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待见


    戴铎担心的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直接腰斩, 然后定下了两条保住十五爷的计划,一找何焯让八爷等人全力营救,二明早请人给四福晋带话请她把这个消息送到后宫去。


    父子之间的矛盾, 还是当做家事解决的好, 宫里不是还有太后吗?太后出面应该能保十五爷无虞吧。


    其实并没有对祖宗不敬的胤祝在众人为他猜测为他狂的时候,已经在奉先殿官员的带领下跪在了清朝前面三帝的大幅绘像前。


    是的,奉先殿有官,奉先殿的事宜是礼部管的,其实就是个小衙门。


    当然周围伺候打扫的, 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而已。


    礼部郎中方敏达也是正准备睡觉的时候被宣召了,听说让他看管押送到奉先殿的十五爷, 后背就是一层冷汗,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跑到地方一看, 还好还好, 十五爷身边都有他的自己人跟着,应该不会闹出来什么大事。


    胤祝跪了会儿, 有人给他扔来一本书, 笔墨纸砚摆到前面,那人一脸面无表情, 冷冷淡淡地说道:“宝贝勒,皇上命您跪着抄写祖宗家法。”


    行吧。


    胤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能不能派人去乾清宫给我弄身衣服, 在祖宗面前,总不能让我太失礼了吧。”


    “您稍等。”


    声音和脚步声一起消失在大殿外。


    胤祝仰头看了看上面三幅摆着同款姿势的穿着龙袍的皇帝画像,被其画工之精湛细腻震撼了一把。叹了口气, 合手向上拜了拜,“祖宗爷爷们, 你们要是有灵,就给我皇阿玛托个梦,孙儿说这些真不是要反清复明,真的是为了咱们国人全面健康发展好的。就这个丑发型孙儿还能忍受,迫害妇女这点,孙儿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不是一直挂在心里,今天才说得多了一点。没想到皇阿玛会这么生气,你们一定要为孙儿证明,孙儿真的是个老实人啊。”


    念念叨叨说完,胤祝又一次轻轻叹口气。


    其实戴名世出来了,给他的危机感也很大的。那么因他的一本《南山集》而起的文字狱还远吗?今天自己这也算误打误撞的,试探了一下老头的底线吧。


    老头的底线,好像就在江南人对朝廷的认可上。


    但既然自己都在这个位置上了,南山集案他一定要阻止。


    可惜的是胤祝不知道这个南山集案到底是怎么发展的,否则能更精准地掐灭源头。


    至于说《南山集》就是源头不让他出版就好了,这个已经不太可能了,在胤祝很小的时候,这本文集已经很出名了。


    胤祝还在书店看过,其实除了直书南明小朝廷年号,人家书里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如果非要抠字眼揣度作者意图的话,那意思就多了。


    再说清朝文字狱的根子,不在于文人的诗文上。主要是他们心里有病根,就跟胤祝今天一说起当年清军对江南百姓的戕害时老头就大怒一样的。


    不过今天胤祝说起当下甚为敏感的问题,并不是为了日后南山集案的爆发给老头打预防针,他只是很单纯的口嗨,在良好的气氛下把心里多年来的疑惑给说出来了而已。


    然后就自己把自己坑到了奉先殿,阴森倒是不阴森,但是祖宗们也不能跟他网聊,挺无聊的。


    胤祝出来换祭祀时穿的吉服的时候,看见自家量儿板着脸站在台阶下,笑着给他挥了挥手:“你先去乾清宫的侍卫班房睡觉去,我这儿没事。”


    谢无量摇摇头,一声不吭的转过了身去。


    给胤祝拿衣服来的方敏达终于绷不住冷脸了,“十五爷,您就一点都不怕吗?”


    胤祝看了看他身上的官服,点头道:“怕啊,但是这不是有你们陪着我吗?也就没那么怕了。”


    要是把他自己扔到阴森森的家庙什么的,绝对挨不过去。


    方敏达:感觉自己这个礼部郎中快要当头了。


    十五爷的意思是,奉先殿可怕吧?这话他要怎么跟皇上回,再说他又有几个胆子不敢回的?


    胤祝重新回到殿内,在悠悠的香烛味道下跪好之后,看着只挂着三幅画像的整洁墙面,想到一个问题,这三位祖宗在地下会不会被明朝的二十几位皇帝围殴啊。


    *


    康熙几乎一夜没睡,靠坐在炕上的软枕里,一只手握着《十万个为什么》一只手握着《我的爸爸天下第一》,面前的小炕桌上,摆着的是一副能看出地形的中国地图。


    西洋钟的指针一圈又一圈的走过,玻璃窗隔着的外面能看见比较明亮的光线了,康熙问道:“什么时辰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回:“不到寅时,皇上要不要睡会儿?”


    康熙把那两本书放到一边,“更衣。”


    换了一身玄色朝服的康熙正在洗漱时,胤礽等人在外求见。


    看着进来后跪下替十五求情的这些个年长儿子,康熙问道:“你们知道朕为什么让十五去跪奉先殿?”


    儿子们诚实答:“儿臣不知。”


    康熙犹豫了下,还是没打算说,叹了一声,道:“都起来吧,等他长了记性,朕自然会放他出来。”


    当初废太子时,康熙最怕的是儿子反目兵戈相向,而在刚才短短的两个多时辰里,他看见的却是十五手握钢刀对准的是大清。


    都说一个王朝要烂,是先从根子里从内部烂起来的,他大清却是直接把一根反骨长在了核心。或许是因为词条的影响,这个儿子对大清的认同没有对中国的认同高。


    虽然这俩词儿是一个意思,康熙依然纠结十五到底是更喜欢未来的中国还是现在的大清。


    这有点像追问一个人是喜欢未来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听出来的十五的意思:百姓最重要。


    他们怎么跟明朝打都可以,不能伤害百姓是最基本的。现在他也要求,更加平等的满汉一体。


    他御宇这么多年,从没有敢于放松对江南的监控,不能说没有担心南明势力的死灰复燃。白莲教能在江南屡禁不绝,也不能说仅仅是因为那地方远离北京的控制。


    十五的想法,太超前了,二百年后他这么说可以,但是现在不行。康熙自己还能容得下他,以后登基的儿子呢?


    过去的两个时辰,康熙完全是在想退路,万一十五因为看不惯朝廷的腐败,要把朝廷给灭了,该当如何。


    十五的确是胸无大志的,但他却是词条教养长大的,他知道朝廷以后会腐败到让周围的小番国占领东北分走土地,现在都敢跟他这么说,以后有足够的兵权了未必不敢一气之下把越来越不争气的朝廷给灭了。


    从他看不惯那些纨绔子弟欺压平民的处理手段,康熙就知道,这个儿子是不会为爱新觉罗氏抛弃可以让中国强大起来的那条路的。


    康熙一方面欣慰,他对十五没有看走眼,十五何止是对皇位没有野心,他对大清都没有野心,那孩子心里恐怕只有一个中国。


    一方面发愁,恐怕任何不利于这片土地的事情,在十五看来都是错误的,必须要承认的必须要改正的。


    那孩子的立场不在大清,只在这片土地和百姓身上。


    这似乎很危险,但像胤祝自己说的,他跟白莲教不一样,他必定不会做不利于大清的事,否则词条给出来的那些技术奖励,他不会拿出来给朕这个皇上。


    只是越是清醒的认识到十五他身上那种不同于当下的潜质,就让康熙越是难受,而且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从前都忽略的问题。


    词条以前教给的十五的那些词语中,其实都有一个最核心的元素,那就是屠龙。


    但康熙能就此拒绝词条,或者说直接把十五圈禁起来吗?不,他不能。或许这么多儿子中,能被以后的百姓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十五了。


    而对他来说,即使丢了皇位,也不能丢掉盛京、长春、吉林,那是祖宗下来的根本。


    就算以后东北会被小番国占领的事不是发生在他当皇帝的时期,康熙也不能就装作没有这个问题,还像以前那样只等着保证清朝的繁荣确定好太子就完事。


    这个改变是必须做出的,而最知道怎么改变的,是十五。


    康熙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些个儿子的,没一个省心的。


    清溪书屋外面。


    胤礽对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弟弟道:“你们该回去的回去,该去上朝的去上朝。”


    对于又摆起来长兄谱的废太子,弟弟们的反应很平常。


    八阿哥起手行礼。


    几人分了两波离开,到外面小西门上轿的时候胤礽才发现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十二。


    “十二,你怎么不去早朝站班?”


    十二腼腆地笑笑:“我又没什么差事,想跟二哥去宫里看看十五。”


    皇子成年后就有了站班的资格,但如果没去的话,皇上又正好没事找他们,一年都不去上早朝也不会被点名。


    胤礽点了点头,“走吧。”


    他出宫之前没去看十五,正好打算回去看看他去。


    进了京城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早晨的寒气被喧闹的人声和蒸锅汤锅上升起的雾气驱散。


    十二停在一个小笼包的摊位前,买了二十几个小包子。


    十二说道:“给十五带点吃的。”


    胤礽掀开窗口的帘幕,看着捧着油纸包裹着的白嫩包子回来的十二,笑意浅浅:“还是你想的周到。”


    十二说道:“二哥要不要尝一个?我有时候不想在府里吃饭,就随便来街上吃,这家的小笼包做得还能入口。”


    胤礽咳了一声,“我就不吃了,都给十五放着吧。”


    十二面露忧色,亲自抱着包子上了马,“也不知道十五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让皇阿玛如此生气。”


    窗帘落下。


    “咳咳,”隔着一层窗帘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放心吧,十五不会有事。”


    十二看了看怀里热气腾腾的油纸包,但愿吧。


    奉先殿。


    包子没有被允许带进去,方敏达说道:“十五爷的饮食我们会安排的,在先祖面前大吃大嚼,是为不敬。”


    外面的声音胤祝听见了,扭头看一眼。


    一晚上都睡得不舒服,他身上的关节都快整个的锈住了,看见背着光走进来的两个人,揉揉眼睛就喊:“二哥,十二哥,救命啊。”


    胤礽:---


    十二:---


    两人走过去,把胤祝扶起来,胤礽皱眉问道:“怎么,有人为难你了?”


    跟着停在几步外的方敏达:谁有那个胆子为难十五爷啊。


    胤祝摇摇头:“没有,但是再这么来两天,弟弟也活不了了。”


    胤礽抽了抽嘴角,旁边还有炭盆的,应该没有冻着人,“不至于。我们已经跟皇阿玛求情了,皇阿玛说只要你认错,马上就能放你出来。”


    胤祝点头:“我认错,二哥,十二哥,”眼神殷切地看着来探望他的两人,“我再也不在皇阿玛跟前说咱们的秃瓢脑袋丑了,这也还是有很多优点不是吗?首先能避免中年秃顶的焦虑是吧,而且半年不洗头都没问题---”


    “哎呦。”


    胤礽十二一起撒手,把胤祝撂在了递上,一下子抻到他僵成一块的腰间盘,“你们是不是不想让弟弟好好的出去了?”


    十二结巴道:“你你你,你说了什么?”


    秃瓢脑袋!


    竟然有人敢说自家这个辫子头,是秃瓢脑袋。


    十二一下子有些理解,民间传说的关于明太祖朱元璋听不得光圆亮等字眼的原因了。


    这些话真的很刺耳。


    胤礽也只憋出两句话:“十五,有这一遭,你不亏。”


    胤祝小心道:“如果我说,我还说了两句咱们家以前的先祖太残暴,二哥十二哥,你们会帮我吗?”


    什么!


    胤礽比听到他自己被皇阿玛废掉时说的那些话还不可思议。


    十二赶紧跪在地上,喃喃道:“太祖爷、太宗爷、皇玛法,十五他是外面长大的,他不懂事,有怪莫怪。”


    胤祝无语。


    胤礽严肃地看着十五:“我看你不仅应该跪祖宗,你还应该看看太祖当年是如何用十三副铠甲起家的。”


    胤祝: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其实他的脑袋也被屁股决定了,他在江南的时候过得多老实啊,从来都没想过这些大事。


    “我还是觉得,咱们的这个发型特别丑,肯定会被后人取很多难听的外号,二哥我就是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不能废除明朝陋习而保留他们的长处呢。裹小脚多毁灭人性啊,为什么不坚持把这个废除?”


    这一下,胤礽差点没站住,难怪皇阿玛对他们片言不语,十五说得这些话真乃石破天惊。


    胤礽重新用郑重的眼神打量十五,王常月曾预言十五身上有大福运,他这般的悲悯天下人,难道将有释迦佛尼成佛的天分?


    “这些规矩都是祖先走过来之后边自然而然形成的,不管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十五你不能因为一时的疑惑,就质疑先祖。”


    胤祝:“但我只知道,元朝灭亡那么快就是因为它兴起之后也只是让百姓受苦了。我想咱们的发型,以及盛行于民间的裹小脚的事,还有各种对妇女的戕害,不就是在康熙盛世下也有很多百姓在受苦吗?”


    十二的脸都白了,提醒道:“十五,你别忘了玛么和曾祖母都是大草原上的。”


    所以你别说元朝坏话了,曾祖母地下有知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的。


    胤礽看了十二一眼,搀扶胤祝坐好:“当然,二哥知道,咱们爱新觉罗氏最终坐了这江山的主人,天下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便皆为皇阿玛之子民,应一体视之。但裹小脚,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百姓过什么样的生活,也需要我们数代之功。”


    胤礽蹲下来,拍了拍十五的肩膀:“二哥知道你心软,但是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胤祝愣愣点头,没想到二哥的想法这么正,也对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女子抱着深切的同情。


    二哥如果当上皇帝,应该也是一个好皇帝吧。


    就说清朝的优秀基因都在老头这儿用完了。


    “方大人,给十五拿来太祖、太宗的史传看着,”离开的时候,胤礽吩咐方敏达。


    方敏达听了刚才那些话,总感觉脖子上的脑袋不那么牢稳了,忙弓腰到底:“微臣这就去。”


    到了外面,胤礽在春明的伺候下披上披风,对还在发愣的十二道:“还不回去。”


    十二这才猛地回神,小跑到胤礽身边:“二哥,你说十五在江南的时候,是不是加入了白莲教?”


    胤礽定定地看了十二一会子:“你当皇阿玛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十五在江南的生活吗?”


    十二忙低头后退。


    胤祝捧着方敏达拿来的封面精致的史传,看了半天,然后还有皇阿玛让人送来的《明史》,最后还得抄写祖训,好容易到点被喊到外面吃饭去了,梁九功又持着拂尘亲自来问:“十五爷,皇上问您知道错了没有?”


    胤祝抱着大碗菜拿着筷子,两眼无神地看了梁九功一眼,说道:“梁公公,我早就知道错了,我们应该谨记历史的教训,不要总跟前面的王朝踩同样一个坑。”


    梁九功:这感觉挺深刻的,应该能复命了。


    然后他又问方敏达要了胤祝抄写的几遍祖训,转身走了。


    胤祝眼巴巴的,好歹给他个能躺下来睡觉的地方啊。


    明亮的阳光照在书桌上,康熙放下练字的笔,问轻轻走进来的梁九功:“那小子怎么说?”


    梁九功一个字不拉的回了十五爷那些话,本以为皇上的心情能好些,谁料只听见一声冷哼:“他心里头主意正着呢。让他继续抄,不抄三千遍就不准出来。”


    这话在最短的时间内被传到宫里,谢无量特别同情二哥,在心里呼唤大哥,大哥你快回来吧,如果大哥在肯定有办法帮二哥度过眼下的困难。


    永和宫,德妃知道十五被罚跪的时候,刚从慈宁宫请安回来,一听到老四媳妇见面后说十五被罚跪奉先殿,马上出门。


    到太后跟前,就是一通有节制又很有告状精髓的哭诉。


    太后马上传懿旨,一问皇帝是怎么回事二提醒皇帝十五身体不好怎么禁得起大冷天的罚跪?


    康熙:---


    忘了那小子还有皇额娘这个后台呢。


    于是康熙让梁九功又跑了一趟皇宫,给太后送些好瓜果,顺带说一声十五的事。


    德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梁九功一走,太后就劝她:“你别担心,皇上这么做对十五也是好的,免得他日后不知道天高地厚无法担当重任。”


    德妃听了,心里一阵阵紧缩。


    什么重任?


    十五那样的身子骨,只要能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德妃想到前头几年的不平静,低头说道:“也是臣妾着急了,忘了皇上也是十五的阿玛。但十五自小身子弱,臣妾对他不敢有多大的期盼,能让我看着他娶妻生子颐养天年,余愿足矣。”


    什么重任不重任,自有别的皇子担。


    德妃没有大想头,十五身上现在已经有了爵位,以后即使不再封,也能滋滋润润地过一生。


    太后倒是有些意外,点点头:“你有这份心,日后也能少了好些烦恼。身为皇家子,最需要的反而是一副平常心。你就很好。”


    德妃:一点都不想听这个夸赞,您倒是在跟皇上说说赶紧放胤祝出来啊。


    “好了,你回去吧。明天十五还不出来,我再催催皇上。”太后体贴地说。


    德妃只能回去,到永和宫就打点人去前朝奉先殿给胤祝送东西。


    很快,六宫都知道了回来后就代替他前面的哥哥成为万岁爷最喜欢儿子的十五,他被罚跪奉先殿了。


    而这一罚就是两天。


    不仅如此,这两日诸位娘娘们有见了娘家人的,还听说现在的京城,八条胡同有四条胡同里都在庆祝。


    *


    魏珠站在桌边研墨,说道:“也不是咱们家十五爷有多么不招人待见,都是那些人家的纨绔子弟,这段时间憋狠了,一听说万岁爷把十五爷给关了起来,就都跑出来呼朋唤友的喝酒呢。奴才瞧着,只是比之前那段时间热闹了些。”


    康熙听得都没话说,不过也是觉得京城各家不会管儿子,十五真欺负过他们谁没有?这是绝对没有的,一个个的弄出来这么个动静,是跟他说他的儿子多不招人待见吗?


    “你去宫里一趟,问问十五,抄完了三千遍没有?”康熙拿着笔,说了这么一句。


    魏珠心道:十五爷您别觉得苦了,这不马上就能出来了。


    “嗻。”放下墨条就退出去。


    前两天康熙还问问十五是不是知错了,那小子的应答总是真诚又五花八门的,听得康熙好气又好笑,现在干脆不问了。


    他不是嚷嚷着自家这个是秃瓢脑袋,很丑吗?


    康熙就要让他回来展示展示,到底丑在哪里了?


    第92章 辣眼睛


    康熙很快就能知道现在的发型到底哪里丑了。


    胤祝一回来听到老头这个要求, 也是很无奈,在他的三千遍祖训还没有抄完的时候,催促着他回来就是为了这?


    去奉先殿进修了一下, 胤祝感觉自己的胆子又大了不少。好像已经有点纨绔子弟的风格了。


    更何况他一回来看见老头, 老头可能是没想到他现在的模样,眼神流露出一些心疼,他立刻就抓住机会装虚弱。


    磕头认错的时候,一下子瘫在那儿。


    康熙伸了伸手又收回去。


    担心,还有点后悔。


    让人带十五去奉先殿之后, 才想起他身上有自小带来的不足之症,然后就算意识到自己错了, 康熙也不能在三千遍没有抄出来的时候过去把人放出来。


    岂不是更助长这小子无法无天的气焰?


    这一遍遍询问是否抄完了三千遍,其实已经是在暗示底下这些人可以给胤祝找两个人一起抄写。


    没想到他这个儿子有点---狗, 就是用词条曾经多数使用的这个狗, 来说胤祝特别准确。


    这小子没有找人帮他一起抄祖训,而是在抄完了手头最后一遍祖训的时候, 拿出来一张写下【三千遍祖训】。


    魏珠拿回来交差, 康熙也就只好这么让他过关。


    胤祝心想找人帮他抄写不还是得一点时间吗?而且万一以后老头心情不好了要办他,别人的代抄就是一个现成的把柄, 于是灵机一动,拿出一张纸写了个【三千遍祖训】。


    说实话魏珠当时都傻眼了,偏十五爷还特别无辜地看着他问:“皇阿玛不是一直问我有没有抄完三千遍祖训吗?这不, 抄完了。”


    魏珠捧着一张纸来交差,更没想到,万岁爷竟然认了十五爷这个胡闹。


    康熙看着没跪好倒在一边的儿子, 沉默一会会儿,说道:“扶他起来, 赐座。”


    梁九功李玉等人都上来,搀扶胤祝的搀扶胤祝,拿凳子的拿凳子。


    康熙又说:“换把椅子,他这样能坐凳子?”


    抱着凳子的李玉一愣,瞬间明白了,万岁爷无论在嘴上说得有多狠,但对十五爷的关怀都是独一份儿的。


    胤祝很快就躺在了椅子上,手里抓一串不知道哪里进贡上来的酸酸甜甜的葡萄吃着,然后就听到了他皇阿玛的这么个要求。


    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过去:“皇阿玛,您确定要儿子给您展示一下咱们现在的发型,有多丑?”


    康熙侧着坐在炕沿,胳膊撑在小炕桌上,十五这一脸不可思议的你怎么能发现不了我们现在的发行有多丑的样子,让康熙的脸色很难好看起来。


    康熙问道:“还是你眼中并无祖宗家法,故意这么说来找打的?”


    胤祝咽下一颗葡萄,心想我有病吗故意找打,说道:“既然您这样要求,儿臣就不客气了。但是咱们先说好,一会儿您受到了伤害,或者被狠狠扎心了,不能治儿臣的罪。”


    康熙冷冰冰说道:“赦你无罪。”


    胤祝:“儿臣就斗胆一次,等我吃完葡萄先。”


    康熙:你还斗胆,一次,你上面那些哥哥加起来都没有你这样的熊心豹胆。


    要不是舍不得词条的各种奖励,高低得让这小子在宫里好好反省几天。


    胤祝吃完葡萄了,起身请求让李玉带他去京城一趟。


    康熙已经在看折子了,准了这个请求。


    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胤祝才回来,康熙这时候在看戏,胤祝就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冲进来。


    “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谁惹着你了?”康熙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胤祝:“皇阿玛,您知不知道,儿臣被关的这两天,京城那些纨绔子弟都在庆贺。”


    康熙做出一副从惊讶到盛怒的样子,“有这事?李玉,你来说说,何家子弟这般大胆!”


    李玉嘿嘿笑了下,小心地看了胤祝一眼,“我们去布店买成衣的时候,经过了三家茶楼,那里面都传出来欢笑声,说十五爷最好一直在宫里关着。还有一班人,说他们就是因此而出来聚会的。”


    康熙挺生气的:“竟然有人这么说,十五好歹是朕的儿子,他们庆祝朕的儿子受罚,这成何体统。”


    “万岁爷,三爷五爷七爷他们都来了,说是来探望探望十五爷。”梁九功这时候说道。


    “让他们进来,”康熙对胤祝道,“十五,你别难过啊,这件事朕会让你这些哥哥替你做主的。”


    三五七,八九十,十二十四,八个人一进来就听到皇阿玛这话,都惊讶失态地先去看他们皇阿玛的脸。


    不是,皇阿玛的笑都快憋不住了吧。


    问清缘由后,兄弟们都沉默了一下。


    虽然十五被京城纨绔这么排斥的确有点好笑,但皇阿玛从来不是会看儿子们笑话的人啊。


    胤祝:“哥哥们怎么给我做主?皇阿玛,还是得请您给儿臣做主。”


    康熙第一时间就是想这小子难道要把那些人都抓起来?他虽然是皇帝,也做不来这么容易造成恐慌的事啊。


    “朕,怎么给你做主?”当皇帝这么多年,第一次用这么没有把握的语气说话。


    胤祝想到那些从茶楼里飘到街上的欢声笑语,“他十五爷这下不能说我们吓着他了吧”“哈哈,这样的祸害就该永远别上街”,气得发狂:“皇阿玛,儿臣现在就要去九门提督衙门做事。”


    “哈哈哈,十五,你这样子是不是就前天教我们的那个词儿抓狂---”九阿哥说着突然停下来,震惊道,“你要去哪里?”


    胤祝看了眼本来是要嘲笑他的九阿哥,冷淡疏离道:“九门提督衙门啊。”


    九阿哥剧烈咳嗽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九门提督,掌京师军队,手底下三四万号人,他要是有什么异心,能直接把京城给包饺子了。


    西山大营现调兵都来不及。


    八阿哥都忘记维持表情了,说道:“皇阿玛,九门提督内的职位,向来都没有皇子直接担任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胤祝:干嘛呀八哥,我又没有私心。


    “八哥这话就有点缘木求鱼了,九门提督虽然没有让皇子直接担任,但是一直以来的九门提督都必须是皇阿玛心腹中的心腹。我没有任何私心,还是皇阿玛的大宝贝儿子,谁都没有我当———”


    意识到不能现在就说当九门提督,毕竟人托合齐还在呢,胤祝就消音了:“———好。”


    八阿哥:刚才还说去九门提督做事,现在就成了九门提督。皇阿玛究竟对十五信任到了什么地步,这要是没有提前授意,十五不可能这么说。


    康熙看了眼这些个儿子的反应,对胤祝说道:“要去九门提督,你还要磨砺磨砺。”接下来的话就是对其他儿子的说的,“不过啊,十五绝对没有任何私心,你们都不用担心他。”


    “是。”众人缓慢地应了一声是,再也没有了看十五笑话的心理。


    皇阿玛竟然在为十五进九门提督做准备!


