
谢无炽将碗筷也放入开水:“——孤立整个古代社会。”
时书:“我靠!记性这么好!谢无炽你脑子怎么做的?”
谢无炽:“多运动,多看书,多思考。”
时书:“哼,你还是这么装。”
这山脚下,真有点儿孤立古代社会的意思了。
谢无炽处理锅碗,一脸审视翻找护卫背来的米面等粮食蔬菜,接着挑了一把面,扎起朴拙的袖子。
这场面算得上突兀且陌生,谢无炽一直金枝玉叶,在现代是豪门少爷,当上军区最高负责人后伺候的人从梳头到衣食住行,看到他这么接地气地准备做饭,也许除了来旻区组织敌后力量的这几日,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了。
时书眨眼,坐上小板凳。
“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做饭?”
谢无炽简单道:“你做得很难吃。”
“…………”
时书盯着锅里:“但这面条也太素了吧,我看看有菜没有。”
时书先找了筐里,没找到,再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在靠墙的篱笆前发现一些丝瓜藤蔓,摘了两只丝瓜进门。
时书把丝瓜递给谢无炽,坐在一旁,见谢无炽取出刀削皮,眉眼完全不像会做饭,切菜的动作也像在进行演绎艺术,那 刀跟人肉似的,看得人慎得慌。
时书盯着谢无炽拿住丝瓜的手,手腕的骨骼粗大瘦削,很有性张力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时书心里突了一下。
时书擦了下汗撇去杂念,见谢无炽将丝瓜放到锅里,身影依然端正,头发一丝不乱。时书看他一会儿,昏黄的烛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开阔明亮的厨房,男人正在洗菜淘菜,女人则翻炒着锅里的炖肉,“滋”,油爆了一声。
十几岁的清隽少年穿着拖鞋,懒洋洋走到厨房,伸手抓盘子里的肉,被烫得“嗷”一声。
女人骂他两句,忍不住笑了,凑近来看手指烫红了没有。
少年唧唧歪歪,到水池旁冲手,男人再看看他手指。
“这也没事啊?下次往油锅里抓,现炒的,香。”
“他都烫着了,你还说他。”
……
想到这里,时书心里忽然滑过一阵暖流,唇角泛起笑容:“谢无炽,你很久没给我做饭吃了。”
“怎么了?”
时书在他背后垫着脚,有意无意想抱他:“你做饭好吃,说不上来,很干净。”
这谁想到,这辈子会这么想抱一个男的?
时书脑子里抽离了一瞬,鬼附身一样。他抓上谢无炽的袖子,又忘了。
白雾缭绕上来,眼前做饭的谢无炽,和刚认识时看人跟看狗的他重合,眉眼并无不同,时书却有些百分百地想黏着他。
“喜欢吃我做的饭?”
时书:“对啊,你做饭好在可以随便点菜。比如这盘七分辣,那盘不要辣,这盘要蒜,那盘不要葱,说一遍你就记住了。”
谢无炽想到什么:“今晚算了,天黑了看不清,明天给你多做几道菜。”
时书:“哥,你真是有求必应,拜佛不如拜你。”
时书坐下来,因为回忆起了爸妈,便顺着把话说下去:“我妈说,我以后肯定找不着对象,没人要我。我被家里惯坏了,煮饭炒菜做家务什么也不会做。”
谢无炽:“然后呢?”
时书:“我这不是找到了吗?我不会,可你会。”
谢无炽掏出一小罐猪油来,这些菜侍卫全尝过无毒,才送来的。他挑了一小筷子猪油到碗里。
时书晃着腿,道:“她说我太笨了,缺心眼儿。以后找对象要找个厉害的。”
时书抬手挠了一下头,呼出系统。
文治武功,功勋值影响到这片大地上的数亿人,生杀予夺,王权富贵,天纵之才。时书声音变轻了些:“……我就找了个最厉害的。”
——对不起,不收徒。
锅里,谢无炽的面条下好,夹到碗里递给时书。谢无炽眼下一片黑色,音色平静:“想爸妈了?”
时书:“没有,穿都穿越了,等于我爸妈都死了,偶尔想想。”
谢无炽:“你还挺有孝心。”
“……”
时书:“还行吧。他俩有本事穿越过来打我。”
两个人吃完了饭,这就洗漱起来。时书走到屋檐下时,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东平岭脚下的村落处于寂静之中,隔得很远有一盏薄灯荧光微亮,是辛滨住的那间荒僻庙院,据说曾经住了个野狐仙。
在这荒山野岭,接下来要住一段时间,与各处的人联络。
时书对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产生了熟悉感,克服被他目睹和谢无炽亲嘴的羞耻:“不让他和我们一起住吗?”
谢无炽:“不行,猜测两个兄弟相.奸,和亲眼看见,很不一样。”
时书:“…………”还是不熟吧。
“他位置在路口,如果有搜捕行动,能提前向我们报信。”
“原来如此。”时书调过了脸,“谢无炽,现在在其他人眼里,我们真的是亲兄弟?”
谢无炽:“包的。独生弟。”
“……”时书脸红:“我说啊,你这身边以后也得有人照顾,如果被人看见我俩做一些奇怪的事,人家会怎么样?”
时书说完,意识到这个话题没什么必要,因为谢无炽根本不介意。
谢无炽:“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很爽。”
“……”
月光清淡,这是时书到院子里住的第一天,接下来还要住十几天。时书等着谢无炽洗澡的间隙,检查了篱笆和门的安全程度,再看看猪圈等处有没有让野兽容身的地方。
他回到堂屋时,漆黑昏暗的房间,灯油正放在桌上燃烧,谢无炽坐到床榻前,身上穿了雪白的中衣,查看腿上的伤口。
时书本来以为伤口快要痊愈,但走近看时,有些意外,那边伤口竟然还红肿着。
“还没有好。”
谢无炽:“带伤出行了。”
时书取出药膏来替他擦药,也问起:“今天看见小树挨打了吗?等我们把这儿收复,统一之后,你让她和九王子离婚,给她找八个帅哥,都对她好。”
谢无炽嗤声:“怎么不纯爱了?”
时书:“情况不一样,这没有问题啊。报答她特意来报信。”
时书笑的见牙不见眼,谢无炽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颌:“好吃吗?”
