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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双生子


    楚淞君从那个血夜之后, 便一直在试图调查着父母的死因。


    外神的污染?外神下的黑手?还是有什么其余的缘由,因个人自身而产生的仇恨延续,亦或是只是运气不好,刚好赶上了有些恐怖东西的蛊惑?


    他几经查证, 翻阅了数年纸人, 终是排除了大多数原因。


    回忆起那夜父母的表现, 楚淞君终于不得不承认,或许他们清楚他们死后会变成什么,并为此做出了准备。


    那晚他们取出了心脏给他熬了一碗面汤。


    厉鬼的心脏似乎与厉鬼的生命与支配权相连,当他吃下了心脏,父母变成的厉鬼才终于再也不会伤害他,或许他们死前的执念就是如此。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也在那晚小祠堂之中得到解答。


    他的父母是如何清楚地知道心脏可以支配恶鬼, 人死后如何变成鬼,而鬼又如何被人所支配。


    他们是世家出身,手里自是有有关鬼魅的信息, 可笑他兜兜转转半生,竟一直灯下黑,从未发觉过豫章楚氏真正的传承,不过这到底是他一直难以察觉,还是有人一直猜测到了一切,从源头开始便对他刻意隐瞒呢?


    一切的线索都能够在过去的时间里寻到, 一切的拼图补全, 那唯一一个, 恐怖而奇诡的猜想便跃然于心头。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以前他们的生活便是那么美满温馨,为何他们突然会想要变成鬼陪在他们身边。


    一切的改变源自于一个人的登门拜访。


    那便是……


    ——楚淞君望向微笑的楚秉天!


    楚秉天脸上的肌肉仍然是笑着的, 他深黑色的眸子却彻底冷了下来。


    他们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楚淞君与楚秉天有着一张相似的脸, 他们都是清俊的长相,瞳仁占据眼眶内大部分位置,又为他们平添一分鬼魅般阴森的忧郁,袖袍随着阴风阵阵而鼓起,冰冷的温度冻住他们脸,显得奇诡而瑰丽。


    楚秉天就像是长大后的楚淞君,一切刀刃已经打磨进身体,唯有见识过那抹冷光的人,才能看透他温文尔雅的面具,窥见内里的冰冷。


    可楚秉天也就仅仅只是像罢了。


    他叹了一口悠长的气,眉宇间浓重的不解让他皱起了眉头,他轻声道:“你的生父已经死去,可我还活着啊,我就是你的父亲,不,应该说,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正则也只是给了你一条命而已……”


    他背后的人与他一齐开口说话,一边说,一边亲昵地凑近。


    “我将我的一切都精心赋予了你,你是我的延续才对。”


    “正则与知晴的死亡为何会横贯在你的心间?”


    “你还有我啊!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啊!从你三岁开始,一路陪伴你来到现在,我的孩子,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啊!”


    楚淞君轻声道:“我……是你的延续吗?你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一个能够驭鬼的继承人,还是一个孩子?”


    “……这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么?”楚秉天回答道。


    楚淞君摇摇头,淡然道:“这不一样,这区别在于我是否会毁了楚氏。”


    楚秉天表情一顿。


    楚淞君冷静地继续道:“不过,或许也不需要你的回答了,大伯,过去的一切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你想将我培养成你的延续,培养成楚氏继承人,培养成你手中舞动的傀儡。”


    楚秉天轻笑一声,指出道:“这难道是什么坏事么?我已经为你设计了最完美的人生,你会获得一切你需要的,你只是舍弃了一点,却获得了更多,所有人都要舍弃,所有人才能获得,此乃当世定理,可身为我的孩子,一切都不一样,我的孩子不需要舍弃太多,便能够获得一切!”


    他说完后,他身边与他一模一样的厉鬼接话道:“还是你在怪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可是没有我,你同样不会有选择的权利,正则亦会将自己希望的一切加诸于你的身上,他的遗憾,他的理想,他的希冀,试图将你培养他的模样。”


    “更别说他与知晴栖身于林间小屋,不过百尺而已,日后你需挑水烧炉做饭,需得下地插秧育苗,若是年岁不好,亦或是运道不佳,遇上了灾年或是横行无忌的世家子弟,那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无葬身之所。”


    “又会有何种时间与机遇去思索大道,去思量律法,去想着为民请命,送他们归家呢?”


    楚秉天再次上前一步,接过了话:“我儿,若是不是我的孩子,你会经历什么呢?”


    楚淞君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闻楚秉天此问,轻声道:“会经历你所说的一切吧,无法授官,无法存活,进城做工,也能轻易被世家威胁,成为他们手中的面具,供桌之上的香烛,成为你口中的‘他们’,微不足道的草芥。”


    “正因如此,我才永远无法忽视这一切,才会试图改变。”


    楚秉天的目光渐渐温柔而怜悯起来:“我儿你心太过柔软,这世间千百万年来,便是从来如此,人心是一座幽微的深渊,天地是一座无边旷阔的斗兽场,总有人要吃人,总有人要被吃,这是天理循环,世间常数。”


    “但是莫怕,我儿,你活在了豫章楚氏之中,你是我楚秉天的孩子,是我一生以来最满意的作品,你将拥有一切…….你生来就与这些痛苦无缘。”


    ***


    西京上空。


    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天空之中不知从哪里飘起了一片如雾般轻薄的阴云。


    与整个西京相比,它如此渺小,可它就这么出现在了那里,尽管被人忽视,无人在意。


    那片阴云之下,整个西京已经陷入了另一种狂潮。


    东街区的闹剧起于某人路过冒着热气的小摊,看了一眼摊上的东西,问道:“多少钱一个。”


    摊主热情地回应道:“二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客官您要来一个么?”


    那个人实在是饿了,他吞咽着口水,眼珠死死盯住那东西,过去饿得发痛的胃部此刻仿佛又开始饿了起来,他道;“给我来三个。”


    “好嘞!”摊主连忙高兴道。


    三个,又三个,三个,又三个。


    有什么东西就像是会传染的疾病正在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三个,要三个。


    摊主手里拿着钱币,彻底难以为继,整个摊子都被抢光,紧接着是隔壁,一条街。


    一股无形的膨胀欲望正如同瘟疫一般控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冒了出来,一点一点钻进西京上空那抹打着飘的阴云,阴云欢快地翻滚着,它不断膨胀着,内部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孕育。


    直到某个满身横肉的人突然拿起了手边剁肉的刀,猩红恐怖的眼珠子瞄准了在他的铺子里无所顾忌吞食生肉之人。


    他怒喝一声,手中利光劈砍而下,鲜血如同血花般绽放。


    一声无人听闻的尖啸猛然爆发而开!


    跟在人群身后,浑身掉着腐烂碎肉的恐怖诡秘之物,面对着流淌着熔岩血浆的怪物发出了一声怒吼!


    ***


    “生来便与痛苦无缘吗?”


    楚淞君重复了一遍楚秉天的话。


    “可身为你的孩子,楚承鸿已经体会过了死亡的痛苦。”


    楚秉天的脸仍然是十足温和的,他满含遗憾道:“承鸿只是没福气而已,可惜了。”


    “哈哈哈哈哈…….”楚淞君低声笑了起来,他的胸腔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而抖动,小灵害怕地稳了稳身体,有点担忧道:“英雄,你没事吧,你要是难受,咱们赶紧走吧,别跟疯子说话!”


    楚秉天的眉缓缓皱了起来。


    突然,所有人又听见了一声稚嫩的笑声,又是一声,楚秉天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他身后手拉着手的厉鬼们正一齐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充盈在整个房间。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整个笑声奇诡而疯癫,在整个寂静的大理寺格外恐怖。


    小灵和王佑鱼的动作齐齐一致,皆是忍不住闪躲了一下。


    被包围在其中的楚秉天却并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只是奇怪道:“我儿,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这个世界原来这么荒谬。”楚淞君上下打量了一遍楚秉天,又左右端详了一眼楚秉天身边的仿佛要滴出血的恶鬼,他道:“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这就是我的二伯,楚秉地吧?”


    被喊到恶鬼楚秉地一怔。


    楚秉天缓缓挑了挑眉:“没错。”


    楚淞君问道:“二伯也是与福气无缘的么?我还在祠堂里看过三伯的牌位,名字叫做楚正均,楚正则,楚正均,楚秉天,楚秉地,你们是兄弟吗?可兄弟又怎么会变成随身的恶鬼呢?”


    楚秉天恍然:“原来你在好奇这个,是啊,你也到好奇这个的时候了,以前是为父想差了,没有教导你这方面的学识,不过如今你好奇,为父自然是要告知你的。”


    楚秉天的脸在光下温和地介绍道:“楚氏驭鬼秘法,需得用血亲之人为鬼才可功成,毕竟恶鬼难驯,唯有从小相处之亲人才能与驭鬼者心意相连,不过哪怕是如此,这等秘法亦是容易折损,原本亲近之人,变成恶鬼,便有可能反噬,不过好在,你如今不需要了,一切都已经过去,而你的天赋亦得到了证明。”


    楚秉天拉过楚秉地,楚秉地猩红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楚淞君,本是噬人的野兽,此刻却乖乖地被人摆弄:“这是你的二伯。”


    楚秉地有着和楚秉天一模一样的脸,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同的,他冷漠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地随着楚秉天的吩咐看向了楚淞君,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不爱与人说话,自小便是如此,在屋中生活的时候是如此,死后呆在我身边亦如此。”楚秉天亲昵地抚了抚楚秉地的头发:“以前还教导过他说话,可惜没人能够与他说,我儿,我见你与你影子里的役鬼相处不错,日后也可与他说说话。”


    “在屋中生活?”楚淞君一愣。


    楚秉天有些无奈,他调笑道:“我儿,若是他与旁人说话,便算不上最亲近的人了,最亲近的人得从小养起啊,当年你不也差点成为了承鸿最亲近的人么?”


    “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你却将他制作厉鬼?”楚淞君嗤笑一声。


    楚秉天伸出手,楚秉地将手放在楚秉天的手上,楚秉天的声音里盛满了无奈,他的语气柔和到像是在教训孩子:“正是因为我们有剪不断的血缘,是最亲近的人。”


    “他的死亡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死亡。”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模糊的光影下,又好似交融在了一起。


    若是生出双生子,便要将一个养成鬼,作为帮手,若是出生不带双生子,便是没有福气,需从外面去借,借什么?借血亲之人的命。


    楚承鸿死亡的原因,便是因为没有幸运到出生自带一个半身,是以在之后的驯养中被恶鬼所杀。


    原来如此啊,当年楚承鸿死后,楚秉天因某种原因再也无法生出子嗣,不仅他将心思打在了楚正则的孩子身上,楚正则也将心思打在了他的身上么?所以,他的父母才会心甘情愿去化作恶鬼,剜下心脏。


    楚淞君自己,不仅是楚秉天刻下印记的继承人,亦是楚正则耗费野心塑造的孩子。


    “哈…….这个世界真是没救了。”楚淞君喃喃自语。


    楚秉天的声音极其悠远,但是又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不需为此烦忧,因为…….死亡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啊!”


    第122章 口口口


    【您的天赋口口口正在持续发挥作用, 请注意身边的人或者物。】


    【请注意!您的天赋口口口正在持续发挥作用,请您多注意身边的人或物!】


    【请立刻注意——】


    吴悠正窝在椅子上,拿着另一款游戏眨了眨眼,模拟器上突然被这东西刷了屏。


    片刻后,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情况不对。


    这该死的模拟器他又双叕抽了!


    有谁家的金手指是这样啊!


    他手忙脚乱地叼着薯条, 扔下手里的另一个游戏机, 试图去翻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忙间番茄酱从薯条身上甩了出去,黏在了模拟器的屏幕上。


    吴悠傻眼,他一脸痛苦,骂了句脏话。


    【14岁:有什么东西正在西京——的上空——降临!】


    一声巨响从头顶上空传来。


    正在对峙之中的二人都不禁警惕地抬起了头。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极其细碎的响动,有如同弹珠在房梁上滚动, 亦有木头被撞断之声,更有甚者竟有黏腻的液体滑动声。


    楚淞君脸色一变,瞬间想起来了那些突兀出现在西京的怪物。


    这些日子他并非只是借着怪物一事暗中搜寻世家的罪证, 也借机调查了怪物的成因。


    只是怪物的来路跟脚似乎太过鬼魅,他没有任何线索,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与外神有关,可是外神是怎么将怪物从世界之外弄进西京之中的呢?他完全没有头绪,世界之外与世界之中存在着一面如同镜子般的屏障,在外神没有意识到镜子后面是一个世界之前, 整个世界都会隐藏起来。


    而且其实除了镜子之外, 世界与世界之外之中也间隔这一层轻薄的, 保护世界的膜,虽然脆弱, 却足够柔软,若是世界之内没有足够的拉力将外神拽进, 那层薄膜将无限延长外神进入的脚步。


    问题由此又回来了。


    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存在?


    思绪千回百转之间,时间不过将将一瞬。


    前奏已然奏响,房屋顷刻之间就要坍塌!


    楚淞君反手将肩上的鹦鹉薅进怀里。


    伴随着一声巨响!


    楚淞君的瞳孔一缩。


    飞溅的木屑划伤了他的脸,破碎的断壁之中,月光幽幽地洒进屋中。


    一个巨大却削瘦的身影在月色之下,在楚淞君震惊的瞳孔之中缓缓拔地而起!


    该如何形容这只怪物才足够贴切,足够形象。


    它长得像一个人。


    它有着人的五官,它有着人的头颅,它有着人的身躯,赤裸的半身之下的身躯化作了缠绕着的无数金丝银线,那些无数金丝银线从它的半身之下探头而出,如同汲取营养的血管朝四面八方摄去,在它的身上就如同披了一件来自深渊的轻薄纱衣。


    它在楚淞君的瞪视缓缓直起腰身,双手张开,那张与人相似的微笑着的脸便仰起,沐浴在月光之下。


    有如无所不能的神明!


