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子衿裹了裹衣服。
玉州天气虽然好,但山中寒凉,沈子衿来的时候没太放在心上,因此很快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价。
他感冒了。
更准确一点,是风寒感冒。
但好在并不严重,他如今的身体再不是咳一咳痛三天的素质了,之所以会感冒,也是连续熬夜休息不够,加上温差没注意穿衣所致。
四肢内有些泛酸,还有点鼻塞发闷,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症状,因此问题不大。
沈子衿坐在寨子里晒太阳,按照先前鸟儿传递的讯息来看,楚昭应该在今明两天内就会到了。
到时候……
沈子衿想起他们上回分别得那么匆忙又混乱,忍不住红了红脸。
反正,楚昭先动的嘴,也该他先张嘴说清楚。
沈子衿正想着,突然飞虎和白枭一起冲了进来。
白枭欢欢喜喜:“侯爷!”
沈子衿若有所感,站起身,难道是楚昭——
飞虎上气不接下气:“不不不、不好了!”
沈子衿思绪一顿:啊?
他登时眸光一凝,心生警惕,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变故?
飞虎把下气接上了:“秦王来了!”
沈子衿:“……”
说话哪有这么大喘气的,吓他一跳!
沈子衿眼神无语,但嘴巴还是要开口说话的:“不是预料之中吗,怎么就不好了?”
“他带着好多兵马,来势汹汹!”飞虎着急,“怎么看怎么像来抄我老家的!”
“那不能,你放心。”沈子衿理了理衣冠,“走吧,见着秦王该说什么记得吧?”
飞虎:“嗯……”
沈子衿和白枭走到前头,飞虎跟在后面,越走越不放心,等到了寨子门口,能看到外面乌泱泱披甲带兵的人马时,飞虎小跑着赶上去。
他没来由生出一股恐慌,就怕沈子衿离开他身边后,自己就被秦王给埋了,于是惊惧中飞虎伸出手,忍不住想去拽住沈子衿。
“秦王妃,等一下,先让——”
“啪——!”
飞虎:“!”
他话没说完,一道鞭子忽然在他身前抽出道深深的痕迹,震得泥土翻飞,在地面上划出一根清晰的线,仿佛他只要越过此线就会被原地撕碎。
方才要不是他手收得快,没准也已经挨上了。
是楚昭。
楚昭看着飞虎追着沈子衿,立刻打马上前,横插其中,一鞭子甩出去,飞雪用头拱了拱沈子衿,把沈子衿圈在这头。
沈子衿也给吓了一跳。
他在山寨中看到楚昭后,本是心绪万千,嗓子堵得慌,忍不住加快脚步往前迈立刻两步,没想到楚昭直接策马冲了过来,速度太快,把他惊了一下。
楚昭刚刚是不是还动鞭子了,干什么了?
沈子衿本想回头去看,但在马上的楚昭突然躬身凑近,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沈子衿:?
下一秒,他就被楚昭单臂抱起,整个人直接被带到了马背上,圈在楚昭怀里。
沈子衿:!!
不是,这是人能有的力气!?
惊得沈子衿都忘了害羞,坐在楚昭身前,呆呆看着他。
楚昭单手圈着沈子衿,他在来的路上有多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在看到沈子衿面容的那一刻,再烈的火山全都化成了泡影,挨个在空中戳破,一个个在他心口炸开。
炸得他又气又心软。
楚昭忍不住埋首在沈子衿颈边,深深吸了口气。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边,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沈子衿心口扑通通直跳,他玉白的脖颈被热气熏红一片,简直是送到野兽口中的柔软美食……
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箍着,沈子衿哑声:“你……”
楚昭瞧着他细腻洁白的脖颈,舌尖抵了抵自己的犬牙,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
沈子衿一抖,下意识一缩,结果当然是往楚昭怀里靠得更狠了。
楚昭不甘心,但暂时也没办法,咬着牙哼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沈子衿听到这话,在鼓噪的心跳声中愣了愣。
楚昭生气了?
不是,为什么啊?
他想抬起头来瞧一瞧,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面含春色,眼带芙蓉波,楚昭看一眼就要忍忍自己的牙,免得直接下嘴,更是绝对不愿让外人看见沈子衿此刻的神情。
因此他抬手,把沈子衿按在自己身前,挡住了外人窥探的目光。
沈子衿猝不及防贴在他心口上,隔着衣料被结实可靠的胸肌糊了一脸。
沈子衿:“……”
话都还没说清楚,就动手动脚搂搂抱抱,干什么呢!