    这份信任,让他们酸极了。


    以前知道皇阿玛对十五稍微偏宠些,那也是因为对十五有自小的亏欠,而且十五的词条的确神奇。


    但是九门提督啊,一个皇子掌控着,还不是能颠倒风云的利器吗?


    胤祝去准备服饰对比的时候,跟他前后脚到园子的这些三五七等还都有些失魂落魄的,康熙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主要是看了就糟心,一个个的能有十五一半把心放在彻底为大清好上,而不是眼睛全都盯着皇位的,用得着他这么操心?


    九阿哥看了看左手边的八哥,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十四,终于是缓了过来。


    现在十五那九门提督不还没影儿呢,瞧他这不犯错是不犯错,一犯就是大错的能力,皇阿玛想推他九门提督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上去。


    再说就算上去了,小十五那样的性格,他能当皇帝去?


    身为九门提督,他更要小心谨慎,不可能对皇位有任何的觊觎,即使他要造反,也要看看京城里的八旗老王爷们答应不答应。


    八阿哥也想到,若真给十五当上了九门提督,自己这个八哥,就一定要是他心里最好的八哥。


    三贝勒的脑子更不慢,这时候都在想送什么小礼物给十五,好让他跟他三哥最亲了。


    在众人的胡思乱想中,李玉走进来请示:“皇上,宝贝勒说请您移步瑞景轩,那边的地儿开阔,走得开。”


    康熙此时正在畅春园中轴线上的春晖堂,一般在听政之后都会在这边见见大臣,听了李玉的话,着实好奇十五又出了什么鬼点子。


    春晖堂这么大还走不开?


    可别把他的瑞景轩给拆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康熙起身,三贝勒等人也起身。


    “皇阿玛,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十四请示。


    他们是半路上遇见十五的,没说几句话,都到园子了也不知道他去京城是干嘛去了。


    康熙有些担心,十五要是胡乱行为,果真把他们的辫子头丑化,当着这么多儿子的面,是处罚他呢还是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只是犹豫了一下,康熙说道:“都过来吧。”


    瑞景轩外面,胤祝笑着等在路边,一看见仪仗走来就过去迎接。


    二楼,被胤祝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戏台,众人入座后,随着锣鼓琴瑟,走出来两个武打小生,只不过他们这次的戏服,特别生活化。


    苍蓝和玄色相对的宽袍大袖,对打起来,一招一式都显得飘逸。


    然而正在对打的两人心里都有点含糊,这次唱戏,十五爷竟然不让他们按照戏曲中的服饰打扮,还让他们梳起了以前的发冠,这就有点吓人了。


    他们的这个对打完成之后,退到幕后的时候都有些手脚发软的,然后迎面看见跟他们穿的差不多却是梳着时下辫子的两个人,这两个武生差点没绷住。


    “噗,咳咳咳。”


    十阿哥猛地喷了半杯茶,得到皇阿玛一个非常嫌弃的眼神。


    康熙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以前他也穿儒士服,宽宽大大的,觉得还挺舒服,为什么今天这么一看,会有种如此眼睛疼的感觉?


    【词条六十一,辣眼睛。


    网络流行词,用具体形象的描述,来形容抽象的感觉。因为看到不可直视的画面,而觉得眼睛很不舒服的一种心理感觉,通常被称为辣眼睛。】


    耳边响起的一板一眼的播报声,让康熙控制不住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十五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孩子吧。


    胤祝发现,包括他皇阿玛在内的,在座的所有人,看到台上交错儿过的两班服饰差不多的人时,都撇开了一会儿眼睛。


    自己在心里笑得直打滚。


    哈哈哈,这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触发词条,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该词组指的是在各种条件相同或大致相同的前提下,两类人或物进行对比,往往会对综合条件较差的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做题要求,造句。


    完成奖励:1、电动牙刷一支;2、皮靴一双。


    求助:1、玄烨;2,胤禛;3,胤祹;4,胤禵;5,胤祺;6,胤祉;7,胤禟。】


    听到又多了两个人,还没有进入求助行列的八阿哥十阿哥七贝勒,都用小眼神瞄了三贝勒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就后悔,十五被关的这两天他根本不应该经常去探望,要不是前两天去看罚跪的十五,他也没有机会教他几个词条。


    第一次出现在求助那里就赶在这个艮节儿上,他宁愿不要这个机会。


    什么【辣眼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说的不都是辫子头丑吗?


    早就听十二说了十五这次被罚的原因,他们还巴巴的赶过来干什么啊。


    九阿哥正在懊恼,又是一声圆润的【咚】在耳边响起,心里咯噔一下的同时,听到:【选择6号学徒胤祉和7号学徒胤禟求助,请宿主小朋友尽快向他们科普辣眼睛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词义,并引导他们分别用这两个词语造句。】


    胤禟扶着椅子的把手向下滑了一下,怎么还瞧瞧选了他?


    其实这两个词条读完并滚动播放完毕,也不过是一分多钟的时间,台上拖着辫子做出前面二人那套武打动作的两人才完成了一半。


    底下的人已经看不下去了。


    胤祝正好看向九阿哥,见他滑了一下,笑道:“九哥,你是不是感觉台上这一幕眼睛疼?”


    九阿哥坚决放弃这道题,嘴硬道:“没有啊,很好看。”


    胤祝:---


    “三哥,你也觉得好看?”


    三贝勒点点头。


    胤祝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其他人:“很好看啊,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胤祝咬牙,给谢无量一个眼神,直接上重要一趴。


    两对情侣(借助仙侠背景)出现在戏台上。


    鬓若刀裁目如朗星的男演员(武生)半蹲在地,怀里是受了重伤即将消散的爱侣,哭喊着说道:“你不要亖,你如果亖了,我要这天下都为你陪葬。”


    另一边,直接用清朝日常生活中大辫子的男演员也在说这相同的话。


    到底是在皇宫的御用戏班,两人都把台词(虽然没有任何曲调但这是十五爷给他们的念白,不让拖长音什么的,也只好称为台词。)念得非常深情。


    然而台下的观众们,没等胤祝再次询问呢,都起身下楼去了。


    胤祝追上去:“皇阿玛,你们别走啊,后面还有服装展示呢。”


    康熙:---


    走了走了。


    到外面还对今天过来伺候的太监宫女进行封口,又让梁九功一会儿去叮嘱那些武生花旦,今天的事谁都不能说出去,要是在外面听到一丝风声就都别活了。


    梁九功的腰几乎弯到了地上去:“嗻。”


    其实这种话谁敢往外说,也就除了十五爷吧。


    康熙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追一样,坐上御辇看到后面跟出来的一串儿子,压低声音对老三和老九说:“你们两个,在这里跟十五把题做完。”


    我这是图什么呀!


    九阿哥低头打千,“儿臣遵旨。”


    三贝勒:“---儿臣遵旨。”


    胤祝来到一楼的时候,他皇阿玛乘坐御辇远去的背影都已经看不见了。


    “皇阿玛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八阿哥忙说道:“皇阿玛是想起了还有军国大事需要处理,让我们陪你回去。”


    胤祝:“我还有两场服装秀没给你们看呢。八哥我跟你说,在准备服装秀的这段短时间,我发现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只是发型问题。根本的原因是思想太僵化了,比如穿衣服戴首饰,好多都不让平民百姓戴,这多影响大家发展的积极性。想当年我之所以一直考科举,而没有去经商,就是因为商人在服装上被限制的太厉害了。”


    八阿哥听得心惊胆战的,十五都这样了皇阿玛还不管!于是点点头:“对,这是个问题。十五,八哥也还有事,先走了。”


    最后只剩下九哥和三哥。


    胤祝问九阿哥:“其他人是不是觉得我故意丑化咱们的发型,被辣眼睛辣走了?”


    九阿哥说道:“什么辣眼睛啊,我现在看你最辣眼睛。”


    这么敷衍的一句话竟然也算答案,电动牙刷到账,胤祝不跟九哥计较了,看向三哥:“三哥,你说刚才是不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三贝勒:“是啊,十五你看你是不是我们兄弟中最低的,你这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


    胤祝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


    【触发词条,一万点暴击。


    游戏中常用词,主要是指敌对方的技能太过强大,给予了自己的游戏角色毫无抵抗力的伤害。通常是指一个人的话语对某个人造成无法愈合的心灵伤口,是非常伤心的另一种表示方法。


    造句。


    完成奖励,一千克糯米粉一袋。


    求助:1,玄烨;2,胤禛;---】


    胤祝觉得这三哥造句就已经够让人讨厌了,没想到因为他而来的奖励更讨厌,可以说是最垃圾奖励。


    虽然嫌弃到家了,但也不想抛弃呢。


    【三哥说话特别损,竟然拿我的身高说事,给我带来的伤害超过了一万点暴击,以后有题绝对不找他做。】


    三贝勒:---


    “十五,三哥刚才的话说的有点过了,其实你一点都不矮,再说你现在才多大,说不定以后还能长高呢。”


    胤祝无语地看着三贝勒:“三哥,我听说你现在弄了个什么小报,还是在我的冰球小报基础上搞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了?


    三贝勒警惕:“是啊,不过也就是找文人品评一些好文章,卖的没有你那个冰球小报好。”


    “那你赚钱不?”


    三贝勒笑道:“反正是不赔钱。”


    胤祝:“我知道什么方法能让你的小报打开销路,而且稳赚不赔。”


    三贝勒狐疑的看了胤祝一眼,你小子能有这么好?


    “哈哈,三哥弄这个只是为了让天下文人有个消遣的东西,免得一些不喜欢仕途的文人闲了就做戏做一些艳情本子,太有伤风化了。”


    胤祝没想到,三哥的想法也这么牛,要是给他一直发展,报业得提前一二百年在中华大地上繁荣起来啊。


    “三哥你这么说我就不多事了,本来我还想说告诉你一些小方法,怎么把小报这个东西给弄得红火起来的。怎么样,也得跟西城那边的戏院有一拼吧。”


    其实如果三贝勒表示感兴趣,胤祝会说想知道吧我就不告诉你。


    三贝勒听得心痒痒的,九阿哥也特别感兴趣,“十五,跟九哥说说,你三哥不喜欢铜臭,九哥喜欢啊。”


    胤祝摇摇头:“刚才九哥你还说我辣眼睛呢,辣眼睛的我,短时间都不准备辣着你眼睛了。”


    *


    晚上,胤祝去看了看他在奉先殿反省这段时间老头让人按照他的螺丝钉计划弄出来的,一个占了三间房屋的小厂坊,就带着谢无量溜出了畅春园。


    刚入夜,康熙这几天都没有召幸嫔妃的心情,晚饭后想了想叫了一台戏,觉得胤祝八成得过来讨这两天在奉先殿吃苦的损失,听着戏的时候,看了一趟表人没来,又看一趟表还是没影。


    康熙突然就感觉不太好了,扭头吩咐魏珠:“去看看十五在干什么?要是已经睡了就不必吵醒他,要是出去了,马上来报。”


    台上的这一折戏还没有唱过几句,魏珠小跑着回来了:“回万岁爷的话,十五爷带着谢爷出了院子了,从西花园那边走的。”


    康熙想了一下:“坏了。这小子八成是找那些纨绔的麻烦去了,换便服,备车。”


    出门的时候才知道,胤祝走的时候都没坐车,直接是骑的马,带着谢无量、伊尔敦一起走的。


    康熙让人赶快车在后面追,一直追到西直门都没有看到前面有什么骑马的影子。


    递了牌子进入城门,康熙打着窗帘看向灯火簇簇的京城,一时间都不确定明天的早朝还要不要开了。


    十五虽然保证不打那些会吓到他的纨绔,但在那些人庆贺他被关起来的前提下,好像还真不怎么好说。


    这要是成捆打纨绔,朕这个皇帝除了给人派太医赐药还是派太医赐药。这爹宝男儿子,也真是够让他爹头疼的。


    第93章 小游戏


    胤祝一脚踏入酒楼, 就听到丝竹声声,因为是戌时过后的深夜了,酒楼里其实没有多少客人, 负责传菜的小二都在一楼闲坐着。


    看见一位俊俏的小爷走进来, 小二的态度还算不错,起身来迎又看见小公子握在手里的一把缀着硕大一颗绿松石的短刀,脸上的笑都成了殷勤的。


    “小爷是要包间,还是定席面?”最先到跟前的一个小二弓腰,笑着想把人请进去。


    胤祝说道:“听说今天晚上有人, 在你们酒楼设宴?”


    小二:“啊这,我们酒楼没有夜聚, 一般戌时前就散了,即使不散的也都直接在咱这儿住下了。”


    看这人的样子不像是要入住, 倒有点找茬的意思, 小二就谨慎警惕很多了,但也不怕, 他们的东家可是能跟八爷说上话呢。


    胤祝皱眉看了一眼, “我不管你们这里的聚会什么时候散,我找那些个---小爷的包间。”


    小二当然不可能带他过去啊, 正要说别的话把这位打发出去呢,一个牌子被推到眼前,周围有蟠龙中间是个宝字。


    这种青玉的蟠龙玉佩, 他见过,听说只有贝勒以上爵位的才有这个玉牌,宗人府给发的, 三年一换样式,周围环以四爪蟠龙, 又称爵佩或莽佩。


    以前连贝子都有这个的,听老人们说宗人府为了节省开支,从前几年开始把贝勒爵底下的都给撤了。


    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还是个贝勒爷,小二忙侧身,“在二楼牡丹雅间,有一些世家子弟在聚会。”


    别说隐瞒了,连这个聚会是谁组的,都给秃噜了出来:“小人听了一耳朵,这次聚会的东家好像是一位奉恩将军家的长子。”


    胤祝走上台阶,“奉恩将军可多了,叫什么名字的?”


    小二犹豫了一下,道:“叫,好像是叫空色。”


    胤祝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空色?难道是个和尚?”


    小二摇摇头,“只知道这位爷的父亲是奉恩将军遥努,听说是镶白旗人,出身挺显贵的呢。”


    您要是比不过就别闹事。


    遥努?


    胤祝也不知道是谁,但他猜这时候还有爵位的,很大可能是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多铎的后代,而正白旗那边有爵位的也是豫亲王这一系的。


    因为多尔衮没留下什么子嗣。


    而且由于政治遗留问题,那边的人都不怎么露头了。


    当然也可能是前几年从战场发迹的普通旗人家,得益于之前看过的宗谱知识,走到二楼的时候,胤祝心里就非常有谱了。


    “要我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位,比三爷四爷八爷,他有什么啊,仗着皇上的宠爱封了个贝勒,还觉得别人都应该怕他了?身上没有半点功劳,不想着去建功立业,只知道欺负我们算什么本事?”


    “我现在啊,就每天都上一柱香,求他快点被削爵。或者被关在奉先殿,永远都别出来。”


    “简亲王,您说说,他不就是一个二世祖吗?凭什么欺负我们啊?以前他在外面的时候,我阿玛都不让我出门。说皇上疼幺子,比他幺的皇子多着呢。怎么就显着他了?”


    走到门口的胤祝挑挑眉,简亲王,他选的这个地点还有条大鱼。


    雅尔江阿今天下午跟几个文人朋友聚呢,正要回去的时候被这几个没什么正经事的家伙拉了过来,得知他们要趁着十五爷在奉先殿这几天好好地聚一聚,他觉得有意思就留了下来。


    没想到这些个喝了点酒,说的越发不像了。


    “宝贝勒---”


    “哐当”一声巨响,结实的房门被人踹开,八仙桌上的人骂骂咧咧的叫嚷起来,那边被他们请来的唱曲儿的两三个女子也停下来不敢唱了。


    “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敢踹你爷爷的门?”


    “小二,把你们的掌柜叫过来,看小爷我不打死他。”


    胤祝走进来一步:“听说你们对我很不满啊。”


    “你谁?来人,把拉出去,狗奴才都跑哪儿去了?来人!”屋内酒气熏天,外加一桌子酒鬼,这个叫那个吵的,实在是让人头疼。


    雅尔江阿没喝多少,看清进来的这个人的脸,马上站起来高声提醒:“都别叫了,是宝贝勒。”


    站在门口的小二腿一软,宝贝勒,那不就是当今才从外面接回来没有一年的儿子吗?冰球比赛就是这位弄出来的。


    当时他们掌柜的还带着酒楼的小二伙计,买了好几场的注呢。


    他刚才竟然都没有把玉牌上的“宝”和贝勒联系起来。


    酒楼小二消息是最灵通的,看这一屋子差不多都喝高的世家子,小二突然又想起一个事,听说前段时间平郡王、育星小将军都被这位揍过。


    宝贝勒来他们酒楼找这些世家子,今晚上不会是要在在他们酒楼大开杀戒吧。


    不行不行,得赶紧通知掌柜的。


    今晚上这事儿,必须得请东家去上面找人。


    在楼下吃酒的各家小厮听见自家爷的声音,一窝蜂地拥了上来,听见宝贝勒仨字,又一窝蜂的下去躲起来。


    雅尔江阿的话却引起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回应,一人睁着迷糊的醉眼扭着脑袋扫视全场:“哪儿呢哪儿呢?他出来了?这才几天啊。简亲王你就别吓唬我们了。”


    “对啊,奉先殿跪祖宗,头一遭,没个十天半月他能出来?”这人也喝得摇晃了。


    但还有酒量好的没摇晃呢,看到站在门口的青年,就跟每年参加考核的时候看见宗人府的宗令庄亲王那感觉一模一样。


    胤祝冷笑:“我被关起来,诸位很开心啊。”


    “何止开心,简直是普天同庆。”


    众人都看向提着酒杯摇摇晃晃就朝胤祝走来的空色,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喝醉?要说醉了吧,接话接的还真准,要说没醉,这么着不是撩十五爷虎须吗?


    他本来就不好惹。


    说你吓到他了把你扔到京兆尹大牢你不白瞎。


    空色举着酒杯到胤祝面前,大喝一声:“喝。咱们就是要庆祝那个宝贝勒不能在街上随意抓打我们这些人。”


    胤祝看了空色一眼,“我不能喝酒,你要是硬灌我酒让我出现了什么问题,你那个辅国公的爹可能保不住你。”


    脚步踉跄的空色瞬间停住了划八字的步伐。


    雅尔江阿搬来一个凳子,让胤祝坐下,瞪空色一眼:“还不快向宝贝勒道歉。”


    胤祝:“道什么歉啊,诸位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感觉你们对我能得到贝勒的爵位很不服气啊。这都道歉有用的话,要朝廷法度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谁会服气你啊,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光头白身,有本事你欺负简亲王去。


    空色装糊涂的说:“难道我们不服气宝贝勒,还能被朝廷法度惩治不成?”


    胤祝笑问:“简亲王,请问你的爵位是靠军功得的吗?”


    这帮子人身上那点酒气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不是,你还真敢欺负简亲王啊。


    人家可是实打实的铁帽子王。


    雅尔江阿说道:“惭愧,我这个爵位是承袭而来。”


    胤祝点点头:“巧了,我的爵位是我爹给我的,那我有什么问题吗?我不信你们一个个的能这么猖狂还庆贺我被关起来,你们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这么飘的。不就是拼爹吗,还笑话我。”


    绿松石弯刀在桌子上一拍,所有人都吓得后退一步。


    雅尔江阿连忙站在中间:“不至于,不至于,还不快给宝贝勒道歉。”


    “宝贝勒,对不起。我们不应该笑话你。”


    【触发词条,拼爹。


    含有霸凌意味的词汇,主要是指某些二世祖仗着父亲的权势去欺负比他弱小的人。注:小朋友最好不要进行此种行为。】


    在众人真诚的道歉里听到这个声音的雅尔江阿差点失态的叫出来,一看那位十五爷,面无表情端坐在椅子上,头顶着滚动字词长条框,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雅尔江阿莫名觉得不妙,退到一边,打定主意不管了。


    【造句。


    完成奖励,麻椒辣椒水一瓶。


    求助:1,玄烨;2,胤禛;---】


    胤祝眉眼一动,天降辣椒水,哈哈哈。


    【一群自己就是爹宝男的家伙还不服我能得到好的爵位,但谁让我爹是皇帝呢,拼爹你们注定是要输的啦。】


    雅尔江阿:宝贝勒,竟如此可怕,如此不要脸面。


    一般人被别人说自己无能,没有他爹什么也不是的时候,通常都会很羞耻很生气,但是看看人家宝贝勒,这是还挺自豪啊。


    这样的人通常不能惹。


    想想被降爵的纳尔素,雅尔江阿决定以后都不搭理这些不干正事的家伙了,他要尽量避免与宝贝勒正面相遇。


    胤祝拍了拍侧边口袋里到账的辣椒水,回想一下八哥的样子,勾起一边的唇角,笑道:“我以前还不知道你们这样不服气我,要不然咱们今天玩个游戏啊。”


    众人被这个笑容吓得一抖,没人敢接茬了。


    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游戏折磨他们,这万一让人当人肉靶子,他们能不玩?再被他不小心射一箭,就算能让他因此而再受罚一顿,但谁也不向自己受伤。


    胤祝看了看瞬间成鹌鹑的这些人,又说:“这样吧,我们来个赌注。如果我输了,我去跟皇上请罪,请皇上废掉我的爵位,如果你们输了,只需喝杯一杯水,再答应我三件事就算。如何?”


    这么简单吗?


    脑海里上演了很多折磨人手段的纨绔们不敢置信,但是如果能让这家伙成为跟他们一样的光头白身,以后他也不能以被吓到为借口随意殴打他们了吧。


    好像受点伤也值,反正这人再猖狂也一定不敢杀他们的。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上来的时候,就听到十五要跟人打赌这些话。


    “爵位是他请求废除就能废除的?”九阿哥着急,“十五这是还想再去跪一次祖宗呢。”


    十阿哥笑道:“九哥,别着急,十五没把握能说出这话?不如我们就躲在外面看吧,我感觉接下来会是一场好戏。”


    兄弟三人刚在外面站定,底下又来了几个人,他们皇阿玛和御前护军统领马尔哈梁九功等人。


    康熙皱眉:“你们在干什么?”


    十阿哥:“皇阿玛,您在外面等等就知道了。”


    雅间的门开了一扇,胤祝又坐在里面,那些趁着他被关养心殿而跑到外面聚会庆贺的纨绔们,都在摩拳擦掌地要趁此良机把这个十五爷给摁趴下。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外面来人了,连刚才有些惊慌的那两个被请来唱曲的青楼女都放松下来。


    她们要好好看,这以后都是谈资呢。


    一人问道:“宝贝勒,不知道您说的小游戏怎么玩,玩什么?”


    胤祝从这十几个人身上看过一圈,笑道:“超简单,就玩我问你答。”


    那人又问:“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有答对的,若一人答对,可算我们赢?”


    胤祝说道:“是的,只要你们有一个人答对我的问题,就算你们赢。”


    众人显然没想到胤祝能这么大方,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把庆泰算到刑部的,心里就又特别含糊,这位不会是最后要耍赖吧。


    “贝勒爷,我们是不是要写个契书?”还是刚才那人说的,脸上堆满了笑,“咱们这也是防小人不防君子嘛。”


    胤祝:“你叫什么名字?”


    纳尔芬愣了愣,说道:“奴才纳尔芬。”


    胤祝又问:“你跟纳尔素是兄弟?”


    纳尔芬:---


    雅尔江阿说道:“纳尔素是他哥。”


    胤祝咕哝:“难道反派都是一窝一窝的。”


    听到反派二字,雅尔江阿一屁股蹲在地上,特别失态,但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胤祝关心地把人扶起来:“简亲王,你没事吧。”


    雅尔江阿哪敢让他扶,爬起来就彻底站到门边边去了,十五是个狠人,他能把他不喜欢的人打成反派。


    反啊,纳尔素一家子还有活路?


    雅尔江阿靠近门边,正打算脚底抹油溜走的时候,又被外面站着的一群人吓到了。


    “万岁爷。”雅尔江阿知机,小心翼翼地过来行礼。


    康熙没想到他也在,有些意外,“你还挺闲的。”


    雅尔江阿低着脑袋:“奴才只是碰巧遇上这些人,被拉过来的。”


    十阿哥挤到前面:“简亲王,您能不能进去问问,十五要跟那些人玩的游戏什么时候开始啊?”


    雅尔江阿:---


    您这么好奇,进去不就行了?


    十阿哥看着雅尔江阿,雅尔江阿看着十阿哥。


    然后,雅尔江阿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对写好了契书的双方说道:“游戏还不开始吗?”


    胤祝把手里一式两份的契书递给他:“简亲王,给我们按个手印做个见证吧。”


    雅尔江阿看了对面也是这个意思的纳尔芬一眼,难道见证你们家是一窝反派?


    但是外有皇上皇子,内有一群待宰羔羊的情况下,给雅尔江阿的选择似乎只有妥协。


    两份契书上都按下了见证人的手印,胤祝再看眼前这些人也觉出了那么些可爱。


    一人答应他三件事,这就是三九、三乘十几件事来着。


    胤祝把契书搁在桌子上,看着纳尔芬道:“哥们儿,就从你先开始吧。一人一道问题,只要有一个人回答出来正确答案,你们就全部通关。”


    纨绔们:你也太自傲了吧。


    纳尔芬:“宝贝勒请问。”


    胤祝嘿嘿一笑,“纳尔芬,你的问题是:叶子为什么是绿色的?”