    “……”


    楚淞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能听见小灵惊诧的鸟鸣,亦能听闻王佑鱼恐惧的叫喊。


    他看见了楚秉天就呆在了那巨大的人像怪物之下,朝他露出一个如出一辙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雅乐之声,似乎也嗅见了香料之气,浓郁而糜烂。


    楚淞君清晰的意识到了什么,没错,这熟悉的迷惑人心的本事,这东西绝对来自于外神。


    “快走——”


    楚淞君朝王佑鱼喊道。


    怪物只会因为人的聚集而越来越强,王佑鱼最好要赶紧离开。


    人像的微笑如同千年万年不腐坏的面具,巨大的手掌瞬间朝楚淞君压去。


    楚秉天微笑道:“我儿,一切既然已经分明,自当快些随我归家,家中人都等着你呢。”


    王佑鱼没有动静,似乎已经被迷惑在了当场。


    一只鬼婴猛然贴了上去,熟练地扣住了王佑鱼的双眼,另外两个鬼婴配合默契,就要将他带离现场,楚淞君勉强放下心来。


    厉鬼们呼啸着扑上人像,却反被楚秉地扫开。


    楚秉地已经是成人模样,但是楚淞君的每一个前世鲜少存在着活过六岁的年纪,恶鬼之间的拼杀便一时落了下风。


    恰好这时,楚淞君的脸色瞬间煞白,鲜血顺着他的喉咙用上,他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一直伫立在楚淞君身后,两道猩红的鬼影发出了尖利的嚎叫,声音之中满满的尽是威慑恫吓之意!


    楚秉地将楚秉天护在身后,他张开撕裂的唇,亦如同猛兽一般朝对面的恶鬼怒吼,黑沉沉的指甲如同利刃一般激射而出!被细长扭动的发丝席卷而走!


    楚淞君挣扎着试图将《长寿宫夜宴图》摊开,但是眼前的怪物显然已经超出了图画承载的容量,图画表面瞬间泅开殷红的血色。


    尽管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但是楚淞君的大脑仍然是清醒的。


    他心里一沉。


    如果《长寿宫夜宴图》也暂时无法将这个怪物收进去,那他绝对不可以让楚秉天出大理寺之中,否则外面就危险了。


    “我该如何做呢?”


    楚淞君心中焦急万分。


    怪物是外神弄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前几次他都是靠着清场普通人,防止他们让怪物更加强壮,而后靠着恶鬼暴力碾压才能将怪物杀死。


    但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怪物就如同杀不死一般,如同阴水地里的霉菌,源源不断地冒出。


    楚淞君仍然没有找到源头在哪里,只能被动地奔波在消灭怪物的路上。


    他之前便隐隐有所预感,迟早会出现一个连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对付的怪物,今天,那吊起来的靴子终于彻底落地。


    眼前的人像,很强,非常强。


    恶鬼与恶鬼们正在对峙,但是人像已然全然不顾周围到底有什么,挥舞起了自己的双臂与身下的金丝银线,摧枯拉朽般破坏着大理寺的一切!


    楚淞君不禁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之下恍然。


    对面的人像是如此的与世家相像,披着一副人的皮囊,标榜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掀开皮下一看,皆是扭动着向世界汲取养分的血管。


    这世间,被当成工具的人,与被当成工具的鬼,竟毫无异同,连死亡都无法分割。


    也是啊,这个糜烂的世界,他的地府是空的啊!


    楚淞君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既是因为厉鬼作祟导致温度骤降的原因,更是因为为了支撑厉鬼们的战斗,他已经失去了太多鲜血,陷入了失血过多的困境,彻底陷入了难以行动的境地。


    “英雄!”小灵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鹦鹉尸体快脱臼了的爪子死命揪住楚淞君的肩膀,试图把在原地发怔的楚淞君拽走:“这间屋子要塌了啊!”


    “完了,完了。”小灵什么时候的嘴都停不下来,他的鬼魂都苍白了起来:“不会是被这鬼东西摄了心神吧!”


    小灵与楚淞君一起,自是见过怪物摄入心魄,控做傀儡的模样。


    但是楚淞君从来没有因直视怪物而受到控制,这一次小灵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可一想到楚淞君先前接受了到了什么冲击,小灵便瞬间能够理解他。


    鹦鹉目光坚定:“本神会保护你的——英雄!”


    小灵鬼魂身体孱弱,是以需要靠着尸体才能触碰现世的事物。


    他努力将楚淞君带着脱离了原地,坠落下的横梁倾倒而下,厉鬼们接二连三配合着小灵将虚弱地难以行动的楚淞君运出了屋子。


    坚定的鹦鹉一往无前地带着自己的英雄朝外冲去。


    各种巨响混杂在一块,耳畔还能听见楚秉天幽幽的催促之声。


    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只挑细处断。


    人像巨手一扫,数间房屋便如同豆腐一般被掌风扫除!


    楚秉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被鹦鹉拖着离开的人,他低头望着在木质的废墟之中穿行的鹦鹉与人,喃喃自语道:“这鹦鹉倒是不错,护主,若是我儿喜欢,留下亦不错,只是如今,时间实在是不够,他该回家了!”


    巨手遮天蔽日,便随着楚秉天的心意抓握而下,哪怕是缓缓压下也足够令鹦鹉小灵心惊胆战,伴于周身的鬼婴们哀嚎着向着巨手扑去,试图承载住巨手的压力,可却只是延缓了巨手一丁点速度,小灵的鸟眸之中出现一抹绝望……


    他又想起了什么,脑海之中生前的画面一一浮现,他又回忆起了一对父女朝着他的墓碑插上了三根当做香的木棍,他们朝他祈祷……


    “神啊,保佑我们能够活下来吧——”


    可他只是一只虚弱的鬼,他什么也做不到。


    逃离只差一步之遥,可鸟眸之中的巨手粘连着眼球凸出的鬼婴越来越大——


    兀得,一只粗壮的手猛然揪住了楚淞君的肩膀,将他整个拽出了巨手的范围!


    楚秉天缓缓挑起了眉,人像的巨手扑在地面之上!


    巨大的烟尘席卷而起。


    一个高大健壮,身着短打布艺的男子身影在烟尘之中若隐若现。


    被男子巨大的力道拽出来的小灵被甩飞出一段长长的距离,灰头土脸的抬头,鸟脸之上猛然浮现出一阵惊喜!


    只见灰尘之中,那张憨厚的脸正是小灵熟悉的脸,是楚淞君的医童——王佑鱼!


    但很快,小灵便心有不安,他突然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王佑鱼不是被恶鬼送离了大理寺,他又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佑鱼憨厚的脸上仍然挂着憨厚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注意——哔哔哔——口口口发挥作用——】


    【——立刻注意——】


    楚淞君的唇色苍白到了极点,他浑身的血液几近被抽干,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哪怕强撑着精神,也再难做出更多的举措。


    王佑鱼凑近楚淞君,他放肆地端详了起来,脸上露出满意中夹杂着些许得意与欢喜的神色,他在楚淞君的耳畔轻声低语道:“能看到你这么狼狈的表情可真是难得,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你,你是……”楚淞君艰难道,眼中缓缓浮现出不可置信与痛恨。


    “嘘——”祂朝楚淞君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祂的嗓音轻快:“不过那个怪物可不是我搞出来的,我顶多只是想玩弄你的感情而已。”


    “那些怪物的源头,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猜出来……”“王佑鱼”的眼中浮现出些许肯定,笑意不断加深道:“是的,是的,没错,是欲望啊,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是以,欲望源源不断,而祂也将获得源源不断的机会。”


    “你……”楚淞君与祂的双眸对视。


    一抹冷锐的光在落下的烟尘之中反射而出。


    祂的笑容亲昵地凑近,亲近如同面对着家人,然而祂伸出手,拥住了家人的腰,将人拉近,祂嬉笑着道:“我想做得,也就只有……以眼还眼,以刀还刀啊!”


    第123章 普通神的觉悟


    王佑鱼, “王”指得是王裕的“王”,“佑”指得是保佑的“佑”,至于“鱼”指得是什么?


    祂摇晃着双腿坐在庙宇的上方,看着下面攒动的人流, 不禁笑嘻嘻地想道:“自然是这群愚人的愚啦!”


    既是愚人, 又是鱼人, 真是绝妙的双关。


    祂从□□之上脱离,看着突兀爬上庙宇房顶,却无法走下去的小孩,反应过来后的哇哇大哭,祂放肆且恶劣地大笑出声。


    这个世界可真是有意思啊!比起世界之外实在是太过有意思了!


    只是……祂伸出自己的第五只手,抚摸上自己的身体, 四张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潮红。


    “但是比起那个能够拆穿我,还在背后给我一刀的人,还是太过无趣了点啊……”


    筹谋了百年的计策被颠覆, 祂却并不觉得愤怒或者难受,更多的,则是趣味,祂的一生都在搜寻着那千篇一律的生活之中那点微妙的变数,这些都让他欲罢不能。


    祂略感无趣地离开了南州,偶尔看见“宿敌”的庙宇, 甚至还会兴致勃勃进去参拜, 只是要是“宿敌”知道祂来拜祂的话, 估计会又上手给祂一刀吧?


    这么想着,祂曾经被捅过的地方便隐隐泛起了痒。


    祂对于降临此世既不热衷, 也不冷淡,只是随便罢了, 遇见耗费心血祈求神明降临的,偶尔也会兴之所至,降临于他们奉上的祭品,祂常常热衷于出救一人,还是救十人的选择题,只可惜看遍了人类的丑态,再也没见过能坚定不移地牺牲自己的人了。


    祂想着,那些向祂祈求之人,本就由欲望所驱策,自是会因求生的欲望所选择独自存活,这并不稀奇。


    由此可见,给了祂一刀之人当真是令神难以忘怀。


    游荡中途,祂去看了看蛙母的热闹,当年祂注意到这面镜子里的世界,也是拖日夜蹲在世界前的傻子“蛙母”的福,别神懒得管,祂却喜欢找乐子,也跟着“蛙母”看了好几十眼,终于看见了里面的宝藏。


    本想着与蛙母合作,只可惜蛙母不识祂这个天字一号好神心,居然大骂祂一顿,真是暴躁的神明啊!不过“世界”那么大,总有其他空子给祂钻!


    只是蛙母暴躁又急切,难怪会被里面的小蚂蚁钻了空子。祂看出来了什么,但是某种原因,祂愉悦地选择旁观。


    果不其然,蛙母给祂贡献了一个大极了的乐子!


    祂美滋滋地离开后,行至西洲之时,却突然发现了点什么。


    一种久违的,令神颤栗的,令神浑身上下每一颗神经元都开始颤抖的气息,从西洲的某个地方朝祂缓缓飘来,祂深深地在空气之中嗅了一口,分裂出来行走于世界之中的意识都感到舒爽。


    在游戏击杀声阵阵的模拟器屏幕上,飞快地划过了一行警告。


    【注意!您的天赋「口口口」正在发挥作用!注意!】


    啊……祂可绝不能错过!宿敌的又一场演出!


    但是不急,先不急,快乐的果实需要酝酿……


    直到祂在此找到“那个人”的灵魂……


    直到祂花了点小心思,用北州人的身份混进楚府……


    直到祂陪伴着他长大,积累好了足够多,足够深厚的感情……


    直到祂复刻了“那个人”曾经对祂做过的一切……


    直到祂掏出了那柄刀!


    祂放声大笑。


    是时候,感受快乐了!


    “你的表情,真是太,太,太有趣了——”


    “这真是一出完美的戏剧高潮啊!”


    冷锐的匕首就要从背心斜插而进……


    祂不禁一愣。


    楚淞君苍白如纸的脸后,一个瘦削如骷髅,矮小的鬼影猛然冲在了楚淞君的背后,而后双手展开将自己紧紧拥在楚淞君的身后,挡住祂手中的利刃,虚幻的如同断频的电视频道。


    一具脱下来的鲜艳的鹦鹉尸体斜躺于地面。


    小灵朝着祂怒吼道:“本神乃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妖魔鬼怪还不快快离去!本神是绝不容许你伤害本神的信徒的!”


    什么什么真菌?


    他那名号不是胡扯的么?


    望着小灵坚定的眼神,祂眼前不禁闪过一个握着剑的剑客背影。


    祂勉强回忆了一下过去这个世界之中是否有这种名号的神明,却始终想不起来。


    但很快,祂就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好像被你骗了一下,说得那么坚定,那么有意思,害得我还真的想了想有没有你这一号神!”


    祂的手一边慢条斯理地朝刀施加力道,一边亲昵地靠在楚淞君的肩膀上:“公子,你看啊,你的鹦鹉小跟班又在骗人了!”


    小灵的鬼面狰狞而恐怖起来,一个普通的,虚弱的鬼,怎么可能挡住外神呢?哪怕只是外神的一个小小分身,力量甚至不足外神的百万分之一。


    可小灵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死了几十年的恶鬼,但是这只恶鬼既有执念,却又并没有恶到底。


    生前是一个不知因何而死的普通人,死后是一只飘荡于世间试图救世的普通鬼。


    从哪里都是普通的,无力的,无法支配自己的。


    刀刃毫无犹豫,毫不意外地捅了下来!


    这是外神的刀,足够锋利。


    捅进鬼躯之中也足够畅通无阻。


    可扑在楚淞君身上的恶鬼却没有丝毫的躲避,他坚定地抱在楚淞君的背上,执拗道:“英雄!本神一定会保护你的!”


    “走……”


    楚淞君已经一点也说不出话来,另一个“他”一直试扑上前,但是“王佑鱼”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劲,巨大的磁场将他们整个掀翻。


    楚淞君很后悔,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强硬地控制住小灵。


    这样他就可以在这个时候将他整个拉开。


    愤怒正在酝酿。


    但更多是一种恐惧,一种深切的恐惧,几近让他溺毙的恐惧从他的心底一点一点的蔓延而上。


    他失去的已经足够多,或者说这一次的人生,他得到的更少,那当那最后一点东西如同握在手中的细沙不断流逝之时……


    楚淞君听见了自己心底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破碎声!