时书以为他说面:“还可以。”
膝盖上的裤腿被轻轻揪了一下,拧成褶皱的形状。时书抬起头来,耳朵里一片蝉鸣蛙叫,整座绵延千里的东平岭下,仿佛只有这栋小小的院子。
目光对视,谢无炽垂下眼看他,暗光映在他犀挺的鼻梁,细看几近冷漠,瘦削手背上青筋起伏。皮肤在轻微地战栗,对他来说,灵肉结合几乎是一直以来的渴求。
时书只怔了一秒。
“唔……”
油灯暗了一暗,火焰歪折。时书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床沿,另一只手攥着谢无炽的衣角,细长手指越攥越紧。
谢无炽手抓着时书柔软的头发,月光照在他宽厚的背,阴影垂落到床头的木架上,指腹的薄茧反复搓捻耳垂,直至深红。
时书被那只手扣着,鼻尖全是气味,被热意戳在口腔和颊齿,眼尾发红,费力地吞咽。
时书看见他弯下腰来,黑雾霎时掠下。手托起青年下颌,声音喑哑:“喜欢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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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仔细看了前面的75-100章,感情线没太处理好,正在思考问题在哪并打算修改修改。
大家点点梗吧,完结给大家写至少2W字免费福利番外。
108 晋江正版阅读
迷恋
旻区的深夜, 草丛中时不时听见蝉鸣蛙叫,不知名动物的疾走之声。在这里,脱离了以往在大景的安全,有了几分危机四伏之感。
似乎随时会四周通明火把重重, 进行夜间的大逃亡。
房间内, 时书一整个埋在他的腿上, 感觉谢无炽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场。
有他在的地方, 气氛一定压抑,人人都要看他的脸色, 揣测他的心情, 他则静坐在原地。而他走了以后,压抑不会缓解,反而会转化为对他的恐惧。
时书喘气:“谢无炽……”
时书被大手紧拽着头发, 和曾经噩梦里完全重叠的画面, 抬头只能看见男人本来就生得冷漠的下颌, 察觉到明显猛顶两下, 霎时间热意迅速沾到脸上和唇瓣, 时书闭上眼, 那股火热还停留在脸上,直到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时书的脊背跟被抽了力气似的, 枕在他膝上,距离那刺青的图案极近,仔细看图案每一笔的刻画, 瘢痕交错的纹路。
……
清晨,雪白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厢房内。
时书睁开眼, 一片雪白日头, 灰尘漫舞。
时书猛地跳下床, 意识到这是在哪儿,跑到门口时,脚步一顿。
明净的院落里,一袭月白的衣袍,谢无炽单手拿着一本书,正坐在一把竹椅当中,清晨的阳光不暖不燥,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一旁叶片繁茂的瓜架,恰好挡住了光线对眼睛的直射。
“谢无炽起床多久了?怎么我每次起床都比他晚?一起床就看书,这是什么神人?”时书正想着,辛滨从田垄间背着箩筐过来,放下半担的书,半担子的柴米油盐,其中还有驱蚊虫的药草。
时书:“辛滨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都跑了一趟市集了。”
眼见辛滨手脚麻利:“大人,这半箱是永安府最盛行的书籍,有农事,兵书,时论,策书,笔墨纸砚,还有些记载着民俗风情的志怪书,小人跑了府内最大的市场买来。”
“这一筐是当地的特产美食,新奇玩意儿,给二公子买的。”
时书笑嘻嘻走到阳光下去,眉眼漆黑,脸照的雪白:“辛大哥,忙啊?”
不远处护卫将衣服等东西送来。谢无炽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的小桌:“青光司的人到了,都联络到了吗?”
青光司,是谢无炽组建的特务机构,专门负责刺探情报,与军队的斥候不完全相同。
“联络到了,分布在北旻五大王处,正将书信秘密地寄送过来。”
谢无炽:“派他们到北旻各处游历已久,查看桥梁,据点,山脉,城池等位置,也该有所回信了。”
谢无炽翻看起书来:“你去山里砍几根水竹,一丈五以上高。”
辛滨虽不解,但道:“是。”
时书到一旁坐下,问:“砍竹子干什么?”
“到河边转一圈。”谢无炽查看了书卷,站起身,“弄些河鲜来给你做饭。”
辛滨心中有些惊愕,他虽武功高强,心硬如铁,但对这位谢都统制只有畏惧敬重之感。他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价值权势全系于谢无炽一身,尽管受到信任,偶尔能说几句话,但他一直恭恭敬敬,作为他的心腹,可最知道谢都统制是什么人。
谢无炽是典型的掌权者,表面平淡,实则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机关精巧无不算尽!
菩萨外貌,魔王心肠。
跟了他快两年,唯独见他对这个亲弟弟如此。
不是……亲弟弟。
辛滨也早听说,有些王公贵族有些畸形的家族关系,当然他也不好猜测。
时书停留在谢无炽看的书上:“怎么这么多书要看?”
谢无炽:“多看书,许多信息和规则都在书里,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能有所依据,奏对得当,不那么容易被人骗。看书很好,能看到更远的世界。”
时书:“我看不了,我只会跑。”
见辛滨去砍竹子,时书道:“我也去。”
辛滨为难:“二公子。”看谢无炽的脸色。
谢无炽从来不阻止:“走吧,一起。”
“大人也去?”辛滨工作压力又大了:“是。”
一片荒芜的村落,树叶间结着蛛丝,拂开花花草草,三个人在草莽的田坎间往前走。这座山几乎什么都生长着,时书仔细看地里,经常发现枯叶下的蘑菇,据说再走不远又是另一种植被和气候,指不定多有意思。
砍下了竹子,辛滨抗在肩头返程。时书突然看到一棵很高的李子树,也许是野生的,立在田边。问:“你们想尝尝吗?”
辛滨:“二公子想吃?稍等,末将这就去摘。”
“不用不用。”时书说。
辛滨只眨了下眼,就看见他们二公子,在树前比划了一下,开始爬树,三两下窜到树梢的浓荫里去,手撇了坠着野李子的树枝往下扔:“吃吃吃,还要吗?哪里的长得最大?”
辛滨:“…………二公子!”
吵吵嚷嚷,一片欢声笑语。
碧树成荫下,谢无 炽一袭长袍站着,稍微眯起眼,抬头望着浓荫里跨坐在树枝上的人。
辛滨哪敢接李子,在树下接人,局促不安。
谢无炽:“不用紧张,我和弟弟幼年失怙,一直住在山野寺庙中渔樵耕读,打草种田,许多年的光景,他很擅长爬树。”
时书心想谢无炽又在打什么诳语。
辛滨:“原来如此,是末将担忧了。”
真亲兄弟啊,从小一起住在寺里,亲手养大,没见过其他女施主,所以变成这样了么?
“够了吗?”往下扔了许多。
时书再爬到顶上摘了一串果实最肥甜的,牙口叼着树枝下树,跑到谢无炽跟前,把李子递给了他:“给你。”
阳光下,时书的脸十足的少年之气,好像散发着莹莹的光来。
谢无炽接到手里,心下十分宽容,心想,养孩子果然要放纵他的天性。
不过,接下来的一路,时书见树就爬,遇果就摘,辛滨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大人啊?大人!这——”
这个是真大圣。
“……”
谢无炽手里的树枝快拿不下,安静片刻,道:“算了,随他去吧。”
辛滨:“…………”
时书终于爬累了,回到庭院内坐着歇息了会儿,看辛滨将水竹的枝叶剃去,装上鱼线鱼钩。他走到角落里去,取出一根锄头挖土,翻找蚯蚓。
满满小半罐子,便浩浩荡荡到溪流旁去,找了个位置放下小马扎。阳光照在整片河域上,水草亮晶晶的,芦苇随风飘动 。时书正在看河面上的漩涡,谢无炽则坐在一旁翻看书籍。
阳光秀丽,夏风徐徐。辛滨蹲在一旁,听见人为的鸟鸣声,回了寺庙。时书盯久了河面,便坐到谢无炽身旁,瞟一眼他看的书,把洗干净的李子凑到他唇边。
谢无炽:“我不吃,除了正餐我不吃东西。”
时书发现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听过三遍了:“这次真记住了。”
时书坐着看鱼,回想起从相南寺走过来这一路,以及流放路上,难得和谢无炽有如此安闲舒适的时间:“我俩还没钓过鱼呢。”
“高兴的话,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和他们见上一面,商议了大计。”谢无炽指尖按着书翻了页,一边回他的话:“中午想吃什么?”