    摩拳擦掌并且决定共同答题的纨绔们:---


    叶子为什么是绿色?


    因为它是叶子啊,它才是绿的。


    门外的康熙:他就知道十五没憋好题。


    纳尔芬两眼懵圈:“宝贝勒,您不能随意出题啊。”


    胤祝:“你不会就说,怎么叫随意出题?来来,你们都排队,下一个,你,空色你来。”


    空色上前,领到他的问题:“花儿,为什么是红的?”


    纨绔们怒:“宝贝勒,你这是作弊。”


    胤祝无辜:“我怎么作弊了?你们不能因为红花绿叶太常见,就不承认我的问题啊。”


    门外,九阿哥十阿哥分别站在康熙两边,脑子打结了两圈,干脆请教皇阿玛:“皇阿玛,叶儿为什么是绿的,花儿为什么是红的?”


    康熙给了他们两一人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这时,楼梯上又有人上来,是听说了皇阿玛从园子回京的三贝勒五贝勒,还有十二十四。


    当十四看到八九十他们仨都在这里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受伤。


    就知道每次有热闹你们都不带我。


    十二:幸亏出来了,要不然又错过一次重要场面。


    八阿哥:过后还得跟十四好好解释一下。


    三贝勒看了眼屋子,跟康熙行了个褔礼,低声说道:“皇阿玛,我们刚才在门口,遇见谢无量和伊尔敦了。”


    康熙:“他们没跟十五一起,”想了想,“他们是不是带着人过来的?”


    三贝勒点点头:“皇阿玛料事如神。他们还真带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这些日子因为十五跪奉先殿跑出来热闹的子弟,可能是发生了打斗,嘴角眼角带伤的有好几个。”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一道控诉的喊声:“十五爷,您不能因为您是宝贝勒就故意为难我们?”


    听这声音,有点破防的感觉啊。


    三贝勒用求知的眼神看向一脸笑的老十,“说什么呢里面?”


    “十五考这些庆贺他被关的人呢。”十阿哥说道,“刚才问的是,早晨中午晚上,太阳距离咱们分别有多远。”


    三贝勒抽了抽嘴角。


    十万个为什么上有这一问,不过康熙这个知道答案的也替里面那些个子弟赶到为难。


    明知道十五鬼主意多,还没有一般皇子阿哥的一板一眼,你们惹他干什么呢?


    【科普词条上线。


    词条第四,叶绿素。】


    伴随着叮铃啷一阵铃声,门外的几人耳边响起了那一板一眼的播报音。


    八阿哥:十五还真不是瞎问的,他是真的知道叶儿为什么绿花儿为什么红啊。


    雅间内。


    胤祝轻轻松松抛出十三个问题,把在这里聚会庆祝他被关的十三名纨绔子弟一网打尽。


    “量儿和伊尔敦怎么还没来?”刚要站起来,他都快忘了的雅尔江阿冲过来,“怎么,简亲王,你也想参与我问你答的游戏?”


    话说因为这个简亲王表现得特别中立,且他的爵位是在场最高的,胤祝都忘了他也是参与庆贺的一员了。


    “正好我的问题还多着呢,简亲王,你来说说水为什么往低处流吧。”


    雅尔江阿:“不是。宝贝勒,我才疏学浅,答不上来您的问题。重要的是我并没有觉得您被关起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您是不是要出去找人?我帮您看看去。”


    【科普词条第十八,地心引力。】


    站门外的简亲王听到那个声音在说什么是地心引力,一脸恍然大悟,以前只知道水从高处向低处流是自然而然的常性,没想到真有原因。


    不过正在跟宝贝勒说【地心引力】【叶绿素】的声音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有,那牛顿是谁。


    简亲王怀着一肚子向皇上请示:“是不是去找找人?十五爷那边还没尽兴呢。”


    康熙摆手,梁九功到栏杆边打了个手势,谢无量和伊尔敦中间夹着二十几号人就上来了。


    谢无量进去,就跟胤祝使眼色。


    胤祝:“外面有人?”


    谢无量点点头。


    胤祝想了想一下:“皇阿玛?”


    谢无量更加用力的点头,不止是皇上,还有三爷五爷等,他们都等着看二哥你的笑话呢。


    胤祝着急忙慌地把麻椒辣椒水掏出来,拧开盖子还没放到鼻子边,就打个大大的喷嚏,对那些还在苦思冥想的纨绔们道:“时间到了,没想出来的别瞎想了,快来喝水。量儿,你看着他们喝水。”


    辣椒水总共只有五百毫升,不够这么多人怎么办?


    加茶水稀释。


    康熙听着胤祝嚷嚷着让人喝水之后就出去,瞬间觉得自家孩子特别懂事。


    不揍这些庆贺他被关的纨绔,还请他们喝水,一定是考虑到他皇阿玛面对众勋贵之家时的不容易。


    正欣慰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纳尔芬出来了,看见皇上就站在外面,跟终于见到大家长的小可怜一样。


    “皇上---”纳尔芬跪下,强行压低被哭音带高的嗓音,“求您给臣做主啊。”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说,十五揍你了?”


    纳尔芬:---没,但———


    康熙说道:“也是你们有错在先,他又没有揍你们,朕怎么给你们做主?”


    纳尔芬彻底沉默了一下下,又哭着道:“都这样了,贝勒爷还不让我们走呢。”


    没说完,又一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掐着嗓子咳咳走出来的纨绔。


    十阿哥吭哧吭哧地忍着笑,问道:“十五给你们喝的什么水?怎么一个个都是痛哭流涕的出来的?”


    小纨绔一下子跪到地上:“皇上,各位爷,帮我们求求情吧,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幸灾乐祸十五爷了。”


    纳尔芬:有你这么不打自招的吗?


    康熙都来得及给回应,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个痛哭流涕的人。


    “听说十五还不让你们走,先下去等着吧。放心,有朕在,他必不敢在欺负你们。”


    众人:您儿子这还是没欺负我们呢。


    胤祝的科普词条叮叮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刚才进去的那一群痛哭流涕的纨绔也哭着出来了,其中包括在另一个宴会场合的曾经被他揍过的西山大营校尉育星。


    康熙看着这个场面,摇摇头。


    平日里也都是飞扬跋扈的,怎么一对上十五都跟那土鸡瓦狗似的?


    胤祝终于出了半口气,辣椒水还剩小半瓶,不仅如此,这一下还刷新了三十几条科普词条出来,答题纸上左下角好长时间不动的积分蹭蹭上涨。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积分有什么用,但既然词条给了,那一定是能在后面换东西的。


    于是胤祝神清气爽心情超棒地折起来契书,拿着辣椒水溜溜哒哒走出雅间,看到外面背手站着的皇阿玛,吓了一跳。


    刚才问问题太嗨,直接把量儿的提醒忘了。


    “爹,您怎么来了?”胤祝看向他那些眼神复杂的哥哥们,“还有三哥,五哥,是不是只有七哥没有来啊?看到你们扎堆站在外面,我心慌慌的。”


    康熙的眼神向楼下示意了一下,在一楼排排站着的纨绔们到现在还有在擦眼泪的。


    “你这叫心慌慌?”康熙冷哼,“明天一早弹劾上来,你才知道什么是心慌慌?”


    胤祝扶着二楼的栏杆看了纨绔们一眼,“爹啊,是他们先设宴庆贺我受罚的,这都没有人弹劾他们。我只不过是找他们玩一个小游戏,为什么就弹劾我?”


    康熙:---


    这次还真是一没揍二没欺负人。


    好像的确那些臣子想弹劾也找不到把柄。


    康熙问道:“小游戏也玩过了,怎么还不让人回家?”


    胤祝掏出来塞在衣襟里的契书,唰一下甩开给老头和哥哥们瞧,“这是在玩小游戏前,他们要求签下的契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回答不出来我的问题,就要喝一杯水答应我三件事。”


    康熙看了雅尔江阿一眼,这也就是简亲王没有参与进去,否则十五得输个底掉。


    雅尔江阿:奴才就算能看到十五爷头上的答案,也不敢回答啊。


    胤祝说道:“我正好有第一件事让他们做。”


    什么事?


    众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胤祝笑道:“蛙跳啊,顺便我还要教他们一个成语,让他们彻底地记住我,以后别随便笑话我。”


    第94章 喜大普


    谢无量伊尔敦下楼, 把乖乖站着谁都不敢走的纨绔们带到街上。


    伊尔敦做了个两个标准的蛙跳,对站出了一个方阵的纨绔们说道:“十五爷说了,既然你们对十五爷被关奉先殿的事情如此喜闻乐见, 十五爷出来了, 也要喜闻乐见一下。这第一件事,就是要你们在这酒楼前面的大街上,蛙跳一千。”


    “伊尔敦!”人群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自己受过的罪,非要我们跟你一样受一遍吗?”


    也本来在心中庆幸, 觉得喝一碗那什么辣鼻子嗓子水又答应了十五爷几件事还算有好处的,这不就是在某种程度上跟他拉近了距离吗?


    说不得日后自己也能够跟伊尔敦这样, 从个一无是处的闲散子弟成为十五爷身边的侍卫呢。


    可是没想到,喝了水还不算, 还有蛙跳在等着他们。


    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十五爷让他们做的事, 也都是折磨他们的?


    义愤填膺的情绪在众人中间蔓延。


    伊尔敦无辜:“跟我没关系吧,谁让你们庆贺十五爷被关的。好像十五爷都管着你们不让你们上街一样, 现在三件事是你们自己答应的, 也就别找借口怨别人了。”


    众人:再招惹十五爷,他们就不是人。


    不过这人都放出来了,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们?


    伊尔敦看着众人:“别磨蹭了,看我动作,一二三, 跳。”


    没办法,皇上都看着呢,一群人只能跟着跳。


    他们都是赖账本赖了, 但对方是十五爷,就算皇上不在, 他们也不敢跟这位耍赖。


    “咚!”


    几十个人一起蛙跳,场面堪称壮观,胤祝从站在酒楼大门口,看着一群拖着辫子的人齐齐蛙跳,笑得拍腿捂肚子,到最后直接坐在门槛上笑得声音都不听见了。


    康熙一脸嫌弃,这不是他那乖巧听话的小十五了。


    几位哥哥却是充满了疑惑,不就是蛙跳,伊尔敦跳的时候也没见你笑这么开心啊?


    十阿哥最喜欢十五的词条,看着笑得发抖的十五,问出了众人心中都很好奇的事:“十五他不是说要教这些人一个成语吗?是什么啊,是喜闻乐见,还是悔不当初。”


    “咚!”


    整齐的脚步踏在地面,都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九阿哥此时对这些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们,充满了同情。


    “我现在都不知道京城这些纨绔们造了什么孽,遇到十五这么个劫数。”说着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看着他,“悔不当初?你太小看十五了,他要教这些人记住的词语,一定比这个更扎心更丧心病狂。”


    十阿哥抖了一下子。


    十四看不得胤祝总是得罪人,说道:“十五越来越过分了,皇阿玛,您应该好好地管教他一下。”


    正在这时,笑得肩膀直抖的胤祝头顶冒出透明条框。


    【词条六十三,喜大普奔。


    网络流行成语,是成语缩减首字组合成语。喜大普奔,共有四个成语组成,分别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四个成语意思顺承,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加强某件事令人喜闻乐见的程度,奔走相告表示对这件事发生的激动心情。】(1)


    还是那道平静的女声播报,却让众人都听出一种喜闻、喜大普奔的语气。


    十四抽了抽嘴角,十五你就不能有一天安安静静的?


    等四哥回来,他一定要找四哥说说这个十五。太糟心了这弟弟,还是让四哥管好了。


    康熙冷哼,【喜大普奔】用在这些人听到十五被罚跪奉先殿的心情上最恰当吧。


    毕竟对这不能随意在街上逞凶斗狠的纨绔来说,十五不能出门是大快人心的。


    【做题要求,造句。


    完成奖励,高级轮滑板×1。


    求助:1,玄烨;2,---】


    胤祝揉了揉肚子,忍着笑扭头看向,此时都面无表情看着酒楼前蛙跳场面的皇阿玛和哥哥们:“咦,你们怎么不笑?”


    十阿哥非常不理解:“十五啊,这个和伊尔敦当初一个人蛙跳,有什么区别吗?”


    【选择3号小助手胤祹求助,请宿主小朋友向---】


    听着耳边的声音,看着胤祝头上滚动过去的内容,三贝勒九阿哥既在预料之中又惋惜懊悔,之前做题的时候,不应该担心让皇阿玛不喜就欺负十五。


    【喜大普奔】。


    这个词多好啊,竟然跟他们没关系。


    十五选择只求助十二,难道是十二偷偷给十五什么好处了?


    胤祝正打算给哥哥们指点一下集体蛙跳---而且是拖着长辫子的一群人集体蛙跳,最可笑的点在哪里。


    他脑海中的答题纸就又出现了词条。


    【科普词条三十九,僵尸跳。


    僵尸来源于我国古代鬼怪小说,因清代短篇文言小说家蒲松龄的《尸变》而广为人知。新中国成立后,娱乐行业迅猛发展,一系列僵尸形象踊跃在屏幕上,僵尸肢体关节僵硬只能蹦跳行走,僵尸跳便是形容此种活动方式。


    参看动图(僵尸跳.jpg)】


    在词条播放的同时,胤祝哈哈大笑着跟众人解释让他笑得停不下来的原因,“诶,你们看过蒲松龄的聊斋没有,那里面有一篇《尸变》,说的就是某翁家的儿媳妇在停灵的时候吸收到几个借住客商的阳气,蹦起来了,就这么一蹦一蹦的追着人乱跑啊。”


    词条正好滚动到最后,有一个头戴红顶子身穿藏蓝色官袍的正在一下下跳动的小人形象,配合着胤祝一蹦一蹦的行为:“哈哈哈,你们不觉得好多人一起青蛙跳,很像是这个僵尸跳吗?”


    街上夜风一吹,酒楼前的灯笼摇晃,从没有被恐怖直接冲击的胤祹等人全都嗷一声后退几步。


    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雅尔江阿更是直接跌倒。


    康熙伸手,马尔哈赶紧到万岁爷身边护驾,把自己的手臂抬起来让万岁爷扶着,一眼又一眼地看说完就又哈哈大笑的十五爷。


    康熙扶着马尔哈的手臂心里还窟通窟通的,那边十五笑得没心没肺的,让康熙都忍不住想问问这小子,看到那个跳动的小人他就一点都不害怕?


    但康熙很快没时间想这些了,【清代蒲松龄】【新中国】,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所展示出来的内容,带给康熙的冲击比那个僵尸小人儿还大。


    胤祝看见简亲王的脸色都被吓得惨白惨白的,疑惑不已,难道我特别有讲恐怖故事的天赋?


    “简亲王,看你这样子,一定没有看过---”


    “啊啊啊啊啊,宝贝勒你别收我,我今天来这里绝对没有庆贺您被关的想法啊。”雅尔江阿崩溃,躲胤祝直接躲到康熙身后,蹲下拽着皇上的衣服瑟瑟发抖。


    他还有时间可惜,皇上出门穿的不是龙袍,如果是龙袍的话,被宝贝勒收到他那个神奇词条里的僵尸即使跳出来也绝对伤害不到他。


    康熙看到吓破胆的雅尔江阿,是非常的一言难尽,读过《十万个为什么》和种种词条的康熙现在不怎么信鬼神,他很清楚十五的词条里那个僵尸小人儿只是用一种手段展示出来的图像。


    没想到雅尔江阿却以为那是被十五收进去的,或许满朝能看见十五词条的大臣也会如此想吧,康熙更感觉到编书的迫切,皱眉呵斥:“雅尔江阿,站起来。”


    雅尔江阿这一会儿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皇,皇上,奴才这条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这么一群不知变通的蠢货,难怪以后的东北会被番邦小国占领。


    康熙咬牙低声:“那只是个小玩意,出息点。”


    马尔哈还疑惑简亲王这突然神叨叨的是干什么呢,接收到皇上的眼神,就后退一步把简亲王给请到一边去了。


    雅尔江阿:哇哇哇,我不想死啊。


    胤祝被雅尔江阿的表现激发了自信心,想跟看起来还比较镇定的哥哥们仔细探讨一下僵尸跳,他进一步,距离他最近的三哥五哥就后退一步,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也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被我吓到了?其实我讲的一点都不恐怖,你们去看看聊斋原文,短短几百字,恐怖氛围跃然纸上。不过那都是假的啦---”


    诶,不对,在现在迷信思想是普遍盛行的,可能大家都会觉得《聊斋志异》记录的是真事儿吧。


    “就算是真的,只会跳的僵尸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是说家家户户弄门槛就是为了防僵尸吗?”听见这句话,雅尔江阿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胤祝听见噗通一声,疑惑地瞅了一眼,摇摇头:“简亲王的胆子也太小了吧,听说他家阿玛和玛法都是上战场杀过人的,他怎么连一个瞎编的僵尸都怕啊。”


    嫌弃别人的样子不要太小人嘴脸。


    十四忍无可忍:“十五,你说这些话神神鬼鬼的时候,难道都不看看我们是在什么氛围下的吗?”


    胤祝扭头看了看,什么氛围?


    只见基本上没有几家亮灯的大街上,是一群正在青蛙跳的纨绔子弟。


    虽然有点黑,还是感觉不到害怕呢。


    “我们这多人都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我以前在街上玩,就听到一个算命的瞎子说过,从上古的大禹治水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等等传说,都看得出来我们中华民族不畏一切敢于克服一切的精神。你们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故事,吓到呢?”


    痛心疾首地说完,才发现几哥哥完全是一副不想跟他交流的样子。


    胤祝:“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些人一起跳来跳去的,是如此的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吗?”


    小僵尸的跳动终于滚动完了,从那个充满柔和亮度的框框上消失,一群哥哥们轻轻松口气,不用担心它会突然从十五脑袋上跳下来了。


    三贝勒说道:“十五,你这些成语,这么说是不对的。”


    胤祝斜眼,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被他一个《尸变》小故事吓得回不过神来的:“怎么不对啊,喜大普奔,多形象多贴切,我还准备让他们一边跳一边背诵这个成语呢。三哥你是文化人,你不想参与就算了,十二哥,你说说我能不能喜大普奔一下?”


    【当我被罚跪奉先殿的时候,京城纨绔们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喜大普奔情绪,现在我出来了,看到他们输的痛哭流涕又集体蛙跳的时候,简直是喜大普奔啊。】


    被问到的十二看了眼他头顶提交的自己造句,担心自己的求助机会消失,马上点头:“十五说得对,他们这么惨,很喜大普奔。”


    胤祝疑惑:“十二哥,你脸上怎么那么多汗?”


    十二擦了一把:“有吗?没有啊。”


    吓人,太吓人了,十五的词条连僵尸都能抓,他再也不在心里暗戳戳嫉妒十五,而且总想看他笑话了。


    胤祝摇摇头:“不是我说,哥哥们都是皇子,这胆子太小了,我那里有全套的《聊斋志异》,明天都送给你们,你们多看看把胆子练起来。”


    十四冷哼:“那种东西,我一剑一个。”


    胤祝笑道:“十四哥的胆子很大嘛,等哪天有空,我再给你讲一个恐怖故事。”


    十四大手一挥:“你尽管放马过来。”


    “哈哈哈哈哈。”


    胤祝看向不停蛙跳的纨绔子弟们,又忍不住笑起来,还笑得特别反派。


    康熙:为什么朕会突然觉得让这小子去跪奉先殿,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呢?


    夜半十分,冷风吹过,白色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曳,整齐落下的脚步声显得诡异而又骇人。


    更夫穿过一条胡同,来到西城的大街上,听到诡异的动静,心头就是狠狠的一咯噔,打更二十多年,终于要遇到一点什么了吗?


    更夫颤颤巍巍的,还是举着手里的灯笼,小心翼翼地靠近又靠近。


    隐约听见嗡嗡的声音时,更夫额头已经被汗珠打湿了,终于靠近,也听清了那整齐脚步声中说的是什么。


    “喜---大---普---奔。”


    *


    阳光洒满大地,西城酒楼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内,几桌客人都聚精会神的听一个中年男人神神秘秘的在讲昨天晚上发生在附近的阴兵过境之事。


    中年男人双手合十:“那阴兵太多,以致天上菩萨都来庇护我们这一方百姓,后来就只听到呢、叭、咪、哞---”


    “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家吃茶点的更夫忍不住大笑起来,“高老三,你可真会编,昨儿个熬夜看《西游记》了吧。”


    高老三声情并茂的讲述被打断,有些不满意,一看发笑的人是他们这几道街的更夫徐老根,马上换了一副神色。


    “茶博士,给徐大爷来一碟茶果子。”


    人也坐到跟前徐老根对面,笑道:“您老打更二十多年了吧,见到的稀罕东西那是我们在场诸位都不如的。您说说,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老根一脸神秘:“这可有的说道了---我这刚走近一瞧,登时一柄大刀挡在了我眼前,嗨,原来是西城兵马司的在哪儿看着一些纨绔子弟受罚呢。足足有好几十号人,就这么,蛙跳---”


    徐老根还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蛙跳呢,听说不跳完一千个,不能回去。还什么呢、叭、迷、哞,那是喜大普奔啊。”


    众人本来觉得徐老根这个版本没有高老三的有趣,听到纨绔子弟,又觉得有意思起来。


    “徐老头,喜大普奔啥意思?”


    “对啊,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咱们这天子脚下的八旗子弟,不是从来都没有怕的,谁能让他们几十号人一起听话?”


    徐老根又露出那种闲适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微笑,拿起一块茶果子慢慢地吃着,只等众人都朝他看来,不停催促:“徐老头,你肯定知道,跟我们说说。”


    然后还有人给他叫了一壶这小茶馆内最贵的茶。


    徐老根这才缓缓道:“你们不知道,咱们京城现在有一位头号大纨绔,底下这些看见他,都得叫爷爷。”


    “谁啊谁啊。”


    京城这些闲人知道的多着呢,立即有人伸手朝上指了指,“皇上才接回来没多久的那老儿子,宝贝勒啊。”


    “我知道我知道,刚过年那会儿,是不是有个郡王都因为吓到宝贝勒,被皇上降爵了。不过昨天为什么有那一遭啊,那些小爷我可是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了呢。”


    “那是你不经常出门,那些个不务正业的小爷,在这几天出门的挺多,隔壁那广源大酒楼,雅间开得都没停过。”


    “你们都别说,叫徐大爷说。来,徐大爷,您喝茶,跟我们具体说说这个,喜大普奔。”


    *


    胤祝一觉睡到日高起,才磨磨蹭蹭起来,洗完刷牙完毕,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回来园子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皇阿玛三哥八哥他们直接就在前面的九经三事殿上早朝了。


    要胤祝说,昨天直接睡皇宫不好吗。


    但是老头说没有提前通知,大臣们一定在园子齐集,他回园子来是最省事的。


    话说胤祝还挺感动老头对臣子们的体贴,但是半路上遇到好几家那时候就已经往园子赶的马车时,觉得老头其实也没有那么体贴。


    您这一年里大半年都在园子住,官高位显的一二品大员还不用头疼,直接在园子附近盖个小园子就好了嘛。


    那些官职低俸禄薄的呢,赶个早朝至少得提前三四个小时。


    胤祝吃了点东西,蹲在花园边发会儿呆,正在花圃里松土培植牡丹的小太监都被这位爷看得动作僵硬了,人才走。


    “量儿,有空去找找何二赖,看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谢无量点头,“二哥,你不会还没出气吧?”


    胤祝拽了下路边的柳条,“你二哥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在我这儿,喜大普奔昨天就了了。”


    谢无量:“嗯,你是了了,那些人恐怕都得记二哥一笔。二哥,我觉得,你要是想用那些人,最好不要把他们揍太狠。”


    胤祝摸摸他的脑袋:“一群不学无术还没有同理心的纨绔子弟,我用他们干什么?”


    “那你不是用了伊尔敦?而且,你还让他们答应你三件事。”谢无量说道,“二哥你做的这些,就好像要收服他们一样。”


    胤祝笑道:“如果让你收服一些人,你就会这样做?”


