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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一场硬仗


    向前看, 向我看。


    司明明带一个职能团队,不停解决人和流程的问题。她清楚地知道:在一个协作的团队里,必须统一目标, 必须有合理的行动方案。她允许下属各有风格, 但团队必须融合。


    在她和苏景秋的婚姻里,他们两个看起来毫无相近之处, 所以他们要融合;他们毫无目标,所以必须建立目标。


    当司明明带着目的性亲吻苏景秋的时候,她看到郑良朝这里看了一眼。司明明是聂如霜的女儿, 聂如霜生平最喜欢“找事”,司明明自然也是。她喜欢将一团乱麻理顺的成就感。譬如此刻,她的婚姻是一团乱麻。她不能就此等死。


    而苏景秋还在愣着,司明明坐回去看向窗外。郑良身边的同事忙转过脸去,司明明知道,明天开始, 公司会有关于她新的情感流言了。内容她也猜得到:火速晋升的零度人换口味了、攀高枝了、开始找富二代接盘自己的人生了。


    她在桌下踢了苏景秋一脚, 对他说:“打起精神,该干活了。”


    “干什么活?”苏景秋强忍着擦嘴的冲动, 语气并不好。


    “经营我们的婚姻。”司明明决定跟苏景秋摊牌, 她开始推心置腹, 她向来如此游刃有余:“我知道我们对这场婚姻都无所谓, 我是为了体验,你是为……猜是为了跟谁较劲。不管怎样, 咱们结婚了,就绑到了一起。虽然是以游戏的心态开始, 但游戏体验也非常重要。不如就一起努力通关。”


    “试想在漫长的人生里,如果不能跟爱的人结婚, 那么跟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结婚也是不错的选择。你和我,是有能力成为志同道合的人的。我们的婚姻未必会比别人差。”司明明说完又重复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的婚姻未必比别人差。


    “别人”二字,她加了重音。像在苏景秋心头凿了一下,又像对他进行了当头棒喝。


    司明明太擅长说服别人了,在她过往的职场经验中,只要她坐到那里,经过细致的观察和思考后,谨慎开口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人。或许是她的理智赋予了她这样的能力,又或许她内心比看到的更细腻。总之,在这个傍晚,在她相过亲的餐厅里,她胡乱结婚的对象就坐在她的对面,也没能逃过她的语言煽动。


    苏景秋投降了。


    “那就好好过日子吧。”他说:“你说得对,反正跟谁都是过日子。”


    “那你不能这样说。”司明明说:“你运气好,你的结婚对象不错。”


    苏景秋也没听到过有人这样笃定地夸自己,被她逗笑了。郑良的背影已经迷糊了,他被亲吻的那个瞬间就想:人这一辈子,总有不可得。他有种认命了的念头。他的妻子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苏景秋和司明明在此之前,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一场婚礼。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意外,二人都不想在为此费什么心神,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婚姻带着复杂的社会属性,它很难成为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总会无可避免地牵扯很多。


    司明明因为怕聂如霜持续搞事,又迫切丰富结婚的体验,在第一时间内就决定满足她的要求,而苏景秋因为放弃抵抗,就成为了被摆弄的木偶人。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从简。


    “从简到什么程度呢?”司明明与他探讨。


    “简到不能再简。”


    司明明恰有其意,她也怕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找事,就顺水推舟:“就你、我,双方父母,一起参加。如何?”


    “再好不过。”


    司明明松了口气,说实话,她真怕张乐乐和陆曼曼在她婚礼上打起来,就像当年她和陆曼曼差点扯头花一样。而苏景秋,实在想把生活过得简单些。他没有把司明明介绍给朋友们的念头。


    他们两个各自陷入思考,一时之间无话了。司明明看到郑良的身影远去了,直至彻底消失。再抬头看一眼苏景秋,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涛涛端着柠檬水上前,小心翼翼放在司明明面前一杯,连“您慢用”都没敢说,转身走了。他站在收银台前看窗前的老板和老板娘,越看越觉得这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能凑到一起呢?


    但涛涛又觉得奇怪,他在他们之间又看到某种奇怪的关联。涛涛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餐厅每天有那么多男男女女来往,他总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


    这或许是命运。命运会将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涛涛为此找到了说法。


    就是这样不相干的两个人,竟然同时站起身来,向外走了。


    “回家吗?”司明明站在餐厅门口问。


    “回。收拾一下去酒吧。”


    “那你捎我一段。我没开车来。”


    “走吧。”


    “我先回趟我那,再拿点东西。”


    苏景秋就嗯了声。上他车前司明明仔细看了眼,他的改装车真的挺酷,跟他的花臂纹身很相配。看他的车能想象出他是哪种人,大概是不被世俗所累,说走就走,上山下海,其乐无边的人。


    “车不错。”司明明夸了一句。


    “至少空调好用。”苏景秋回了一句,顺手为司明明拉开车门。电动踏板随之出来,司明明的长腿可用不上,一脚迈了上去。她这偶尔冒出的倔强和幼稚挺逗的,苏景秋哧了声,为她关上车门。


    司明明对车没有感觉,对开车技术也没有感觉。她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十年无事故靠的是慢和礼让,可能也带着一点运气。她开车可不像她工作和做人。坐在苏景秋的车上才知道自己从前在心里羡慕的那种司机就坐在自己身边。他仗着自己车好技术好,在车流里自如穿梭。刹车油门恰到好处,司明明甚至察觉不到顿挫感。她刚想主动夸他两句,就听他问:“怎么样?有空调的车坐着舒服吧?”


    苏景秋彻底记恨起司明明的那辆破车来,时不时拿出来嘲讽一番。司明明满脑子都是雪山婚礼的事,并没与他斗嘴。


    司明明怕苏景秋紧要关头出幺蛾子,毕竟聂如霜很难对付。聂如霜想做的事如果没有达成,那她可是有无数种办法折磨她。


    “咱俩要么这会儿去试衣服。”司明明说:“我的朋友说人家衣服都做好了,不合适可以提前改。”


    “?现在?”


    “现在。”司明明肯定地说:“你身材这么好,穿上一定很好看。”


    “?”苏景秋偏头看她一眼,被她夸奖是很怪异的事,他坚信她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如今他面对司明明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就连他不爱用的脑子都被迫调动起来,用以思考这个奇怪的女人究竟要兵行什么险招。这次苏景秋猜到了:她或许是怕他后悔,想取消婚礼,从而让她那个目露凶光的母亲折磨她。


    想到聂如霜,苏景秋也不由一阵心惊。想他混迹世间数载,还没怕过哪个老太太。今天被聂如霜吓唬住了,现在一想也觉得稀罕。


    他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想结婚了!结婚真的很麻烦,要应付的人太多了。尤其碰上聂如霜这样的丈母娘,那双眼恨不能给他做个B超,屁大点的毛病她都能扫射出来。偏她说话又直接,上来就是:夫妻两个最重要的是和谐相处。“和谐”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带着一股子不明的意味。


    加之有司明明强吻他两次在先,这会儿苏景秋倒是笃定:这司家人,或许找不出一个正常的。


    等红灯的时候扫了眼司明明,看到她的手指。他没见过那个女人手像她一样。原本细葱儿一样的手指,指缘被她抠坏了,散着几个小血点。这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车窗外,食指在抠指甲边上的皮肤。


    苏景秋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啪一巴掌拍过去,训她一句:“让你抠手!”


    司明明吓一跳,扭过脸儿看着他。


    “再抠一个试试!什么毛病!”