“你钓鱼,我钓螃蟹。你吃鱼,我吃螃蟹。”
谢无炽读书时专注,指间夹着一只墨笔标记划线。时书在他旁边呆了一会儿,跑到河沟里去,到处翻开石头摸螃蟹和小龙虾,捉到的就放进篓子里。
旻族史诗,五大王变革,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背景,了解对方的思维模式,家族势力分布,甚至秘闻野史。当然,许多东西书里不会记载,甚至会文过饰非曲笔矫饰,但经验丰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哪里在藏……谢无炽看了许久后放下书抬起眼来,到河流下的浅滩。
时书正弓着腰,蹲守在一块石头附近,似乎在逮其中的大螃蟹,一动不动。
“哗!”等螃蟹露头后,时书伸手就秒。
谢无炽垂眼,时书捉到螃蟹下意识抬头往谢无炽在的地方张望,没想到和他对上目光,拎着笼子爬了上来。
时书:“我捉了好多,中午够吃了。不过螃蟹红烧好还是清蒸好?还是烧汤?这好像是普通螃蟹,不是大闸蟹。”
谢无炽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硬。”
时书还在嘀咕:“还捉到几只生崽的母螃蟹,都放回去了——不是?”
不是?
“………………”
“?”
时书左右瞟了一眼,这时候,偶尔路过一些村人。时书:“哥,你干什么呢?”
谢无炽:“鱼也钓了两尾,够吃了。回去。”
“……”
回去干什么不用说,时书:“哥,之前还说过的,不能白日宣淫。”
“这句话是你记错了,我说的是白天不能关门。”
时书拎起竹篓,和他往院子回去:“不是。”
辛滨与其他暗卫联络回来时,正看见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一道穿着月白长袍,身姿高挑雅正,另一道将裤腿挽在膝盖,露出白净的小腿,一脸笑容,俊美清隽。?
谢无炽简单一个字:“说。”
辛滨把话往肚子里一咽:“没什么事,来陪大人钓鱼。”
谢无炽示意他可以走了,辛滨这就走了。回到院子里,将鱼和螃蟹倒入水盆中,看鱼儿游来游去。
大门一关,窗户一合。时书坐在床上,见谢无炽关了厢房门,走过来的时候,解起身上的系带和衣襟,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
如果换成现代,这解的便是西装和手表。时书拿了本书装作扫两眼,装不下去放到旁边,回过神来已经被抱上了腿坐着。唇上吻落了下来。
……
片刻之后,大门敞开,时书走了出来,坐在院子里看谢无炽煮饭。
辛滨终于再摸了过来:“大人,元观那边来了消息,隔壁望龙山上的天威道人,也是一直树立着景人旗号的那支土匪,愿意跟咱们起兵。据说,一听见这个消息,高兴得大哭一场。”
辛滨有些动容:“狂饮三杯,望南而拜,泪流满脸,说家里人终于来接他们回去了!”
“永安府是大景故土,也是这群人的家园。”谢无炽在案板上将螃蟹洗干净,掰开剔去腮部,“当年和议割让永安、大盛、垂陀,等于直接放弃了这群百姓,将他们拱手让给异族人做奴隶。”
“粉饰太平,贪图享乐,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东都皇宫如此作为,是对百姓的背叛。”
试想,自己的祖国和议,将自己割让成为别国人,还是入侵国,这谁能忍?!
多少人自尽,多少人南逃。
而其他将领,事不关己,谁真正为百姓、为天下忧?
“嚓”再将螃蟹切成两半,谢无炽道:“他们宁死不当旻人,宁愿到山里当土匪,所以,这群人最真心实意依附故国,一听咱们有意向,便积极主动靠拢。多少兵马?”
辛滨道:“兵力有三千,加上家眷,怕有上万人呢!”
谢无炽:“送一万两银票过去,多加抚恤,改日约这天威道人,我要亲自见他。”
“是。”辛滨转身离开。
谢无炽将螃蟹放锅里,煮着汤。
时书看过一些电视剧,知道谢无炽此刻在干什么,进行敌后策反工作。如果谢无炽不来,去见这个天威道人的便是自己。
时书走到棚户底下,帮忙洗鱼儿,忽然之间,听到天上“咔嚓!”一声打了个闷雷。这里八月的天气,忽晴忽雨,天顶上聚集起乌沉沉的墨云,闪电在其中翻动。
时书问:“除了真心想回故土的人,这些人里面,也有借机发财的吗?”
谢无炽:“一定有。”
时书:“谢无炽,你什么人都不怕。”
“进行巨大的变革,什么人都要联合起来,有真心实意的人,也有投机倒把的人。”谢无炽将螃蟹汤盛到碗里,再放到一旁的蒸笼里保温。
时书还是感慨,道:“其他将领或者享乐,或只在意一家私军,从来不为这些百姓考虑。”
“毕竟做事很麻烦,奔波,劳碌,起早贪黑,将各项事业连接在一起,疲于奔命。立仗之马,尤其官做到一定的程度,多做多错。许多是非他们都知道,只是不去行动。人为自己而活,有几个为百姓而活。”
时书眨了下眼,可无论谢无炽为自己,还是享受追名逐利、征服天下的快感,他正为百姓奔波着,这是事实。
非常人,不能有如此坚定的心志,去执行将天下一统的道路。
时书:“谢无炽,我要是有你的心态,干什么不能成功?”
此番肩负天下人生死,也一定要这等心志,才能承载天命。
时书挠了下头,别说,幸好穿成种田的了,如果真穿成将军摄政王,指不定祸国殃民了。
他们一起吃了饭,暴雨也下得极大,视线中一派白茫茫的水雾,雨帘从屋檐的瓦片沟壑间坠落而下,滴在木板下的排水沟中,水声“哗啦”,时不时见紫色或黄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爆炸。
时书坐屋檐下看雨,谢无炽在一旁看书。
整片暴雨的山岭之中,连不远处的那间荒庙都隐去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谢无炽。
时书坐了一会儿,到底有些困了,心想睡个午觉。等他回到厢房午睡,谢无炽也进了门来,陪着他睡觉。
时书闭着眼,半梦半醒之中,察觉到身旁有人上了床。
时书模模糊糊知道是谁,等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被堵住,舌尖探入与他纠缠。气味钻入鼻尖,时书睁开眼勉强看了一眼,明白是谢无炽,并未多加阻拦。
“怎么了?”