    谢无量点点头。


    “你还挺有为将风采呢,不过这皇宫园子里的一等二等三等优秀的御前侍卫那么多,我才没有那个闲心去垃圾堆里淘金呢。至于伊尔敦,用他也是觉得他蠢得可爱。”


    谢无量哈哈,“二哥,你也觉得伊尔敦笨吧。”


    胤祝:“是啊,比你还笨。”


    谢无量:宝宝委屈.jpg。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闲逛,先去看一看小菜园发芽的种子,见发芽率挺高的,胤祝就准备移栽了,只是还没有怎么动手,管小菜园的太监们一拥而上,他还没有刨两个坑,小小的西红柿豇豆苗就都被种在直溜溜的沟垄上。


    而且种的都比他种的好。


    胤祝拍拍手,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这么能干,我还有些寒瓜种子,等开春了给你们拿过来。”


    “嗻。”


    还有那会说话的,道:“十五爷,咱们别的本事不敢说,种些瓜啊果的,比外面那些皇庄上的老把式也不差什么。您老就请好儿吧。”


    胤祝笑道:“那我等着吃寒瓜了,我这是好种子,你们再好好种,争取给我种出一个瓜王,到时候每个人都有赏。”


    这下众人答应得更用力了。


    谁不知道十五爷有钱。


    当初在冰球比赛中效力了的,听说得到的赏银都赶上一年的月银呢。


    这个寒瓜他们不仅要用心种,还要非常非常用心的种。


    接下来胤祝又去了西花园那边一趟,距离远,就是坐的马车,早知道要走远路,出门的时候就带着昨天喜大普奔的滑板奖励了。


    他掀开窗帘看了看畅春园这边的路况,只见都是青砖或大理石铺地,即使是鹅卵石小路,也都铺得很平整。


    用滑板代步完全可以。


    看来滑板这个能做一批出来,在畅春园搞个租借售卖点。


    每天过来觐见的大臣那么多,生意一定好做。


    大约二十分钟后,马车抵达西花园的边界,此刻一群工匠就在西花园外面被划为养猪场的空地上忙碌。


    胤祝下来,亲自跟工匠们中间的主策谈论了具体的猪圈棚子排水沟粪渠设置,都没有看到十四哥或者十哥过来。


    “猪圈开建以后,我十哥十四哥都没来过吗?”


    大匠罗与容正佩服十五爷在建筑上的精巧构思呢,顿时一脸为难:“啊这,十五爷,这边都是乱石泥瓦,不用十爷十四爷亲自来监督,奴才们不敢糊弄事的。”


    胤祝: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摆摆手道:“算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罗与容弓腰:诶诶,您慢走。


    外面长大的阿哥爷没有架子,但其实更让人惶恐。


    *


    从西花园这边到春晖堂就近了,胤祝步行走过来的,好儿子就是要接当爹的下班,让爹体会到有个爹宝男儿子的暖心之处。


    胤祝牌小棉袄溜溜哒哒来到春晖堂外面的拱门处,与正好要去面圣的李光地打了个照面。


    察觉到这位爷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李光地浑身一抖,拍了拍袖子道:“见过十五爷。”


    胤祝:“好巧啊李大人,你见万岁爷有事?正好我们一起进去吧。”


    说着就跟人家并排。


    李光地浑身抗拒,胡子颤抖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容:“十五爷,您走前面。”


    “咱们一起走吧,这都到地方了,说说话,李大人,你来干什么的?”


    李光地:---


    胤祝:“我知道了,李大人跟皇上要说的话都是秘密。”


    李光地:???


    胤祝看到他不可思议的眼神,说道:“国家机密啊,难道不是秘密?这可不是我一个小小贝勒能打听呢。”


    李光地呵呵:“十五爷言重了。”


    第95章 升官了


    李光地呵呵:“十五爷言重了。”


    别以为我今天要上朝来得早, 就没有听说您这个小小贝勒把几十号世家子戳在广源楼蛙跳的事。


    能一下子将那么多纨绔欺负地敢怒不敢言,你能是小小贝勒?


    “皇阿玛,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一进春晖堂, 胤祝就嚷嚷着, 好像他带来一个多稀罕的客人一般。


    康熙本来就在等李光地,抬眼,看见他跟在十五身后苦巴巴的脸色,笑道:“来的正好,都坐吧。”


    李光地:为什么皇上传召他, 但看见十五爷同来竟然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不好的预感一阵阵涌出来。


    李光地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康熙:“胤祝,给李大人看座。”


    “好嘞。”胤祝不仅给看座, 还给李光地拿水果点心,最后问道:“皇阿玛, 需要我回避吗?”


    康熙看到这小子微微佝偻着的腰身, 觉得不知哪里别扭,突然眼神一转看到低头站在角落里的梁九功, 总算知道这一幕为什么熟悉了, 不就跟梁九功等人平日的行为一模一样?


    梁九功李玉他们刚才就察觉到了,心里直念我的爷。


    您总不能还要跟我们几个奴才抢活儿吧。


    康熙面无表情道:“你在旁边听着。”


    胤祝指了指康熙和李光地之间, “这样好吗?确定不会听到我不该我听的?”


    梁九功摆手,示意其他宫女什么的,退出去都退出去。


    不是十五爷在点咱们, 而是十五爷容易说到要命的话。


    康熙沉默了一下,对胤祝道:“朕的命令,你还想不遵从?”


    胤祝赶忙站到皇阿玛身边, 用行动表示我就是个听话的好宝宝。


    这一瞬间,李光地是同情他侍奉了这么多年的君主的, 老了老了又有这么大个不省心的儿子,头疼死了吧。


    “晋卿,今日召你来见,是想问问你,什么原因让你三番五次上折乞休?”康熙停顿了会儿,看李光地沉默,便接着问:“朝廷哪里有乱象让你失望?还是你这年纪真老得什么都干不动了?”


    李光地颤巍巍站起来,说道:“臣惶恐,臣惭愧。臣今年已经六十有九,人到七十古来稀,臣只怕精力不足,无法再担当重任啊。”


    康熙关切道:“既然如此,朕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太医调理身体。不是朕不放爱卿离开,朕身边的确是没有几个可用之臣啊。似你这般多年来的老臣,与朕的君臣之情非同一般,朕着实不舍得。朕素知你谨慎清勤,因此纵有些小过失,朕也多有包容,你若是乞休朕恐怕连最后一个能说说知心话的老臣都没有了啊。”


    胤祝塞了一颗枣到嘴里咔滋咔滋小声地吃着,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超大吃瓜现场,皇阿玛这话就差指着李光地的鼻子说你现在走就是抛弃辜负了朕。


    过了会儿他悄摸摸爬到炕上,坐到老头身体挡一下的里面,免得总看到李光地那张震惊又无奈的老脸忍不住笑出来。


    那可就是御前失仪了。


    李光地显然没有料到帝王会说出这么一番看似君臣之情深厚,实则根本不打算放过他的,这般要人命的话,眼神都呆滞了一会儿。


    怎么感觉自己的西皮油有点烧呢?


    李光地微微抬头,却也不敢直视皇帝的脸,起身跪下来道:“臣近来只觉齿松头疏,不是不想再为皇上为朝廷效力,只怕会出什么差错啊。”


    康熙说道:“这些年朝廷的老臣走了一波又一波,朕也没有过于伤怀的原因,便是还有晋卿你在。从康熙十三年到十九年,你虽然并没有在朝,却屡次为朝廷为朕分忧解难,十九年你丁忧期满还朝,朕直接就起用你,到现在有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咱们君臣相得,也是你知朕朕知你,堪为古来到如今的君臣典范。”


    “爱卿当真要舍朕而去?”最后语气低落的一句反问,再次让李光地卡壳。


    “万岁爷,微臣---”


    【词条六十三,虎狼之词。


    网络流行词,一般是用于形容情侣之间比较肉麻的话,也用来代指一些很容易让人想歪的内容。】


    李光地:微臣是真的不能留了啊。


    胤祝捂嘴偷笑:词条你是懂得我的心的,话说皇阿玛跟后宫那么多主位娘娘们有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虎狼之词?


    康熙:---


    “十五。”


    【做题要求,造句。


    完成奖励,强光手电筒一把。


    求助:1,玄烨;2,胤禛;3、---】


    【我本以为皇阿玛和李大人要说军国机密,没想到他们还真有自己的小秘密,虎狼之词多到好像老夫老妻。】


    胤祝一边提交答案一边下炕,说道:“皇阿玛您请吩咐,要茶还是要汤?”


    现在的人都将白开水称为汤,胤祝经常会搞错,一般不问老头是不是喝汤,有次就真的给他端来一碗鸡汤。


    康熙看着这个比鹌鹑都老实的十五子,语气谆谆说道:“朕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不安安静静地听我们说话,你在后面搞什么小动作?”


    竟然在你爹为你找帮手的时候,这么造你爹的谣言。


    这要是叫德妃等人听见,朕那诺大一个后宫怕是要失火。


    “我认真听了呀。”伸手摊开两个枣核,胤祝说道,“儿臣就吃了两颗枣,什么小动作也没搞。”


    康熙:是的,他的确是认真听了,不然不能说什么虎狼之词。


    指了指旁边:“你就站在这边,老实点。”


    李光地被打断的话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而且就算没有十五爷无意间的插科打诨,皇上都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他也是不能坚持乞休了。


    “朕想着,今年的会试,你去做这个主考官。”李光地哪边都不掺和,对康熙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在儿子们都蠢蠢欲动的情况下,这会试主考真的只有交给李光地这样的人让他放心。


    毕竟年前,康熙找李光地暗示了很多次,就是希望他能跟群臣通通气,提出太子复立的事。然而这个老家伙,愣是能一次一次装听不懂。


    连他的话都不听,这坚决不参与储位之争的态度有多坚定,康熙是知道了。


    这样的臣子,不用到实在干不动,那真是可惜了。


    李光地非常意外,“皇上,臣---”


    抬头就和皇上平淡的眼神撞上,李光地知道,这件差事他推却不了,好在这种主考的事他是办老了的,不为难。


    但在这风起云涌之际,却很怕出什么岔子。


    接下来又是十天半月无法安枕了。


    李光地颤巍巍地缓缓说道:“臣遵旨。”


    康熙淡淡道:“对了,还有胤祝。会试期间,贡院内的安全巡查舞弊之事,朕打算让他总揽,这孩子没办过正经的差事,你多操点心。”


    这下李光地是彻底眼前一黑。


    十五爷这是什么性子啊,他能带好?


    前几天皇上为什么罚十五爷跪奉先殿,外面连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到,但以李光地多年来对皇上的了解,十五爷绝对是犯了大错。


    即使如此,也只是跪了几天奉先殿就放出来了。


    十五爷是一个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李光地很担心九天会试期,这位爷会把贡院的举子给揍了或者是把贡院给烧了。


    李光地还是想拒绝,“皇上,这会不会不太妥当?会试期间,贡院的安全极为重要,每年都是由五城兵马司和提督衙门协同调兵,由他们的副职一起进驻贡院维持秩序。”


    康熙点头,顺理成章:“还是你细致,你虑的是,胤祝,朕这就任命你暂代九门提督右翼总兵。这件差事你如果能办好,回头就正式去九门提督上任吧。”


    李光地: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啊。


    胤祝也听出来李光地不是这个意思了,同情李光地一下下,他就接受了任命,毕竟早知道皇阿玛要让他去九门提督跟托合齐干了。


    这应该就是一个小跳板。


    李光地说道:“皇上,十五爷暂代总兵,恐九门提督那边的将领不服啊。”


    胤祝不理解地看着李光地:你咋还捣乱呢,一个小小的总兵而已。


    “总兵秩三品,掌京师治安,臣觉得十五爷还应该历练历练。”李光地都是硬着头皮在说了。


    第一是这个安排的确容易惹人诟病,毕竟之前无论是哪位皇子到六部办事都没有担任过三品以上实职的。


    第二是只有阻止十五爷当这个总兵,他才不用帮皇上带孩子。


    胤祝张了张嘴,看向老头:“皇阿玛,这位置会不会太高了?”


    主要是他刚才也没想到,总兵竟然是三品官啊。


    康熙道:“这般安排,也是为了十五能名正言顺地总揽贡院的巡察工作。若叫别人担任此次会试主考,朕也不放心他,但现在不是有晋卿你在吗?贡院里有你看着,朕就没有后顾之忧。”


    胤祝抽了下嘴角。


    他皇阿玛真损,既借李光地之口让他去当上九门提督的总兵,又把他如果出错的责任都提前给卸到李光地肩上。


    李光地心里苦啊。


    “臣一定谨慎行事,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卿乃股肱之臣,这点能力还是有的。朕相信你。”


    君臣两人刚说好,词条播报声响起。


    【触发词条,夺笋。


    网络流行词,为多损的音译,指一个人的行为非常老6,特别特别损,损得让人没法说了。夺笋同意用法,山上的笋都被某某夺光了。


    请任意用夺笋或它的同意用法,造一个句子。】


    李光地心里更苦了,我的亲十五爷,这时候您就别帮微臣说话了。还有假如在贡院十五爷身上一会一个词条,能看见听见的同僚们还怎么批改朱卷?


    【完成奖励,娱乐小说《我在修仙界卖油条》全集。


    求助:1,玄烨;2,---】


    胤祝挺无语,就这词儿的含义和眼下的状况,他敢求助老头?


    【系统你就说你有夺笋,在我皇阿玛把李光地家山上的笋都夺完之后,你给我显示求助栏目,你这不是想让我找死吗?】


    清晰的语音播报在康熙耳边响着,康熙不知是该欣慰十五意识到他觉得他皇阿玛夺笋了这件事是在找死,还是该生气这小子果然把他对李光地这些做法看做是夺笋的事。


    康熙觉得,这个题给他他能造出来很多句子。


    比如李光地年前对他,就是夺笋。


    这一个个儿子们对他,也是夺笋。


    这时,看见胤祝头顶的框框闪烁明显,康熙有些担心,却见下一刻那框框上出现一个头顶冒火的红色圆脸。


    康熙:难道这个圆脸,就是十五口中的词条、系统,也或者说是他的师父?


    把师父气成这个样子,十五的确是不孝。


    康熙马上在心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尊师重道的授课计划。


    李光地:---


    看看,这神仙师父都被十五爷给气成什么样了。


    他有种预感,四十八年的己丑科会试,将会是他最难的主考九日。


    下午会试的副主考定下,由刑部侍郎张廷枢担任,消息这才经礼部向京师扩散,听到消息的人再找李光地张廷枢时才发现,他们两个已经闭门不出了。


    八阿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八福晋逗已经能在奶母的搀扶下一脚一脚走路的儿女玩耍。


    八爷皱了皱眉,八福晋侧头问道:“怎么了?”


    八阿哥起身:“没什么,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厨房吩咐一声。”


    八福晋就喜欢自家爷这点,他是真的比她都把他们夫妻俩的地方当个家,一饭一蔬都能劳动他过问,身居高位的男人还有这般日常的一面,魅力是惊人的。


    八福晋笑道:“妾身想吃芙蓉蛋羹了,劳烦爷走一趟了。”


    八阿哥出去,果然先去了厨房,一会儿八福晋再着人问,那边就传来话说八爷去了书房。


    八福晋也没兴趣跟两个孩子玩了,捏捏大格格的小脸蛋儿,“抱下去吧。”


    *


    八阿哥说道:“现在想来,皇阿玛早在带张廷枢见十五的时候,就已经想让十五去参与今年的会试了。”


    何焯也觉得头疼,“八爷,皇上对十五爷的着重培养,远远超出了咱们预先的设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怕还有十几年,到时十五爷能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别说他有没有那份心,他恐怕都能一言定社稷啊。”


    八阿哥的脸色没有比何焯好到哪里去,手指轻叩桌沿,“船到桥头自然直,九门提督不是那么好进的。”


    何焯道:“阻碍十五爷立足九门提督的事,我找人去办。八爷,无论何时,您都要是十五爷的好兄长。”


    八阿哥的眼神里有些不喜,何焯知道是自己说得太直了,却没有弥补,接着说道:“十五爷为人还是不错的,或许他还能是您的退路。”


    八阿哥知道,因此他从没想过对十五下什么狠手。


    四贝勒府。


    夕阳的光辉中,被照得红彤彤的戴铎正在修剪梅花,剪掉一个枝儿放旁边,就会仔细看看这盆梅的总体形态,然后又琢磨。


    边上的小厮看不下去了,“先生,您都剪了两个时辰了,要不然喝会儿茶去?”


    戴铎摇摇头,“这剪了个啥样子,看不出来了。拿走拿走,找个花匠修修吧。”


    说着住着拐杖站起身,看向天边一点点下沉的夕阳。


    太阳会落,第二天还会升起,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但很少有人能看得明白,今天的太阳和明天的太阳不是同一个。


    而当今的圣上,康熙皇帝,他却是古来帝王中将生死看得很清楚的,因此他不会在晚年去求长生过于昏聩。


    不过再通透,权力在手也不是那么能轻易舍弃的。


    所以皇上要扶持一个完全对皇位没有野心的,而且是将他看得最重要的儿子。


    可是看到如今,皇上对十五爷的培养,有点过重了,让其直接进入九门提督衙门做总兵,已经是极大的圣眷。


    还要让他通过监考会试进去,这让人很不明白,到底是偏重会试呢还是偏重提督衙门。


    只要十五爷够聪明,在会试入场和中间的巡考阶段,稍微对今科举子照顾一二,他就能轻易获得这一科举子的好感。


    更别提十五爷是要在九门提督长久做下去的,将来很可能或许还有五十一年五十四年五十七年的会试。


    不夸张的说,未来新君的臣子都能和十五爷说得上两句话。


    如此一来,皇上就不怕这样会引起未来新君对十五爷的忌惮吗?


    还是,未来的新君人选,必须保证是对十五爷没有危害之心的?


    既如此,何不直接培养十五爷做下一任君主。


    现在看皇帝的安排,就根本没有让十五爷登基的想法,对皇子的重视和对储君的培养,是完全不同的。


    戴铎很肯定自己在这点上看得还是很准确的。


    但正因为如此,让他越发不懂皇上的意思。


    琢磨半天君心琢磨不明白,戴铎也不为难自己了,拄着拐棍在院子里散步,走到第二圈的时候,前面的小太监过来说:“戴先生,十五爷过来了,四福晋让您帮忙招待。”


    戴铎:“好。”


    拄着拐杖就脚步飞快地走向前头,小太监都快跟不上了。


    胤祝把他给弘昀弘时带的东西交给府里的管事,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的在前院逛了会儿,然后带着谢无量跑到书房喝茶吃点心。


    点心是四嫂打发人刚送来的,有四贝勒府版的大白兔奶糖还有饼干小酥饼,另外就是些Q弹的糯米点心了。


    谢无量瞅了好几个经过的护卫,进屋了还瞅。


    胤祝把一块糯叽叽的粉色糕点递给他,顺着向门外看了一眼,问道:“咋啦?不会是看到四哥家里的护卫想阿奇了吧?”


    谢无量一脸嫌弃,“我才没有想阿奇,只是在看四哥家的护卫,跟阿奇差不多厉害的有好几个。”


    胤祝笑道:“那还不是想阿奇了,四哥才发回来一个电报,据说修堤还挺顺的,最迟夏天回来,等他们回来,我跟四哥说说,让你在这里住几天。”


    谢无量都懒得听完,正好也听见有一高一低的脚步声靠近,便起身想门外走去,他现在是侍卫,就要做侍卫该做的事。


    戴铎动动耳朵,抬脚跨过门槛的前一步,和已经站到门口的谢无量对上,停下笑道:“你是谢无量吧,我可是听说过你的很多传说,连阿奇都不是你的对手,是不是?”


    谢无量:“没有的事,上次我们能困住他,全靠我大哥的计策。”


    戴铎哈哈笑道:“怪不得你们都是十五爷的结拜兄弟。”


    胤祝吃着饼干来到门口,跟戴铎一点都不见外,“戴先生,您就别调戏我家量儿了。”


    戴铎:啊?


    “咳咳咳咳咳。”住着拐棍扶着腿跨过门槛,笑道:“十五爷,我也要说,您就别取笑在下这一届白身了。”


    让人重新上过一遍茶,戴铎才正式问道:“十五爷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胤祝点头:“嗯嗯,好着呢。”


    戴铎:---


    我这次是真的想取笑您一下的。


    “听说十五爷日前被罚跪了,四爷不在,我一个幕僚先生也没有多大的面子,都没有去营救十五爷呢。”


    胤祝看着戴铎:“你不会是笑话我的吧。”


    戴铎笑道:“哪敢啊,在下是真心实意感到抱歉。跪奉先殿可苦?”


    胤祝抓了把瓜子,咔吧磕了一颗,“我好着呢,皇阿玛只是吓唬我而已。奉先殿暖和和的,还有软软的蒲团,舒服的呢。”


    屁。奉先殿虽然有火盆,但夜里的小风嗖嗖,可凉了。


    戴先生一点都不可爱。


    戴铎又问:“听说您昨晚上进京,整治了好些子弟?”


    胤祝点头,又摇头,一脸无辜:“怎么叫整治呢,听说他们都念叨我,我找他们玩玩。戴先生,你多长时间没刮胡子了?”


    “哦,嗯?”一句话问得差点让戴铎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哈哈笑道,“有半个月了吧,不出门也就不用那么注重外表。十五爷,那喜大普奔什么意思啊?在下上午出门觅食,听到这话都从西城传到咱们东城了。”


    胤祝跟他说:“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话音刚落地,就引起这位先生的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哈,喜大普奔喜大普奔,有意思,十五爷,您这文采还是很不错的。”


    胤祝:“你就别损我了。我来是看看,四嫂这里有什么缺的没有,孩子们都好吧,这两天我都在京城,有什么事或许是哪里不便都可以去找我。”


    “那真劳烦十五爷了,”戴铎笑道,又很无意地问道,“十五爷不在园子里撒欢,这是要来京城常驻了?”


    这老家伙,还套我话呢。


    不过胤祝也不怕他套话:“这都二月初六了,初八会试进场,我先去看看会试的考场,早就听说考试中的老号、臭号之别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考试成绩,我带些个人整理一下先。戴先生,你神通广大的,不会还不知道我是己丑科会试的巡查总兵吧?”


    戴铎:---


    这十五爷,看起来天真无邪的,他还真什么都明白啊。也是,掐指一算,这位爷今年有二十二吧---


    但是二十二的十四爷,有心眼有心机,也没有十五爷这样明白啊。


    他神通广大这点,连四爷都是经过了两年的考察才确定呢。


    “哦对,你看我这一天天忙的,都忘了,午饭过了没多久就听说会试的主副考都确定了,还有十五爷您,这次也是领了一桩重要的差事。”戴铎恍然大悟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您这就要直接住在贡院了吧?”


    胤祝说道:“我到初九那天再和主副考一起正式入住,这两天有什么事都是可以找我的。”


    这絮叨的。


    戴铎又答应了一次。


    半个时辰后,戴铎送胤祝出门。


    隔壁,八阿哥正好也要出门,遇上了,就请胤祝去他家吃饭,胤祝摆摆手:“八哥,你家有考生,我还要去修整贡院呢,不坐了。”


    家有考生的八阿哥:---


    “你等等。”


    等了几分钟的胤祝,和谢无量一人得到一个溜光水滑的看不出什么皮子的披风,和一食盒刚刚出锅的小菜。


    果然八哥是故意等他的,不然厨房刚做好菜他出什么门。


    不过能拿到八哥家的吃的穿的,胤祝挺开心的,毕竟一般的爹宝男,都不是成功的哥宝男,他这已经是成功迈出一大步了啊。


    “量儿,尝尝这个菜,酸酸甜甜的,好吃。”


    “这个油炸花生豆也太酥了,等会试结束咱们去八哥家蹭饭。”


    马车走过去,留下一路吃菜的声音。


    第96章 攒小抄


    两个衣衫朴素的举人听到“会试结束”等言语, 知晓刚才过去的马车里必然是今科同考者,生出了几分天然的好感。


    待后面的一辆马车过去,两人才走向道路对面, 转过两个弯走进了江浙试馆。


    明清时期为了方便各地进京赶考的举子, 各大省府都在京城设立了方便举子入住的试馆,而随着发展,方便本地商人的会馆也普遍了起来。


    不仅在北京,上海广州等省会城市都有这类会馆。


    何景云程辉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考生,祖上既没有做过大官的族里也没有多成才的。不过是家中境况好一些, 送去镇上私塾认字的时候发现有几分天资,便被家人这么一直供了出来。


    年前冰球比赛盛行的时候, 他们才从老家来到京城,当时那些距离贡院近的地方都已经被准备应考的考生订满了。


    江浙试馆与贡院相距不算近, 家庭条件好一些或者人才特别优秀有很多的都不住试馆, 他们自有师长安排住宿和考前备试,因此这边的房屋还算宽绰。


    何景云程辉回来的时候, 住在这里的同考们都在外面的大堂里聚集着, 听热闹的讨论声是在说今科主考官副考官。


    只能说主考官的人选还是被大多数人押中了的。没想到的是副考官张廷枢。


    一考生说道:“听说张侍郎精通朝廷律法,而文风也相对犀利干练,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文风,这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


    “你的考卷应该还达不到让主副考特地斟酌的程度,”有人打趣, “应该在房考官那边就定下了,只要你的文章没有大问题,主副考不会依据个人喜好而将你提升或黜落。”


    说得那考生一脸羞愤, 简直欺人太甚,“蒋进, 你以为你有多优秀吗?我看你也只是同进士的料。”


    在考试前夕被人说同进士,这都不是晦气了,是诅咒,蒋进也恼了,要不是中间的同乡考生拦抱住,当下就打了起来。


    “好了,都别吵了。”穿着一身松花色团福花纹衣服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进来,“马上就要进场了,你们这么闹起来有没有想过影响?这是试馆,却不仅是住了我们这些考生。”


    “炳文兄,快快,请坐。”看见这人,蒋盖和考生胡云山都安静下来,跟着热情招呼他的人一起过去。


    众人打听:“十八房房考官可都定下了?”