可恶,他必须要严厉谴责楚昭这样的做派。
……但这荷尔蒙挺让人安心的,他感冒了,没力气反抗,勉勉强强可以多窝一会儿。
嗯,就一小会儿。
沈子衿脸颊滚烫,怀疑自己病情加重,不会发烧了吧?
楚昭的心跳好像也挺快的,好近啊……
楚昭挡了沈子衿的脸,冷冷看向旁边已经傻了的飞虎。
飞虎被他刀锋般的目光扫得一个激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张嘴背台词了。
因为是被吓出来的,所以速度特别快,跟炮仗似的,标点符号都吓没了。
“我名飞虎是此地首领,枫山的匪首刀王捉了秦王妃但觉得枫山不安全转移给我,我素来行侠仗义收容流民绝不与这等宵小为伍如今王妃在此还请秦王明察!”
楚昭:“……”
好么,一听就知道是某人事先给准备的台词,背得也太不走心了。
楚昭:“所有人卸下兵刃,就地候审。去看流民都在哪儿,挨个询问记好口供。”
士兵们领了命,飞虎机械地背完台词,总算是回了魂儿,在士兵经过他身边时,找回了点勇气和力气,高声道:“秦王殿下!”
“我等被逼无奈,都是玉州狗官残害百姓,不然谁家好儿郎愿意落草为寇!你真能还我们一个公道吗!?”
楚昭终于多看了他一眼。
“我一到玉州,就把你嘴里的狗官都扣下了,随便跟街上的人一打听就知道。”楚昭打马,“如果不是为了处置他们,我和王妃何必跑这一趟。”
飞虎胸膛起伏了下,朝着沈子衿和楚昭深深一拜,被士兵拍着肩膀带下去时,也没反抗。
楚昭带着沈子衿返回队伍:“你们都听见了,枫山土匪把王妃转移过来,可恶至极,好在王妃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其余人都称是。
沈子衿侧坐在马背上,靠在楚昭怀里,拉了拉楚昭的袖子。
楚昭被他这小动作搞得心软,但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于是硬着嗓音道:“……干嘛?”
沈子衿想问他莫名其妙生什么气,但这是私话,不好在外面说,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只好先说正事:“你马上要去枫山吗?”
“嗯,地形地势虽然都事先了解了,但我还是得去亲自看过,今天进城动静太大,枫山上的匪徒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今明两天内,我就会把他们解决掉。”
楚昭自己单人骑马的时候跑起来能不要命,但沈子衿在自己马背上,飞雪连蹄子都踏得温柔许多。
“先送你回庄子,我再去枫山下与其他人商议攻山。”楚昭道,“晚上要是不回来会提前传信。”
楚昭顿了顿才道:“不传信的话就是要回,你等我。”
听起来像是等着要跟自己算账。
不能吧,沈子衿脑子里把自己最近做的事飞快过了一遍:熬夜已经吩咐过不许让楚昭知道,感冒快好了,肯定也没被发现,那楚昭气什么?
他啃了自己一口就跑,自己还没气呢,恶人先告状?
沈子衿想了一圈,瞬间有了底气,心道等就等,我们是得好好算账。
沈子衿回到庄子,东宁也已经被人接了回来,平安无事。
正事在身,楚昭不得不再走一趟,他一走,沈子衿立刻让人去把今天该喝的药熬来。
小甄愣了愣:“按照大夫嘱咐的用药时辰,还得再等一个时辰呢。”
沈子衿:“没事,我都快好了,早点喝是一样的。”
沈子衿:“对了,告诉所有人,别把我感冒的事说给楚昭听。”
小甄欲言又止。
沈子衿见他不答话,正觉奇怪,就听小甄道:“侯爷,王爷刚把黑鹰带走了,庄子里剩下的人我可以吩咐,但是黑鹰那边我就顾不到了。”
沈子衿:……大意了!
沈子衿呆了呆,小甄瞧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那药还是现在煎吗?”