    【您的天赋——正在发挥作用】


    【您的天赋正在——】


    心,肝,脾,肺,肾。


    有什么就拿走什么吧!


    或许,死亡也并非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楚淞君想,如果非要付出点什么才能留住什么,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砰——”


    一声又一声空气被划破的音浪爆破而来!


    楚秉天看着底下的状况,面容冷凝:“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对我儿动手!”


    人像巨大的手掌猛然向下拍去。


    “王佑鱼”微微抬头,浓重的黑暗笼罩而下,他眯了眯眼:“可不能让你打扰我酝酿已久的戏剧!”


    祂的双眸一厉,一道极其恐怖的冲击如同海浪一般推拒而出!


    “王佑鱼”全身的骨骼正在哀嚎,鲜血从祂的七窍冲涌而出!


    “嗷——”


    人像发出一声哀嚎,朝一侧摔去,血管般的金丝银线插入地面,那宛如面具的笑脸垂下,格外恐怖。


    “王佑鱼”轻笑一声,但下一秒却忍不住咳出鲜血,喷洒而出,祂若有所思:“还是太用力了么,不过没关系,问题不大!”


    刀刃已经整个贯穿小灵,抵到了楚淞君的后背。


    小灵的身影更加虚幻了。


    飘飘荡荡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小灵尽管嘴上说着他是一个处于信仰爆发期的神明,但在没有英雄在身边,自己独处的时候,小灵自己也清楚他不是一个厉害的神明。


    他的第一个信徒是朝着他被吊起来的亡骨插了三根树枝的女孩。


    女孩或许只是畏惧他的亡骸,或许只是真的把他当成了神明。


    总之,当女孩许下希望和家人一起活下来的时候的愿望之际,小灵就成了神,他知道自己有了存在的意义,尽管他是如此的渺小且虚弱。


    他的神名也很简单,原本只叫“灵宝真君”,直到后面一点一点的增加,神名一点一点变长,只可惜,他并没有随着神名的变长而变强。


    他试图保护自己的信徒,可是他太差劲了,太无用了,他只能跟在信徒的身后,试图保护他们,偶尔遇见驱鬼的道士,便窝在他们身边悬梁刺骨地苦学,只可惜他不仅没天赋,那些“老师”也看不见他。


    所以他学出来的符箓也向来没多大用处,最多只能求一个心安理得。


    如此一路走来,无数将自己当做神明的人永远都在抱着信仰而死,他们或许在死前看见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只能在他们面前流泪的神明,或许没有。


    小灵的信徒从来没有一个变成鬼亦或同样变成神,小灵也无从得知那些人在死前是否在疯狂咒骂他这个德不配位的神。


    人总在思考自己死后会变成什么,神显然也会。


    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永恒的谜题。


    当人看见同类尸体落于脚边,瞧见他们因饿而死的身躯,瞧见他们因被砍头而死的头颅,瞧见他们无法闭合的双眼。


    一种莫名的感情便会涌上心头,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小灵也是如此,只是他比其余人还多了一次流程。


    第一次死亡之时在想会变成什么,等到他变成神后,小灵偶尔也会想,如果他身为神死去之后会变成什么。


    小灵过去总觉得自己一定会在第二次死前思考这个问题,就如同他第一次死去之时。


    但是不对,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他什么有关死亡的问题都没想。


    因为他,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


    ——这个无比普通的神明死到临头也只是在想保佑自己的信徒啊!


    “王佑鱼”若有所思地抬头。


    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光从天空悠悠飘下,那束光明亮如同白昼,光中还捎带着碎屑一点一点落在小灵的身上,小灵浑身一震,一道眩目之光从他的身躯之上散发而出。


    这束光很明显来自一个老熟人。


    “王佑鱼”想道。


    只见对面虚弱的鬼影以肉眼可见之姿变得凝实起来,竟成了尸身模样,但随后更快得是,整个尸身陷入了腐败之貌,血肉消散,露出内里白骨之态,光洁的白骨此刻在光的烘照之下,竟宛如玉石之质!


    祂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不妙,不再猫捉老鼠般对眼前之幕小作嬉戏,反而试图用力去捅进。


    但来不及了!


    光的速度显然比祂捅刀的速度更快,更加迅速地笼罩住了祂!


    这一局,祂败了。


    可祂的眼中浮现出自己也臆想不到的,震撼与……兴味,祂就这么望着耗费一切冲上来的小灵,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肉身的崩解之刻已然来临,哪怕是祂精心保养了十年的躯壳,在神明伟力用出的那一瞬间都难以承受,但祂还是勉强靠着点力量维持住肉身不毁,但没有想到,居然在一个从没有正眼看过的鬼手里破了功!


    真是……好有意思啊!


    祂最后这么想道。


    眼前一黑。


    “王佑鱼”整个肉身如同爆开的礼花炮,各种东西炸了一地。


    第124章 欲望的反义词


    楚淞君的鼻尖全是极其浓重的腥臭味。


    他已经无法感知周围的世界了, 最后一眼是已经变成了白骨的小灵。


    小灵死了吗?那个欢快活泼,穿着鹦鹉尸身的神明。


    他死了吗?


    死了,也是你害的。


    楚淞君这般想道。


    鬼死后会去哪里吗?


    饱受前许多世文化熏陶的楚淞君一瞬间想到了一个答案。


    人死后,变成鬼, 会去地府啊!他会淌过河, 走过桥, 喝过汤,最后又再次投胎变成人。


    可是……


    地府并不存在啊!


    地府并不存在啊!


    地府并不存在啊!


    眼前的鬼门关是贴图,门后的奈何桥是泡沫板,连孟婆姐姐手里的孟婆汤都只是具有仪式感的绿豆汤。


    这里是虚假的,那又有什么来承载世人的死亡?继续任由世人飘荡于世间,如同堆放的, 无用的野草?随意被有心人燃烧殆尽?连死亡都无法公平的世界,多么荒谬。


    楚淞君站在鬼门关前望着那粗制滥造的石雕沉默了许久。


    地府三神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判官有些纳闷:“他这趟不是跑出去度假去了么, 怎么这么不高兴。”


    阎王爷无奈道:“你还没及冠,就日日在鬼门关徘徊你高兴么?”


    “也是。”判官悻悻道,但很快他便不禁疑惑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次怎么就下来啦?”


    阎王爷摇摇头,朝一边孟婆努努嘴:“你问我做甚,我像是会知道的样子么?我可不敢探出头去, 你得找真正的大人物。”


    判官忐忑不安地看向孟婆。


    “心, 肝, 脾,肺, 肾…….没了,都没了。”孟婆在一旁喃喃自语, 但很快的,她的脸却突然白了:“狼来了太多次,这次又忘熬汤了。”


    这边地府三人组正演着无人观看的剧场。


    那边楚淞君突然抓住了脑海之中的一点灵感。


    “是了,没错,是欲望。”楚淞君着魔般喃喃自语这句话,如获至宝。


    他在那一刻终于想明白了温韶的话。


    她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犹在楚淞君的耳畔盘旋。


    “我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我在救你们啊!”楚淞君一字一句地回顾着温韶的话语:“我已经看透了你们这种人的弱点!看透了一切,祂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世界!”


    楚淞君眉目生冷,手抚上鬼门关,一种没有由来的吸引力正从鬼门关背后传来,一点一点地诱惑着他,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甚至有些习惯过头,过度熟悉了。


    “我在救你们啊!教你们怎么认识这个残酷的世界!你们会明白的……”


    楚淞君微微阖上眼。


    一切的一切都在脑海之中逐渐清楚且清晰。


    温韶,她也曾是一个碧血丹心的救世者。


    有些时候,某些人发现一些令人震惊的东西,不需要多少努力,只需要轻轻一点推力。


    这个诡异世界,大部分人都无法意识到外神的觊觎之时,小部分人却能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之中,发现某些怪异的东西。


    那些怪诞之物或许有趣,或许令人着迷,让人发疯了般意图探索背后的奥秘。


    但是当那些误以为自己发现了无价之宝的攀登者,终于费劲千辛万苦登上塔顶之时,他们才会发现,那不是无价之宝,那是疯狂的钥匙。


    温韶或许亦是如此。


    她在某一个不幸与万幸的瞬间,透过层层缝隙窥见了隐秘之处的诡秘,窥见了那尊以欲望为引的神祇。


    可尽管她看见了又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一个不幸的幸运儿,哪怕早早发现了这一切,却始终没有阻止的力量。


    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中,她尝试过去拯救么?


    楚淞君很肯定,她绝对这么做过了,否则她并不会是如今疯疯癫癫的下场。


    因为这个诡异的世界之中。


    温韶知道的越多,意图拯救的目的越纯然,外神看向她的目光就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频繁!


    直到积水累积成深潭,直到山峰覆盖皑皑白雪,直到烈火烧尽丛林。


    直到……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清醒的人在清醒之中痛苦,疯狂的人在疯狂之中挣扎。


    为了阻止外神毁灭西京,先将西京毁灭不就能彻底将世人从外神的手下拯救了么?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天才般的解决办法!


    因为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之中。


    唯有先行舍弃才能获得!


    “我明白了,唯有先行舍弃,才能获得。”楚淞君喃喃自语:“先有舍弃,才会有获得。”


    双眸之中的暗色越沉越深,最后逐渐化成一汪难以看穿的深潭。


    “原来如此,我明白我做什么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


    “砰——”


    脑海之中飞速闪过一幕画面。


    谢静和立刻预下判断,换了一个方向躲避。


    只见夜空之中闪烁着金光的巨手举起猛然朝下劈砍而下,扑了个空。


    谢静和抱着楚淞君灰头土脸地打了个滚,烟尘蒙了整张脸。


    他立刻趁人像拍击失手的空当朝外面飞奔而去,如果谢静和记得不错,此刻大理寺之外,有一挟裹了近千人的恶物正在肆虐!


    谢静和发现外面混乱的异样之后,第一时间便立刻掉头回了大理寺之中,想要找到楚淞君与他说明这一惊悚之况。


    但只可惜他回来的还是太晚,谢静和只记得自己刚刚跨进大理寺的门廊之中,还未惊奇大理寺之中竟瞧不见人值夜之时,就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像从低矮的建筑群之中拔地而起。


    谢静和从未见过如此壮伟的奇观,它是如此的庄严,如此的雄丽,双手作拈花之态,眼眸低垂,慈悲而温善,周身散发着数不胜数的金色闪光,如同普罗大众眼中被塑成金身的佛像,又像是伟力无穷之神明,那一瞬间,雅乐于谢静和耳畔奏响,仿若有无数精灵仙物绕其周身,谢静和一时之间亦恍了心神,迷失于此物之中,彻底忘了今夕何夕之态。


    直到一阵极其可怖之地动山摇,谢静和才猛然从那种骇人的蛊惑之中醒来。


    他回过神来之后,才终于发觉自己整个人已经彻底被埋进废墟之中,但更令谢静和浑身一凛的,则是他浑身上下裹满了的金银细线,那些金银细线如同恐怖至极,端头作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皮囊之中,汲取谢静和的气血。


    他整个人已经被彻底扎成一团针线球,而那些创口还仍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舒适之意,试图让他重新躺回去。


    谢静和一时间却想不了那么多,因为当时,他的全部心神已然全数集中于眼前倒在地上的人身上,他的周身散落着一地白骨,正昏倒在地上死生不知,眼前巨大的,恐怖的人像正淡漠地垂首望着这一幕,刺目的光几乎要晃瞎谢静和抬起的眼。


    人像抬起巨手,就要向着楚淞君抓握去——


    谢静和一把拽下阻挡自己的金银细线,无数针头随着他攀爬奔出的动作被猛然拉扯而出,密密麻麻的针眼遍布谢静和的身躯,模糊了俊秀的五官,只剩下挤挨在一块,有如虫噬般的啃洞,恐怖非常!


    谢静和在逃跑的过程之中能够感受到自己怀中之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既感到急切,又感到迷茫,若是楚淞君死去之后,他又能做点什么呢?


    人像在背后穷追不舍,似乎绝不罢休。


    谢静和计量着人像,肺部被压榨到了极致,隐约到了哪怕是呼吸换气都会感受到一种焦灼的火烧之感从喉咙一路烧进心里。


    此刻没有谁注意到了。


    天空之中有谁朝西京投下了视线。


    月色正深。


    无边无际的月色之下,最不稀缺的,最为普遍的,便是影子。


    这些影子是窸窸窣窣的树影,是人争斗斗殴纠缠在一起的落影,是屋檐之上摇晃的灯笼的光影。


    是无数影子,无数众人所不觉,又始终陪伴在身边的影子。


    谢静和猛然咳出一口血,人像的掌风哪怕是扫过他的□□,亦有种即将被碾碎的错觉。


    他一个踉跄,怀中的楚淞君差点整个跌出出,落在地上翻滚几下。


    兀得,月色之下,谢静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不对劲。


    他疑惑地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小心翼翼地按了按怀中少年的颈侧的脉搏。


    谢静和瞳孔一缩,他突兀地愣住了。


    “怎么会……”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谢静和清楚地知道楚淞君身体不好,但是楚淞君身体不好,可他也一直活到了现在,他从未想过他有死的可能。


    巨手又一次朝他们抓去。


    谢静和已经无力去躲避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人的侧脸,他又一次伸手去按了按少年的心脏。


    爆裂的掌风袭来——


    谢静和浑身上下的针孔正因压力迅速不断地渗出血迹,将他整个人衬成血人。


    他的手凹陷了进去。


    谢静和颤抖起来。


    谢静和的思绪已经彻底空白,他扯住楚淞君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泪珠从他的脸上不自然地滑下,与他脸上的鲜血混杂成一团,模糊不清。


    掌风带来的耳鸣已经伴随而来。


    谢静和却眼睁睁看着怀中的少年,竟如同他的幻想一般睁开了双眼!


    正当他茫然不知所错之际,已觉自己幻觉竟深入骨髓之时。


    将他们笼在身下的影子竟突兀地脱地猛然凸起,与人像的巨掌骤然相撞!


    巨大的气浪让谢静和下意识扑向楚淞君,将近乎只剩一张皮的少年拥进怀里!


