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同居
“哥,哥哥,擦擦……嘴。”
纪宸霖盯了他几秒,还是抬手接过了白洁的餐巾纸,形式化地擦了擦嘴角,然后问道: “在跟谁聊天?”
“呃。”云小言真想给半分钟前那口不择言的自己两巴掌,怎么就又惹火上身了?
一会儿在雨林那里差点说漏了嘴,一会儿又在纪宸霖这里被问得说不上话来。他可真是个碰壁小能手。
“前男友?”纪宸霖声音无关喜怒,疑问句说得跟陈述句一样平淡。
云小言低头戳着碗里的饭,很小声地道: “嗯。”
“在说什么?”
纪宸霖却没有轻易放过他。
云小言的脑袋越垂越低,小脸都快要埋进饭碗里了。
良久,他才听对面的男人无奈道: “不想说就算了。”
云小言能清楚地听见对方声音中罕见的失落,以及明显的叹气声,他的心中不禁涌现起阵阵愧疚与歉意。
纪宸霖待他不薄,且才刚刚跟他坦白那些难以启齿的身世,他就让对方这么难过,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兄弟该做出的事儿。
云小言将手边还未开封的草莓牛奶推到了纪宸霖面前,补偿似的小声道: “哥哥,送给你喝。”
“哥哥不渴。”纪宸霖淡淡道。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云小言红了耳尖,手指轻勾,想重新将草莓牛奶勾回到自己面前。
但就在此时,纪宸霖却突然抬手,将冰冷的罐装牛奶,以及他白皙的指尖,一同包裹在了温热的掌心里。
“都送给我了?还要拿回去?”
云小言脸上温度更甚,小手被冰火两重温度两面包夹,第一反应就是要缩回来。
但奈何纪宸霖手劲远超于他,他一寸都动不了,只能停了动作,讨饶似的开口道: “那我帮哥哥打开。”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两人的视线下,手机的待接通界面上, “纪弘益”三个字赫然呈现在正中央。
纪宸霖只瞥了一眼,周身原本放松慵懒的气质,就瞬间被纯粹的低气压给取代了。
“我去接个电话。”纪宸霖松了手,拿起手机就朝着一楼的阳台大步走去。
直到男人消失在转角处,云小言才慢慢缩回了僵在牛奶罐罐上的手,揉了揉指尖。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一楼阳台上。
纪宸霖指尖闪着红色的香烟燃光,面无表情低听着电话那边断断续续的话。
“小霖啊……你也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听你妹妹说,你们都愿意回来看看,我很宽慰咳咳……”
“你父亲我不争气,年轻的时候也做了很多错事,在这里我还得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纪宸霖没有说话,等到对方虚与委蛇地客套完了,才冷漠地道: “没了吗?我挂了。”
“等等。咳咳……”纪弘益急忙开口道。
纪宸霖知道后面的话才是对方的目的所在,抬手吸了口烟,闭眼感受着烟草气麻痹神经的感觉,听见对方用沙哑老态的声音说着话——
“你是我们家的福星,这些年也将纪家的产业打理得很好,远比你父亲我好。所以我想和你定个约定——若是在三年内,你能将企业利润同比增长超今年的百分之二十,你就是咱们纪家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了。我保证。”
纪宸霖知道纪弘益虽没有家庭的概念,却将家族的事业看得比命还重,在他年幼时期就常常守在公司加班,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
“可是,现在就已经没人能撼动我的地位了。”纪宸霖睁开眼,讽刺地说道。
纪弘益咳了几声,虚弱地道: “虽然纪家的股份都掌控在你手里,但其他的许多大股东都是你爷爷的故友。你要想彻底坐稳一把手的位置,想必不能不得到他们的支持吧。”
用这样父亲与儿子谈人生的语气,说着这样威胁之意昭然若揭的话,纪宸霖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不知从何时开始,纪弘益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读懂这个儿子了。
“我在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压根就不了解我。”纪宸霖捻着指尖的香烟, “很不幸,我不在乎什么所谓的一把手位置,我已经许诺将纪家的半壁江山送给我爱的人了。”
“什么?!”对面又咳嗽了起来,像是要将整个肺里的东西都咳出来。
纪宸霖听着那苍老的咳嗽声,心里感到了一丝血淋淋的快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继续报复道: “做这种事,不需要任何股东的支持,只需要够不要脸,够愿意……玉石俱焚。”
“你个不孝子!你,你……”
纪弘益突然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 “你就不怕你心爱的人知道你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吗?让我猜猜你口中的爱人是谁……当初那个网恋对象?现在的妻子?”
“闭嘴。”纪宸霖太阳穴猛跳了两下,打断了对方的话。
“哈哈,人人都有弱点,不是吗?”纪弘益得意地笑了, “他如果知道你当初是如何暴虐,又是如何年幼就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猜猜……他会不会视你如猛兽,然后再弃之如敝履?”
“我让你闭嘴。”纪宸霖声音冷得掉渣,宛若地狱修罗,饶是老油条纪弘益,都不敢再语。
纪宸霖右手倏地攥拳,将没有熄火的香烟握在了掌心里,指腹瞬间被尚未熄灭的烟火狠狠灼伤,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向来情绪稳定,说的难听点,就是性情淡漠,不近人情。能情绪毫无波动地解决身边的小丑。
比如,在游戏中被没有素质的队友满嘴生殖器地乱喷,他也能神色自如,一言不发地打完整局游戏,在游戏结束后,动用私权将对方号封个几十上百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底线。
相反,他的底线很浅,一旦被人触碰,就定然会让对方付出血一般的代价。他本就一无所有,也从不介意兰艾同焚。
“行,可以。下周末再说。”短短几个呼吸间,纪宸霖就将声线稳了下来,甚至声音中还带了些许阴森的笑意, “面谈。”
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不等满头雾水的纪弘益再开口,就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纪宸霖朝窗外的花园望去,感受着冷风拂面的滋味。情绪如潮水般退去,手上那被灼伤伤口的刺痛感就更加明显了。
纪宸霖却宛若感如无物,几分钟后,他随手将烟头丢进阳台的垃圾桶里,就朝着餐厅走了去。
他和纪弘益打电话花了不短的时间,再回到餐桌上时,桌上的菜都已经凉了几度了,他的座位上还摆着一罐已经被打开了的草莓牛奶。
“哥哥,快来吃饭啦。”云小言朝他招手。
纪宸霖点了点头,坐回到少年对面,刚要抬手去拿面前的牛奶,就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放下了手。
但为时已晚,云小言已经注意到了他指腹上烫伤严重的伤痕——
重处红紫得泛黑,周围皮肤烫焦暗沉皱起,在原本修长完美的手指上格外的显眼,看着就疼。
“你手怎么了?”云小言紧张地站起了身, “不小心被烟烫到了吗?”
纪宸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没事”给堵在了喉咙中,转而闷着声音道: “嗯。”
少年瞬间如临大敌起来,反正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干脆第一时间就去拿放在客厅里的医疗箱,从中取出了消毒碘伏和烫伤药。
他将药品摆在桌面上,就又小跑过去拉纪宸霖。
往日里,纪宸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他撞都撞不动一下。但现在,对方居然真的被他拉动了,然后乖乖地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伸着手任由他摆布。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云小言看起来比男人还急,一边上药一边莫名眼眶湿润,关心道: “疼吗?”
“还行。”纪宸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
其实只要习惯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不上药也没事。但面前的少年却远比他重视此事,手忙脚乱,但却井井有条地帮他消毒,上药,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
这种有人替他担心,心疼自己的感受,对纪宸霖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唔?”云小言刚好药膏用棉签均匀地抹在了纪宸霖的伤口上了,困惑地抬头。
“纪弘益刚才给我打电话了。”纪宸霖镇静地道。
“嗯。”云小言紧张地攥紧了衣摆,似是为了表示自己郑重在听,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纪宸霖问道。
云小言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或是声音中判断出任何情绪的倾向性,只能凭借自己心中的想法,实话实说道: “想。”
说完,他又急忙补充道: “当然,若是哥哥不想说,也没关系啦。”
“没事。”纪宸霖开了口,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先前你听说了我生母的故事,你是什么感受?”
“我?”云小言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问题的回答很重要。
他思索了十几秒,才绷着小脸严肃道: “我觉得这个故事中的其他人可能都或多或少有错,但哥哥没有错。”
纪宸霖对他的回答有些诧异,挑眉道: “你不会觉得出生肮脏,成长环境恶劣,必然培养出扭曲变态的性格吗?”
别说身世如此曲折,经历如此沉痛的他了,就连普通的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会在相亲市场上遭受数不尽的白眼与歧视。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话音还没落,就有一具温软的身体紧紧抱住了他。
少年身量比他小了整整一圈,就算是站着抱坐在沙发上的他,也毫不违和。
纪宸霖愣了一下,将没有受伤的左手附在了少年盈盈一握的腰肢处。感受着怀里小暖炉似的触感,心里阴暗的角落被照亮。
紧接着,他听到少年用轻软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这是统计学得出的结论吗?还是逻辑证明推理出的结论?我不知道其由来与可信度,但我知道,哥哥一定是其中的个例。”
“就算它是真理,哥哥也是其中应该排除的异常数据。”
纪宸霖被他的话逗笑了,继续问道:何以见得?”
“就,就……切身体会。”云小言从男人肩胛处抬起头,认真地道, “你是我遇到的过的很好的人。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不知为何,纪宸霖感觉持续笼罩在他头顶二十多年的阴霾,似乎仅仅因为少年的三言两语,就消散了许多。
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了一个角,他的心感受到了温度。
云小言又拍了拍男人坚实的后背,然后才松开了这个持久的拥抱,振振有词道: “哥哥这段时间要少吃辛辣,保持饮食均衡,还要定期换药,保持伤口清洁和干燥。哦对了,晚上睡觉时也要注意,避免摩擦和压力加重伤口。”
纪宸霖勾唇道: “知道了。”
见男人好像心情不错,云小言试探性问道: “那……哥哥现在可以跟我说电话里都讲了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纪宸霖平静地道, “他得知了我们俩下周末要一起去,就打电话来问问我相关的事宜。”
“他……不希望我去吗?”
“不是。”纪宸霖道, “问问我们俩感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啊?”云小言懵了一瞬,吞吞吐吐道, “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就实话实说。”纪宸霖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将其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由于纪宸霖用是的刚刚才上完药的右手,云小言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伤处,就只能像个木头一样僵在男人臂弯处。
纪宸霖轻拍了下少年的背,安抚其将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然后才道: “他就得知了我们结婚这么久以来,居然还是分居住,就觉得死不瞑目了。”
“啊?死不瞑目?为什么?”云小言更懵了,也顾不得凑得男人很近,将双手顺势撑在纪宸霖肩膀上,焦急地问道: “那该怎么办?你没跟他解释吗?”
“我解释了。”在云小言看不到的地方,纪宸霖嘴角上扬, “但他年纪大了,也不理解什么叫作协议婚姻,非要我们俩搬在一处,不然就不让我俩回去了。”
完事,他还晃了晃少年的腰,故作为难地问道: “你说该怎么办?”
云小言被他晃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伸手缓缓地将自己推出纪宸霖的怀抱,却已然头昏脑胀了,道: “你说呢?”
“我觉得先顾全大局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顺从他一次又如何?大不了等他死了再分居。”纪宸霖分析道, “现下分居疑似感情不和,在纪家徒增流言蜚语,反而不利于到时候离婚。”
男人声音狠厉中带着戏谑,情绪复杂,云小言无法解读,只能依靠自己的思考。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
还是纪宸霖思虑周全啊!
若是人老人家临终时提出了要求,但他们还固执己见不遵守,难保外面会流传他们不孝的谣言。百善孝为先,如此,显然会重创他们的名誉,甚至会导致两家公司市场缩值。
而且好兄弟嘛,睡一张床怎么了?他小时候还常住在安修杰家,跟他在一个澡盆子里洗澡呢。
此时,早被骂的狗血淋头,差点把老爹气吐血的“不孝子”纪宸霖曲腿碰了碰他的身子,问道: “想的怎么样了?”
云小言骤然回神,攥了攥拳,如赴战场般坚毅道: “好。为了未来,我们都先暂时委屈一下!”
“嗯。都委屈委屈。”纪宸霖道, “今天时间不早了,那你明晚再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到了我房里来吧。”
云小言像接受革命任务一般郑重其事地点头。
“乖。去玩吧。”纪宸霖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直接打我电话就行。”
……
次日,又是一个要上学的工作日。
安修杰恨铁不成钢地晃着云小言的肩膀: “你糊涂啊!糊涂啊!人家引狼入室,你倒好,你直接入住狼窝。”
云小言拍下了安修杰的胳膊: “不是这样的。他接完电话后脸色也不好,应该也是不愿私人地盘被侵犯的。”
然后他摇了摇头,故作高深道: “此乃无奈之举。”
安修杰嘴角抽搐: “……”
“他情绪很差,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他,而且还受了不轻的伤。就算是为了给他换药,我暂住一会儿他房里也没事吧。”说完,云小言还补充了一句: “好兄弟嘛,互帮互助应该的。”
安修杰眼前发黑,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云小言“噗嗤”地笑了,推开他的大拇指,道: “不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吗?他还能把我吃了吗?”
“哈?”安修杰震惊了, “同居欸!我都没干过。快别装了,说说你到底什么感觉?”
“紧张。”云小言挠了挠头,实话实说道。
“然后呢?”
