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圈尸体挂得跟腊肉一样,风一吹,错落着摇摇荡荡,看起来无比诡异。郁明烛说着,虚空托了托其中一只垂下来的枯手。
他道:“事必躬亲,倒不如诱敌引路。你看,这些干尸虽面目全非,却不难看出都是女子身。而且指甲内残留同色石子,显然生前都被抓去了同一个地方,在那里挣扎着四处乱抓过。”
“师尊的意思是,这些弟子生前被捉去过的地方,可能就是它的老巢?”温珩点头,“好主意,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它来捉。”
郁明烛却摇头,“你我都是男子,硬等恐怕等不来,除非能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弟子……”
对视的刹那,温珩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的师尊笑意深深:“不如,乖徒来试试?”
温珩:“?”
这是能随便试的吗?
温珩默了片刻,一脸真诚地,企图把水反泼回去:“师尊,其实弟子一直觉得您玉树临风,犹如谪仙下凡,若扮作女子定是绝世容貌,更能引起古藤出手的欲望。”
郁明烛推拒:“还是乖徒更秀色可餐些,比为师适合女子装束。”
温珩:“师尊何必谦虚。”
郁明烛:“乖徒千万别妄自菲薄。”
温珩还欲说什么,忽地听见天空一道惊雷巨响,顷刻间乌云遮日,狂风骤起,将两人的衣衫吹得凌乱。
温珩一惊,后退两步,“扮个女子而已,师尊你不情愿,也不必用天雷劈我吧?”
玩不起?是不是玩不起?
轰隆雷声中,郁明烛睨他一眼,不疾不徐,“为师还没有那么小心眼。”
话落,目光略过他,落定在他身后,深色的眼瞳中映着空中堆积的浓云。
温珩察觉到什么,回过头——
乌云低垂,浓云滚滚,蕴着令人胆寒的电闪雷鸣,如旋风一般,尽头指向远处一座断崖。
天雷已现,萧长清已经进入藏宝室、拿到天火剑了?
卷地风起,明烛仙君墨发被吹得纷飞,眸光沉沉,唇畔却生出几分笑意。
“看来,不必我们费心找了。”
……
山崖底下。
断崖如顶立天地般耸入云霄,看不见终端,层层叠叠的藤蔓几乎把山体完全包裹起来。缝隙中,露出青灰色的岩石间似有一处空洞,却全被古藤阻挡着。
又是一声惊雷巨响,周围沉寂的古藤隐约有苏醒之相。
郁明烛正要暴力破开一条路,温珩忽然却按住了他的手,抬头远望,“那是什么?”
见山崖上的藤条间捆着一个人,双目紧合,显然已经失去意识,正随着藤蔓微摆一晃一晃。
深山老林的,挂在藤蔓上的,男的,活的……
温珩一眯眼睛:“葫芦娃?”
郁明烛:“……”
不过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藤蔓上的葫芦娃被登时浇了个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底下的高度,一口气噎在喉咙里,险些又晕过去。
待总算醒过神,看到底下两道身影,赶忙高喊:“喂!下面的同门,我叫宋子羽,北昭峰的,你们要是救了我,日后我与我大师兄定有重谢——啊!!”
话音未落,就被藤条猛地荡了出去,古藤群魔乱舞一般躁动起来。
雷被不知名的力量引着,全都往山里劈,却又劈不开山体,只能狠狠打在古藤上,灼烧出一片片焦糊。
宋子羽叫得跟尖叫鸡一样。
“救命啊!我说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我啊——”
在无数嘈杂的声音里,郁明烛道,“是金丹期渡劫的天雷,现在离开来不及了,我们得尽快进山避一避,否则第六重天雷会把附近都夷为平地。”
闻言,温珩却是一愣,“金丹期?第六重?”
等等,等等等等。
葫芦娃的事先放一放。
按理说萧长清才刚筑基,为何会引来金丹期的六道渡劫天雷?原书中,也只不过是因解开了天火剑的封印,引来三道普通天雷而已。
金丹期……渡劫……
引雷之人,是崇炀?