    司明明低头看手,才发现她又犯毛病了。她总是这样,很多年了。当她感觉到有压力的时候,最先遭殃的就是她的手。她会在思考或发呆时候无意识地抠手,等她反应过来,那手时常血肉模糊。


    在苏景秋的瞪视之下,她淡定地扯出一张纸巾,包住了手指。


    路遇堵车,苏景秋并没有不耐烦,反而与司明明闲聊起来。苏景秋问司明明:“你们公司的员工,我是说写代码的,收入怎么样?”


    司明明多聪明,一听便知这是在侧面打听郑良。于是认真回答:“这个要看部门、职级、绩效等很多因素。如果你很想了解,我只能告诉你区间:普通员工80-140万年薪不等。”她多有职业操守,多严谨,她说的都是能对外的话。没人能从她嘴里撬出任何东西来。


    80-140,能够郑良活得不错吧?苏景秋想。他心思不狭隘,哪怕郑良不喜欢他,嫁给了别人,哪怕他暗暗与郑良较劲,但他从来都希望郑良过得好。苏景秋挺怕跟自己有点关系的人过得惨兮兮的。他心里会不舒服。


    大堵车没有缓解的迹象,司明明又不喜欢说话,所以苏景秋顺手拧开了收音机,听起了电台。电台这个东西触到司明明命门了,她忍不住说:“换个台。行吗?”


    苏景秋下巴一扬,随便。待他想起之时后悔已是来不及。司明明将电台调到了她常听的那个频道。那个让人一听就感觉到离奇的,阴森森的、冒冷汗的,又忍不住嘲讽这玩意儿也太没六的频道。苏景秋不乐意了,伸手去调,司明明却将自己双手盖在上面,挑衅他:“你别摸我手!”


    苏景秋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明明看起来很老成很正经,却有那么多歪脑筋。他心一横,捏住她手,跟她较劲:“就摸了怎么着!”


    司明明反手握住他手腕,将他的手拉到嘴边,作势要亲他手背。她太会拿捏苏景秋了,知道他洁癖,就不时治他一治。果然苏景秋猛地抽回手,骂她一句:“司明明你忘吃药了是吗?”


    司明明手又放到小屏幕前,对他说:“你再动试试。”


    “我不爱听那破玩意儿!那是什么东西啊!你听听打热线的有一个正常人吗?”


    “这个社会谁能保证自己没点病啊?”司明明跟苏景秋拌嘴:“你没有病吗?你洁癖。我没有病吗?我焦虑。”


    苏景秋闻言又看她,再看她的手,知她不是开玩笑。大家都看起来阳光明朗自在,但大家都有病。有些人是隐疾,不便为外人道;有些人病在表象,一眼可见。这样一想,那些打热线电话的人或许病得还轻点儿,至少还有倾诉的本能,还有一个发泄的渠道。


    今天的电台里讲的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女孩儿一边讲一边哭,她跟男朋友大学开始相恋,考研后一个去了呼和浩特一个去了重庆,女孩攒的所有钱都用来坐硬座火车,只为了看心上人一眼。上一周,女孩想给男孩一个惊喜,在没通知他的情况下去了,发现男孩还有一个女朋友。故事到这里没有结束,女孩自杀了,被救了。她觉得自己不完整了。


    操。


    苏景秋忍不住骂了一句,指着屏幕问司明明:“你每天都听这些破玩意儿吗?”


    “对。”


    “这玩意儿有什么可听的?比谁更惨吗?”


    “便于总结经验。”司明明逗他。


    “什么经验?”


    “不要试图给别人惊喜。”


    ……景秋听那故事本来就心梗,听她这样说就不住点头:“行,行,司明月,你太牛逼了。”


    “你说脏话。”


    “牛逼和傻逼都不是脏话!”苏景秋说。


    司明明转身看他,看到他被那故事气红了的脸,就觉得这个人是有点意思的。他的面相是个十足的大渣男,却被另一个渣男气着了。所以他心中是有正义感的吧?


    司明明想起陆曼曼对苏景秋的评价:优于99%的男人。陆曼曼可是很少这样评价男人,到现在在她心里白杨都是垃圾。


    “看什么看!”苏景秋动手将司明明脸扭向前方,警告司明明:“你少打我主意,你是不是跟你妈说过什么?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司明明倒是一派坦然:“我抽屉里有个情趣小用品,是我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拆的快递。我猜她可能对我的性生活感到好奇。又偏巧你出现了,我们结婚了,她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这些话哪怕是苏景秋这样粗枝大叶的男的都很难这么自在地说出口,他听得快要脸红了,打断司明明:“你不用跟我说这么……


    “你不是也看到那个小玩具了吗?”


    “司明明!”苏景秋吼她:“你给我闭嘴行不行?”


    “怎么?你们男人成年后不能讨论性吗?”


    ……景秋快要被司明明气心梗了。她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矜持,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话!最令人惊讶的就是: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任何轻佻或色情的意味,像听一场学术报告,人不会有旖旎的念头,但就是会不自在。


    苏景秋自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他从不在异性面前说这些,有时跟好兄弟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也只是因为嘴贱。


    这漫长的堵车终于恢复行驶了,电台里的姑娘还在哭着,苏景秋松了一口气,聚精会神开车,刻意忽略姑娘的哭声。


    到了地方,谈好合同,苏景秋交完钱看到司明明给他转了一半。他问司明明:“什么意思?”


    “婚姻本来就是合伙关系,现在咱们一人投资一半,降低彼此的沉没成本。赔赚概率都一样,对你我都公平。”


    很好,这套理论很好。苏景秋懒得跟她掰扯,点了收款。又嘴欠问:“什么都A?”


    “可以。”


    “那我把水电煤气账单给你。”苏景秋凑到司明明跟前,大眼故意一瞪:“A到底!”


    司明明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一跳,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反应不会骗人,苏景秋发现司明明这种人只能打她有准备的“仗”。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又趁她不注意一步到她面前,司明明又以弹射的姿势向后一步。


    “吓死你!”苏景秋洋洋得意:“收拾你可太容易了!”


    司明明抚着心口决定暂时休战,跟着店员去试衣服了。雪山婚礼准备两套衣服,一套有当地风情的服饰,一套简约白纱。


    司明明想起张乐乐结婚前去试礼服,翘着手指捏起白纱,小心翼翼地转圈。有人说“女人一生总要穿一次白纱”,那时的张乐乐也这样说。白纱圣洁,姑娘美丽,恰如美好的爱情。


    白纱着身那一刻,张乐乐的眼中泛起泪光,看着镜中的自己说:“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幻想这一刻了。”少女多情,对爱情的憧憬由青春期开始,穿过十年岁月,终于穿上了白纱。


    司明明试图共情当时的张乐乐,学她一样在镜前捂着嘴,缩起肩膀,但无论如何她都挤不出一滴眼泪来,都是徒劳。


    外面的工作人员喊她:“出来让新郎官看看,哪里不合适我们还能微调。”


    司明明没有回应,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苏景秋也是。


    他们心理都没有什么波澜,都把这当成一种任务,能快点完成就快点,千万别再给自己找事儿了。但好歹婚礼的事情算定了,于是各自通知自己的父母。


    王庆芳这个暴脾气,在听到只有双方父母参加而且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的时候,深呼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问苏景秋:“你在跟你妈开玩笑呢吧?”


    “没开玩笑。从简。”苏景秋答。


    “你可以从简,这些年你妈随的份子可不能从简!”王庆芳心疼自己那真金白银随的份子。面对母亲的震怒,苏景秋很是淡定,耐心安慰她:“我们可以请客吃饭的,王总。”


    王庆芳正在气头上,不吐不快,在电话里将苏景秋骂个狗血淋头。苏景秋呢,乖乖听着,不时回应:“骂得好、骂得对、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那亲爱的妈妈,你如果消气了,我能去工作了吗?”


