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宋度然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
他喝完一瓶要一瓶, 要一瓶裴尚就去帮他拿一瓶，不知道喝了多少，只感觉喝着喝着本来雾气浓重的天空竟然出现了星星。
而且裴尚竟然一直没拦着他, 任由他意愿一瓶一瓶喝，自己也跟着一瓶一瓶陪。
宋度然不记得喝到哪一瓶的时候, 刚想起来继续要，结果就身体一软歪在裴尚身上了。
裴尚感受到怀里身体都因为酒精变得发热的人，拍了拍他红扑扑的小脸，无奈地笑了笑。
他顺势把宋度然从面前抱起来下楼, 怕他掉下去, 整个手臂抱得特别紧，让他整个人全部贴在自己身上。
宋度然胸前被裴尚磨蹭地发痒，模糊之间蹭着他语不成调问：
“你要干嘛？”
裴尚被他蹭得不适, 忍着低头在宋度然耳边低语：
“我现在还能干嘛？”
【本来想干嘛……】
宋度然心里温温吞吞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很想说出来，可是已经晕得嘴上没有了力气，要是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对哦, 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裴尚, 你脑袋贴我太紧了，痒。】
【裴尚, 你家的啤酒怎么这么容易醉人。】
【裴尚, 好想说十万次谢谢你啊……】-
宋度然丝毫不知道昨晚自己因为喝醉酒逃过了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宋明兆给他来了个电话, 声音听起来比上次还憔悴。
“阿然，你今天去学校吗？”
“怎么了？”
“我有话和你说。我回国了。”
电话那头是大型机场的嘈杂回声，宋度然沉默了两秒：
“就在电话里说吧。你是想问昨天他们来裴尚家说的事？”
宋度然语气有种平静的冷意，宋明兆连呼吸都有些痛苦, 他深吸了一口气：
“阿然，一定要这样吗？”
宋度然没说话。
宋明兆讨了个没趣，两人就这么在电话里僵持了几秒钟：
“阿然，如果宋家按裴尚说的做，他可以保证把资金还到位么？或者说……”
宋度然：“或者说什么？”
“或者……你能答应我，以后再也不会找家里的麻烦，更不能做任何伤害小弟的事吗？”
“大哥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宋明兆可能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于寒心，但又嘴笨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只能赶紧急着找补。
“嗯，我不会这么做。”
宋家加之于宋度然身上的伤害，无论如何都和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无关。
他向来恩怨分明。
“大哥，你还是像爱我一样爱弟弟，只不过方式还是这么懦弱。”
“不过无论如何，知道你现在谈了恋爱，打算在国外定居，也挺好的。”
宋度然的语气忽然有些认真，宋明兆被这从未有过的境遇弄得几乎有些崩溃，因为好像直到此刻，他才不得已面对阿然和宋家走上了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宋度然听到宋明兆那边的嘈杂声忽然弱了下来，信号稍微差了一点，紧接着就是一个密闭空间里，有门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宋度然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宋明兆一个成年男人深呼吸，难以抑制的情绪失控的哽咽声。
他好像哭了。
“阿然，淇淇还小，家里破产，圈子里风言风语，他在学校里也不好受。”
“所以，等家里处理好这些事，我们可能要离开京城，甚至要出国了。”
宋明兆说的没错。宋度然也明白他现在的哽咽是为了什么。
远隔重洋，如今见一面都难，更别说以后全家人都离开京城或者去到国外。
即使都活着，也意味着宋明兆的确要长久地失去这个弟弟了。
“阿然”
宋明兆哭了一会儿，嗓音沙哑地叫了一声宋度然的名字。
“嗯。”
“哥……对不起你。”
“虽然你现在一切都好了，但哥……始终对不起你。”
“宋明兆”
宋度然忽然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了宋明兆的名字。
宋明兆愣了一下：
“怎么了？”
“道歉有用吗？”
宋明兆没想到宋度然忽然在这时候开始说起来小孩子那套话，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地轻声教育他：
“哪怕不能改变过去，也是有意义的吧？以前我太笨，只是想管着你、看着你，让你少惹麻烦，以为那就是在保护你。”
“至少现在的道歉，能让你知道哥是真的爱你。”
宋明兆说完之后仰起头，长长地呼了口气。
倒是轮到宋度然愣了一下。
“宋明兆，其实有时候我比你还希望这些话宋度然真的能听到。哪怕只是听到。”
“阿然你……是什么意思？”
“宋明兆，我不是从前的你的弟弟宋度然。我只是刚好也叫这个名字。”
宋度然的声音冷静地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更没有半点儿赌气的撒谎。他的语气中那么冷静，冷静地甚至疏离。如同一个看着真正的宋度然逝去的旁观者。
宋明兆在电话里完全愣住了，宋度然没有着急挂断，给了他一个反应的时间。
“所以我说的有用没用，不是气话。是物理意义上的。”
“你好奇的一切，哪怕是你认为不可能的现象，都可以去查证。至于我和宋家的一切，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宋度然像一个给失独老人扮演儿女的高价替身，和宋明兆宣告着计费结束，合作愉快。
宋度然挂掉电话，同时把手里的茉莉花浇灌完，目光平静地看着绿叶上的晶莹露珠。
裴尚已经做好了早餐，今天是周六，他倒是也不着急去公司，换了一件薄毛衣抱着平板线上处理事情。
宋度然自然地走过来抱着他腻了一会儿，抱着抱着忽然想到昨晚裴尚的话，问他：
“你昨晚说想做什么？”
裴尚的目光好像还停留在电脑的一个报表上，宋度然忽然恶趣味上来，故意挡了他一下。
“不记得了吗？就是你抱我回房间时候说的……”
“做爱”
裴尚利落地直接把电脑合上，目光看向宋度然。
“……”
“…………”
“神魔……”
裴尚凑到宋度然耳边，语调干脆：
“昨晚想和你做爱。”
“这回听清了么？”
宋度然不知道裴尚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个事，明明前不久他让他做男朋友时候还表现的那么纯爱无措。
宋度然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样看着裴尚。
裴尚无奈地轻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宋度然的头发，在他嘴上情不自禁地亲了亲：
“吃过早饭后有空吗？刘特助有事儿找你。”
“刘特助？找我？什么事？”
宋度然看着裴尚，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玩什么把戏。
裴尚摇头：
“不太清楚，好像是青艺那边联系他，可能想挖你。”
青艺不就是你的公司……
宋度然狐疑地看着裴尚，但觉得裴尚好像确实不知道刘特助要干什么，大概也明白了这是裴尚在表态不插手他的专业和工作。
“有空。”
“那我带你一起去公司。下午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
宋度然听到游乐园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但又很快不动声色地别过目光：
“等过段时间吧，最近排戏有点忙。”
裴尚昨天就发现宋度然脸色不好，不知道最近排戏到底是什么作息。他本来想直接决定先带宋度然去玩了，但又了解他的性格，现在占用了他的时间，可能又要自己熬夜补回来。
“毕业大戏？”
宋度然点点头，没看裴尚。
宋度然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别过脑袋。
但他在自己面前又确实不能撒谎。
那他在心虚什么？
裴尚思索了一会儿，想法好像在脑子里简单博弈了一会儿，最终没有任何对于他努力和专业的干涉和质疑：
“阿然，加油。有任何需要男朋友的，我都随时出现。”
宋度然和裴尚去了公司，裴尚上了18层博雅，宋度然在7层青艺就被刘特助拦了下来。
他和青艺的执行总裁等人一起约见了宋度然，原来真的是青艺娱乐总裁自己的意思。
他们公司在舞剧工作室方面一直属于空白，一是因为裴总对这方面不重视，另一方面因为舞剧之前的营收比的确很低，不符合博雅集团的核心理念。
不过宋度然的爆火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江湖中一样，让整个艺术剧行业泛起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多的人在短视频上做舞剧切片视频，舞剧演出的票也卖得越来越好。
之前宋度然去杭州交流演出过的剧院更是成了打卡地，再加上可能吸取了裴尚之前漫天紫罗兰花的创意，隔三差五都会布置一些惊喜舞台，无论开什么票基本都立刻都被买光。
青艺的执行总裁敏锐地嗅到了这个行业机会，再加上知道老大和这个舞界新星宋度然有交情，于是辗转找到刘特助从中牵线，希望能签下宋度然，在青艺名下给他开独立工作室。
宋度然和执行总裁聊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还的确不知道自己和裴尚的关系。看来老刘那边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是完全的公事公办。
宋度然按照上辈子的工作室构想和黄总聊了一下基础构建的需求，黄总基本一口应允，都能满足。
给的薪资报酬还不低。
宋度然故意又往上提了薪资，黄总显然诧异了一下，回私人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沟通，最终也有了允诺的意向。
独立工作室在薪资上卡得这么严格，看来的确不是裴尚授意。
宋度然说回去考虑一下，答应三天之内给青艺回复-
苏余的商演在今年年底，宋度然的毕业大戏也要在年底排出雏形。
他在自己的毕业大戏里是当之无愧的男主角，再加上之前火了，微博超话天天更新他的周边视频，全网粉丝都在蹲这场毕业大戏。
还有不少黑粉或者行业内的竞争对手唱衰，扒出来他全都是做配角的舞台，嘲笑他天生黄金配角命，都在等着他做主角出丑。
毕竟主配之间不仅仅是戏份的多少，还有贯穿全局的情感表达。主角做配角容易，配角担起主角的担子不容易。
反正他已经在风口浪尖了，逃都逃不了。
全系的演员不多，宋度然的剧组很快就组织起来。他现在名气大，再加上上次的实力有目共睹，基本可以一呼百应。
宋度然自己亲自挑了陈蓓蓓罗晟这些好朋友，女生部分让她们俩带着大家一起训练。男生以及核心主角圈的排练他就分批跟着练，白天跟着大排，晚上自己加练。
宋度然上辈子没有专业训练过歌剧，但学艺术的音准再加中学跟着班里合唱团学过一些美声的发生方式，基本也能唱一些。
苏余的确把他的角色进行了重新编排，把唱词减到了最少，可即便如此，不够专业的保护嗓子方式依旧让宋度然经常嗓子肿痛，基本白天晚上都喝药或者含着含片。
就连有一次裴尚都闻到他嘴里淡淡的薄荷罗汉果味儿，问他为什么跳舞会这么费嗓子。
宋度然说，排练时候指导大家喊得。
第二天裴尚就给他送了个小蜜蜂过来。
宋度然每天坚持在学校排练，裴尚只要当天晚上没有过于紧急的事儿就一定会去学校看宋度然。
一来二去，先传出来的消息竟然是宋度然签了青艺，裴尚高度重视青艺的新版图舞剧工作室，重视到几乎每天去看宋度然跳舞。
宋度然不用想也知道是金浩和白毅的功劳，他俩不去干公关风险控舆真是屈才了。
另外很大部分原因是裴尚和宋度然这两个人都太直太正了。
一个是来过艺大n次但只砸钱做生意，对学生甚至大型汇演都完全不感兴趣的冷漠金主，一个是大学四年零绯闻，浪子回头恨不得24小时泡在练功房的待爆新星。
裴尚也非常配合，只要有第三个人就换上他那副标准的睥睨众生的冷漠脸，冷得让宋度然有时候都怀疑到底什么是真的。
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蔓延生长，裴尚先是稍稍蹙一下眉，然后眉间舒展，嘴角漾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紧接着宋度然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在他们面前是装的。喜欢你是真的。]
一晃到了十二月底，京城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故宫雪景上了几次热搜，宋度然抽空和裴尚去景山看过一次雪景，阴蒙的天色裹着白雪，簌簌雪花铺盖而下，落在远处横整红墙灰瓦的宫墙上，时空一瞬间被拉得渺远。
他们两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带着同样的灰色围巾，裴尚伸出手臂，把身上冒着白气的宋度然紧紧地搂在臂弯里。
裴尚好像在很多不一样的时刻，或者让他有时空感的时候下意识搂紧宋度然，像是总怕人会什么不知道时候从这个世界跑了。
宋度然正式签了青艺，直到特意过会那天裴尚才知道。听说裴董直接把青艺的执行总裁在办公室关到半夜，没人知道说了什么。
工作室的起步正好搭上了宋度然的毕业大戏，他就更忙了。
宋度然陆续签了陈蓓蓓和罗盛还有几个艺大一起搭过戏的学生，金浩和白毅知道这事儿后都只说恭喜他，真心恭喜然哥离梦想事业的道路越来越近，但谁也没提让白毅进青艺的事儿。
之前开玩笑说让宋度然求裴尚收了白毅，就是觉得不可能才那么说，真要有关系了反而不会让自己兄弟去求男人。
宋度然问了两遍白毅真没事儿找他吗，白毅咬牙头摇地像拨浪鼓似的。
宋度然逗够了人，转天联系了青艺的歌剧工作室给白毅发了邀请，三次面试极其成功，直接拿到了offer。
转天到了圣诞节前夜，宋度然和裴尚都在国外留学过，一到这个日子都各种收到国外同学的社交软件祝福或者分享，再加上京城很多地方都布置了圣诞树，连带着雪夜都多了几分童话的味道。
宋度然本来想和裴尚一起去挑一份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礼物，没想到裴尚忽然临时出差一周，还是去法国，直到22号还没有要回来的消息。
欧洲的圣诞节氛围肯定更浓郁，裴尚体验过了应该也不差这一份礼物了……
那就干脆变成元旦的新年礼物吧！
宋度然专门挑了个下午和剧组请了个假，查了几个京城胡同里有特色的手作工艺品店，他自从忙着排戏之后几乎没出过学校，对京城十分陌生，哪怕开着导航在胡同里也一直迷路。
宋度然逛完一整个胡同区，并没有挑到他想要的，又直接导航到了另一个街区。
两公里的路，巷子里又不好叫车，宋度然直接决定就走着过去。
冬天下午的太阳暖热刺眼，走了一会儿身上发热，宋度然把围巾摘下来，脖子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巴有些干裂。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宋度然打开，工作室那边发来一个舞蹈视频，急着让他确定一个动作。宋度然找了一个角落静静地戴上耳机看了两遍，浑身已经不知不觉又重新冻冰了。
他很快签署了意见，接着又想到有件事要和刘特助说，于是赶紧拨通了刘特助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起来，刘特助接起来，对面环境很嘈杂，像是很多人在聚会。
宋度然接通电话，简明扼要地把他的事情说了，刘特助那边嗯嗯嗯了几声，语气中好像稍稍带着几分醉意，这是工作日的下午，宋度然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他就在电话里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宋度然愣了一下，这个声音他不会听错。
“你和裴总在一起？”
“在啊宋少，你过来吗？正好下午茶还没上呢！”
宋度然蹙了蹙眉：“下午茶？你们在哪儿？”
“在公司呢。毕竟今天咳咳……有点特殊嘛，我们叫了几个宝格丽的小蛋糕，让老郑过去接你？”
“不用了。”宋度然冷冷地挂了电话。
宋度然看了一眼时间，下午5点多了。本来就干渴的嘴唇更加发裂，胸口好像闷着一股干燥的火气。
裴尚回国了，并没有告诉他。
特殊的日子……宝格丽蛋糕……
宋度然问过几次裴尚的生日，每次都被他用话题岔开，只说是在冬天。
所以，刘特助他们是在给怕裴尚过生日，还瞒着自己？
他了解裴尚缜密的性格，应该不会犯回国忘记告诉他的错误，可能确实是在故意瞒着自己。
宋度然又往前走了几步，冷冽地阳光照在他身上，胸腔中异常干涸，脚步发沉，一家近在咫尺的手作店面他始终觉得走不到。
走了几步之后，宋度然直接转身从胡同口出了巷子，随手拦了一辆刚好驶过的空车，拉开车门坐上车：
“国贸博雅集团。”
第72章 第 72 章 生日快乐，男朋友。
第七十二章
宋度然到博雅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他本来想直接上楼, 站在电梯前还是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一下，给裴尚发了条微信：
[我在公司楼下。]
他看着两个人聊天对话框里的前一条还是裴尚发给他的香榭丽大道的圣诞氛围照片，嘱咐他早点睡, 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只过了几秒钟，裴尚就回来消息：
[刘特助下去接你。]
电梯应声开了, 刘特助见到宋度然，自己走出来激动地招呼他进电梯。
刘特助的确喝了酒，两个脸颊上明显两处红晕，配合着他头发稀疏的脑袋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今天是什么日子？”宋度然直接问。
刘特助愣了一下, 夸张地在电梯里左右看看：
“宋少不知道？不可能吧？”
刘特助压低声音：“今天是裴总的生日啊！您不会忘了吧？”
喝醉了还挺茶的。
宋度然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
“没忘。你们博雅的人都知道？”
刘特助摇摇脑袋：
“那不知道。裴总低调, 也从来不过生日，整个博雅只有我和老郑知道。但他不过我们不能不给他过啊，我们就偷偷点个下午茶小蛋糕喝点香槟, 一般人看不出来。”
电梯到了博雅的私人会客层，刘特助带着宋度然往里走，宋度然看着刘特助的背影，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想法, 裴尚该不会是要对他求婚吧？
先去法国买了戒指, 然后故意瞒着他飞回来，让刘特助骗他上来, 等会儿自己一推门可能就是炸开满屋子的拉花和动人的音乐……
“等一下！”宋度然忽然在刘特助身后叫住他。
刘特助正要推门, 停住脚步：
“怎么了？”
宋度然脸色慢慢变红，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抬手整了整大衣的领子，又在前额留海上顺着扒拉了两下，整理好了之后自己走到门前，伸手推门——
私人包厢里有个小男孩正在抱着吉他弹琴, 还有五六个人，老郑也在，桌子上放着精致的下午茶小蛋糕，冰桶里泡着香槟。
宋度然推开门，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他，连小男孩手里的吉他都停了。
数不清多少目相对下，无事发生……
宋度然感觉空气中飞过三只带着省略号的乌鸦，他们一起“啊啊啊”。
对上裴尚有些讶异又仿佛惊喜的目光之后，宋度然抽了抽嘴角。
“阿然。”他开口叫他。
客座一个男人看向裴尚，裴尚介绍到：
“青艺娱乐燃星舞剧工作室主理人，宋度然。”
男人站起来客气地走到宋度然面前握手：
“辰丰投资，胡丰。”
宋度然和他礼貌地握了握手，胡丰面相斯文地笑了笑：
“裴总集团真是俊杰辈出，没记错的话宋先生是前不久频繁上热搜那个舞蹈新星吧？这都被你挖到工作室来了？”
宋度然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胡总客气了。”
“怎么做到的啊裴总？我们这些搞投资的得都和你取取经啊。”
宋度然见胡总好像真认真起来了，一转头，裴尚果然站起走到宋度然旁边，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把胳膊搭在宋度然肩膀上：
“没什么技巧，全靠男朋友支持工作。”
包厢里除了刘特助和老郑还有几个博雅的核心高层，之前见到宋度然偶尔出入裴尚办公室就敏锐地意识到可能有不一般的关系，没想到裴董今天自己这么大方地公开了。
胡总狠狠愣了一下之后开始哈哈大笑，众人也心照不宣拿着香槟过来碰杯，也不知道碰得是什么。
胡总顺势给宋度然递酒杯，宋度然摇头拒绝，声音平稳没有波澜：
“晚上回学校，我不喝酒。”
他在这儿拒绝，当然没人敢逼他。
胡总也是人精，脑子转了个弯，坐下来看着对面弹吉他的小男孩，扬了扬下巴：
“我一个侄儿，从小喜欢音乐，就嚷嚷着想进娱乐圈，这个正好带着来让裴总看看有没有那天赋。如果不是那块料就趁早给我好好学习。”