他的衣裳全被褪了下来,身上白皙,被谢无炽的手轻抚着。时书觉得谢无炽太重|欲,想要说话,不止唇齿,连耳垂也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因为时书有些昏沉,便没有理会他,让谢无炽咬了会儿,等回过神来,脸再被按在了他的刺青附近。
“谢无炽……”
明明是白天,暴雨的缘故,房间内一片漆黑。谢无炽背靠装衣服的柜子,月白的长袍衣襟也松散,露出麦色紧实的胸口和腹肌来,其他地方则穿戴得极为整齐,浮起青筋的手心掌着时书的后脑,扣紧头发,一下一下浅|顶让他吃。
“乖孩子。”谢无炽哑声。
时书狠狠一拳锤床,恨不得挠出血痕:“谢无炽,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姿势吗?”
“我很喜欢。以前很多次,幻想过。向心理医生表达时反复强调,也许有了爱人以后,我想每天清晨都在他的口腔中苏醒。”
“……”
这是在演什么犯罪纪录片吗?
谢无炽你什么国籍?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谢无炽!”时书搞不懂得病的人,但此时此刻,艰难地说着话。
“我——”
和舒不舒服无关,这个动作充满了对爱人的征服感,时书和他十指紧扣:“我,我自己来……”
时书涌出生理性泪水,他只好像吃冰淇淋一样,一口一口地舔着。这段时间和谢无炽在一起,时书偶尔还能反醒一下,自己是个直的。
这种给一个男的舔的事,经常让他回想起来,双耳红透。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刚入相南寺的夜晚,他永远不会想到现在这一天。
时书舔得下颌发酸,谢无炽脊背靠着床栏,手指轻抚时书的耳垂,享受这份愉悦和快|感。在暴雨夜昏暗的房间内,两道身影在床榻上。
谢无炽耐性好,喘.息之余,声音嘶哑:“时书,我容易物化自己,还有一些恋物的倾向。”
“嗯?”
“我很喜欢和你这个姿势,亲吻它好像也在亲吻我,让我感觉被你爱着。”
“……”
时书眼睛泛红,盯着他,虽然一直知道谢无炽变态,但有时候真的是在他三观上猛烈冲撞,简直要把人打碎。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是对他没办法,只好继续。
“很舒服……”
谢无炽非常喜欢时书给他口。
时书被他按着头发:“再深一点。”
温暖潮湿的地方包裹着。
“时书,我希望你迷恋我。”
时书听到他的哑声。
时书有点发懵,终于,被射了一嘴结束了。谢无炽要时书迷恋他,不仅仅是迷恋他这个人,还要迷恋他的身体,迷恋他的几把。
时书吻了吻他的刺青,再抬起头,谢无炽懒散地撑手靠着床栏,漆黑眼睛正一瞬不转看他,跟个被伺候的皇帝一样。
时书伸手摸他的脸,虽然有时候听不懂谢无炽在说什么东西,但能感觉到,他似乎想要很多的爱。
不要钱,要爱是吧?豪门哥。
时书发现,这只吃几把不吃苦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是,这种生活很容易吗?
时书安抚好他的情绪,终于躺下了继续午睡。
窗外一直有雨,谢无炽靠在枕头上,把时书抱进怀里,听着窗外的暴雨声。
时书睡眠质量很好,躺下就能睡。但谢无炽大部分时间,闭上眼脑子里一堆事梳理,把所有事情完整想完一遍都要十分钟。睡前也会将读过书反刍一遍。
穷思竭虑。
谢无炽轻轻在时书发顶吻了吻,时书已经睡着并且呼噜呼噜打鼾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窗外的暴雨,阴沉的天气,加上闲来无事,谢无炽的视线也很阴沉。也许是太闲了,谢无炽这种人,不适合闲下来。
空气中还有静夜的气味。
想了片刻,终于睡着了,窗外的暴雨淅淅沥沥,好像变成了另一种声音。
水流汇集,逐渐变成巨大的洋流,冰冷的海水。
——修剪整齐的绿荫草坪,雪白墙壁延伸向圆柱形的穹顶,别墅墙壁垂下无穷无尽的藤本月季,白鸽从屋顶飞起,落到另一侧的空窗格上。
一墙之隔,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华贵的珠宝,闪烁的镁光灯。
钢琴演奏正在继续,昂贵的香槟四处喷洒,随着音符的律动,人群正在随之舞蹈,爆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另一侧,碧蓝的泳池内,水光粼粼。
沉入池中响起“咚”的轻声。
冷水迅速夺走皮肤的温度,西装精致的面料被沾湿。
水沉与耳膜前引起阻隔,发出轻微的鸣声,随机一切声音都变轻了——
水膜近在咫尺,透过水看到的一切破碎而流动,光影变幻,五感剥夺。
沉溺在水,像浮于天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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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是创伤回溯。
惹人烦乱的魔音,如木鱼颂声,缭乱而起。
“谢寻,家里生下了你, 你拥有比所有人都好的一切, 你应该对家族负起责任。”
“你知道你父亲的职位, 不要让他为难。”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看的是什么东西?恶心!”
“……”
“你的社交账号最好 关掉, 为了不影响家里的事业,你尽量少在网络上抛头露面。”
一个午后, 少年谢寻一身白T恤坐在沙发里, 母亲从门口走进来,名贵低调的碎花绸袍,靠在百叶窗边被风吹起头发, 精致的面庞几分冷淡。
谢寻靠着沙发, 掠下眼:“有什么关系, 出了社会舆论能摆平。何况, 我只是跟我同学一样, 开了个账号分享生活。”
“你的生活和他们不同。”她抬高音量, “更何况,你发了什么?!”
谢寻:“我发了什么?”
“你发了咬着T恤下摆的对镜暴露照片, 评论里污秽不堪,吸引的全是你们那种同类!而且,虽然没露脸, 但有人认出了汉普顿的庄园。”
她话锋一转,“在别人发给你的私密照上停留了一秒以上, 你没改?”
谢寻小臂撑在膝盖上, 抬起了眼。
他明白了一切。
“你们监控我的手机多久了?”
“希望你控制的除了社交软件, 包括你完成学业后,偶尔会搜索的信息——”
“我十七岁了,我逃避不了人类的本能。”
她语气十分平静,“我知道,但我希望你明白,你从出生起,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你,对你寄托厚望甚至阴险打量。那条视频,有心人能够认出是你,我已经打了电话,让他们关闭你的账号。”
谢寻关了手机,扔到一旁。
“谢寻,我不希望你给世界的印象轻浮而虚诞。我希望你是不可战胜,不可超越的天之骄子。”
“……”
广阔无垠的停机坪,谢寻手指轻轻解开外套的拉链,将插在兜里的卡片抛出一道弧线,丢在风中,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私人飞机。
“你决定要回国了吗?”