“焦虑。”云小言一口气道, “害怕,不安,迷茫,不知所措。”
安修杰: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一杯安眠药把自己灌晕过去,然后晚上在床上躺尸。”
眼见安修杰下巴都要惊到地上了,云小言笑道: “开玩笑开玩笑啦。我打算去买束绚烂的花给他,跟他聊聊花语,让他重燃对生活的热爱!”
“还不如刚才那个。”安修杰由衷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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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老公
云小言说到做到,放了学之后,就跑到了附近的花店,买了束一看就很积极向上的向日葵。
花店的姐姐还特意帮他用印有卡通头像的纸将花给包了起来,那种少年独有的蓬勃朝气瞬间显现了出来。云小言很满意。
花店所处的小街不方便停车,再加上他想给纪宸霖一个惊喜,所以就让司机叔叔不用来接他了。
只是他没想到,刚出花店,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是因为季风到来的,沪市近期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时不时就往下掉小水滴。
为此,家里阿姨还特意往他书包里塞了一把雨伞。
只是……他现在连书包都没背,更别提带伞了。
反正雨下得也不大,他还没有娇气到那种程度,干脆就脱了外套,包裹住绚丽脆弱的花朵,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二十分钟后,云小言到了家门口。
他摇头甩了甩发尾的雨珠,看着不远处朝他走来的纪宸霖,兴奋地抬起双手,将手中一束沾了雨水更加清新自然的向日葵高高举起。
纪宸霖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让保姆去拿毛巾。
“哥哥,送给你的。”云小言将打湿的外套丢在玄关地上,期待地看着男人。
“送我?”
恰巧阿姨拿来干净毛巾来了,纪宸霖先接过毛巾,像擦洗完澡的小猫咪一样,擦揉着少年的脑袋。
云小言抱着花束,等到毛巾从他头上拿起时,他沾水的乌发一撮一撮地翘了起来,眼神迷茫又不解,更像流浪小猫了。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将向日葵从已经懵了的少年手中接过。
这还是云小言第一次给他送花,虽然只是个跟浪漫一点不沾边的向日葵,但好歹是属于菊科的花类。
“又淋雨回来的?”纪宸霖没有将花束交给就在身边的保姆,而是轻拿在手上。
充盈着云小言整个怀抱的向日葵,在他手中就跟个小玩具似的。
云小言眼神闪躲: “小雨啦,我就没让司机叔叔再过去接我了。而且我喜欢走路,锻炼身体,让我很健康。”
“洗澡去。”纪宸霖打断了少年的胡说八道。
“不用洗的啦。”云小言自信地挺胸, “我身体素质没那么差,换件衣服,晚上再洗吧。”
“嫌麻烦?”纪宸霖将手俯在少年刘海下的额头上,口中的话却全没动作这么正经: “那我再帮你洗一次?就像上次那样,你喝成一滩软泥,整个人都赖在我身上。”
云小言大跌眼镜。
他实在看不得纪宸霖用那种自带冷淡与疏远气质的嗓音,平静地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
眼见纪宸霖真要转身朝一楼的浴室走去,云小言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拔腿就跑,将纪宸霖远远地丢在后面,只留下一句: “不麻烦哥哥了!”
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纪宸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转而低头看向怀中盛放的向日葵。
在没有阳光的雨日,向日葵依旧大大地敞着面孔,代表着希望和爱,跟少年身上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等到云小言洗完澡,穿着小猫睡衣从浴室中走出来时,纪宸霖怀中的花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张望着打量着整个客厅和餐厅,也没看到小向日葵黄黄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太想念向日葵们了,云小言在餐桌上也有些心不在焉,整个脑袋晕乎乎的,一片虚无,只剩下几朵向日葵,在脑海中跳着奇异的舞蹈。
甩头赶走,这个场景不一会儿就会又冒出来;赶走,冒出来……
反复几次,就连纪宸霖都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开口道: “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云小言打死也不敢承认自己好像有些发烧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道黑影给笼罩了里面,整个世界暗了一半。
——是对面的纪宸霖站起来了。
“我……”
他还没说出话,纪宸霖就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其实,光是从少年那格外红润的小脸蛋就能分辨出其是否生病了,但纪宸霖却格外偏好于用手去试探他的温度。
这样,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毫无隔阂一般,少年的体温,少年的身体状况,都能归他管一管。
云小言本来就有些呆萌,发烧后就更是傻傻的了。
——任由男人去触碰他的额头,然后再度毫无防备地被拦腰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失重感,但云小言却难得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感觉被安全感给包裹在了里面。
或许是因为纪宸霖抱他抱得很稳,也或许是因为男人周身散发着凉气,贴上去很舒服。
一进纪宸霖的卧室,那在以灰白为主色调的房间格外显眼的向日葵就印入了他的眼帘。
原来纪宸霖没有把它们丢掉,甚至还将其好好地摆在房间的花瓶里的!
云小言呆乎乎地笑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纪宸霖替他加急请来了家庭医生,医生拿着显示着38.9摄氏度的温度计,告诉他要打退烧针。
虽然云小言已经不是那种得知要打针就会满地打滚的小宝宝了,但面对泛着寒光的针头,他还是有些发怵。
特别是在医生告诉他打是的屁股针的时候。
云小言趴在纪宸霖的床上,整张脸都埋入了男人的枕头里,松木清香直钻鼻腔。
他像鸵鸟一样装傻不说话,却做着小动作,勾了勾男人放在枕边的大手。
谁知,一向没有人类感情的纪宸霖居然开口替他说了话,对医生道: “吃退烧药行吗?”
云小言很是感动,用食指轻轻地挠了下男人的掌心,却反被对方将整个小手都给包住了,扯都扯不回来。
“呃,小少爷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打针退烧得更快一点,不然恐怕会耽误到明天上学。”
“上学可以请假。”纪宸霖淡淡道。
云小言感动的泪眼婆娑。
“若是愿意承担高烧导致后遗症的后果的话,也可以靠吃药和物理方法降温。”医生擦了擦额边的冷汗。
他一说完,整个房间都冻住了。
“算了……打针就打针吧。”最后,还是云小言自己先妥协了。
“可以吗?”纪宸霖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云小言严重怀疑对方一直把他当三岁小孩来看了。
为了证明自己,他干脆熟练地将睡裤褪到了膝弯,将手从纪宸霖掌心中抽出,紧紧攥住了枕边的床单。做好了打针前该做的所有准备。
纪宸霖目光微凝,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坦诚。
面前的双丘有着白皙细腻的皮肤,以及圆滚完美的弧度,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软绵的触感——有着豆腐的光滑,也有着皮球的Q弹。
他手莫名有点痒痒的。
纪宸霖被自己的本能反应给气笑了。面前的病患如临大敌,医生一丝不苟地调整药剂,就只剩下他,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云小言却不知身旁的人在想些什么,他只感觉自己的肌肤被刺穿了,带来像被蚂蚁撕咬般的疼痛。但打针不仅比被蚂蚁咬持久,而且在心理上也更恐怖些。
“啊呜呜”少年乖软的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
倒也不是痛的,就是想轻轻叫一叫,释放一下。
一针打完,云小言头更晕了,手松开床单,摸索着就要去提裤子,却在半路上被纪宸霖的手给截胡抓住了。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棉花抵住了打针处。
人在发烧的时候,智商和外界感知力都会无限下降,满脑子都是脑子好疼。
所以云小言抬了下眼,确认是纪宸霖在帮他按压棉花后,就卸了力,放心地准备睡大觉了。完全没了从前的羞耻心。
“听话。我近期闲下来了,以后上下学我开车送你去。”纪宸霖道, “你喜欢走路也行,我开车在后面跟着你。”
云小言不知道耳边在叽里呱啦些什么东西,他不舒服,只想睡大觉。所以压根没吱声,直接抱着枕头昏睡过去了。
其实纪宸霖身体也不舒服,在给少年按好伤,听医生嘱咐完后,他就给少年将被子一拉,直奔着浴室去了。
云小言无意识的呻|吟如在耳畔回荡,像个小奶猫的爪子一样,软软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却想让人将他扑倒,从他身上暴力地索取,逼出更多声音来。
纪宸霖冲了快半个小时的冷水澡,才勉强感觉恢复了理智。
等他再度走到床边的时候,少年已经睡着了。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少年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随着呼气起起伏伏,让人无端心痒。
今晚本就是纪宸霖该和云小言同居的第一晚,所以男人早准备好了宽大的双人被子。
他又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确认比刚才稍微降了点后,才驻足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云小言的床边,垂眸注视着少年漂亮到过分的小脸,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地上手触了下少年的长睫。
云小言睡得很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纪宸霖又看了一会儿,才走到床的另一边,和少年盖着同一个被子,躺在了一张床上。
他卧室的床很大,躺下两个人完全没压力,甚至还能在中间放一个大熊玩偶。
所以在闭上双眼,沉浸黑暗之后,按理来说,这个房间,这个夜晚,应该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纪宸霖总感觉手边和从前不一样了——
明显地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呼吸,很浅很平稳。细嗅,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浅淡的清甜的气息。
于是,纪宸霖光荣地失眠了。
分针在他的大脑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倏地,一只白软的小手扒上了他的胳膊,接着,少年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臂弯里,小脸贴着他的胸肌。
纪宸霖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眼眸,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
他忘了在睡前帮少年把裤子提上了。
为了方便打针,云小言将睡裤褪在了膝弯。但当时方便了,现在却严重阻碍了他的行动。
所以睡梦中的少年蹬了蹬小腿,直接将松垮垮的睡裤蹬飞,飞到了床下。
纪宸霖: “……”
好死不死,少年把他当作了山,还要继续扒着他的胳膊往上爬,甚至连白皙的小腿都弯曲着压在了他身上。
以他们这种“难舍难分”的状态,就算后面有个人扯着少年要把他拉开,也得费一番力气。
纪宸霖呼吸粗重了些许。
他本就是图少年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才故意恶劣地要求少年和他同居于一间屋的。
但现在看来……到底是谁惩罚谁啊?
少年因发烧而滚烫的身体紧挨着他,又软又热,仿佛又要点燃他心中刚浇灭的燥火。
纪宸霖喉间发涩,声音喑哑地开口道: “云小言。”
被点了名字的少年却毫无察觉,甚至还舒服地吧唧吧唧了小嘴,在男人身上来回蹭了蹭小腿。
纪宸霖无奈,担心大幅度动作会将本就难受的云小言吵醒,干脆自己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硬生生地忍着身体上的反应。
尽管此间少年还在不断用着光洁的手臂和小腿乱动,但也许是忍着忍着忍习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纪宸霖却松弛了许多,甚至还有功夫欣赏起少年的面容了。
他用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云小言脸上的轮廓,压低了嗓音,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道: “宝宝。”
见少年睡的正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独角戏——
“为什么要骗我呢?”
“是嫌我在网上的身份太穷了养不起你吗?”
“你要是自己坦白,我就原谅你。”
纪宸霖抬手,抚开了云小言耷拉在眼眸上的碎发。
在得知了云小言就是他爱到骨子里的网恋对象后,纪宸霖觉得自己定是又爱又恨。
这句话没错。
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心中的爱要远远大于恨。
他甚至连一个理由一个借口都不要,就能心中毫无芥蒂地继续对少年好,就像从前在网上一样。
似是感应到了他浓稠的情感,云小言动了动身体,睡眼朦胧地将眼眸眯开了一条小逢,显然还是神志不清地道: “向日葵的……花语……”
他的潜意识还在遵守先前在安修杰面前定好了的“计划” ——
跟男人谈花语,然后拍拍好兄弟的肩膀,鼓励他像向日葵一样积极向上,围绕着炽热的太阳转。
尽管生于淤泥,也会身向光明。
但现在意境跟他所设想的“好兄弟谈心”的场景大相径庭暂且不谈,他依旧突然说不出下文来了。
……因为他忘了问花店姐姐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
云小言瘪了瘪嘴,眼眸一合,又准备陷入下一个梦境了。
但纪宸霖却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沉默的爱。
常用来送给自己暗恋的人,代表着浓烈却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情。
尽管知道少年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这个意思,但纪宸霖还是不禁低头,凑近了少年的耳朵,问道: “送我花?喜欢我?”
又快睡着了的云小言被他弄得耳朵痒痒的,又吐出了一句梦话: “哥哥……唔……”
“喊的是哪位哥哥?你最爱的雨林哥哥?还是……”纪宸霖话音一顿,眼眸沉得彻底融入黑夜,带着一丝危险得声音压得极低: “你老公?”
少年被他叽叽喳喳的闹烦了,一个翻身就要远离。
纪宸霖却在他松手之前揽住了他纤细的腰,咬牙道: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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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兄弟
云小言睡得很香,次日早上六点多就自然醒了。
一睁开眼,入目的就是一对手感很好很有弹性的胸肌,肌肉膨张,线条明显,却不过分夸张。
云小言“嗖”地收回搭在上面的小手,抬眼顺着男人的肌肉往上看去——
纪宸霖仍旧闭着眼,坚实的身躯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男人面容俊朗,面部轮廓锋利,锐气毕露,只是眼底却泛着明显的乌青,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云小言昨晚八点多就睡了,他不知纪宸霖是否又加班到了三四点,也不敢吵醒男人,只能小幅度地动着,企图离开对方的怀抱。
动着动着,云小言就感到了从腿根处泛起了一阵阵凉意。
两腿摩擦之间,似乎是肌肤贴着肌肤的,和往常触感不一样,很是不对劲!
他急忙脑袋钻进被子里,在被子下昏暗的视野里,看到了自己光洁白皙的一双长腿——
毫无遮掩,坦诚暴露在空气中,和纪宸霖那双穿戴整齐的逆天大长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小言的脸一下子红了。
……好兄弟之间,会随随便便扒别人裤子吗?