    尘埃四起!


    人像动作却突然如同关节卡顿似的一动不动起来。


    谢静和若有所感地转过身瞧去。


    只见影子,不断膨胀的影子,如同黑水一般从人像下腹的金丝银线攀爬而上,如同淹没一切的潮水,将人像吞噬!


    但除此之外,谢静和的眼中还看见了更加恐怖,更加诡秘的一幕。


    恐惧,油然而生。


    只见房檐上,废墟里,树杈上,天空之中,原本如同野草飞花般肆意生长的纸人竟不知何时,悄然于现世之中浮现。


    他们身着单薄,轻如草芥,仿佛一阵风都会将他们全部吹跑,可此刻,他们却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聚集于一起一团又是一团,密密麻麻一片又是一片,最后竟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让人望而生畏。


    有一些东西被借用而出,融进了那不断膨胀的影子之中!


    【您的天赋正在——不断发挥作用!】


    【您的天赋「我背后有人」正在不断发挥作用!】


    楚淞君从黑暗之中缓缓睁开眼睛,从愣神的谢静和怀中起身。


    谢静和怀疑自己正在做梦,又怀疑自己只是疯了,但他却能够感受到有什么未知且熟悉的东西在自己的心间酝酿,他恍惚之间听见自己的牙齿正不自觉地打颤。


    楚淞君站起了身,他的身体之中空荡荡的,可楚淞君却并不为此而失落。


    人像此刻发出一声哀嚎,竟一点也无法反抗地被黑色的污泥吞噬。


    楚淞君脸上的神情在夜色之中瞧不清楚,纸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们飘飘荡荡,轻薄如初。


    而站在所有纸人面前的,近乎只剩下一张皮的少年,朝着那高大的巨人张开了手:“所有人的欲望皆是无穷无尽的,千变万化的,如同一条污浊而奔流的河流,且每时每刻都在汇进新的支流……”


    “但是没关系,能够涵盖河流的便是海,只要海足够大,便能够海纳百川,海融百川。”


    “甚至……海镇百川!”


    夜风不知从何而起。


    吹得无数纸人晃荡而颤栗。


    “我需要一个足够严厉,足够凶猛,足够震慑万千欲望的杀手……”


    巨大人像轰然崩塌,里面的人坠落而下。


    “从现在开始,我将感受恐惧,化身恐惧……”


    ——楚淞君缓缓抬起了头:“我,即是恐惧!”


    第125章 永镇地府


    恐惧是什么?


    恐惧是人类出生之后一直存在且难以面对的情绪之一。


    是与欲望相对, 甚至有时能够压上欲望一头的东西。


    恐惧是颤栗的双手,是难以抑制的喘息,是要冲破胸腔的心跳,亦是发白的面容, 与不知何处传来的呻吟。


    恐惧是未知, 是生疏, 是迷茫。


    是灵魂与心灵的痉挛。


    若是欲望无穷尽之欢愉。


    那么恐惧便是永恒之折磨。


    楚淞君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欲望膨胀到极点便会食人。


    那么同样……


    恐惧膨胀到极点反而会救人。


    他深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天空之中那抹极其自得阴郁的“云”。


    那是那尊意图降世的外神的手段,即以无边无际的欲望为引,引诱西京中众人厮杀从而完成仪式,由此恭迎外神降临。


    这手段既高明又隐蔽,极其容易钻漏洞和空子。


    但或许就是用自主□□换了其手段的隐蔽与高明,在楚淞君意识到外神并不能直接控制那些欲望之刻, 这一切就有了破绽,即破除之法。


    在楚淞君的目光之中,怪物最先出现于豫章楚氏宅邸与祠堂之中, 他当时便对怪物是如今进来一事感到了奇怪。


    豫章楚氏祖宅,镇物遍地,并非楚氏家系的妖魔鬼怪哪怕是些微靠近,都容易受到攻击与警告。


    那样一只形容奇诡之物,究竟是如何躲避过楚氏无数岗哨的袭击从而进入小祠堂的呢?


    答案如今便呼之欲出,某些人塑造了它。


    怪物的形状与模样乃是双头兽身, 身披鳞甲, 如今细细琢磨而来, 这显然只来源于在场的两个人。


    而在场的两个人之中,一个便是随着楚氏历经岁月, 知晓楚氏密辛的楚老太太,而另一个, 则就是楚淞君。


    他当时在思考什么呢?


    楚淞君不由仔细回忆起来。


    当时他隐约对楚氏的秘密有所猜测,他实在未能想象得到,一直在给予他认可,给予他帮助,给予他一切的楚氏背地里竟藏着如此晦暗的真相。


    他对此感到恐惧。


    但仅仅就是楚淞君塑造了这只嗜血的双首兽身之怪么?


    很显然不是的,否则双首特征便不会出现于异兽之上。


    那源自于楚老太太内心隐秘的恐惧,豫章楚氏将血亲之人制成傀儡恶鬼用以驱役,何等的大胆,何等的荒谬。


    楚老太太早年间的痛苦与悲伤,在此刻终于酿成了异兽。


    由此可见,恐惧亦是能够操纵那团阴云,只是区别在于恐惧够不够强,够不够令人见之生畏!


    楚淞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之中极为空荡,有种极其虚无缥缈之感,若是有风能轻轻一吹,那么他觉得自己定会整个飞起来,正如那些轻薄的纸人。


    如今,他亦是其中一员。


    一切都遵循他的意愿。


    若是心,肝,脾,肺,肾能够交换机会。


    若是白骨,与血肉能够博取一线生机。


    若是以死,交换再生。


    那么,先行舍弃,然后获得,又有何不可?这不就是世间运行的规则么?


    【您的天赋正在持续不断地发挥作用——】


    一个人的恐惧不够。


    那么就两个人。


    大郎从楚淞君的影子里钻出来,拉住楚淞君的手。


    两个人不够。


    那么就三个人。


    决明将衣领往上拉,遮盖住自己的脖子处的伤痕,他轻轻拽住了楚淞君的袖子。


    三个人不够,四个人,五个人……


    楚淞君的影子里接连不断地钻出鬼影,尽皆是他惨死过的,另一个“自己”。


    若是自己不够……


    没有关系,他的背后,还有数不胜数的人。


    他们从世界的东西南北而来。


    身如薄纸,轻如草芥,却足够的多。


    他们出现在楚淞君的背后,被洒落在西京的星子如今仍在沉默地闪烁。


    【您的天赋正在不断发挥作用——】


    那是千千万万人。


    无数的,数不胜数的人。


    他们死在过去的岁月之中,没有异变的灵魂失去了躯体,不得不在无尽的迷惘之中随风飘荡。


    那些瞧也瞧不见尽头的日子里,灵魂永无安生之所。


    恐惧便油然而生。


    那些恐惧一点一滴地沉积在了灵魂的深处,又被楚淞君借用而出。


    既然一个人的恐惧不足以冷却这场铺天盖地的□□!


    那么就用千千人的,万万人的,从地府失落至今,灵魂无处安放,飘荡于世间,用着双眼见证一切的魂灵的!


    就在此刻,就在当下!


    “咳咳咳——”


    楚淞君咳了起来。


    咳嗽声回荡在寂静之中。


    楚淞君感到了一阵难言的轻快。


    无数纸人在此刻如同重新找回意识一般,从楚淞君的身后行出,他们逐渐从原本的模样变幻成另一个模样,而那些沉淀于他们心中的恐惧,便一点一点从他们的纸人周身之上抽出,汇聚进了西京上空,那么极其轻薄的云之中。


    一个巨大的,虚幻的影子如同一艘恐怖的巨舰笼罩于西京的上空!


    谢静和愣愣地坐在原地,望着周身走过一个又一个纸人,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伸手抹了一把眼前的血渍,他一往无前地朝着前方的人追了过去。


    楚淞君走过人像崩解之地。


    巨型的坑洞之中,被欲望所吞噬的楚秉天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其中,他原本正仰面呆愣着望着天,此刻却重新激动地看向走过的楚淞君。


    他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楚秉地坐在楚秉天的身边,他同样扭头,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同望向走过的楚淞君。


    楚秉天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潮红,他喃喃自语,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儿,你果然能够与我想象之中一样的强大,一样的引领万方,哈哈哈哈——”


    楚秉地也一同笑了出来。


    楚秉天着迷地看着西京上空的虚影:“果然,我豫章楚氏,自我之后,亦能重塑辉煌!哈哈哈哈——”


    楚淞君微微扫了一眼,目光沉静且无动于衷地行过。


    只留下楚秉天如同独角戏一般,声嘶力竭的疯癫呐喊:“哈哈哈哈——我豫章楚氏!今日再也无人敢掠锋芒!楚淞君是我儿!是我儿!是我楚氏子——”


    ***


    手中拿着刀的人,突然停下了动作,他茫然地,若有所觉地看向街道一旁。


    只见阴风阵阵而起,冷冽而刺骨。


    他晕红的双颊在那一瞬间猛然煞白,他后知后觉听见了什么刺耳绵长的声音,恍惚了半晌,他才骤然反应过来,竟是他的牙齿在因寒冷而打颤,上下咬合摩擦发出了声音。


    在一团无形却有形的雾中。


    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令人惊奇的是,那少年只有一层纸一般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够吹走。


    那个人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眉宇之间略带些许忧郁,但更多的却是冷,冷到了极致的冷,又如同一抹早已收入刀鞘之中的刀,明明早该内敛剑光,但寒冽之意却要透过那刀鞘传递而来。


    仿佛下一秒便要劈砍而下!将他整个拆开,细细审量个中一毫一厘!


    他背心一凉,头下意识往后仰,明明手中还拿着刀,刀上还滴着血,但是只是单单一见那少年,他卷翘的头发丝便一路凉上了脚尖。


    “哐当——”


    他手中的砍刀不自觉地跌落,可他却并不为此惊慌而失措。


    雾中又走出一位少年,与那位恐怖如刀的少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阴冷,如出一辙的恐怖!


    他再也不敢动弹,脑海之中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走过,当他们朝他投来视线之际,便下意识蹲下身抱头蹲好。


    等到过了半晌,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刀刃的掉落声,他阔别已久的思考能力才终于回到他的脑海之中。


    鼻尖是极其浓重的血腥味,耳畔是接连不断地哀嚎,眼前是一个又一个行走而过,诡秘而恐怖的少年。


    他茫然又惊恐地抬起了头。


    瞳孔猛然一缩。


    一个巨大的,鬼魅般的影子覆盖了整个西京,将月亮遮掩而下!


    那是一座极其广阔巍峨的宅邸,几近要覆盖整个西京,往前,往后,往左,往右,仿佛向各个方向狂奔十余里,皆无法摆脱其的阴影,阴森恐怖至极!


    整座宅邸不是黑到了极致的黑,亦不是白到了极致的白,而是灰,一种如同浸泡于绵绵阴雨天之中的灰,雨珠从发丝垂落而下,落进湿衣之中,而湿衣黏在骨肉之上,随着身体的呼吸一同起伏,带来闷热和痛苦,让人见之,便不由得全力压榨着心肺,试图汲取那一滴一点的空气,可这却并不会让人畅快,只会感觉到窒息!


    而极致朦胧的灰中,却还有别的颜色,里面是红到了极致的猩红,便是血淋淋的颜色如同砍刀之上刚杀过人后留下的血渍。


    “那是什么?”


    所有抬头望向天空之人都忍不住在思考。


    “地府——”


    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从他们的耳边响起,沉甸甸地坠在了他们的心头。


    “地府?地府又是干什么的?”


    耳边又有东西说道。


    “乃是死后魂灵归去之所!剥筋拆骨,揉碎平生,审计罪状,罪大恶极者打入十八层地狱赎罪,无罪者饮孟婆汤重入轮回!”


    “冥土地府——乃罪大恶极之人畏之如虎如狼之地!”


    众人神情一怔。


    这世间竟有此地?


    只见那数不胜数的少年,薄如蝉翼的少年,轻如草芥的恐怖之人,脸上噙着微笑,竟一个一个将罪大恶极之人捉出!边捉边念罪状!


    可却无一人敢哭嚎呼喊!


    众人尽皆噤若寒蝉!


    一种恐惧油然而生,恍惚之中,竟再也无暇顾忌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惊恐地注视着街道之上,屋脊之上的鬼魅少年!


    那无数鬼影挟裹着无数人,浩浩汤汤地走过西京,阴气森森,鬼怪行路,一时间整个西京竟突兀成了一座鬼城!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只见巨大的地府之相猛然朝下而坠——


    “啊——”


    众人竞相惊呼!


    人间与冥土骤然相连!


    西京与地府猛然重叠!


    那无数阴森兽骸之雕刻取代了镇门前的石狮,光鲜亮丽的宅邸成了破败阴森的别院,那原本散发着暖光的灯笼一时之间也被染成了猩红之色!


    只见那无数轻薄的少年纸人,竟在地府坠下的那瞬间,纸扎般的肌肤竟迅速地充盈而起,骨肉丰润,连惨白的面颊也在此刻因灯笼之色晕染出星点红,少年手中扯着浸在阴水之中的罪人,脸颊两侧则凹出了两个甜腻的酒窝。


    众人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幕,恐惧从他们的心间产生,又从他们的周身散发而起,化成深黑之物涌进地府的虚影之中,那些情绪越来越多,地府也越来越凝实!


    ——最后张牙舞爪仿若重现人间!


    西京上空那抹轻薄的“云”再也支撑不住,猛然干瘪而下,而后骤然被巍峨的地府抽干!不甘而扭曲地消失于天际之中!


    【——哔哔哔——】


    【——模拟器正在受到攻击——】


    【模拟器已经反击——】


    【15岁:15岁生辰快乐!】


    纸人由纸化人,进入地府之中竟如鱼得水!


    一声极其清脆,极其嘹亮的唢呐之声响起!


    紧接着伴随而来的,乃是西京之中无数公鸡昂首地啼鸣——


    天蒙蒙将亮,太阳即将重新升起!