“嗯,祝我好运吧。”
“……”
尾翼划破气流在碧蓝天空留下影子,一片繁忙的国度,绝大多数人都和他差不太多,红绿灯闪烁,人群匆匆走过斑马线,车水马龙,繁弦急管。
图书馆一排一排高大的书架,散发着淡淡的书香。
“方便要个联系方式吗?”
“不方便。”
“好的,打扰了,”声音带着笑:“您看起来很有教养。”
有教养。
“我习惯看纸质书。”
前桌看书的女生在刷视频,树荫里有只麻雀跳来跳去,谢寻靠着窗转了会儿笔出神,站起身,走到她背后:“什么好玩的东西,让你在图书馆笑成这样,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啊?”
那个女生吓了一跳,手机放在面前,竟然忘了遮住,一排信息中夹杂着朋友分享的视频。
两个人显然在密聊当中。
“对面坐了个超级无敌大帅哥,靠!!!”
“我也刚刷到一个帅哥,老公大学,我靠我爱这一款的。”
屏幕上转身露出笑容的男大学生,阳光自由健康,转瞬即逝。女生退出软件,道歉时鼓起勇气看他的脸,被闪瞎状:“不、不好意思啊。”
……
雨声太大了,淅淅沥沥。
那些潜藏在灵魂深处的罪恶,每到阴雨天时,便从缝隙中钻出来,像是在放肆嘲笑那个不安的少年,曾经有一段时间,真心实意以为过,也许自己真的是怪物。
脑子里被怪异的性心理折磨到发疯,也发现自己冷漠、冷血、冰冷得可怕,只想纵欲,但不会爱。
他看了很多书,想找到答案,看犯罪纪录片,共情那些扭曲的“艺术家”,他坐在昂贵的地毯上难以自控地自.慰释放压力,将自己搞得精神尖锐,直到觉得不正常,迷恋痛觉,再把堕落的想法一一纠正回来。
生活恢复了平静,他对外界的形象和父母设定的一样,健康自信强大,无情绪,有安全感,可是,一直以来,就像影子追随在人的脚边,那鬼影也如影随形。
滴水檐透着淡淡白雾,窗格后的雨水坠落,雨转为了小雨。
谢无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醒来便下了床,在屋檐下看雨。片刻后,他在桌案上平缓地展开白纸,取出墨笔绘制北旻的地图。
……
一室之内,时书也做了个梦。
他梦到上课时一进教室,就有人说:“oi,小书包,我亲眼见到你交男朋友了。”
时书吓了一跳:“什、什么?”
“长得很帅,还跟你手牵着手,你俩昨晚在宿舍楼下接吻了?”
“啊、啊?”
“怎么回事,不是说自己不是男同吗?你也没那么直啊!”
时书露出置辩的神色,片刻后,红着脸说:“谈了,有本事打一架?”
“啧啧啧,啧啧啧——”
时书满头大汗睁开眼,房间里异常昏暗,给人种末世感。他伸手推开窗格,并不晚,只是雨让天气阴沉。
谢无炽?谢无炽呢?谢无炽!
时书跳下床:“谢无炽?”
时书大步走到门外,雨后的水腥气骤然吹拂到脸上,脚步忽然一顿。谢无炽一身月白府绸的外袍,正坐在屋檐下看书绘图,闻言看了过来。
时书看到他的一瞬,粘人一扫而空,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昏暗房间被他按在腿.间,听到男人嘶哑的喘.息,挺腰,将雄性的根没入他口中。
毫不掩饰地愉悦,以及对时书的倾轧,满嘴的污言秽语。时书脑子里炸了下,眼前的谢无炽,早穿戴整齐雅正,总觉得刚才的体验在做梦一样。
时书站在原地。
时书挠了挠头,觉得谢无炽似乎太喜欢时书触碰他了,尤其是他的下身,有点病态。
时书犹豫了一下,觉得睡个午觉起来又不熟了,心想:这个话题留到晚上再谈吧。
走近找了句话:“你在干什么?”
“这场雨不知道下几天,”谢无炽道,“找点事做,画地图背诵,才好胸有成竹。”
时书:“我陪你~”
时书端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细雨中的滴水檐下,心中浮起一股静谧之感。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时书好奇盯着地图看,视线往下,突然到谢无炽的裤腿拎着,小腿的伤口结痂泛着红肿,猛地伸手:“怎么还没好?”
谢无炽面色不动,任由时书查看伤势涂抹消炎药。等时书抬起头:“咦,谢无炽,很疼吗?你脸色不太好。”
谢无炽:“到了雨天心情不好,做噩梦了。”
时书蹲下来,望着他:“什么噩梦?”
谢无炽不回答,抓住时书的手,往衣襟底下拉扯,时书吓了一跳:“哥,这青天白日的!”
时书下意识往辛滨呆的破庙里看,拒绝,却见谢无炽眉头陡起,额间躁郁,有些透明的冰冷的眼看着他。时书费解 :“怎么了?”
“潜意识,正午之魔。”
谢无炽合上唇不再说话,时书察觉到他情绪不好。一般来说,谢无炽自控能力很强,调整负面情绪非常快,避免被心态影响到,不知道是不是阴雨天,也许只是和时书待在一起,他暂时没有克制。
时书声音软了:“是不是伤口疼?”
谢无炽:“不是。”
“那是为什么?”时书手腕再次被抓住,谢无炽哑声道:“碰碰我。”
时书一下懵了,刚认识时,他知道谢无炽本身有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不能 自控行为,眼下似乎在焦虑边缘。
舒康府的雨夜,时书见识过谢无炽生病,一焦虑就想做.爱。时书纠结:“这,这不太好吧……几天了?你已经焦虑几天了?从我们来的那天开始?”
谢无炽:“爱也让我焦虑。”
“……”时书嘀咕,“谢无炽,你……”
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抚摸他的脸。谢无炽眉头蹙着,似乎轻轻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时书的心一下很软,这是什么感觉,他耳朵都红了,捧着他的脸。
灵魂好像在撕裂,怕辛滨看见,又想安慰他。一番良心苦痛的折磨,时书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谢无炽还没说话,时书就否认:“不能去床上,你这一天天的,谁也不行。”
时书看到一旁做饭的小灶棚,道:“你过来。”
时书顺手将肉炖上,药也熬上,坐在小小的雨棚下:“你太聪明了,所以得的都是心病。”
谢无炽坐在他身旁,并不答话。时书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他的过往,但谢无炽这个人医学意义上的心理不太健康,他一直很清楚。
耐烧的木头,火焰彤彤,身上也暖和了些。
时书另一只手牵着他,和他十指紧扣:“你梦到什么了?”