温珩的大脑彻底空白了一瞬。
两人站着的地方位于一片茂密林叶下,雨才刚下,树下这儿还是干爽的,唯有一片碧叶被雨打落,打着旋儿飘下来,恰好落在郁明烛乌黑的发间。
矜贵出尘的仙君墨发如瀑,发梢却沾了一片叶子,实在有些碍眼。
温珩大脑尚且处于离家出走状态,想也没想,下意识伸手,要帮他摘下来。
忽然靠得极近。
郁明烛一垂眼,便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明净双眸,和柔软红润的薄唇,近乎贴着他的下颌擦过去。
郁明烛身形僵硬了片刻。
如果换作别人,只怕那只手伸过来的霎那,就已明烛仙君强悍的灵刃下化成一片血沫。
可是此时,他所有的警惕和戒备都形如虚设。
直到那人已经面色如常地退开,手中捏着从他额前撷来的嫩叶。
郁明烛仍旧略微出神。
“喂!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在那你侬我侬做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先干点正事啊?”
空中的大叫声和着雨音传来,温珩和郁明烛都被他喊回了神,不约而同地,缓缓抬头瞥过来一眼。
眼神中的警告与打量各不相同,但宋子羽从中读出了同一种信息:闭嘴!
宋子羽后颈一凉,很乖觉地闭了嘴,做一颗安静懂事的葫芦。
山崖底下,温珩扯了扯郁明烛的衣袖,“师尊,慈悲为怀,众生平等。就算是个二傻子,也他救一救吧。”
郁明烛颔首嗯了一声,不知是嗯了众生平等还是嗯了二傻子,而后并起双指,一道灵力划过,缠缚在宋子羽身上的古藤旋即断裂。
宋子羽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来:“快跟我来!”
天雷之下,周围的古藤像嗅到了血腥味的凶兽,宋子羽一路带着两人绕过了半座山,攀在一座岩石缝隙里招手,“这边!快过来!”
天雷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边炸响,温珩来不及多想,牵起郁明烛的手便一路狂奔。
郁明烛指节微不可查地一屈。
想要甩开,可又终是没有动作,任由手指交叠相扣。
两人紧贴着坠下的巨石钻进了山岩缝,轰隆巨响在身后响起,碎石块在门口堆起一道门,也正好将古藤都挡在了外面。
咔哒一声,宋子羽点起火折子,岩洞内亮起微弱的光。
三个人都浇得像落汤鸡一样,面面相觑。
郁明烛掐了个净身诀,衣袍与发丝上的水渍立刻干了大半,哪怕同是落汤鸡,他也是看起来最干净优雅的那一只。
岩洞内回响着的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衣角处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三人剧烈奔跑后未曾平复的呼吸。
宋子羽掸了掸身上的水,掀起眼皮不满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温珩说,“看你新奇。”
原书中关于这个宋子羽一句都没有提过。
当时萧长清从藏宝洞里面出来时古藤早已枯死,他又引来了天雷,一把火连山头烧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若真是有宋子羽这号人物,只怕当场骨灰就被扬了。
如今却眼见着骨灰返祖成了活人,哪能不新奇?
宋子羽却全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别看了,看也没用,我可跟你们俩不一样,我不是断袖。”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虽然你们刚才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吧,但我有句话不得不说……顶天立地的男子,看上去都也算端端正正眉清目秀的,做什么要跟对方同为男子的人厮混在一起,简直伤风败俗。”
温珩:“……”
郁明烛:“……”
宋子羽抬高下巴,觑着他们,“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俩在那山崖底下又搂又抱的,刚才还手拉着手跑进来,啧啧,真辣眼睛。”
两人还是不说话,宋子羽苦口婆心劝完,没见成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个了,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宋子羽,北昭峰排行第二,来这里找我师兄的,你们呢?”
岩洞内短暂的无声。
温珩意味深长地笑了:“温珩,随云山的。”
宋子羽惊奇,“随云山?嘶,你就是那个,明烛仙君的亲传弟子?”
说着,打量他一通,满脸痛心疾首,“明烛仙君德高望重,你身为他的亲传弟子,居然有断袖之癖,你你你……你如何对得起你师尊的教导?”
宋子羽说完,转向郁明烛,沉痛问:“你又是哪位?”
郁明烛看着他,也缓缓笑了:“我就是他那德高望重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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