他想趁着纪宸霖还睡着,立刻找到代表着自己最后尊严的裤子。
但他只是刚往床沿处退了一下,纪宸霖的大手就立刻揽住了他的后背,声音中带着强烈占有欲: “别跑。”
云小言就像被大灰狼抓住的小白兔,瞬间不敢动了。
他在心里思索着质问的话,但渐渐的,却发现纪宸霖再无下一步的反应。
云小言重新抬眸,观察了一下,发现纪宸霖依旧闭着黑眸,没有醒来的迹象,刚才的动作和话语都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他松了一口气,抵着男人有力的手,又轻轻往后退了一点点。
下一秒,纪宸霖的眼眸就倏地睁了开。
由于事出突然,他眼中那浓稠的控制欲和压迫感还没来得及收敛。
云小言被他眸中的情绪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明理在自己这边,他心虚个什么啊!
“抱歉,做噩梦了。”纪宸霖开口,收回了紧紧贴着云小言后背的手。
“……没关系。”
说完,云小言就想给不争气的自己两巴掌。
为了挽回面子,他理直气壮叉腰地道: “喂!你为什么把我裤子给……给扔了?”
“嗯?”纪宸霖从喉间发出一声单音节,掀起被子就要查看云小言的说法是否属实。
云小言哪能让他得逞,立刻死死地压住被子,惊恐道: “你要干嘛?!我们只是好兄弟,你别乱来。”
“好兄弟?”纪宸霖似乎完没还全睡醒,声音闷闷的。
“嗯呐。”云小言义正言辞道, “反正刘备和张飞不这样!”
“但我们是夫妻。”
“可之前结婚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么说的啊。”云小言回忆道, “你不是说,我们的婚姻就是一场利益结合,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吗?”
“你还三番五次警告我不准喜欢你,不准和你有肢体接触……”
回忆着回忆着,云小言就发现纪宸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默然地盯着他看。
少年的后背瞬间发凉了起来。
他想,像纪宸霖这样的大boss,平日就算有错也绝不可能被别人直白地指出,更别提像他这样天真地掰着手指,细数对方自己打自己脸的地方了。
云小言吞了吞口水,不敢抬头和纪宸霖对视。
他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完了完了,男人不会报复他吧?轻则掀起被子让他直接颜面扫地,重则毁约给他家使绊子。太可怕了。
整个房间寂静良久,终于,视线中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传来不着边际的声音: “我想追你。”
云小言: “?”
他定是耳朵出了问题,或是还在梦里没醒来。
没错,肯定是还在做梦!
云小言重新闭上眼睛,下一刻,就被人轻轻捏了下耳垂,纪宸霖低沉的嗓音响在他耳边: “睁开眼,看看我是不是认真的。”
少年倏地睁开双眸,推开男人轻捏住他耳垂的手,捂住了自己瞬间发红起来的耳朵,羞愤道: “你,你干嘛?有一开始追人就动手动脚的吗?”
纪宸霖挑眉道: “这么说?是同意被我追了?”
云小言没想到就这么被对方带到坑里去了,不禁小声吐槽道: “追我的人能排成一条长队,拒绝一批,又来一队。”
“行。”纪宸霖似乎并未被他的一番话激怒,平静地道: “那我要插队。”
云小言: “……”
他没有纪宸霖那么能言善辩,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 “我裤子呢?”
衣冠楚楚地穿着上衣,但下身却凉凉的未着寸缕,这种羞耻感,和上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纪宸霖洗澡,完全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云小言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闷声道: “你帮我找下。”
纪宸霖闻言起了床,从床尾处的地上捡起了少年的睡裤和内|裤,解释道: “昨晚你自己踢飞的。”
云小言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接过衣服,本能地接话道: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时候我没睡,你踢了裤子,就要往我身上凑。”
云小言不敢再问,收了裤子,就招呼着纪宸霖去洗手间,生怕又被动地得知了什么更让他社死的事。
好在纪宸霖不是死缠烂打那一种类型的,弯腰确认他没再发烧后,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穿好衣服起床之后,云小言发现纪宸霖好像是来真的——
一夜之间按,纪宸霖就变成了细致体贴到了极致的好男人。洗漱前为他挤牙膏,吃饭时给他递健康的水果,顶着黑眼圈还要亲自送他去上学……
强势而温柔,云小言想拒绝都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到了学校,纪宸霖还下车送了他到宿舍楼下,惹来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小言,那就是你老公吗?”有同班同学如是问道。
不等云小言回答,一贯将周围所有人都当作不存在的npc的纪宸霖,就破天荒地朝着四周朝他侧目的同学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身份,瞬间引起一片羡慕的“卧槽”声。
他将不知从什么时候拿出的小蛋糕和牛奶递给了少年,道: “开心一点。我晚上再来接你。”
虽然顶着这么多人的视线,他又馋得不行,但一想到纪宸霖现在是以“追求者”的身份在给他送小礼物,云小言就还是忍痛拒绝道: “不用。我不需要。”
他不能做三番五次背叛雨林的渣男。
说完,他就像残忍了别人的拒绝表白一样,转身同手同脚地朝着宿舍走去。
直到走到了宿舍楼梯转角处,他才感受到那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灼热目光消失了。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到了宿舍,第一时间在网上就是搜索“该怎么体面地拒绝追求者”。
互联网上的回答五花八门,一看就很不靠谱。
云小言无可奈何,无能狂怒,最后满腔热血,只化为了一句“我爱你”,心虚地发给了雨林。
雨林秒回了他。
【最爱的雨林哥哥:宝宝,我最近工作上很忙,可能没空招呼你了。】
【Cloud:没事,你的前途更重要】
【最爱的雨林哥哥:不是,我的意思是,若是这段时间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不用管我的。就把我当作兄弟就行了。】
【最爱的雨林哥哥:就像刘备和张飞那样的。】
云小言慌了——
【Cloud:为什么啊哥哥?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不作数吗?】
【最爱的雨林哥哥:作数。但我两袖清风,自己都过不好,可能养不起你。】
【Cloud: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喜欢的你这个人啊!!】
聊天界面上方长久地闪动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云小言心跳越来越快,就在都快要呼吸困难的时候,对方终于回了他微信。
【最爱的雨林哥哥:嗯。】
【最爱的雨林哥哥:但你要是遇到合适的追求者,也可以试试。我不介意。】
云小言看着雨林这条甘愿自带绿帽子的回复,想起了刚才在网上看到的——拒绝某个追求者的最好办法,就是和另一个追求者闪婚。
他觉得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他疯了。
尽管周围的一切都在叫嚣着“答应他吧!和他在一起吧!”但云小言是不会向这个疯狂的世界妥协的!
此时此刻,纪宸霖的办公室里。
白季言正前仰后合,看着面前吃着草莓小蛋糕的纪宸霖想,笑得肚子疼。
“不是,你之前不是让我别误导你,你压根一点都不喜欢云小言吗?现在又送人家去上学被挂到表白墙上了?”白季言忍俊不禁道, “怎么样?什么感受?”
纪宸霖细细品完勺子上甜到发腻的奶油,答非所问道: “感觉有些甜了,难怪他不收。”
白季言“噗嗤”地笑了,将手边的那罐草莓牛奶也推了过去。
纪宸霖没有推辞地接下,开罐喝了一口,评价道: “味道还行,可能是他喝腻了。回头我让代购再寄些同工厂的其他牛奶来。”
白季言看他一脸正经评价小零食的模样,实在憋不住地捂住肚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白季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他了?还要这么孜孜不倦地追他?”
纪宸霖看了眼一旁还停留在与“小云”聊天记录上的手机。
他的目的有很多。他想看看云小言是不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想知道云小言当初为何要在网上死遁,和他分手,想弄清楚为什么在刚结婚的时候,少年就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他了,真的只是图他的钱吗?
这一切一切的疑惑,在他追求云小言的过程,自然都能一一浮出水面。
见他不说话,白季言还在疑惑地问着: “喂,纪宸霖,你这么自信?就不怕他只是妥协于你的权势地位吗?”
被好友正正戳中心脏最脆弱的地方,纪宸霖无语,淡淡道: “不怕。他不是物质的人。”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白季言,还是在骗他自己。
白季言喝了口茶水,润润笑干了的嗓子,道: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他一开始就只奔着钱而来,就应该在得知了离婚财产分割协议的第一时间,就要跟我离婚。而不是还愿意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白季言满头问号: “哈?一个月几十亿,就算是托马斯回旋super急性子,也愿意等的吧。”
“但他还答应跟我同居了。”纪宸霖咬字很重, “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白季言: “……”
纪宸霖也品了口茶,摆着掌控全局的姿态,继续道: “而且今天他同学问他我是不是他老公,他没有反驳。”
白季言: “……?”
什么意思?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纪宸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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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宝宝
面对雨林工作忙的说辞,云小言难过又体贴地表示了理解,也就更盼着一个多月后的见面日了。
他每天细数着日子,总觉得只要见上一面,一切都会出现转机。
与此同时,他还得跟自己的追求者纪某人打太极。
不知纪宸霖从前是否有过追人的经验,他的一招一式都显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逾矩,又带着隐秘的亲近与关心,让云小言想拒绝都找不到机会。可谓是“太极大师”。
不忙的时候,纪宸霖会主动提出给云小言辅导大学英语,让少年对不久的将来要到来的六级考试有了一丝丝的信心。
甚至近日,家里的保姆阿姨临时有事,纪宸霖还亲自给他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而非图个省事点外卖!让云小言大跌眼镜。
这渗透到生活方方面面的关心让人招架不住,但云小言自诩很注意分寸,和男人从没有过过分的亲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他虽一开始远远地睡在床的另一边,但在某个寂静漆黑的阴间时刻,却总会被纪宸霖伸手给捞到怀里,与之相拥而眠一整夜。
因为对方总会在他醒来之前起床,而他每晚又都睡得很香,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
这日,他提前放学回家,居然在厨房中看到了某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云小言有些震惊,狐疑地凑上前去,没想到真的是纪宸霖!
“哥哥,阿姨呢?还是你……你破产了?”云小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纪宸霖对他有问必答, “阿姨有事,但我会做饭,又恰巧得空,所以试了试。”
“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我们各自点外卖就可以了呀。”云小言实话实说道。
他话音还没落,身旁就传来男人“嘶”的一声。
云小言赶忙探头去看,就见纪宸霖的食指不小心擦到了滚烫的锅壁,皮肤上瞬间被烫出一道狰狞的水泡。
见男人还被烫了待在原地不动,云小言忙帮他关了火,将他拉出了厨房。
“我,我去帮你拿药。”云小言跑去客厅拿医药箱。
纪宸霖目光追随着他而去。
事发突然,少年背影慌乱,终于对他有一点名为关心的情绪。
实际上,他厨艺很好,在外留学的十多年来,为了不花那个人的钱,一直是靠着free pizza和自己下厨来解决饮食问题的。
但是,他不想听到云小言说那些让他不悦的话。
自说了要追少年以来,他就饱尝拒绝与疏远。有时候,他真想用吻堵住少年的嘴,告诉他一切的真相,让他再无法说出这般和他划清界限的话。
但这种一闪而过的想法显然不理智。
所以他变态又恶劣地采用了另外的手段。
虽然对身体造成了轻微的损伤,但……看着云小言满脸关心给他上药的样子,纪宸霖很满意,甚至打算再给家里的做饭阿姨发信息,给她再多放几天假。
“嘶……”
听见纪宸霖的声音,云小言立刻警觉地抬起了手,关切道: “没事吧?很疼吗?”
“嗯。是有些疼。”纪宸霖面不改色说,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那以后要不就别尝试做饭了吧?”云小言好心地建议道。
“不行。外面的菜不一定有食品卫生许可证,不卫生不健康,你也不喜欢吃。”
云小言: “?”
谁说他不喜欢吃了?
“受伤了没关系,你愿意给我上药就行。”纪宸霖悠悠道。
云小言在脑中设想了一下纪宸霖围着围裙,手上缠满了绷带,在厨房中往锅里加着醋米油烟的场景,就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又疯了。
云小言上好药,收好医药箱,问道: “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已经都做好了,只是出锅的时候出了意外。”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刚想站起身去吃饭,就听见男人又道: “等等。”
云小言瞬间又紧张: “怎么了?”
见纪宸霖皱紧眉头,垂着黑眸,右手手腕不太灵活地转动了几圈,云小言瞬间秒懂,有些紧张,关心道: “哥哥,你的手还好吗?”
“没有大碍,就是刚才做菜的时间过长,旧疾复发了。”口中说着没事,他右手的动作却愈发僵硬了。
云小言知道他一向喜欢隐瞒病痛,急忙道: “严重吗?要不要现在让医生来一趟,给你针灸治疗一下?”
他刚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老中医,纪宸霖就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道: “不至于,老毛病了。吃完饭你给我揉一下?”
考虑到纪宸霖是为了给他做晚饭才发病的,云小言自然答应了下来。
走到了餐厅,云小言将纪宸霖按在了餐桌旁,自己去厨房端菜。
别说,纪宸霖好像真有些做饭的天赋。厨房中摆着的几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按照他偏好辣的口味来制作的。光是闻一闻,就让云小言唾液疯狂分泌了。
他将锅里的辣子鸡锅巴盛出,然后将菜一一摆到了餐厅的桌面上,坐在纪宸霖对面,就准备大快朵颐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对坦诚一些。”
云小言正尝着导致纪宸霖光荣负伤的辣子鸡呢,就极为罕见地在餐桌上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唔,泥肿么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纪宸霖疑惑道: “……不能说吗?”