谢无炽:“过去。”
“过去就过去了,你不是说过,回忆是种惩罚。”
谢无炽垂下眼,盯着火不说话,片刻之后,又把时书的手牵过来,往衣襟下放。时书“哎”了声:“手脏!你补药这样子啊。”
只好凑近吻他。
抱着谢无炽,在狭小的雨棚底下接吻。时书发现了,谢无炽虽然嘴里没一句实话,但关于他这个病不算说谎。
他有很严重的亲密焦虑,只有产生性.欲,才能填补他心理的缺失,给他安全感。
安全感是个什么东西,人都需要安全感,人经常为了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杀人也是,发脾气也是,只是为了填补心里那份“感觉”。
时书吻着他,谢无炽往常会很快夺走主动权,此时却让时书吻着,双眼一瞬不转地看着他。
时书轻舔他的唇,再和他舌尖纠缠,笨拙生涩地吻了片刻,再回应谢无炽的目光。
“有人伤害过你吗?”时书问。
谢无炽没说话,他并非不愿意对时书示弱,但在这件事上保持无声对抗的姿态。不过,不回答,不否认,对抗。这是一种惯性地表达,证明曾经在年少没有能力时,多次被伤害过,同样的心理导致了他现在的行为。
时书也不明白,凑近,再吻了吻他。
时书低头时想了一下,以后的时间还长,也许总有一天,谢无炽能够不再陷入不能自控的情绪当中吧。
时书往灶里丢了根耐烧的柴,回头,一直和谢无炽接吻,唇齿纠缠。
跟猜想的差不多,谢无炽对语言和描述不太敏感,甚至缺乏信任,只有肢体接触,才让他觉得真实。所以要时书不遗余力地吻他的刺青,舔他身体的性征,来表达情爱。而爱则需要接吻和拥抱。
时书轻轻吮了下他的唇,和他睫毛相对,谢无炽掠下眼,被时书再“啾咪”了口。
时书每亲他一会儿,就会扭头看辛滨那边的破庙。但有泥土堆砌的墙壁,其实被看见的可能性没有,但他就是放不下心来。
时书往炖着的猪蹄里加了豆子,洗干净手再坐下,谢无炽手指勾着他的衣角,还想接吻。
时书以前一直不明白,怎么有情侣站宿舍楼下能亲半小时,当然一部分原因是体育生体力好,但这还是太夸张了。
此时此刻,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凑近再吻他。
轻吮着,探出舌尖轻舔,时书一下一下吻他,发出一些湿热的动静,谢无炽在感知他的气味,眼睫一直垂着。
好在,这是山里。
时书亲他,又怕亲得太过惹火,一直纵情于欲.望似乎也不太好。他小心翼翼,尽量珍爱地吻着他。谢无炽的眉眼轮廓极其俊朗,鼻梁带着几分高傲的挺直,但就是这样的人,在无声接受时书像细雨一样落下来的爱。
“你这么听话真难得啊,谢无炽,我很喜欢。”
时书对他露出笑容,谢无炽道:“还是想要。”
“真的不行,这大白天的,而且一直做也不好,凡事都要有节制,对身体不好。”
谢无炽不知道想什么:“硬了。”
时书:“啊?”
“我喜欢你的视线。”
谢无炽解开衣襟,道:“你看着我软。”
旻区的山里小雨未停,难得休闲时刻。
院落离村子也远,一派隐居时的世外桃源之感。
茅草屋搭建的棚户底下,时书闻到锅里的肉香,再看着谢无炽:“你……”
真有点超越人类理解极限了。时书头皮发麻:“啊?”
谢无炽是有点暴露癖,但这也太荒谬了。
时书心不在焉瞟锅里,再看谢无炽:“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我没说动手,只让你看。”
“…………”
时书再想“啊?”,但怕一不小心表露出激烈情绪,伤害到谢无炽脆弱的心灵,于是勉强应了声,顺着目光看过去。
好荒谬的感觉。时书看他的衣袍下的凌乱,再看滴水檐和郎朗白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这是黄文吗?老天爷。
时书:“谢无炽,你跟我说实话,你其实不是人,是狐狸精变的吧?”
谢无炽:“我以为,你会完全接受我。”
“接受你有什么难的。”时书故作释然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事,不就是喜欢对我露,你看你在外人面也没露,这算什么?也不算什么。”
时书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谢无炽实际上是个非常帅气的男性,稍微解开衣衫,露出胸前的肌肉,腰下也是衣衫不整。
时书擦了下汗,这辈子第一次谈就谈个这样的,真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时书想看但也不太好意思看,俊秀白净的脸端着,正义地炖肉煮药,目不斜视。
“可以看,”谢无炽道,“你还没仔细看过颜色和尺寸。”
“……”
“……”
时书说:“我说——”
倒也是,一般都在夜里,黑灯瞎火的。
时书复杂地看了过去。觉得这很像一些小说或者电影里的场景,阳光底下,两个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像潘金莲正勾引武松。流放路上,和谢无炽在驿站看到那个小太监和护卫。
时书端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看衫袍的底下,再往灶里添柴火:“谢无炽,跟你谈过,这辈子和谁都没意思了。”
谁都寡然无味。
谢无炽:“所以你喜欢我这样的?”
时书:“…………”
不是。
中计了。
时书说不清了,伸手拽着他衣服的带子,红着耳朵:“那你好了没有?”
谢无炽没有动作,只是让它恢复平静,端坐在椅子里。时书便系他的衣裳,将凌乱的衣摆恢复成了一丝不乱、和他本人自矜外表的样子:“再三重申,最多在我面前这样。虽然我也很相信你。”
谢无炽:“嗯,你多看看我。”
“……”
时书实在没话讲了,正好罐子里的消炎药也熬好了,便倒了一碗,坐在小棚子底下一口一口喂他。时书心里一片安静,这辈子还没有过这种体验,把时间都消磨在和另一个人亲亲我我上。
谢无炽明明一双手十分健全,但硬生生给人一种很需要照顾之感。时书本来也没开过窍,但好像不知不觉被他引导着,会喂他喝药,照顾他。
雨变成了绵绵细雨,但一直没听。时书喂到最后一口药时,院子旁走过了一个村民。
戴雨笠,背负蓑衣,牵着一头牛。显然刚从田里回来,对他俩好奇多看了几眼。
时书看到他手里一束蘑菇:“大哥,哪儿捡到的啊?”
村民说:“这几天下雨,到处都有,你明天拿个篮子上山,走几步捡一篮子。素炒、溜肉片汤、炖小鸡,都好吃。”
他们说汉话,永安府的大景人多如牛毛。时书道了谢,这人牵着牛在雨中慢慢离去。
时书道:“没下雨钓鱼,下了雨等着第二天上山捡蘑菇。这下你和我好像在种田了,这田不知道要种几天。”
“喜欢这种生活?”
“挺喜欢的,很安宁。”
炖的猪蹄在锅里散发阵阵香气,时书调味容易过咸或过淡,谢无炽调的味道,便把小桌子收拾出来,恰好四五点钟,坐在屋檐下一边看细雨一边吃饭。
时书眼中是青色烟雨,身旁只坐着一个谢无炽,一边等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时候,一切杂念都被抛去。
谢无炽的心情并没恢复,胃口也很普通。时书再仔细看他的伤口,也许正和伤口的炎症有关。吃完以后,时书早早地走到篱墙边上:“要关门了吗?”