沈子衿按了按眉心,对自己的失算很是懊恼,但还是道:“嗯,现在煮来。”
万一黑鹰不会提呢,黑鹰为人稳重,一看就不是会多嘴闲聊的,对吧。
他不知道,稳重的黑鹰一到楚昭身边就把他卖了。
黑鹰:稳重如我,朝王爷禀报情况自然要事无巨细。
不愧是你。
沈子衿提前喝了药,离开楚昭后他脸蛋就不烫了,所以没有发烧,再一碗药下去,好得差不多,明天一觉起来,就可以好全了。
他让厨房备了几个楚昭爱吃的菜,算账归算账,饭还是要吃的。
楚昭基本是踩着饭点回来的。
他头发丝里都带着气,心里盘算了各种来势汹汹的开场白,但是看到桌上的菜色后,那坚定的脚步顿了顿,在院门口碾了碾。
楚昭:……几个菜就想哄好我,不可能。
但靴子碾过后,他身上的气势轻飘飘散去不少。
还是先吃了饭再算账也不迟。
第62章
楚昭一落座,沈子衿就给他挟了菜:“剿匪的事怎么说?”
沈子衿也没打算在饭桌上算账,否则好好一顿饭就没法吃了。
他注意到楚昭已经换了身衣裳,腰间还带着龙凤佩。
沈子衿摩挲了下袖袋里的玉佩,他先前还在纠结戴或不戴呢。
碗里全是楚昭喜欢的菜,楚昭动了筷子:“他们安于享乐,扎寨的地方真是个找死的好去处,好打,今晚先让人围了山,放出劝降的风声,那个什么王要不降,明天就打。”
即便刀王不降,底下一些小弟和喽啰们也总有害怕想跑的,虽然对面是乌合之众,但打起来当然是人越少越好。
两人聊着正事,好像其余什么都没发生,和平吃完一顿饭,直到晚饭结束,搁下筷子。
筷子在碟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楚昭:“我觉得我们该谈谈。”
沈子衿非常赞同:“我们是该谈谈。”
侍从们撤走了碗筷碟盘,院子里就剩了他俩。
今夜无风,院子里骤然安静,花草们没嘴巴,静悄悄待着,草丛里两只蛐蛐摆动着触角,相互对峙,蓄势待发。
僵持片刻后,蛐蛐扑了上去。
沈子衿先发制人,开口:“你——”
楚昭后来居上,事实牌打得势如雷霆:“孤身闯匪窝、宵衣旰食还感冒,你怎么解释?”
沈子衿猝不及防被岔开话头,下意识反驳:“谁孤身了,我带了人的。”
楚昭:“哦,那其余都是真的了。”
沈子衿一哽。
甫一交锋,居然是他占了下风,被楚昭牵着跑了,这怎么能行?
沈子衿重振旗鼓:“这些都是小事,何况我知道剧情,飞虎帮向善,我待在里面也能更好圆上整件事。”
“问题就在这里。”楚昭坐得笔直,认认真真看着沈子衿的眼睛,“你太相信原著了。”
沈子衿愣了愣。
楚昭:“飞虎帮里可能存在危险,就算匪首向善,底下的人也一定全部齐心协力吗,万一当中就有想抓了你邀功,或者对皇家和官员都恨之入骨的人呢?你聪慧,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把东宁带在身边,让他藏到了其他地方。”
“可你自己却敢以身犯险,”楚昭一字一顿,“我刚说得不准确,不是你太相信原著,而是你真的没把自己当回事。”
沈子衿张张嘴,想反驳什么,但却抿抿唇,沉默了下去。
他曾一心觉得自己格外懂得珍惜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又不是没私心,但楚昭说的话却全都是事实。
他要是大胆到完全信任原著,无脑莽撞,为什么不把东宁也带进飞虎帮?就是因为他其实心知肚明,凡事没有绝对,他不能让东宁跟着自己冒险。
可为什么他自己进入匪窝就不以为然呢?