“是不是裴总？”
宋度然环顾了一下这个场合里连一个青艺的领导都没有，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裴总听吉他，新鲜事。】
“我下午刚飞机落地。”
裴尚总算慢悠悠地解释了一句，眼神中甚至还带着点松弛的笑意。
胡总的侄子也算有眼力劲儿，眼见好像没有让他继续展示的机会了，赶紧一摘吉他跑过来敬酒，他也穿了一件薄薄的简约白色毛衣，乍一看和宋度然的还有点儿像。
他端着酒杯，恭敬客气地走过去，眉眼弯弯：
“宋总今天不喝酒，我就只能斗胆先敬裴总啦。”
裴尚没急着端杯，朝刘特助使了个眼色，刘特助会意，赶紧从冰箱里拿出果汁给宋度然倒上。
裴尚聚了杯，宋度然的手暂时没动，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先是沉沉地看了裴尚一眼，然后才缓缓端杯，在吉他男孩递过来的酒杯上触了一下，浅浅抿唇喝了一口果汁。
老郑是全场第一个意识到氛围不太对的，硬是在这毫无话头的氛围里插进来一句：
“雪天京城路太堵了，白白在路上耽误裴总两个小时，不然还能早点到。”
有人不明所以的接话，众人又聊了几句，始终都意识到了氛围的微妙，一个副总看了眼时间，先朝裴尚道：
“裴总，胡总，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胡总远道而来，裴总凯旋，我在京城最好的京菜私厨摆了宴席，不知道二位能不能赏个脸？”
“阿然也一起来吧，晚上晚点回去上课。”
这几个副总都年长于裴尚，对宋度然的称呼也用阿然显得亲切。
胡总立马答应道：
“没问题啊，哎，多久没吃到正宗的鸭子了，外边儿的都没老北京城那味儿，今天可得看看裴总这私厨水平啊！”
说完转身看着吉他侄子：
“你也一起来。”
他说完之后目光期待地看着裴尚，没想到裴尚语气中稍有遗憾地站起来：
“不好意思胡总，今晚我有约了。”
“我不懂音乐，今晚的局我让小刘帮你约青艺相关的人。”
裴尚说完就牵起宋度然的手，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在众人的目送中走出了包厢。
他先拉着宋度然的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阿然，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
裴尚嗅了嗅自己衣服上的酒气，轻轻皱眉。
宋度然没吭声，裴尚也没给他吭声的机会，自己走到落地床边看夜幕降下的冬日京城。
裴尚换了一身极其郑重剪裁利落的高档面料西装，白衬衫外搭配着修身的黑色马甲，领口打着一条暗纹藏蓝色领带，走出来时候正式英俊地让宋度然惊了一下。
【好重要的约啊。】
“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先走了。”
宋度然看完裴尚的样子，联想到他刚刚说的晚上有约，不想再多问。
“我确实是昨晚才确定的飞机行程，下午刚赶回来。”
“胡总帮博雅办了一件大事，今天他来京城，我得出面。”
宋度然有点冷地笑了一声：
“胡总的生意结束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裴总应该也不少接待过吧。”
裴尚有些诧异，诧异于宋度然竟然对博雅的事上心过，连这种小事都记得，扬了扬嘴角：
“生意上的事儿现在越来越难瞒得过阿然了。”
宋度然抿了抿唇，盯着裴尚的眼睛：
“你不是有很重的噪音恐惧症吗？吉他不算吗？”
宋度然一想到裴尚每次去学校看他的时候，他都怕吵到裴尚，关了音响自己戴着个蓝牙耳机在那里默跳，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感。
“阿然……”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刘特助知道，老郑也知道，我不能知道吗？”
“你穿的这么正式，是为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去赴晚上的约吗？”
宋度然努力克制住心中复杂的情感，他知道他和裴尚之间不会有什么感情的隐瞒，但一桩桩一件件事感到一起，还是有种不是只靠理性就能克制住的情绪。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宋度然其实提过这个问题，就像是以前裴尚给他解决陈二、陆进一样，希望遇到问题裴尚能够告诉他，而不是所有的全都自己扛下来自己办完，他只需要享受结果。
看来裴尚好像还有很多事是习惯于自己做，甚至，只能自己做的。
“如果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我会把生日礼物明天补给你。”
“我先回学校了。”
宋度然语气恹恹下来，他上辈子几乎没有和家人吵过架，不擅长和亲密关系的人发火，更不想在裴尚的生日和他吵架。
“问完了？”
裴尚走到宋度然面前。
“嗯。”
他看着宋度然那张明显不高兴的白皙的小脸，没着急解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音乐会的门票，目光诚恳：
“阿然，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
“现在，我向你发出邀约，邀请你和我去看一场音乐会，当做今年的生日礼物，可以吗？”
“……”
宋度然有些惊诧地看着裴尚，他目光灼灼，没有半点儿临时起意或者看他生气故意哄他的狡黠，指尖轻轻地捏着那两张音乐会门票。
他的指尖好像有些轻颤。
像是一种期待、更像是一种犹豫，或者，害怕？
害怕自己拒绝？
宋度然有些错愕，他被裴尚此刻极其帅气的外表和勾人的眼神有些迷住，又看到他这样鲜有的目光，几乎是有些难以自控地轻轻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裴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抱宋度然：
“我男朋友真好啊。明明那么生气，刚刚在众人面前还给足我面子。”
宋度然推开他，没好气道：
“你也知道我生气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两张票从裴尚手里抽出来看了看，地点是在郡王府的小型音乐厅，钢琴独奏，表演者是一个宋度然完全没听过名字的年轻女孩，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位置在一排正中央。
宋度然心里嘀咕，老郑已经开车等在楼下，两人边下楼裴尚边若无其事问：
“你怎么会想到我要和你求婚呢？想和我结婚了？”
宋度然一怔，随即脸一红，又被这老狗读心了啊啊啊！！！
他直接一把把裴尚推出电梯门：
“你再说我撕票了！”
汽车很快穿行在冬日的夜幕中，到达郡王府时演奏还有十分钟开始，宋度然一到地方就想起来了，这里是当初裴尚和他表白的地方。
一层就是演出地点，古色古香的中式堂厅，华贵的红色地毯周边点着大片漂亮的烛光灯，中间摆放着一架斯坦威钢琴，四周三层是观众席，钢琴面对的几个贵宾椅换成了有辨识度红色。
“你……不恐惧这个声音吗？”
宋度然有点疑惑。
吉他不恐惧、钢琴不恐惧，合着就恐惧他呗？
裴尚轻轻抿了抿唇，眼神稍稍偏转回避了这个问题。
两人临进门时候裴尚忽然又把脚收了回去：
“阿然，你先进去，我去下卫生间。”
“那你快点啊，还有三分钟就开始了。我们在前排，迟到不礼貌。”
全场几乎座无虚席，宋度然一个人按照票上的座位号找进去，果然是一排那几个红色的椅子。
最中心的位置。
看样子是裴尚的钞能力。
他落座之后拿起节目单，基本都是肖邦和巴赫的曲子。宋度然又搜了搜演奏者的名字，竟然还是一个刚刚高三的学生，获得过一些国内的常规演出奖项，参加过一些演出。
好像，至少宋度然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灯光暗下，主持人登场，裴尚终于回来了。
他穿得少，手很冰，宋度然也没多想，下意识偷偷把裴尚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等会儿不行了你就捏捏我的手，我们走。”
宋度然压低声音和裴尚说道，目光仍津津有味期待地看着台上。
他没注意到裴尚的指尖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宋度然对有关艺术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此刻看着台上几乎认真到忘了刚刚和裴尚生过的气。
灯光完全暗下，演出者登场，再度亮起的时候，琴凳前已经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穿着淡蓝色的长礼服，单薄纤细的肩身上搭着装饰的轻纱。
指尖落在钢琴上，经典的琴音缓缓随着动作流淌而出，节奏十分优美连贯。
她的开场曲目很柔美，就像女孩整个人一样，轻缓灵巧，气韵款款。
开场过后很快进入第一幕，三幕不长的演奏时间内没有设置中场休息，宋度然起初一直握着裴尚的手，后来听地越来越认真，没有注意到裴尚什么时候把手抽走了。
他不太听得出来钢琴演奏好坏之间的细微差别，也不知道女孩本身的水平，只是从流畅度和一些关键节点的处理上听起来确实不错。
裴尚也一直仰着脑袋看着台上，宋度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问过他要不要离开，裴尚摇了摇头。
应该是还能坚持。
宋度然没再提离开，女孩在最后一幕前去换了衣服，一袭纯白的礼物换成黑色长尾露肩礼裙，强烈的服装色彩对比呼应了曲目的主题变化。
趁着这个亮起灯的间隙，宋度然看清了女孩的脸，他下意识又翻了翻演出单，看了她的名字。
宋度然凑到裴尚耳边：
“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睛和你长得很像？”
“有么？”
宋度然点点头：
“不止眼睛，眉眼间都很像。不过眼神不像。”
灯光再次暗下，女孩弹奏最后一部分的曲目。这个部分的曲子整体调子都偏高亢，逻辑上应该是和之前两部分有一种情感和表现上的递近。
她弹得的确很卖力，纤细的指尖充满了力量感，身体随着节奏十分动情地投入，脸上的表情肃然，肩膀时而随着动作大幅耸动着，任由琴键在指尖活起来。
几首曲子过后都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宋度然一边为她的技艺鼓掌，心里却隐约觉得这最后一部分琴声中始终仍延续着她之前的风格，什么都很完美，唯独缺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感。
他不能用专业的术语指出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觉得，好像缺了那么一股劲儿。就像他们跳一场舞剧一样，总会绷着那么一股劲儿。
随着她琴音节奏的激昂，裴尚身体不适感肉眼可见地加强，他的小臂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两鬓已经被汗水浸染。
最后一曲激昂绵远的曲子从琴键中流出，宋度然几乎也完全沉醉于其中，余光中隐约看到后门被一个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打开，进来了什么人。
几个有力的音符同时落下，随着女孩收手的动作，全场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站起来朝各个方向优雅地鞠躬致谢，浸染着淡淡木香的高贵厅堂，鲜花和烛光堆叠，热烈绵延的掌声、手机拍照声，在此刻都属于场上这个优秀的女孩。
没等她鞠躬结束，一位身着青绿色长裙、身形姿态优美的妇人走上台，将一束粉紫色的花送给女孩，和她亲密地拥抱了一下，眼神中满是难掩的骄傲赞许。
主持人赶忙上台：
“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感谢17岁的江默为大家带来的精彩独奏。那此刻我们看到江默的母亲，也来到了台上，祝贺她圆满完成在国内的首次钢琴独奏。”
主持人说到“江默的母亲”时专门顿了一下，观众席很快传来更热烈的掌声，看样子应该也是一位艺术领域的名人前辈。
宋度然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出来走路姿势大概和舞蹈表演有关。
全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还有很多人喊“江默”的名字，但不像是粉丝应援的节奏，倒有点儿像好友亲戚的支持助阵。联想到国内首演，想来观众席很有很多老师前辈助阵女孩。
有点来头。
女孩亭亭而立，优雅地朝舞台的各个方向挥手，她的母亲也跟着江默一起转身，在身边支持着女儿享受至亲在身边共享的赞誉与掌声。
四面八方热烈的掌声如波涛滚滚，身旁的裴尚已经连后背都在颤抖，袖口处浸湿一层薄薄的汗渍，但双手仍同场上所有人一样，抬举在胸前，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她们绕过钢琴，在满场的欢呼声转身面对宋度然这边的一刹那，妇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由近及远，一瞬间就看到了台下正中心红色椅子上的裴尚。
几乎也是在那一刹那，宋度然看到了聚光灯下妇人眼神中瞳孔猛地收缩的惊错，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宋度然在她脸上看到了那双和裴尚极其相似的眼睛。
那双他今夜已经格外注意过一次的眼眸。
妇人只是错愕了一瞬间，锁骨明显凹陷了一下，随即将目光放远继续挥手和观众打招呼。等再次收回目光时，已经恢复了方才恬静淡雅、岁月静好的神情。
妇人眼波流转，美眸在第一排和煦地扫过，宋度然好像隐约间看到妇人朝他们这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地让宋度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再多停留，直接扭头背对着他们走下舞台，江默绕了一圈致谢，正当她从他们面前经过，准备走到侧边下台时，系在礼服肩带上的一抹黑纱毫无征兆地飘落下来，正好落在了裴尚脚边。
她怔在原地，有些歉意地用左手扶住礼服肩带，裴尚欠身，用右手捡起那抹黑色的纱。
他缓缓站起身，裴尚站起来，舞台边沿在他的胸前，裴尚走到舞台边，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他抬手。
江默轻轻扶着胸前，侧着身体弯腰，伸出另一只胳膊，从裴尚手中接过那抹黑纱。
她白皙的脸色微微泛红，干净澄澈的眼神中有些歉意，和裴尚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您，先生。”
江默一只手快速接过黑纱，提着裙摆迅速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落在宋度然眼里的，只有那个纤细优雅的背影。
前后两扇门打开，观众宾客陆陆续续全部退场，裴尚盯着舞台上的钢琴，宋度然没留神什么时候侍者已经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阵风北风吹过，中式木质窗户晃荡了两声，整个音乐厅还残留着芬芳的鲜花和满地暖黄的烛光，环绕的椅子和显得台上的钢琴前是那么空荡。
裴尚像被什么那架钢琴吸引了目光一样，他盯着那架钢琴，一步一步走上台，走到钢琴前，伸手将西装外套和马甲脱了，搭在一旁的椅凳上。
他转头问：
“阿然，我弹一首曲子送给你吧。”
宋度然从未见过此刻一样的裴尚。
他领口和袖口全是汗水，后脑勺的短发因为汗水浸湿一根根竖立起来，额前同样有微湿的发丝垂下。
他有太多疑问想问了，但此刻他好像更多被这个坐在钢琴前的男人吸引了。
他身形挺拔，两只胳膊摆起架势架在钢琴上，哪怕没有穿西装燕尾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仿佛也在这个烛光辉煌的大厅里镀上了一层金，那双失神的眼眸中仿佛掩藏了无数故事与过去。
“好。”
宋度然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恋人，轻轻说出一个字。
裴尚的右手先是虚虚地悬在琴上，像是在找拍子一样，轻轻地空中点了几下，而后指尖轻触，那是一首太经典的《致爱丽丝》。
几乎是前奏两个音响起来，就足以确认耳熟能详。
琴音在裴尚手下缓缓流出，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宋度然一个听众。
弹琴的一幕放在裴尚身上仿佛是那么罕见违和，可他坐在那里，他凝神聚思，他手腕请动，这一幕好像又是那么适配。
仿佛他天生就是应该是一个坐在钢琴前的王子。
裴尚错了音。
哪怕是小学入门级别的演奏曲目，裴尚还是错了音。可饶是如此，宋度然还是感觉到了裴尚琴音里那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屏住呼吸，尽可能用眼睛和耳朵去记住、感受此刻的一幕，仿佛间好像真的察觉到了那种不一样是什么。
那是江默琴声里自始至终缺的那种感觉。
一曲弹闭，裴尚纤长的手指在最后一个尾音上落下，右手无名指的戒圈纹身在闪动的烛光下颜色明灭晦暗。
裴尚弹完，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了，汗水从他的发间落下，一大颗滴落钢琴上。
被汗浸透的白色衬衫变得轻薄透明，在灯光的勾勒下显得裴尚的身形格纤瘦起来。
他坐在琴凳上，侧着脸，看着台下的宋度然，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像个孩子一样展示技巧过后的藏着一点点期待的亮光。
这首曲子是中间的转音一度那么生涩，破碎，而宋度然仍觉得是那么独一无二。
他看着裴尚的眼睛，抬起双手，放在胸前，站在台下，长久地为裴尚响着他的掌声。
侍者像是和裴尚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一样，等曲子过后才礼貌里敲门进入，走到宋度然面前悄声提醒，他们为裴总在后门湖边留了茶歇。
裴尚重新穿好衣服走下舞台，牵着宋度然的手从后门走出去。
深冬冷冽的寒风骤然吹来，寒冷的温度把宋度然从刚刚那个梦幻的音乐厅中拉回了现实。
裴尚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他脸色有些发白，虚弱地靠在红墙边上，面朝面前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面对宋度然直白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轻轻笑了一下。
“阿然，谢谢你陪我过今天的生日。”
“江默是我的妹妹，她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
宋度然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向院子里的四周左右顾盼了一周。
“别看了，她们不会来的。”
“阿然，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噪音恐惧症吗？”
“自从小时候我有记忆起，家里就一直在无休止地争吵。”
“他们争吵，怒吼，咒骂，动手，一切锅碗瓢盆、家具，就连电视机都会被推到地上。”
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冷还是回忆起了那段过去，裴尚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我好害怕那种声音。那么地无情无义，无休无止。每次家具碎落一地之后都会换成新的，而没过多久，一切又会重来一遍。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没过多久，我就被外婆接回了老家。我在老家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们都说，我不像寻常孩子一样，好像没心没肺一样，离开爸妈那么久也不懂得思念。而我知道，好像不仅不思念，我还从心底里暗暗祈祷，祈祷自己可以在外婆家一直一直住下去，好像我不找他们，一切就都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在回老家的小姨手机里看到一段录像视频。”
“在长达一分钟视频里，那么大”
裴尚伸出双臂，比划了一个宽幅的尺寸。
“他按着我妈妈的头，一下一下，砸在上面。老式手机的音筒音质很差，那个撞击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出来，直到血肉模糊。”
裴尚说到后面声音很轻，像是整个人忽然被拽回了过去，眼神中瞬间如蒙尘般黯然。
宋度然看着他比划的那个手势，几乎是不敢相信地问：
“是……钢琴吗？”
裴尚点了点头。
宋度然呼吸一滞，整个人的心脏仿佛被揪起来一样难受，看着裴尚的颤抖，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牙关打颤起来。