“他们今日恐怕不会有消息来,可以休息了。”
时书回到房间内,一片漆黑,将油灯也点上。
无所事事,闲得太早,按照往常恐怕还要看书,今天黑得太早,看书费眼睛,谢无炽似乎心情也不好。
谢无炽进了西厢门,时书问他:“他们种田人家,是不是白天在田里干活,到了傍晚便关门,摸黑上炕来。”
谢无炽:“你在周家庄的时候,怎么过的?”
时书:“六七点吃了晚饭,睡觉睡不着,想家。想得更睡不着了,就到后山的荒庙去——”
谢无炽:“去干什么?”
时书坐上床沿:“还能干什么?我求神求了三个月,一天没断过,求它送我回家。”
时书:“你说,你在干什么?”
屋子里昏暗,以往谢无炽总忙碌,也许是这段时辰太清闲了,便有一大堆的话想说。
谢无炽:“我在寺里,每日诵经看书,经常看到深夜,睡前写日记打一段身法,洗漱后便睡下了。”
时书脑海中似想出了画面:“我在庄子里还有来福,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我觉得,”谢无炽道,“你那时就带着一只小狗,每天往庙里跑,也很孤单。”
时书顿了顿,受不了了,这含情脉脉马上要亲嘴上床的气氛。
不想谈恋爱啊!
这是热恋期吗?
服了,那种听他说一句脑子里全在胡思乱想的感觉出现了。
这嘴叭叭说什么呢?想亲。
时书又开始忙了:“衣服还没洗。”
他刚走了没两步,手腕被滚烫的手拽住,脚步顿时踉跄,“咔”整个人被压在了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水腥味,房间内有些潮湿,门窗都关紧了。时书觉得,此时和谢无炽被关在一个类似无底洞的地方。
他和谢无炽被困在洞里,谢无炽身上还恰好中了椿药,只有自己能解毒。时书后背一下靠着墙,吻落下来,衣衫被他解开。
吻从唇齿转移到白秀的颈,再往下。
时书抓着他的头发,黑夜里被他舔的耳垂发红,弯下清瘦的脊背不得,只好拽着谢无炽的衣领。
黑夜是一张遮羞布。
时书被抱起身,坐到床上去,袖子早被拨到了小臂上,让他亲吻着胸前。时书轻轻咬着牙,再移上来,和他唇齿纠缠。
时书坐在谢无炽的怀里,膝盖抵着柔软的被褥,青年的小腿白皙修长,整个人曲折在谢无炽的怀里。
□*□
□*□
时书浑身颤抖,想缩成一团,牙齿轻轻打颤:“……”
时书咬着自己的手指,避免发出声音。顷刻之间他被倒了下来,皮肤贴在床褥之上,背后,则是和他皮肤紧贴的谢无炽的胸膛。
时书的颈被拦着,他低头,咬到了谢无炽的手腕,听到一声闷哼,原来是他手腕沉痂的伤口处。
□*□
时书被他翻正过来,这时候,腿已被搁架成了让他害怕的姿势。
时书脑海中回到了森州的雪夜,暴雪天气,被谢无炽搂在怀里死死地吸着气味,被他强势的手臂控制住动弹不得。
□*□
“……还是不行,你会疼。”谢无炽俯下身来吻他,时书后背一下松了,额头上滑落汗水,被他捧着脸亲吻。
□*□
□*□
时书一个字一个字:“谢……无……炽……”
谢无炽的气息化为浓雾,正将他包裹:“对我满意吗?”
时书指尖抚着他起伏的肩胛骨,雄悍薄肌下的走势,咬牙:“我、恨、男、人——”
“啊……”直到被弄成破碎的哭腔,时书想挣起身,谢无炽的手臂按住他时,像被山压住一样,时书一边喘着一边哽咽:“我厌男……”
谢无炽再吻他:“我还有耐心。”
□*□
时书白皙的俊脸潮湿,眼泪淌落:“谢无炽……你神经……啊……”
谢无炽再吻:“你会适应我。”
【📢作者有话说】
结尾补了3000字,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宝贝们最近的章节应该都是感情线,然后谢无炽的angry sex应该快了吧。
还有宝贝们,我还差1W4营养液就可以上首页榜单了,求求大家的液体浇灌一下,俺这章都发红包,国庆给大家抽奖!
110 晋江正版阅读
神诞
谢无炽的生日一天比一天近。
一直在落绵绵细雨, 时书这几天闲着,下雨天很多事搁置下来。做不了。
灶房里频繁出现时书的身影,筐里放雨水洗过的瓜果蔬菜、腌制好的肉,他准备谢无炽生日给他煮一桌子珍馐佳肴。
不过时书研究了几天, 做出来的都是口味不佳的垃圾, 很是懊恼, 心想这辈子要和做饭绝缘了。
这几天时书和谢无炽待在院子, 雨小,便戴上斗笠出门, 四处走走, 到田垄间摘些带露的野果。暴雨后河沟涨水,鱼儿被冲在岸边伸手能捡到,时书也捡了几条回来养在水缸里。
不过他和谢无炽遇到一点波澜, 不少村里人说, 村头住了两个俊朗的年轻男人, 时不时有小孩过来扒着篱笆看。还要带时书出去玩儿。
这些小孩血统有汉人也有旻人, 蒙山脚下茶商、赶山人、猎手四处行走, 倒没人特别惊怪。
牛毛一样的细雨。
时书拎着竹篮子, 在山头捡蘑菇。雨后天气,来捡山货的人很多。
谢无炽替他撑伞, 时书弯下腰寻思:“这是什么菇?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深一脚浅一脚,遇到同样上山捡山货的村民,那人闲聊:“捡了多少了?”
时书:“半篮子。”
“我看看。”
对面过来看他的菇, 把某些扔了出去:“这不能吃。家里有猪油吗?在油锅里煎着,味道可香, 再炖上豆腐, 那汤鲜美得很!”
时书:“这样吗?”
“对, 这山货吃的就是一个简单鲜美,多加佐料反而没味道了。”村民们倒也热情,大概以为他们长住了,“上我家吃饭去?我媳妇干活是不爱干,做饭可好吃。”
时书想了想,道:“哎,就不麻烦你了。”
他们反应冷淡,村民便走开了。时书再低头扒拉草堆。
林间植被,有高大的乔木,也有针叶林。
谢无炽取出帕子,擦他的汗:“怎么?”
时书望着四周:“还是不跟他们认识好,一旦事发我们就回燕州去了。但和咱们说过话的村民,估计都要被定罪,更别提去他家吃饭,性命关天的事。”
谢无炽道:“学聪明了。”
两道身影,在细雨里走,时书提着一兜子的不知名野生菌,正寻思:“还有两天就到你生日了吧?”
视线中,不远处,辛滨赶了过来。
“二位爷。”辛滨行色匆匆。
谢无炽:“怎么了,跑这么急?”
辛滨道:“元观元赫托人来了消息,说接下来几天是旻人供奉的神诞日,城里正热闹,那些诸小王部落也得到城里来,卖山货,拜计都大神。还请大人到城中一趟,趁着热闹商议事情。”
谢无炽:“哦?”
时书似懂非懂:“计都大神?”