今朝被楚昭骤然戳破,沈子衿才发现,他好像没有自以为的那么自私,好像……当真没把自己看得有多重。
沈子衿以为自己有自知之明,学不会爱其他人,可到头来,他竟是连爱自己也没做好。
沈子衿不仅是唇线,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的手死死拽着袖袋里的玉佩,温润的玉却将他手指硌得生疼。
楚昭一看沈子衿的神色,架起的那点态度立刻软了下来,不仅心软,还心疼。
本来语气就没多重,这下更是硬气不起来,楚昭努力板着的脸松了眉眼,放轻声音:“我不是想责备你,就是……希望你多在乎自己一点。”
沈子衿捏着玉佩的手指再度收紧,片刻后,缓缓松开了。
……楚昭确实是很喜欢他,这么一看,楚昭居然比他更在乎自己。
在等楚昭回来的时候,沈子衿心念繁杂,一会儿心脏加速噗通直跳,一会儿面颊升温薄云红霞,乱七八糟的事想了一大堆,怎么也静不下来。
但此时此刻,莫名渐渐安静了。
脑中纷乱的线条一点点被擦掉,最后只剩了根弦,弦被轻轻拨动着,余音袅袅,心音切切。
沈子衿轻轻看向楚昭,楚昭轻咳一声:“说好的啊,你如果不珍惜自己就得罚,白纸黑字立过字据的。”
沈子衿先前想着跟楚昭算账的时候,也没料到此时此刻自己说话的声音能如此平和:“我该抄书,那你先前在马车,亲了我就走,又怎么算。”
楚昭顿了顿,抬手,从怀里摸出三封信来。
“我其实给你写了信,但念着你撂了玉佩就跑,总觉得也该,咳,总之没立刻寄出来。”
把自己非要比一比的心思剖开显得太幼稚,楚昭含糊咳了过去,视线瞟天瞟地,把三封信忐忑着推了过去。
沈子衿拆开第一封。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诗经的句子,应景应情,里面还包含了沈子衿的名字,沈子衿心口被轻轻一戳,他克制了下情绪,稳住了,拆开第二封。
第二封里却没有笔墨,只有几片干花。
花瓣压得扁平,色泽保留得很好,信中留有余香,拆开信封时扑面而来,淡雅清甜。
“你不在那几天,王府里几朵花开得正好。”楚昭按着自己指节,愈发紧张,“就想着给你也看看。”
沈子衿拆了信,只觉得自己指尖也留着香味,他轻轻嗅了嗅,还剩最后一封信。
沈子衿余光察觉到楚昭整个人都绷紧了,宛如一张拉满弦的弓,前两封信也没紧张成这样,第三封信里有什么?
沈子衿也被他影响得心口悄悄漏了半拍。
前两封信算得上格外风雅,入乡随俗,简直文质彬彬,照着这个思路,沈子衿想最后一封信会不会也是一样的风格,他慢慢拆开最后一封信——
整张纸上只有一句话,没再咬文嚼字掉书袋,就简简单单一句话:
“小侯爷,跟我谈个恋爱?”
沈子衿手一顿。
他讷讷在原地,尚无反应,旁边,楚昭却是坐不住了,他靠近沈子衿,抬手捧过他的脸。
楚昭紧张得嗓子都有些哑:“上次是什么都没说,亲完就跑,那这次我先问问——”
“小侯爷,我能亲你吗?”
狂风卷过山岗,惊涛拍过海岸,摧枯拉朽犁过心口后,留下的却不是满地狼藉,而是鸟语花香,春光明媚。
沈子衿白皙如玉的面颊瞬间红了个透,姝丽无双,张了张嘴,尽管仍然没能说出半个字,但心境与方才大不相同。
楚昭瞧见他表情,绷紧的弓弦一松,都说眉目能传情,沈子衿用这样一双眼瞧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昭笑了:“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语毕,楚昭凑近,轻轻吻了上来。
比起上次莽撞匆匆,这次可谓是和风细雨,温柔至极,相同的大概只有青涩,两人都慢慢闭上眼,一点点啄着。
信纸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桌上,沈子衿的手搭在楚昭肩头,两人上次亲吻就毫无章法,这次起码气氛好了一点,目前十分温情。
楚昭一只手扶在了沈子衿腰上,将他轻轻带向自己,心里柔情百种,又有更深的渴求在肆虐,不甘就这样浅尝辄止,因此学着话本的描写,试探性张了嘴。
这一下却让沉在温柔乡里的沈子衿陡然一惊,睁开眼,推了推楚昭:“等、呃等等!”
两人都面热着分开,楚昭这回哑声不是因为紧张了,低哑而磁性:“……怎么了?”
沈子衿红着脸:“……差点忘了我感冒没好全,不能传染给你。”
楚昭:“……”
先不说他身体好,轻易不会感冒,退一万步说——
“传给我我也认了!”
这时候怎么可能停下。
沈子衿:“诶别——唔!”