“不是不是。”云小言急忙摇头, “就是没听你说过,还挺稀奇的。我还以为你爸他是骗我的呢……”
说完,云小言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纪宸霖和他父亲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不对,不是怎么样,是非常差。他的无心之言,不会勾起纪宸霖不好的回忆吧。
但纪宸霖却没有生气,语气淡淡地道: “他说我什么了?”
“没……就是说你小时候经经常在餐桌上缠着他,要跟他说话。”云小言回忆着上次在纪家晚宴上纪父跟他客套的话。
纪宸霖冷笑一声道: “胡说。”
云小言也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要是是真的,除非纪宸霖在成长的过程中性情大变过,不然真要在他眼里崩人设了。
“他老糊涂了,经常胡说八道,你把他当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疯子看就行了。”纪宸霖道。
云小言不知纪宸霖的家庭环境是怎样的,也就不敢随便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急忙转移话题道: “哥哥刚才说坦诚一点儿?是什么意思呀?”
纪宸霖正了正神色,道: “字面意思。”
云小言见男人难得被他带骗了话题,松了口气,一边“嗯嗯”地点头,一边继续享用着桌上的美食,还不忘提醒纪宸霖: “哥哥吃饭小心手伤。”
纪宸霖颔首,继续道: “坦诚是维持一段关系的地基。既然是我先提出这条建议来的,我也不介意先以身作则,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关于初恋的。”
听到“初恋” “秘密”两个关键词,云小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放下筷子抬眸看向纪宸霖。
“但你以后也要尽量对我坦诚。”
男人白月光的八卦都快喂到嘴边了,让云小言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他急忙点头如捣蒜。
“其实,在这段感情里,是他先提的分手。”
这样的说辞云小言已经不陌生了,但从纪宸霖口中吐出,完全是另一种震撼的感受。
“当时我们俩还谈着恋爱,他就有了别的喜欢的人,那个人比我好,所以他提了分手,和那人结了婚。”纪宸霖平静地叙述着。
面对如此劲爆的信息,云小言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 “可,可是哥哥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嗯。”纪宸霖轻而易举的将从前的话圆了回来: “他背叛了我,所以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始乱终弃的。”云小言喃喃道, “那哥哥当时什么反应?”
纪宸霖眸色凝聚为阴黑: “想不惜一切手段将他抓回来,让他当面给我一个解释。解释的不满意,我就把他锁起来,只为我一个所有。”
不知为何,云小言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那后来呢?为什么没这么做?”
“因为他太可爱太单纯了。”
云小言: “?”
“虽然是他先背叛了我,我也很生气,但一看到他的脸,我的身体就舍不得做出伤害他的事。”纪宸霖盯着少年的脸,眯眼道。
云小言尴尬地打着“哈哈”道: “没想到啊……”
没想到纪宸霖表面上杀伐果断,骨子里居然还是个圣母,啊不,君子,以德报怨,肚子里能撑船的君子。
“他现在打算和他老公离婚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纪宸霖提问道。
云小言没察觉到纪宸霖话语中的试探,只觉得是天上掉机会了,即刻接话道: “当然是实施原计划!”
“嗯?”纪宸霖挑眉,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要我说,他这么背信弃义抛弃了哥哥,哥哥就不应该放过他,要穷追猛打把他弄到手,锁在房里,哦不,锁在床上,好好惩罚才行。”
当然,在做这一切之前,得先跟自己离婚才行。
纪宸霖轻轻地笑了,云小言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还是趁热打铁道: “哥哥,你千万不能放过了他啊。不然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纪宸霖嘴角扬起,看起来很有兴趣道: “可以,听你的。除了锁在床上,还有呢?”
……还有?
云小言疯狂思索着自己从漫画里看来的十八禁内容,有些脸红,但想着这样更能促使纪宸霖心甘情愿,绝不反悔地跟他离婚。
他豁出去了道: “把他捉回来了之后,预订一些高科技小玩具,细数出一条他的过错,就往他身体里放一颗;放一颗,他的身体的抖动幅度就大一点……”
纪宸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评价道: “刑讯逼供,记下了。”
“哥哥你自己再仔细想想。我是觉得你不该轻易跟他断绝一切联系的。”云小言絮絮叨叨。
纪宸霖轻笑一声: “好,答应你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也要向我尽可能地坦诚。”
一听男人满口应下了,云小言弯着眼眸,心花怒放地道: “好的好的啦。”
吃完一顿话题劲爆的晚餐后,纪宸霖招呼一旁的保镖去洗碗,就跟云小言一起回了卧房。
两人互不打扰地学习,工作了一会儿后,就挨个去洗澡,准备要睡觉了。
云小言坐在床上,两只手轻柔地给纪宸霖的右手按着摩,还得避开他食指上的伤口。
而纪宸霖则拿着少年的平板,给他讲着最近才上的戏剧内容,包括主要作者概述,人物关系,戏剧主题等等,非常枯燥无聊。
云小言在他讲话的时候一连打了好多个哈欠。
但由于时间尚早,纪宸霖又颇为享受少年给他按手的模样,所以刻意拓展了知识,天南海北地跟云小言讲了些跟戏剧有关,跟考试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美名其曰“不为了考试而学习”。
明明把云小言讲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纪宸霖自己却十分满意现在温馨的氛围。
但天不尽人意,就在纪宸霖细谈自己所知的莎士比亚的八卦时,他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纪宸霖皱眉,左手放下平板,道: “抱歉。我看下信息。”
他担心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但拿起手机一看,全是白季言发来的垃圾信息——
【白季言:不对,我越想越不对劲】
【白季言:你真的放弃小云了?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白季言:要不要我帮你把他的信息调出来,看看他长得咋样,你再做决定?】
【白季言:纪!宸!霖!你倒是说句话啊!】
【白季言:喂,现在这么养生了?才几点就睡了?】
纪宸霖看了眼困得不断点头的云小言,不耐地单手打字道——
【没空回复。在哄宝宝睡觉。】
【白季言:?】
哄宝宝?纪宸霖什么时候孩子都有了??
————————
第45章
占有
得了纪宸霖的真传,哪怕只是半梦半醒间的一点细碎的英语,就足以让云小言应对次日的英语课了。
连安修杰都愣了,不知这自幼就是英语绝缘体的兄弟,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在从云小言得知是纪宸霖晚上辅导了他之后,安修杰愣住了,心情复杂,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什么……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又打算怎么处理和雨林之间的事啊?”
闻言,云小言一脸见鬼地看向了他,疑惑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和纪宸霖只是普通的朋友呀。”
这回轮到安修杰震惊了,他晃了晃少年的肩膀,问道: “睡一张床,领了结婚证的好朋友?”
云小言对感情上的事相对迟钝,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是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安修杰又一次惊了: “那纪宸霖那边怎么说?他也把你当好兄弟?”
“他?”云小言想了想,就想到了纪宸霖曾说要追他的话。
他如实对安修杰说了,包括近日的一些事,安修杰听完就捂住了脸道: “他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能同意他的邀请啊?”
“什么邀请?”云小言挠了挠头, “我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办法避免见面,而且做的事,也没有超过朋友的范畴。”
安修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要被大尾巴狼骗走闺女的老父亲,给云小言科普道: “他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你答应得越多,陷入得越深。”
“为什么?”
“嘶。”安修杰倒吸一口凉气, “你想想,小说漫画里的那些爱情故事,是不是都从陌生到互帮互助,再到又亲又抱的?”
云小言回忆了一下过去发生的事,好像和漫画里有高度得重合,联想到那些瑟瑟漫画接下来的发展,他被吓到了: “这么说,接下来……”
安修杰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孺子可教”。
“我该怎么办?”云小言慌了,病机乱投医。
“你先想想,确认坚持要跟雨林在一起了吗?要我说,从财力,长相,身份来看,还是纪宸霖更胜一筹……”
安修杰完没说还,云小言就皱眉打断了他: “我怎么可能会不选择雨林。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以后都会好好补偿他的。”
安修杰见他面色坚定,不像是在委曲求全,转而道: “那简单啊,你就疏远纪宸霖,拒绝他的所有邀约,不跟他说话,不要他接送。相信不过一个月,他新鲜感没了,就不会缠着你了。”
云小言鼓着脸点了点头,觉得安修杰说得非常有道理,之前是他考虑欠佳了,这样对他和纪宸霖都不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这日回家,他特意没等纪宸霖来接他,而是提前放学,在学校里打包了一份黄焖鸡米饭,优哉游哉地独自往家走去。
果然,纪宸霖看到提前到家的他,皱眉道: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腿累不累?”
云小言刚想开口答话,就想到了高人安修杰给他的指点。
所以他假装小聋子,目不斜视地看着餐桌,拎着黄焖鸡同手同脚地走到了餐桌前,旁若无人地开始拆餐食。
纪宸霖: “?”
“饿了吗?阿姨的菜已经做好了。
云小言疑惑。
阿姨不是有事请假了吗?而且厨房里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阿姨做了一下午,如果你吃外卖的话,她估计会很难过。”纪宸霖面不改色地乱扯道。
云小言也闻到了那从厨房里散发出的浓郁菜香,在强烈的心理斗争后,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纪宸霖松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将少年面前的外卖丢进垃圾桶后,乘上了辛苦制作了一下午的晚宴。
少年眼前一亮,埋头吃得很香,鼓鼓的脸颊就像仓鼠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戳戳。
纪宸霖不知怎么一日之间,云小言就变成了哑巴,但还是耐心地开口试探道: “最近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云小言假装没听到,头都快埋到饭碗里了,才强忍住想搭话的冲动。
安修杰说得对,纪宸霖明显是在跟他套近乎,其心可诛!
“说话。”
纪宸霖一开口,云小言就腿软了。他在心里来回摇摆,最后抬头装傻充愣道: “唔?阿巴阿巴。”
纪宸霖被他弄的没脾气,只能往他碗里夹了些他爱吃的菜,道: “多吃点。”
云小言悬着的心落地,终于能安心吃饭了。
一餐过后,眼见着纪宸霖起身就要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云小言鼓足了勇气,才走上前去拉了拉男人的衣角: “哥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纪宸霖停下了脚步,颔首道: “你说。”
“那个……我能不能搬回到自己的房间呀?”
纪宸霖一愣,皱眉道: “为什么?”
“就是觉得,不太合适。”云小言斟酌着措辞, “听朋友说,睡一张床上睡多了,容易发展不纯洁的关系。”
纪宸霖都要被他气笑了: “谁说的?”
云小言急忙摆手,前言不搭后语道: “没谁,就是我随便听说的……”
“可是你已经答应纪弘益了,”纪宸霖垂眸盯着他, “要是想反悔,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说。”
云小言被他看的头皮发麻,眼见着纪宸霖真要掏出手机打电话,他也就顾及不了反问自己什么时候答应的了,急忙按住纪宸霖的手道: “别,别……”
“别什么?”纪宸霖挑眉,微微躬身。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短,男人说话时的热气直接扫在了他脸上,像羽毛轻抚一样,痒痒的。不像平日里那么危险和有距离感,但也让他不好受。
“别这样。”云小言迅速收回手,同时难耐地闭上了眼眸,耳朵已然有些红了。
“今天到底怎么了?”纪宸霖就着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少年说话。
云小言心下一沉,豁出去了般,一口气道: “我想好了,我不喜欢你。我们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在纠缠我了谢谢!”
他说完,空气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见耳边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云小言小心地将眼眸眯开一条缝,低头对着手指,等待着男人发话。
而纪宸霖眉头紧锁,回忆着近日用“雨林”账号也没跟少年说些什么暧昧的话,所以,少年极有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才这么说的。
他脸色更难看了。
“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云小言受不了这低气压了,说完就要逃跑。
但纪宸霖却攥住了他的手腕,嗓音喑哑道: “说清楚。”
明明自己占理,但不知为什么,云小言还是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的,说不上来话。
“谁跟你说了什么吗?”纪宸霖声音柔和了些许,几乎算是在哄着他说话了。
云小言耳朵上的温度又高了些,语塞道: “我,我是自己想通的。”
“想通了什么?”
纪宸霖好意思听,云小言都不好意思将那句“我不喜欢你”再说一遍,只能近乎恳求般地道: “纪先生,求你放过我吧。”
纪宸霖一愣,手上的力度也小了许多。
云小言就趁着男人愣神的这一瞬间,将手腕迅速抽出,头也不回地朝着二楼跑去。
但他还是失算了。
他人跑了又有什么用,他睡觉的枕头,学习的平板等等必需品,都通通还在纪宸霖卧房里。
于是晚上十一点,云小言又灰溜溜地敲响了男人的房门。
只是短暂又漫长的十秒过去了,纪宸霖还是没有开口让他进去。
云小言心里有些复杂,怀疑是今天下午说的话真的伤害到了纪宸霖了。
仔细想来,他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些过分。纪宸霖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划清界限就好了,其实没必要那么说的……
又等了一分钟,他又敲了敲门,声音清亮又乖巧: “哥哥,我可以进去吗?”