他脑海中几乎能勾勒出一个破碎的场景。
那是她的母亲，在自己心爱的钢琴上被家暴到鲜血直流。
从那之后，直到28岁的今天，裴尚依旧只能弹奏一首节奏不够流畅的年幼时候学习的曲子。
“他真该死。”
“他也的确死了。”
裴尚看着宋度然紧绷着的小脸，他咬紧牙关，深棕色的眸子中难过像是要溢出来。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以为她会像我一样，恐惧过去，恐惧京城，恐惧钢琴？”
裴尚摇摇头，他的眼神中忽然开始有了一些发亮的闪烁，仿佛他真正想和宋度然说的话才刚刚开始。之前童年的一切悲剧不幸，给他留下的不过只是噪音恐惧症这一种怪病。
“她是一个，很坚韧的女性。也许命运对她的苛待到那一天就结束了。”
“所以后来，她……有了自己新的家庭？”
裴尚点点头：
“她嫁给了一个人品端正，级别很高的干部。生下了江默。就像你今天亲眼所见，她现在很好。”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给江默选择钢琴这条路。”
裴尚语气自嘲地笑了笑。
宋度然几乎控制不住地朝他拼命摇头，他想说也许是江默自己喜欢钢琴，也许她的母亲也克服了很大的恐惧，也许……
宋度然忽然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尚怎么会不懂。
那是他的母亲，他怎么会不爱她、责备她。
而在他无法面对噪音、钢琴的每一天，他看到的却是母亲陪着妹妹一次又一次参加京城或者国际各种琴乐活动。
那架黑色的钢琴把舞台分割成入场和出场的两端，裴尚连同他的童年、过去一同被堵在了灯光外的阴暗的另一边。
寒风猎猎，宋度然看着裴尚靠在红墙上单薄地仅用西装撑着优雅的身形，鼻子不可抑制地发酸，他偏转过目光，一双眼睛酸得发红，对着空气小声说出一个字：
“草。”
裴尚伸出手，像是下意识想摸摸头，但又在半空中收了回来。
冷冽的银色月光和音乐厅黄色的烛光交织，一同映照在裴尚的身上。他眼睛继续亮起来，朝宋度然自嘲地笑了笑：
“阿然，你看，我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我不敢也不想和任何人表露强烈的情感，更不愿意用我的一厢情愿去束缚任何人。”
“任何人没有了我，都会继续生活，或者，开始更好的生活。我的父亲去世了，祖父母有足够的养老能力。母亲有了妹妹，当她不知道有我这个‘哥哥’的时候，反而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
“阿然，在你出现之前，我一度觉得生活无聊透顶。除了玩弄账户里的金钱看那些数字上下跳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好像在此刻，宋度然终于理解了裴尚脸上那副从来的冷漠和蔑视。
也理解了为什么那天他说出做我男朋友时候，裴尚的反应会那么奇怪。
从小到大他一次又一次失去着本应该无需付出就能得到的情感。
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被感情抛弃了一次又一次。而无处疏解的恨，和对母亲的爱和保护，让他甚至只能远离。
他害怕了一份曾经抛弃过他的情感，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质疑自己配拥有。
宋度然脚下仿佛有千斤重，重得难以挪动脚步，好像自己现在走上前任何安慰的举动都显得那么单薄，单薄地根本无法抚平过去二十几年他所有的创伤和孤独。
他只能拼命摇头，一直摇头：
“裴尚，不是……”
“有意义的……”
宋度然急得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然直接走上前，用力拉着裴尚快走了几步，很快走到湖边，宋度然停下来，让裴尚站在原地，自己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还记得这儿吗？我和我表白的地方。”
冷风从身后吹来，卷的宋度然发丝抖动。
宋度然的声音有些哽咽：
“自从你和我表白之后，每次我在学校压力太大，或者想家人的时候，我都会跑来这个湖边坐一会儿。”
“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在这个陌生世界上有了唯一爱我的和我爱的人。”
“裴尚，至少对我而言，你就是不可或缺的。”
他眼圈发红，神色是那么认真，准确地站在当时裴尚和他表白的地点，连方向和角度几乎都学得一模一样，好像生怕差一点儿就不够有诚意。
“其实不止是我，你这么完美，即使不是我，你这么认真对待一个人，你们都会成为彼此存在的意义……其实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亲情，爱情不是一种束缚，相爱也没有那么难……”
“不会的。”
裴尚看着宋度然着急解释地模样，有些好笑地轻声打断了他。
“我不会爱上别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只能是你。”
宋度然看着裴尚这副苍白破碎，刚刚从强烈的精神震颤中稍稍恢复一些理性，笃定地告诉他“只能是你”这四个字时，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
“为什么？”
他了解裴尚，裴尚一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答案。
为什么。
裴尚和宋度然对视了很久，扬了扬嘴角：
“因为别人不会画分叉眼线。”
“…………”
没等宋度然无语完，裴尚先他一步动了脚，他走到宋度然面前，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吻从未有过的轻柔，宋度然吮吸着男人冰冷的唇瓣，彼此的口腔很快就在舌尖的伸探中变得炽热，和这场湖边的深冬做出对抗，仿佛在冰天雪地中一同燃起了火焰。
宋度然稍稍踮起脚尖，用力主动又一次将舌尖翘入裴尚口中的一刻，他轻轻拍了几下裴尚的后背，在心底用字字清晰的声音对他说：
【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在你身边。】
【生日快乐，男朋友。】
第73章 第 73 章 我像一个从胃里被拽着的……
第七十三章
宋度然和裴尚回到家的时候几乎已经冻僵了。
两个人缩着脖子从车上下来跑回家, 裴尚把衣服一脱，王妈伸手接过去因为反复出汗湿透，又硬生生冻上的西装外套, 惊地顾不得保姆的十八个社交礼仪，直接捂住了胸口：
“auv你俩这是干什么去怎么弄成这样啊？外套都这样了衬衫不得冻成铁啊？”
“赶紧马上洗个热水澡, 我给你们煮姜汤。”
她像是看自己家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女一样，拍拍这个衣服摸摸那个头发，一脸打心底里的操心模样。
裴尚灵巧地打哈哈躲过王妈的唠叨，眼看火力又要集中在自己身上, 宋度然赶紧说：
“王妈他今天就是故意耍帅不穿外套的！”
王妈一听是为了耍帅冻成这样, 立马扭头睁圆眼睛看着裴尚，宋度然站在她身后得意地朝裴尚吐了吐舌头。
宋度然看裴尚眼睛一眯又要坑他，赶紧准备反方向开溜, 两人就这么闹了一会儿，被王妈一手一个强行拽去洗澡。
两个人相继进了各自的浴室，王妈从衣服篓里把两个人的西装外套找出来。
她先找出来裴尚的衣服，走到固定的储物格抽屉前, 把口袋里摸到的东西全部放到储物格里, 等裴尚明天穿新衣服时候会自己来拿。
王妈摸到一个方形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 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白色小盒子, 上面还系着一个精美的带钻的编织绑绳。
王妈隐约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有意义，给小盒子套了一个黑色的防尘袋, 小心翼翼放在了储物格最上面。
收好了裴尚的衣服，王妈又去收洗宋度然的。
她依旧来到储物格前，从宋度然口袋里摸摸摸，也摸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白色小礼盒。
王妈皱眉看着手上的盒子, 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什么幻觉了。这不是刚刚拿过了吗？
厨房的汤快要煲好了，王妈嘀嘀咕咕地也给这个小盒子套了个同款防尘袋也放进了储物格。
尽管两个人一洗完澡就都喝上了热热的姜汤，裴尚还是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39度的时候宋度然想跑下去给他找药，裴尚直接说联系沈时住院。
宋度然也没犹豫，按照裴尚说的开车带他去了从前裴尚带他去的那家私立医院。
住院之后大夫忙前忙后给裴尚做了基本检查用药，宋度然一直打起精神陪了前半夜，直到后半夜才在他同房间睡着。
第二天一早沈时就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推开顶楼高级病房的门，看到裴尚面色有些虚弱地倚躺在床上，有些悻悻地问他：
“怎么搞得？感个冒都感进医院了？”
沈时是他唯一的发小，他太了解裴尚的行为方式了，一个感冒都大张旗鼓跑来住院，绝对憋着坏事。
裴尚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
“感冒就不能住院？你这医院正规吗？”
沈时磨磨牙，拿起自己身上挂着的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头直接往裴尚的病号服身上按：
“那就请这位病号配合医生工作了。”
听诊器头很凉，他直着往裴尚心口戳，裴尚下意识往后退躲，沈时没松手，房门推开的一瞬间刚好和端了水果进来的宋度然，裴尚伸手打飞了沈时手里的听诊器：
“离远点，别让人误会。”
沈时没顾得上和他算账，惊讶呆滞地看着宋度然，他对这个漂亮小男孩太有印象了，这不是裴尚那个小嫂子吗？
宋度然端着一盘切好洗净的温和水果走过来，拿了一个芭乐递给穿着白大褂的沈时：
“吃吗沈医生？”
“……”
沈时摆摆手：
“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
“你们……你们……后来有去别的医院复查过吗？”
沈时已经问地极其委婉了。
翻译过来，你俩现在精神还正常吗。
裴尚没理他，看着宋度然手里的水果，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阿然，他不吃，我吃。”
宋度然走到床边，叉起一块小橙子喂给裴尚。
裴尚满足地嚼完橙子，看着沈时一副宋度然训服烈犬的目瞪口呆神色，懒洋洋道：
“介绍一下，宋度然，我男朋友。”
“他、他……”
裴尚隐约知道沈时的疑惑是什么，及时对着他沉下了目光，沈时机械地抬手和宋度然重新打了个招呼，边摇头边往病房外走：
“我觉得现在需要去神经科的可能是我了。”
宋度然喂裴尚吃完了水果，裴尚餍足地伸手抱他，宋度然想亲亲他，结果被他直接推开了。
“别传染你。”
“以后还耍帅么？穿大衣就不能弹钢琴了？”
宋度然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这不是想惊艳你一下么。”
“省得某人每天说我是艺术白痴。”
裴尚的玩笑话轻轻扎了一下宋度然的心。
他以前心直又快，都不用到口，心里偷偷吐槽裴尚的话就已经都被他听到了。
【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多大的绝望和逃避，才能彻底放弃自己曾经的爱好与天赋？】
裴尚看着宋度然黯然下去的情绪：
“好了，阿然。都过去了。”
“也不算完全放弃。不是还成立了娱乐公司看小男孩唱歌跳舞么？”
“你丫！”
宋度然学着京腔，作势要一拳往两腿中间捶他，裴尚赶紧一躲，佯怒逗他：
“靠，谋.杀亲夫啊？”
“杀什么？”
宋度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语气慢下来，斜着眼睛看着床上的裴尚。
“……”
四目相对，两个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都下意识避了一下对方的目光。
宋度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衣服，昨天穿那套都留在家里了。
“阿然，回去休息会儿吧，我已经退烧了。”
宋度然走过去摸了摸裴尚的脑袋，确实已经恢复正常体温了。
“你不走吗？”
“难得能偷偷懒，再住几天。年底博雅的酒局多，正好躲一躲。”
宋度然有些诧异，他隐约觉得这不是裴尚的作风，但他的感冒确实没有太重，再加上下周年底就要演出了，只能和裴尚说明天再来看你，然后先匆匆赶回学校排练-
宋度然回学校只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又开始排练了。
苏余全剧组几乎都住在学校了，宋度然也瞒不下去，一次排演过程中，远远地看到俞教授和几个老师从后门走进来，黑着脸看了一会儿又走了。
第二天宋度然打算去看裴尚，却被沈时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医院今天接受病人探访，你家裴尚好得很，正在我办公室看股票呢，让他过两天再去。
宋度然拧眉听着沈时的话，心想这是什么怪毛病？
他耐心地问询沈时为什么，沈时那边却好像很忙的样子，只是强调了两遍真的是他们的医院规定，就急着把电话挂了。
沈时挂了电话，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两声，宋度然这种一看就是热恋中的小男孩，再多问几句估计都得露馅。
他拿着手机走进裴尚的病房，几个小护士正在给裴尚做最后的术前准备。
“搞定了啊。你又欠我两饼好茶。”
“哎，你至于么？一个无痛胃镜都得瞒着他？怕他承受不了啊？”
沈时居高临下得意中带着无奈地看着裴尚：
“从你一个感冒发烧就大张旗鼓住进医院我就猜到肯定有后招。”
病床上的裴尚面色稍微有些苍白，淡色的薄唇显得人更加冷厉一些。
他这几年一直没来找过沈时，沈时不知道他的胃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怕结果不太好。”
裴尚语气中是罕见的认真。
“……”
“什么不太好，少放屁！我看你这各项指标正常的很，最多就是慢性胃炎，开几副药戒酒戒辣就行了，少自己吓自己。”
沈时炸了毛一样开始叨叨叨，他作为一院之长，一个专业的医学教授，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过这么主观不负责任的言论了。
但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也不允许这种精英天才在身体上有什么事。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他沈医生掌管人类生死疾苦在社会上地位崇高众星捧月谁见了都要攀两句亲故，裴尚不一样。
裴尚只有他一个朋友。
“全麻是什么感觉？”
裴尚乖乖地躺在担架床上，一只小臂露出来，青筋突起的手背上扎着输液器，冰凉的液体从软管中淌进他的身体，享受着几个专业护士推着他往手术室走。
“没什么感觉，睡一觉就结束了。”
沈时亲自跟在担架床边。
“不会有事故？那你还让我签什么协议书。还以为会醒不来。”
沈时心里大骂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点医学常识，没好气吓他：
“确实有一定风险。所以遗产怎么分配、以及你那几十亿资产的账户密码要不现在告诉我呀？”
推担架的护士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院和担架上的裴尚，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尚躺着，看着沈时那种因为这个视角有些滑稽的脸，轻柔地笑了笑：
“遗产……给你两饼最好的茶。剩下的都留给阿然。”
“…………”
沈时看着裴尚那副表情，丝毫没怀疑他真能做出这种事。
“不是，那个小男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你别再告诉我什么你能听到他心声的鬼话了啊。”
沈时蹙着眉，他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感到十分费解。也不知道宋度然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裴尚这么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到让裴尚甚至为了他开始惜命了。
“沈时。以前我胃不舒服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个气球，从胃里被拽着漂浮。不知道会飘到哪儿，也不知道会飘多久。”
“直到有了阿然。自从有了他，胃疼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站在地上了。”
第74章 第 74 章 欺骗男朋友的下场
第七十四章
宋度然又去医院看了裴尚几次。
裴尚人没有再烧起来,
但人是越来越烧了。
在病房里见到宋度然就要搂搂抱抱，有时候在人家沈时的办公室里也闲不住手，有时候当着沈时的面都要和他黏在一起, 看得沈时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医院给他专人专菜，裴尚非多要一份, 等阿然来了一起吃同款。
沈时实在受不了，把办公室让给他俩，自己去会议室吃。
等到吃完沈时来到阳台上，看到穿着一件暖白色毛衣, 刚刚亲自洗好水果准备送进病房的宋度然时候, 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
宋度然看到沈时的目光，礼貌地走上前朝他主动打招呼：
“沈医生。”
沈时又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
难怪医院的小护士都有嘀嘀咕咕讨论他的了。
雀氏帅啊。
“你低血糖的毛病好点儿了吗？”
宋度然停顿了一下, 想到他说的应该是裴尚最早带他来看精神科，他在诊疗室里做题做到差点晕过去那次。
“沈医生还记得。”宋度然有点不好意思。
沈时嗤笑了一声：
“能不记得么？你没看到他那时候紧张那样儿，真有个好歹估计能把我医院点了。”
宋度然那天自己的半晕的，再加上刚来到这个世界, 根本没注意到裴尚的反应。现在在沈时这么夸张地描述下回忆当时, 朦胧中感受到一点儿隐隐的甜意。
裴尚好像真的……很早就暗自对他不错了……
“他有胃病，你知道吗？”沈时降下气压蹙眉。
“我知道。沈医生知道吗？”
“…………你知道啊？”
“知道啊。怎么了？”
宋度然晃了晃手里的水果, 都是补充维生素且对胃温和的。
沈时有点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沈时：“你多大了？”
“沈医生可以有话直说。”
“……”沈时抓了抓头发, 目光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
“我是裴尚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哪怕联系再少，也是。”
宋度然点点头, 他大概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但你是他唯一介绍给我的男朋友。是他……唯一的恋爱对象。”
沈时的语气一开始只是有点儿别扭，但他别扭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宋度然大概是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
这位直男医生是想委婉地表达, 他不知道为什么裴尚忽然和自己在一起了，甚至超过了和自己的友情的关系。
“沈医生认识裴哥多久了？”宋度然问了一句。
沈时目光看着白茫茫的窗外，语气轻顿：
“二十多年了。”
“你知道他小时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吗？”
宋度然摇头。
“因为我的名字。沈时。”
宋度然有些疑惑地挑眉，沈时眉宇间有些微微得意：
“他很喜欢‘时’这个字。他也有戴不完的名贵表。从小到大唯一能让他在乎的好像只有时间了。”
“直到你出现。我能看出来，你出现之后，他开始在意一个正常人应该在意的东西了。”
沈时抬眼，目光意味深沉地看了一眼宋度然。
“是吗？可惜哪怕裴哥多喜欢我，都代替不了沈医生在他心中的位置。”
宋度然度然抬头眨着眼，语气茶里茶气地盯着沈时说话。？
“毕竟，年少的友谊会持续一生。更何况是和沈医生这么好的人，不是吗？”
宋度然持续眨着眼，目光真挚地像是看着什么崇拜的偶像。
沈时别扭地干咳了一声，扭头四周看了看，也没别人过来啊。
“是……”
“前天裴哥高烧时候嘴里一直念着沈医生的名字，要我送他来这里，其他医院都不去。”
“还有还有，他还说如果自己结婚的话，沈医生一定是唯一的伴郎。”
宋度然一通倾情输出，直接把沈时这个直男给整不会了。