    地府的薄雾悄然轻薄。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之中,地府无数敞开的大门一扇接一扇地骤然合起,掩去那些恐怖的纸人阴差的行踪。


    直到那最大的那一扇,正门中心的牌匾之处用鲜红的血书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门边两柱浮雕之上雕刻着极其威严之兽,额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身后有着长尾,似鹿非鹿,似羊非羊。


    两柱之上,鲜红的大字扭曲着浮现而出。


    ——“死者请往此处,生者勿入此门!”


    门合起的缝隙之中,只能瞧见一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背影,他一往无前地走进,没有回头。


    “砰——”


    鬼门关的门倏然合上!


    地府消融于初升的耀阳之上,仿若海上的泡沫,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西京之中的众人却愣愣地站起身,望着那个方向久久无法平静。


    恐惧的双眼仍未敢闭合,只能回忆起当时浩浩汤汤的鬼影,千人?万人?竟是数不胜数!


    地府真的存在么?


    或者说,人死后会去的地方,那个叫地府的,真的是真实的吗?


    如今。


    西京之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每一双恐惧的眼睛都能证明——


    地府,不仅存在,还会在生者死后,审判诸鬼!


    第126章 间章


    人死后到底会去哪里?


    刚刚死掉了的人如今有福了。


    阔别了人世千百万年的地府在今日重新开张。


    头套枷锁的狱卒, 一边哀嚎着,一边带着恶鬼行过鬼门关。


    死去的人则如同新生的羔羊,好奇而惊诧地注视着这一切。


    曾有人听说过西京上空的地府虚影,此刻便不禁一一对照起来。


    “巍峨的宅邸, 高耸入云的鬼门, 门上雕刻了了一副提醒过往生魂的对联, ”身着破烂的道士袍的干瘪老道士喃喃自语,他自不是那些将灵魂卖给了道祖的真道士,只是个披了个道士皮在这个人世间混口饭吃的骗子,他没想到那些口口声声从西洲那等地方传来的传言竟是真的!


    道士不由停下了脚步,愣愣地抬起头,望向鬼门关内里一座又一座庄严的异兽, 该异兽头生独角,似鹿非鹿,似羊非羊, 但当他看见这异兽之时,却猛然知晓了此奇珍异兽的来历。


    “公正严明”与“明辨是非”的代表,地府唯一的法度象征——獬豸!


    “我还以为是假的……”道士顿在原地,一抹冰冷的凉意从后心一路蹿上头皮,整个人都不自觉发起了抖,这等瞬息之间便叫人知晓事物来历的能力, 显然并非什么普通鬼怪所可企及之本领。


    难不成, 这“地府”真的是那劳什子“人死后的鬼处, 以鬼身受尽刑法审判之地”?真不是在蒙他?


    道士:“!”


    道士一吓!


    一个阴森森的脑袋被提着从身后猛然钻了出来,只见身着狱卒之服的鬼怪正轻飘飘道:“想跑?”


    “不, 不不!”道士有眼力见,便是半点不敢触这刑官的眉头, 他连忙用自己那张巧嘴,哄着,捧着狱卒。


    押送他们这一行魂灵的乃是两个狱卒,一人着白,一人着黑,两人高耸的官帽之上,一个印着天下太平,一个印着一见生财,皆一副祝愿世间大同之貌,但他们一个头捧在手里,头还总是说着点疯癫之话,行动间,手还会偶尔扶扶官帽,一个虽然头在正确的位置了,但偏生就是不说话,一副沉默寡言,阴郁到极点之态。


    道士哪怕表面上小心地捧着他们,背地里却仍然是心有恐惧。


    但是道士显然有一张巧嘴,比起周遭那些惶恐不安,半点话也不敢说的人,道士已经能与白狱卒说得有来有往,甚至称兄道弟。


    “是啊,是啊,刚冒油花的时候最嫩。”白狱卒砸吧砸吧嘴,回忆起记忆那些肉的滋味,过去并不觉得难得,甚至还要挑肥拣瘦,现在自己都要吃自己了,也只剩记忆里那些东西能安慰他了。


    过去,道士这种江湖骗子,与他说不上一丁点的话,如今却能够站在他的面前,白狱卒摇摇头,地府的日子太过难熬,时无年岁,一晃竟觉几百年之久!便是过去在自持高贵,来个能聊天的,便是大幸了,何况还是这种乐意捧他臭脚的,那他便更是乐呵。


    “我瞧你倒是合本官眼缘,说话间也算是有点见识,你这等人倒是少见,”他言语间便指指点点起来:“等下要去之地,名为阎罗殿,实为断你等平生之地,判案之人是一个少年,面生脸嫩,还未及冠,却千万莫要对其不恭敬,少年身边跟着的,是做记录留档的判官……”


    白狱卒看道士兴奋地一一谨记,恨不得刻进脑海之中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便意味深长起来,他将自己的头拎近道士的耳畔,见道士咬牙不敢闪躲,便兴味愈足:“判官手里的笔,多添或者少添一点,这其中对来世的影响……判官他啊,爱财……本官的话就说在这里了,其余的也不需要本官提醒吧?”


    道士鼻翼翕张,整个人激动得不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金瓜子塞进白狱卒手里:“小人多谢贵人相助啊!大恩大德,来世必衔草结环来报!”


    “呵,收回去吧,”白狱卒瞧了眼金瓜子,轻哼一声:“本官可瞧不上这三瓜两枣的,兴起的提醒罢了,要上纲上线,败兴!”


    “你留着用到更有用的地方去吧!”


    望着道士感激涕零的脸,白狱卒意有所指道。


    听闻白狱卒此话,黑狱卒莫名挪开了眼,看了白狱卒一眼,他冷声道:“押送期间,莫要交头接耳!”


    白狱卒撇撇嘴:“不会找乐子的家伙,这一路上这么漫长,寻个伴这么了?”


    黑狱卒冷瞪白狱卒一眼,白狱卒才噤了声,不再与道士胡天侃地。


    越往地府内走,空气便越是湿冷,寒气似乎要从骨头缝里钻进魂灵之中,不少人挤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有些和道士同道中人的,便趁着大家伙都不清醒之刻,瞅准一条羊肠小道奔走,试图逃跑。


    可黑狱卒与白狱卒尽皆冷冷地掀了掀眼皮,只见那魂骤然撞上了空中不存在的,虚无的墙壁,他们的勾魂锁才猛然拖拽而去,将那魂重新拘了回来。


    白狱卒嬉笑道:“若是罪人,路上逃跑怕是要罪加一等!”


    道士忍不住问道:“若不是罪人呢?”


    白狱卒瞥他一眼:“那就义务劳动!给鬼添加工作量!地府鬼手本来就紧缺,少得是那一根筋的愣子,多得是待填的岗位!”


    白狱卒一说到这茬,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说什么自己一直都在勾魂,没有停过,猪都比他要歇得多,当猪都比当鬼差好!


    说得道士原本活络的,想要混个鬼差当当捞油水的想法彻底熄灭。


    又走了很久,或许很久,地府之中无日月之分,道士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但那种随着时间的增加而不断增强的压迫感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直到白狱卒脚步一顿,笑道:“到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公堂,堂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座下坐着一个判官,据白狱卒所说,地府之中存在无数个类似的公堂,也有无数个白狱卒和黑狱卒,同时亦有无数个判官。


    道士简单估量了一下与判官的距离,忐忑不安地坐在公堂之上的椅子听审。


    公堂上的少年似乎做了什么,道士精神猛然恍惚一瞬,过去他曾做过的恶事掺杂着灵星几点好事便猛然由少年诉诸于口。


    贩卖,蒙骗,吃绝户,杀人越货,道士生平曾做过的一切,此刻摊在众人面前。


    少年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此等罪大恶极之人!”


    道士扑通一声猛然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膝行爬到判官脚下求情:“世道艰难!小人是不得已啊不得已啊!望您明鉴啊!”


    判官正奋笔疾书着呢,袖口突然落进一袋金子,他茫然一顿,停下手中的笔伸进袖口里摸出来了一袋东西,打开一瞧,一袋满满当当的金瓜子。


    判官一愣,死后可没有什么钱或者钱的,只有功德一说,这金瓜子自然也不是真的,而是魂灵的执念用阴气幻化之物。


    这等本也没啥,但判官万万没想到,眼前这重刑犯,耗费阴气幻化出执念之物,既不是为了慰藉自身,也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而是非要塞给他当贿赂!


    阎王明鉴!他自从在油锅里炸了百八十遍,如今当真是一心向善啊!这是在污蔑他啊!污蔑啊!


    判官当即热油进手般将金瓜子抛在了桌上,秉告道:“大人!卑职一心一意向着阎王爷啊!是半点私心都没有啊!他诽谤我啊!诽谤我啊!”


    坐于高台的少年挑了挑眉:“意图贿赂公职人员?罪加一等!”


    道士当即傻眼,眼见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刑罚雪上加霜,他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怎么会!明明狱卒他说……”


    他偷偷看过去。


    只见白狱卒缓缓露出一个快活的笑脸。


    没错,他确实不图钱,他图别人刑上加刑带给他的快乐!


    白狱卒自然并非什么公职人员,而是一边受刑,一边因地府鬼手不足,而抽调出来用的罪人啊!


    白狱卒忍受着脖颈处连绵不断的痛苦,高兴非常!


    ***


    孟婆来到刚建起来的阎王殿的时候,楚淞君还被埋在那厚厚的档案堆里,死前的黑眼圈在连轴转的工作里越加明显起来,隐约有往永久性发展的趋势。


    孟婆这回倒是没熬汤了,孟婆汤有没有功效她自己还不清楚么,本就是玩个角色扮演走个过场的事。


    孟婆也没想到,原本只是见对面压力太大,所以才搞出来的放松心灵之旅,现如今会变得这么面目全非。


    心灵放松没放松不知道,但是总而言之很跌宕起伏。


    “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啊!”孟婆感叹道。


    她不会熬汤,以前也并非孟婆,只是当时这个身份方便,便将其昧下用了起来,此刻地府重塑,孟婆自得是另有人选,汤得材料亦得变动,这中间她又掺不上手,自是悠闲非常。


    “孟婆姐姐来了?”楚淞君抬起自己苍白的脸,还是一副病蔫蔫的样子,总之往好处想鬼已经在地府了,不用担心他徘徊在鬼门关了!


    楚淞君连忙清出了一块地,让孟婆坐下:“虽然受了外神的资助,但千万年里积累下来的,无法往生的魂灵还是太多了,一时间完全处理不完,若是……‘我’再次动手,就有劳孟婆姐姐帮忙接待了!”


    孟婆含着笑点点头:“自是如此,这就是我的使命啊!”


    楚淞君已经猜出来了孟婆姐姐连带着原本的地府两个工作人员“阎王爷”与“判官”到底是什么神,他们与模拟器相连,在一切的最初就守在最初的“他”身边,一点一点地帮助他跨出走出去的第一步,见证“地面上”的诡异世界。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他们不一般,而从一开始就陪在他身边的孟婆,更是迷雾重重。


    孟婆似乎无法明确言说他到底该干什么,但是有些事情,仍可意会。


    正如孟婆,正如“他”自己,正如诡异世界之中看清世界真相后疯癫的温韶,正如申错,正如大同圣人,正如麒麟。


    他们的灵魂是如此的相似,如此的接近,如同一条藤蔓之上盛放的鲜花。


    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模拟结束。】


    【正在统计模拟天赋,恭喜您获得天赋「罪恶聚合定律:你总能和坏人遇上,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获得头衔「恐惧造物主:一个人决心化身恐惧,以恶制恶!」,恭喜您获得头衔「胆小鬼的反义词:撑死胆大,饿死胆小,你胆小又胆大,居然敢薅口口口的羊毛办事!」】


    【模拟评价: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127章 间章其二


    有些事情, 不是自己上手的时候根本无法体会到其中的复杂与困难,楚淞君直到自己冒出来“重造地府”的想法,他靠着外神在西京所释放的欲望因子,直接一举重塑地府之后, 才发现轮回一事着实复杂, 最初还是靠着了解之前轮回的孟婆姐姐帮助, 才没能中道崩殂,而后勉强接上轮回,回回都要小心谨慎才不会出大乱子。


    孟婆姐姐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要不是因为地府背靠着由“模拟器”提供的地盘,里面的时间并不随着外面的时间而流动,楚淞君简直不敢想到底有多少困难和复杂,花费多少时间他才能勉强完成这些工作。


    了解的越多, 楚淞君心里对于“模拟器地府”的疑惑就越来越多,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于无数次轮回的费用问题, 也就是所谓的“功德”,他自认为他的第一世最多也只是个善良的普通人,这样的一生,到底是如何积攒下如此庞大的功德供他轮回呢?


    他实在有些奇怪。


    况且,自从地府设立下功德殿起,收拢计量全天下人的功德, 他耗费了约莫千年才堪堪完成基础, 但是越做, 他就越加发现,每一个“他”不管怎么计算, 都不存在功德柱,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楚淞君很疑惑, 但是因为程序还跑得动,只是出他这一个BUG,反正他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功德,也不想推翻重来,所以直接启用了“功德计算小程序”,没有修自己这个BUG,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正好孟婆姐姐来找他喝茶……


    楚淞君就一边应对着文件,一边好奇地问道:“孟婆姐姐,你也清楚我前些日子重塑了功德殿,但是奇怪的是,我却找不到我自己的功德柱,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孟婆正看着楚淞君面前的文件牙疼,闻此言不由一笑,她道:“这件事啊,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不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不知道,到时候了你就明白。”


    她放下茶杯,笑眯眯问道:“可懂?”


    “……”


    “懂。”楚淞君无奈回应。


    谜语人是吧,他可太懂了!