    王庆芳骂够了,气出了,觉得单独请吃饭也不是不可以。刚好她想去新疆有一段时间了,这不碰巧了么!“公费旅游”的机会来了。最后又骂了几句才鸣金收兵。


    挂断电话后的苏景秋靠在沙发上,犹如被抽了丝,整个人都觉得累。司明明看了眼时间,问他:“你不上你的夜班了?”


    苏景秋太累了,他懒得动了,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不去了。你不睡你的养生觉了?”


    “得睡。”司明明准备起身洗澡的时候,又泛起了坏心眼儿,慢慢朝苏景秋靠过去。苏景秋躲了两次,最终到了沙发边上。不耐烦地踢她:“你要干什么?!你给我滚蛋!”


    司明明看着缩手缩脚的苏景秋,忍着大笑出声的冲动,又朝他肩膀靠了靠,压低声音说:“老公,晚上一起睡吗?”


    “我保证不碰你。”司明明举起手发誓,看起来很虔诚。


    “你这二百万年薪怎么赚到的?不是,你脑子这么奇怪,你怎么赚到二百万年薪的?”


    “确切地说,不到三百万。”司明明认真道:“还有股票呢!”


    她并非在吹嘘,但在苏景秋听来就很刺耳。想到自己每天白天黑夜连轴转,收入也没比她高多少。这样一想,悲从中来,双目濡湿,很是委屈:“睡一宿你给我多少钱?”


    他也是在开玩笑,想包养他的富婆出手可是大方了。若非他正直,现在应当也在京城小有名气了。苏景秋可受不了这个,他要花自己站着赚的钱。也算有气节。


    “我不太知道行情。”司明明当真认真思考起来,苏景秋“当”一下敲了她脑袋一记:“你少做白日梦了!”


    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打了会儿游戏,一看时间,刚晚上十点。夜晚如此漫长,而他无心睡眠。司明明在他隔壁冲澡,水声隐约传到他耳中。他许是身体空太久了,此刻借着那水声开始有了不可控制的想象。闭上眼睛就是司明明弯身穿高跟鞋,好看的臀线扰人清净。


    苏景秋在床上重重翻了个身,塞上降噪耳塞。耳朵堵上了,想象无法隔绝。毫无意识之下,被子也朝他腿间跑。


    烦死了!


    苏景秋坐起身来,听到司明明敲他门。


    “走开!”他说:“别招我啊!我现在心情不好。”


    可司明明还是敲,那敲门声一下一下,明明缓慢,却像在他心中擂起急切的大鼓。


    “苏景秋,我需要你帮助。”


    “苏景秋,快!”


    “苏景……


    苏景秋气急败坏,跳下床,一把拉开门:“帮什么帮!帮你玩你的小玩……”苏景秋顿了一下,那个“吗”字才出口。


    司明明站在他门口,裹着一个大浴袍,头发还湿着,滴滴答答落着水。她痛苦地托着自己的腰,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苏景秋忙上前看她胳膊,上面肿了起来。


    “我摔倒了。”司明明讲话声音都在颤着,太疼了,疼出了汗,但她没有哭。她不爱哭,也哭不出来。按照从前的做派,遇到这种事,她会忍着疼打120,自己去医院。但今天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就有了惰性。


    苏景秋没让她失望,单手扶着她对她说:“你别给我乱动啊!”然后打了120。等120来的时候他查看她的疼痛情况,从她手托着的腰部开始,手掌轻按上去微微发力,问她:“疼吗?”


    司明明点头:“好疼。”


    他的手又移到她后背:“疼吗?”


    司明明想了想:“疼。”


    又向下到她脚踝,示意她慢慢走动。他的手好热啊,为什么他的手这么热呢?司明明缓慢走了一步,哎呦一声,他忙起身接住了她。


    苏景秋打趣地想:完蛋了,这么严重,别是要高位截瘫吧!


    司明明呢,要求苏景秋把她扶到房间,指挥他为她找衣服。拉开衣柜,里面是黑白灰的天堂,夹杂着几件跳色的正装连衣裙。苏景秋勉强翻找出一件阔领居家裙丢给她,而后自觉转过身去。


    司明明其实好些了,但她骑虎难下了,只得继续演,胳膊一抬就哎呦一声。衣服都换不了了。


    苏景秋脸快扭到脖子后了,摸索着在她的冷静指挥下帮她穿衣服。


    “套头。”司明明说。他的手就撑开领口套进她的头。


    “左胳膊。”司明明又说。他的手就扯起左衣袖找她的胳膊,碰到她滑腻的手臂,他的手腾地闪开。好不容易穿一多半,司明明却说:“没穿内衣。”


    婚姻是修行吗?是吗?苏景秋快要被折腾死了,将左衣袖脱下来,拿起她的内衣。依他看,她不穿内衣也没什么。跳上床到她身后,手伸到前面,眼睛紧闭着,为她套上内衣。他什么都没看到,暗暗盛赞自己真是个圣人。为她系扣子的时候,指尖翘着,发誓要将自己柳下惠的形象维持到最后。


    司明明忍不住哧一声,又马上憋回去。苏景秋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打个喷嚏,憋回去了。”


    待他们穿完衣服,120来了。这一晚在医院折腾的狠,拍片问诊一套都全了,最后医生说:“没事儿,回去吧。”


    “她疼得动不了。要么再看看脑子?有没有震荡出血什么的?”苏景秋说。


    “片子在这。”医生指了指片子,又说:“回去吧!”


    苏景秋又问医生:“要不要住院啊?”


    “不需要。”


    “那不行吧。”


    医生看他一眼,大概是想说“医院给你家开的啊?”,但忍住了没说。司明明这会儿有些心虚了,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摔坏了,穿衣服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么严重,下救护车的时候不适感已经消失大半了,这会儿,她全然没有不适感了。


    “要是不放心,就再观察下。”医生最后这样说。


    那还是观察一下好。苏景秋将司明明扶到外面的椅子上,让她坐着休息。而他跑去取药,顺道又去问了下医生如果有不适该怎么处理。他自始至终都没怀疑过她。


    司明明坐在一边看苏景秋跑来跑去,他的花臂花腿在急诊格外惹眼,别人都躲着他。好像他是因为寻衅滋事受了伤才来急诊一样。苏景秋显然习惯了这些目光,他忙活他的,完全不受影响。


    司明明又发现了自己老公的新优点。他虽然看起来粗犷,但很懂照顾人。你看他那么讨厌她,但她“受伤了”,他跑前跑后。无差别对她好。这个人的心肠不会坏到哪去的。


    司明明就那么一直看着他,她有一种类似于交到了新朋友的感觉。她朋友不多,别人对她敬而远之,现在身边有一个人,名义上是家人,实则是合作伙伴,相处了个把日子,竟磨合出了一些质朴的情感。


    回家路上,苏景秋骂骂咧咧的,司明明充耳不闻。等他骂完了她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混过社会啊?”


    …


    苏景秋一时无语,看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花臂上,才恍然大悟:“你说纹身?”


    “对。好多人把你当坏人。”


    “关他们屁事,闲出屁了。”苏景秋对此嗤之以鼻,但还是为司明明解惑:“这只是一种喜好而已,都上升不到文化。而且纹身的时候,痛爽。痛爽你懂吗?”


    司明明摇头。


    “料你也不懂。你一个老古董,懂什么?”


    “所以是追求刺激?”