当着人家小男朋友的面儿讲自己的友谊多伟大，他怎么感觉自己这么欠儿呢……
宋度然放下果盘小跑了几步，回房间拿了几张小卡照片回来：
“之前来探望时候偶尔有听一个护士妹妹聊过我们，这是我和专业其他几位明星演员的个人和剧组签名照，如果他们喜欢辛苦沈医生帮忙转交，感谢这些天的照顾。”
宋度然没有丝毫正面和沈时起冲突，甚至掰扯两句的架势，而是眨着亮亮的漂亮眼睛看着沈时，来了这么一出特别讲礼貌的以德报怨。
沈时看着他那双甚至有点蛊惑直男的眼睛，一时间有点儿失神，凭着惯性道：
“不是，你真的听懂我的意思了？”
宋度然乖巧地点点头：
“沈时哥想说自己是裴哥最重要的朋友，我也这么认为的。我不会和你争的~”
“……不是，我和你争什么……”
沈时晃了晃脑袋，目光故意邪恶：
“那如果让他选一个最重要的人，你猜他选谁？”
他话音没落，宋度然立马像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摇摇头：
“沈时哥，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是裴哥最重要的人，我猜你一定和我一样，永远不会舍得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对吗？”
“对……对吗？”
这对吗？
沈时被他问懵了，宋度然说他还要去送水果，往沈时手心里放了个冬枣，礼貌点头走了。
沈时看着手里那个枣，再看着宋度然乖巧的背影，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他摸了摸鼻子，裴尚这小子还挺有眼光嘛。
宋度然给裴尚送了水果，又和护士以及他本人确认了出院时间，裴尚说打算29号出院，30号在博雅年度董事会露个面，31号晚上和阿然跨年。
宋度然正在吃水果的手一停，赶在自己的心里活动之前说要去卫生间。
回去之后裴尚看他神色有些奇怪，关心道：
“没事吧阿然？”
宋度然垂着眼帘摇摇头。
“元旦之后你要毕业大戏的期末汇演，我这边也是三天时间，我定了附近海滨城市的一个庄园，到时候……”
“裴尚。我可能来不及和你一起去外地跨年了。”
宋度然直接打断了他。
裴尚神色略微有些诧异：
“怎么了？”
“我们剧组那天晚上要聚餐。可能会玩到很晚。”
“……”
宋度然话一说出来，他和裴尚两个人都沉默了。
“一定是跨年夜吗？和同学商量一下30号可不可以？我帮你们订京城最大的别墅聚餐场所。你们所有的支出我全部买单。另外再补偿他们更改时间的新年礼物。”
宋度然眼睛不敢直视裴尚，他摇摇头，语气有些艰难：
“不行。已经……都定好了。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
“也许晚点可以去找你。”
“你也不用等我，可以和朋友们或者自己逛逛，毕业前难得聚餐，我会玩到很晚很晚……”
宋度然越说越小声，裴尚本来就感冒初愈，此刻又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虚弱。
而宋度然此刻却让自己大病初愈的男朋友跨年夜一个人逛逛。
“阿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尚语气平静，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宋度然的眼睛。
“没有。”
宋度然心脏快速地跳动着。
“我瞒不了你，你知道的。”
他补充。
“我知道了。”
裴尚没再坚持，也没提别的方案，敛回了目光。
宋度然回到学校，商演的时间和地点早就定了，在京城不远处的一个每年举办艺术节的城市，专门打造的一个戏剧社区，经常有各种明星或者秀场定在那儿。
这里距离京城开车将近4个小时，所以哪怕宋度然当天演出结束地再早，连夜赶回京城也是后半夜了。
苏余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宣传人脉、途径为这次商演背水一战，他们的演出海报上专门把宋度然那个角色弄成了黑影，旁边标注了神秘人物加盟，留下了一定的想象空间。
但又不能真的神秘到没有任何线索，消磨了所有观众粉丝的兴趣，因此同时又在核心的粉丝小群放出小道消息，透露出这个神秘嘉宾很可能是宋度然。
宋度然现在在圈子里的名气毋庸置疑，再加上从音乐剧转走、和苏余是死对头，如今却要加盟演出这个噱头，一时间吊足了各类观众的胃口。
甚至都有几个超话和小群在夹缝里找糖磕他俩的cp了，cp名就叫【S次方】。
这个名字非常妙，因为甚至可以模糊属性。
怎么站都有理有据。
宋度然看着超话里竟然站苏余1的人更多一些，一时间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唯一几个帮他说话的知情人透露，说看到过苏余在宋度然面前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哭，怎么可能是1。下面立马就有人反驳他：
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做1更带感吗？
宋度然磨牙。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再加上30号裴尚公司年度大会，两人连30号都没能待在一起。
宋度然因为怕心里话被裴尚听到，电话或者视频都没敢和他打，只是一直发消息。裴尚那边情绪倒也看不出什么波澜，毕竟冷静是他的常态。
饶是如此，宋度然还是觉得刚和裴尚承诺过以后都会陪着他，在一次的第一个新年就不一起跨有点儿过分了。
这件事他本来就本能地排斥告诉裴尚，让他增添任何心里负担。再加上后来他进了青艺，青艺把很大部分资源倾斜在他身上，几乎也all in了他的毕业大戏，所以他更不想让裴尚知道。
剧组一行人跟车来到表演城市，整个社区已经被装点成了大型戏剧现场，红色银色交织的灯光，平顶覆盖的白雪，长长的红毯和巨大的模型，充斥着新年的元素。
因为是商演，同时也请了很多明星作为嘉宾到场，现场流光溢彩名利场味满溢。
剧组一行到了之后就立马开始化妆换衣服，天气很冷，再加上没有实地预彩排过，留给他们的时间很紧张。
有人去吃饭，有人跑去买咖啡，这几天的紧张排练很多人都昼夜颠倒了，也不在乎晚上能不能喝咖啡，只希望吊足精神把今天的演出顺利进行了。
宋度然没什么心思吃饭，他换好藏蓝色的欧式骑士服装，披上厚厚的羽绒服，抱着一杯热水，老干部一样在后台练习最后的唱词。
他把瞒着裴尚的事告诉了金浩和白毅，他俩沉默了半天，又妙蛙种子想出个妙招，就是他俩也不来。
这样即使哪天裴尚知道了，也不会有种被合伙欺骗的愤怒感。
不算有用，但也不算没用的小妙招。
金浩和白毅让他放心，就算不去现场也会给他应援，一定给他买最大的花篮。
苏余本来也待在后台练习，结果出去买个咖啡的功夫就被粉丝认出来了，堵在外面又是签名又是拍照，听说还碰到了一位业界前辈，说好等会儿也来看他们的戏。
等到苏余夹着风雪跑进来，把一杯咖啡递给宋度然的时候，发现他裹着羽绒服看着窗外远处亮亮的桥出神。
那是进入这个社区的桥。
他像是在望着那座桥期待也许有一辆车能从桥上经过。
或者说，他应该是在想谁。
苏余穿着繁花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金色的马甲，胸前是家族的徽章胸针，他今晚的角色是一个王子。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白皙破碎的脸颊上，确实像一个被关在城堡里的瘦弱王子。
“阿然，抱歉啊，耽误你的跨年夜了。”
苏余声音轻轻的。
他弯腰去弄咖啡的时候手机刚好震动起来，从口袋里滑落，宋度然伸手去帮他捡，瞥见了上面的来电显示。
苏。
宋度然下意识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些：
“电话。”
苏余看着宋度然的反应，有些诧异地接过手机，犹豫了几秒，接起电话：
“喂？表姐，怎么啦？”
宋度然：“……”
等他和表姐寒暄完挂了电话，再去看宋度然，宋度然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苏余轻笑了一声：
“阿然，你是不是以为是苏万承？”
宋度然没吭声。
苏余摇摇头：
“放心吧。你牺牲这么多为我换来这次机会，我一定会用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去做好的。”
“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被任何感情所牵绊，一定会让所有人看到我的。”
苏余情绪稍稍有些激动，宋度然沉吟了一下：
“你和苏万承的感情我不做任何评判，也不给你任何建议。”
“我只是觉得，你流的每一滴汗都应该被这个舞台记住。”
宋度然穿着戏剧服装，说这句话时眼中对舞台的真挚，正如同骑士对孤高忠诚的毕生追求。
也就是这一瞬间，苏余感受到了自己和宋度然的共鸣。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宋度然：
“阿然，我们算朋友吗？”
又是这个问题。
宋度然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姿态，嗦了一口咖啡，歪着脑袋掀起眼皮看着苏余：
“你觉得呢？”
苏余看着他傲娇的表情，忍不住傻傻地低笑了两声。
“阿然，我能和你拥抱一下吗？”？
宋度然：“这、这倒不用了吧。”
“就抱一下吧，我现在身上好冷阿然。”？
他说的怎么都是我的词呢？
没等宋度然反应过来，苏余就快步走过来，伸出左臂轻轻地抱揽在了宋度然身上。
两道金蓝色的华服影子交叠在一起，很轻地，小心翼翼地、抱了宋度然一下。
然后又很快地松开了-
从后台到剧场有一段小段露天的红毯，旁边守着有组织的各家粉丝，苏余的应援色是银色，远远地就看到一小片像星光的人群。
苏余走到那儿的时候整齐地为他喊着应援口号，他也像其他演员一样热情地给人签名合影。人们一开始在蹲苏余，等到看清楚苏余身后的人时候立马引起一小片惊呼。
真的是宋度然！！
很快，银色旁边一小撮没有带应援灯的粉丝开始尖叫。
她们是宋度然的粉丝。
因为官宣阵容里没有他的名字，所以她们只能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挤进来，也不敢带什么应援物，直到此刻看到真的是小偶像出现在面前，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
宋度然没有耽误一点时间，快步走到那小撮人群前开口：
“请问，可以和你们合影吗？”
跨年夜冒着严寒在不确认偶像会不会来的情况下还守在这里，宋度然知道这些粉丝们给他的爱有多少。
几个女孩愣了一刻，开始惊叫着各种拿出相机和他合影。
好几个边合影边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要照顾好身体，别太拼命了。
宋度然一一点头表示记住了。他点头时候样子乖，和舞台上的力量感反差鲜明，呼喊声都是一句句“好可爱啊”。
其中还有一个情绪非常激动的粉丝，挤到前面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帮苏余跳歌剧？！你不知道自己的毕业大戏有多重要吗！！”
她情绪非常激动，话音一落就有很多粉丝转头说“先别在这里说这个了吧”“对啊，马上就要上台了，就别这样影响阿然了。”
宋度然认真地看着她的神情，那是一副应该认真看过他每一个舞台，尽可能了解过他表演和学业的神情。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的无奈，勾勒地整个人更加俊美，轻轻扬了扬嘴角，微微低头：
“我保证，毕业大戏跳得比今天还好，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谁教你这么蛊的啊？？？
粉丝们简直要炸了，发出质疑的粉丝一下子绷不住了，她几乎是要哭出来，摇着头大声说：
“我们、我们只是很担心你的身体！不想看你那么那么累啊……”
宋度然很快被队伍引导继续前行，他挥了挥手，把一切美好和证明留在一会儿的舞台上。
苏余走到他身边，等到进场时候轻声说：
“等会儿表演结束，我开车带你回京城吧。”
宋度然：“嗯？”
苏余是个聪明人，看到宋度然这副神情，再加上裴尚迟迟没露面，猜到了宋度然没有和裴尚说今天的表演。
“我开车快，赶回去也许你还能和裴总早点见面。”
“也算是还他送我车的人情了。”
“他送你车？”宋度然有些诧异。
苏余笑了笑：
“你还不知道啊？当时裴总为了送你新车，和咱俩说是陈二赔的，一人一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裴总买的。”
“……”
哪怕裴尚会私下里为他做很多事，当此刻苏余告诉他的时候，宋度然心里还是如蝴蝶振翅般颤动了一下。
在这个人声鼎沸、灯光绚丽的喧闹时刻，他忽然无比地思念裴尚。
他现在在做什么？
苏余看着他眼神一点一点黯然下去，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宋度然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裴尚。
我“拍了拍男朋友的八块腹肌”。？
宋度然地铁老头看手机。
神么？
他退出聊天页面，又确认了一遍，没发错人。
裴尚的拍一拍竟然这么骚包吗？
他发了一条消息：【男朋友晚上吃什么？】
裴尚没有回复。
宋度然等了半个小时，前面的节目都在演了，裴尚还是没回他消息。
裴尚从来没有这么久没回他消息。
裴尚也不像是会轻易生气的人。
有些不安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悄悄绽开，宋度然知道自己此刻如果被情绪裹挟，演砸了节目那就全部功亏一篑了，用力克制自己把杂念压在心底。
候场大厅不算暖和，除宋度然之外所有人都很紧张，大家热身跳动保持热身，有的还在拿着手机看最后的唱词，气压非常低，男主苏余脸更是苍白紧绷。
这几乎是他们所有人走出校园参加的最正式的演出，更是关乎到个人的星途。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节目压轴出场，宋度然没再最后一次拿出手机看裴尚有没有回消息，直接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脱下羽绒服候场。
灯光暗下，主持人标准的互动报幕声结束，红幕一点点升起。
标准唱腔的配角对话，勾勒了欧洲王朝飘摇破败之际整个王室最后的希望的——小王子。
苏余本来就是破碎感很重的小白花长相，一身金色华服亮相，精致的衣着脸庞和唱词中一个一个报来的坏消息，把反差拉到极致，孤身一人坐在台上，侧脸长久地半暗在灯光下。
忽然音乐声不断加急，充当旁白的内臣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昂地营造氛围，全场的灯光明显地剧烈明暗交织，光源随着声线一点点从远及近，观众们还在探着脑袋往台上看的时候，左侧一条台道上的光源一盏、一盏、一盏接连亮起，一道漂亮的亮蓝色骑士服身影随着灯光漂亮地跑上舞台。
他如同身披一束银光，来到他的王子面前，轻轻单膝落下。
他跑地动作太过优美，跑跳的高度已经滞空时长让整个人像是飞出来的。一冷一暖两道颜色交织，台下瞬间难以控制地响起一小阵惊呼。
骑士没有唱词，他就那么落着单膝，仰头看着王子，苏余看着他，绕着他，一个大段的独白。
终于王子走到阁楼半中央，他站在木质的楼梯中间，身上压着一个二十岁少年无法承受的抉择。
骑士起身，缓缓一步步走到楼梯下，仰头看着王子，语气无比沉着坚定：
“殿下闪耀于王国的加冕”
“是骑士的誓言”
“哪怕荆棘丛生，我仍是您的最后一柄剑”
这是宋度然的第一句词，整场剧情也因为这句话拉开了巨变走向高潮的序幕。
众多人物进场，剧情从王子的独白变成噩耗越来越近，像是摄像机在面前疾步后退一样，人群由少边多，浓重的雾气四散开，接着又越来越少，直到主角的高光时刻，一直陪在王子身边的骑士也隐于幕后，把高光时刻全部给了主角。
一整幕结束，宋度然终于有空朝台下瞥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他看到台下延伸出来，几乎是和舞台沉浸式互动的贵宾位置上，赫然就坐着裴尚。
宋度然惊地差点把道具掉了。
他剧烈呼吸着，裴尚显然不是来看剧的。
因为他此刻的目光完全没有在苏余身上，而是一直延伸到宋度然退去的阴影处。
脸色沉得吓人。
他……
他……
没等宋度然多想，四个特效师同时给他的服装和脸上染红色血渍，精致的假发也在额前垂下几缕。
轰隆的音效伴随着音乐响起，随着王子浑身虚脱地用剑撑着跪在地上。
整个舞台上只有他头顶的一盏灯光，他像一朵被非自然力碾碎的黄金玫瑰，垂头凋谢于原本盛绽的花田宫殿中。
一切陷入沉寂，仿佛结局就是这样，如周而复始的更迭命运一般不可抗力时，细密的鼓点乐声一点点响起。
灯光一闪又一闪，亮度变到最暗，一切好像以悲剧结束的时候，冷雾恍惚间光源又一点点变强。
代表着援军的队伍呐喊声从整个剧场四面八方传来，舞台被踢踏出尘埃飞起的声音，王子即将松开的佩剑的手重新紧紧握住，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在微微颤抖。
随着群演的上场，骑士冲在最前面，渐渐地身后人开始超过他，骑士满身血污地跌跪在地上，他用剑丈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骑士永远停留在了那个角落。
其实这个动作之前设计的是骑士和王子背靠背一起坐在灯光下，彼此支撑。
但宋度然想把高光时刻全部留给苏余，所以最终选择了在一个角落，完成配角的谢幕。
正如同王子身后的骑士。
和预想的一样，演出完美成功。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无数的闪光灯在台下宛如一条爆闪的星海，主题曲乐和呼喊声交织，在落雪的年末一起见证了一场完美的剧目。
苏余的粉丝整齐地喊着他的名字，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在舞台上做自己的神明自我救赎的王子，无疑是一份美好的新年礼物。
不过很快，人群中也响起了宋度然的名字。
宋度然的舞台表现，以及此刻粉丝的喊声，都是彼此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双向奔赴。
不过整个剧场里最兴奋的应该是s次方的cp粉，这是过年，这是真过年。
所有演员一个一个跳到舞台中央，用欧式行礼方式退场。
最后，他们手牵手一起跑到到台前三次，做最后的共同谢幕。
宋度然看清了台下的裴尚，也看到了他身边不远处的俞教授等人。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老师告家长，从俞教授嘴里说出来，宋度然的情节只能更严重。
他们一下台就被各种拦着采访，宋度然专门躲在苏余身后，让苏余帮忙挡了大部分镜头。
实在躲不过的几个宋度然匆匆说了几句，然后直接把马甲脱掉从人群里钻进后台。
他迅速脱下戏服在淋浴间冲了澡，换好衣服之后头发都没吹全干就匆匆套上他的卫衣和黑色羽绒服，带了顶灰色的毛线帽，扣上黑色口罩像个大面包一样往外溜。
尽管以及捂得这么严实了，不知道还是被谁发现尖叫了一声，出口处立马有围过来七八个人，宋度然赶紧礼貌地点头示意，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
众人看他着急，就也没多拦，打过招呼就都目送他离开了。
还没等到他走到门口，就看到裴尚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套西装，脸色阴沉地抱着双臂等在出口的必经之路。
周围不少人以为他也是哪个帅哥演员，拿起手机一直拍录。
宋度然脚步停在裴尚的身体前，他鬓角的头发濡湿，显然是承受不了刚才剧场的噪音，身体承受以及到了极限。
他刚刚演出完，现在正红在势头上，周围又这么多人在拍，宋度然怕给裴尚带来麻烦，于是想加快脚步，出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和他单独解释。
宋度然装作面无表情越过裴尚，刚走两步，就听到众目睽睽下身后传来裴尚冷峻懒散的声音：
“不认识我了，大明星？”
第75章 第 75 章 生气的时候吃醋会做什么……
第七十五章
宋度然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周围的人本来只是以为明星拍照, 此刻也都忽然跌到瓜田里一样愣住了。
这还拍什么照啊，直接video。
门外白雪从地上被卷起来，在挂着华灯的地面上纷纷扬扬。
厚重的玻璃门上倒影着宋度然穿着羽绒服的样子。
还有身后黑色呢子大衣的裴尚。
宋度然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心跳从跳舞出来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一种高频的节奏。
他看着玻璃里一浅一深的两个影子，感受了一下周遭的氛围, 奇异地静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宋度然转过身面对裴尚，他微微仰头，没等他开口, 裴尚忽然面无表情地抢先一句：
“之前在学校和你导师吃饭时候不是见过面么？”
裴尚无视了宋度然的情绪。
“你导师让我找你。”