    “懂就好了,”孟婆欣慰地点点头:“你如今只要明白,你的功德源源不断,从一开始便是注定好的,或者说从你选择开始模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了。”


    她的眼中出现了些许怀恋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顿了顿。


    “你的功德柱,不在功德殿,在其他地方,有人看得见。”


    “……”楚淞君只好点点头。


    既然孟婆姐姐不愿多说,他也无法逼迫于她,她存在的岁月足够悠久,有什么能说和不能说,她自是一清二楚,他们是一个阵营,孟婆姐姐不会蒙他的。


    “好啦,乖啦,别担心,照着路一路往下走就好。”孟婆姐姐安慰道。


    她在这儿呆了有一会儿。


    眼见着经过长时间的磨练,楚淞君也逐渐对这些事物开始得心应手起来,便不免起了离开的想法。


    毕竟孟婆在新任阎王这里才刚喝了几口茶,吃了几个小点心,就眼见着楚淞君身前的桌子越堆越高,越堆越高,且越来越多的冥府阴差来来往往,一副没有尽头的样子,她终于是受不住在这等地狱之中悠闲吃茶,于是选择立即撤退,防止她的良心因此不安。


    这强大的工作量,她看着都难受。


    现如今的冥府阴差,其中绝大部分需要断案的活计全有楚淞君自己那死不瞑目的自己包揽,小部分则上任了些诚心悔过,快要改造好了的鬼。


    楚淞君他说着只要撑过这一阵子,他就立刻拜托自己在人间的人脉,送点能用的鬼下来,但孟婆看这工作量,很怀疑这一阵子的到底能有多长,应该不会长到地老天荒吧?总之之前的"阎王"和"判官"被捉去干活去了,孟婆也007了一阵,如今差不多也要到时间了,孟婆正好能够找到拒绝的借口,那还不赶紧跑。


    “嗯……算算应该也快到重启的时间了,我等会儿去找找通道那里,有没有新的你出现。”孟婆连忙道。


    “嗯!好的!孟婆姐姐慢走啊!”楚淞君从文件堆里探出一个头,连忙笑道:“下次空闲时再来找我喝茶吧!”


    孟婆点头,悄悄松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离开的时候她正好看见了捧文件进来,满张脸都是血点的新任实习判官,朝这家伙点了点头。


    实习判官谢静和也朝孟婆礼貌地点了点头。


    每一任阎王都有自己的判官,虽然他自己这个是实习,主要是他现在还没死,但谢静和相信,等哪天他通过实习期,他就一定能够成功上位楚淞君的判官!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起来,整张脸都是遏制不住的鲜活。


    在这个不管从哪个层面,比如生命,比如工作时间,都是满满的死意的地府,显得极为格格不入,过往来去的鬼都忍不住用另类且异样的目光看过去。


    就算他们也变成鬼了,也要用嘶哑的声音怒吼而出,怎么有鬼在一边受刑赎罪,一边工作,一边兼职跑腿,还能够在地府高兴得飘花啊!


    神金啊!大家都是半死不活的鬼,凭什么你这么生气勃勃,感觉精神都受到欺凌了呢!


    不过谢静和却完全不在意,倒不如说,他只是跟着楚淞君进地府,无关紧要的鬼员是得不到他的关注度的。


    他兢兢业业地把文件递过来,矜持道:“淞君,这是最新的关于地府新订第五百二十六版轮回转生条件拟定。”


    “嗯……放下吧。”楚淞君随口道。


    “好的。”谢静和笑意加深,重复道:“这是地府新订的轮回转生条件拟定文件,需要你审核。”


    “?”


    楚淞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放那里就行!我等会儿就看。”


    “请拿走吧。”谢静和坚持。


    “……”楚淞君算是看出来了,他不接过去,谢静和不会罢休的,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来,想来想还是道:“辛苦了。”


    谢静和立刻精神抖擞起啦,苍白满是血点的脸缓缓浮现两抹激动的红晕。


    他下意识接道:“不辛苦!”


    楚淞君随口道:“有时候还是可以休息的,你也不用每次都跑过来送文件。”


    算了,看在他诚心悔过,而且认真受刑工作的分上,真搞不懂他这么这么有激情,这么爱工作的么?


    “啊,这也没什么。”谢静和暗戳戳道:“主要就是我看楚承鸿近来实在是太累了,他想多休息一些,我就忍不住揽过来了,这份文件加急,主要是我担心,怕耽误你,所以就送过来了。”


    谢静和抿唇一笑,神色中捎带出几分爽朗的快活与温和:“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罢了。”


    “…….”楚淞君沉默一瞬,眼神逐渐一言难尽起来。


    这个“举手之劳”,到底指的是顺道黑一把他兄长楚承鸿很惬意,还是指大老远从判官阁跑到阎王殿很轻松?


    ***


    吴悠皱着脸看着模拟器一卡一卡的刷新。


    之前模拟器整个卡住,他天都差点塌了,虽然他不是什么好用的金手指,但他好歹还是金手指啊!就算给的天赋也没什么用处,但是没有了他都不敢想象他能多么抑郁!


    好在在他虔诚地祈求下,模拟器总算成功地,□□地存活了下来,吴悠也送了口气。


    可他没想到,就模拟器卡得那一段功夫,他好不容易刷到15岁的模拟,居然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死掉了。


    吴悠沉默许久。


    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意外的情绪。


    毕竟在看过了,西京成为古代科学家大本营,大搞人体与动物结合技术,甚至还各种神奇的成功了之后,吴悠就半点都不会对这一次模拟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而感到稀奇了。


    在这种糟糕的地狱缅京环境,死不死的,也大多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吴悠看着刷出来的天赋,嘴角有些抽搐:“罪恶聚合定律,还真是十分合格的状态描述,这次老五身边的人都挺一言难尽的。”


    不管是乐子人背刺家,还是偏执控制狂,或者是绿茶病娇,都让吴悠怀疑西京是不是所有神金都被老五遇上了,老五是真的不容易啊!


    他感叹一声:“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哇。”


    “不过话说回来,那只话唠的小鹦鹉去哪了呢?”吴悠有点可惜,他最喜欢那只小鹦鹉了。


    虽然鹦鹉是从人变过来的,模拟器上解释制作的人,运用天雷等等手段,将人的灵魂挪移到了鹦鹉身上,制造出了这只话唠鹦鹉。


    神奇吧,古代科技!


    总之吴悠的科学观稀碎一地。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他还能跑进模拟器里现场观摩制作过程么?”我还挺喜欢他呢,名字叫做‘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的小鹦鹉。”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模拟器:“卡卡卡,真是不争气啊!”


    ***


    楚淞君熬鹰似的熬着自己,终于把谢静和送来的“轮回拟定”重新审核,再次给出了修改意见。


    他长舒一口气,拿起手边的冷茶一口饮尽,阎罗殿之中鬼来鬼往,安静而有序。


    在这片如死亡般安详地寂静之中,他难得出神片刻。


    楚淞君望着满桌的文书,歪头想了想,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他的心肝脾肺肾具为献祭,换取了更加重要,更加深刻的东西,于是楚淞君整个鬼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所以里面本该是空无一物,寂静得如同此刻的阎王殿。


    但是如果有鬼能够顶着恐惧凑近,欺身上前仔细倾听。


    就能听见一阵,如同呼吸般鼓动的心跳声。


    “砰——”


    “砰——”


    “砰——”


    很轻,很轻,轻得像是一片落叶落在了流动的水面之上。


    楚淞君小心翼翼地撕开了自己的皮囊,里面泛着点空洞的黑,他噙着温柔的笑往里看去。


    他的胸膛内,原本心脏之处睡着一个拇指大的白骨骷髅,白玉般做得骨头在黑暗之中散发着莹润的光,好似皎洁的月华流淌。


    他四仰八叉地睡在了阎王爷的心里,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小小的红绿毛相间的鹦鹉,鹦鹉鲜艳的毛发乱飞,偶尔插到了他的骨头缝里,如同白骨之上开出了极其缤纷的花。


    半晌。


    寂静的阎王殿内响起楚淞君的笑语。


    “快点醒过来吧。”


    “毕竟,神明和信徒,你说过的,这是最好不过的搭档了!”


    第128章 间章其三


    西京的天短短一天之间就变了颜色。


    世家在一天之内消失了大半部分, 而顶级的二十二世家更是大部分人随着地府的出现而失踪了。


    有些想上位的还没高兴多久,蓦然发现,居然连皇宫里的皇族也几乎不见了。


    整个西洲,顶端的, 尖尖人物, 究竟是干了什么, 才会导致这种后果?


    有心人不禁联想起来了那地府重现之日。


    或许地府的出现,与那些顶级世家的失踪别有联系?


    相比起外面猜测的那些小世家的人,顶级世家之中的人,大多都讳莫如深。


    世家不仅垄断权力,还垄断文法历史。


    其中西洲轩辕王朝的开端,并不像外面众所流传出的。


    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 是因为世家在开国之际为王朝立下汗马功劳,无数世家儿女,在艰难的打天下之际, 倾尽所有,才终于镇压了西洲多地,成功一统西洲,是以,帝皇以此为由,邀世家共治天下!


    自家人知道自己人。


    他们有的是神鬼莫测的手段, 在哪个术法贫瘠, 仙神隐匿的时代, 甚至能够摧枯拉朽地折毁一切!哪里需要什么抛头颅洒热血?


    各家手段相互制衡,又相互依存, 几近不相上下。


    若是其余世家有心,为何不自己上位, 而是推了轩辕氏上位?


    每个世家记载的史书之中本语句含糊不清,甚至片段还错漏百出,可谁让顶级世家剩余的人因世家无故消失一事,急得火烧眉毛,他们终于是各自摈弃前嫌,再次如千万年之前走到了一起,将各自家中残缺的史书拼凑到了一块儿,而后,终于模糊地猜测到了真正的真相!


    第一个问题,便是为何是轩辕氏上位,是当时他的秘技过于强劲,力压众二十二世家么?


    非也,相反,轩辕氏反而是二十三世家之中相对最弱的那一个,所以他才招了所有世家的眼。


    轩辕氏是被世家们推上来顶罪的世家!


    至于为何,皇位这个向来的香饽饽,会与顶罪挂钩,只因二十三世家的来历不同凡响。


    史书之中以春秋笔法记录着,他们来自于一个隐秘之地,只因不知何处突遭大难,他们为了什么,或者准确说,他们是为了某种使命,才从所谓的“桃源”之中出来,但是他们来到西洲之后,却见西洲灾祸遍地,民不聊生,是以百般纠缠之下,终于决定替天行道,建立王朝,拯救天下。


    值得关注的点来了,他们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使命,可他们却半途而废,建立王朝去了,这搁哪里都说不过去。


    那么,“桃源”之中,某日是否会有人从中再次入世,将那些辜负使命之人缉拿回去?


    一开始他们有了这个设想之际,尽皆脸色发白,这个想法荒诞不经,毕竟千万年的世家,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缉捕能够将他们捕走?可这个荒诞不经的想法在现实之中发生了,甚至世家还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尽数带走。


    这等伟力,只指向一个可能。


    他们的先祖出自地府,他们或许带着引渡魂灵进入地府的职责,却被人世之间为所欲为的权利所蛊惑,留了下来,建立了轩辕王朝,为了减轻罪责,强制选出了轩辕氏充当首恶,只为混一个从恶的身份,而后减轻获得的罪责。


    围在一起的,剩余世家之人,眼前一黑。


    脑海之中又回荡起了那幽幽的地府,恐怖的冥土。


    话说回来,被带走之人,有什么特征来着?


    众位心里一沉,他们尽皆都修炼过了家传秘法,剩余的人,要么没什么天赋,要么一直是家族之中的边缘人,如此才躲过了地府的清算么?


    可先祖本就有罪,这种罪或许会累及后代,等他们死后,在地府之中,又会面对什么呢?


    原本心中可能残存的,对于天降馅饼的狂喜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


    西京之中的小摊处来了一个身披深黑色斗篷的女子。


    她沉默地朝老板要了一碗阳春面。


    老板笑呵呵地将面端上,感受到了一股极深极重的寒气,瞬间打了个冷颤,他不禁回忆起那日地府大门大敞的景象,一愣,他下意识对其多了几分关注,不管干什么,都忍不住看那女子两眼。


    女子拿起筷子,拉开斗篷,露出斗篷下一张南州人的脸。


    女子一边观察着西京之中,一边一点一点吃下阳春面,但是或许是阳春面并不合这位南州人的胃口,老板注意到她几乎称得上是痛苦地往嘴里塞,她吃起来的样子,莫名给人一种味同嚼蜡的错觉。


    老板看着,脸皱巴得像是包子的褶子。


    他做得阳春面就难吃到这个程度吗?


    是不是有些太过头了?


    终于。


    老板和女子同时松了一口气。


    终于吃完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老板,结账!”


    女子喊道。


    “好嘞!六文钱。”


    老板走近笑道。


    他见女子正在找钱,不由问道:“客官,这面不太合你心意吗?”


    女子一顿,她将钱递给老板,摇了摇头:“不,面……很好吃,只是我……”


    温韶呼出一口阴森的鬼气。


    已经忘了自己是鬼,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只是我会更喜欢辛辣一点的食物。”


    温韶微笑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老板连声道。


    “近来,过得可还好,有哪里不方便的么?”温韶问道。


    老板一愣,这问句多少有些许熟悉,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时常在西京之中走街串巷,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还授上了大理寺的官,老板的眼睛悄悄一亮,看着温韶的眼神也不一般起来。


    他立刻高兴且中气十足道:“好!怎样都好,近来上头的大人们啊也不知是了了哪桩心事,近来风平浪静的,来这儿吃的官家人也少了……”


    老板说完,顿了顿:“咱们近来好,近来都好,让他放心吧。”


    老板又不瞎,怎么会认不出那日地府重开之时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小大人待他们这么多年好,离开的时候,也要把对他们不好的人带走,谁不会感激涕零。


    甚至在离开之后,忧心他们不好,还专门派了人前来问询……


    老板笑着重复道:“大家都好,都好!”


    温韶奇怪地看了一眼老板,但她也没有多说话,昨日之事种种譬如梦中。


    她缓缓提起嘴角,有些高兴:“活得好就好。”


    温韶重新披上斗篷,刚刚那一会儿,阳光几乎要晒得她的皮肤发烫红肿,她站起身,拿起来放在一边的包裹,转身离开。


    老板不禁追出去喊道:“客官,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大家都好!您和小大人们也要好啊!”