他直接被楚昭整个抱紧怀里,到底还是不止唇瓣贴贴,动了更为灵活的武器,整个被亲得头脑发蒙晕晕乎乎,到后头,什么传染不传染的,也顾不上了。
最后两人俱是呼吸不稳,大喘着,疾风骤雨又变回细雨绵绵,一口口轻轻啄着,来平复呼吸。
沈子衿眸子里水波潋滟,全都被揉碎了,楚昭把他抱起来,带到了屋内,放在床榻边,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沈子衿放在他身前的手收紧,声音嗡嗡:“……今晚不做别的。”
“放心。”楚昭轻笑,笑得胸腔的颤抖顺着手传进沈子衿心里,“我没那么急……再说你感冒还没好全,我又不是禽兽。”
楚昭蹭了蹭他鼻尖:“是不是该让人把药端上来了?”
沈子衿目光心虚挪开:“我已经喝过了。”
楚昭转念一想,就知道沈子衿连感冒都想瞒着他,顿时又气得牙痒痒,于是按着沈子衿,拿罪魁祸首来磨牙,莫得他朱唇鲜红,如雪地绽开红梅,艳丽非凡。
沈子衿难得放低姿态,承认了自己错误:“不是要罚我抄书吗,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帮我把笔墨拿过来,我认罚。”
楚昭得了甜头,好哄,哪怕沈子衿没直接用语言回答他信纸上的那句话也没关系了,亲都亲了,这不是默认是什么,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沈子衿在感情的事上面皮薄,偷偷喜欢自己那么久也不敢开口,表达心意都用送玉佩的方式,反正他们关系已经确定了,就是谈恋爱没跑了。
自己多努力,日后沈子衿总有开口说情话的时候。
楚昭春风满面把笔墨拿了过来,还给沈子衿铺开纸张,才发现少了点东西:“你要抄什么书?”
抄书不是目的,不过是让沈子衿明白别瞎折腾自己,记得有这么个事儿。
沈子衿瞧了他一眼,觉得好笑,信誓旦旦要罚自己,结果连抄什么书都能自己挑,这还算什么罚?
不过……也正好。
沈子衿提笔:“没事,我默写。”
楚昭:“成。”
他坐在书案对面,就盯着沈子衿的脸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咕咚咚冒泡,粉嫩嫩的小花开得乱七八糟。
沈子衿提笔认认真真写着什么,楚昭没在意,就盯着沈子衿的脸。
所以沈子衿把纸张推过来时,他还愣了愣。
楚昭低头,就看到纸张上是沈子衿刚抄的书。
就一句话:
“王爷,跟我谈个恋爱?”
楚昭:“…………”
沈子衿耳根发红,浓密的睫羽轻颤,楚昭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深吸一口气。
楚昭满脸严肃:“要不我把大夫叫来给你把把脉,看看感冒好全了没。”
今晚什么都不能做——也太折磨人了!
第63章
楚昭不过嘴上说说,到底是没有真把大夫叫来。
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两人也是能躺一张床上的关系了。
而且这回可以只有一床被子。
两人洗漱后躺下,一个被窝两个枕头,离得特别近。
沈子衿僵硬着躺下,有种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美感,看得出手足无措,但非要撑着不露出任何破绽。
楚昭本来也挺紧张的。
毕竟告白后关系就不同了,何况旁边的不是陌生人,而是自己喜欢的人,他被沈子衿抄书的神来之笔弄得心跳如擂鼓,这会儿还没下去呢。
他束手束脚,如临大敌,比上阵打仗还紧张,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偏头瞧见沈子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一笑,沈子衿耳朵就更红了。
漂亮的红晕蔓上他的侧脸,沈子衿忍不住在被窝里轻轻踢了踢楚昭,羞恼道:“……别笑了。”
这一踢却让两人都一颤。
洗过澡后,彼此皮肤都温热,但热度又各有不同,沈子衿的脚跟楚昭比起来稍凉,一碰,彼此温度相撞,触感分明。
圆润的指头蹭过去,像一把珍珠滚过,在心坎上磨了磨。
沈子衿一顿,慢慢缩回了脚,在被窝里蜷了起来,干脆翻了个身,背过去。
片刻后,他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响声,感觉到某人的气息清晰靠近,背后贴上了温热结实的地方。
沈子衿呼吸都轻了,心跳声震耳,红晕一直染到眼尾,眸中细碎的光悄悄闪烁,抿紧了唇。
是紧张,也是……隐秘的期待与欢喜。
一只胳膊伸过来,试探性停了停,而后坚定地环过他腰身,从背后把人抱住了。
楚昭的手探到沈子衿身前,在被窝里摸索着找到了沈子衿修长的指头,一根根轻轻蹭开,跟他十指相扣。
而后就这么抱着人,心满意足一声喟叹。
那声叹息灼得沈子衿简直要化开,他红着脸垂眸,慢慢收紧手指,也抓住了楚昭。
楚昭蹭了蹭他的发丝:“睡吧。”
沈子衿:“……嗯。”