    “追求我高兴。”


    “我劝你好好说话。”司明明板起脸,苏景秋撇撇嘴。


    苏景秋当然知道自己的花臂花腿会给人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喜欢纹就纹,他坦荡活在这世上,不是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别人的目光于他而言毫无用处。


    “你根本没摔坏对吧?”苏景秋问司明明。他是在医生看他那一眼后明白的,这可能是一个乌龙,司明明根本没受伤。


    司明明松了口气,诚实说道:“开始以为自己摔坏了。对不起啊,毁了你的夜晚。”


    “没事就好。”苏景秋看她一眼,拍拍她肩膀:“没事就好。有一个瞬间我以为你高位截瘫了。”


    司明明料想的震怒并没有来,她的新婚丈夫在庆幸她没摔坏,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甚至在她下车的时候他仍旧为她拉开车门,扶了她一把。见她吃惊,就说:“还是小心点。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在浴室摔那么狠的跤。”


    司明明快要痛哭出声了。


    她觉得自己选老公,就像随便抓了一张彩票,那彩票可能白花钱,也可能中个小奖。然而现在在她看来,她至少对上三个数了。这个男的,这个有花臂的男的,竟然拥有这么稳定的情绪,有这样的江湖道义,和这么好的心肠。


    呜呜呜。司明明心里的那个小孩在呜呜呜,她好感动。


    这一晚没剩几个小时了,苏景秋累坏了,进家门就倒头大睡。而司明明则在手机上写:


    老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点不怕家里的猫。


    她儿时的晚上,那小老鼠在外面盗粮。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一个晚上,终于忍不住,借着如水月光下了地。小小的她披散着头发,穿着小短裤,小脚丫踩在冰凉凉的地板上,最后将脸贴在窗户上。外面到处都是黑影,她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老鼠。她都等困了,最后看到一只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有月光的地面上一闪而过……


    这一晚司明明睡了搬到苏景秋家里以来最好的一觉。这一觉什么都好,包括那个梦。司明明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在那样的梦里从没看到过人脸。这一次不一样,她在梦里咿咿呀呀,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浓黑大眼。


    他在她梦里发狠,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条蜿蜒的河流。这次的梦甚至还有对白,他问她:“要什么?”


    她在梦里也什么都敢说,断续道:“要你进来。”


    “进哪?”


    司明明在梦里迎上去,摩着擦着。待她睁眼,察觉到床上异样,手摸上去,又抽回来。抱怨一句:“见鬼!”


    外面天光大亮,她起来换床单被罩,抱着出去的时候碰到刚锻炼完的苏景秋,手不由紧了紧,无声从他身边绕过去。


    “呦呵!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你把你的礼貌丢在医院了?”苏景秋揪住她衣领,要求她跟他打招呼。


    司明明敷衍他一句:“早。”


    苏景秋才松开她,跟在她身后。司明明赶他走,他偏不,对她说:“这里是我家,我爱去哪去哪!你管不着!”


    司明明团着被罩往洗衣机送,苏景秋说:“诶诶,你等一下,里面有我的衣服。”不等司明明说话就将她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脚下。说来也巧,那床单就在他面前半开不开,恰巧露出一点来。


    苏景秋看到了,啧啧一声,人不可貌相,别看司明明平常严肃,这关上门可就另说了。意味深长看司明明一眼,想说些什么,司明明却走上前去,抱起那堆东西,问他:“没做过春梦啊?没夹过枕头啊?”


    “没用过你的五姑娘啊?”


    第18章 一场硬仗(十八)


    苏景秋安静的家不过多了一个人而已, 却好像住进了千军万马。司明明明明是很安静的人,但苏景秋就是会觉得家里吵闹。哪怕她居家办公在书房里敲电脑,他都觉得键盘的声音穿透层层墙壁, 一直到他的房间, 跑进他耳中;她洗澡,他又觉得那水是落在了他身上, 给他从头到脚清洗一遍;她走动,声音很轻,那动静在他看来是踢着正步, 在屋里昂首挺胸巡视。


    司明明错就错在是一个会呼吸的、活生生的人。他简直无法适应,决定出门躲个清净。


    躲去哪里呢?不如去好朋友家里好了。他的好朋友顾峻川,是一个比他还要拼命的人。苏景秋自认是有事业心的人,但在顾峻川面前绝对只算得上中庸。


    他到的时候顾峻川和高沛文正在为新品打板。高沛文看到苏景秋没精打采,就把脖子上的软尺拿下来丢到他身上,让他搭把手, 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做人。


    “结婚感觉怎么样?”高沛文问他:“也不说把媳妇带来让我见见。”


    “我那媳妇……苏景秋咝一声, 不知如何评价。高沛文是他见过的女性中很厉害的一个了,自打认识司明明, 他就觉得这厉害跟厉害还不太一样。至少他不怕高沛文, 但是怕司明明。


    对, 是怕。


    几次三番下来, 他发现他不能跟司明明面对面谈话,司明明的眼睛好像会催眠。无论她的要求多么不合理, 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在对他进行催眠,等他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确切地说,是司明明达成了目的。


    “你那媳妇儿怎么了?碰上了硬茬?”顾峻川故意逗他。作为兄弟, 对苏景秋闪婚的事本就震惊。更震惊的是,他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苏景秋怎么肯承认自己在司明明面前是弱势的?于是拍着胸脯道:“别瞧不起人!在我面前没有硬茬,是龙也得给我盘着!都得听我的!我是一家之主。”


    “等等。”高沛文打断他:“你们家都开始争地位了?这是准备认真过日子了?”


    “这……姻秩序。你没结过婚,你不懂。”苏景秋想了半天,决定用司明明的话来回答他们。


    “你是被下了降头吗?”高沛文嘲笑他:“你跟我聊婚姻秩序?你自己有过秩序吗?”


    “我自己就是秩序。”


    “以后你媳妇儿才是你的秩序。”顾峻川说:“这才哪到哪?我现在看着你就感觉你好像开始有点惧内了。”


    铁骨铮铮的苏景秋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好朋友看出了“惧内”。他心里懊恼,瘫在老板椅上开始吐起了苦水。


    司明明性格挺奇怪的你们知道吗?她好像精神分裂,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人又古板又严肃,去我们餐厅,把我的帅涛涛吓得不敢上她面前送餐。而且,她出门的时候,裹得像个僵尸一样…


    “紫外线过敏吧?”高沛文一语点醒梦中人,苏景秋啊?了一声才恍然大悟。又接着说:好,这个不重要。她的脑子是我见过最好用的脑子。怎么会有人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呢?她妈说要举行婚礼,她十分钟就搞定了。路子真野,比顾峻川还野…


    “你们要办婚礼?”高沛文又打断他:“什么时候?我们要准备份子钱吗?”


    “份子钱给我就行了。婚礼我不准备请你们参加了。毕竟就是配合老人演个戏,结婚都是假的,婚礼是冒名顶替别人……


    顾峻川和高沛文听到这里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并排坐在办公桌上看着他。首先,苏景秋同意办婚礼这件事就很离奇;其次,他的说法难以服众;第三,他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苏景秋完全没被他们影响,继续倾诉:“要说司明明的妈妈,我的丈母娘,那也是一个奇……


    顾峻川和高沛文对视一眼,放肆笑了。苏景秋终于停下来,问他们:“笑什么?哪里好笑?”


    高沛文摇摇头,从桌上下来,对苏景秋说:“过段时间你再回忆一下今天的言行,看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好笑。”


    朋友觉得他一反常态好笑,他自己浑然不知。又被顾峻川逼着他打给店里送两份牛排套餐给他们,这才放他走。临行前,顾峻川对他说:“既然结婚了,别管真的假的。假的也当真的过,没准儿过着过着就真了。咱们在这个方面都没什么天赋,既然你自己选择上了贼船,那就好好划桨吧!”