裴尚冷硬地说完这句此刻听起来非常蹩脚的理由, 依旧面无表情地先宋度然一步推门出去了。
周围立马响起窃窃私语声，都在问这是谁啊。
“明星吧？刚刚演节目了吗？”
“不可能，后台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这么惹眼, 真是明星不可能查无此人。”
“我好像在观众席第一排看到过，什么总裁老板吧。”
“对对对，看他的拽样一定是。”
“拽什么拽啊，感觉他还挺凶宋宋的。”
“没凶吧？好像就是脸长得臭。”
“怎么没凶？这种人生气时候都这样, 不会大喊大叫, 就是冷脸压迫。”
大步流星地裴尚压根没在意这些繁杂各色的讨论，宋度然注意到他推门的手——
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
宋度然心里跟着一紧。
裴尚和他最藏不住的联系就是左右手那条同款细纹身。
哪怕此刻,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也依旧选择戴着手套出现在可能被人议论的地方。
宋度然快步出门跟上裴尚的脚步，裴尚的宾利就停在门外, 宋度然拉开副驾驶上车。
演出刚刚散场，又是跨年夜，周围都是在拍照玩雪、还没散开的观众。临近十二点，还有人买了烟花, 在不远处的海岸线边燃放。
金色的火光腾空，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火，怦然作响的烟花和周遭欢笑热闹的声音被隔绝在车窗外，车内裴尚冰冷地一言不发。
他车开得很快，冲散人群很快驶入马路。
宋度然心跳依旧很快，他的手机电话和微信几乎一刻不停地响，宋度然干脆直接调成静音，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问：
“我们要回京城吗？”
裴尚没回答。
他对这个城市的路显然不够熟悉，开错两个路口之后终于来到一片人烟稀少的别墅区，裴尚把车停下，抬手看了眼时间：
“我没力气用四个小时把车开回京城。你要是想回可以自己开。”
裴尚说完把钥匙扔到宋度然身边下车了。
宋度然：“……”
他没办法只能跟着裴尚下车，裴尚在门口输入密码进去，一进屋整个二层别墅的灯都亮起来了，门厅前摆放着地毯和拖鞋，用大簇的鲜花利用长短差距摆出四个字“欢迎下榻”。
应该是某个高端酒店旗下的别墅民宿。
裴尚罔顾那些鲜艳滴水的鲜花，直接换了拖鞋绕开往楼上卧室走了。
都没回头看宋度然一眼。
宋度然手指捏紧自己的挎包，抬头看着裴尚已经上楼的背影，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和裴尚过夜，但这种氛围和状态下，竟然有种微妙的尴尬感。
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看了“欢迎下榻”那些花，很巧，也是紫色调的。
此刻恰好出现的紫色让宋度然有些哭笑不得，他进门放下包，在餐桌上拿了矿泉水灌了几口上楼。
别墅的二层都是房间，大概是四个。
裴尚应该在卫生间，宋度然找到他的房间，那个卧室很大，裴尚的衬衫西裤散乱地扔在床上。
宋度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现在也进这个卧室。
万一裴尚很生气，压根不想看到他呢。
要不……还是先去其他卧室，等和他解释好气消了再过来吧。
宋度然打定了主意，刚一转身就碰到了裴尚。
裴尚穿着一件民宿里提供的黑色真丝睡袍，半湿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从发间垂下，划过他高耸的鼻梁，顺着锐利的下颌线滑到颈部。
一双浓黑的眸子在严肃的表情下显得格外冷峻。
宋度然猛地撞上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想给他让他路自己出去。
裴尚一把反手拉住他的手腕：
“去哪儿？”
房间卧室里只挂着两盏昏黄的复古壁灯，昏暗的灯光阴影落在裴尚的侧脸，深邃的眼眸透着危险的意味。
“没、没去哪。”
“手机响了。”裴尚说。
宋度然下意识摸了一下裤子口袋，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早就静音了。
他抬头，裴尚的目光又危险了几分。
“你……”
“又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在找你吗？像今晚一样，需要瞒着我？”
裴尚语气很怪，显然在通过这种方式泄气。
宋度然看着他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心怦怦跳着：
“裴尚，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
“不是故意？苏余这场商演前前后后筹备了近三个月，男二号，黄金配角，我们在一起那么多次，哪怕是心声都没透露过一回。”
“阿然把这个叫不是故意？”
宋度然手腕被裴尚捏得有些发疼，长达三个月的谎言被戳破，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此刻脸上都有些泛红。
他别过自己的目光，语气生硬：
“苏余的配角丢了。我只是想帮帮他。”
“帮帮他？你忘了自己在青艺上投入的心血了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毕业大戏前提前露面对你自己的影响吧？”
手腕被捏得更疼，宋度然不想这么无力地面对裴尚，他用力一甩把裴尚的手甩开，自己跌坐在靠墙的单人沙发上：
“我没有耽误青艺！”
“也没有耽误自己。”
宋度然这句声音有点弱下去。
裴尚像是被他气笑了，嘴角撇动了一下，居高临下地冷声道：
“是没有耽误？还在这个虚无的世界根本不值得你那么努力？”
裴尚的目光像一种审视，一听到他质疑自己的努力，几个月以来每天几乎只睡几个小时练习的委屈顷刻间在胸腔中翻涌，宋度然目光迎上裴尚的目光，站起来：
“裴总作为圈外人还是不要随意指评了。”
裴尚冷笑了一声：
“圈外人？这就是宋大明星一直瞒着我的原因？”
“谁是圈内人，苏余？”
“我没有……”
宋度然着急又没法完全解释，刚刚说出三个字，裴尚整个人忽然直接压上来狠狠地吻住他。
宋度然嘴巴吃痛，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一退，直接被裴尚按在墙上狠狠吻着。
裴尚力道很大，毫不讲理地在宋度然嘴巴里搅弄，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欺瞒和隐藏的怒意通过这种方式补偿回来。
宋度然被他亲得嘴巴发疼，大脑窒息，两只手用力推裴尚，被裴尚连手也按在了墙上。
宋度然被亲得浑身难受，情绪中还带着一种怪异的羞耻感，直到趁机咬了裴尚的嘴唇一下裴尚才松开他。
嘴唇的皮肤薄嫩，瞬间就见了血。
裴尚用手指擦了一下嘴唇，冷笑了一声，他抬起膝盖顶了顶宋度然的裤子口袋，硬邦邦的。
“这是什么？”
宋度然刚从一种缺氧的眩晕中缓过劲儿，他两只手还被裴尚叠在一起按在墙上，裴尚用膝盖盯他，他也抬脚踹裴尚。
裴尚直接把他腿也顶住：
“什么？”
“问屁啊？你自己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度然耳朵通红，整个人说不出的委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裤子口袋里一直装着圣诞节给裴尚买的一枚手工戒指。
只不过那天阴差阳错一直没送出去。
裴尚一只手仍紧紧按着宋度然的手，另一只手往他裤子口袋里摸。
他手大，动作也大，摸到小腹以下时候宋度然也抬腿扭动着反抗了一下，闷声道：
“你丫别乱摸。”
裴尚手伸到宋度然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防尘袋包裹着一个黑色形状的盒子。
裴尚显然愣了两秒：
“这是什么？”
宋度然瞪了他一眼，双手挣脱开，皱眉揉着手腕：
“我不说你就不打开了么？”
裴尚确实准备打开。
他边解防尘袋边问：
“谁送你的？”
宋度然实在忍不了了：
“你神经了吧裴尚？我带在身上，有没有可能是我要送你的？”
黑色的防尘袋被裴尚扔在地上，里面应声露出一个藏蓝色皮质盒子。
一个完全陌生的盒子。
宋度然瞬间傻眼了。
裴尚轻佻地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镶了几乎半个钻圈，中间包裹着一颗湖蓝色星星的银色戒指。钻戒因为切割的工艺过于高级精致，几乎看不出来每一颗拼接的痕迹，像是通体连成了半根透明的钻体。
还有中间的蓝宝石。
只用一眼就知道是上千万的东西。
“这是阿然为我准备的礼物？”
裴尚语气很轻佻，中间夹杂着已经看出问题的醋意。
宋度然彻底懵了，他盯着那枚昂贵的钻戒，想着今天他接触过的人。
他确实一直把送裴尚的礼物带在身上，但他记不清是在包里还是在裤子口袋里了。
难道是今天有人趁机塞给他的？
谁会偷偷塞这么贵重的东西？
宋度然心跳又不断加快，大脑是不可思议的眩晕，他没办法说谎
“不、不是……我不知道，这是谁的。”
“不知道这是什么？跨年夜瞒着我出来演出，把不知道谁送的钻戒随身携带——”
裴尚“啪”地一声把戒指盒子合上，顺手扔在一旁，微微俯身，白皙的胸肌随着睡袍滑动微微裸露，把宋度然整个人揽抱在怀里，语气轻柔，两根修长的手指捏抬在宋度然的下颌上：
“阿然，你知道人在生气的时候吃醋——
“会做什么吗？”
低气压下的暧昧轻柔显得格外诡异，宋度然被迫扬着小脸，雾眼朦胧地迎着裴尚的目光。
裴尚捏着他的下巴，已经亲湿润的嘴唇再度被覆盖，口腔里传来裴尚唇上淡淡的血腥气。
宋度然没有配合张嘴，裴尚没着急，另一只手直接从他的卫衣里伸进去……
……
第76章 第 76 章 和宋度然耳后那个胎记极……
第七十六章
暖冬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二层别墅卧室的时候, 宋度然不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扭动了一下，胳膊打在了一块结实的硬物上。
宋度然猛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撑在裴尚白皙光滑的胸肌上。他扭过头, 裴尚正面向他呼吸沉稳的睡着。
细密的黑发在额前轻轻散落，纤长的浅黑色睫毛覆盖眼帘。闭着眼睛时候眼窝更加深邃, 像是能盛得下眼眸中如冬日寒冰融化的雪水。
鼻梁高耸笔直，锁骨裸露延伸至胸前白皙的肌肉处。
宋度然呆呆地看了这张脸小半分钟，然后动了一下下身。
草……
酸痛感从全身传来，昨晚各种凌乱的回忆袭来, 宋度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骂了出声。
裴尚被动静吵醒, 睁开眼，长睫投出些许阴翳，看着宋度然发红的脸：
“醒了？”
“裴尚你个泰迪……”
宋度然感受着自己浑身散架一样的下半身, 裴尚嘴角轻轻扬起，伸出胳膊把人紧紧揽在怀里，在额头上“扎实”地吻了一下。
结结实实一个带着“嘬”一声的吻。像一起共度了二十年的老夫老夫的早安吻一样。
要不是浑身酸疼，宋度然都要被这种恍惚的温柔感动了。
宋度然今天才明白了一个成语, 原形毕露。
裴狗不知道憋了多久, 昨天半夜搂着搂着抱着他又来了一次。
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更过分地是，当他扣着他的手, 意乱情迷地声音低哑地叫自己的名字时, 宋度然情绪复杂翻涌，几乎羞耻地想哭出来, 想把手上这个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塞到他口袋里的戒指摘下去的时候——
裴尚才慢慢悠悠地吻了吻他眼角的眼泪，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我送的。”
这个戒指盒子的来历电光火石之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度然猛地睁大眼睛，睁大的眼眸一瞬间对上裴尚抑着的坏笑的神情, 下一秒再度被他弄到眼神失焦。
他们俩就是可以巧到圣诞礼物都给对方选了戒指，因为王妈都给方形盒子装了同样的防尘袋，那夜裴尚高烧住院兵荒马乱，回家取东西的时候拿错了。
宋度然感受着浑身的酸痛，裴尚又贪婪地吻够了和他折腾了一夜的爱人，伸手去抱宋度然。
宋度然心有余悸地往后躲了一下，动作幅度一大浑身又疼了一下，警觉地看着裴尚，没好气问：
“又要干嘛？”
裴尚歪了歪脑袋：
“抱你去洗漱。阿然又想干什么？”
“…………”
宋度然脸又一红，虚虚地踹他一脚：
“不用，我自己能……”
没等他说完裴尚就直接打横从床上把他抱起来，没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宋度然被裴尚放在浴室的软凳上，极尽温柔地帮他用水洗脸，就差亲自拿着牙刷帮他刷牙了。
宋度然好不容易把牙刷抢过来自己刷好。他刷牙的间隙抬头看裴尚，从脸上一直看到脖子偏后面，才发现一片残留的红色印记。
靠。
宋度然伸手过去搓了搓，没搓掉，更重了。？？？
裴尚好脾气地让任由这个罪魁祸首继续磋磨自己，掀了掀眼皮：
“会种不会认啊？”
宋度然指了指自己：
“……我、我种的？”
宋度然知道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草莓”，但他完全没有意识自己什么时候怎么弄得。
“穿好裤子就不认了？”
“小渣男。”？？？
裴尚转身要走，宋度然赶紧拉住他：
“这个多久能下去？你有没有粉底液？我包里有个补妆的粉饼我帮你遮一下……”
裴尚拦住他的动作，一脸痞样：
“为什么要遮？”
“看得到，才能记得住。”
“……”
宋度然知道拗不过他，耳朵又发红起来，趁和他对视之前心虚地转过了目光，但从软凳上往下跳的时候又诚实地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裴尚。
好奇异的感觉。
宋度然想去换昨天的卫衣，裴尚让他等一会儿。
宋度然坐在疼，干脆就整个人裹着黑色的浴袍趴在沙发上玩手机。
五分钟后，别墅的门铃响起，老郑、老郑老婆、王妈和她儿子、刘特助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相继到达。
宋度然在沙发上惊地嘴巴微微长大，裴尚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连续排两场戏累了那么久，今天就不回京城了。”
“他们都是我们熟悉的人，一起过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好吗？”
没等宋度然回复，王妈就絮絮叨叨进门：
“哎呦哎呦，怎么穿这么少在客厅啊？这个屋也不暖和啊！”
她拉着身后一个腼腆的眼镜哥大男孩：
“来，和哥哥们打招呼。裴总你之前见过，这位是宋总，大明星，以后你就能在电视上见到他了！”
“愣着干什么？今天是元旦新年，要说什么？”
男孩是典型的社恐类型，脸色有些泛红，憋了一小会儿：
“裴哥哥，宋哥哥，新年快乐。宋哥哥，你打王者吗？”
男孩向面善的宋度然投去朴素的目光，周围人都笑起来。
宋度然猛地想起来裴尚脖子上那个草莓，赶紧回头，就看到裴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动声色把衣领立了起来。
“小郑没回来么？”裴尚朝老郑扬了扬下巴。
老郑老婆接话：
“别提了，本来就忙，裴总一送他新跑车更是白天夜里扎在跑山上。不过还是您神，这学期学习态度倍儿足，几乎全科是A。”
裴尚点点头，刘特助也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显然这些人平时因为工作原因也有交集。
王妈利落地往厨房走问中午打算吃什么，刘特助赶紧摆摆手：
“哎呦王妈，今天就别忙了。我让人定了私厨上门，等会儿您接应一下就行。”
众人进了房间，刘特助朝身后招了招手，直接进来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奢侈品销售，笑盈盈地推着自家牌子的成衣站在客厅供宋度然挑选。
宋度然在这出热闹下弄得一时间有些呆滞，裴尚随意伸出从展示盒里拿了一只墨镜给宋度然戴上，在他耳边低语：
“新年第一天要穿最漂亮的新衣服。”
“慢慢挑，大明星。”
众人一时间各自忙碌，气氛好不热闹。衣服都展示在面前了，宋度然看着带来的男模特身上一件件试过的衣服，挑了一件印花款奶白色毛衣和呢子大衣留下来。
裴尚一边欣赏自己老婆衣服架子般的身材，一边大手一指刚刚试过好看的全部留下。
包括一件设计比较大胆前卫的男士极薄丝绸衬衫。
“……”
他爽快的刷卡签字，各家销售开年第一天就在两小时内平均营收了十几万，脸上都乐开了花，不停地说总裁对夫人真的太好了。
他们带来的衣服都是按照宋度然的尺码来的，不过腰带配饰等是通用的，裴尚让在场的各位男士女士都按照喜欢随意挑选，当做是新年礼物。
宋度然总算换上一件体面的衣服，王妈洗好了一篮杂莓拼盘，裴尚直接接过来抱在怀里，完全不避人，像刚结婚第二天的新婚夫夫一样时刻和宋度然腻在一起，一颗一颗亲手喂他吃。
宋度然有些不好意思，想帮忙做点儿什么，裴尚不让他动，理由是他昨晚已经够累了。
宋度然趴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刷朋友圈，消息多得像轰炸一样，偶然间刷到他之前做家教带的学生小高，竟然是一张他谢幕的剧照，配文：
【终于圆梦亲眼看到了老师的舞台。我的老师yyds。】？
宋度然给他评论了一条：
“昨晚你在？”
他不知道这个高中小孩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小高立马给他发私信：
[老师，我来Q市看你的演出了！演得太棒了！昨夜跨年的氛围也好棒啊，我在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氛围了，每年都是千篇一律地在冰冷的别墅里打游戏。]
宋度然：“……”
[老师你回京了吗？Q市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海鲜火锅，我请老师去吃？]
宋度然不知道怎么回复，也不知道这个高中小孩跑出来会不会耽误课程，裴尚读到了他的心声，言简意赅：
“打电话叫他来这里吧。我们也吃海鲜。”
“他和王妈的儿子年纪差不多，刚好一起打王者。”
裴尚笑了笑。
宋度然罕见地从裴尚对除他以外的人笑得这么温柔。
“这么多人，地方还够吗？”
裴尚指了指窗外不远处左右相邻的别墅屋：
“这些都是咱们订的。”
“……我问问他的意思吧。”
宋度然给小高拨去电话，没说几句小高立马就说要来。Q市不大，半个小时就能到。
宋度然一直趴着，听到小高说要来想下地走走，万一走路姿势不对劲被人看出来不好。
“怎么了阿然？”
裴尚看他要动，开口问。
宋度然白了他一眼：
“没怎么，试试我需不需要因为这种事去医院。”
裴尚摇摇头：
“不用，我早就想到了，所以帮你请了家庭医生。”
宋度然瞬间满脸羞红惊愕：
“裴狗你！”
门铃应声响起，裴尚作势要去开门，宋度然手脚并用竭尽所能拦他，嘴上下意识喊着：“不要——”
刘特助快步打开门，沈时。
沈时挽着女朋友出现在门口，皱眉看到裴尚和宋度然扭打在一起的造型，裴尚歪了歪头：
“看来沈院医术过于精湛，我家阿然见到你就怕。”
沈时撇撇嘴，眼睛一斜阴阳他：
“阿然才不怕我。我看是你怕吧？”
宋度然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只是松了口气的同时在裴尚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沈时的女朋友很漂亮，大方得体地和裴尚打了招呼之后，眼冒星星地盯着宋度然看。
岳歌对着宋度然招财猫一样：“嗨~~~”
宋度然不自然地摆摆手，小声：“O o 嗨~”
裴尚宣誓主权一样揽住宋度然的肩膀，用眼神问询沈时怎么回事。
沈时无奈地撇了撇嘴：
“怎么样，见到真人了，和视频里的一样吗？”
岳歌继续星星眼：
“更帅了！阿然你好，我看你的视频粉上你很久了。”
裴尚挑眉：“女友粉？”
岳歌轻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崽崽勇敢飞，妈妈永相随！”
沈时：“……”
裴尚：“……”
宋度然：“……”
是可爱的妈粉小姐姐一枚吖~
几个人寒暄了一下，不一会儿小高也到了，屋子里越来越热闹，丝毫不觉得冰冷空荡。
宋度然想着裴尚说的那句“这些都是你熟悉的人”，看着窗外铺着的白雪，心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两颗脑袋。
金浩和白毅。
他们没有一起过新年的习惯，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朋友齐聚，宋度然就是想他们。
“他们从京城过来，应该也快到了。”
裴尚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宋度然：“这也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裴尚：“这次可不是。他俩担心你被我抓到，一大早给我发消息旁敲侧击。不对，应该是直球出击。”
“……”
他们中午以海鲜花胶锅为主，炒菜都有私厨的个人特点，既暖和口味也不挑人，男女老少都能吃。符合他们这一大屋子人的特点。
厨师介绍的时候老郑摆了摆手：