纪宸霖还是没有吱声。
云小言心慌了一瞬,握着门把手,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只见不远处书桌上,男人的电脑还没关,散发着明亮的蓝光,可是整个卧房内却空无一人。
云小言四处张望一下了,发现浴室的门紧闭着,水蒸气蒙在了玻璃门上,还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飞了毛绒拖鞋,缩在了被窝里,一秒就假装成了睡着了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习惯在晚餐后就洗澡。
没等几分钟,男人就从浴室出来了,带着冰凉的水汽,倏地靠近了床铺。
云小言长睫微颤,勉强维持着假睡的模样。
好在纪宸霖也就只是在床边看了他几分钟,就没说什么地掀开被角,躺在了他身边,拿着电脑回复公司高管的邮件。
感受着不远处床铺微微陷下,云小言心跳如鼓噪,假装着睡梦中翻身,背对着纪宸霖了,才勉强感觉能呼吸了。
似是因为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伴随着细微的键盘敲击声,没过多久,云小言就睡着了。
为了避免早上撞到纪宸霖,他还特意调了六点钟的闹铃,打算在男人起床之前,就迅速逃到学校去。这样就不用说一句话了。
但天不尽人意。
翌日,闹铃是正常响了,云小言也没耳聋,问题是一觉醒来,睁开眼眸,身边怎么还是一个人没有。
难道纪宸霖不是他所想的三点睡七点起,而是三点睡五点起?
云小言快速收拾完自己,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等他的纪宸霖。
“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纪宸霖放下手机看向他。
云小言硬着头皮往前走着,闷闷“嗯”一声。
然后他在靠近玄关的转角处突然加速,穿上鞋子就往外冲,只语速很快地丢下一句话: “我约了同学吃早餐,先走了。”
只留下纪宸霖一个人坐在原地,眉头紧蹙。
……
纪宸霖忍了一天,才在下午找到了机会给少年发短信——
【晚上回来吗?】
少年过了五分钟才回他,也不知在干嘛。
【云小言:不了,我在外面吃】
【纪宸霖:什么事?】
这回,他等了半个小时,云小言却连个声儿都没有了。
纪宸霖在家中宽大宏伟的客厅中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从抽屉中取了地下车库最便宜那辆车的钥匙,开着不起眼的黑车,直奔着少年学校而去。
好在放学时分,等在学校大门口的车不少,他在其中倒也不算太过瞩目。
纪宸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看了无数遍的大门,心里情绪反复沉淀,翻涌。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少年左拥右抱地带着两个男人从学校里出来了。
几人笑得很开心,少年侃侃而谈,时不时哈哈大笑,全然不似在他面前逃避的模样。
纪宸霖目送着他们走到了大门外,按压住心底里那即将喷涌而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尽量冷静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云小言的电话。
视线中,不远处的少年接通了电话,口型和手机里声音相匹配: “喂?怎么了呀?”
“你在哪?”纪宸霖眼神幽深,声音低沉。
“我在学校里。”少年收敛了笑意,话语正经,似乎因为接了他的电话而不高兴了。
纪宸霖长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声线道: “在干嘛?”
“学生会在开会,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走不开。你不用等我,先吃饭吧。”
他们俩合法夫妻说话间,少年身边那个看起来成熟一些的高个男人还捂嘴笑了,将手臂自然地搭在云小言的肩膀上,看起来很是亲密。
纪宸霖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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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亲亲
纪宸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个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汽车死角处,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自诩是个三思而后行的,知晓分寸的成年人,但却总在少年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他这辈子还没跟踪过什么人,云小言算是第一个。
虽说他身姿高挑出众,但好在学校对面的商业广场人流正拥挤,他隐匿在人群中,倒也没有那么显眼了。
被他跟着的云小言则与两个朋友一起进了一家中式餐厅,几人一边点着菜,一边快乐地聊着天——
竺阳明坐在云小言身边,笑道: “这么一段时间没见,我们小言就农民翻身做主人了?被老公倒追。”
云小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不是啦。”
“嗐,别这么说,小言心里装了别人的。”安修杰道, “跟那谁只能算是塑料夫夫。”
竺阳明有些惊讶: “这个啊……那纪宸霖对你还挺关心,打电话让你回家吃饭。”
云小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打着哈哈道: “他最近工作上没事,在家待着比较闲吧。”
他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拿起一看,又是纪宸霖的电话。
云小言犹豫了一下,朝身边两人比了个“嘘”,然后再次接通了电话: “喂?还有事吗?”
“为什么不回信息?”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喑哑。
云小言一愣,切屏打开短信——
【纪宸霖:什么会?很重要吗?】
“就是学生会开的组织会啦,今天要商量一个重要的活动安排,”云小言有些心虚地道。
“真的吗?”
“当,当然是真的啦。”
云小言当初只是想随便找个不用解释很久的理由,随便打发过去,但没想到纪宸霖会一路追问下去。
只是……像他们这种在商业职场上混这么久的人,难道听不懂别人拒绝之意的弦外之音吗?为什么还要打听细节,弄的他只能再说一堆谎来圆回来。
“那我为什么听到了服务员的声音?”
闻言,云小言急忙捂住了手机下面的麦克风,四处张望一下了,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位正在辅助另一桌点餐的服务员。
高级餐厅每个人都轻言细语的,但奈何他们离那桌很近,服务员“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的声音竟就这么被手机麦克风收录进去了。
云小言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两位好兄弟。
竺阳明清了清嗓子,靠近手机麦克风,佯装愤怒地帮他圆场道: “云小言,电话还没打完吗?我们一桌人就等你一个人了。”
云小言感激且敬佩地看了他一眼,也假装慌乱地道: “马上马上。哥哥他们催我了,我先挂了晚上见。”
“等等。”电话另一头传来意味不明地两个字。
云小言即将按下挂断键的手悬在屏幕上一寸的位置上,电话声筒中几个声若寒冰的字砸在了他头上: “看窗外。”
云小言一愣,他们就餐的位置就恰好在窗边。
他僵着脖子,慢慢地往窗外看去——
一眼就看见了那在人群中就跟地标一样醒目的身影,那人正拿着手机,眼神晦暗地看着他这边。
……不是纪宸霖是谁?
见云小言是这个反应,竺阳明和安修杰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然后,兄弟三人齐齐像木头一样石化在了原地。
云小言连电话都没挂,拉起书包就往外面跑。
“兄弟好运啊。”他听见安修杰在他身后如是说道。
云小言心跳如鼓噪,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餐厅外面。但当真正站在了纪宸霖面前,他倒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们学校学生会就你们三个人?”纪宸霖先开了口。
云小言低头看着脚尖,弱弱地喊了一声: “哥哥……”
他长这么大都没撒过几次谎,这还是第一次现场被逮到,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能回家了吗?”好在纪宸霖没深究此事。
云小言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就餐的位置,见两个朋友都朝他握拳鼓励,他勉强松了口气,朝纪宸霖点了点头。
跟在纪宸霖后面回了学校门口,看到了那低调的黑色轿车,云小言才反应过来,估计男人早在他出校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了。
坏蛋,故意耍他玩。
纪宸霖全程无言,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把云小言送回了家,还看上去没有丝毫芥蒂地给他开了车门,跟在他后面进了家门。
一顿普普通通,相顾无言的晚餐过后,云小言天真地以为这一part就这么过去了。
他上楼洗了澡,进了纪宸霖的卧房,准备写写作业,就听见书桌前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突然道: “以后不要跟那些人一起吃饭了。”
云小言一愣,明白过来纪宸霖说的是竺阳明和安修杰,疑惑道: “为什么?”
“你跟他们交往,没有好处。”纪宸霖淡淡道,像是只是在陈述事实,指点迷津的小朋友回到正轨。
和云小言吃饭的两人他都认识,但也仅仅是几面之缘。
好在他站在餐厅外时查了两人的资料,知道他俩自幼与少年一同长大,家境一般,实力牵强,但威胁却是肉眼可见很的大。
毕竟,像青梅竹马这种东西,不得不防。一不小心,感情就变质了。
“他们怎么了?”云小言还是懵的。
纪宸霖蹙眉,客观道: “他们不是成绩吊车尾,就是专业与你相异,给予不了你学业上的支持。他们家里所实际占有资产数量也不可观,就算忽略他们那些兄弟姐妹,未来能继承的家产估计也就区区十几亿。除此之外,他们对待感情也不认真,换男友如换衣,道德底线不高……”
男人嗓音平静,情绪淡然,若是忽略说话的内容,就像是在做公司年终总结一样。
见纪宸霖起码是800字小作文打底,云小言急忙打断了他: “所以呢?”
“所以,”纪宸霖话音一转,严肃道, “你以后别再跟他们有交集了。”
“你在说什么?”云小言皱了皱小脸, “这是不可能的事。”
纪宸霖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道: “要多少钱你才肯跟他们绝交?你开个价。”
云小言: “?”
“他们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把全世界的钱都给我,我也不可能跟他们断绝关系的。”见男人好像是来真的,云小言也有些恼了。
纪宸霖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为了一点钱就能背叛好兄弟了?
纪宸霖磨着后槽牙,眼神凝固幽深,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能接受少年这个回答。
一直以来,他都在左右互博——不是网上的马甲输给三次元的身份,导致两人分手;就是三次元里输给了网络上的深情人设,致使少年至今都对他没有感情。
这些他虽不甘,反反复复多次想要探究少年到底是否是爱他这个人,但终究是能接受的。毕竟那些都是他。
现在,得知了少年其实在巨大的钱财诱惑面前,也会选择与别人的情谊,他接受不了。
毕竟当初,少年在钱权和他之间,毅然决然地……没有选择他。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做?”纪宸霖咬牙切齿道。
“他们好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云小言抬起了双手,誓死捍卫兄弟的尊严。
“所以你宁愿骗我,也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被纪宸霖这么一反问,云小言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跟谁一起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因为纪宸霖话语中没由来的火药味,云小言声音里也带了一些冲动与生气。
但他说的是实话。
纪宸霖是太平洋警察吗?管的那么宽,他跟谁吃饭,跟谁做朋友都要插手。
“听话!我们是夫妻。”纪宸霖站起了身,平息了一下心底翻涌的异常情感。
“可是当初不是你说不要跟我有任何的瓜葛吗!不是你说就是看中了我只图你钱,不要感情吗!”云小言仰头看着男人,原本郁结的情绪一股脑冲了出来。
纪宸霖垂眸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
云小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出了从前绝不敢说的气话: “我之前追你的时候,你百般拒绝,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社交了!”
听着少年的话,纪宸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校门口的场景——少年和别人勾肩搭背,和别人相谈甚欢,又为了别人而骗他。
他咬住了后槽牙,心中好不容易平息的潮水再次掀起滔天巨浪,眯眼道: “所以你喜欢他们?”
云小言已经气上头了,就算心中的问号再多,也不想再跟纪宸霖解释了。
他直接怼了回去: “你管我喜不喜欢他们,反正我不喜欢你。”
他也不想管自己的话会有多么伤人了。
纪宸霖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少年道: “你是压根不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有别的顾忌?”
这是他至今没有告诉云小言自己就是雨林的根本原因。他想知道云小言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这个人。
但在这种氛围下,云小言哪还会去思索男人话里的言外之意。
他虽担心纪宸霖可能会打他,但此时被架上了高台,为了面子,自然还要梗着脖子道: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当然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我知道了。”纪宸霖朝着浴室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那你以后有事都找他们去吧。”
随着浴室门“砰”的关上,云小言气得跺了跺脚。
他一个20岁的成年人,难道还得非靠着谁,才能活下去吗?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云小言越想越气。
他不知道纪宸霖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与质问都从何而来,但他感觉自己的有些东西好像在失控。
因为纪宸霖那转身离开的孤寂背影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明明那身影依旧挺拔,依旧出挑,但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感到了一丝悲凉与难过。
这种包括后悔,懊恼,甚至是心疼的情绪太过鲜明,他都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哄骗自己不存在。
不对劲,不对劲,有些东西不对劲了。
他能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他和雨林来之不易的未来就又要消失了。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
感受着自己想要冲到浴室抱住男人的冲动,云小言觉得不争气地锤了锤胸,直奔着自己的卧房而去,在书桌里埋头翻找起来。
……
所以,纪宸霖洗完冷水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气鼓鼓的少年,以及……零零散散摆满了半张床的文件内页。
“做什么?”纪宸霖道。
云小言坐在床沿上,扭头不看他: “离婚。”
纪宸霖蹙了蹙眉: “你答应过给我两个月时间的。”
“我反悔了。”云小言想也不想就道, “离婚。”
“给我个同意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不想跟你过了。”
纪宸霖冷笑一声道: “想跟你那些所谓的好兄弟在一起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云小言不理解这敌意从何而来。
“离婚需要夫妻双方同意,你先告诉我你离婚后想干嘛,我再考虑其他。”纪宸霖面上平静如湖水,实际上攥拳攥得骨节都泛白了。
“行,我告诉你。”云小言不想玷污了好兄弟之间清白的友谊,干脆破罐破摔,实话实说: “我不喜欢你,我要跟前男友复合。”
纪宸霖握拳的力度稍微松了点,朝着少年的方向又往前走了几步,故意问道: “所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经过了这么一段吵架冷静期,云小言也平静了些许: “你除了比他有钱,哪里都比不上他。”
“你知道吗?他会秒回我的信息,会早中晚都发信息关心我,会为了我舍弃自己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不要你承诺的,那所谓的一半资产了,就按照之前领证时签的婚前协议来分割,但你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和我离婚。”
“快点。”云小言催促道, “我刚才跟我的白月光前男友说好了,咱们一离婚,我就跟他领证。”
“再说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也只是图我新鲜,想追着玩玩罢了。大家好聚好散,再也不见,才是最好的结局。”
少年浅粉的唇瓣张张合合,明明看起来触感那么柔软,吐出的话却棱角分明,全是他不怎么想听的。
从见到云小言的第一眼起,纪宸霖就觉得他是个单纯的小少年。
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看不懂少年的心思与秘密。
他大脑里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翻涌的情绪和想不通的秘密几乎将他的理智吞没,但云小言依旧在小嘴叽里咕噜地说着那些有关离婚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突然一下的,纪宸霖脑中绷着的弦倏地断了。
他无法自控地往前迈了一步,掐着少年的腰,把少年推在了软绵的床上,然后狠狠吻住了他,也堵住了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一时间,雪白的文件飞散在床沿上,落在地面上,床上的两人肢体相纠缠,相互抗争,却迟迟没有分开。
云小言想把纪宸霖推开,但无论他使出多少力气,男人都一只手撑在他身边,纹丝不动。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和纪宸霖的力量差距。
到了后来,缺氧后,他就更没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宸霖终于放过了唇瓣红肿的他,也喘着粗气道: “我没有想随便玩玩,我在心里确认了无数遍,我是认真的。我就是喜欢你。”
“还有,”纪宸霖眯了眯眼, “你的白月光前男友也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
第47章
不行
云小言泄力瘫软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就是一整个的懵圈。
就连纪宸霖说出了那句莫名其妙的“你的白月光前男友也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他也没精力在去追究了。
他满脑子都是——纪宸霖亲了他??!