    他去到店里,意外看到了郑良和她的同事。她同事推推郑良胳膊,好像要让郑良上前跟他说什么。郑良很无奈,被推了几次,终于到他面前。


    “怎么了?”苏景秋问她。


    郑良挠挠头,极不自在,回头看了眼同事,再看看苏景秋,要下很大决心似的。


    “怎么了?”苏景秋又问:“你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


    郑良笑了,对他说:“没事儿,我们部门要搞露营,老板让我来订餐。”


    “不是一直是你们部门秘书张罗这些吗?”


    “秘书忙。”郑良想了想说:“二十份简餐,我到时把明细给你。”


    “好的,感谢照顾生意。”苏景秋说:“你真没别的事?”


    “没有。真的没有。”郑良推推手:“那你快去忙,别耽误午市。”而后走了。


    苏景秋听到她同事跟她说:“问了吗?”


    郑良说:“没有,不合适。不能这样。”


    郑良的同事原本是想让郑良跟苏景秋打探,他跟明总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真的很亲密,能不能提前问问盛传的裁员会不会到她们头上?郑良不想利用苏景秋曾经对她的情感来做这样的事,她觉得那样不够纯粹。所以她走到苏景秋面前临时改了口,凭空捏造出一个同事聚餐来。


    同事看起来有些失望,整个吃饭过程中都不太理郑良。郑良其实清楚,当下人人自危,如果有人能搭上明总这个关系,没准儿很多事就不用担心了。


    郑良很为难,她饭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想到刚刚说要给苏景秋留订餐明细,就又到收银台前跟他要笔,准备写一下。


    苏景秋却说:“今天配餐不够了,你先去别的餐厅看看。如果实在定不到可心的,我再帮你想办法。”


    郑良如释重负点点头,跟在同事身后走了。


    苏景秋知道郑良或许在为什么事为难,但他没有多问。他知道司明明和郑良是认识的,因为她曾指着窗外的郑良说:“郑良部门在加班……他并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此刻他又想,这世界或许是真的很小的,譬如司明明在亲他的时候,郑良恰巧经过他窗前;譬如此刻有人在点餐,用好巧不巧的音量在他面前讨论司明明的八卦:那八卦听着并不友善,年轻的实习生被大老板看上,从此平步青云一跃成为了明总。


    很多事你分不清是巧合还是心机,又或许是命运早就写好了剧本,只等其中角色来读上一读,至于读后有什么心得,就要看读的人有什么样的心魔。


    苏景秋从别人耳中听到自己妻子的传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放他妈的狗臭屁!虽然司明明在他家里耀武扬威,虽然她天资聪颖眼睛一转就能算计他,虽然她有对他“精神控制”的嫌疑,但是要说司明明靠牺牲色相走到今天,那他们怕是瞎了一双狗眼!


    讲话的人不时偷瞄一下苏景秋,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使眼色和小动作:别说啦,适可而止吧。


    到他们上前点餐,苏景秋支使涛涛去煎牛排,而他站在了收银台前。他们不扫码点,偏要站在收银台前将司明明的八卦送到他的耳中。苏景秋意识到司明明与他的窗前一吻于她而言,是一种未知风险。


    “要一份咖喱牛肉套餐。”那人说。


    “抱歉,这款卖完了。”苏景秋笑着说。


    “那换一份泡菜汤糙米饭。”那人又点。


    “抱歉,也卖完了。”苏景秋仍旧笑着说。


    那人陆续再点三个,苏景秋都说卖完了。可他们透明玻璃后的操作台忙得如火如荼,牛排的香气扑鼻而来。那人意识到了苏景秋的不善,就问:“还有什么?”


    “柠檬汁。纯的,酸的,今日特供,不要钱。”苏景秋笑嘻嘻地说,但他眼神很凶,从始至终没有提过司明明。那人要跟他来劲,看看他的花臂,又看了眼他目露凶光的眼睛,到底是有些惧怕,说:算了算了,换一家吃。


    他们转身走,苏景秋一把扯过涛涛,对他说:“你小子会记人,以后咱们家饭不卖给这俩孙子,记住了吗?”


    涛涛频频点头,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俩孙子说老板娘坏话他自然也听到了。这就不地道了。


    他对苏景秋说:“老板,说实话哈,咱们餐厅可比公司干净多了。怎么他们搞竞争还来这套呢!我敢保证这俩人故意的,你俩亲嘴那天他们也在这吃饭呢!”


    苏景秋嗯了一声,他以为司明明不声不响,却不成想在那个大企业里,她也是树大招风的人物。这样一想,自己被她“精神控制”倒也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晚上在家里碰面,司明明正在进行她的养生运动:打太极。苏景秋家里的客厅很合她心意,她站直身体吐纳,闻到的都是外面馥郁的花草香。


    苏景秋坐在沙发上死盯着她看,她也没有不自在,反而招呼他:“来啊,一起感受生命的呼唤。”


    “你这一套一套词儿都哪学的?”苏景秋问她。想起那两个人编排她的那些话,就问她:“如果有人中伤你怎么办?”


    “只要我不在乎,就没人能伤到我。”司明明做了收势,盘腿坐在苏景秋对面的地上,像一个大师要对他传道授业解惑:“我活了三十年,深知哪些与我有关,哪些与我无关。”


    “与我有关的,我用心经营;与我无关的,我挥刀砍断。”


    “我呢?”


    “今朝你与我有关,我用心经营;哪日你与我无关,我挥刀砍断。”司明明快要憋不住笑,低下头,肩膀抖了抖。


    “司明明,你喝了吧?”苏景秋说她:“你怎么跟神经病似的!”


    苏景秋说完伸了个懒腰,起身到司明明跟前蹲下,捏住她鼻子说:“你算老几,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任你任意摆弄?”


    司明明抓住他手腕,用鼻尖蹭蹭他手背:“可是老公,你不是吗?”


    苏景秋下意识要抽回手,想起顾峻川劝他:上了贼船就好好划桨。于是问司明明:“你害怕我的纹身吗?”


    司明明点头又摇头,那图案像一坨屎,她至今看不出是什么。但若说害怕,她还真不怕。


    “那我允许你摸摸它。”苏景秋说:“一般人我不让碰,但你我以后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允许你摸一摸。”


    司明明闻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他手腕上,顺着图案的纹路轻轻地触一下,再触一下。酥麻的感觉从苏景秋的手腕蜿蜒到他心间,他眉头皱了皱。


    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第19章 一场硬仗(十九)


    “像跟亲兄弟握手吗?”司明明问他。


    亲兄弟握手, 或左手握右手,总归都是没有特殊感觉的。苏景秋仔细想想,好像不是。


    司明明见他困惑, 就问他:“你下腰位置也有个纹身, 怎么不让我摸?”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摸出感觉来?”


    刚刚突如其来的好氛围一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就是苏景秋起身跑, 司明明在他身后追:“来,让我摸摸你后腰!”


    “的纹身!”