    顾铭华转身坐在众人搬来的一把太师椅上,“房考官具体人员还未定,不过咱们不用担心,翰林院的编修检讨有一半以上都是咱们江南士人。”


    说着,他深深叹口气,看着眼神期盼的众人:“我们需要担心的是,今年的巡考。”


    “巡考为谁?”


    “巡考不是兵马司统领就是九门提督总兵,往年不都是这样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众考生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顾铭华:“昨晚上将京城大半的纨绔子弟困在西城蛙跳的是谁,你们都知道吧?”


    有人知道,却也有人睁着懵懵的双眼看着顾铭华。


    何景云程辉就是其中之二,他们连耕读之家都算不上,能走到如今是一家乃至一族的托举,也不算特别聪明有文思的读书人,每天能把一多半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今天出门,也是过两天要进场了,他们去准备一下考篮里需要的炭。前几天正是价格腾跃的时候,临近考期诸人已备才会降价。


    出去的两人也不怎么听京城八卦,连蛙跳是什么都没听懂。


    顾铭华说道:“正是年前准备冰球比赛的十五爷,前二十年都养在江南,一回来就被封为宝贝勒的那位。为了让他做巡考,圣上直接任命为九门提督右翼总兵的。”


    大多数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何景云程辉还是懵懵的。


    宝贝勒怎么了?


    程辉对这位天潢贵胄印象还很不错,因为年前到京城他囊中羞涩的时候,偷偷去买了最后几场的注,最后赢了七八两呢。


    虽然不多,但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就算宝贝勒喜欢揍人,”有吃过上元节前后平郡王等人被揍大瓜的,不确定的说道,“他也不能在考场揍我们吧。”


    “那可不一定,不有皇上护着呢?以前连考试落第的举人都能赐进士,宝贝勒如果看那个不顺眼又或一时着恼打人一顿,谁还能说什么?”


    “张柯,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以及你将来是要做什么的,”顾铭华不满地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眼神,没别的,只因张柯长得太有特点,眉心正中一个大痦子,五大三粗双眉如刀两眼及细小,个子吧还没有十三四的少年高。


    如果不是穿着一身文人长衫,肯定会以为他是个肚子里流黑水的劫道山匪。


    所谓相由心生,很难有人能对张柯这样的人心生好感,再加上他本人性格孤傲偏执,接触下来也没多少人喜欢他。


    按说考中举人之后,大家的物质条件较以前都会有明显的提升,毕竟多的是商人愿意给予贫困举子予以金钱上的援助,而一般农家出来的举人也很少能看清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有好处自然会拿。


    远的不说,即使屡试不中,举人的身份也足够他们在本县本府谋一个缺了。


    很多官商同盟都是在这个时期建立的。


    然而张柯却是一个例外,他读书多年的生涯中,遇到的唯一贵人就是他们本县的一个杀猪匠,在他十三岁考中秀才的时候将家里的独女聘给了他。


    张柯三十五年中了秀才,从三十七年开始考乡试,考了将近十年,到去年才中举。


    本以为中举之后前程能好些,谁知道比以前更难。


    别人多少都能跟座师同窗结下几分善缘,而他因为长相,连找他送喜钱结好的商人都没有几个。


    说他面凶恶的不在少数。


    另一个也是觉得就算他文采顶天,皇上也不会点这样的人为前三甲,更何况张柯的才学只能说是一般,即使侥幸过了殿试也基本上就跟那些蹉跎一生的进士老爷差不多了。


    导致多年下来,张柯越来越偏执,遇到一开始对他没有偏见的人,也能很快将人气走。


    整个江浙试馆,谁进进出出的都有个伴,只他一人从四十七年夏天入住到现在,都是个独行侠。


    顾铭华也懒得多说这人,面向众人道:“我想提醒众位一声,据说宝贝勒曾经亲自下场过,以前负责巡考的总兵可能不清楚科场内情,但这位绝对是对科场中某些蠹虫作弊的方法一清二楚。另外,说不定也有些从未作弊过的,会太过重视会试而犯糊涂,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今科被抓到的几率远远高于往届。劝大家自重为要。”


    这一番话说得试馆的考生们有些面露不自然,有的面色凝重。


    张柯嗤笑一声:“有这么公正不阿的人还好呢,只怕又是蛇鼠一窝,对某些乱象装作看不见。”


    蒋进翻了个白眼,一点脸面都不给张柯,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义愤填膺,干脆别考了。炳文兄,别搭理他,您继续说。”


    张柯冷笑:“我远远没有蒋兄你看不惯这世间不平事,别说一套做一套,人面兽心沐猴而冠比畜牲还可恨呢。”


    蒋进脸一白就指着张柯鼻子骂:“三寸丁,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人面兽心沐猴而冠?”


    众人大多反感张柯,见蒋进手都知道张柯鼻子上了,也没人跟刚才似的劝阻。


    最后张柯脸上挨了一巴掌,周围人都装作没看见,只程辉何景云跟他们谁都没有矛盾,看不下去拉了一把。


    顾铭华说道:“张柯,你不爱听我打听来的消息就回去温书,别在这个关键点给我们江浙士子丢脸。”


    张柯看了看这些人带着讥笑的脸,冷冷甩袖转身回房。


    “再一个还要提醒你们,每次会试都有自称拿到了考题的,我刚才劝了诸位不要做丢了咱们读书人脸面的事,这里也是再一次提醒你们。不要买考题,损失金钱事小,若牵连到什么漩涡中,仕途乃至身家性命都可能搭进去。”


    “另外,听说有些同年的进场必备之物还没有买齐,缺什么少什么的,跟我说一声。”


    这一天,京城各大试馆都由其中年资最高的人进行了一场考前会议,也都说到了这次的巡考官,胤祝。


    胤祝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凶名是打出去了,但是范围有点广连考生们都先忌惮了几分。


    初六初七这两天他都是直接住的贡院,首先是清理臭号,尽量保证分到茅房附近的考生不被臭味影响,其次是修缮修缮那些漏雨露天的,还有特别狭窄的号房,能拆了重扩就重扩一下。


    两天时间一会儿没闲着,紧紧张张地把一些特别烂的号房给弄了弄,不过贡院太大了,号房有两万多间,肯定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但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候的科举制度无论哪方面来说,的确是在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因此不可能给每一个号房都弄得很豪华宫殿一样。


    就这他都没时间去看看考务人员们居住的地方呢。


    不过贡院早在出了正月的时候就开始打扫了,听说连油墨印刷机都给设置在内帘印刷房配备了五台。


    胤祝也不怎么用操这个心。


    初八这日卯正,炮响。


    一个个神情严肃的蓝衣兵卒跑出来站在贡院两边,东边天空升起红彤彤的朝阳,给三更时分就过来排队的考生带来几分温度。


    主考李光地带着副考官张廷枢,十八房同考官一起拜孔子先师,然后在胤祝惊讶的眼神里,开龙门,又跪着请了一堆神仙入内。


    胤祝:---


    原谅他之前考过的最大考试就是江苏苏州府的府试,没见过这么郑重的场面。


    倒是坚持跟着胤祝进贡院伺候的凌树知道程序,见他家爷惊讶,还解释呢:“爷别急,一会儿请了怨鬼恩鬼入场,考生们才能开始进场。”


    胤祝问道:“什么怨鬼恩鬼?”


    凌树:您连这个都不知道。


    “怨鬼就是跟考生有仇的,恩鬼是考生家中曾经做过官的祖先。”


    胤祝迟疑地点点头:“好,好吧。”


    你们乐意就好。


    这时候他看着手执三炷清香向四方祭拜的李光地跟看跳大神的没什么区别。


    虽然心有敬畏是好的,但这么着,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待一系列震慑考生安慰考生的仪式做完,李光地宣布考生进场,就到了胤祝的主场了。


    与以前不同的是,贡院大门外的空地上有一圈红绸圈出来的范围,上面是胤祝用现在常用的刷门的黑色油漆写的“己丑科会试,严禁喧哗”几个大字。


    考虑到考生的数量,连贡院街入口都被做了醒目的标识,考生进场有专门红绸拦出来的路,,京城直隶的送考家长们一进贡院街就不得不考生分开走,都知道这是宝贝勒管的,不能一直陪在孩子身边也不敢说什么。


    好在没有连贡院街都不让进。


    今天的场外检查,胤祝直接要了六百人,二百负责站岗,防备有人崩溃自伤或者伤人,四百跟他在贡院门口检查。


    寅时胤祝就起了,还提前给大家开个早会,算上场内的防卫,大约有两千号人。


    都要跟着熬九天,胤祝一点空话没说,表示只要看好这场会试,每人二两银子奖励。


    相应的犯错的自然是哪来的回哪去。


    于是守卫兵一个个双目如电精神昂扬,连提前排布在龙门内号房的都精神得不行,把个宣布进场后先到里面看看的李光地都震惊了一把。


    此时此刻的外面,看到气势如虎的兵卒们,连一些参加过好几次会试的老油条,都有些战战兢兢像是第一次来考试似的。


    胤祝再次把在冰球比赛上露过一次面的喇叭拿出来,李光地宣布可以进场之后,就站在凳子上跟众人强调了一遍:“带小抄的,进场之前主动交出来的,不会影响你们进去以后的考试。如果叫我搜出来,今年和三年后的会试就都别想参加了。”


    站在前面的考生们,有的低头有的事不关己有的略带讥嘲。


    胤祝也不管他们的表情,主要是人太多看不过来,说完手一挥,就让前面的这些人分成五队,同时检查入场。


    五队考生配了十一队负责检查的兵卒。


    两队兵卒一队考生,另外一队站在龙门前,负责拖走夹带小抄的。


    检查开始之后,胤祝就站在旁边看着,正当考生们都对这个宝贝勒放松警惕的时候,他突然走出来,指着第三队的一个胖子道:“把他的鞋脱下来。”


    高度不对。


    正排到两名兵卒立刻照做,胖子惊恐的一秒反应时间都没有,被这俩兵凭空架起来,脚上厚实的靴子就这么被一人一只手拔了下来。


    胤祝:你们是不是莽,那不有凳子吗?让他坐下来自己脱呗,不担心脚臭吗?


    俩兵:二两银子。


    此时站在后面提着考篮的人都面露不满,总觉得这考前检查,太过侮辱他们读书人的尊严。


    然后,觉得被侮辱读书人尊严的这些人,就眼睁睁看着巡考官宝贝勒拿着那双厚底鞋在地上磕了磕,然后从里面到出来一堆卷成小细卷的纸张。


    这下许多看见这一幕的考生都觉得面上无光。


    不过这么着藏小抄,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胤祝也涨了见识,主要是把他以前听李卫说过,李卫那是三教九流就没有不能当朋友的,他考试一次这家伙陪考,带着量儿认识一次各种道道上的朋友。


    但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作弊鞋呢,嘿嘿,有意思。


    胤祝知道的这些,谢无量也知道。


    这不,他示意那边继续检查进场,正问被单独带到一边的胖子老兄:“兄弟,挺有才的啊,这小抄你自己做的?”


    考生脸上的汗跟水似的往下淌,摇头:“大人,这些是学生一时糊涂跟外面买的,能不能看在学生考了多年未中的份儿上,饶学生这一回。”


    谢无量就带着个人走过来,严肃道:“总兵大人,这抓到一个作弊的。”


    胤祝摇摇头:“你们站这么靠前,我刚才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了吧,这不是顶风作案,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量儿,你别带队了,你站在那边看,不对劲的着重检查。”


    谢无量点点头转身回去,其实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些人不对劲,即使有那些一眼看不出来的,检查的时候也能看出来端倪。


    不过胤祝还是很遗憾没有刷出来几个扫描仪,不对,扫描仪是扫描金属的,藏纸的应该扫不出来。


    再说入个场要请那么多神鬼,他让负责检查的兵卒手里拿个能感应到异物的扫描仪,不知道能不能吓死两个。


    胤祝看了看第二位夹带的兄弟,手里拿着量儿交给他的小抄,这是一件抄满了小字的贴身汗衫,那字儿比他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那件小抄展品上面的还小。


    关键是你仔细看吧,这趟是趟行是行的,还非常清楚。


    胤祝大概看了下衣服下摆上的,就那么巴掌大的一片地儿,抄写了两篇策论,“你亲手抄的?”


    新来的这位兄弟垂头耷脑唉声叹气的,被问了,缓慢地点点头,“该怎么罚,我都认。”


    胤祝:“你倒是爽快,这位兄弟刚还在求饶呢。”


    只见这位非常无奈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大冷的天你们能让我脱光?我认了。”


    胤祝:“嘿嘿,你就不想求求情?”


    这淡定哥一愣:“求饶的话,大人能饶了学生这一次。”


    “当然了,饶是不可能饶你们的”,胤祝说道,“不然多对不起其他寒窗苦读几十年的考生。”将他们的两份小抄放到桌子上,“你们作弊的天赋比读书的天赋高多了,我把这个给放起来,说不定再过个一二百年也都算一件能展示给后人的宝物。”


    一瞬间两人都破防了,很难理解这位巡考官的话一样愣了会儿,二人一起哭嚎起来:“大人,您别这样,学生只是一时糊涂,给学生留下最后的脸面吧。”


    胤祝:“难不成你们觉得现在,你们还有脸面?我不管以前的怎么样,经我检查出来夹带作弊的,我都会上报给皇上,难道你们以为我说今年和下一科都不能考,影响就只有这点?不,你们错了,从被抓出来夹带起,你们就要上达天听了。”


    两人更加受不了了,哭喊着饶命。


    胤祝摆了摆手,凌树赶忙到跟前,胤祝挺为难的道:“这样吧,你们跟着巡兵,去队尾那些听不到我们说话的考生队伍旁宣传一下。我考虑不告诉皇上,不给你们记档案。”


    现在的官员有履历,但还没有举人档案一说,这话却不难理解。


    胖子和淡定哥对视一眼,都能把脑袋点下来:“我们愿意去,求大人宽恕。”


    接下来,贡院外等待入场的考生队伍中就出现这么一个场面,两人痛哭流涕地一路走一路现身说法,痛陈被抓到夹带小抄后果如何严重。


    说得很多人心里含糊。


    在里面转了一圈巡视了一遍的李光地又来到龙门前,背手看着接受过检查的考生走来,远远的看着贡院大门口的检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转头示意身边的随从:“去问问,何人喧哗?”


    很快随从小跑着回来了,很短的一段路却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大人,巡考大人,他,他抓了两个作弊的,正让那个两个作弊的,在跟后面的考生说抓出作弊后果如何呢。”


    李光地:“作弊后果?”


    不就那样吗?


    终身无缘科举。


    随从把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光地抽了抽嘴角。


    这些考生有点蠢了吧,本来就是一旦作弊,会在官场中留下很不好的影响,比如李光地多年主考,他就知道好些个不是在他主考期间夹带的。


    对这类考生的文章,他会在最终确定榜单的时候划出去。


    除非确定有什么苦衷,才会宽恕过去,难道考生都不知道这点?


    张廷枢:“李相,不如我去看看。”


    李光地微微点头。


    张廷枢来到门口,就看见让他震惊的一幕,宝贝勒单手撑着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前立着一个写着“专业书寄放处”的木牌子,好几个在后面还没有到他们检查的走过来,或是掏出小本子或是摘下帽子给放上去的。


    这---


    张廷枢嘴巴微微张大,第一次知道科举检查还能这样的。


    当然也有人不服,觉得这样对他们那些老实没夹带的不公平,提出反对意见,胤祝直接当没听见。


    看着桌子上五花八门的小抄不亦乐乎。


    哈哈哈,发财了。


    保存都保存。


    第97章 又一个


    “普通人不是都很向往读书人的生活吗?既向往肯定好奇, 等科举考试结束了,我把这些弄个专门的展览,一定能赚不少钱呐。”


    胤祝把冒到边边的一个帽子往里面堆堆, 跟旁边的凌树这么解释。


    凌树:呃, 这。


    他用眼神示意自家爷看向那边,正接受检查的,检查完向里面进的,后面排队等着接受检查的。


    所有读书人都在用一种特别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家爷。


    胤祝扭头,黑而亮的眼睛里爆发出惊喜的笑容, “三哥,你咋来了?”


    人群外, 奉皇命看看胤祝有没有谱的三贝勒还觉得刚才听到的这小子准备发财的那条路子,是他听错了呢。


    隐在红绸外人群里面的戴铎也在好奇, 十五爷脸上那种都无法压抑地发财了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儿?


    胤祝对三哥挺热情的, “不会是皇上叫你来看我的吧?我办差靠谱呢。”


    三贝勒抽了抽嘴角,这小子在家的时候一口一个皇阿玛, 在外面倒像是多老实的臣子一样。


    “嗯, 我就是奉命来瞧瞧。”目光扫视了一圈,看着桌子问道, “这个桌子是怎么回事?”


    胤祝:“进场前一刻还想看看书安慰一下自己没毛病,为了不让人误会这些东西是小抄,我就弄了这么个书桌, 让大家能接受检查进场前,及时把东西交到我这边。”


    三贝勒问的时候已经体会到“科举书寄放处”这几个字的妙处了,笑道:“你这鬼点子还真不少。不过刚才我怎么好像听见你说, 要弄什么专门的展览?你要展览什么?”


    所有听到刚才那段话都悬着心的读书人们:是啊是啊,展览什么?宝贝勒您不是读书人吗?不能这么砸咱们读书人的脸啊。


    即使没有夹带的, 也在为读书人的颜面忧心。真让宝贝勒那么做了,岂不是令天下百工都以为他们读书人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


    胤祝被文人之友三哥问到展览问题,干脆的摇头装糊涂:“没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有想展览。”


    三贝勒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这些也没什么保存的必要,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胤祝:这么介意的吗?现在办了展览,我还想把这些保存起来带到墓里给后世的人放着呢。


    “三哥,贡院忌火,你这么说多忌讳,那什么您不是要检查吗?去看看今科举人们的状态,回去也好写点文章给你的小报上宣传宣传。”胤祝开始赶人,免得三哥一个突然把他的小抄给收走扔火盆里。


    三贝勒:宣传什么?你收了一桌子鼠须小抄吗?


    考生们:为什么突然感觉对进入仕途啊留在京城当官啊,都没有之前的那股强烈的浓烈的盼望的劲儿呢。


    还有人走过来寄放科举书,站在前半部分的考生,很想开口提醒后面的那些,别来了别来了。


    你们寄放了,这位宝贝勒是准备展览的。


    传话,快往后传。


    有夹带的你们好好想想,还要不要主动交了。


    每个被前面这么叮嘱的考生,都面露愤怒。


    有的说:“谁夹带了,看不起谁呢?你这么害怕,不会是你夹带了吧。”


    有的说:“什么夹带,你别以为你们来得早在前面你们就是阳春白雪,宝总兵都说了,那寄存处是为考前还要看书的考生准备的。”


    “你这么说你是不是心虚?你夹带了吧,宝总兵,这里有人夹带。”


    “你说谁夹带呢,你才夹带了。”


    三说两说,两人上前一冲就打了起来。


    听着后面突然乱糟糟的,三贝勒回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门口的张廷枢刚才就看着那边不对,快步走过去,与此同时,有人跑过来说:“宝总兵,后面的考生打起来了。”


    三贝勒:宝总兵,是个什么称呼。


    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什么打起来了?”


    胤祝还算淡定,早在两天前他就预料到了科场上可能发生的所有事,什么做题做着突然崩溃烧号房啦大哭啦,什么发烧感冒生病、天公不作美突然降温啊,他都有预料。


    只是打架而已,小场面。


    “三哥,是考生打起来了,”说着唤了几个人,跟上前面的张大人,“别让张大人被波及了。”


    三贝勒头疼地跺脚,口中嚷道:“有辱斯文,贡院前头大考在即竟然打架,这成何体统?”


    胤祝不慌不忙地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前面的漩涡中心,“三哥,别失了你的体统,这算什么,小意思啦。”


    【词条六十四,洒洒水。


    网络流行词,源自粤语方言。形容对某件事的手到擒来游刃有余,认为是一件非常轻松的小事。使用语境往往带有幽默意味。】


    听说有考生打架急忙出来的李光地,差点被门槛绊一个大跟头。


    已经快要走到跟前的张廷枢,仰天望了下。


    宝贝勒,宝爷,这时候难道您还有心情做题?


    “大人。”这边的随从赶忙搀扶住李光地,李光地的膝盖被高高的门槛磕了下,疼得钻心,但眼下根本就顾不上这点小伤小痛,指着乱嚷嚷的好似有一道涡流的人群中心,“快去,把人拉开。”


    李光地愤怒的想,所有参与斗殴的考生,都必须取消今科会试考试名额。


    谢无量呵斥分心的兵卒:“继续检查。”


    又对那些扭头往后看的考生们:“如果不想进场,你们可以去参与打斗。”


    望眼去大部分都是胡子一大把的考生:---


    会试多少年了,都没有出过考生打架的事。


    宝贝勒,威力如斯巨大。


    队伍稍后一些位置,好友对李绂说道:“巨来,我现在就有一种感觉。如果今科未中,说不定也是一件幸事啊。”


    李绂,字巨来,去年江西省会试解元公,会试之后就被荐入国子监读书。他一边扭头看着距离他们并不算的打架人群,一边说道:“宝贝勒以后会一直在在朝堂,除非你一辈子都不出仕。”


    否则跟这位成为同僚,那是早晚的事。


    一扭头,宝贝勒擦着风从他身边走过,还抬手跟他挥了挥。


    李绂:---


    近距离看到这位,他才认出,这不就是他去年去府学找同窗好友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被一府学学子拦住说话的年轻人吗?


    这人竟然就是名满京城的宝贝勒!?


    “十五,你给我长点心,要是闹大了,满朝都得参你。”


    接着李绂就看见已经走出老远的三贝勒气急败坏地回身过来,一把拉住慢悠悠的这年轻人向前走去。


    “其实我也觉得,我如果落榜,也挺好的。”李绂转头跟他的好友说。


    好友愣了下,笑道:“别开玩笑了,凭你的能力,前三甲都有可能。”


    “散开,都散开。”胤祝带来的兵驱散了被附近考生围着,已经混在地上的两人。


    【做题要求,造句。


    完成奖励,胃舒颗粒×6,肠胃炎颗粒×6。


    求助:1,玄烨;2,胤禛;3,】


    如此嘈杂的环境里,这道声音还是心平气和不急不缓的,搞得三贝勒更加心浮气躁,一下子撒开了十五的手。


    胤祝:干嘛啊,要喷火了都。


    本来还打算让三哥一起做这道题拿奖励呢,但他这个不好沟通的样子,还是算了。


    【喜大普奔啊,科举考试的时候,考生们打架啦,虽然他们看起来年纪一大把,这时却真的有点青春活力的感觉呢。三哥就是不会欣赏,考生打架而已,洒洒水啦。】


    三贝勒:---


    张廷枢都呼吸短促了。


    红绸外,人群里的戴铎看着这事情进展,表情非常之复杂,心里琢磨,这点事要不要在写给四爷的信里说一声。


    “李卫说的对,搅屎棍之所以是搅屎棍,那是因为周围有屎。”


    戴铎正自言自语,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朝他看来,转头,立即弯了弯腰,笑道:“给八爷问好了。”


    八阿哥点头道:“戴先生不必客气。”


    戴铎看向一边的何焯:“老何,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早知道四十二年被圣上赐进士出身,你就该谢恩了。要不然,也落不到今年来参考。”


    何焯早年师从徐乾学,后因看不上徐家家风,与徐乾学当众争辩从而断了师生之义,此后便因为得罪徐家一直屡考不中,后经李光地推荐才能直入内廷供职的。


    四十二年参加会试,未中,当时曾被皇上直接赐进士,准其直接参加殿试,但因为外面的读书人说风凉话的太多,何焯跟其他被赐为进士的两人都叩谢了皇上好意。


    又因守孝,他才迟至四十八年来会试。


    戴铎这么打趣,在何焯听来就有点刻薄了,但何焯不仅不生气,还挺高兴。


    这人也没有别人传说中那般的高风亮节嘛。


    何焯笑道:“我觉得今年有宝贝勒巡考,更放心了。”


    戴铎:“那你怎么还不排队等着进场去?”


    何焯:“时间还早,下午再进去不妨事。”


    “那倒是,若进去得早了,也看不了这份热闹。”戴铎笑着点头,“你猜十五爷会怎么处置打架的考生?”