纪宸霖,亲了,他?
云小言抬手,欲盖弥彰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感觉自己要从中间裂开了。
眼见纪宸霖俯身还要再来一次,云小言惊恐地捂嘴摇头,闷闷地道: “你,你干嘛?喝多了?”
他心中一开始的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惶恐与震惊,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彻底坍塌了,看纪宸霖就跟看定时炸弹一样。
纪宸霖: “……”
男人挑了挑一边的眉梢,恶劣地擦了擦嘴角,戏谑道: “你刚才没尝出来吗?”
回忆起方才温软的舌尖在他口中探索,侵占的触感,云小言的脸瞬间更红了,在跟半掩在唇上的白皙手指对比之下,更像个可爱的西红柿了。
他难以置信地微微摇了摇头,却感觉腰肢酸软得一点劲都使不上来,估计已经被男人掐紫了。呜呜呜!
等到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云小言憋了口气,趁着纪宸霖不注意,突然翻身,拔腿往门外跑去。
……纪宸霖就是这么追人的吗?太过分了!被拒绝了就用强的?
虽然这确实像是纪宸霖能做出的事,可是刚才那个是自己的初吻啊!这还让他怎么面对雨林?!
云小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只想离那个是非之地远一些,再远一些。
他小学时拿过短跑比赛的奖状,按理说也有“跑得快”的基因,但这回,他还没跑出二楼的走廊,就被纪宸霖拎着后领抓了起来。
“这么晚了,去哪?”
云小言从未觉得纪宸霖的声音如此恐怖过,简直就像是地狱修罗,在他耳边诉说着低沉可怖的咒语。
云小言挣扎着,好歹双脚踩实了地面,才有了点底气。
他刚想说“关你什么事”或者“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但一想到刚才才发生的事,又急刹车将这些话吞进了肚子里,生怕又一个不当心,祸从口出。
不能说话,云小言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抗议了——
他再次趁着纪宸霖开口的间隙,又往楼下跑去。
但身后的男人却淡淡地开口道: “我把大门锁了,你出不去的。”
云小言脚步一愣,回头看他,气道: “你关我一时又有什么用!我明天上学就跑了,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纪宸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思想斗争,最后,还是略微放缓了声音道: “乖,外面不安全。”
“你房间最不安全。”
纪宸霖: “……你想去哪?”
“干嘛?”云小言叉着腰,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属于是又气又没办法。
“我送你去。”纪宸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无奈妥协道。
云小言松了口气,小脑筋一转,仰着下巴傲娇道: “我要去住酒店,一个人开总统套房住。”
“不行,那里不安全。”纪宸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云小言想了一下,勉强同意道: “那我去安修杰家住吧,你把我送到他家去。”
“不行。他看上去会带坏你。”
“那去竺阳明家住。”
“不行。”纪宸霖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许再跟他有来往。”
云小言: “……”
他无语道: “那你想让我去哪住?”
纪宸霖不假思索地道: “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云小言看着男人手中可笑的跑车钥匙,恼了: “那你先把离婚协议签了。”
他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纪宸霖看上去又在情绪爆发的边缘了。
云小言双手成防御姿势挡在身前,口中气势不能输: “干嘛!不行吗?!”
“就非要离婚吗?”纪宸霖垂眸看着他,黑眸中翻滚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云小言一顿。
按道理来说,他此刻就应该斩钉截铁地说“是”。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呢?
他不敢往深处想其中缘由,但纪宸霖偏要踩着这个话题再三追问: “你就对我,就没有哪怕一点点感情吗?”
云小言往后退了一步,抿紧了软唇。
他和纪宸霖自认识到现在不足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帮过他,追过他,关心过他,他视这份感情为友谊,绝对绝对不能变质。
“你又联系前男友了?你到底有多少前任?”纪宸霖问道。
“……就一个啊。”云小言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那他怎么说?”
“他就说……让我快点离婚,好跟他在一起。”说着,云小言还补充道: “他人很好的,不会介意我离过婚。”
也不知是想在纪宸霖面前炫耀,还是在说服感情快要失控的自己。
纪宸霖轻笑了一声,道: “那你还挺解他。”
云小言不知道他笑什么,讪讪地接话道: “那当然。”
“非要现在就离婚吗?”纪宸霖兜兜转转又聊回了最初的话题。
云小言吞了吞口水。
“能过几天再谈这件事吗?”经过刚才那么一闹,纪宸霖先退让一步了。
“过多久?”
“就这周末,去纪家住宅看了纪弘益之后。”
云小言低头思索着。
算来算去,也就了。这么些天,就算纪宸霖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扭转既定的乾坤了。
见少年没有即使回答,纪宸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老年人身体不好了,连我们俩分房睡都不太高兴,恐接受不了离婚这么大的变故。不妨看过了他之后再悄然离婚,让他安心养病。”
云小言一直猜不透纪宸霖到底对他父亲是什么样的态度,也就没意识到这话的奇怪之处。
“我答应你,但你到时候不准再反悔了。”云小言想说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但又觉得这话太过伤人,所以干脆定了结论。
“可以。”纪宸霖摸了摸他的头,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卧房, “那这几天就先凑合着过吧。”
一时的没控制住情绪,就打破了他原先制定的所有计划。那正好,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个周末,有个答案和了断吧。
闻言,云小言瘪了瘪嘴,十分不情愿地重新往那混乱的卧房走去。
走着走着,云小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跟着他纪宸霖振振有词道: “你先答应我,今晚发生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任何人都不行!”
“什么事?”纪宸霖故意装傻地挑眉。
“就是,就是……”云小言暗示性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两颗小鹿似的黑眸灵动地看着他。
纪宸霖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乌发,喉结上下滚动道: “知道了。”
得了承诺,云小言本该会放松一点。
但一进门,看到那床铺上有着褶皱引人遐想联翩的床单,他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狂跳。
这一幕又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他还清楚地记得,纪宸霖是怎么把他按在床上,不容抗拒地强迫着他承受所有的雨露的。
那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力量和气息,那手感极佳,坚实有力的胸肌,那鲁莽冲动,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吻,无一不拨动了他的心弦。
果然,看起来再自律再衣冠楚楚的男人,到了床上,都会被欲|望吞噬理智,只会挺腰和侵略。
云小言不禁替纪宸霖未来的真爱妻子担心了那么一秒。
好在纪宸霖还算勤快,不等他说,就主动收拾起了床上散落的文件内页和皱起的床单。
虽说云小言确实生气于纪宸霖不经过他允许,就强行吻了他的事,但是,考虑这可能就是两人最后的相处时间了,云小言还是选择了暂时原谅。
他假装对那晚失了忆,也不刻意疏远和逃避纪宸霖,而是继续把男人当好朋友来处,就像他对安修杰和竺阳明那样。
两人该说话说话,该一起吃饭就一起吃饭,该睡一张床就睡一张床上……
这样的日子太过平常,和他们结婚快两个月来的许多其他日子差不太多,因此感觉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周末,他们该去纪家住宅看望纪宸霖的生父纪弘益了。
纪宸霖亲自开车载着他,一路飞驰,云小言坐在副驾驶位上攥着手指,有些紧张。
纪弘益对他并不算坏,而且从纪宸霖那日的态度来看,或许父子俩之间也仍有亲情存在。
所以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以一个即将离婚的,或许会分走纪家家产的“小媳妇”身份去面对病重的纪弘益了……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最后停在了一个占地夸张,装修辉煌的大庄园前。庄园门前甚至还摆了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足可见纪家家底有多厚。
车停稳后,纪宸霖为他开了车门。
紧接着,宽大而温热的手掌牵住了他的小手,云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挣脱,借着男人的力,乖乖跳下了越野车。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样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居然不觉得排斥,甚至还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不等他细想,纪宸霖就牵着他,径直地走向了庄园中的某个中式装修的宅子。
男人个高腿长,但为了配合他,走得并不算快,甚至还有闲工夫给他介绍周围的一些植被和装修原理。完全不像是即将跟他离婚的模样。
云小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地朝男人点了点头。
就算是演戏,他也要把这场和纪宸霖之间最后的戏份演完。
第48章
雨林
纪家主宅坐落于庄园的核心位置,外围包着一圈精致的小型花园,再往外,是各种网球场,高尔夫球场等,绿化面积极高,古朴而不失高调的奢华。
晨光熹微,主宅内明亮的灯光晃着眼。
云小言拉着纪宸霖的大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古树与喷泉交替出现的绿化。
他家祖上富裕,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然逐步式微,自然见识不到如此挥金如土的建筑风格。
“喜欢吗?”纪宸霖微微附身。
云小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敢抬眸看男人。
他心里的弦绷得很紧,不明白一对即将离婚的夫妻,也能聊这些家长里短,细枝末节的话题吗?
“喜欢的话我给你推荐园艺设计师。”纪宸霖道, “离婚协议我已经让律师重拟了,该给的都会给。”
云小言不知道他指的“该给的”是什么,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谢谢。”
“不客气。”纪宸霖勾唇道, “都是我应该给的。”
直到木制的别墅出现在眼前,云小言心中的紧张才再次冒了出来: “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吗?”
纪宸霖捏了捏他的手指, “像很久以前那样就行。”
“很久以前?”
“嗯哼,”纪宸霖笑道, “就是之前你追我的那样。”
云小言心里嘀咕着那不就是两个月以前的事,面上却乖巧地点头应下了。
“他已经癌症晚期,病入膏肓了,唯一的遗愿就是我们能幸福。”纪宸霖转过身,看着他道: “所以,不管未来怎么样,今天骗骗他,可以吗?”
男人背光而立,清晨的阳光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而温和的金边。他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少年,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
云小言心中划过一阵心疼,特别是在纪宸霖放柔了声音问他“可以吗”的时候。
但考虑到雨林,他还是狠下心来,道: “我会的。但就只限于今天了。”
纪宸霖颔首,拨通了纪弘益的电话,递给了云小言: “纪弘益比较喜欢你。你跟他说我们到了,问问他有没有精力见我们。”
云小言接过手机,深呼一口气: “喂?纪叔叔?”
确如纪宸霖所说,纪弘益已经是风年残烛了,声音就跟破风箱一样,说两句咳三声,通过手机传到耳边,完全听不出来情绪。
“哥哥,他说今天状态好多了。”云小言捂着手机下方的麦克风,看向男人。
纪宸霖点了点头,示意他挂断电话。
云小言松了口气,dj了“取消通话”。
似是因为电话的时间有些长,他一挂断,手机屏幕上就自动跳转了锁屏界面。
于是,那张云小言再熟悉不过的背景图片,就这么突然跳入到了他的视线里。
云小言毫无准备地僵在了原地——
纪宸霖的手机封面上,居然赫然显示着他小时候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他脸上画着大块圆形的腮红,头上扎着冲天辫,显得蠢萌蠢萌的。正因如此,他一直将其掖着藏着放在云相册的最角落,只给一个人发过……
雨林……
“怎么了?”纪宸霖凑近了些许,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云小言下意识就将手机息屏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谁知,纪宸霖竟随口戳中的要害: “喜欢我的手机封面?”
云小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整个陷入了震惊。
“随便找的网图。”纪宸霖重新接过自己的手机, “看上去还挺可爱,就保存下来做手机屏保了。”
“……网图?”
云小言脑中一时间闪过许多推测,才将另一个恐怖的想猜测硬生生压了下去——
或许是雨林的账号被人盗了,照片流出;又或许是他爸妈曾经“秀”过他的照片,不知怎么就被人传到了网上。反正不会是……
“你觉得可爱吗?”纪宸霖重新点亮屏幕,打断了他的思路。
“……还行。”云小言嘴角抽搐。
“是吧?每天看看可爱的小朋友,心情也会变好。”纪宸霖抬脚, “走吧,去看看些会让人心情不好的东西去。”
云小言还没反应过来,小手就又被纪宸霖拉住了。
男人的力度柔和还不容拒绝,云小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木制大别墅内部,就立刻有管家和保姆迎了上来: “大少爷。”
纪宸霖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且拒人于千里之外,应都没应一声,只在某个年迈的保姆面前停留了一下,开口道: “秀姨,好久不见。”
被他叫秀姨的保姆抬头,慈祥地笑道: “少爷。”
“这是我的妻子,云小言。”纪宸霖松开了握着云小言的手,转而揽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将其亲密地带入到自己怀里。
云小言被迫倚靠在纪宸霖滚烫有力的怀抱里,露出了个乖软的笑: “阿姨好。”
几人还没说上多少话,就突然穿来一个小孩的尖叫声: “我讨厌这个!我讨厌!”