    在苏景秋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司明明硬生生从门缝挤进去, 站在了他面前。


    “你给我出去!”苏景秋推她,她紧紧把着门,他气不过,单手楼抱住她的腰,要将她扔出去。司明明太极不是白练的,太极讲求的是“沾连粘随”, 她深谙其精髓, 师傅都夸她是个好苗子。这会儿可是应用到极致,她分明没用什么力气, 但就是软趴趴挂在苏景秋身上, 任他如何动作, 她都不下去。


    最后“后发制人”, 抱住了他脖子。头窝进他颈间,对他说:“说真的, 苏景秋,人和人之间都是从不认识、不熟悉开始的。我们两个显然是要在一起“共事”很久了, 当务之急是得熟悉起来。”


    “你别给我搞这些狗屁理论。”苏景秋最后又推她一下,终于放弃了抵抗。司明明腾出一只手, 拉住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察觉到她要抽走,她就放在那里不动。她的手凉丝丝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我现在从你身上下来,但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个拥抱。”


    司明明锁着他身体的双腿打开,跳到地上,双手转而还住他的腰,主动拥抱了他。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拥抱,就像在庆祝一场战役的胜利。在司明明心中,这婚姻是一场硬仗,正如她的工作一样,时时在打硬仗。她是一个极其有胜负心的人,在这样的事情上她学不会圆融。


    这个男人她不讨厌,在简单的相处中发现了他难能可贵的优点,这都是很好的开始。


    她的手放在苏景秋身后,紧紧拥抱着他。苏景秋的手臂也用了点力,回抱了她。苏景秋其实是一个感性的人,此刻他的头脑里浮现了“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字眼,这样一看,婚姻里的人绝不会毫不相干,婚姻里的事也绝不能放任不管。


    苏景秋甚至有些感动了,他觉得郑良是郑良,司明明是司明明。郑良是爱情,司明明是生活。人可以没有爱情,但每天都要面对生活。他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过于浅薄,但他觉得他的生活擂响了战鼓,升起了旌旗,呐喊声此起彼伏,都在呼唤着一场胜利。


    苏景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荡的情绪了,他清楚地知道他基本上是误入了一场“传销骗局”,这组织的首脑太厉害了,三两下就给他洗脑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懒惰是由内而外的,他没有主动选择,他被动接受。事实上,被动接受似乎也不赖。


    司明明的手悄悄向下移,拉开他的衣摆,扶上他的腰窝。苏景秋愣了一下,人好似被点了穴,血液奔涌起来,就连拥抱都变得生硬。


    “你看我摸没摸到!”司明明得意地拍了一下他屁股,在他气急败坏之前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了。苏景秋这才反应过来,坏狐狸在这等着他呢!他紧接着追上去,但司明明已经关上了门。


    这个世界上有人嘴硬心软、有人嘴软心硬;有人内热外冷,有人内冷外热。表里如一的人少之又少,他二人也不能免俗。缺点与优点齐头并进,爱与恨相生相克,欲与念如折如磨。


    司明明的手机里终于打出了像样的几行字,也不枉她费心费力布局把控,终于步上了正轨。


    当她去到公司,在电梯间碰到了郑良。郑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主动跟她打招呼:“明总早。”


    “郑良早。”司明明对她笑了笑。司明明清楚当下的情形,她自己知道苏景秋喜欢郑良;苏景秋知道她和郑良是同事,但不知道她知道他喜欢郑良;郑良知道了司明明跟苏景秋的事,但不知道司明明知道苏景秋喜欢她的事。司明明作为三个人之中掌握信息最多的那个人,适时保持缄默。她没把郑良当敌人,只是偶尔运用一些手段。司明明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无辜的小白兔,她也做不了无辜的小白兔。


    “周末加班了是吗?新项目很忙。”司明明主动问郑良。


    “是的。”


    “有遇到什么困难吗?需要我们部门配合解决的?”


    “谢谢明总,暂时没有。”


    “好。”


    当她们走出电梯间的时候,郑良跟她挥手再见,又匆匆忙忙走了。她实在是一个单纯干净、人畜无害的姑娘。司明明觉得苏景秋喜欢这样的姑娘,也的确是有一些独到的眼光的。


    司明明到了办公室放下东西,去食堂吃早饭。餐盘刚放到桌上,陈明的餐盘就放在了她对面。今天陈明没跟她聊裁员的事,反而问她:“你结婚跟老板提前打过招呼吗?”


    “我到了适婚年龄,结婚是正常的。老板从不关心这个。”


    “你确定吗?”陈明反问她:“老板从前不关心,当下也不关心?”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司明明直接问陈明。


    “老板对你结婚不满。”陈明说:“咱俩共事这么多年,我作为朋友提醒你一句:虽然老板最信任你,但你应该知道:老板最怕措手不及。”陈明将手机打开丢给司明明:“看看,能看出什么?”


    那应该是一个高级猎头的朋友圈,虽然信息模糊,但一眼就能判断出是司明明所在的公司和她所在的业务线,职能是她的工作职能。


    司明明心知自己大意了,错误判断了老板对下属婚育的容忍程度,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对陈明说:“一楠老板带了我这么多年,我对他有基础的了解,他对我也有基础的信任。说实话,这个岗位的职能看起来像是要招个助理。”


    “这个猎头从来不挖200万年薪以下的人。”陈明说。


    司明明咬了口酥脆的油条,眼睛眯起来:“会不会他们现在业务也不好做,改变策略了呢?”


    陈明知道司明明在跟他打马虎了,他出于革命友情提醒到位了,至于司明明如何处理,那是她自己的事。职场就是如此,亦敌亦友,全看个人所需。只要不有违道德、法律和良知,该用的手段可以用。


    “你为什么不喜欢艾兰?”司明明突然对陈明发问。


    “艾兰挺好啊,我没不喜欢她。”


    “那……


    陈明对司明明眨眨眼:“明总比我更懂用人,艾兰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什么,你可以想一想。”


    司明明对艾兰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一场公司副总裁都参加的义务汇报会上,面对合作部门的质疑和甩锅,只有艾兰敢于站出来当面对证。她很厉害,讲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在没提前准备的情况下,现场找出数据投屏。她太专业了,她负责的项目每一个细节都在她头脑中。当时司明明暗暗为艾兰叫好,陈明应该也很感激她。他身为老板不能说的话,不方便撕破的脸,艾兰替他干了。


    “平稳过渡。”司明明明白了陈明的想法。他认清了形式,不需要为自己树敌,也要砍掉自己那过高的树枝,也或许他跟别人达成了某种共识。总之,陈明调整了他自己的策略,要开始低调了。如果他想低调,那么他团队里就不能有艾兰这样的战士,不然他很难做。


    司明明摇摇头,继续吃油条。陈明知道她猜到了,但他不明说也不解释,也不再寻求司明明的支持。反正还有时间,还都来得及。


    司明明作为一个职场零度人,深知自己该以用人平衡为先。只是那破油条噎得她难受,接连灌了两口豆浆才压下去。


    吃过饭她主动给施一楠打了电话,要沟通线上离职系统关于裁员核算的事。非常罕见地,施一楠挂断了她电话。司明明就不再打,而是耐心等,果然,中午的时候施一楠给她回了条消息:“这几天太忙,明天去北京,明天下午五点,你来我办公室。”


    “好的,老板。”司明明并没主动跟他解释结婚的事,陈明给她看的东西她也当没看到。司明明不是那种轻易就乱了阵脚的人,倘若没有这样稳定的内核,她也混不到今天。


    而在这一天结束,施一楠突然跟她说:“你做好准备,我想第一批名单由你们部门给出。”


    “不是说跟业务部门共同看?”