    何焯摇摇头:“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他们应该会被拒于科场之外吧。”


    戴铎:“十五爷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看跟你猜的正好相反。”


    这时张廷枢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心传来:“大考在即,惊动圣人,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读书人的样子?还不都站起来。”


    被兵卒拉开的两人,一人额头红肿一人嘴角红肿,此时才惶惶然跪在地上,“大人息怒---”


    胤祝:“别生气别生气,副主考,喝点水消消气。凌树呢,给我们副主考端一杯水来。”


    张廷枢:这还不生气呢,这事儿他跟李大人恐怕都得吃瓜落。


    胤祝说道:“不就是打架吗?洒洒水啦。来,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额头红肿的:“学生朱光润。只因学生说了一句他是不是夹带,此人就挥拳相向。”


    嘴角红肿的:“学生刘理。学生赞同大人设置的科举书寄存好,他便因此而污蔑学生有夹带,学生堂堂正正做人,气不过动了手,但他也不是没有还手。”


    胤祝:啊这,看起来跟我没关系但其实很有关系的样子。


    凌树小跑着端来一杯菊花枸杞茶,张廷枢没心情喝水,却也不敢推了,毕竟是宝爷的好意,手里端着水杯,一脸怒容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如此不分场合,本官看你们还没有---”


    “张大人,别这么生气。”胤祝打断他的话,免得他要取消二人考试资格,打架而已,不至于的,“正因为他们打架,才可以看出来他们未经官场渲染过的真性情啊。而且我听说以前的儒生,出门都是靠拳头硬讲道理的。他们这正好体现了儒学风气。”


    所有考生,包括张廷枢三贝勒,齐齐感觉眼前一黑。


    孔圣人听见这话都能被气活过来。


    “他们这是有辱斯文。”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胤祝看向发声的地方,“有话站出来说,你这就不是有辱斯文啦?有辱斯文可不说是不能打架,它主要是说当读书人的不能做违背道德之事。”


    张廷枢:“总兵大人,您的意思就是不处置他们?若是如此,岂不是所有人一言不合都要打架,这是会乱了规矩的。”


    “安了副主考,谁喜欢打就打好了,咱们还可以给他们弄一个擂台呢。”胤祝说完,看向两人,“你们就沿着考生队伍,从头到尾把这五队都走过去,跟大家说一说你们的名字籍贯,以及打架的原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快去吧。”


    朱光润刘理只觉脑子一蒙。


    【词条六十五,社死。


    网络流行词,缩略词。原词组为,社会性死亡。指某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很丢脸的事情,因此而产生一种再没脸见人的感觉。


    做题要求,根据具体情景造句。


    完成奖励,掌上游戏机一台。


    求助:1,玄烨---】


    胤祝心里乐开花了都,本来以为今天不大会有词条出现的,没想到还有两个大惊喜,幸好他为防万一穿了带有大布袋的衣服。


    看了旁边的三哥一眼。


    求助是什么,没听见。


    【打蛇就要打七寸,现在这两个考生一定都后悔死了,社死不外如是,肯定能够引起很好的警戒效果。】


    张廷枢不自觉把茶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十五爷的手段总给人一种流氓的感觉,但效果是特别的好。


    刚还愤懑的朱光润和刘理,现在都是都满脸后悔悔不当初了。


    戴铎笑看着里面:“怎么样,老何,我猜对了。不过我觉得那两名考生,可能会更愿意被取消今科的考试资格。”


    何焯抽了抽嘴角,的确。


    八阿哥看了戴铎一眼,笑道:“戴先生神算。”


    戴铎谦虚:“八阿哥谬赞了,小道而已,不登大雅之堂。”


    胤祝觉得这种社死的程度对刘朱二人来说还不太够,转头看向三贝勒:“三贝勒,您不是有个小报吗?他们的打架是多好多吸引人眼球的事例,给他们专门写一篇文章,就叫专访,直击己卯科会试前线,肯定有很多人愿意看。”


    三贝勒:滚!


    张廷枢又喝了一口菊花枸杞茶:这抡才大典,都被您搅和成什么样了?


    胤祝看到他们两人的眼神,说道:“怎么了?科举考试事关天下,让天下人都了解,不也挺好的嘛。”


    他还有个想法,回头展览过后再弄个科考作弊集出版,为了不让考生社死太厉害,他会给作弊者的名字打码的。


    不过这个就不说了,免得三哥抢他生意。


    三贝勒被十五一个警惕的小眼神看的莫名其妙,拉着他到一边,仔细而又郑重地告诫,不要搞砸这场科举,便赶紧脚步匆匆地走了。


    现在还后悔自己不该一大早去园子请安,然后被皇阿玛安排来贡院胤祝第一次正经办差的十五。


    这一次,胤祝走到考生们排出来的队伍中间,一眼扫过去,这些人的脑袋都像是被八级强风吹偏了一般看向两边。


    胤祝感到很满意。


    走出去一段,一转头,他看见红绸子阻挡的人群外面站着的戴铎何焯八阿哥,挑眉。


    从两个长队中间走过去,钻出红绸布围跟他们打招呼,“何先生,你怎么还在外面呢?八哥,你来送考啊,你们的感情真不错。”


    八阿哥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我看你倒是很喜欢这个差事。”


    胤祝点点头:“又不用我费心,还能看见这么多我以前找机会都见不到的举人,特别神清气爽。因此,我都更加喜欢皇阿玛了呢。”


    八阿哥:这个天聊不下去了。


    “你不在前面看着行吗?”快回去吧。


    胤祝说道:“量儿和凌树都在,考场里面还有伊尔敦,没问题哒。八哥,这考生里面,还有没有你其他的门生,我关照一下啊。”


    八阿哥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郑重交代:“十五,科举考试事关重大,场外检查才只是第一步,到了里面猫腻还多着呢。”


    胤祝点头:“我知道的八哥,保证不放过一个耗子。”


    这考场里有一半都是他的人,谁敢捣鬼直接抓。


    当然了,他也得考虑到,这些被二两银子吊着的兵卒可能不会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这里的人站得太多了,就算有把阿哥的护卫阻挡,旁边的路人竖着耳朵偷听的有不少人,兴奋于近距离见到皇上的两个儿子的同时,又担心自家考生。


    戴铎悄悄跟胤祝耳语了两句,也笑着走了。


    胤祝看向何焯,笑道:“何先生,走吧,我送您进场。”


    何焯:谢谢不用。


    正要钻过去的时候,有人走出队伍,过来就是一通问:“尹祝,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也要参加今科会试?但你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这红绸是宝贝勒让人拦起来的,非考生不能入内?”


    胤祝:哪个煞笔啊?没有看到他刚才刚过去吗?


    看到胤祝出现就迫不及待来指责他的方书海还真没有看见。他刚才在和同窗们讨论刚才的闹剧,胤祝出来这一会儿队伍又朝前头走了几米,因此才正巧给本来处于末尾的他给瞧见了从外面往里钻的胤祝。


    何焯皱眉道:“大胆,你没看见这是---”


    胤祝提醒:“何先生,没穿。”


    没穿官服。


    何焯:---没穿官服能说啊,算了我闭嘴。


    不过这又是一群庆泰啊。


    胤祝看着方书海问道:“你想怎么样?”


    方书海看了何焯一眼,不认识,冷笑道:“你还真以为攀上高枝儿就能为所欲为了,还不快出去。”


    胤祝:“我要是出去了,今年的科考可就不完整了。”他向后面看了看,果然找到两个熟脸儿:“那谁,来把你们同学拉回去。”


    赵鲤诏前后左右看了看,指向自己:“我?”


    他赵三爷从老家到京城,还从来没有被什么人用“那谁”两个字称呼呢。


    赵鲤诏又生气又好笑,抬步走出队伍。


    方书海则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胤祝。


    “尹祝,你主子多厉害啊?让你这么不只天高地厚,你知道那是谁吗?”方书海低声道,“赵兄之父,乃是年后才进京办事的封疆大吏,赵大人。”


    胤祝笑了笑,不就是拼爹吗?这个我熟。


    “封疆大吏又不是你爹,你这么牛气哄哄干嘛?赵大人,湖南巡抚吧,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总督底下的巡抚,也能称为封疆大吏了。”


    赵鲤诏走过来,听见这么句话,脸色黑沉沉的,浑身都带着股怒气。


    既怒方书海打着他爹的幌子狐假虎威,又怒这个秀才都不是的小童生的嚣张。


    亏他以前还想跟这人交个朋友。


    赵鲤诏冷笑:“不知道同窗现在跟从哪位总督门下做幕僚呢?”


    方书海对胤祝露出轻蔑的笑容。


    胤祝看了看前面,凌树这时候怎么不来找他呢?


    当然了,红绸子外面也是有兵卒站着的,但是在他这个位置的五米以外,要是喊他过来叫自己一声十五爷,总感觉不太自然。


    于是胤祝笑了下,脑袋扬起看天一眼,“不才我爹正好是管你爹的。”


    赵鲤诏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


    方书海也轻蔑的嗤笑一声,看着胤祝:“你是说你爹是两江总督吗?”


    后面赵鲤诏等人的同窗见他们久久不回,担心他们跟刚才那边一样打起来,跟江浙试馆的同乡们说了声,留一个人看着他们的位置就走了过来七八个。


    江浙试馆的领头者顾铭华笑着对胤祝道:“年轻轻轻的能来参加会试,也算有点本事。但是小小年纪,喜欢说大话,这可不好。”


    何焯彻底不打算说话了,他不确定一直在装糊涂的十五爷具体要做什么。


    不过这些考生也是,好好等着进场不行吗?


    赵鲤诏笑道:“或许你身份达不到,不知两江总督叫什么,两江总督邵穆布,博尔济吉特氏,总督家六位公子我都见过,也没有你这般样貌的。”


    方书海上下打量胤祝的穿着,把狗腿子精神发挥得很好,更直接地嘲讽胤祝:“诸位别看他现在穿的人模狗样,以前在咱们老家,可是个大穷酸。到京城不知怎么的攀上了高枝儿,但是改头换面了也遮不住这骨子里的穷酸无知。简直可笑,尹祝,赵兄都告诉你那些你也不知道自己装像是哪里露馅了吧?还是你读书多年都不知道,两江总督素来都没有汉人担任的吗?还你爹你爹,你当我们在场的都是无知的乡下人呢。”


    胤祝寻思,自己在外面不想张口闭口皇阿玛好像在随时提醒别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一样,为了方便说一句“我爹”怎么啦?


    就算满人都称呼父亲为阿玛,但是爹更亲近啊。


    怎么还能用这个,来判断别人的出身了?汉人高官更多呢。


    再一个,他回想以前在吴县,龚叔也没有多穷养他啊,每年秋天还给他弄燕窝保养身体呢。


    以至于胤祝一直以为自家家底挺厚,没想到龚叔过世后他安排完龚叔的后事,只找到三十多两银子,当时就立刻感觉到生存的危机。


    决定不能做个为了做任务只知道读书的摆烂人。


    胤祝用更轻蔑的眼神回敬这些人:“说得你们很懂一样,我就乐意说我爹怎么了?皇上都说了多少年的满汉一体了,你们这些举人怎么好像还觉得汉人低满人一等?我说我爹,我爹就不能是比两江总督更厉害的人了?比如李光地,他就比两江总督官职高。”


    吹牛还没有个边了,还敢直呼李相大名?


    赵鲤诏觉得没必要跟这种无知的人计较,转身,要走。


    方书海终于出了一口闷气,冷笑说:“尹祝,这里是京城,你下次狐假虎威之前,记得想想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就算你有机会参加这次会试,也老实地去后面排队。”


    胤祝:本来还觉得自己欺负人过分呢,现在却感觉说“我爹是康熙”都不够装逼。


    正在这时,身边的何焯叫了一声:“宝贝勒,小人先告退了。”


    宝贝勒,什么宝贝勒?


    方书海,赵鲤诏,顾铭华,其他过来给同乡撑场子的江浙考生,都一脸空白地呆愣当场,刚才他们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胤祝扭头,给了何焯一个赞赏的眼神,你果然不愧是我八哥的小甜甜,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好叫你们知道,我爹不让我考科举呢,叫我直接来给你们维持秩序。因此后面我还真不能去,前面等着我收小抄呢。”


    方书海疯狂搓耳朵,他一定是听错听错了,赵鲤诏眼里的不敢置信还没有散去,这时胤祝对何焯说道:“何先生,你去跟我的随从凌树说一声,让他把主考官给我叫来。”


    他的神态得意又倨傲。


    何焯也傻眼了:宝贝勒,您这就有点过了,叫个兵过来给您行个礼就成了,您还要叫主考官?口气太大了吧。


    正在他沉默的时候,听见这位爷又说:“对了,跟你们说一声,我爹很平易近人,外号称玄老三,还有我在家有时候喊他爹,他都有应的。没事的时候骂骂总督巡抚什么的,一点都没有别人以为的高架子。”


    何焯抬手擦擦额头,李相和皇上都会很感谢十五爷给他们扬名的。得,那位都是玄老三了,我去给您叫李相。


    方书海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玄---”然后被顾铭华一下子捂了嘴。


    顾铭华捂着方书海的嘴,腿发软舌头打结看着胤祝:“你,你真是此次巡考总兵,宝---宝贝勒。”


    赵鲤诏后背的冷汗唰一层又一层,很快就把整个内衣湿透了。


    宝贝勒?怎么可能?


    皇上的儿子养在江南,那也是在大官之家,怎么可能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县城?


    胤祝双手抱起,脚尖点了点地面:“一会李光地来了,让他给我证明啊。”


    不,不要!


    尖叫声堵在喉头。


    但他们面色都憋青了,也不敢再挑战。


    方书海眼前一黑,向后晕倒。被顾铭华掺着,晕一下又醒了过来,强撑着想尹祝一定是在吹牛,一定是吹牛的。


    第98章 有秘密


    方书海眼前一黑, 向后晕倒。被顾铭华掺着,晕一下又醒了过来,强撑着想尹祝一定是在吹牛, 一定是吹牛的。


    胤祝看到他的眼神, 蔑视一笑,方书海又是一晕。


    只过了片时,李光地脚步匆匆地就来了,还有张廷枢,李光地那么大年纪一人了, 张廷枢都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人呢?”李光地问道,眼神快速地打量过周围远远近近的所有考生, 一张老脸严肃地板着,接触到站在那里的胤祝时才如被春风吹拂的冰面, 融化开了, “微臣参见宝贝勒。”


    张廷枢没眼看,你还是那个看见皇子都不爱搭理的李相吗?


    “微臣参见宝贝勒, ”张廷枢走到前面说道, “同考官们都到了,您身为本届巡考, 还没有与他们见见呢,咱们过去?”


    胤祝忍着笑,张廷枢李光地也太会了吧, 高冷的点点头:“那就去见见。”


    李光地张廷枢后退一步,等他先走了再跟上。


    赵鲤诏的脸色在接触到李光地那个眼神时,刷白刷白的。


    “贝勒爷, 您去哪儿带个人,别总这么吓唬人了。”李光地谆谆叮嘱。


    “好歹想想咱们的心情, 皇上把您派到考场,您不能太让咱们操心了。”张廷枢语重心长。


    胤祝连声答应:“嗯嗯嗯,知道啦。怎么能是我吓唬人呢,明明每次都是别人找茬我。不能因为他们踢到铁板,就觉得我欺负人啊。”


    说话声隐隐约约远去。


    方书海听在耳里彻底晕倒,发抖的顾铭华根本扯不住,同来的那些江浙考生直接后退三步。


    正巧,沿队说他们打架原因的朱光润和刘理走了过来,刘理上前挡住方书海的后背,喊道:“有人晕倒啦。”


    前后左右的考生都沉默着,过了会儿才有人跟更前面的考生说:“后面有人晕倒了。”


    然后一声一声的,传到了黑压压人头遮挡着的贡院大门口。


    胤祝到前面就跟李光地张廷枢道谢:“谢谢你们二位给我撑场子,我就不进去了,外面离不开我。”


    李光地张廷枢:您还是别谢了,玄老三都出来了,我们怕我们不赶紧过来,您就让人去请皇上了。


    这时听见“有人晕倒了”。


    “你去,给后面送一碗糖水。”胤祝叫来一个副将,“把我提前准备好的热糖水都抬着,给大家都发点好了。李大人张大人,你们去巡查考场内部吧,这边我看着。”


    一点都不放心的两人:———


    副将豪力:“嗻。”看了李张二人,“二位大人放心吧。”


    其实你们看看这些一直煮在炉子上的红糖水,十五爷挺体贴考生们的,应该不会回头去把那几个质疑他身份的考生打一顿的。


    李光地道:“豪副将,你接下来要跟着十五爷,免得再被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冲撞了。”


    豪力答应了,但是他心里也发愁呢,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把考生逼到打架、主动上交小抄的份上,也是除十五爷没谁能办到的吧。


    这边,方书海捏着鼻子喂下去半碗糖水,睁开眼看到透着一股晶莹感的蔚蓝天空,刚才发生的事一齐涌入脑海,好像做了个噩梦一样。


    “你是谁?”方书海呆呆的眼珠子转到扶着他的刘理身上,慢慢的浮现一丝疑惑,“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他一直都不看起,觉得比自己差很多,一看见就有股优越感的那个当初跟他同时参加县试,后来屡考不中的人,竟然是当今皇上的儿子。


    方书海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却已经能够和很多三四十的人一起参加会试,从来都自视为天之骄子。


    尹祝那样一窍不通的人,合该一直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啊。


    但是现在,主考官副考官都跟在他身后说话!


    “做噩梦?”顾铭华一点也保持不住稳重的姿态了,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们今天是准备进场考试的啊。你找什么闲事?”


    赵鲤诏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前几天父亲笑着和他说起的曾经在江南读过书的宝贝勒。


    他为什么这么蠢,没有把宝贝勒和他曾经感兴趣的那总是考不上秀才功名的小学子联系在一起呢?


    如今,公然嘲笑宝贝勒没见过世面的他,还被李相给警告了,会试完了会不会直接被安排回老家。


    而且只看今天的检查场面,宝贝勒就不是个好脾性的人。


    还得担心这位爷记仇。


    “要不要糖水?滚烫的。”兵卒询问的声音让赵鲤诏回神,他下意识问道:“什么糖水?”


    兵卒:“我们总兵大人叫提前煮好的生姜红糖水,天儿冷,叫你们这些在后面等着的举子们暖暖身子。”


    说着伸手一指:“那边转弯有临时搭建的厕所,可以放心喝。”


    赵鲤诏一点都不冷,只是抖,但他还是点头:“要点。”


    一会儿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从考篮里拿出来一只碗,看着兵卒给他要过来一勺冒着热气的糖水,才有点真实感。


    见他都要了这个水,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自己也要。


    十五爷宝贝勒巡考官的好意,就算不需要也必须接受啊。


    赵鲤诏正在喝水时,方书海脚步急促地走过来,赵鲤诏后退一步,不想跟这种蠢货再有什么交流。


    方书海:“赵兄,得罪了宝贝勒,我们该怎么办?”


    其实现在还是很难把尹祝的脸跟如今皇上最宠的儿子,宝贝勒联系在一起。


    赵鲤诏冷笑道:“你想怎么办?报复回去?”


    方书海搓手:“赵兄,我真没想到啊,”跟尹祝认识这么多年,只知他是个无父无母的有点祖产的笨怂玩意,“谁知道他竟然是---,我们今科还能考吗?”


    赵鲤诏不愿意搭理,却又担心这家伙再惹出事牵连到他,说道:“主考官都没说不让我们考,你老实点就是了。”


    “方书海,你还不老老实实的站过来。”队伍里有江浙考生特别不满地呵斥,见他犹犹豫豫的,冷笑,“别想着去巡考身边凑了,虽然你得罪了他老人家,但是你连去他身边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你在府学大门,就已经狠狠得罪了宝贝勒,有人找你的麻烦吗?没有,所以你今天最好是老老实实的,若是再给我们江浙士子脸上抹黑,别管我们不客气。”赵鲤诏的好友对方书海尤其不满,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一人一句话,差点没把方书海淹下去,一条犹如实质的鸿沟,在他眼前划开。


    正在这时,上唇蓄着一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找到赵鲤诏,皱眉问道:“听说你惹事了,跟一个不知所谓的考生欺负了今科巡考官?”


    赵鲤诏见到主心骨,心里委屈极了,“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对,我们没欺负巡考官宝贝勒。我没想到,宝贝勒竟然就是那个一直考不上---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赵熊诏剜了这个弟弟一眼,“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你接下来给我老老实实的就可以了,别再往巡考官面前凑。”


    赵鲤诏点头,这点还是很知道的。


    赵熊诏又说:“本来你今年参加会试,也只是为了试试水,考上的几率本来就不大,考完直接回老家吧。”


    赵鲤诏低声祈求:“大哥。”


    赵熊诏:“不必再说。”


    听见一耳朵他们兄弟低声说话的方书海,一阵绝望。


    接下来看着天上的太阳,以及前面一点点移动的人头,他觉得这段时间特别难熬。


    不仅是他,赵鲤诏顾铭华也都觉得十分难熬,顾铭华后背已经拓湿了一层,恨不得双脚生根埋在原地彻底不动。


    终于,前面的人一个个经过检查,提着考篮进入贡院大门,再走过敞开的大门里那条甬道,进入后面的龙门。


    在他们既想要快点通过眼前这一关,又恨不得永远不用他们上前的时候,贡院内走出来一个人,一身藏蓝色官服珊瑚顶子胸前锦鸡补服的中年官员,径直来到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那人旁边。


    那是副考官张廷枢。


    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没过多大会儿,那尹祝,不对那宝贝勒站起来,踱步过来。


    再次亲眼看见二品官跑到这人面前俯身低头说话,方书海只觉得腿肚子转筋,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宝贝勒巡考官饶命啊,学生以前绝对不是故意欺负您的。”


    现场一片寂静,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很前面了,大概再过两个人就到他们进行“安检”的程度,一人跳出队伍哭喊饶命,上百号人一同见证。


    欺负过这位巡考官宝贝勒的人啊!


    考生们心里呐喊,这位竟然也有人敢欺负。


    张廷枢回去的脚步一顿,十五爷又欺负人去了?不行不行,得让李相出来喊人。


    谢无量听见声音扭头过来,看见方书海,皱眉:“是你?”


    这小人竟然能考上举人,就是二哥说的那种坏且有几分聪明的人吧。


    “会试考场,不许喧哗。”胤祝其实对这个方书海真的没有特别的印象,尽管这家伙每次看见他都要找茬啊嘲笑他的,“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而且以前的读书的时候,他也是听说过县学里的教谕夸方书海聪明前途无量的,可惜这品性太差了。


    方书海不停的磕头,哭道:“学生真的知道错了。”


    谢无量让旁边的兵卒继续检查,走过来单手将这人拎起:“你有话就好好说,别这么磕头装可怜。想让别人都以为我二哥仗着权势欺压你?”


    胤祝:量儿你很聪明,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方书海诚惶诚恐的,“没有,我绝对不敢。以前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希望宝贝勒能大人们不记小人过。”


    胤祝摇摇头,竟然有一瞬还觉得方书海这种挺不容易的,毕竟谁没有当过打工人啊。


    正想说我有病吗跟你计较,这就和刚才赵鲤诏对他那种态度差不多,面对差距特别悬殊的人,根本就生不起计较的想法。


    胤祝觉得他现在对方书海就是这样,计较不起来。这是个两面三刀随风倒,不可能是好人,但坏也有限,多瞅着他在他以后做坏事的时候揪出来就是了。


    “宝贝勒,学生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希望能将功赎罪。”然而胤祝的话没说出口,被谢无量提着的方书海又急切地来了这么一句。


    胤祝想了想:“量儿,放开他。”


    谢无量放开方书海的后脖,拍拍他的肩膀:“我二哥现在是朝廷大员,当年你以踩我二哥为乐,那时候咱们也不会有别的担心,现在么你有什么异动,都很容易被怀疑要刺杀朝廷官员,所以我才把你抓起来。”


    这解释满分。


    方书海点头:“应该的。”


    有些觉得宝贝勒和他的手下特别不尊重他们读书人的考生:---


    没脸,着实没脸。


    读书之辈,怎么都成了这些?


    胤祝指了指旁边:“到旁边说,别影响其他的考生。”


    考生们:已经很影响了,就在这儿说吧,我们也想听听是什么话能将功赎罪。


    看着这一张张八卦脸,胤祝倒是觉得这时代的读书人也有点意思了。


    站到贡院梯形向外敞开的墙边,方书海左右转了转脑袋,一副担心被人听到的模样。


    赵鲤诏看着那边,握着篮柄的指骨微微发白,好友担心道:“这家伙没少巴结你,他不会是向宝贝勒踩你好让自己摆脱困境吧。”


    赵鲤诏:“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赵鲤诏上可对天下无愧于地,让他说。”


    方书海一开口,就让胤祝挑了挑眉。


    “我知道八爷的秘密。”


    胤祝仔细打量方书海的面貌,也算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怎么生了这么一副汉奸性子?这劣根性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没有减少一点?


    “你怎么认识八爷去?”还知道他的秘密,嘿嘿,八哥难道也在外面养外室了?话说那天去送四哥十三哥,刷到了贵圈儿真乱这个题,当时十二哥还是三哥说到大哥养外室的时候,他就觉得八哥的表情不太对。


    不过这么秘密的事能被方书海这种人知道?


    方书海再次看了看四周,尤其是他们说站的位置和考生队伍的距离,才咽了口口水说道:“八爷,您兄长,那样的贵人怎么可能认识我这种小人物?要不是咱们有缘,学生也没有机会认识您去。以前学生真的是猪油糊了心,看不到老天爷给我们安排的缘分。”


    胤祝抽了抽嘴角:你生在这个时代可惜了,在现代直接能成为汉奸专业户,也不愁一口饭吃。


    “说正事。小爷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


    方书海不敢再套近乎,说道:“学生是没有机会认识八爷去,但是学生在京城也住了有一年,曾远远的见过八爷一回。年前有一次在城外的玉鹤观参加文会,学生中途尿急,去找茅房的时候,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胤祝有些不耐烦了,他虽然想听听这家伙手里拿着的八哥的秘密是什么,却完全没有跟这种人重归于好的想法。


    “你就只有这些废话?”