紧接着,就传来乐高模型重重砸在地上,被摔碎的声音。
原本成排欢迎他俩的佣人瞬间变了脸色,目光不受控制地偷偷往楼梯处瞥去。
云小言愣了下,也忍不住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就见一个五六岁的熊孩子,站在楼梯转角处,朝着佣人大喊道: “我要吃巧克力点心,现在立刻马上就要!”
闻言,几个专门负责做饭的佣人纷纷试探性地看向了纪宸霖。
“去吧。”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看起来习以为常,满不在乎。
他松开了紧揽着云小言的手,朝着熊孩子走去。
换了不了解纪宸霖的别人,可能会觉得纪宸霖心胸宽广,觉得现在的场面无伤大雅,但跟男人相处了两个月的云小言,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就像暴风雨前平静的湖面……
他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纪宸霖站在楼梯下,抬眸看着站在转角处的小孩,以及他脚边上摔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模型。
尽管这是一个仰视的姿势,但纪宸霖身上那长期久居高位,发号指令的气质却依旧极具压迫感。
熊孩子梗着脖子道: “干,干嘛?”
纪宸霖勾起唇角,眼眸中却毫无笑意: “你砸的是我的模型吗?”
云小言愣住了。
纪宸霖上前两步,弯腰捡起了脚边一些积木模块。
从这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能发出如此大的声响,但依旧保留了一些关键部分的模块,足可见当时这块模型是被用了多大的力气拼上的。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看起来毫不在意地颠了颠手中的某个模块残骸。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小孩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一瘪嘴,就要被吓哭了。
云小言看着那高大修长的背影,莫名感到了一丝熟悉感。
他好像在某个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狠厉又不露山水的气质——在被侵犯权益的时候,淡淡地,甚至笑着地反问对方,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到事后该算账时,却又冷血无情,不留情面。
不等他想清楚这熟悉感来源于谁,楼梯上就匆匆下来了一个优雅高贵的中年妇女,将委屈的熊孩子给抱了起来。
云小言认识她,在纪家晚宴上见到过——
纪弘益在纪宸霖生母死后娶的妻子,纪宸霖的继母。
想必眼前的这个熊孩子,就是纪宸霖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惯了。”纪母哄着小孩, “你父亲在楼上等你,你去看看吧。”
“他摔了我的东西,就这么算了吗?”纪宸霖平静地问道,像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
“哎呀,小嘉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分寸,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斤斤计较这么些小事呢?”纪母皱眉,突然放轻了声音道: “你就愿意楼下这么多佣人,看我们纪家的笑话吗?”
熊孩子坐在她怀里,拉着下眼皮,吐着舌头,朝着纪宸霖做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俨然是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纪宸霖却对此视若无睹,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很认同纪母的说法。
云小言不懂这些豪门内的口齿纷争,半个身子躲在纪宸霖身后,垂着视线,脑子里一团乱麻。
突然一下的,某张长条状的小纸条进入了他的视线——
纸条上,用铅笔写着稚嫩的文字,记录着该模型的拼接时间,地点,甚至是拼模型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和心情——家里太吵了,生气又难过。
由于年纪尚小,纸条上很多字都是用拼音写的。
他甚至能透过这张简单的小纸条,穿过二十多年光阴,看到那个坐在桌前忍着吵闹,小心拼模型的小孩子身影。孤独又认真,视唯一的玩具为瑰宝与精神寄托。
而刚才,纪宸霖又说,这是他的东西……
在寂静的对峙中,云小言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砸了模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让小朋友把拼好还回来不就行了吗?”
他这句话看似是在调解矛盾,实际上对纪母来说则是一种刁难。
纪宸霖似乎也有些惊讶,微微侧目看向了他,随即笑道: “你说的对,就只是一件小事。又不是拼不回来了。”
纪母脸色瞬间变得又红又绿,但纪宸霖却依旧置若罔闻,拍了拍手道: “就这样吧,拼好了放回原处。”
正如他所说,他在纪家的绝对地位是无法撼动的,就连纪母,也只敢拿长辈的身份来道德绑架他。听了这看似理所应当的话,她不仅不好发火,甚至还得点头赞许。
纪宸霖拉住云小言的手往楼上走去,不近人情地远远丢下一句: “拼不好就别睡觉了吧。”
他刚说完,熊孩子就“哇”地哭出了声,纪母烦躁得甚至都没出声安抚小孩。
自幼的成长环境决定了纪宸霖不喜正面交锋,最擅长的是事后算账,捅阴刀子。所以其实就算纪母再怎么口吐金莲,他事后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让两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现在,纪宸霖没想到得是,被喜欢的人维护的滋味,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在网上第一次遇到云小言的场景。
那天深夜,是他生母的祭日。他打了一局又一局的游戏,打到整个右手刺痛发抖到握不住手机,还依旧选择了“匹配下一局”,企图用无尽的输赢麻木自己的神经。
但由于右手和心理状况不佳,就算他选了不怎么需要操作的辅助,也依旧有些跟不上节奏,不出所料地被队友口吐芬芳了。
他不在乎输赢,也不在乎被骂与否,甚至有时候都懒得用握在手里的封号权。
只是那天晚上有些不太一样,因为有一个可爱的小中单为他说了话,帮他怼人,安慰着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带他上分。
那一天,他一直下着雨的,枝叶繁茂但阴沉沉的内心世界,终于照进来了一丝阳光。
“我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纪宸霖转身,毫无征兆地看着身后的少年的唇瓣,问道: “我可以吻你吗?”
第49章
日记
“我可以吻你吗?”
云小言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纪宸霖也不恼,弯腰拂去他额前的碎发,眼底闪过一丝柔意。
被纪宸霖这么不加掩饰地看着,云小言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直到男人轻笑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傻。
“这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云小言捏了捏手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宸霖好像开始在他面前不吝笑容了。可是明明刚认识的时候,男人还面容冰霜,惜字如金,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性冷淡的同时,还是个面瘫。
纪宸霖站直了身体,推开身后的门,悠悠道: “他不是小朋友。”
“啊?”云小言跟在他身后,往门里瞥了眼——
宽大的卧房里一张简约的床和桌子,风格鲜明到一眼便知道是谁的房间。
唯独让人意外的,是那紧贴着雪白墙壁的,放满了各种夸张模型的亚克力架子。这本该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展柜,但下方却无端缺了几个大型模型,应该是被熊孩子不止第一次糟践了。
纪宸霖一边往里走,一边毫不在乎地道: “小朋友是可爱的代名词。他最多只能算是儿童,或者小孩。‘小朋友’我心中另有他人。”
云小言也不敢问那“他人”具体指谁,讪讪地转移话题道: “这是你以前的卧室吗?”
“嗯。”纪宸霖走到书桌前,从柜子中掏出了一本页脚泛黄的本子。
云小言则好奇地打量着那满柜的乐高,它们有些只是些小人小房子,有些就只是耗时巨量的大型模型了,往往售卖给成人。
他记得纪宸霖好像小学时就出国留学了,所以……这些全都是他很小的时候拼的吗?
“哥哥,你在看什么?”云小言转身,发现纪宸霖正垂眸看着书。
而他手中的笔记本,已经纸张皱巴巴的有些年头了。
“曾经的日记。”纪宸霖也不遮掩。
“看这个干什么呀?”云小言尊重他的隐私,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们不先去看望一下你的父亲吗?”
纪宸霖从日记本上抬起眼眸来,说的话却叫云小言大跌眼镜: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了。”
这句话换了除他来的任何人说,或许都更合适。
学历出众,年少又成,独掌大权……他身上的种种光环,无一不昭示着那天之骄子的身份。要是连他都困惑未来,普通人还活不活了?
云小言瞠目结舌道: “看以前的日记,就能找到答案了吗?”
纪宸霖挑了挑眉,随手翻了几页,走到云小言身边来,指着黄白纸张上的一句话道: “当然可以。”
——不喜欢的人,那就杀了他。
滚圆可爱的字迹飘乎乎的,却写着血淋林的残忍与偏执。
云小言瞬间睁圆了眼眸,呼吸一滞,劝解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纪宸霖抱歉地道: “不好意思,翻错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又往后翻了翻,最终书本停留在某张只写着一句话的页面上。
——赤子之心,赤诚以待。
落笔日期,在二十年前。
出乎意料的是,短短几张翻下来,这页上面的话居然变得出乎意料的正能量。
纪宸霖重合上日记本,道: “我总在想,该如何衡量一个人在我心里的价值。”
“现在我想通了,”他看着云小言的眼眸说, “恨我也好,背叛我也罢,我平生最讨厌的,只有一直欺骗我的人。”
“你知道吗?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相更让人难以接受,因为我自始至终知道那是谎言。”
云小言小脑筋飞速运转,思索着纪宸霖这几句话的意思。
但罪魁祸首却相当放松,悠哉关了日记本后,就拉着他要往纪弘益的房间方向走去。
直到站在了那扇实木房门前,云小言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纪宸霖低沉的声音,以及那幼稚而血腥的“那就杀了他”在他大脑中挥之不去。
因此,他也就终于被纪宸霖得空占了便宜——
男人趁机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声音中夹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别担心,我永远喜欢你。”
“我过会还有事,我先进去跟他说两句,然后你再进,好吗?”纪宸霖道。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那一丝笑意给了他勇气,云小言心中郁结的一口气疏散,他拉了拉纪宸霖的衣角,小声问道: “我们俩不一起吗?”
“你状态不好,恐有露馅的风险。”纪宸霖大拇指抹去他额角的汗珠,展示给他看。
云小言点了点头。
还是纪宸霖考虑周到些。最后一天了,演也要完美无瑕地演完。
“他很好说话,到时候你进去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纪宸霖转过身,推门走进了房间。
云小言心脏像被大手抓住了一样,紧张到呼吸困难。
以至于,他完全没发现,纪宸霖进纪弘益的房间时压根没敲门。这跟他先前表现出的,进门都要先打电话“汇报”的态度大相径庭。
大概五分钟后,男人就再次推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纪宸霖走近,揉了揉他的乌发, “不是说别紧张吗?”
“我,我没事。”云小言深呼吸了一下。
他只是社恐犯了。
毕竟他身份尴尬。万一演砸了,就完了。
纪宸霖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要不我陪你进去?”
云小言抬眸,看他犹豫的样子不像作假,还是道: “没事,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可以的!”
说完,他还自打气般握了下拳头: “加油!”
纪宸霖确认他状态没问题,无奈地轻声附和道: “加油。”
云小言又长呼了一口气,在男人关切的目光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沉重厚实的房门。
他背着身轻轻关上了门,入目的就是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设备的插管,一咳能把肺咳出来。
相较于上次纪家晚宴,纪弘益的状态差了许多,唯独那双和纪宸霖如出一辙的黑眸,还泛着些许的寒光。
纪弘益沉默着看了他两秒,然后才露出慈祥的笑来: “是小云吧?来,快坐快坐。”
云小言松了口气,露出甜软的笑容,乖巧地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叫了句: “纪叔叔。”
纪弘益笑着应了,半靠在床上,眯着眼感慨道: “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刚才小纪进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明显不想见我,应该是你劝说他来看我的吧?”
纪弘益粗糙的大手轻拍了下少年的手背,笑道: “多亏了你,才让我不至于病死也不得见亲生儿子一面。”
不知为何,纪弘益的目光和触碰都让云小言感到了些许心理上的不适。
但他嘴上还是道: “没有啦,哥哥只是口上不说,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叔叔的。”
“哥哥?”纪弘益捕捉到了关键词,反问道。
云小言自知失言,手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好在下一秒,纪弘益就哈哈大笑道: “这是你跟小纪之间的小情趣吗?”
云小言松了口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纪弘益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重新锁在少年脸上: “你们感情很好?”
云小言心道考验果然来了。
这是离婚前他唯一能为纪宸霖做的事了,一定不能演砸。
他暗中攥紧手指,面上却依旧乖软地笑道: “对呀,我很爱哥哥,一秒都不想跟他分开的。”
幸而他曾多次在纪宸霖面前说类似甜腻的话,所以演技已经磨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纪弘益精亮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那我就放心了。”纪弘益道, “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媳妇,在纪宸霖那个竖子身边监督他,我就安心多了。”
云小言被他说的一头雾水,疑惑道: “哥哥怎么了吗?”
闻言,纪弘益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皱着眉头道: “那小子,一进门就跟我吵架,还威胁要在我病危的时候把我身上的管子一把拔了。”
纪弘益偷偷注意着云小言的神态,见少年目瞪口呆到口中能塞入一个鸡蛋,火上浇油道: “也怪我们小时候没养好他,算是把他在品行这方面给养废了。”
这种场景下,云小言自然得极力挽回纪宸霖的形象: “不是这样的,哥哥也有善良的一面的,他还投资过流浪猫救助机构的。”
纪弘益掩唇咳了几声,摇头道: “可能你不了解他吧。”
云小言一时被噎住了。
因为他确实不了解纪宸霖,对男人的过去甚至几乎算得上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手疾何来,不知道他如何养成这般性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的。
“虽然我还是向着自家儿子的,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比如说,自己的人身安全。”纪弘益目光烁烁,在灯光的照射下,隐约显现出一丝狠戾。
“什么意思?”云小言彻底傻眼了。
今天不是他和公婆的见面会吗?刚才因为熊孩子他无意间惹恼了纪母就算了,为什么现在纪父还话里话外都在让他离纪宸霖远点。
那短短五分钟间,纪宸霖到底跟纪弘益都说了些什么?