    “先看你们的结果。”


    司明明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场硬仗她是非打不可了。她想起五年前,业务部门通知她的下属,有一个员工没有通过试用期,让她的下属去进行离职谈判。在她的下属跟那个员工还在会议室里的时候,业务部门擅自关掉了员工的办公权限。最后员工在内网实名举报,引起轩然大波。司明明跟业务部门硬扛,最终老板说:尽快息事宁人。


    那是司明明第一次看到职场的黑暗,她最后用自己当期的绩效承担了责任,为下属疏通了一个内部的新岗位。


    业务不能撼动,坏人总要有人做。有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板要的是业务平稳过渡,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推哪个部门出来最合适,老板应该已经做过思考了。


    当司明明结束思考的时候,发现手指又被她抠破了。她扯了张纸巾包上,决定在公司放空一会儿。苏景秋却破天荒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好,几点回家?”


    很好,很有礼貌。


    “你好,十点到家。怎么?”


    “有个闪送22:30到,帮我收一下,谢谢。”


    “你自己为什么不收?谢谢。”


    “我有应酬。”


    司明明没再回他,也没问他是什么应酬。看了眼时间,也该走了,于是回了家。苏景秋的同城闪送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司明明晃了晃,听到里面晃晃荡荡的。闪送要求她当面验货,她就给苏景秋打去电话,问是否可以拆箱。


    “拆呗。”苏景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接到闪送员电话的时候他自己也蒙。


    司明明就当场拆箱,看到里面是避孕套。各种品牌各种类型的避孕套。


    司明明给苏景秋拍了张验货照片,并发去一条消息:“你好,平时消耗挺多啊。”


    苏景秋刚到酒吧,看到那照片骂了一句,哪个傻逼跟他开这种玩笑啊!想对司明明解释,但她新消息又来了:“你好,我拆了,等你回来一起用。”


    苏景秋不服气,对司明明说:“用就用!怕你不成!”


    第20章 一场硬仗(二十)


    苏景秋一整晚心神不宁。


    酒吧里吵吵嚷嚷, 那个女酒蒙子又来了。这次仍旧是呼朋唤友,见到苏景秋就上前用胳膊揽他脖子,苏景秋一闪身躲开, 对她说:“放尊重点!”


    虽然只见过一次, 但好歹有喝过一整夜的交情,也算是相熟。苏景秋虽然不喜欢这姑娘, 但也心知这姑娘就是看着缺心眼儿点,人应当没有大问题。


    陆曼曼又揪了一群人来捧场,苏景秋越让她放尊重她越故意逗他。满场追着苏景秋跑, 还大声问他:“你上次说你结婚了,那婚姻生活怎么样啊?幸福吗?”


    “你老婆长什么样啊?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苏景秋就说:“关你屁事!爱喝就喝,不喝滚蛋!”


    “你这是对待顾客的态度吗?”陆曼曼仍旧嬉皮笑脸:“你跟我说说呗!怎么样啊?幸福吗?”


    幸福不幸福苏景秋自己一时也说不清,嘴上跟陆曼曼打哈哈:“多关注我的藏酒,少关注我的婚姻。结婚了能离婚,但酒这个东西, 你爱上了就戒不掉。”


    “那不是酒腻子吗?”陆曼曼切一声。


    “你不是酒腻子吗?”苏景秋反问她。


    “好好好。”陆曼曼转身对司明明说:“你老公嘴挺厉害啊!”


    司明明早就开始睡养生觉, 原本一夜睡得很好,天刚擦亮就听到外面乒乓响。她看了眼时间, 凌晨五点, 她那个上夜班的老公回来了。司明明热爱养生, 一直不理解这种常年熬大夜的行为, 你熬大夜就熬大夜,每天回来都这么吵闹, 就不能安静点!


    司明明跳下床,决定找苏景秋理论一番。到了客厅见苏景秋又一件一件脱衣服, 看起来像喝多了。想起陆曼曼昨晚又去“闹场”,猜测她没少拉着他喝酒。


    司明明不喜欢酒腻子。


    她父亲司明天爱好喝一口小酒, 但每顿至多一两,不过就是为了咂摸点滋味儿。但他父亲的老工友可是有常年喝酒出了生产事故,早早就离退了的。那几位叔叔她很有印象,年轻时候气宇轩昂,四十五岁后就开始有老态,整个人像浸在酒里,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身味儿。苏景秋现在看着干净,那是因为他还年轻,还没被酒腌入味儿。


    司明明走到他跟前,还没开口呢,就听到苏景秋说:“我去洗澡,出来用。”


    “用什么?”


    “避孕套。”


    司明明愣了一下,她当时嘴欠不过是恶趣味图一个乐子,要说真跟苏景秋睡觉,她当下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苏景秋见她不说话,就笑了声,又接着说道:“我为了好好用它可是努力了的。我虽然喝酒了,但我掌握了酒量,时间么,比正常再翻一倍。毕竟婚后第一次,我很认真。”


    越说越不像话了,苏景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司明明在他进卫生间冲澡以后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反锁上,打开手机,才看到陆曼曼给她发的消息。


    那是半夜两点,陆曼曼说:“你老公今天很会控制进酒速度,而且总是看手机,我怀疑他待会儿要干坏事。”


    “你老公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候摔了一跤。人没事,但我感觉他不对劲。”


    “你老公肯定不对劲。”


    陆曼曼一条一条消息,一直到两个小时前。司明明回她:“你不是说回国后要重新做人,再也不熬夜喝酒开派对了吗?”


    想到这个时间陆曼曼应该到家睡了,司明明叹了口气。苏景秋应该已经洗过澡了,司明明听到他趿拉着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开屋门站在门口,看到苏景秋正打开冰箱找冷饮喝。


    “你怎么了?”司明明问他。


    “你要不要洗澡?“他没直接回答她,反而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晚上吧。”司明明说:“我今天工作内容很多,这会儿我先补觉,辛苦你动静小点。”


    “那我今天不去酒吧,在家里死等你。”


    苏景秋怕是中了什么邪,司明明瞪他一眼,又回到床上补觉。


    下午五点,她去了施一楠在北京的办公室,那是整栋办公楼里最安静的楼层和最好的位置,能看到很美的夕阳。施一楠见到司明明,示意秘书出去并关上门。


    司明明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安静等待施一楠开口。


    “昨天说的事有问题吗?”施一楠问。


    “我想跟老板汇报我的想法。”司明明说。


    施一楠抬起手,打断她的汇报:“不用说想法,说能不能接受,以及对应的解决方案。我知道你肯定准备了。”


    司明明了解施一楠的风格,当他觉得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的时候就是此刻的反应:你只需要执行,不需要对此有想法。而95%的时候,他都是愿意听下属的想法的。司明明察觉到施一楠或许也遇到了什么困境,但那已经是她这个位置无法探知结果的了。


    “好的。”司明明说:“那么我先说方案,请老板指正。”


    司明明快速说了自己的想法,从当下的舆论情况、业务结构、业务目标以及各团队的诉求给出一个基本的解决方案。譬如如何判断团队组织架构冗余等。


    “我不同意那天隔壁事业线的看法,单独以在岗时长判断非常武断。”司明明说。


    “那你的细化方案什么时候出?”施一楠问她。


    “老板,这次我想申请慢一点,晚半个月,比其他事业线慢一点。”司明明说。施一楠是聪明人,他能看出司明明对当下条件的担忧,也知道她在等一个时机。现在不是争完成速度的时候,不出错才是硬道理。司明明也变圆融了?