“谁老？反正不是我老啊。”
王妈：“不是你还是谁喽？这里只有你叫‘老郑’呀。”
“哎哎哎”老郑一脸不服：
“不是，我看起来长得和刘特助差不多年轻好不好？”
刘特助咳嗽了一声：
“我只是秃，不老。谢谢。”
刘特助一点儿董事长特助的架子都没有，在各个场合分寸都掌握地刚好，众人立马哄笑做一团。
快到中午1点的时候金浩和白毅终于赶来了，一进门就直奔满屋子高端海鲜食材的厨房，眼睛都要直了。
他俩一进来屋子里更闹腾了，金浩那个大喇叭，一进门就嚷嚷着问宋度然怎么一直不回他消息，白毅赶紧怼着他闭嘴。
他又逮住小高和王妈儿子两个i人尽情玩弄，吓得小高刚跑到宋度然旁边求助，金浩就追过来说好歹我也是你以后的师哥，先提前给你透露点艺大辛密。
中午一点时候，一大桌子人终于吃上了饭。裴尚的饭局没那么多规矩，说了一句按家常来，这些也都是了解他脾气性格这么多年的人，也都没客气。大家围着圆桌举着红酒杯，一起祝了个新年辞就开始动筷子。
两只火锅的香味的白色锅气蒸腾，一旁小炒黄牛肉辣得香气四溢。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簌簌落雪，和屋里壁炉的火锅和温馨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两个人没有喝酒。
裴尚说他要养胃，不能喝酒、吃辣。
又说宋度然心疼他，所以也决定不吃辣、喝酒。
宋度然脸倏然红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真正原因，不自然地看了沈时一眼，生怕这个理由骗不过医生。
谁想到沈时竟然点点头，信了。还让裴尚多吃点养胃的菜品。
众人酒越喝越多，话越说越熟，气氛很快由熟络变得更加热闹。金浩这个e人还现场教学了两个酒桌游戏，没想到最大的黑洞竟然是刘特助，每一次轮到他都因为反应慢半拍被罚酒。
有一次错得太过好笑，几乎把一桌子人笑趴下，就连裴尚都是第一次见到下属的这个样子，佯装开玩笑说再输就扣他工资。
一顿饭一直吃了快三个小时，等到窗外隐隐有暮色之意，金浩又提议出去打雪仗。
王妈和老郑夫妇都摆了摆手，说要歇歇醒酒，你们年轻人去玩。
几个年轻小孩都很兴奋，想拉着裴尚和宋度然一起。裴尚看了看外面，在窗边檐廊下给宋度然找了一个躺椅，又给他披了一个厚厚的毛毯，说他可以玩，阿然负责当裁判。
不允许打到宋度然。
沈时牙都快酸掉了，岳歌却感动地一塌糊涂，一副“崽崽，把你交给他妈妈就放心了的表情”。
宋度然也没解释，能走路吃饭已经是他最大的力气了，确实不能参与打雪仗。
裴老狗。
宋度然磨牙。
【如果昨晚只有一次，会不会好点……】
“那今天我们再试试一次会不会好点。”裴尚压低声音在他耳边。
靠……
打雪仗很快开始，金浩、白毅、小高、刘特助在一边，沈时、裴尚、岳歌和王妈的儿子在另一边。
金浩的性格张扬，一开打劲头十足，直接唬住了对面。沈时和裴尚估计在遥远的童年相互配合过，两个人像打羽毛球一样一前一后，熟练地弯腰躲避。
岳歌力气小点，打了几个之后干脆戴着厚厚的手套负责给他们捏雪球。
双方很快陷入焦灼，随着体力的下降再加上笑闹，金浩那边败下阵来。他感觉越打越费劲，无论他怎么努力对面的雪球还是一个个唰唰地飞来。
金浩抽空抬头在白茫茫的飞雪中看了一眼对面的阵容，才发现刘特助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变到那边去了！！！
“啊啊啊！！！刘特助！！为什么！！”
刘特助边扔雪球边大声朝对面喊：
“等你到了我这个职位你就会懂了！！”
金浩被攻击地体无完肤，捏起一块大大的雪球对着裴尚：
“对面的，放下武.器，不然我就砸然哥！”
本来还准备扔出去的裴尚愣了一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了雪球，举起手来。
所有人：“……”
宋度然痛心疾首茶兮兮地眨着眼睛看着金浩：
“阿浩，我把你当兄弟，没想到你……”
金浩：“……”
彳亍。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酒劲儿和体力消耗过后的疲惫袭来，众人都红着脸喘着粗气，陆续回屋洗手暖和。
裴尚走过来，宋度然握着他冻得通红的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把自己温暖的体温传递给他。
他看着裴尚中指上那枚戒指。
那是一枚白金的雪山形状的戒指。
半宽的界面上雕琢了沟壑，是一座雪山的模样。
旁边有一枚小小的太阳。
和宋度然耳后那个胎记极其相似。
他从第一眼看到这枚戒指时候，就觉得是属于他俩的。
一如他手上这枚寓意着星途璀璨的蓝色钻戒。
裴尚暖了一会儿手，推开门朝屋里说了一句：
“要不要去看烟花？”
“！！！”
刚刚进屋暖和一会儿的人们立马又兴奋起来，纷纷让裴尚稍微等会儿，换个衣服马上来。
本来就是新年，宋度然倒是对裴尚会准备烟花这个操作并不惊讶。而是在等众人的间隙猜测起烟花的样子。
宋度然：“五颜六色？有瀑布？”
裴尚笑笑不说话。
宋度然：“金色，金光璀璨，一片片铺开，在天空中连成一大片。像一大片太阳。”
裴尚皱皱眉：“想……日？”
宋度然：“………………”
他不再猜，屋里的人也准备好了。冬天天黑的很早，才六点多就已经全部暗下来。
别墅后门出去就是私人海滩，裴尚号召大家走出门，一行人排排站，刚刚等了两三分钟，不远处一道巨大的明亮火焰伴随着锐鸣声升空，在深蓝色的冬日海面上绽放出蓝色的花火。
千万缕的蓝色冷焰在空中绽开，金光映照地上发亮，波涛往岸边卷起，风雪在火光中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阵呼声。
冬日里海滩边的蓝色烟花，仿佛带着千禧年钟声的梦幻，一直延续到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今天。
他们就站在这烟花下，身边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
蓝色烟花过后，是随之升腾而起的彩色瀑布。
烟花像在空中接成一个个花团一般，在到达顶点的同一时刻盛放，展现那各种颜色的美丽。还有不同的形状。
所有人都在拿着手机狂拍，指点讨论着那一个个形状。
裴尚和宋度然站在所有人身后，沉浸地仰望着此刻不一样的蓝色夜空。
从第一声烟花响起的时候，宋度然就把双手下意识捂在了裴尚耳朵上。
裴尚轻轻地拉开了他的手，摇摇头，轻声道：
“阿然，你没发现，我的噪音恐惧症，好像已经好了很多吗？”
宋度然看着裴尚深邃的眼睛，一时间有点失神，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么快，就好了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问。
裴尚扬了扬嘴角，摇摇头：
“不知道。好像自从圣诞节那场钢琴会，和你坦白了我的家庭之后，就好了很多。”
“也许，我们小说里的霸总，心理疾病治愈只需要解开那个结呢？”
他在自己调侃，宋度然却有些认真地笑了笑：
“不是没有可能。”
他把脑袋转回去，看着海滩上这些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几乎所有对他好、有关联的人：
“就像今天。我们这么巧合在这里，他们又刚好能全部出现，是不是很像小品里包饺子的大团圆结局？”
裴尚被宋度然这个说法逗得想笑，微微低头闷声笑了笑，抬起头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这样不好吗？”
宋度然点点头，冷风吹在他呼出热气的睫毛上，很快凝结成一层淡淡的水雾：
“好。太好了……甚至，好得有点不太真实了。”
“好得甚至让我有点害怕，这种幸福会持续多久。”
裴尚知道宋度然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因为他是经历过幸福的人。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前半生一直踩在这种唾手可得的幸福当中的。
新年、烟花、家人、团圆。
这些是宋度然上辈子拥有过太多次的幸福。
却……
裴尚紧紧握住宋度然的手，两枚戒指交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力量。
他低头，在宋度然的唇上轻轻地、认真地吻了吻：
“阿然，这辈子，我会替爸爸妈妈妹妹保护你的幸福。”
“toujours”
第77章 第 77 章 这本小说的配角名字和你……
第七十七章
跨年夜的海边剧院商演彻底捧红了两个人。
一个是苏余, 另一个就是宋度然。
两人饰演的角色都够虐心，尤其是宋度然，在舞台上一身血污的骑士装成了经典, 各种切片小视频配上伤感的音乐，再连同他之前白马少年视频的翻红, 一时间在某视频软件里连续跳了好几天。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宋度然一时间也被部分黑粉打上了“小视频咖”、“氛围感咖”、“磨皮网红”等称号。
毕竟他没有上过电视或者大荧幕，亲眼见过的人更少。
不过宋度然的粉丝倒不是太急。一边像正常明星粉丝一样做数据控广场，一边在超话里放各种美图物料, 一边宣传宋度然的毕业大戏。
宋度然现在确实是火了, 不止是艺大，青艺也集体讨论决定应该像正常艺人一样给予他一定的人身安全保护。
宋度然搬进了裴尚在学校附近给他买的那套房子里，有了一个生活助理兼保镖, 出入公共场合也大多戴着口罩帽子。因为一时间没有知根知底的司机，裴尚干脆把老郑先给了宋度然。
老郑十分乐得这份新工作，工资没变，不用24小时待命, 不用出入地都是高楼大厦高级饭店等地方, 最关键的是不用在车上保持极度安静了！显然比起霸道总裁，大明星的生活更有趣。
宋度然自从火了之后只接了一个小杂志的采访, 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个杂志叫《来路》, 平时采访的基本都是三四十岁没有大火过，或者早就已经过气的一些明星, 访谈问题集中点在于回顾一些星途上的感悟与心得，浓浓的佛系养生风，杂志本身影响力小，销量更别提了, 基本都靠挂在报亭上吸引一些恰好想看看的路人。
宋度然作为一个甚至不算正式出道的小明星，为什么会选择这本好像“过来人”的杂志，一时间吊足了胃口。
等到采访顺利结束见刊，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消费的东西，粉丝立马把销量冲到了第一。这本本来很糊的杂志也一时间第一次这么频繁上热搜。
采访里宋度然穿了一身轻□□风罩衫，简单利落的短发，未施粉黛，坐在椅子上和主持人淡然地聊着规划。
他很少提家人、过去，只说自己在寻找舞蹈这条路上走了很久的路，这条路并不是很容易，但是是他一次次陷入深渊时候的救赎。
他也希望比起其他因素，可以让舞蹈，或者说心灵的热爱，去滋养更多人，圆更多人的梦。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样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应该是长大之后就按部就班、割裂梦想的无聊着。
宋度然这波发言和穿搭虽然又被嘲了老干部，但正能量和暖心是真的。
一般即将出道的小年轻关心的应该是自己未来的发展，很少有像宋度然这样直接把目光触及整个舞剧行业，关心更多舞剧演员的。
一众正能量的夸夸彩虹屁中，也有人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气息。
一丝资本的气息。
背后必有金融男指点。
元旦那天裴尚去当众找宋度然的事儿早就传在网上了，不过因为宋度然入职了青艺，裴尚既是博雅集团总裁，又是艺大的金主，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多的猜测。
不过哪怕真有些其他猜测，以裴尚的商业新贵身份，再加上他那副堪比明星的高富帅样儿，哪怕真有绯闻也是暗自磕cp。
苏余也是彻彻底底走红了。本来就是他专业的大戏，吸粉的男主人设再加上大肆营销，一时间成了全网炙手可热的新星。
苏余毫不避违地告诉宋度然很多营销甚至是他自己贷款出钱找的。很明显，他赌赢了。
宋度然只是在听到贷款的数额和利率时候稍稍有些惊讶，但出于对苏余性格的了解并不惊讶。
他本身就是一个自带一些腥风血雨体质的男主。
在商演结束后的第三个月，苏余以极高的合约金签约了一家京城头部娱乐公司，并在两个月后进组了一部公司为他量身打造的文艺电影。
电影的后半段都在爱尔兰拍摄，他在国外的时间至少一年起。
临行之前苏余特意给宋度然打电话说了这件事，宋度然表示恭喜，苏余一一礼貌又分寸正好地回复。
红气养人这句话不假。
比起半年前穿着朴素，红着眼圈拎着奶茶求宋度然帮忙的小白花，苏余现在越来越有一个成熟小明星的风范了。
两个人又简单就学校演出问题聊了一会儿，苏余问了问宋度然和裴尚怎么样，宋度然知道苏余现在是单身，只是说还很好。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宋度然：“……”
宋度然看过原书，直到苏余是比较向往婚姻的。
“还早吧。毕竟恋爱还没谈多久。我这边事业也才刚起步。”
苏余在电话那边笑了笑：
“我还以为，以你家裴总那个性格恨不得会立马求婚呢。”
宋度然抿了抿唇，他和裴尚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好像是心照不宣一样。
不过今天经苏余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有点不符合裴尚的性格。
不过他也完全理解，也许是因为他还在学校，也许是因为他作为公众人物事业刚刚起步，暂时不想耽误他的星途，或许也是因为他刚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无论真假，都不想让他再次轻易面对这件事。
“不过无论裴总表面上是否介意，我都不能再继续给他添堵了。”
“咱俩的cp，你打算怎么宣布拆？”
宋度然轻轻捏了捏听筒。
其实他感觉裴尚是有点介意这个事的。
倒不是真觉得他和苏余有点什么，就是元旦他瞒着裴尚去帮苏余这件事有点过于诡异，他后来也没有再解释。再加上裴尚听宋度然讲过“原书”苏余和苏万承的故事，所以宋度然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和他接触绑定都让裴尚觉得有些不爽。
但是这件事苏余一直没提，宋度然本着尊重双方粉丝原则就一直也没提。
“为什么忽然提这个？”宋度然问。
苏余静了静：
“我要去爱尔兰了，少则一年，多了两三年都有可能。公司给我资源拍戏，空闲的时间也许再在那边读个书。这半年来虽然无意，但也算绑着你了，不能我一走了之，扔下你在国内对面这一切。”
宋度然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说得好像咱俩真有点什么似的。”
“这样吧，我来发贴，你简单回应一下，可以吗？”
宋度然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好了吗？”
“当然。”
“好吧。”
宋度然应声，简单又说了几句之后宋度然挂掉了电话。他向来是知道苏余成长了的，没想到在这个电话里表现地这么明显。
也许，被越多的人喜欢，就要做得越好一点，对得起所有人的期待和爱。
当晚20点整，流量最好的时候，苏余上线发微博，po了一张他和宋度然的剧场合影，文案意思大概是他永远感谢宋度然在他困顿无助时候帮他完成商演，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同学，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再次合作。
至于cp、情侣等皆为不实传言，他和宋度然从头到尾都是纯洁的同学情，他喜欢过的另有其人。自己马上要进组拍戏很久，希望大家不要再过分发言打扰到宋先生的生活。
微博一发没多久就冲上了热搜，粉丝群炸了一堆又一堆，两个人都出现了短暂的掉粉现象。
不过影响再大两人也挨不着什么骂，毕竟他俩从没有任何营业，从头到尾除了舞台合作全是大大方方的接触。
有不少人开始猜测苏余说得喜欢过的另有其人是什么人，也有不少人猜测是宋度然这边给的压力，出国的事苏余，受影响的当然是宋度然。最有可能得就是宋度然其实有正牌男友！
不少八卦往事和各种猜测都登上广场，各种猜测，甚至有猜白毅和李慕的，裴尚只在话题里占着微乎其微的存在感。
连陈蓓蓓的提及率都比他高！
“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让人没有恋爱感吗？”
宋度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
“因为我没有微博不会营销？明天就让刘特助投1000万流量。”
“……”
“因为你是我老板。大家都是打工人，谁会磕员工和老板的cp，简直是灾难片。”
宋度然上辈子还不是很懂，直到现在进了青艺，当有一些带团队理念和青艺相左，青艺总裁用博雅压他时候，宋度然真的是暗戳戳地连裴尚都磨牙恨。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裴尚语气轻佻，作势要压在沙发上的宋度然身上亲他。
宋度然推他：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是老板，你没有员工视角。”
“裴尚，你当过员工吗？”
宋度然的问题把裴尚拉回了很多年前的国外，那是他的第一桶金。
就连第一桶金都是他和同学合作赚的。
“好像的确没当过。”
“……”
宋度然垮起小脸，故意阴阳他：
“那就是了呀，我们比不上裴尚，我们上有小领导中领导大领导的……”
裴尚此刻已经换了个姿势，直接自己坐在沙发上，把宋度然整个人抱着，两腿分跨地坐在自己身上，手指极具威胁性地锁着宋度然的脊椎关节上，眼神暧昧语气低沉：
“是吗？阿然也很讨厌领导吗？”
“我……”
宋度然被裴尚这副泄欲的眼神勾引地有些不自在，呼吸加快，从他眼神中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我……”
“讨厌领导的话，还会和他在私人办公室里做爱吗？”
“&%4^#^*……你！”
宋度然气得语言系统紊乱流口水。
裴尚像锁猫一样捏着宋度然的脊骨，强迫他的脑袋低下来和自己接吻。
裴尚的舌头灵巧地撬开宋度然的唇，舌尖和宋度然湿漉漉的舌尖轻触、纠缠，彼此熟悉的味道裹挟在柔软里交换，薄唇贪婪地吮吸着宋度然的唇。
宋度然半眯着眼睛，透过睫毛低垂的眼睑去看裴尚的下半张脸，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动作鼓起，喉结因为吞咽口水的动作上下明显地滑动着。
裴尚的喉结性感异常。
大小正好、形状均匀，喉结尖处凸起，上下滑动时候在修长的颈部拉出一道窄而平滑的线条。
有时候皮肤因为摩擦而变红时，喉结更像是一个被包裹着的独特器官。
包敛着他在亲吻吮吸宋度然时想将他吞噬的欲望。
宋度然忍不住想更凑近些同裴尚纠缠在一起。
直到吻到感觉到双方出现了一些共同的身体.反应，裴尚才把宋度然松开。
他喉结上下滑动，伸手到宋度然额前把他碎发剥开，声音低哑：
“阿然，你想拍电影吗？”
“和你？在这儿？落地窗play？”宋度然挑眉。
裴尚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敛了敛目光：
“我总觉得，博雅，或者青艺没有把最好的资源给你。”
这其实一直是裴尚有些耿耿于怀的地方。他有些后悔让宋度然进青艺了。
以宋度然的傲性，哪怕他可以说一不二把青艺最好的资源倾斜给他，用全力捧他，宋度然恐怕也不会接受。
有一种他明明有最好的，却不能全部给爱人的无力感。
甚至会让他有时候有些愧疚。
宋度然摇摇头：
“哥，你别这么想。”
“其实比起青艺这个平台、资源，我更感谢的是你让我在博雅实习的那段日子。以及青艺每个人相对平等的看待我。我很喜欢这种真实的、一步步在事业上成长的感觉。”
裴尚看着宋度然睁得大大的眼睛，低着头单纯善良地看着他说这些话的模样，忍不住蹙了蹙眉，低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像偶像剧里小白花的台词。”
“…………”
“！！”
宋度然翻身要走，又被裴尚一把搂着腰抱回来。
宋度然干脆气得双手叉腰，声音扬高学古早剧：
“你干什么！我宋度然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裴尚愣了一下，闷笑了两声，在他耳边轻声：
“没事，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苏余彻底提交了论文离开校园，即使人在国外热度仍有上升的势头。原书里没有写过宋度然去拍电影的情节，但他红了这是和剧情相符合的。
看来真像金浩说的，无论其他支线怎么变动，主线人物剧情没有大变化，“游戏”就不会崩坏。
他们也都能继续存在。
宋度然的工作室规模越来越大，他本人的影响力加上青艺第一年成立舞剧工作室，谁要是能进来都是元老级别，就像是一支背靠强劲资本的幼年潜力股，闭着眼投资都能赚。
以前青艺的一半儿人才资源还得靠裴尚这个天使投资人去潜移默化拉，现在另一半儿也自己找上门了。
除了宋度然自己的毕业大戏之外，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打造工作室的第一支舞剧上。