    方书海忙摆手,“学生听他们在说八爷让访求道士,还说什么城郊密室相见。当时学生就想,八爷是不是有不轨之心,还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将此事上达天听。没想到---”


    胤祝:他还真知道!八哥手下的人办事不行啊,不过八哥找道士干什么?


    好像在现代的时候他听说过一种关于四哥暴卒原因的猜测,就是吃丹药给毒死的。而且他还在博物馆看到过四哥COS道士的画像,四哥喜欢炼丹难道是八哥从现在开始下的一步棋?


    胤祝心里琢磨着,打断了方书海接下来的奉承话:“你不会以为说点有的没的,我就爱听把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吧?”


    方书海脸色煞白。


    “咱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但小爷我现在有个皇帝爹,因为你嘲笑我就把你打入尘埃爬不起来,别人一定会觉得我是个欺凌人的。我只好一直盯着你,方书海,你再欺负人,我送你去跟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一块儿玩。”


    方书海没想到自己把准备日后到了官场再用的底牌都拿了出来,这曾经的同窗现在的皇子,竟然还要跟他一般见识。


    但方书海一个不字都不敢吭,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就退回考生队伍中。


    谢无量看着方书海的背影,说道:“二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令人厌恶之人?我经常听你跟皇上说奉承话,也没有觉得这么讨厌啊。”


    胤祝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子,“谁奉承了?你二哥我可是堂堂正正拍马屁。这个家伙小人得很,考试期间多注意他点。”


    “二哥你觉得他会作弊?”谢无量一脸期待,“这家伙最好作弊,直接革除他的功名。”


    是啊,这种人,考上进士混个京官在一群大佬中间还不敢怎么坏,要是谋职到本县县衙,一旦权力在手,那可真是能害苦当地百姓的。


    胤祝叹道:“量儿,方书海这个人,的确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坏人不可怕,就怕坏人有文化,我让你注意他是担心他会出什么幺蛾子影响其他考生,以减少竞争对手。聪明人在没有足够底气后台的时候,他是不会选择作弊的。”


    再说胤祝不觉得自己是善恶标准,不是他说谁不是个好人,就能因此而判定那人不是好人的。


    谢无量点点头:“放心吧二哥,我知道轻重。你现在的身份要是跟他一般见识,还是抬他的地位呢。即使是以前,方书海那样的人也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李光地扶着门槛出来,正疑惑那小抄桌子边怎么没有十五爷呢,从左边转过去的眼神又快速移回去,“十五爷,过午了,您去后面吃过饭再忙。”


    科举考试再重要,也不能不吃饭啊。


    以前李光地主考,前一天他基本上只早中晚在外面露个面看看情况就行了,今年多了个事事亲力亲为的十五爷,上午还引起了两场打闹,刚张廷枢回去一说担心十五爷可能会被某些考生“吓到”,他也在主考房坐不下去了。


    不用张廷枢说什么,他就起身过来找人。


    一定要把这位爷带到后面去。


    胤祝只觉人家颤巍巍一个老头,早已经没什么光热可发了,皇阿玛还强留着人家特别不地道,当下跟谢无量说了一声:“你们也换班吃饭去。”


    跑到李光地身边:“走走,吃饭去。”


    年轻人腿脚灵活,一下子就把李光地甩到了后面,然后又倒回来,道:“李大人,我搀着您?”


    李光地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在前面走。”


    这话刚说完没多久,人影已跑过了龙门,消失在明远楼后面。


    李光地莫名觉得这间贡院,都因此而多了几分活力。


    贡院内部的建筑除了分布龙门两边的一排排以《千字文》排序的号房,就是外帘官内帘官的居住场所,自然而然的,这里少不了科举九天时间为广大考务人员做饭的一排大厨房。


    初八入场完毕之后,大门一关,这贡院就是一个能够独立完整运作的小机构。


    胤祝跑到后面大厨房吃饭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来来回回的都是考官们带的小厮随从。


    没人认识他,但看他的穿着,也没人敢上前盘问他。


    倒是这里管厨房的一位京官房大人,因为胤祝已经住进来有两天认识他,匆忙走出来笑道:“宝贝勒,您的饭已经送到您的住处了。”


    胤祝“嗯”着点点头,背手走进去,“我去后厨看看?”


    到后厨看一圈,确定菜蔬米面都准备了很多,胤祝就走了。


    房大人还没松口气,遍布整个贡院的兵卒就进来了,手里拿着花名册,看了一眼说道:“总兵大人让把各项上的人手,都记下来外貌特征和体态,还有个表,祖籍祖上三代干什么的,都登记一下。”


    主副考官房考官,巡绰官监临官提调官,甚至是外帘部分掌卷所、受卷所、弥封所、誊录所、对读所,内帘部分的刻字房、印刷房,上下几百号人,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登记的要求。


    一位监临官挽了挽袖子,看着由副将亲自发过来的登记表,哭笑道:“填吧。今年这场考试,不知考的是考生还是咱们?”


    今年他们考官从进场,这规矩就和以前不同,惯例变了,大部分的考官心中都不舒服。


    现在又防犯人似的防他们,真不知道万岁爷怎么想的,让一个秀才都不是的童生来掌控整个贡院的主导权。


    于是填完了表格,有人想了想还是咽不下去这口气,趁着未正式开考,跑到内帘部分求见李光地。


    第99章 震惊脸


    李光地端着一杯茶坐在聚奎堂大堂内打盹儿, 等面前告状的说完了,才“嗯”一声缓缓回应:“说完了啊。调查表格,宝贝勒跟我说过了, 我同意的, 你们有什么不满的吗?以前只是没有今日记录得如此详细而已,难不成你们还想搞什么猫腻?”


    “李相,您这。咱们都是清正廉洁之人,怎么可能?”结伴而来的三四名官员都道,“但您不能撒手不管啊。”


    “我等是担心, 叫宝贝勒这么弄下去,恐怕会出什么大篓子。”


    李光地掀起眼皮:“你们怎知本官不管?管的更严了又能出什么篓子?试题要本官出, 朱卷还要本官批改,难道连贡院的秩序, 都要本官去维持不成?”


    说完这些, 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本官知道, 你们是不习惯今年的新规矩, 但宝贝勒这么做,对于杜绝上下其手的作弊来说是非常有用的。这也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 好了,都回去忙吧。”


    被堵得无话可说的人正准备走的时候,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听说, 有人来组团告我状?”


    监临提调官们脸色一僵。


    这位爷难道有顺风耳不成?


    李光地走出来,脸上挂上了慈祥的笑容,说道:“没有的事, 十五爷,吃过饭了没有?这忙了大半天了, 要不要回去睡会儿?”


    看到李相这个样子,几位找来的官员更无语了。


    李相这次是主考,还是带孩子的?


    胤祝说道:“我不困,诸位大人要是困了,就好好睡一觉。要是不困,去外面活动活动手脚也挺不错的。”


    几人连忙答应:“贝勒爷说的是,我们正好想出去消消食儿呢。”


    胤祝笑了笑,看着他们出去,自己也抬脚走,“李大人,你补觉吧,我都听说了考试这九天无论考生还是考官都是不分昼夜的,您得保持精神充沛。外面的事您放心,有我呢。”


    李光地欣慰地笑着点头: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啊。


    光是上午考试斗殴的一条,他都得被御史弹劾。


    皇上可真不厚道啊。


    胤祝刚走过位于两排号房中间的明远楼,抬眼看到前面走来的人时,惊喜:“诶,年大人,您也在啊。您是管什么的?”


    年羹尧跟身边的同僚说了一声,走过来见礼,笑道:“下官是十八房考官之一,多亏了李相的信任。”


    胤祝没想到这家伙还是四十八年会试的同考官,看来他的才学还是很让李光地认可的。


    不客气地说同考官在一场考试中的拥有很大的决定权。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这次考试有将近两万名考生,两万份朱卷,十个主考官连夜扫描也扫描不过来。


    就这些同考官,他们一人还得配十人以上的秘书团帮着把卷子分个优劣等呢。


    最后哪份卷子好哪份卷子不好送到主考副考的面前时,往往在底下都已经筛选过一层了。而且现在的考试基本上都是主观题,一人若非有出众的文采,真的很难在科举考试中出头。


    胤祝和年羹尧寒暄了一会儿就走了,年羹尧被其他几位同考官围住。


    “咱们在翰林院的时候也没有经常见过十五爷,没想到这脾气是真好。”


    “起居日讲官倒是经常看见这位,听说每个人都挺害怕记录他在时的帝王日常。”


    “说点新鲜的,上午十五爷让人主动交出夹带便不当作弊论,因此还引起考生打架了呢,皇上知道了不知如何。”


    年羹尧说道:“应该不至于申饬。”


    胤祝刚在外面的小抄桌子后坐下来,正在接受检查的一人看着了胤祝,就高声说道:“巡考大人,学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人肯定没别好屁,胤祝直接笑道:“听你这么问是觉得不当讲,既然觉得不当讲,还是别讲了。”


    蒋进:---


    “学生想了想,还是要说的。”他说道。


    胤祝点头:“既然你一定要说,那就说吧。”


    蒋进再次被噎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大人,学生认为,鼓励夹带者主动上交不妥。他们费心夹带,就是品性有瑕之人,大人此时给了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殊不知更会养大他们的胆子。”


    胤祝挑挑眉:“人家只是提前看看考试要点,你不要上升问题的严重性。本官已经提前说了多少遍了,若还冥顽不灵不交出考试要点,那才是品性有瑕疵。”


    蒋进说道:“您这明明是多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排查如此之严,凡是有夹带的都逃不过大人法眼,何必让他们提前交出?”


    这意思是不管他们主不主动交,胤祝能看出来谁藏夹带就不必提前让人交出,正好抓了那些人典型。


    胤祝:“你难道听不懂官话?我说了人家看的只是考试重点。”


    虽然带小抄的不一定有多好,这家伙想让更多的人因为小抄被带下去,更不是什么好货。


    “你还进不进了?”胤祝问道,低头看他的保单。


    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呵斥道:“蒋进,还不快收拾好你的东西进去?”


    胤祝对这人笑道:“你是江浙考生的领队啊?怎么还没进去呢?”


    顾铭华:---不都说贵人多忘事吗?


    他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人不出来呢,当下双腿发颤声音发抖:“学生这就进。”


    刚才其实他想趁这位不在进去呢,但这些兵卒看管他们就如同犯人,根本不让插队。


    胤祝觉得清朝时江浙的考生真特别抱团,而且跟脑后长了反骨似的,总喜欢挥洒他们的书生意气,难怪明朝的时候就不喜欢江南地区的考生。


    蒋进进去后,又过了两人,上来一个特别有特点的考生,话说胤祝在读书人中很少看到这种长相的。


    又黑又低面相又凶的张柯,被看得低下头,只恐还没进场考试,先因为这长相被巡考官所不喜。


    胤祝看着这人交上来的保单,只见顶头吴县张柯几个字,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在他们吴县县学中,流传着一位学兄的传说,据说此人十二三就以小三元的优秀成绩摘下了当年的秀才桂冠。


    但被学政大人见过之后就搁在了一边,当年拜了学政为座师的是第二名,紧跟着第二名便被荐入府学读书,小三元张柯却回头入了县学。


    成了小三元的秀才后,张柯也没有机会得到县里的富商青睐,为了继续读书娶了县里东街张屠户的闺女,此后本来就凶的面相更显得凶了,白瞎了那份好成绩,各处拜师都拜不到。


    考上秀才之后他又考了十来年,都没考上举人。


    有人说他是因为外貌被耽误了,也有人说幼时惊才艳艳长大后平平无奇的人多的是,张柯这是江郎才尽了。


    反正胤祝第二次参加府学考试的时候,听说这位学兄还在考。


    然而虽然住在同一个县城,以前也没见过面,但胤祝对这人印象还不错,因为在吴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凶秀才跟其他秀才那样,仗着功名包揽诉讼欺压乡民的事例。


    婚后的凶秀才媳妇也在东街摆了个肉摊,猪肉新鲜价格还公道,李卫去吴县看他的时候,从东街过,经常顺手在他家肉摊买二斤肉。


    这么一算,他和张柯算是神交已久吧。


    因此他也被胤祝划入要特别关注的人里,教谕都说没指望考上的人,考到现在真给人家杀到了会试,绝对有真材实料啊。


    有真材实料的人,就不能被外貌耽误。


    胤祝把张柯的保单交还给身边的兵卒,一低头看到书桌上多了两个小抄,最上面这个,竟然跟刚才那张保单上,填写张柯本人身份信息的字迹很像。


    “这是刚才那人交上来的?”胤祝拿着这张粘在衣服里衬上的小抄,转身问一边看守的兵卒。


    兵卒点点头:“是他交的。”


    胤祝皱眉,过一会儿到那个顾铭华的时候,问他:“刚才指责我不应该让考生主动上交考试要点那人,跟张柯关系怎么样?”


    顾铭华一看这位宝贝勒向他开口就差点吓死,听到内容不是要故意为难他,特别积极:“他们的关系不太好,张柯说话难听,蒋进脾气也冲,两人在试馆同住半年就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呛呛。”


    胤祝回想了下那蒋进保单上的字迹,笑了笑,把这份作弊小抄收起来。


    顾铭华不知道蒋进和张柯发生了什么,但是宝贝勒没因为刚才的事记着他诶,太好了太好了,顺从地脱衣服让人查看,还主动把考篮里的大饼掰开,小米扬几下。


    负责检查这人的两个兵卒莫名其妙,其他读书人严重的都好像他们物物必查是在侮辱良家妇人一般,怎么这人反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好了吧?”顾铭华脸上的表情是热情友好的,看得两个兵卒更含糊,把他的那些炭啊什么的再次检查了一遍。


    顾铭华:---


    确定什么夹带都没有,兵卒摆摆手:“进去吧。”


    胤祝把他的保单给他:“好好考。”


    保单这方面胤祝不用看太认真,后面他们进了龙门分号房的时候,还会有一道检查。


    “下一个。”


    喊声落下,走上前一个年逾五十,胡子里已经掺杂了白丝的儒雅文人。


    胤祝一看保单,揉了揉眼睛。


    明晃晃的戴名世三个字让他抬头,看向从容等待兵卒查验的这位。


    察觉到胤祝的视线,他看了过来,微微点头。


    这就是文坛大佬的风度啊。


    说实话,几万应考者里面都不一定出一个这样的人。


    正月间胤祝就被皇阿玛要求查过戴名世等几位在花灯节上斗灯的人,只能说都是文采风流之人,做官不一定合适,文人圈却不能没有他们镇山。


    难道戴名世在考试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找出他《南山集》中不合适的地方通到了皇阿玛那里?


    不管怎么样捅出来他的《南山集》那些可有可无的问题,胤祝决定会试完了去书店找找有没有这本书,然后带回去先给皇阿玛看看。


    戴名世觉得这位巡考官跟认识一样,看他的眼神特别复杂,听说这位是在江南长大的,以前也参加过科举考试。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见过面?


    戴名世提上自己的考篮,拿着保单走进去。


    “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大人了。”


    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声音从贡院门内传来,吸引了外间人的注意,胤祝起身,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隶属九门提督的兵卒小跑到跟前回道:“此人容貌和保单上的容貌不符,被正在检查的房考官斥退了。”


    胤祝走过去,阻止那些正把人往外拉的兵卒,“怎么不符啦?我刚才看了,他没问题啊。”


    被斥退的这个人正是胤祝认识的那老乡张柯。


    张柯像是突然看到了救命的希望,一下子扑倒胤祝面前跪下来,“大人明鉴,学生正是吴县张柯,学生左面颊上的这个黑点,是之前起了个痘没有在意,不想后来它就成了黑点,绝不是黑痣啊。”


    胤祝看看保单,再看看这位本就面皮黝黑的兄弟,无语:“谁看这么细致啊?身高量了没,体态啊脚长啊臂长都符合不符合。”


    因为举人就没有十三四还在发育的少年,进场核验身份的时候,身高体态这些都是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标准。因为一个痣就把人赶出去,也太欺负人了吧。


    有人回道:“其他的都符合。只是他面有黑痣,年房考说这是重要的面部特点,科举首重公平,不能让任何人蒙混过关。”


    “年房考?年房考这也太不讲道理了。”胤祝对张柯道,“带上你的考篮,我送你进去。”


    张柯擦了一把脸,双手抱着考篮,浑身颤抖的跟着胤祝往里面走。


    正在第六排宙字号舍前核验考生身份的年羹尧,认真地听完了胤祝的质疑,重新看了张柯的保单,为难道:“十五爷---”


    胤祝:“办公期间,请叫我巡考官。”


    年羹尧笑道:“巡考官,本官觉得,将这位考生逐出考场合情合理。他说他面上这块不是黑痣,万一是呢,有人冒名替考,这罪名谁也担不起啊。另外本官认为,对科举都如此不上心的人,日后对一县一府百姓的事也不会上心。明知科考关系自己一生,面貌上有了改变,为何不提早给当地府学报备?有了地方的证实就没有今日的问题了。”


    胤祝:“你说的这些,听起来是很有大道理。但是你仔细看一看,黑痣和瘢痕是明显不同的。更别说去府学报备,你当现在有一日千里的车呢,他一来一回就要错过了考试。你验证别人身份,能不能别这么死板?”


    笑意僵在年羹尧唇角,有些难看,他僵硬着唇角说道:“巡考官,没有更切实的证据证明此人是吴县张柯,本官不能放他进去。”


    胤祝看着年羹尧,点点头:“有身高脚长符合还不成,还要更确切的证据是吗?伊尔敦。”


    伊尔敦窜出来:“总兵大人吩咐。”


    “有没有滑石粉或者铅粉,马上给我拿来一撮。印卷子的透明油纸,拿一张过来。”胤祝说道,看向前面暂停的入场核验,“你们都继续啊。”


    然后对年羹尧说道:“你这边也继续。”


    年羹尧笑了下,还有半天时间可以给十五爷拿出确切的证据,他摆手示意后面进来的考生上前。


    几分钟后,伊尔敦抱着胤祝刚才要的东西跑过来,胤祝就地用油纸取了张柯的指纹,当他把这个清晰地拓在油纸上的指纹与保单上面张柯名字上面的指纹完美重合起来时,年羹尧瞬间瞪大双眼。


    没怎么把巡考官放在眼里的同考官们:---


    胤祝把这个给他看问道:“这样可以了吧?”


    其实年羹尧如果有耐心,让张柯现场摁下手印看一下就可以了,但他就是秉着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心理要把好容易走到这一步的考生赶到场外。


    年羹尧的那张脸都快成一张铁板了,声音有些沉闷:“可以。宝贝勒睿智,我等不如。”


    胤祝说道:“下次遇到类似问题,耐心一点就行。”看向张柯,“你进场去吧,放平心态,不要受影响。”


    张柯一个黑汉子红了眼眶,拿回自己的保单,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巡考官。”


    抱着考篮领了自己的号房位置,大步走了进去。


    胤祝对这些房考官们说道:“诸位在旁监督就可以,核验身份的事还是让巡场兵来吧。”


    这是嫌他们过于严苛?房考官们挤出一个笑,答应了。


    年羹尧脸上的笑容最难看。


    胤祝也不管他,转身继续去外面看着。


    *


    初八的入场检查从卯时二刻一直进行到傍晚酉时,以主考官李光地传命令关闭龙门而结束。


    这时候外面也基本上没人了,因为大家最晚也是提前俩月来京城侯试的,没有出现现代经常能在考场外看到的迟到场面。


    伴随着贡院闭锁,停留在外面的人也纷纷散去。


    胤祝到内帘区自己的房间换一身衣服,把揣了一天的两份奖励掏出来,叫凌树用个小盒子锁起来。


    看到自家爷一堆光滑整洁的小盒子,能认出上面几个字的凌树感慨非常,又是胃又是肠的药,十五爷的师父是真疼他啊。


    还有个什么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爷,您还要出去啊。”凌树把东西放起来,就见他们家爷又要出去。


    胤祝揣着夜视望远镜,“你好好看着咱们的屋子,我出去看看。”


    站在明远楼上,能看见两边亮起小灯的一个个小房间,浮沉在浓郁的夜色中,像是一盏盏小灯笼。


    胤祝看见在每一盏小灯后面都有一个炉子。


    是的,考生们都在煮饭。


    整个考舍上空都飘着一股饭香味。


    胤祝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发现大家基本上煮的都是粥,看来这时候读书人讲养生不是假的。


    应该不会有人因为肠胃炎什么的,考两场就上吐下泻不行了吧。


    明远楼的主要功能是观察考生们是否有作弊,因此是考舍中心最高的建筑,从而呢,也有报时的功能,每隔半个时辰敲钟一声,子丑寅卯对应的时辰不同,敲钟的次数也不同。


    总之不会让考生在考期内不知个时辰点。


    胤祝等到戌时的钟声敲响,所有号舍陷入黑暗中时,也回去睡了。半路上还遇见过来找他去睡觉的张廷枢。


    张廷枢唠唠叨叨的:“您该睡的时候就睡,那么多兵呢,还能让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胤祝:“好的。不过张大人,你这么关心我睡不睡,不是皇阿玛跟您说了什么吧?”


    这孩子咋什么都清楚呢,这就是民间所说的猴精猴精的吧。张廷枢笑道:“万岁爷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胤祝说道:“我现在壮着呢,熬几个小夜完全没问题。”


    号舍内,闭着眼睛的考生大部分都睡不着,回想这一天的经历,竟觉得宝贝勒做巡考官做得还不错。


    老生想的是,今年的号房很整洁。


    新生想的是,考舍也没有以前听那些老考家说的那么差劲。


    而所有考生一同想的都是,我运气真好,没分到臭号、小号(面积特别狭小的睡不下一个成人)、席号(破败不堪的)。(1)


    总结,今年的巡考官宝贝勒还不错。


    毕竟广大考生们在入场的前两天都听说宝贝勒过来贡院修整的事情了,这种种贴心之都是出于宝贝勒吧。


    这时候的贡院外,三贝勒五贝勒等府邸,西郊的畅春园清溪书屋,胤祝他那些个哥,和皇帝老爹,都在某一刻忙碌着什么的时候向外看一眼,说道:“不知道胤祝那小子,在贡院巡考怎么样。”


    胤祝不负众望,操心着呢。


    虽然没个闹钟但他还是睡着睡着就醒了,爬起来就穿衣服。


    凌树迷迷糊糊的:“爷,还不到寅时呢。”


    李光地昨天半夜子时出了考题,胤祝亲自拿着封好的考题给送到的刻字房,让量儿和副将豪力守在刻字房外面才回来睡的。


    交代了无论进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


    睡前让凌树寅时喊他起来。


    但是胤祝自己也操着心呢,这不睡得正香突然就醒了。


    “反正醒了,我去突击检查一下。”


    胤祝检查的重点是厨房,内帘官外帘官的居住区,最后才到刻字房,只见量儿两眼睛亮得跟夜里的豹子似的。


    “二哥,你怎么不睡觉?”


    看见胤祝过来,谢无量就皱眉迎上来,二哥这身体不能熬夜,以前他当考生的时候自己和大哥都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二哥熬夜呢。


    当了考官还熬夜就不行。


    胤祝看看他:“你别绷着,一会儿你跟伊尔敦换班,豪副将也回去好好休息。”


    亲自在这边站岗的豪力感动,没想到十五爷还记着他呢。


    胤祝也不是记着他,这豪力可能属于不能熬夜的那种人,眼睛红红,压下一片黑,看起来跟熬了多少天大夜一样。


    胤祝担心把他的身体熬出来问题。


    “这几个时辰,没有什么可疑人进出吧?”


    豪力:都防得连只蚊子也进不去,更别说什么可以人了。


    谢无量摇摇头,认真道:“这两个时辰进出的总共有十三人次,每个我都仔细检查了。”


    后厨房,有个打下手的小厮跟一个九门提督的兵站在阴影里说话:“没办法,主考房外面围的都是兵,李大人这次也谨慎,我们进去收拾碗筷根本没机会靠近书桌。”


    兵卒说道:“大人说了,不要强行偷题,那位十五爷可不好惹,露出一点马脚都能被他直接捅到皇上跟前去。”


    天光微亮之时,内收掌把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考卷交到提调房,内提调官们只看见一沓一沓厚墩墩的黄褐色油纸包,疑惑了:“考卷呢?”


    送卷的官员们:“在封皮里面。巡考官要求,每一排号舍考生的考卷在出印刷房之前都用油皮纸袋密封。由火漆封口,从你们手里到考舍,火漆有破坏痕迹的,巡考兵卒会当场抓人。”


    这,这也太严了吧。


    皇上的密折都没有这么密。


    外帘官们接到这些密封卷,每张脸上都是一言难尽。


    十五爷办事---密不透风。


    拿着卷子来到号舍前分发的时候,没想到,那号舍前站着的那种以往最不起眼的身穿天蓝色布衣兵服的兵卒伸手挡了一下:“稍等。”


    抱着卷子的外帘官:这是干什么?还有事?