谢无炽道:“旻人供奉的计都大神,在旻人史诗中,一位生于河流之间,因冰河期草原退化,而奔赴向西方撕碎作恶的大蛇,为游牧百姓重新夺回绿地的勇士。后来,山脉燃起罪恶的业火,是他投身于烈火之中,用血液浇灭罪恶,重新换回了绿水青山。”
辛滨说完话等谢无炽点头,便去部署路上安全。谢无炽牵着时书的手:“人类远古神话中,很多幻想出的神祇,是人类渴望战胜自然的表现。后羿射日代表对旱灾的无能为力,夸父逐日是古人对时间和生命的追问。”
时书让他牵着手,一起往院子里走。
谢无炽:“计都大神,用生命为旻人追回了赖以生存的草原和山脉河流,所以成为他们供奉的神。求神,求的也是心中的欲望。只要人有欲望,人就可以被战胜。”
时书听谢无炽说这些话,十分习惯:“你去了城里,要怎么说服他们?”
“供奉着草原之神和山脉之神,他们的利益诉求只有一个,正是草原和山。想让别人跟你合作,只能从利益出发。至于具体的手段,无非有明和暗两种。”
时书想着他的话:“你打算给他们草原和山?”
“这是明手段,给他们别人给不了的利益,好言相劝,唱白脸。暗的手段,唱黑脸,你天天说武松潘金莲,猜猜?”
时书:“……”
时书:“啊?”
“吴用之徒的手段,杀你全家,或者以你全家性命胁迫,再或者杀了你敌人和上司的全家,栽赃嫁祸到你身上,断人活路,绝境之中逼上梁山。”
“……”
时书后背浮起一层冷汗,谢无炽还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话,让人后背发麻。
谢无炽漆黑眉梢沾了水汽,沉思片刻,道:“我去一趟城里,看看这宙池王家如今何等情势。如果不能利诱,只能计赚。”-
说谢无炽是波旬没有错,他到之处,必有人家破人亡。
庭院里,时书和谢无炽进了门,辛滨部署完毕,派来了别的精干护卫,已在等候。
时书拿出消炎药和药膏:“你先喝一点,腿上伤还没好。”
谢无炽喝了药:“你不用来,我很快回来。”
时书:“也行,我等你。”
他们赶着时间,也有商议,辛滨给谢无炽戴上了雨笠,乔装之间,身影便出了山里。
时书此时颇有种谢无炽在说“我去杀个人,你先躲着”的心情,他离开以后,另一位精干护卫守在了屋子里,贴身保护时书的安全。
谢无炽是主将,身份极其重要。纵然元观知道他的身份,但正式见面时,仍然不会暴露他本人,依然是时书出面。
时书忽然想起:“不对,我也要进城,谢无炽生日,正好给他买礼物。”
但现在人已走远,时书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思考之后,决定再等一等。
时书骤然和谢无炽再分开,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在旻区。
……莫名,谢无炽一走,心中有种寂寞之感。另一位护卫早已忙活起来,帮忙做饭洗衣服。时书连忙:“不用,我自己来。”
天色逐渐昏暗,寂寞之感就越强。
护卫在前屋歇着,专业素养高,冷脸且不说话。时书吃过晚饭进了门,看着空荡的厢房内。这几天,他都和谢无炽待在这简陋的小房子里,这下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时书心想:“好吧,先睡觉,明天他就回来了。”
往床上一躺,也是熟悉的他的气息。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当时走了以后,谢无炽的心情。
时书实在睡不着,只好起身,到灶里点了灯盏。
他犹豫了半晌,才问另一个护卫:“大兄弟,你会揉面吗?”
昏黄灯光下,时书和面,揉面,擀面,切面,学了两个时辰,仍然弄得不是很好,切面要么不平整,擀面也凹凸不平。
夏夜,一片寂静,擀出来的面条怕浪费,只好煮了一锅面和护卫吃了。
时书捧着碗呼噜呼噜吃面,吃了几口,有种人生要完蛋了的感觉。
他想谢无炽。
这才走了小半天,想他想得心里痛痛的。
时书:TvT。
时书低着头,心里一片寂静之感,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护卫:“大人,慢点,很烫。”
时书:“我早吃完早睡,明天接他回来。”
时书吃了一碗,护卫也吃了一大碗,好在年轻,消化好,倒也没撑得特别难受。
夜晚,时书躺在榻上,半晌睡不着觉,反复确认爱着谢无炽这个事实。很陌生不熟悉的感觉,变得十分清晰、确定。
直男,走出半生,当上男人的狗了。
跟子涵说,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时书抱着被子,燥得想在床上打一套拳,终于等了不知道多久,睡着了。第二早是个大晴天,阳光刚照到屋里,时书已经起床洗漱。
他要出门时,门口的小孩又来了,手里捧着一束清早摘的花。时书不想走了以后村民以通敌罪名受累,忍着没有理他,看见小孩把花放在门槛上。
时书心里道歉:“不是哥哥不想跟你们玩儿,现在情况特殊,等以后成了一家人了,再跟你们说话。”
时书穿戴好,往城里走去。
护卫跟了半晌:“二公子跑这么急,有什么事情吗?”
“……”时书,“我在跑?”
时书忽然想起好久以前,等谢无炽新政巡查全国,三个月后他回来,时书连忙洗了个头跑去驿站找他,每次都是如此。
时书有点不好意思,但没有放慢脚步。
眼前,出现永安府源县的城楼,热闹非凡的神诞之日。许多旻人三跪九叩,一路跪向城门内,城内有计都大神的火祀,由大贵族宙池王族一手操办,每到神诞之日,在庙中斋戒,呼朋唤友,赏玩珍宝贵植。这时,也往往是市集最热闹的时节,支起摊贩贩卖山货,卖艺胸口碎大石,糕点烤肉,彩带飘舞,巫师卜筮,男女出游约会,神像出游,鬼怪横行,夜里围着篝火跳舞,无奇不有。
许多偏远的部落,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城内,一年一度向人们兜售兽皮,牙齿,香料,茶叶,奶酪等物品,又称为“神诞十日之市”。
两天后,恰好与这位神同日诞生,也是谢无炽的生日。
时书本来想接谢无炽到家,没曾想,一路走到城里来了。
早有人去通报,回来道:“二公子,大人正在神诞寺的市集上吃早茶,现在过去吗?”
【📢作者有话说】
本书别名《时书:我的26岁男房客》
被全文举报了,说实话,不知道想干什么。被举报轮空一共六周,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每天都在抑郁和痛苦中度过,没有一天不是哭着在写这篇文。我有一部分的文没写对,崩了。
完结后我一定会找律师,如果是同行的话小心一点,如果我不构成色情,你就等着赔钱吧。上一个洋洋得意把我举报到网信办的,对我进行辱骂的,都取证了。
我很感谢晋江的审核和管理员,她们锁一些内容,其实算是一种保护。
同行实在难以原谅。
难听的话不想说了,只能说大家都在用心写文,践踏和毁灭别人的真心,并不好,将心比心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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