去年杭州他“白马少年”一炮而红的那个剧院听到了风声，极力邀请如果巡演一定要在他们剧院安排一场，他们觉得剧院和宋度然都是彼此的贵人，甚至可以和青艺先签约。
宋度然有些无奈，笑问他们就不怕他们的节目不行，最终效果不好吗，剧场那边说你们就算是来跳广播体□□们也认。
随着编排一步步进入尾声，抛出橄榄枝的城市剧院越来越多。由于是新人工作室，这些剧院方大多更依赖宋度然。只要是洽谈，就一定格外强烈表示要和宋度然本人亲自谈，半个月从南飞到北，忙得他焦头烂额。
裴尚偶尔能陪他飞一趟，他Q2一直都偏忙碌，一个月内基本都在出国。
金浩最终的就业方向也没选择舞剧，去他哥的公司从职员做起，顺便辅修了管理学，立志要做三代企业家，让族谱单开一页。
白毅从去年就进了青艺的歌剧工作室，有时候还会在公司碰到宋度然。有时候开会结束，两人碰到看到彼此西装革履的样子，憋不到几秒就开始笑。
两人一起躲在茶水间看对方穿着西装“装大人”的模样，想到金浩时候就打个电话，金浩基本秒接，压低声音在电话里说：
“白毅你别矫情，哥们儿就是没在一个公司，又不是不在京城了，你语气这么丧干什么！不就是国贸么，哥们儿今晚就去楼下KTV请你们消费。”
6月初，工作室的舞剧编排到最后一阶段，完美的舞蹈下宋度然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契合主题的理解。
他们反复观摩了中外众多舞剧作品，还是俞教授给宋度然提了个醒，她说有一本俄国的文学作品和他们的主题内核有相似之处，如果还有时间，建议演员们都去读一读。
宋度然恍然大悟，舞剧某种意义上是呈现文学的方式，文学又关乎人学，他们之前过度关注于向外的表现，忽视了向内探索。
宋度然周末抽了个空找了一家京城的大书店，老郑自告奋勇陪他去，说正好他儿子摆脱他在国内找几本书。
宋度然和老郑来到书店，书店很大，上上下下一共三层，老郑很快让店员挑到了自己的书，宋度然则逛得慢点，让老郑自己随便看看。
宋度然从三层一层一层地往下逛，除了俞教授推荐的那本书以外，他又发现两本很不错的理论书籍。
路过金融区时候还看到了一本关于精力管理的书，是国内最新上市的新译本，宋度然拉出来认真阅读了一会儿，虽然不是金融的相关专业知识，但观点和方法对于裴尚来说也许会又用。
宋度然欣然拿下书抱在怀里，刚走到一个矮的打着移动书架前，老郑忽然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封面粉嫩的，类似于言情小说的书朝他扬了扬：
“宋少！你肯定猜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宋度然看着封面上的卡通青春男女形象，示意他小点声：
“什么？”
老郑赶紧压低声音，一边把书递给宋度然一边道：
“这本小说的一个配角名字，和你一模一样！也叫宋度然！”
印着无数密密麻麻黑色小字的纸张出现在宋度然面前。
短暂的几秒过后，宋度然连同他身后的书架轰然倒塌。
第78章 第 78 章 真相。
第七十八章
宋度然已经不记得自己那天最后是怎么回得家了。
他只记得身后低矮的书架被他整个人向后撞倒, 整个书店二层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以及老郑看向他的那种惊讶至极的脸。
整个身体的力量全部消失，背部依靠残留的书叠勉强撑靠, 双腿软绵地像失去了知觉般，耳边一阵闷闷地嗡鸣声, 任凭老郑的嘴巴在眼前夸张地做着动作也听不到。
最后好像是老郑把他抱了起来。
也可能是背了起来。
老郑在宋度然家里守了整整八个小时，直到凌晨时分，满面憔悴的宋度然才从卧室里光着脚走出来，嗓子干涩地和同样慌神的老郑说：
“郑叔, 你走吧。我没事了。就是太累了。”
他的语调生涩地像嗓子里涸着铁锈味儿的鲜血, 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任凭老郑问吓得不轻, 问他到底怎么了，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最后，老郑笨拙地把他给宋度然做好的晚饭放在锅里又热了一遍，给他倒好一杯热牛奶之后, 才不够放心地离开。
哪怕没跳过舞, 老郑也知道，这不是劳累的反应。
更像是……更像是一种……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郑叔, 今天的事儿, 请别告诉裴总。”
他的声音很轻，眼眸低垂, 整个人裹在宽大的衣服里，肩膀瘦削地像是要破碎掉。和几个小时前去买书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宋度然话说得很严肃。
他说“请”。
老郑离开以后，宋度然身体再度滑落，瘫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
他还记得看到书的那一刻, 密密麻麻黑色的小字如同蛊虫一般朝他爬来，一瞬间吸尽了他的所有。
那是一个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宋双良、丁钰、宋清乔……当一个个曾经的挚爱变成笔下的名字出现在自己面前，当自己的前半生被缩在半本书里，当车祸的结局早已被写好在白色的纸张下。
那是一本以妹妹宋清乔为主角的言情小说。
他做为宋清乔的完美哥哥，从小理所当然地生活在为宋清乔设定好的完美家庭里，享受着完美无缺的、健康的爱。他的离世缺席，成为了清乔性格转折和心里阴影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
在小说里的作用，好像，仅此而已。
难怪他甚至连自己性取向为什么是同性都那么朦胧。难怪仅管有人追他喜欢他，在被裴尚表白之前，宋度然始终觉得“恋爱”是一件离自己非常遥远，好像并不具备的能力。难怪他觉得在他短短二十多年时光的前半生里几乎可以算是毫无挫折……
因为，他只是一个配角。
当他的戏份杀青，配角就会按照应有的方式下线。
宋度然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那本纸张几乎已经被翻出折印的言情小说。
承载着他对亲人无尽的思念，此刻无比复杂的情感，还有一种莫大的无处归从的迷茫、无助感。
上一本书在主线剧情触发到那一刻时候他离开了，那么这次呢？如果他离开了，裴尚……裴尚怎么办？
他像是被人恶意丢进了一个“配角扮演大赛”的命运游戏中，一次次的人生记忆叠加重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宋度然哭得抽噎起来，清冷的泪滴在苍白的脸上滑出泪痕，仰头闭眼，尽力咬着下唇，喉咙中还是发出小狗一样的痛苦呜咽声。
人生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地不知所措。
宋度然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昏昏沉沉地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打在脸上，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儿。
他拿出手机，凌晨1点多了。
裴尚在国外出差，算起来他那边应该是晚上八九点。
裴尚下午的消息他还没回。
宋度然走到露台上席地而坐，手机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犹豫地给裴尚发了条消息：
【下午没看到。】
两分钟后裴尚回了消息：
【是不是今天买书太累了？】
裴尚发完之后，可能是迟迟没等到宋度然的回复，又问他：
【宝宝？】
两个字一瞬间击碎了宋度然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心理。这两个字是他上辈子家人口中的小名，而这辈子只有裴尚这么叫他，还不是小名的含义。
宋度然鼻子有些发酸，打字回复：
【我……想你了。】
几乎是下一秒，裴尚的电话进来。
微信铃声响了很久。
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宋度然接通了电话：“喂”
他的声音很闷。
“怎么了，宝宝？”
“什么？”宋度然的回答音节很短，他开着免提，自己离手机很远。
裴尚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好像，不开心？”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那边人够不够，不够我让……”
“够。”宋度然打断了他。
“够”。
“遇到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人？宋明兆，还是什么人骚扰你了？”裴尚语气警惕起来。
“没有。”
“那是网上？我看到你最近话题度不低，青艺的公关部已经提前在做控舆预案了，你的公关团队经验也很丰富，别担心……”
“我没有。”宋度然近乎粗鲁地打断了裴尚。
“是不是看上什么想买的东西了？主卡……”
“我不是！”
宋度然这回是明显的发脾气了。
语气暴躁，毫无预兆地0帧起手。
一通电话的气压低到极致，宋度然仿佛全然没有顾及裴尚出差一天是否忙碌疲惫。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裴尚说了一句：
“挂电话。”
宋度然怔了一下，本来就发疼的心脏像是被小小地撞击了一下。
“………哦。”
“哦什么哦？挂电话，打视频。”
裴尚在电话那边声音严肃。
“打、打视频干什么……”
“这个酒店的私人健身房不错，我练了一周背阔肌，视频脱光给你看。”
“………………”
宋度然心里飞过一连串黑色乌鸦，挂了两次裴尚打来的视频之后，终于接了他的语音电话，鼻子一酸，语气极其委屈：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书店摔倒了啊！”
裴尚愣了一下，像是终于听到宋度然语气下意识放松了一点儿，声音轻宠：
“摔得很难看，被路人认出来，觉得丢人了？”
“为什么不担心我有没有摔坏呢？”
“你早上和我说，是和老郑一起去的。如果严重，他应该会告诉我吧？”
“那万一是我摔得很严重，怕你担心不让他告诉你呢？”宋度然还在酸着鼻子争闹。
裴尚在电话那边轻声笑了一下：
“老郑不傻，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
“所以，摔到哪儿了？现在还疼吗？”
“疼。特别特别疼，疼地快要晕过去了。”
宋度然鼻子酸得厉害，尽量噘嘴克制住自己的哭腔。
他的确疼。
心疼。
“在哪家书店撞的？”
“你要干什么？找他们书店赔偿医药费？”宋度然撇嘴。
“都把我宝宝撞疼了，医药费够吗？告诉我书店名字，我去买下来歇业关停。把撞疼宝宝的书架拆了扔到废铁回收炼成灰。”
“……”
宋度然知道他是在顺着自己开玩笑，笨拙地哄着自己的脾气，露台初夏的暖风从面前吹来，带着他一直圈在眼眶中的眼泪再度滑落。
宋度然坐在地上裹着身上的薄衬衫，用手背胡乱把眼泪擦掉，鼻子吸气：
“我……”
哭腔和眼泪让嗓音变得粗粝，一开口就卡在了嗓子眼，宋度然说不下去。
“阿然，我看了最近的机票，大概北京时间早上6点到，你现在好好睡一会儿，一觉醒来我就到家了，好不好？”
裴尚像是哄小孩一样，温言轻语地严肃说着解决方案。
宋度然咬着嘴唇扬起脑袋：
“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
“听得出来。”
“听得出来你还要回来？你出差工作不重要吗？你一个总裁临时走了项目还怎么谈？”
“我带了副总来。刚好有一个他想提拔的项目经理，我走了会谈汇报顺级下移，给他一个考验的机会。”
裴尚边说那边还真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好像真的决定了要立马回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能不能不要每次我遇到什么事就什么都丢下回来找我，像小说里npc的标准情节一样？！”
宋度然难以控制情绪地无理取闹着。
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从嘴里冒出来的，但当npc三个字出来时候，触及的神经末梢仿佛被放大，在他脑袋里突突突地跳着，跳地他太阳穴生疼。
裴尚这回沉默了很久。
宋度然能听到他收拾东西的声音慢慢沉下去，随后完全停了下来。
“好，那我不回去了。”
“除此之外，阿然让我做什么呢？”
裴尚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宋度然似乎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样子，坐着办公桌前，把椅子转向窗外，看着夜色，静静地倾听宋度然的无理取闹。
“就这样，就这样一直连着电话。什么都不多说。”
裴尚沉默了一下：
“好。”
他好像是去带了个耳机，音质明显清晰了起来，连每一次的呼吸频率都能听到。
“这样可以吗？”
音质过于清晰，裴尚的音调呼吸如同打在他的耳边。
“可以。”宋度然小小声。
“好。”
“那我就这样不说话，继续和宝宝连着工作，可以吗？”
“可以。”
“好。”裴尚答。
“阿然，你哭了。”他又说了一句。
“嗯。”
“没什么，最近压力有点大。”宋度然说谎了。
也不知道裴尚有没有相信，他没再探讨这个话题，而是好像真的开始认真工作起来：
“阿然，如果你想说话，我随时都在。”
裴尚说完最后一句话，手机里被放大的男朋友沉稳的呼吸声有频率的传来，一下又一下，永远那么坚定、温暖。
宋度然再度破防，伸手把手机往远处滑出去，把脑袋埋在腿间，坐在露台上无声地抽泣着。
仿佛去年第一次见裴尚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一年里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和裴尚有关的每一件真真切切的事，每一次身份的改变，每一点彼此在人生中留下的痕迹……
走马灯一样的镜头在脑中快速闪过，他甚至不敢让任何一个片段停留回忆。
彼时彼刻，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这个和自己甚至不算同属一个次元的人。
同样一年后的此时此刻。
宋度然眼泪浸湿了两鬓发梢，紧咬下唇，手指因为用力攥拳把掌心的肉掐得起印泛红。
他也从未想过，该怎样离开一个这样相爱的人。
第79章 第 79 章 “阿然，我们结婚吧。”……
第七十九章
裴尚还是在宋度然打过电话后的第三天就赶回来了。
彼时宋度然已经和舞台特效团队飞到了西南, 他们这次的首演舞剧主题是“神秘”，所以除了本身演绎之外还需要在舞台特效上下功夫。
宋度然选择了西南古代神秘主义的腹地之一进行采风，希望无论是主题深度还是舞台特效上都能够再挖掘到一些亮眼的元素。
宋度然上午动身, 裴尚中午赶回京城，长途飞机联系不及时, 两人刚好错过。
裴尚去了趟公司，简单开了一小时会就直接又赶下午的飞机去找宋度然。
他们住在一座依山密林边的小县城，山水风景很美，住宿条件非常一般。
裴尚赶到镇上的时候整个镇子正在下雨, 接机车从市里开往镇上, 越往里走道路不算顺平，一次遇到泥坑差点陷进去。
司机操着一口乡普，看着这个衬衫西裤, 戴着盘子又大又亮的手表，无名指上一枚银色的戒指，感觉来头不小的大老板，颠簸之余嘴上一个劲不好意思地说着抱歉。
一直到傍晚6点多车才停到宋度然的酒店前, 宋度然带着伞下去接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狭窄的楼梯一起上三楼。
裴尚后背都被淋湿了，宋度然把伞收好, 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这家酒店是靠近山林最好的酒店了……设施有点老旧, 但很干净……你淋湿了，赶紧换件衣服……”
宋度然抬眸看着裴尚, 黑色的衬衫因为后背浸湿半贴在身上，发梢被颠簸地垂下来，有小水珠从脖颈间滑落，下颌线条锋利了一些, 身体在这间矮矮的旧房子里显得格外高挑。
裴尚没有说话，扔下包之后直接朝宋度然吻上来。
他不由分说地钳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卡在他的下巴上摆正姿势亲人，冰冷的手指捏得宋度然有些发疼，皱眉朝他手背上咬下去。
齿尖磨擦皮肉传来刺痛感，裴尚深邃的眼眸盯着宋度然那双眼睛，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仿佛染了西南的密雨，不再如湖面澄澈，反而湿漉漉的。
裴尚松手，反手用两根手指在宋度然脸上轻轻抽拍了两下，扬了扬嘴角再度将舌尖毫无保留地闯入。
陌生而熟悉的唇舌缠绕在一起，裴尚口中冰冷的气息和自己的温热交换，宋度然舌尖下意识瑟缩，却被裴尚用舌头抵地无处可退，津液顺着口角痴滑将出，宋度呼吸粗重，尽力地迎着这番冷热交替的缠绕。
雨越下越大，宋度然没有关窗户，冷密的雨滴打在窗外高大的水杉树上，枝影摇曳，打在吱呀作响的木质窗户上，青灰色砖石阳台被打湿，窗外闷雷卷动，风的味道清凉陌生。
宋度然拼命地想用意念控制住自己，可身下还是没出息地有了反应。
他和裴尚已经几乎半个月没见了，久别重逢，裴尚又这样强势猛攻，除了接吻之外，任何一个撩拨的动作都会放大情欲。
他脸色涨红，难受地呻吟了一声，内心抵御地想推开裴尚，胳膊无力地伸出去，就被裴尚整个人从面前抱起来：
“抱紧。”
“要干什么……你、先去洗澡……”
“一起去。”
他们在那个老旧但干净的木质房间里做.了一次又一次，窗外的云杉在雨洗下随着天色晦暗由绿色变为更深的墨绿色，和屋内一样有节奏的摇曳着。
残留着淡香味的白色床单在身下揉皱，空调发出沉闷的噪音，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被裴尚折腾干净，宋度然无力地趴在床上，手掌虚虚地撑着床。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雨水仿佛就落在周围，两个人都汗津津的，裴尚压在宋度然身上，右手扣在他手上，细致地摩挲着他无名指上那枚星星钻戒。
这枚法国定制的上千万的戒指忽然出现在手上时给宋度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网上关于这枚戒指的真伪、来历有着各式各样的负面猜测，宋度然却一天也没有想过摘下来。
“阿然。怎么了？”裴尚的语调带着一种事后的独特语气。
“什么怎么了。”宋度然脑袋半埋在床单上，声音闷闷的。
裴尚转了转他的戒指，心跳隔着坚实的胸肌感受着宋度然柔软的皮肉：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三天前电话里宋度然没来由情绪失控的事。
宋度然装不下去，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闷声道：
“压力大。”
裴尚思考了一会儿，或者说，听了他的心一会儿：
“只有这个原因？”
“嗯。”
“半年时间一手编排策划出一台剧目确实强度超负荷。等首演结束你们青艺来博雅汇报季度总结，适当增加编演人员。”
“阿然，我知道你很优秀有才华，不过带团队和个人演出存在一定差别，工作中团队的分工是相对的，合作是绝对的。”
其实宋度然说的压力大也不都是假话，从去年元旦的商演到自己的毕业大戏编排，再到带队青艺编排一台舞剧，哪怕是有上辈子的记忆加持，他个人的压力也是持续走高的。
况且，这是在青艺。
是裴尚的青艺。
无论如何，他都想把这出戏排到最好。
“你也带过团队吗？”宋度然思索着小声问。
裴尚语气中带了一点笑意，像是回忆起了很久远以前的事情：
“嗯。刚刚创业的时候，就是带团队。博雅现在的副总，比我大。”
“我那时候和你一样，野心勃勃，心气很高，认为自己什么都行，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只会降低办事效率拖后腿。”
“后来事情越来越多，焦头烂额的时候发现另一件待办已经做好了，忽然发现，身边有些人也还不错。”
“你也有焦头烂额的时候吗？”
裴尚笑了笑：
“很多。”
“虽然领域不同，但我当年做得未必比你好。”裴尚伸手揉了揉宋度然的栗色头发。
宋度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闷声道：
“可你当年是从0到1。”
“而我只是站在你的肩膀上享受这一切。”
“只是？”
裴尚加重了这两字，在齿尖敲了敲。
“刚刚不是骑，在我腰间也挺享受么？”
“…………滚。”
宋度然确实被折腾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两个人身上搭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也不知道几点了，被裴尚抱着抱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两人赤着身体沉沉睡去，不知道是睡到半夜几点的时候，宋度然感觉浑身燥热，他烦躁地动了动身体，身边好像空了。
朦胧之中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竟然都是汗水，房间也闷得厉害。
“阿然，是不是热醒了？”
黑暗中裴尚再次躺回身边。
宋度然翻了翻身：
“嗯……好热……”
“空调好像坏了，我刚把阳台的立式风扇擦洗了一遍，先凑合用一下。”