    温韶站定,微微侧过脸点点头。


    ***


    中州。


    皇帝刚刚闭朝。


    燕游皱起眉,伸出手捏了捏眉心:“最近我的情况有好转吗?”


    书生沉默地摇摇头,半晌,他建议道:“要不最近休息一会儿吧,找个借口什么的,你这个梦游的状况实在是太严重了!”


    燕游不置可否:“那就再我睡前把奏折全部拿走,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吧。”


    书生无语半晌:“你就这么糊弄,你这梦游永远都好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你的压力源来自于朝政,现在也到夏天啦,借着这个借口出去避避暑,放松下身心吧,朝政这边你都梳理这么久了,人也换了,工作框架也打了,一时撒手也没什么事的。”


    燕游撑着下巴,吐出一口气,临近夏时,他也换上了轻薄的衣衫,窗外偶尔能幻听蝉鸣,随着热气上涌,他的皮肤也逐渐泛上一种满是热意的粉红,吐息之间,轻薄的衣袍便一点一点黏在他的肉上,随着他的呼吸而鼓动。


    “也不是很热嘛,”燕游笑嘻嘻道:“还是说,你已经厌倦了教我这个学生,想要休暑假了?”


    书生:“…….你就不想休吗?还是说你一点都不觉得热?我都快热化了!”


    “我?”燕游说话声音一顿,他双手托腮,眼神放空,定定地注视着殿外,绿荫葱葱,炽热的阳光铺洒大地,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半含不吐地压在喉间,带出些许甜意,在这个夏时却颇为黏腻:“我暂时还不觉得很热……”


    书生为这家伙的固执唉声叹气:“老实说,我觉得从心那里瞒不住了,从心虽然在外面跑,但是他回来的时候人缘也不错,听到点风声也不足为奇。”


    燕游挑挑眉:“那就到你出马的时候了!你这个小弟子心眼真的是很实在,又迷信得很,我真怕他把生病的我绑起来暴力殴打我,因为他认为有什么东西附了我的体!”


    “那是你嫡亲的师父呢!吩咐师祖也是这么一副不客气的样子。”书生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跟小皇帝很投缘,小皇帝私下与他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朕”的自称。


    “咱们还分什么你的我的。”看着眼前这个啥也不知道的老大哥,燕游坏心眼地调笑道。


    “那你能把皇位也分我一半?”书生嗤笑一声。


    燕游耸耸肩:“也不是不可以哦。”


    二人笑着说了一会儿话。


    书生憋了又憋,实在没有憋住,好奇道:“你这怎么看都不是真的不热啊,都梦游成这个鬼样子了,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还坚守在皇位啊?你看着也不像是那种控制狂啊!”


    燕游一顿:“告诉你也没什么,毕竟我与你没什么分别。”


    书生侧耳倾听。


    坐在龙椅上,双手托腮的小皇帝,眼神朝前看去,殿中一开始只有简单的一两个人影,是中州王朝的前任麒麟选定的皇帝死后的虚影,但人影却遏制不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整个大殿随着时间的膨胀迅速拥挤。


    直到现在。


    中州的第一任皇帝正像模像样地观看着走着,时不时点评一到两句话,偶尔会冷不伶仃问他有什么意见。


    燕游能有什么意见,整个大殿人山人海,他孤身两人,能有什么意见。


    当然是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了!


    书生在模糊的视线里发现燕游又在发呆了。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精神恍惚,容易出现幻听,幻视症状,他真的病的很重,也不知在固执些什么。”


    “我,”燕游轻声道,眼眸深处仿佛看去了越加悠远之所,他摸了摸自己的袖间,勾唇一笑,整张脸便盛放开来:“在等待着一个人,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到底会什么时候出现,出现在什么地方,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而我,只需要待在这里……安心等待。”


    第129章 模拟器第五次进化


    吴悠晃悠悠地看完老五一生。


    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这个我到底是什么心态!明明对我来说!怎么死都行!但也不能工作到死啊!”


    吴悠感觉多看两眼, 自己去除已久的班味都要冒出来了。


    度过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已经陷入了长时间摆烂,间接性仰卧起坐。


    他吃了口辣椒味的薯片。


    “好了,这个充满班味的老五就先丢开了!让我看看我的下一个模拟格子是从哪个模拟里冒出来哇?”


    吴悠现在手持五个模拟格, 其中几个虽然结束了, 但是格子的位子还是偶尔会有后日谈更新, 只是那些后日谈往往看了也挺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就比如老四的。


    【你在黑暗之中打了喷嚏,你明白了,有人在想你!身上的宠物却在说你要死了,你哼哼一笑,给它表演了个大的,听着被欺负的可怜家伙大喊宠物的名字, 你感觉自己在黑暗之中行走,所带来的窒息感都缓解了。


    你满意地聆听着满大街对你宠物的叫骂声,神清气爽。


    上升了!宠物马甲的世界排名还在上升!


    你深吸一口气, 什么都没吸到。


    你不禁有些怀念故乡那新鲜香甜的空气!


    哪怕是冷酷的猎手,偶尔也会有亲切的怀恋。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枪火与玫瑰呢?


    所有人都爱这个的!不是么?】


    “什么玩意?飞升后中二病了?”吴悠完全摸不着头脑:“算了,总之在打排位赛,连胜了对吧?那加油!”


    “我翻翻其他的。”


    吴悠咬着薯片:“老大真的开门立派了呀!最近都在教书,不知道实力能提升到哪个档次。”


    “老二,演戏, 睡觉, 打电话, 撸哥哥,啊……真是和我一样枯燥且乏味的生活啊!”吴悠窝在游戏椅里, 舒爽地叹了口气。


    “老三,我记得他一直打理政务来着, 毕竟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忙得很,最近还因为压力大,梦游了呢……”


    【眼前的鬼,颤颤巍巍向你奉上一块琉璃。


    他笑道:“陛下,此物可不一般,是上古时期的圣物散落而下的碎片,据传能活死人,肉白骨,鬼得到了,那蜕生成大诡的通道便近在眼前!我将此物献上!祝您寿诞!”


    你伸出手接过,这是一块不平凡的碎片,他的崩毁,不仅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同时还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开始。


    但它同样是一把钥匙。


    而这把钥匙会通向何处,由你,由……世上千万人裁定。】


    【恭喜您,模拟器即将迎来第五次进化,感谢您的使用!】


    【叮——】


    【修桥补路无尸骸!】


    【叮——属性随机分配中——】


    【叮——天赋随机抽取中——】


    吴悠也没对这次抽取抱什么太大的天赋,老实说这次老五处于薛定谔的死亡之后,他就看开了,模拟器这种东西不会这么容易给他的,一定要跟他拉拉扯扯……


    一束极其猩红的光从空气之中慢悠悠晃荡而下,瞬间收束进了模拟器的面板。


    吴悠张大嘴巴:“我……嗯?”


    当场打脸?


    这叫什么,这是不是就叫单抽出金!


    吴悠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半晌,坐上椅子后,脑子终于回归占据高地。


    等等!话说回来……


    这光怎么血红血红的?


    「颠倒匹诺曹:你是神捏下的第一个泥偶,当时调皮的神捏长了你的鼻子,点了点你的鼻头,笑着道:“匹诺曹。”,可是你不是匹诺曹,神也不是木匠,神恶作剧般笑了笑,赐给你全新的祝福,你说谎不长鼻子,因为你是个骗子,你不说谎才长鼻子!而你最好只当个骗子,最好只说谎!」


    【恭喜您触发彩蛋!获得天赋「颠倒匹诺曹」!】


    吴悠慢吞吞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说,装上这个天赋的‘我’,以后只能说假话?不能说真话?这不是逼着人当骗子么?”


    “不行!这破事我不能干!我从小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以诚为本,以信立人!每一个我都是那么的诚实!”


    “这样的我怎么能当骗子呢!这简直就是侮辱!侮辱我的人格!”


    吴悠把天赋「颠倒匹诺曹」拖进了天赋栏。


    随便选了一个自己也没看清的天赋和头衔。


    明明身边也没人在监督,但颇有一种在犯罪的错觉。


    他偷感很重地开启了模拟。


    【0岁:地府大变样了,你不禁感叹道,老实说来了那么多次,地府已经和你家差不多了,走出通道,看见来的路上人越来越多,你欣慰地点点头,就是每次都要靠着你对地府的熟悉,逃掉狱卒的感知,避免被抓住真的很难。


    你好不容易寻摸到孟婆汤那边。


    队排了长长的一条。


    你看着看不见尽头的队伍,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排着呗,没想到现在孟婆汤都已经这么火热了啊!】


    【0岁:孟婆换人了?


    你看着汤碗里的汤,又回头看了看排了好几个时辰的队。


    你低头,不行,都花这么久了,这孟婆汤不喝也得……


    孟婆姐姐终于喘着粗气赶到。】


    【0岁:为表歉意,你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清凉解暑且香甜,原本孟婆姐姐摆摊的位置还给了真正的孟婆,她现在换了个阴凉处,你们二人蹲在角落喝完汤,孟婆姐姐简单交代且暗示了些什么。


    聪明如你,立刻意会,你自是对那些琉璃感兴趣的,当然会用心搜寻他们。


    孟婆姐姐高兴地点点头。


    充满仪式感地从门后拉出一座小巧的奈何桥*儿童版】


    【她笑眯眯道:“生活,还是需要仪式感的嘛!”】


    【你很赞同,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0岁:你出生了。】


    【0岁:你出生在了一个偏僻的村落,但更糟糕的是,当你睁开自己的双眼,望向欣喜的村民之时,村民们尽皆发出了惊恐地喊叫声,不少人摸爬滚打地远离你,你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试图咿呀着勾起他们怜爱幼崽的心!】


    【“怪!怪物!”你听见有人在你耳边叫道。】


    【但是很快的,你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怪物?不!不!这是我们献给守护神的祭品!你看他那双眼睛,那是神遗落在世间的宝物!把这个孩子献上去,这几年大家都不用出孩子了。”】


    【老人的声音里掺杂着欣喜和贪婪:“他一个!就足够了!”】


    【哦嚯,开局不利。】


    【一个人颤抖着抱起了你举了起来,你听见了哭泣声,听见了尖叫声,听见了呐喊声,你被举着在空中晃了一圈,从他们那一双双惊恐地眼睛里,你看见了一个婴儿,一个有着白色胎发,异色瞳孔的婴儿。】


    【很明显,你生病了。】


    “很明显,我这不是白化病加虹膜异色么?哎呀!”吴悠紧张地说道:“不会又开局死了吧?那个神估计是山间的大老虎什么的吧?”


    【1岁:你因为祭品的身份,被好好供养了起来。由于你一出生就带着记忆,你能清楚地认出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但是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不管他们是不是你的生身父母,此刻他们也一样避你如蛇蝎。】


    【1岁:你努力地学说话,茁壮地成长着。】


    【你的声望正在缓慢增加,体质正在缓慢增加,智慧正在缓慢增加。】


    【2岁:你终于说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谎言。】


    【你对着喂你吃饭的村长,小声说道:“不饿了。”】


    【虽然你的体质减少了,但是你的天赋正在发挥作用。】


    【你感觉到你的腹部涌起一股暖流,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但是很快的,没几天你就晕倒在地,体质加剧减少。】


    【你明白了什么,谎言就是谎言,只是欺骗,并不是真实。】


    【或许,想要它更加真实,还需要某种条件。】


    【3岁:你已经能够流畅地说出自己想表达的话。


    而三岁,也到了献祭的日子。


    你赤身裸体,如同纯洁的羔羊,被摆盘送到了祭台。】


    【村长在你耳边念叨着:“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帮帮村长吧,帮帮村长吧!】


    【你说道:“好的,我原谅你了。”】


    【3岁:人群散去之后许久,直到冷冽的月光照耀在你的身上之时,一个浑身瘦高的人影站在了你的面前,你正想说两句话与他交流,就突然见他蹲了下来,他细长的手指探了出来,着迷地抚摸着你的眼睛和头发。】


    【一个耐心等待了三年的祭品,得到的不是急切地吞噬,这个东西有思考的能力。】


    【你思考着,天赋正在蓄力中。】


    “……难不成是走邪教骗子的路线?不是什么肉食动物!”吴悠摸着下巴猜测道,他兴奋起来:“是人就好忽悠啊!有这幅外表,忽悠个邪教古代人不是手拿把掐!”


    【4岁:你成了教主。


    你的声望达到一个新的阶段!】


    【5岁:你在教主的职位上工作着。


    信徒正在增加——】


    【……】


    【——】


    那个少年跑进来的时候,真是大胆又莽撞。


    顾定邦仗着自己自小练武,从犄角旮旯里钻进了“万蕊教”的腹地,但是却在其中迷失了方向,他如同晕了头的蜜蜂一样到处乱转,却始终找不到有价值的地方。


    万蕊教是这片地区新崛起的教派,却并不是在人之中传播,而是在鬼怪之中传播,顾定邦在行侠仗义之时,瞬间意识到了这个教派决不对劲!


    若是鬼怪以教派为纽带链接,那么若是他们日后有稍许异动,便更容易酿成万倍,千倍,百倍的伤害!


    到那时候,哪怕南州皇帝调集南州各大教派围剿,也来不及弥补错误了。


    顾定邦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更能嗅见鼻尖越来越重的香料味,这些味道令他实在忍受不了,整个人都泛着晕。


    他跌跌撞撞地闯进一座幽僻的大殿,手中剑鞘撩开深红深绿的帷幕,身后传来阴风呼啸之声,似乎在四处搜寻他的位置。


    顾定邦本想继续找出路,可头迷蒙起来,眼睛同样如此。


    顾定邦终于晕头转向地一头撞在了殿前的雕花柱上,疼痛让他这才反应过来,香料之中可能掺杂着迷魂的迷药!


    他气愤地瞪大眼睛:“真是阴险小人!”


    顾定邦迷蒙的眼睛四处扫过大殿,只能看见一个三头六臂的童子手托莲花的金像。


    “真是……邪物!”