    兵卒说道:“总兵大人有言在先,考卷分发到考生手中之前,得经我们签名才能开封。”


    外帘官:难怪内帘官把卷子送出来的时候一再叮嘱,到考舍之前不能提前打开。


    不过也有收到考卷就打开的,兵卒看见他们的密封火漆被破坏就不愿意了,马上扭着胳膊给送到胤祝手里。


    这时候胤祝正在吃早饭,看了看送到面前的外帘官,一数竟然有三个不听话的提前开卷了,“劳烦三位,考试结束之前都别参与考卷的运送分发了,跟我一起巡查考场吧。”


    三人:---


    你还是人吗?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看他们犹犹豫豫的,胤祝说道:“外帘官有二百多名,不缺你们三个吧。”


    三人呵呵:不缺不缺。


    胤祝吃过早饭,照样是先去检查厨房,尤其是各种打杂的,一般在贡院内作弊,最离不开的就是这种小人物。


    初九第一场的考卷,是在卯时三刻完全发到考生手中的。这第一天也是胤祝最轻松的一天,第二天下午陆续有考生交卷,到三天下午收卷之前这段时间最容易出猫腻。


    这段时间胤祝拿着望远镜就坐在明远楼里,三百六度观察。


    然后所有号舍的考生都交了卷走出来活动了,胤祝揉揉发酸的眼睛,不可思议道:“竟然一个作弊的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那三个外帘官心道,都摸不清您什么套路呢,谁敢轻举妄动?


    不过,到后面两场就说不定了。


    第100章 刺猬精


    第一场考试结束, 胤祝伸着懒腰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一转身看到带了三天的同考官才想起还有他们呢, 笑道:“三位大人, 去跟我一起休息吧。”


    什么?


    三人震惊了,这三天跟您同进同出的就算了,还不许回去换身衣服?


    胤祝下楼,才听到说有几十个考生拉肚子,这下终于感觉自己总算有点事情可做了, 马上叫凌树小跑回去把入场当天得到的六盒肠胃炎拿来。


    跟在胤祝身后的三位同考官,只能跟这位爷一起停下来。


    中间的甬道里都是在号舍憋屈三天, 迫不及待来回活动筋骨的考生,他们几个站在路边是很碍事的。


    但十五爷好像并不这么觉得, 脑袋转来转去的在看第一场考试结束后的贡院, 那样子就跟个刚从小地方跑到大城市的土包子一个样。


    经过此地的考生们看见了恐怖骇人的巡考官这样,才都恍然想起来, 哦, 这位宝贝勒是在民间长大的。


    因此众人心底不由得就产生一种浓烈的好奇的情绪,什么都没有见识过的宝贝勒回到皇宫之后, 有没有被人瞧不起过?


    胤祝好奇的视线跟一个同样好奇他的视线遇上,也不管对面是不是一个胡须发白的老爷爷,他就和人家挥手打招呼。


    被打招呼的张贵山:---吓死人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凌树就揣着六盒肠胃炎过来了, 胤祝转身走进明远楼一楼,在一个桌子上把六盒肠胃炎胶囊拆出来一堆。先看了看说明书,然后看数量。这一盒两板二十四粒, 在两万人为基数的考场里实在是小得好像沧海里的一滴水。


    胤祝还要给自己专门放一盒,他可不是先人后己公而忘私的人。


    那么, 这一点点该怎么分呢。


    只好又跟着他回来的三位同考官看这位爷一会儿拿起来一会儿又放下,看那些盒子虽然模样奇怪但是很精致,突然就都明白了,他是在舍不得自己的东西。


    这就有点,好笑了。


    即使是龙肝凤髓,皇室还能少见吗?


    刻薄一点的,觉得这位十五爷其实还是上不得台面。


    胤祝可不知道站在旁边看着他动作的三人在想什么,想着该怎么分这个药给考生,吩咐凌树:“你去问问,拉肚子的那些人严重的有几个。”


    看着桌子上被拆开的五盒肠胃炎,胤祝一边想一边拆胶囊,他真不是抠啊,只是考虑到接下来几天可能会生病的考生更多,就一人给半个胶囊的份量。


    让他们先喝喝吧。


    对于从来没有用过消炎药的人来说,一半分量应该也有很大的效果。


    还不好的就只好让跟他一起过来驻扎在贡院内的太医去给把脉扎针。


    尽量别影响第二场的考试。


    三位同考官见着这位爷抠抠搜搜的把个圆棒棒拆开,倒出来一小堆儿粉末,分一半那张纸包起来,更加不知如何表示了。


    那么点大的一个东西还分---原来已经以为您很抠了,没想到是特别能抠。


    这小气巴巴的模样,真不像一个皇子。


    胤祝看到傻愣愣站在旁边也不说帮个忙的三人那脸上的表情,就觉得很好笑。这是在嫌他抠搜,实话说吧如果皇阿玛在这儿,那老头能比我更抠。


    凌树跑回来,说道:“爷,共三十六人拉肚子,还都拉得起不来。”


    这数还真吉利。


    得,都起不来,那就每人都给半份药吧。


    还说有轻的,让太医给弄点药吃吃呢。


    胤祝给凌树示意了下已经分好的十几个小包包:“拿出去让外面的兵送去给生病的考生。”


    一时间药包被兵卒送到手里,生病的没病的考生们都感动不已。


    某拉肚子考生打开纸包一看,脸色就有些精彩。


    这难道是砒霜?


    送药来的兵卒被叮嘱了,知道这是很珍贵的药,皇亲贵族都不一定有机会吃,为了保证这些考生顺利考完,十五爷都给拿出来了,绝对不能让他们浪费掉。


    兵卒找到考生的水囊,给他倒了一碗水出来,“喝了吧。”


    某考生:“这,这不会是———”


    看他这么迟迟疑疑的,兵卒说道:“喝吧,这是好药,不是砒霜。”


    “少见勿怪少见勿怪。”某考生不好意思的笑道。


    以前咱也没见过这种治病的药啊,这样的粉末末,一般都是砒霜来着。


    但是喝完这份能哭掉舌头的药,他肚子竟然很快就不疼了。这才后知后觉,十五爷给的很可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治拉肚子的药。


    荒字号舍前,程辉跟何景云碰面,说道:“就算以后说巡考官要把那些小抄给展览出来,我也不会觉得他老人家对我们没有好意了。”


    “你也看见了?宝贝勒着人送给考生的拉肚子药简直是神药,我们那排号舍的一人喝了很快就不疼了,前一刻他还捂着肚子直哎呦呢。宝贝勒真是个好人啊。”


    程辉这次考试也很倒霉,第一次参加会试就被分到了臭号,提心吊胆一夜,第二天考卷到手写了半晌午才察觉没有任何让人反胃的味道。


    原来臭号旁边的茅房,每隔一个时辰清理一次,还会用遮掩味道的石灰铺洒在茅房中。


    他这才在这三天里没有被刺鼻的臭味熏得无法作答。


    因此他对胤祝的感激,真的是没有一点掺假。


    何景云倒是运气不错,分了个各方面都不错的考房,听到好友那边虽然是臭号也能忍受,心情就更好了,“我看那蜡烛比乡试的时候好太多,不会是年前就开始流行的九爷烛吧。”


    “说起那些蜡烛,根根洁白如雪细腻如膏,我都没舍得用。”程辉也笑着说道。


    “还有火柴呢,外面都见不到,听说是内造办出的,过年的时候皇上只给一些大人们赏了些。”


    *


    半个时辰后,胤祝看着夕阳下,抬过来一筐一筐大馒头大米饭在考房甬道叫卖的厨房众人,抽了抽嘴角。


    “还能这样?”他扭头看着去叫他一起出来放风的李光地。


    李光地:“十五爷以前考---哦对,您没有参加过乡试,不过院试也有叫卖食物的,您没见过?”


    胤祝:你确定不是故意说岔的?瞅了眼被夕阳照红脸庞的小老头,“我以为会试更严肃,不会跟菜市场似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考完一场,就让考生出去一次。”


    李光地笑道:“十五爷,您亲自参与的入场检查,那有多繁琐您最是清楚,考一场出去一次,太容易出篓子了。”


    “这话有道理,我一开始竟然没想到。”胤祝点点头,他还是有点想当然了啊,“难怪检查的时候我看见好多考生的篮子里都有银子,我还以为他们是准备行贿呢。”


    这次换李光地抽抽嘴角了。


    一会儿,张廷枢找了过来,完全不把胤祝当外人,过来就说:“李相,咱们判的那几份优等考卷,下官想与您探讨探讨。”


    李光地点头,“张侍郎请说。”


    张廷枢就叭叭地说了起来,重点谈论的是他最推崇一份考卷的内容和行文。


    李光地摇摇头:“这份考卷谈民生谈的太远了,偏离了本官出题的本意。再一个,海禁矿禁有利于沿海城市的稳定,他却认为应该鼓励开海开矿提高商人地位,这很不可。”


    张廷枢:“下官觉得那份考卷提出的应对措施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即使与现在的朝廷政策相背,也不算太出格。不能进入优等考卷,也应该给一个中等,李大人直接判劣,是否太不考虑莘莘学子寒窗十几年的辛苦了。”


    李光地叹口气,“本官并非不能体会学子们的辛苦,只是这样激进的人若进入朝堂,恐有大害啊。”


    胤祝:你放屁。


    你们相沿几百年的海禁,还有老头为了防止矿工生乱而采取的矿禁,才是有害百年发展的措施好不好。


    张廷枢继续争取:“那份考卷行文老辣,虽有些不合时宜,却也是见解独到。”


    胤祝就竖着耳朵,李光地如果还是不同意,他就要管闲事了,现在能出一个鼓励开海禁发展工商业的人才多难得啊。


    这就是万绿从中一点红,一定要保护下来,至少以后可以跟他一起搞红茶出口啊。


    想着呢,小眼神偷偷朝李光地张廷枢那里溜了一下,没想到发现了了不得的。


    张廷枢正一眼一眼看着他,给李光地使眼色。


    胤祝:“张大人,你眼睛抽筋了?还是你们俩要说小秘密,我在这里不合适?”


    李光地:忘了您了十五爷。


    他一下子就领会了张廷枢的意思,万岁爷给众臣展示过的十五爷在某年院试的策论,不就是因为大谈出海而被黜落的?


    自己今天坚持让那份考卷评为末等,不会让十五爷以为自己是看不惯他?


    但是这个张廷枢,他也是故意在十五爷跟前说起那份考卷的吧。


    李光地捋捋胡须,亲切的笑道:“张侍郎说的,也有道理。那份考卷的行文,的确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既如此,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说着,斜眼看了下另一边的十五爷,果然这位听见他这么说,一副开心的样子。


    李光地心里还复杂的,皇上让十五爷来维持今科会试的考场秩序,或许也是为了让他走出之前屡考不中的难堪吧。


    皇上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为父之人。


    胤祝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没有难看的疤喇啊,为什么李光地这个糟老头子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惋惜?


    不过想到有鼓励发展工商业的人才在这场会试中,胤祝就又开心又忍不住脑洞大开,难道是还有一个穿越者?能考到现在那不就是科举文男主角吗?


    或者就只是身在这个时代却走在时代前沿的牛逼人物?


    无论如何,都可以跟这人交个朋友。


    胤祝决定最后一场考官们判完试卷拆糊名密封的时候,他过去蹭看,如果张廷枢努力争取机会的这份考卷主人没中,他可以再帮人家争取一下。


    现在的考试都是主观题,评判者的主观想法能影响到考卷优劣判断的最低百分之四十,像李光地因为不喜欢别人表达的政策观点就直接劣等黜落的,那都不是百分之四十而是百分之百了。


    虽然胤祝现在的身份,可以让那位仁兄不通过科举照样进入仕途,但辛辛苦苦读这么多年谁还不想有个满意的结果正经的出身了。


    非进士出身的官员想要在官场出头,除了依靠上位者的支持别无他路。


    再说那都是能让张廷枢跑过来亲自跟李光地争取的考卷,应考者本人的能力毋庸置疑。李光地当官当得时间太久,脑子在只在一个圈子里思考都僵化了。


    不过这在根本上还是科举参考用书的僵化导致的。


    胤祝就想着,回去要跟皇阿玛提提这个事儿,反正现在弄的那个博学宏词科,要的就是数学音乐工艺等方面的人才,在科举中加一道数学题什么的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对。


    他这一不吭声,李光地心里就含糊,看着西边天空紫红色的晚霞,提议大家一人做一首诗,用来纪念他们同场考试的这几天难得的亲近关系。


    张廷枢还摸不着头脑呢,只见十五爷火急火燎地走到楼梯边扶着楼梯就下去了:“两位大人继续欣赏晚霞,我去看看那些拉肚子的考生怎么样了。”


    急急忙忙的声音还在这三楼飘荡呢,人却已经看不见影了。


    张廷枢恍然大悟地笑道:“李相,我说您怎么突然要做诗词,原来是想把是十五爷给支开。”


    李光地笑了笑,“难道你不担心他突然想出来什么咱们闻所未闻,却又不算太出格的主意?”


    张廷枢:可真是。有什么新主意,他们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诗嘛,还是要做的。”考场内很热闹,晚霞没有铺过来的天空已经能看到淡淡的暮色,李光地看了看,说道:“这晩景很不错,景峰,你我二人制一首联句诗。”


    张廷枢也想走了,什么联句诗,他最不擅长了。


    胤祝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太医,科场配备太医今年也是头一次,皇上担心他家的这个老儿子在贡院的九天内会生病,把太医院院首张顺之都派了过来。


    胤祝让人送了药又让人去喊了太医给拉肚子考生看看。


    张顺之早知道十五爷手里有奇药,却也没想到奇药的药效如此惊人,感觉比皇上去年吃的那个退烧药还立竿见影。


    胤祝问考生们怎么样了,张太医点点头,顺势在右侧跟上,回道:“十五爷的药很管用,大多数考生吃了都能在一刻钟内止痛止泻,只有两人可能因为年纪大还有些泻,不过您交代半个时辰内不能给他们开药方,下官给扎了几针,目下都安稳住了。”


    胤祝很相信中医在治疗疾病方面的效果,更别说张太医是现在的首席医生,“麻烦你们了,回去我替你们给皇阿玛请功。”


    张太医好笑:“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倒是有件事,下官想请教您一下。”


    胤祝道:“你是不是想问药的事?”


    张太医点头,“不知下官有没有冒犯。”


    胤祝:“我又不是女子,你直接问男科都不会冒犯。”


    张太医疑惑:“男科?”


    胤祝摆摆手,“没什么。我那个药看似神奇,其实就是用一种菌---菌您知道是什么吗?”


    张太医老老实实地摇头。


    胤祝:“我跟您慢慢说。”


    张太医就没时间去仔细想男科什么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方面的问题了,不过这件事他记在了心里,打算以后给十五爷想想办法。


    两人说着到了胤祝的住处,随随便便一聊就到了戌时,张太医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十五爷的新鲜词儿太多了,他好像只听懂了一半。


    胤祝送张太医到门口,“有空咱们再聊?”回身进屋问道:“什么时辰了。”


    凌树正在摆饭,谢无量是在他和张太医说到药物提纯工艺的时候过来的,没打扰他们,直接到里屋补觉去了。


    “戌时二刻了。”说完就见自家爷又要转身出去,凌树好歹拉住了,让他吃完饭再去检查贡院。


    胤祝也的确有些饿,凌树把饭碗放到他面前,饭香味飘出来他就端着吃了起来,“一会叫量儿起来吃饭。”


    凌树:“谢爷在外面吃过回来的。”


    胤祝:“那这一晚上让他好好睡觉,天亮了你再叫醒他去换我。对了,伊尔敦呢,他去休息了没有?”


    “休息去了,爷您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凌树努力给他家爷加菜,别考生考九天倒把十五爷给考瘦了。


    外面传来响动,凌树放下筷子走过去问道:“什么人?”


    跟了胤祝三天的那三个同考官走了进来,三张脸都堆着满满的笑容。


    “十五爷这般废寝忘食,当真是辛苦了。”好像是叫王高志的翰林院编修这么说道。


    这马屁拍得干瘪而又没有水准,胤祝可不喜欢听,不过他通过这三个人他知道自己能特别得到皇阿玛喜欢的原因是什么了,他多会说话啊,比比眼前这仨,自己这样的人才多难得。


    直接把赵申乔等会说话的大臣给忽略到一边去了,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能给人提供好情绪的人。


    胤祝问道:“你们三个是找我来一起去巡查考场的?”


    三人:---


    我们的主要职责,是巡查考场以及批改那些誊写好的朱卷啊。跟着您这两三天,刚回去就被主考官李大人训了一顿,让他们不要一直玩忽职守。


    这太不讲理了。


    他们过来一是请示这第二场考到中场的时候能不能就放他们回去。


    还有一个就是夸一夸,十五爷那种能立刻止腹痛腹泻的神药。


    这尬夸,夸得胤祝都吃不下去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明天中午我再让人去喊你们。”


    三人告退,出门就听见了里面压低的声音:“我分药的时候他们那表情,只差说我是个大老抠了。”


    三人都很尴尬。


    以前巴结上官也没有遇见这种问题啊,果然还是十五爷太难讨好了。


    胤祝这边刚吃饱,那边就说主考官已经拟出了第二场考试的题目。


    *


    就这么过了九天不分昼夜的日子,当最后一场交卷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解脱的感觉。


    龙门放开,考生们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誊录所、对读所却还是最忙碌的时候,不过也没有剩下几份墨卷没有誊抄好了。


    胤祝带着谢无量伊尔敦过来看了看,又是没有任何猫腻。


    考官们要把最后一场的考卷批改完再离开贡院,大约比考生晚三到七天出贡院。


    虽然前面两场的试卷在这九天内已经陆陆续续批改完了,但这最后一场却不可能在三天内批改完,更别说还有很大一部分考生是卡着钟声交的卷子。


    而三场考卷都批改完,还要主考副考和一些有份量的同考商议排名和会试名单。


    这中间各项工作大约要进行一个月,因此是不可能让考官们在贡院待一个月,朱卷批改完毕,便和墨卷一起转移到礼部。


    礼部是主持会试的部门,有点兼职教育局的意思,虽然对于皇榜排名张贴他们没有任何参与权,但考卷都是在礼部存放的。


    眨眼又是几天。


    二月二十,上午,晴空一片,康熙在小菜园把胤祝交给他的玉米种子种了下去,小麦种子让人收好。


    这是越冬小麦,去年没赶上种的时候,今年开春也不能种,还要等到收完秋庄稼才能种。


    康熙虽然很心急的要看看这个小麦有没有十五说的那么厉害能亩产一千多斤,却也知道这个种子是不能违其时的瞎种。


    此时早已立春,阳光里带了暖意。


    康熙的里衣穿的是十五给他的秋衣秋裤,这一活动开竟然后背都出了层薄汗。


    他起身擦擦手上的泥土,走到仪仗伞盖下坐了会儿,问道:“梁九功,李光地张廷枢主考会试还没完?”


    梁九功:“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奴才前儿还跟人打听呢,听说十五爷说的,他们等批改完最后一场的卷子,封箱送去了礼部就来复命。”


    康熙:“朕还不知道这个?这两天十五没闹出什么事吧?”


    梁九功笑道:“万岁爷,您这就小看十五爷了,听说出来考场的学子们都说这一次的巡考官大人特别体贴举子们。”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正悠闲的看着远方,由远及近地飘来一道声音:“皇阿玛,我回来啦。”


    康熙:---


    十五不在跟前的时候觉得身边清净,为什么才一回来就热闹的头疼呢?


    康熙调整了一下表情,心想着不能让儿子觉得自己这个皇阿玛嫌弃他回来,看向跑到跟前的胤祝时,就有点淡淡的笑意了。


    然后脸沉了下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


    梁九功看一眼也心疼地道:“十五爷真瘦了。”


    除了没黑,跟去了一趟边关也没什么差别。


    后面跟着的一起来复命的李光地张廷枢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万岁爷不会要赖他们没看好十五爷吧。


    于是这俩人飞快上前,行礼参拜过后对胤祝就是一通夸。


    总之一句话,从厨房到考卷印刷,再到所有朱卷墨卷全部封箱运送到礼部,都是十五爷亲力亲为地盯着,十五爷办事尽责尽心,才能让他们二人心无旁骛地主持完这一场考试。


    康熙听到胤祝让所有考务人员登记祖上三代,以及试卷从印刷房出来到考舍签的密封举措,也很满意:“倒有些任事之才,只是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胤祝说道:“儿臣这不是担心搞砸了吗?可惜没抓到一个作弊的,让皇阿玛失望了。”


    李光地恨不得关闭耳朵。


    怪不得您那么废寝忘食,原来是要抓作弊的,幸好没让您抓到,否则让您三查两查的这一科恐怕都要废了。


    张廷枢看了眼很遗憾的十五爷,没有抓到作弊气势失望的是您吧。


    康熙惊讶:“真一个作弊的都没有抓到?”


    说着看向李光地和张廷枢二位。


    二人点头,真没有。这事儿的确也让他们惊讶,以前的科场,总会抓出那么一两个夹带小抄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抄的,今科的确未见。


    张廷枢就试探着说了考前入场那天,十五爷收小抄的事。


    康熙笑着点头:“这件事朕早已知晓,十五的做法很好,算是给那些还有羞耻心的读书人保持了体面。没有抓到作弊的好啊,说明大清的读书人都是正直之辈。也说明十五的差事,办得好,好啊!”


    李光地:不怕了。


    皇上都赞同十五爷的做法,底下的弹劾再猛烈也没事,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皇上觉得好,弹劾那些人尽了自己的本分就不会揪着不放。


    好什么?胤祝觉得可能他去监考会试,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小抄了,说道:“皇阿玛,儿臣有个想法。您看每年都有科举程文出来,今年儿臣收了这么多小抄,能不能弄一个科举小抄大全呢?”


    李光地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您收小抄还不够,还要把读书人的不体面给摆到台面上来吗?


    他还是放心早了。


    皇上再不让他退下去,他恐怕自己得死在任上,当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张廷枢:“皇上,臣觉得十五爷此举,不大妥当。”


    李光地也道:“臣也觉得不妥。”


    康熙:朕还没同意呢,你们现在倒是积极反对了。朕需要你们的时候怎么都一个个哑巴了呢。


    “你们二人的担心朕知道,朕会好好的考量一下,再决定是否允准此事。你们都在贡院关了半个月,准你们三天假,回去好好歇着吧。”


    两人看了十五爷一眼,不放心地转身离开。


    如果十五爷真要出什么科举小抄大全,他们就死谏,绝对不能让读书人的脸丢在地上捡不起来。


    胤祝吃着梁九功给他端上来的桔子橙子苹果小果盘,看那两人走远了,才小声道:“皇阿玛,他们今天上午还吵架呢。”


    爹宝男告状精胤祝上线。


    康熙也想了解一下贡院内的细节,让胤祝说说,转头对李玉说道:“去御膳房传些菜粥。”


    这是让胤祝一边吃一边说啊。


    胤祝告状告得特别欢快了就,“他们吵架是因为着急评出会试前十名,尤其是会元的人选。李光地坚持某位考生的三场试卷为最佳,支持他的有九名同考官。张廷枢坚持另一人的考卷最优,支持他的有三名。还剩六名持中立,于是他们把那些文章辩论了两个小时也没辩出个输赢,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取出墨卷,查看考生姓名好看看他们的乡试排名。”


    康熙笑听着,捧哏儿问道:“接下来怎么样了?”


    “然后就发现,李光地坚持当为第一的那份考卷,是赵熊诏的,他直接退出争辩了。”


    康熙笑道:“赵熊诏,赵申乔的长子。赵申乔是李光地提拔上来的,他不得不避嫌。那张廷枢呢,他选的是谁?”


    胤祝:“他选的是戴名世。您上元节之后叫儿臣查的那些斗灯举人之一。”


    说着偷偷打量老头的表情,看他对戴名世的印象如何。


    不料,老头的眼神一下子看过来。


    胤祝吓一跳。


    【词条六十六,秒怂。


    网络流行词,指的是一种在面对绝对强大的力量时瞬间老实下来的样子。也可以扩展秒怂两字来理解,即一秒认怂。具体怂样请听音频。】


    一道狗子吱儿儿儿的惨叫声响起,能让人想象到一个非常具体的形象的画面:一只狗夹着尾巴四处找地方躲避来自棍棒或老虎狮子的威胁,被吓到不知所措。


    想到十五刚才偷瞧他脸色被抓之后的眼神,康熙没忍住笑,就吭嗤了一声,感觉很失态,咳嗽了两声。


    【注:小朋友要做一个勇敢的小朋友,不要学音频中狗子的怂样。


    做题要求,造句。


    完成奖励,风扇凉帽一顶。


    求助:1,玄烨;2,胤禛;---】


    胤祝只是想着戴名世的事,突然被老头看过来吓了一下子而已,他可没有秒怂。


    为了证明他本来就是个很勇敢的小朋友,胤祝选择求助1号小学徒康熙。


    康熙:难道胤祝这是又怂又能?


    “十五啊,你刚才偷看朕的脸色,难道是朕让你查那些斗灯举人的时候,你受了他们的请托?要替这个戴名世在朕面前说好话?”


    词条:【吱儿儿儿儿儿---】


    胤祝抓狂。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