裴尚说着按开风扇，凉风从床尾吹过来，虽然不够强劲，但也稍稍解了一些热气。
裴尚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扇子，整个人稍微撑起来一点，靠着床头给宋度然打扇，扇掉他额头颈间的汗意。
“继续睡吧阿然，很快就不热了。”
裴尚语气很轻，宋度然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也很热。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
“才三点……你也一起睡~”
宋度然翻身想去抱裴尚，结果刚贴在一起就潮津津的有汗意，赶紧又松开了。
裴尚手上扇扇子的力道加重了点儿：
“我不睡了。外面雨停了，等会儿鸟会叫了。你醒了之后哥带你去上山里摘果子，酸甜味儿，下过雨会很好吃。”
“你怎么知道？”
宋度然抱裴尚未果，最后妥协，只是从身侧伸出手，和裴尚的手扣在一起。
“你忘记我母亲是哪里人了吗？”裴尚温言。
宋度然迷迷糊糊思考，他记得裴尚说是西南地区……
【难道碰巧就是这里？】
“不是这里。是隔壁不远的县城。和这里很像。”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下雨。因为下雨声不是噪音，而是很有规律，密密麻麻的声音有时候持续一整天。下过雨后天气就会凉快，清晨就早早起来，穿上雨鞋和外公去山里玩。”
宋度然紧紧地握了他的手两下，好像是对他这番描述的回应。
“外公……还在吗？”
裴尚停顿了一下，语气很轻：
“很早就走了。小时候的事很多我想忘记，唯独他的一切，我记得很清楚。”
沉默了很久。
宋度然因为没睡醒，嗓音发黏，在沉默之后开口：
“裴尚，我不想去摘果子，我也不喜欢吃果子。”
裴尚顿了一下，他觉得宋度然自己好像还没意识到，每次他故意假装闹脾气时候，都会连名带姓叫他“裴尚”。
“不想早起？那你多睡一会儿，我们晚点去，一样的。”
“不是，就是不想去。”
“那就不去，一直睡觉。”
“也不想。”宋度然迷迷糊糊地和裴尚一问一答。
黑暗中裴尚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根据语气判断他在闹什么，扬了扬嘴角：
“那想干什么？去看日出好不好？林子里的日出很漂亮，太阳升起来之后阳光会从树隙里洒下来，像一块块被拆碎的万花筒镜，还有很多漂亮的鸟，尾翼是彩色的。”
裴尚声音温柔地像是在讲童话故事哄着人睡觉，手上的扇子一刻不停地摇着，在这个边远地方的小城贴心的守着爱人。
宋度然没有回答，过了好久才传来一个“嗯”字。
裴尚低头吻了吻宋度然的额间：
“再睡会儿吧，太阳升起以前哥叫你。”
宋度然翻了个身侧躺着，整个人往往裴尚那边缩着拱了拱，手里还紧紧握着裴尚的手。
“阿然，和我谈恋爱是不是挺无聊的。”
“为什么这么问？”
裴尚自嘲地笑了笑：
“不会经常制造惊喜。不能时刻陪着你。”
“还总想和你.做。”
“…………”
宋度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了裴尚的腰际，裴尚能感受到那是摇头的动作。
【没有无聊。】
【你很好，真的很好。】
宋度然用心声回答。
他应该是困了。裴尚把手上摇扇子的动作放地更轻、更均匀了点，在觉得宋度然即将再度进入梦乡之际轻声问：
“阿然，首演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沈时那里做一次体检吧。”
裴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他的确没有相信他只是因为压力大忽然失控。
他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偷偷瞒着他。
见宋度然没有问为什么，裴尚又自顾自蹩脚地补充了一句：
“体检套餐滞销，帮帮他们。”
窗外雨已经停了，稀落的雨滴从房檐上陆续掉落在地上，隐约间像有遥远的鸟鸣声。风吹叶子上沙沙作响，明明是夜里，宋度然闭着眼睛却隐约感受到好像有晨曦照来。
隔着这束梦里的微光，宋度然难以控制地从眼角滑出两行热泪。
泪水很快混合在了未干的汗水中，蹭到裴尚的皮肤上，他扇扇子的手又加重了些力气-
宋度然和裴尚一起在西南小城待了整整三天，裴尚真的带他去山林里看日出，摘了果子。裴尚还带他去看了当地农田，买了新鲜的鸭子回去亲手做给他吃。
傍晚县城的文化街上道路傍晚两边会有小地摊卖书和碟片，大多数都是盗版和二手旧书。
宋度然觉得这些小摊里可能会有书店没有的，便于了解当地神秘文化的书籍，耐心地蹲在一个阿叔的摊前撅着屁股一本一本挑。
阿叔一眼扫过他和裴尚，忍不住又多了一眼，这一眼更惊艳，又多看了几眼。
他摆摊这么多年眼睛够毒，这身段，这气质，这脸，绝对不是本地人。听口音还有点儿京城味儿。
“小帅哥，想要点儿什么书？叔帮你找？”
他说话口音有些重，宋度然认真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客气道谢说不用，自己找找就好。
阿叔一看他这么帅有礼貌，还有点儿青涩的稚气可爱感，忍不住地想搭话：
“不要客气嘛小帅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宋度然：“不是。”
“不是本地人怎么挑得出来嘛，来来来，要什么书你告诉叔，叔帮你挑。叔出摊20年了，保准你想要的书都能找到。”
他语速很快，宋度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是一时间有些跟不上，有些发窘地抬头看着他阿巴，眼看阿叔又要说什么，一道不算流利的方言声打断了他：
“老板，有碟子吗？”
裴尚。他嗓音低沉，扬了扬下巴，眯了眯眼睛用方言问老板。
老板一愣，这个人虽然也帅，但身上的气质有点可怕，不好惹，像混子混成文化人一样，看起来更不像本地人，没想到竟然会说方言。
宋度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裴尚说方言，惊奇地回头看他。
裴尚衣服没带够，被他拉去商场随意买了一件简易立领百T，此刻他领口扣子松着，操着方言扒拉着地上的书，比起京城严肃刻板的裴总来说好像变了个人。
老板愣了一下：
“有……你是本地人？”
裴尚：“是啊，不卖外地人？”
老板摆摆手，继续和他用方言交谈：
“不是不是。我怎么在镇里没见过你？”
裴尚笑了笑，下巴朝宋度然扬了扬：
“我住隔壁县。带对象来玩玩，给他买两身好衣服，吃顿披萨牛排。”
“这是你对象？”老板睁大眼睛脸上微微惊讶，也不知道觉得两个人哪点儿不匹配。
“是啊，不像？”裴尚故意痞里痞气。
“像、像。你……你要什么碟子？”
裴尚看着老板的神态，故意压低声音，用手指敲了敲地上的书：
“有什么适合我俩看的碟子？”
宋度然最后挑到了一本书，他很惊喜，完全是意外收获，激动地翻给裴尚展示，一边礼貌地感谢老板。
裴尚也买了一盘碟子，宋度然本来想看看他买的是什么，结果看到老板拿着黑塑料袋给他包着递过来，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一红，用胳膊肘怼他。
裴尚笑着边扫二维码边牵起宋度然的手离开，老板痴痴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他还没问多少钱怎么就扫码走了。
这本书加这盘碟加起来得卖40块呢！
没等老板追出去，手机就传来大声播报：
“xx宝到账，1000元。”
“歪日……怎么有憨憨花1000块买盘老山歌碟子啊……”-
裴尚离开之后宋度然又自己和团队在西南住了一周，不过裴尚说什么都不同意他们再住在那个旧酒店里，直接联系了附近最好的山中别墅概念民宿，给团队包了3辆车。
远是远了点，但确实是住着舒服了很多。
西南采风结束后宋度然马上回京开会递交新的灵感，特效团队的融入神秘文化元素新方案得到了一致好评。
他们查阅了国内所有留有影像的舞剧舞台，并未有类似的元素出现，如果这个舞台效果做出来了，无疑是一次夺人眼球的创新。
整个团队像打了鸡血一样，青艺也调来更多人成立新的项目小组帮他们一起配合合作，哪怕刚刚入职半年，宋度然在公司里的口碑也一升再升。
裴尚在公司本来就口碑好，他和宋度然的关系不仅没有引来职场非议，反而因为宋度然的成功把他本人的眼光都衬托地更加完美。
艺大的毕业典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学校给每个学院都安排了红毯秀，影视表演一直是每年的大热门，今年的歌剧舞剧专业也声势浩大。
宋度然顺利跳完毕业大戏之后就没过多参与学校的毕业晚会，校方也知道现在请到他表演是很难了，最后就让他录了一段毕业寄语的VCR播放。
宋度然在VCR里感谢了艺大提供给他的一切条件，感谢了俞教授在大三时候接收他这个学生，感谢了剧组所有同学的倾情付出，同时也真情寄语给每一个学弟学妹们不要放弃追求梦想的脚步。
白毅出乎意料地担任了歌剧系毕业晚会的主持人，他平时文质彬彬话不多，穿上西装往舞台上一站，哪怕不是专业的播音腔，沉稳阴柔的气质也够有魅力。
金浩一开始叫嚣着系里没眼光，竟然不推荐自己当主持人，等到真正在台下看着白毅一身带着细闪的黑色西装，不徐不疾地用这种方式和最好大学四年最后一次演出时候，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在台下流眼泪。
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帅了。
幸亏老子是钢铁般的直男。
白毅和金浩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聚餐，除了他们仨之外还叫上了陈蓓蓓和罗盛他们，六七个人订了学校那家水煮鱼的小包间。
这家水煮鱼店面非常复古朴素，川味儿却倍儿正宗，他们大一起就隔三差五在这儿聚，后来随着彼此都忙，一起来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几个人戴着口罩进去，老板娘认识金浩和白毅，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又看到宋度然，直接愣住了，过了好久上菜时候才偷偷问金浩能不能和宋度然合个影，挂在店里都有面子。
宋度然虽然本人的记忆里这块是模糊的，但还是和老板娘笔着大拇指合了影，老板娘激动地非要给他们送十瓶北冰洋。
陈蓓蓓也进了一家京城的娱乐公司，罗盛则选择了就在艺大继续读研。众人都调侃以后再想回艺大得蹭罗盛的校园卡了。
比起窗外或盛大热闹的校园活动，或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学子，属于他们几个人的校园生活，最后就在一顿热辣沸腾的水煮鱼中告别了。
宋度然前脚刚毕业，裴尚后脚就让他在京城随意挑一套别墅或者大平层搬去住。
宋度然暂时无心这件事，但裴尚也不允许他再租住在学校附近那个小房子旁边了。一来二去宋度然只能先搬到裴尚的别墅。
裴尚看出来宋度然对这件事有些抗拒，怕他是有自己的心理压力，郑重地和他约定好两人一人睡一个房间，各自用自己的卫生间，如果他不愿意，裴尚绝对不会闯进去或者逼他出来。
宋度然哭笑不得地答应他，他选择了自己之前客居的那个次卧，茉莉花已经不知道换过第几茬了，整个房间都被熏染上了淡淡的花香。
宋度然每天起床总会盯着那盆花出神一会儿，闻闻它的香气。
他很喜欢茉莉的谐音。
茉莉，
莫离。
自从看到那本书之后，宋度然就一直密切关注着苏余的超话和微博。
那里会分享一些前线粉丝带来的消息，大概能够了解一些苏余的近况。
这个世界的苏余就像是上个世界的妹妹宋清乔。
主角的故事线影响着宋度然的命运。
他仔细看了几遍那本书，在上个世界主角的命运没有任何改变，而这个世界却不同。
苏余和苏万承的分道扬镳几乎直接改变了感情线，他的既定命运也因为裴尚的出现而有所不同。
所以，宋度然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舞剧首演最终定在了杭州，宋度然担任B卡，把A卡让出来，给足了团队新人机会。
演出前半个月整个团队就已经入驻杭州，提前配合舞台布景彩排，合作的剧院更是把档期全部空出来，承诺会调动一切力量配合。
饶是如此，他们这个新人团队还是在演出前遇到了各种突发新困难。
最严重的是一个偷拍狗仔，不知道怎么混入了内部，把两个核心角色的服装曝光发在了网上。
内部意见产生分歧，最终由宋度然拍板决定换服装。
在最短的时间内出一个新的设计方案，整个服装团队连同宋度然都着急上火。他们找了国内国外设计师双线推进，在一次次否定中终于有一件样衣做出了想要的感觉。
接到能够继续推进，但不保证效果的电话时候，宋度然还是松了口气。
半个月的劳累焦虑稍微放下，他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坐在客厅里慢慢喝着。
他的手机这几天基本都是除工作电话不接，微信消息也很少看，裴尚也出差三天没回来了。
宋度然打开手机，未读消息基本都是朋友的。
他和金浩白毅的群里早就999+了，还有很多艾特，宋度然翻上去挑重点看。
大多数都是他俩吐槽工作，上班摸鱼水群的话，直到他看到金浩分享来的一条微博：
[不是，你们看苏余旁边那个男的，是不是他那个前男友？]
这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宋度然脑子一懵，迅速点开那条微博。
苏万承。
他们都没有看错。
这张不知道是狗仔拍摄还是苏余团队故意放出来的照片，走在他身边的人就是苏万承。
宋度然立马打开微博，热搜榜上的爆就是#苏余 苏万承，关注跳出来的直接是苏余的认证号的一条微博：
【关于苏万承先生的事我比大家都痛苦焦灼喜悦爱恋过无数多个日夜。那就看苏先生表现喽。】
下面赫然是一条苏万承的实名评论：
【这一次请不要丢下我。好吗？】
满屏的结婚结婚结婚刷花了眼，宋度然又翻了几条微博，大致能拼凑出现在苏万承已经要从美国飞到爱尔兰找苏余……求婚了。
发博时间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不知道苏万承现在有没有飞到，不知道这跨越了大洲大洋的感情究竟有什么结果，更不知道这大半年时间里他们俩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手机从手里无力地滑落，他呆呆地出神。
意料之中的坏结果终于在这一刻来了，宋度然心里全是一种奇怪的麻木。
他不知道呆了多久，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宋度然像是没听到一样，任由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遍他刚刚用尽全身力气去拿起手机。
裴尚的电话。
宋度然刚刚按下接通键，门厅就传来了重重的开门声。
裴尚像疯了一样关上门冲进来，巨大的关门声在别墅里震出回响，客厅的吊灯都摇晃了两下，昏暗的灯光摇曳，宋度然坐在沙发上茫然回头。
裴尚大步走到他面前，他的衬衫鬓角全是湿的，领口折乱，袖扣都散着。
裴尚走到宋度然面前，把一本折卷的粉色书扔在地上。
宋度然心口猛地跳动了两下，像被针扎一样疼痛。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那次逛书店，你情绪失控，就是因为看到这本书了，对吗？”
裴尚几乎是咬着牙，一只手紧紧攥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问宋度然。
宋度然低下头：“嗯。”
“你上辈子，和这本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吗？”
裴尚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宋度然也因为刚才的情绪巨变而胃部疼痛起来。
他不敢看裴尚的眼睛，轻轻抬头，闭了闭眼，十分无力道：
“是。”
他知道这句“是”是什么意思，也当然之后，裴尚也同样明白了什么。
“苏余的微博你看到了么？”
“我……刚刚看到。”宋度然睁开眼，漂亮的眼睛此刻却如同灰烬般空洞。
他伸出手，想去拉裴尚的手。
裴尚下意识要甩开他，宋度然拉得更紧，他咬紧牙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只想抱抱裴尚。
“松手。”
“裴哥，你别……”
裴尚甩开宋度然，甩开之后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大，赶忙蹲下来双手碰住宋度然的脸，疯魔了一样，颤抖着声音盯着他的眼睛：
“阿然，别怕。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
“他们只是求婚，没有结婚，对吗？”
“你之前和我讲过的结局我记得的，是结婚。”
宋度然看着裴尚的样子，胃部连着心口一起疼痛着，他死死拉住裴尚的袖子：
“你要干什么？”
“我现在飞爱尔兰。只要能够拦住他们就可以，一切就都没事了。”
宋度然从没见过裴尚这么失控的一面，他几乎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做着一个毫无胜算的决定。
宋度然把眼泪咽回嗓子里，一个劲儿抬头：
“不要了，哥，不要去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切既定好的命运都能这么轻易改变，也不会有今天了。”
“你……你冷静点。”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冷静吗？”
“我给刘特助打电话定最快的航班，我现在就去机场。”
“裴尚！你疯了！”胃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裴尚此刻想要付出的努力，一如他当初为了保证剧情主线帮苏余商演，一次次在舞蹈室累到近乎晕厥。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没有用的，能做到我早就已经做到了！你能不能先冷静点！”
他几乎是哭喊出来，命运玩笑带来的巨大委屈在心中升腾。
裴尚像是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他只能看到宋度然脸上两行清冷的眼泪，裴尚像是极度害怕地俯下身，伸手为他一下又一下擦去眼泪：
“阿然，别怕。哥能做到，你相信哥。”
“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裴尚站起身，力道极其重地甩开宋度然，大步往门口走，车钥匙从口袋里滑落，他像是酗酒过度一样，站都站不稳地捡起钥匙继续往外走。
摔门声再度传来，宋度然刚刚被他推地岔了口气儿，疼得他瞬间满头是汗，蹲在地上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才缓过劲儿来。
宋度然虚弱地摸到手机，迅速给刘特助打通电话：
“刘特助是我，裴哥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我怕他在路上出事，他应该是去国际机场，你有机场信息后马上告诉我，我和郑叔也去拦他。”
宋度然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给老郑拨电话。
老郑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没响一下宋度然的格外心焦。
巨大的情绪起伏、担心让宋度然胃疼地要命，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几次尝试，最终直接手机叫了计程车。
他不敢给裴尚打电话，怕影响他开车分神。而就凭他现在的状态，多在外面一秒都有危险。
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个意外改变命运的人物，是否会因为主线修正而就此消失……
老郑的电话一直接不通，计程车赶来也还需要一段距离，舞剧剧组忽然一直打电话，宋度然忍着疼痛一次一次挂掉，挣扎着换好衣服想要走到门口时，大门再次开了。
裴尚两眼空洞地看着宋度然，整个人比刚才还要凌乱。
宋度然愣了两秒，下一秒，整个人飞扑地抱在裴尚怀里。
裴尚麻木地把他一步步抱回沙发上，两个人共同感受着彼此身体颤抖的频率。
裴尚把宋度然放在沙发上，看着他那张无数个日夜思念爱慕的爱人的脸，视线渐渐被眼泪浸漫，直到看不清宋度然的脸的时候，裴尚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像是从难以接受的巨大震惊里回过劲儿了一样，滚烫的眼泪从眼角大颗大颗滑落，浓眉拧起，双眼猩红，发稍因为颤抖在额间垂落，整件被汗水浸湿的黑衬衫贴在身上。
这是宋度然第一次见到裴尚哭。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裴尚的脸，如同裴尚每次为他做得那样，想要拭去他的满面泪水。
裴尚贪婪地感受着宋度然的温度，顺着他的掌心缓缓单膝跪地。发稍凌乱地垂在额间，浸湿的衬衫裹在身上，勾勒出背部瘦削笔直的脊骨。
他轻颤着拉住宋度然的手，在他无名指上的那个纹身上轻轻地吻了又吻：
“阿然，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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