    顾定邦脑海之中的怒气一上头,拔出剑便要三两步踏上桌案,砍了那邪教供奉的金像。


    直到他猛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栽倒在地上。


    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响动!


    一双赤足落在了顾定邦的眼前。


    那是一双极其白净,粉嫩的脚,脚上套着三三两两莲花状的金质脚环,雪白的足弓绷起,如同跳舞般落在了顾定邦身前。


    悄无声息,如同一只灵巧的猫。


    顾定邦扣住手中的剑,挣扎着往上瞪去。


    他瞧见了一对异色瞳孔,不禁愣住片刻。


    而后雪色的长发披散而下,晃了顾定邦的眼。


    “你,你是谁?”顾定邦手中的剑欲出不出。


    这等形貌,定是教派之中恶鬼之一!


    他顾定邦今日栽在这里也要带走几个!死而已!大不了十八年后世上又多一条好汉!


    雪白的人颤抖着雪白的眼睫,遮住异色的瞳孔,他呼吸出来的气息仿若亦是雪的冰凉,整个人都仿佛是雪做出的雪娃娃,随时都有可能化成一滩雪水一般。


    来人张开嘴,望着顾定邦,怯生生道:“我叫六味,是被他们抓来吃掉的……”


    “——祭品。”


    第130章 混乱


    “祭品?”


    顾定邦神色一懵。


    “鬼怪也要上奉给那个劳什子教主祭品?你是心甘情愿的?”


    六味眨眨眼:“所以我与你, 应是一条道上面的。”


    顾定邦不高兴了,他满头大汗,剑鞘抵着地,艰难地从地上撑起来, 脸色不善道:“谁与鬼怪是一道人!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六味叹了口气。


    眼前的剑客一身熬筋打骨的皮肉, 瞧上去便是需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还有数不胜数的毅力,才能熬出这等功力。


    这一瞧便是个老顽固嘛。


    于是,白发的,清瘦的少年,眼角突兀落下泪来。


    顾定邦浑身一凛:“你,你干什么!你要耍什么花招。”


    少年沉默片刻:“也罢, 是我自己成为鬼的,常言道,鬼话不可信, 我明白的。”


    他薄薄的唇轻轻抿起,掩面避开顾定邦的视线,走回那个三头六臂的莲花状神像处。


    脚上的金环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撞击声鲜明且悦耳,却又衬托出些许哀意,在寂静的大殿之中格外鲜明。


    少年走到神像下, 身形渺小如蝼蚁, 与整个神像相比更是有如沧海一粟。


    “这里是没有路的, 从大门出去往左拐,有一羊肠小道。”


    顾定邦感到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若是这鬼怪朝他哭求, 朝他愤怒地怒吼,又或者是威胁他, 他是觉不会为此妥协,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定要将这鬼怪碎尸万段。


    但是这鬼怪却并没有纠缠,反而直接放弃了。


    顾定邦莫名感觉心里空落起来。


    他警惕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掉入陷阱之中!你到底有何目的!”


    背对着顾定邦的六味玩味勾起嘴角。


    声音却落在大殿里十足十的冷清:“没什么目的,你可以当我在骗你,反正找过整个大殿没路,耽误了时间反而被恶鬼弄死的人,不是我。”


    “我劝你顺着我指的路去看看。”


    顾定邦分不清这鬼到底什么目的:“那到路的尽头,我就能出去了?”


    六味微微一笑。


    他已经感受到有什么力量正在涌进他的躯体,虽然不多,相比起整个万蕊教,只是九牛一毛,但是这一丝丝的力量,足以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


    顾定邦怒上心头,这不就是在骗他!


    背对着他的少年背脊直挺,消瘦不已,身上着着深红,深绿色的异域祭服,双手双脚套着好几个金环,赤裸着的部位上被不知用什么颜料涂抹出极其瑰丽的图案,格外美丽。


    少年轻声道:“因为我没办法走到尽头。”


    顾定邦霎时头脑一嗡。


    愧疚让他握着剑的手松了松。


    整个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定邦欲言又止。


    一切都是具有表达力的。


    六味身上如同礼品的祭服,空无一人的大殿,吊诡的神像,纤弱的外表,与他沉默的背影。


    他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精心的骗局。


    上好的骗子需要学会在真话里说假话。


    这样,他才不会被揭穿,或者说哪怕被揭穿了,却不会失去信任的基础。


    如此……


    便能一直说谎!


    阴影下的少年眼睫颤了颤。


    他一眼看见了顾定邦,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天真之中带着正义。


    善良里面伴随冲动。


    一点脆弱,一点坚强,一点含糊不清的语言,再加一点说不清也道不明,且不自知的悲惨。


    酿造成了专属于热血侠客的骗局。


    六味已经在万蕊教呆的足够久了,甚至换一句话说,万蕊教困住他足够久了。


    待在万蕊教里,六味才渐渐发掘出「颠倒匹诺曹」的潜力。


    谎言是具有力量的,信得人越多,这份谎言就会越来越厚重,直到颠倒现实,化假为真!


    六味的眼神逐渐沉下来。


    可是谎言信得人若是有限,便只能是谎言。


    他这些年说过得谎,带给他的能力,并不足以令他走出万蕊教。


    他必须走出去。


    六味还要去寻找另一个“自己”,要去寻找那些琉璃,要去做很多事。


    他也曾经耗费心血发展万蕊教,但如今到了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这么想着,六味的脊背微微弯曲。


    顾定邦有点后悔自己说那么重的话。


    他并不是没见过对人友好的鬼怪,来自中州的鬼神书生的学生,便都是以人为友的鬼怪。


    在这遍地邪教的邪教窝里,有鬼一心向善又并非没有可能。


    何况他还是祭品,一个被献给邪教教主的祭品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善良的,他们都是被迫的啊!


    顾定邦皱脸。


    顾定邦啊!顾定邦!什么时候你也变成了那些只看表象,不看内里的货色!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顾定邦不禁道。


    六味侧了侧身:“不必了,我不想离开。”


    此乃谎言。


    “得罪了!”


    顾定邦不打算跟六味东拉西扯,他缓了好一会儿,察觉到迷香的效力有在减轻,当即大喜。


    谁知道那群鬼什么时候追上来,顾定邦决定抓紧时间。


    剑客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健壮的手臂猛然打横捞起六味。


    六味瞳孔一缩。


    真是,真是……


    他一个晕头转向被顾定邦倒扛到了肩膀上,坚硬的肩骨猛然顶上六味自己肚腩,顶出一道红痕。


    顾定邦一手定住六味腰,一手拿着剑鞘,飞奔出了大殿。


    大殿之中,三首六臂的神像仍做拈花之态,此刻却显得有些寂寞,香火萦绕而上,地上只剩下大殿中央空置的蒲团,一地清净。


    但很快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兜头撞进了殿中。


    顾定邦暗骂:“救命!怎么就刚好撞上!”


    身后的追兵疾驰而来。


    顾定邦猛然转身躲进大殿内的帷幕里,六味沉默地拉了拉顾定邦的手,指了指大殿上面,顾定邦沁着薄汗的脸抬起。


    昏沉的大殿内,又一个人闯了进来,一头撞进了帷幕里。


    顾定邦适应了,新来乍到的人却还没适应大殿之中的香味。


    那是一个身着奇异装扮的女子,一身花花绿绿的装饰品,大多是从小摊上买来的东西,有手编的链子,有各种颜色的发簪,身上同样还背着一个细长条的东西。


    瞧着一样像剑。


    六味有些惊讶。


    今天什么日子?倒是有两个外人闯进来了。


    女子跌跌撞撞地躲进帷幕里。


    紧随其后的。


    追兵也一头踏进了这里。


    顾定邦的眼睛警惕地扫过殿中人的位置,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先到的追兵是两只鬼,一个瘦高,一个低矮,瘦高的那个善用舌头,舌头的落点灵活且多变,极其阴险,低矮的那个鬼极其胖,胖得如同陀螺一般,一转起来便叫人难以抵挡,力道之大,几乎可以崩山碎石!


    他们一进如殿中,整只鬼便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紧张起来,瘦高的那个连忙收起了自己卷成几个圈的舌头,矮胖的那个也试图把自己光头上残存的发丝拨打前面,遮住自己满是横肉和伤疤的脸。


    二鬼紧张了好一会儿,两双鬼眼搜寻着大殿之中好半晌。


    “他去哪了?”


    “教主去哪了!”


    二鬼面面相觑,有些慌张。


    但很快,那个瘦高的鬼强撑着道:“教主应该是去探望其余教众了。”


    矮胖的鬼闻言立刻心大地放下担忧:“原来是这样啊!”


    顾定邦瞳孔一缩。


    教主?


    这里是万蕊教教主的房间?


    他不由迟疑地扭头看了一眼正沉默地往下看的六味,手动了动。


    不,他应该只是被献给教主的祭品,真正的教主还未动手……


    顾定邦心烦意乱起来。


    六味抿了抿唇,异色的瞳孔扫了一眼顾定邦。


    “大哥!咱们赶紧出去吧,就算教主不在,可擅自闯进,不也冒犯了教主大人么?”矮胖的鬼放松完,颇有些不安道:“我可不想教主不再爱我。”


    “啧!老弟!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瘦高的鬼恨铁不成钢:“要是咱们能抓住袭击左护法的人,不就在教主面前出了一个大脸,教主说不定还会赐咱们一个……嘿嘿。”


    瘦高的鬼鬼眼转了转,手中抓着的舌头,在半空中甩了甩,含糊道:“那个人也不至于抓不到…….”


    “糟了!”顾定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去看帷幕后的女子,她仍然窝在那里,似乎是还未从那香之中回神。


    顾定邦伸手抓住剑鞘。


    他的手上却突兀被按上了另一只手。


    他扭头去看,只见六味不赞同地摇摇头。


    瘦高的鬼眉眼猛然一厉,手中的长舌甩出——


    矮胖的鬼抱膝冲撞而前!


    “小心!”


    顾定邦喊道。


    女子霎时惊醒!


    她一手抽出背后细长条的物件,一手撑住地一个翻滚,躲开冲击过来的矮胖鬼。


    她手按住物件,停顿两秒,似乎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动用,但很快舌头阴险地抽射而来,女子扭过头,细长条格挡而前!


    长舌鬼的舌头缠住细长条就要拽走。


    矮胖鬼一头撞在雕花木柱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砰——”


    顾定邦挥开六味的手,撑着梁柱跳了下去。


    “撑住——”


    六味被甩开的手拢了拢,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


    他是有什么计划,可以一个人硬扛两只鬼么?


    六味疑惑地想道,这家伙难不成是有什么隐藏的力量没使出来?


    他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房梁下的一幕。


    女子正与长舌鬼角力,她功夫扎实,实力强劲,面对长舌鬼,这个算的上是一个大鬼的鬼,也能稳抓住自己的东西与长舌鬼较劲。


    顾定邦在空中抽出爱剑劈砍而下,长舌鬼一惊,下意识收回舌头。


    “你没事吧?”顾定邦问道。


    女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矮胖鬼卷土重来,冲向了他们,两人连忙分开。


    长舌鬼上前一步,眼睛眯了眯:“两个人?怎么?我万蕊教是什么人类来去自如的地方么!”


    矮胖鬼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尖叫:“居然!居然敢闯进教主的房间!我要杀了你们!你们居然敢亵渎教主——”


    怎么都用上亵渎二字了?


    身为教主的六味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长舌鬼与矮胖鬼是一对巡逻搭档,个体实力本就出众,合在一起便是更不能小觑。


    这不是根本没什么隐藏力量么?


    六味无语地看着他们在大殿内狼狈地逃窜。


    而且最糟糕的是,大部队要来了。


    六味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香。


    得,那这个偷袭长舌鬼和矮胖鬼的迷香已经没作用了。


    大殿之中的鬼越来越多。


    顾定邦和那女子气力逐渐不支。


    女子犹豫地摸了摸手中当棒棍打的,一条细细的长条,显然有些纠结。


    “你们居然敢亵渎教主——闯入教主的房间!”


    一只又一只鬼出离的愤怒了!


    “那可是教主!你们居然敢冒犯教主!我们都没怎么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啊——”


    喂喂,说的他这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闺房似的。


    六味抽抽嘴角。


    在某种奇异信念的驱使下,本就力压一方的鬼怪们瞬间就博取了胜局。


    一只鬼红着眼,又红着脸,踹了顾定邦一脚,碎碎念道:“还好教主没让你们见了!要是教主看见了你们,就糟糕了!”


    “什么糟糕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沸腾的大殿里。


    大殿之中诸声一寂。


    他们愣愣地抬头。


    只见梁上坐着一个身着祭服的少年,白色的长发披散在精瘦的腰腹间,眉宇间带着点淡淡的高傲,深绿色和深红色,缠在身上的飘带正垂落而下,微微晃荡,他居高临下,异色眼眸含笑,他微微垂眸,手腕与脚腕的金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我看见他们,怎么就糟糕了?”


    鬼们呼吸急促起来,好半晌一鬼才呐呐道:“咱们办事不利,放进来了人类,叨扰教主了。”


    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鬼们停下了动作,又被那个教主牵住了心神,她自然要抓紧时间寻找机会逃跑,女子非常具有同伴爱地看向顾定邦,试图带他一起跑。


    教主!


    顾定邦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果然被骗了!


    他气愤地向上望去,却只得到了六味一个安心的眼神,就好像他们还是一同相约出逃的伙伴一般。


    顾定邦瞬间就有些气消。


    现在回头想一下,这白毛鬼似乎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还试图指路他出逃,这次是他自己跳出来,否则他们很难被发现。


    他之前已经误会过他一次了,这一次是不是同样有什么误会呢?


    顾定邦有些纠结地想道。


    如果不是误会,那他就算死,也要带这个白毛鬼同归于尽!


    六味顿了顿。


    嘴角玩味地勾了勾。


    他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异色的瞳孔,眸色微深:“确实叨扰我了。”


    六味顿了顿,指向了顾定邦:“所以,我为他赐下子嗣,算作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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