云小言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倏地一片空白。
繁琐且不合理的线索在他脑中缠绕成了线团,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就在这时,纪弘益老树皮一样的大手又覆盖在了他手上。
云小言注意力不集中,一个机灵就下意识将手从那粗糙的触感下飞速抽了回来。
纪弘益倒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听着这话,云小言也意识到事情走向的不对。他紧紧盯住了纪弘益,原本被纪宸霖擦去的额间冷汗又一颗颗冒出。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
【纪宸霖:不想跟他聊了,随时跟我说,我开车来接你。】
【纪宸霖:我办事的地方离纪家不远,五分钟车程。】
云小言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对方太多担心,打字道——
【没事,我跟叔叔聊的挺合得来的】
对方秒回了他。
【纪宸霖:加油。】
也不知这两个字有什么魔力,云小言感觉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丝无名的力量。
就好像……此时此刻,纪宸霖正站在他身边,一如方才在门口那样,跟他说“加油”,给他勇气。
他一定要替纪宸霖稳住纪弘益,至少……至少也要让纪弘益在死前一直相信——他们之间感情很好,没有婚姻不和,会白头偕老。
“叔叔,你是什么意思?可以明说吗?”云小言抿了抿软唇,豁出去了般回看向纪弘益。
纪弘益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洪朗地大笑出了声。
“就是字面意思。”纪弘益道, “相信你也听说过纪宸霖曾经因为口舌之争,就当众打了一个长辈的事吧?叔叔也不想给你给你添烦恼。但是,你就不害怕,他有日会对你也拳脚相加吗?”
老人的视线直直盯着他,就像锁定目标的老狐狸一般,让人后背发凉。
“……还好。”云小言被他看的手心已经汗湿了,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那如果这样呢?”纪弘益突然毫无征兆地撸起袖子,露出了小臂上一道陈年旧伤。
那是一道被锋利利器深入肌肤所造成的伤痕,尽管过了多年,伤口周围都有些泛白,但却依旧能给人以残忍而恐怖的视觉冲击。
“如果我告诉你,在他小的时候,就曾用刀捅过我呢?”
纪弘益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就像是恶魔在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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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真相
“如果不是看你投缘,我可能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毕竟纪宸霖是我的儿子。”纪弘益将袖子放下,遮住了那道伤痕。
“你要知道,有些人,他从根里面就是烂的。”纪弘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声音轻而深沉, “也怪我,没给他留下好的基因。”
云小言心塞一下了。
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从心底里钻出来,让他四肢百骸都乏了力。
但纪弘益却打断了他的思绪,靠在床头闭眼道: “从前我和他母亲感情不和,估计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能同意结婚,也是我意料之外的。”
“心理阴影?”云小言反问道。
“嗯,吵得很厉害。他跟他母亲一样,性子倔,半步不肯退让,一点就着。”纪弘益闭着的眉眼皱起, “这是埋在他潜意识里的,恐怕未来哪天就会暴露在你面前。”
若是换了刚认识纪宸霖的时候,云小言恐怕真的会被唬住。
但现在,他听这些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在复杂的心情中,仍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他问道: “纪叔叔,我听说哥哥小时候右手受过重伤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纪弘益倏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听说?谁跟你说的?”
“就是……哥哥说的。”
见纪弘益惊讶的神情,云小言就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纪宸霖极为私密的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床上的人才会反应这么大。
“他怎么跟你说的?”纪弘益视线扫过云小言的脸。
曾经纪家晚宴上的那伪装出的慈祥荡然无存,只剩下让人感到不适的,黏腻的试探。
“他说,是不小心摔的。”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里,只剩下医疗机械在细小声响中运作。
纪弘益看着自己遍布皱纹的苍老的手,想起了纪宸霖刚才跟他说的话。
——他会把纪家的半壁江山分给他的挚爱。
虽然他那个一贯寡言的儿子没有明说“挚爱”姓甚名谁,但看着云小言此时此刻的对纪宸霖的态度,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纪弘益知道纪宸霖在很多方面都无懈可击。就算外面的负面传闻众多,也仍能勾的隔壁世家的小公子魂不守舍,一心一意就要嫁给他。
但是,纪宸霖并非绝无弱点。
比如说,他的过去。那是段任何人听了都会对他“敬而远之”的经历。
现在的纪宸霖羽翼丰满。完全无法撼动其在商业上的地位,更别提阻挠那玉石俱焚,不计后果的打算了。
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了一条路能走——毁了自家儿子和挚爱的感情。
“叔叔先问你一件事。”纪弘益皮笑肉不笑,重新看向云小言, “你跟叔叔说实话,小纪有没有跟你提过纪家财产分割的事情?就是……一半一半?”
在纪弘益只言片语的暗示下,云小言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那离婚协议书上的“财产分割”款项。
他瞳孔微缩,手指本能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纪弘益为什么这么精准地提到这件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在试探自己和纪宸霖感情和不和?
虽然云小言心里一直打算的是不要那么夸张的“补偿”,但是他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一旦解释,就暴露了自己即将和纪宸霖离婚的事。
他还没忘记今天的任务——瞒住纪弘益他俩夫妻即将离婚的事,让老人安心地在病痛中去世。
“……没有呀。”云小言汗颜道。
少年那撒谎的技巧太过拙劣,见惯了形形色色各种人的老狐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看来纪宸霖说的是真的。
除非少年有着过人的演技,以及精确到面部每块肌肉的控制力,故意作此姿态,想要骗他。
但这可能性趋近于零。云小言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后,纪弘益的脸色反而更差了。
他沉默几秒,决定干脆以身入局,就算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粉碎云小言对纪宸霖,对纪家的滤镜,进而保住家族的江山。
“他的手伤,我知道。”纪弘益开口道, “是我干的。”
云小言瞬间双目瞪圆: “?!!”
“我跟你说过,我跟他生母感情不好,那女人出身底层,完全是个泼妇。所以我跟她之间争执也并非文质彬彬的吵架,而是动真格的。”
“记得那天吧,那个女人为了进公司管理层,闹着把客厅的所有花瓶都砸了。我实在是被她无止境的折腾闹烦了,一时被激怒,就顺手将酒柜里的酒瓶全砸了。在各种玻璃的破碎声中,她本性毕露,抬手就要打我。”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纪弘益笑看着面前单纯的小少年。
云小言已经被他描述的场景给吓呆了。
他自幼养尊处优,那些争吵甚至家暴,都离他很远很远。
纪弘益显然也没真打算等他回复,接着道: “我自然不能让这种下等女人打我,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她往后踉跄两步。我揪住了她的衣服,打算趁胜追击,再多给她一些教训,这时候,有人抱住了我的腿。”
似是因为这些只有他知道的过去在心中憋了太久,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忍不住地想往外宣泄出去。
“那时候的小纪呀,才比床高一点,绷着个严肃的小脸,就不准我再动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又看这场闹剧看了多久,我正在气头上,他却打死也不肯松手,口中奶声奶气地让他妈妈快走,却没喊我一声爸爸。”
“其实他妈对他也不好,丝毫不考虑小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把小纪往房里一锁,就天天跟我吵架。所以……”纪弘益眯了眯眼。
“所以你推了他。”云小言声音发着抖。
根据纪宸霖身上那些不规则的陈年旧伤,以及纪弘益刚才所说的摔花瓶摔酒瓶,自然能推出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你猜对了。”纪弘益弯了下眼睛,眼底却没有笑意, “我知道就算甩开了他,他也会再缠上来。没错,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固执不懂事。我对他烦的不行,干脆瞄准了地上最大的玻璃碎片,一个甩手,直接把他推在了上面。”
虽然当初他只是想让自家多管闲事的儿子有个疼痛的小教训,并非刻意想让他落下终身残疾,但这些并不重要,也没有区别。
云小言缺氧地吸了口气,感同身受地抖了下。
纪弘益三言两语之中,勾勒出的就是小纪宸霖噩梦一般的童年。
“当时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液污染了红酒纯净的色调。他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疼晕了,最后医院判定身上伤痕十三处,右手贯穿伤,终身无法痊愈。”
纪弘益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是笑着的,没有一丝作为父亲和罪魁祸首的愧疚。
“忘了说,他母亲是后来跟我吵架离家出走后,由于司机酒驾,出了车祸,而意外身亡的。”纪弘益将“意外”两个字咬得很重,其意味晦暗生涩。
“你跟纪宸霖相处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他从来滴酒不沾吧?这就是原因所在。”纪弘益笑道, “所以啊,就算伪装得再好,其下意识的习惯都会暴露出他的本性。”
“比如说,为了他那个便宜母亲,就不顾时间地点,和家里的亲戚大打出手。”
“你再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为自己多做打算吧。”
“……”
从纪弘益的房中出来,云小言的腿还是软的。
他不知道纪弘益为何要对他说这些,既破坏了他和纪宸霖的感情,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毁了自己的名声。
或许是……人老糊涂了?临终前有了奇奇怪怪的良心?
云小言魂不守舍地想着,下楼梯的过程中,差点踩空了台阶。
“小心,云少爷。”方才在玄关处见到的秀姨及时扶住了他。
云小言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道: “抱歉。”
秀姨祥和地拍了拍他的背,道: “纪少爷有事出门了,让我好好招待一下你,要不你先去二楼的招待室坐坐?”
换了平常,云小言定是要拒绝的,但现在,想到纪弘益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抿了抿唇,朝秀姨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楼招待室里,喝着秀姨递给他的茶水,云小言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秀姨,你很早就在这里工作吗?”云小言问道。
“是啊。”秀姨弯眸,眼尾显出一片慈祥的皱纹, “纪少爷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是纪家的保姆了。”
“那,那……”云小言强迫自己不要那么激动,稳了稳声线道: “那你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吗?”
他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是纪家隐于水下的秘辛,怎么可能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谁知,秀姨想了想,朝他点头道: “知道。”
“可以告诉我吗?”云小言急切地拉住了她,晶亮的眼眸在灯光下闪动着水光。
……
秀姨说的跟纪弘益差不多,只是补充了许多细节。足可见两人应该不是串通起来驴他的——
那段压抑的时光,起始于纪宸霖三岁那年。
在那之前,纪宸霖父母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或许也真像纪弘益曾在晚宴上所说的那样——小纪宸霖会在晚饭的时候抱着纪弘益的腿,为了跟事业繁忙的父亲多说两句话,甚至饭都不吃。
但自他长大些许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母亲野心很大,坚持孩子三岁已经可以自理了,她绝不会一直做家庭主妇,必须得外出工作。为此,她日日和抱有不同意见的纪弘益争执,吵架,甚至动手。
那时候纪宸霖还小,不懂原本还算和谐的家庭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那样了。
他左右为难,只能用小孩子唯一能博得大人注意的哭闹来打断两人的争执。
但纪父纪母之间的矛盾锋利,显然都不想分出任何精力来安抚大哭的小孩。
他母亲给他买了一堆模型,直接把他反锁在房里,无论小纪宸霖怎么恳求哭嚎,都不心软一下。而纪弘益就更过分了,借以“惩罚”的名义,让才几岁的小孩在书房里罚跪,敢起来就是家法上身。
……也难怪白季言和纪弘益都跟他说,这个世界上没人对纪宸霖好。
但是,纪宸霖自幼便表现出了极强的韧性和聪慧,这些封锁与控制都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切让纪父纪母烦躁。
直到……小纪宸霖在上学的路上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并且视其为最喜欢最珍贵的伙伴。
于是,他的软肋出现了。
纪弘益借此为威胁,来控制纪宸霖,让他“听话”。
哪知一次意外,不小心玩脱了,失手将才两岁的小橘猫杀害,导致了纪宸霖的彻底崩溃与无尽的报复,给他带去了许多麻烦。
所以后来,他故意将纪宸霖往酒瓶碎片上推,也有这层反击的意味在。
那次意外伤害导致终身残疾不久后,纪母便出了车祸,纪弘益为了纪家的名声,装了半年的深情,最后如愿重娶了性子温顺的妻子,两人恩爱幸福。
纪宸霖此时申请出国留学,多年来从未往家里送去过任何音讯。
再后来,纪宸霖的爷爷,当时纪家话语权最大的人,身边的大师都一致算出——纪宸霖将是那个给纪家带来无尽鸿运的“天选之子”,当得重用。
说来可笑,当初被家里所有人嫌弃的孩子,因为这寥寥数语,就名声突转,被求着哄着回了国,以让所有人都吃惊的铁血手段,顺利坐上了纪家一把手的位置。
从曾经无助的孩童,到当下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其中沉默的血与泪自然不用多语。
……
直到手中的茶凉了,腿坐酸了,云小言都没能从秀姨的话中回过神来。
秀姨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善解人意地离开了招待室,给了少年独自消化情绪的空间。
虽然不知道纪宸霖少爷为何这么准确地算到少年会问这些,又为什么会让她“无所谓地知无不言”,但她还是毫不保留地遵从了。
就当是对当初那个孤立无援倒在血泊中的孩童的补偿,对那个心疼难受却又只能站在一旁无能为力的自己的赎罪。
云小言坐了很久,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扶着桌沿站起了身。
他走出了招待室,犹豫着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纪宸霖没有锁门,推开卧房的门,入目的依旧是那显眼的亚克力模型架,上面摆着意味变得深长的乐高……
但此时却又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了云小言的注意力。
只见纪宸霖曾翻给他看的日记随手甩在了床上,泛黄的封面上用着稚嫩又天真的字迹填写着个人信息——
纪宸霖。
雨露班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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