    施一楠同意了司明明的想法,只是对她说:“这是你我私下达成的共识。”


    “我知道,老板。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自然会承担相应的后果。在公开会议上您尽管公正地宣布进度就好。”司明明的言外之意,必要时候您也可以公开处刑我。


    施一楠就笑了。


    司明明并没主动问起施一楠对她结婚这件事的看法,也没提起那个岗位招聘的事。他们又聊了些别的,像每一次一样,施一楠来北京出差,都要跟司明明了解一些北京各部门的情况。这一聊就到了七点左右,窗外的楼宇间开始洒上金光。


    司明明很喜欢施一楠办公室的夕阳,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施一楠也回过头去,看到夕阳从楼后缓缓而来,在楼宇之间缓慢移动,片刻后消失在另一栋楼后。


    “什么时候休婚假?”施一楠忽然问她,自己也将转椅转了过来。


    “计划最近去办一场雪山婚礼。”司明明如实回答:“提交休假流程的时候跟您报备了一下。”


    “我批了。”


    “看到了,谢谢老板。”


    关于结婚的事,司明明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多说。她多说多错,何况是否结婚是个人选择,与老板对她的专业判断并没有本质关系。司明明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没有急于解释、急于表达和站队,在她出了施一楠办公室以后,施一楠暂停了那个岗位的外招。


    老板的心思很难猜,司明明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只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一味猜测。她尚不可判断陈明给她看那条消息的真正目标,自乱阵脚大可不必。


    张乐乐打来电话问司明明雪山婚礼的事,还问:“真不需要我们去吗?”


    司明明说:“不需要,没必要。我没有那个癖好,把各种人往一个锅里搅。”


    “那他呢?你老公也这么想?”


    “首先他也是这么想的,其次如果他不是,我会纠偏。”


    “这…………张乐乐挂断电话,捏着一一小脸儿说:“你干妈这个婚结得真酷。”


    白杨罕见没有出差,且早早回了家,主动接管起照顾一一的任务。他趴在地垫上陪一一玩迷宫游戏,手机就丢在一边。两个人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没有安全感,总想翻对方的手机,后来在一起久了,就懒得看了。张乐乐忽然对白杨的手机有了兴趣,对他说:“老公,给我看看你手机。”


    “查岗啊?”白杨笑着问她,顺手将手机递给了她。


    张乐乐见他给得痛快,又没了兴致。晚上白杨哄一一睡着后冲澡上床,主动搂过了张乐乐,将她拉到自己身上趴着。指尖在她光裸的背上划来划去,见她没抵触,就翻身吻住了她。


    这一天张乐乐很开心,白杨回家带一一,她多了几个小时意外的时间。刷剧、吃零食、运动,到了夜晚就觉得自己充盈起来。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就为她的身体充好了电。


    她对自己水汪汪的状态很满意,也对白杨满意。


    其间白杨对她说:“上次你怎么都不湿,我以为你不爱我了。”


    张乐乐就搂着他脖子,颤声问他:“现在呢?”


    “现在很好,你要把我淹了。”


    张乐乐觉得女人可真好哄,白杨不过看了一次孩子,不过在性爱上积极一些,她就又开始觉得幸福了。可如今这种幸福她无法说出口,只得自己慢慢回味。但无论她多么认真回味,那滋味都很淡。


    我生病了。我感受不到强烈的幸福了。张乐乐忽然在群里这样说。


    司明明决定给她打个电话,她却挂断了,又在群里说道:“姐妹们,趁年轻吧!”


    司明明和陆曼曼当然明白张乐乐的意思,陆曼曼立即在群里发了一张腹肌,那腹肌格格楞楞,像搓衣板一样,她将做了精致美甲的手贴在其上,意思是:在趁年轻了。


    司明明回她:“显摆什么?我家也有。”


    对,她家里也有一个。她渐渐熟悉起来的老公,她不讨厌的老公。司明明的欲望像她本人一样捉摸不透,往来并无规律。譬如早上她觉得自己是清心寡欲的圣人,到了晚上又觉得自己或许是一个床上悍妇。


    推开门的时候,客厅沙发有一个抱胸而卧的人,跟死了一样。司明明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挤了个位置坐下,用胳膊肘搡他一下:“晚上用不用啊?”


    “当然要用。”苏景秋说:“婚都结了,还要过吃素的日子。那还结这个婚干什么?我想通了,咱们得把当下的条件充分利用起来。”


    司明明丝毫不关心他为什么表现得跟被夺了舍似的,她只关心她的最终目标:今天她想跟一个男人睡觉,这个男人没有传染疾病、很干净、相貌不错、身材也很好,用陆曼曼的话说:这样的你要在外面找,且得花很多钱哄着呢!话听起来挺脏的,但仔细一想全都是道理。


    在游戏人间这件事上,陆曼曼永远拿第一。


    司明明转身看着苏景秋:“那我去洗澡。在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你房间那破床太小。”苏景秋说:“不够人折腾的。”


    司明明就笑了,摸了把苏景秋的圆寸,起身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径直去了苏景秋房间。


    她穿了一身方格子睡衣,因为不贪凉,在有空调的房间里几乎不露胳露腿;她不喜欢湿哒哒的头发,所以将它吹干了;她的手指甲干干净净,但苏景秋发现她的脚趾甲却涂着鲜亮的颜色。


    苏景秋拍拍床,示意她上去。


    司明明就从一边绕过去,平躺在他旁边。见苏景秋看着她,她就朝他身边凑一凑,被他揽进了怀里。苏景秋只穿了一条短裤,他装模作样拥抱了司明明一会儿,手就伸进了她的格子睡衣。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将她越搂越紧,直到她整个人被他箍在了怀里。


    司明明呼吸有点乱了,下意识去找他的嘴唇,他没躲闪,微张着嘴唇含住了她的。


    卧室里幽暗的灯光,在司明明阂眼时变暗了。苏景秋的嘴唇离开她的,开始一颗一颗解她的睡衣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猛然拉下衣领,咬住了她肩膀。


    司明明哼了声,下意识推他,手腕却被他握住,送到了头顶。


    睡衣扣子解的苏景秋满头大汗,里头还有内衣,四排扣的。苏景秋噗嗤一声笑了:“玩套娃呢?”


    他这一笑,把气氛搞没了,司明明抬腿踢他,被他制衡住。两个人就这么在灯光里瞪视着彼此,再做一次心理建设。


    行不行啊!苏景秋暗暗骂自己。察觉到司明明有要鸣金收兵的意思,又一瞬间有了不能就此作罢的念头,心一横压将上去。


    他感觉自己像在解粽子,他老婆可真是“人中龙凤”,上床睡觉还要穿得这么严谨整齐,他解开了粽子的一瞬间,被她的身体晃了下眼。


    再然后就勉强算顺理成章,司明明要求关灯,他关了。黑暗之中听到她的呼吸声改变了频率,平日里在她家里耀武扬威的人压抑着声音,偶尔叫一声出来,又被她自己的手堵住了嘴。


    苏景秋没做过这样缚手缚脚的爱,导致他无法收兵;司明明也万分不自在,导致她在那个点上一直徘徊。那种感觉她并不太熟,在她过往的经验里大概只有三两回,所以当它到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推搡他,拍打他,将他赶了出去。


    苏景秋不上不下,指责她管杀不管埋。司明明理直气壮,说他自己没掌握好时间。


    苏景秋想捏死她,就对司明明放狠话:“没有下次了!”


    “没有就没有!”


    他去冲澡,她抱着枕头回自己房间了。


    她知道他这方面的质素绝对算金字塔尖儿上的,他知道她当然也不赖。但就是差点什么。真的,差了点什么。


    司明明在手机里写道:


    我们的工作、生活和婚姻,都是一场硬仗。没有任何事注定一帆风顺,也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是为你而来。


    小老鼠想安家,野猫也来凑热闹。


    她还没写完,听到苏景秋在门外对她说:“你给我回来,你当我的床是什么?睡完就走?”


    “还有,你凭什么不管我死活?”


    “在这件事上男女要平等,我不出来就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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