说是这么说,然而过了片刻,两人的手指头都忍不住动了动。
这么一动,自然都能发现彼此根本没睡着。
房里灯已经熄了,月光洒进来,点点银光,静谧祥和,说好睡了却谁也没睡着,气泡悄然被戳破,两人都低声笑开了。
而后也不知是谁动的手,还是谁主动偏的头,两人在月色里,暖暖被窝中,又缱绻柔情地吻了吻。
在这陌生又孤独的世界里,找到了一方安心净土,能彼此依偎,静静靠在一起。
沈子衿眼中晕开水雾,轻声道:“……真该睡了,你明儿还得忙。”
楚昭抱住他:“嗯,睡吧。”
他们就挨在一块儿,在欢喜与安稳间睡去,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楚昭就醒了。
他们昨晚睡前亲着亲着,换了个姿势,此刻沈子衿正面朝他睡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
清晨初醒,懒懒散散,楚昭心里软成一片,用视线一点点描摹过沈子衿的眉眼。
哎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先前他看着沈子衿的脸,最多只敢在人睡着时上手捏一捏戳一戳,但现在不同了,他还可以——直接亲。
楚昭凑上去,在沈子衿光洁漂亮的额头上印上个早安吻。
蜻蜓点水,俱是情谊与珍惜,不会打扰沈子衿好眠。
楚昭慢慢把环着沈子衿的手收回来,沉在美梦中的沈子衿无知无觉,却呢喃着往楚昭这边又靠了靠。
这个小动作简直把楚昭心肝都要泡化了。
这是撒娇,分明就是撒娇。
也太招人疼了!
楚昭忍不住又一亲芳泽,这回落在唇上,强忍着把人闹醒的冲动,克制地厮磨片刻,然后翻身下床,先去冲了个凉水澡。
不冲凉没法出门。
之后才收拾完毕,又恢复威风凛凛的秦王模样,天还没大亮,就出了庄子往枫山赶去。
沈子衿照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旁边被窝已经空了,楚昭应该走了许久,窝里都没他的温度了。
沈子衿睁眼躺着,看了看旁边多出来的枕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自此以后,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俩肯定会睡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沈子衿面颊忍不住又红了红。
他眼中带着点欢喜,是安心的宁静,这就是真正的家人带来的感觉吗?
温暖、踏实,令人光是想着就满心愉悦,不是互相憎恶,不是狭窄的房子里窒息的阴影。
从前看文学作品,都说习惯黑暗的人若是见了光,就再也无法忍受只有黑夜的日子,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艺术的夸张。
他从未渴求过什么温情,但当真正体会过温情的滋味,才知道自己原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人不能设身处地想象自己从没得到过的情感,尝过了,才知道泪是咸的,笑是甜的。
沈子衿想,以前是他浅薄,楚昭这么好,他是真舍不得放手了。
沈子衿静静躺了会儿,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起身,窗外天光正好,是个好天气。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昨天王爷跟侯爷宿在一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不用换被褥什么都没发生,那也正常,昨天侯爷还有点着凉呢,加上玉州正事还没办完,忙得很。
小两口要亲热有的是机会,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吧?
理解理解。
沈子衿感冒已经好全了,用过饭后,决定带着东宁去玉州官衙走走。
东宁想看大齐百姓,就不能只看到京城的繁华。
玉州被楚昭一来就扣了好几个要员,官场人心惶惶,但尚方宝剑都架在脖子上了,剩下的人做事反而比平时更尽心,在白君行统筹下,内务照常进行,没有生出大乱子。
曹知州等人被秦王抓了的消息,在百姓中间也不胫而走,众人都拍手称快,纷纷叫好。
曹知州先前勾结山匪,还豢养了些江湖人手,把玉州各类消息拦得死紧,一朝倒台,被他压制的冤情都将浮出水面,先前许多隐忍着觉得走投无路的人,终于看到希望,纷纷带着证据来衙门告状。
击鼓鸣冤的声响就没断过,白君行亲自坐明堂上受理他们的诉状。
沈子衿和东宁在隔间听着,东宁的表情从惊诧到愤怒,他生起气来,精致的眉眼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凌厉。
“他们好大的胆子,硕鼠之辈,蠹国害民!”
东宁听着堂中人字字泣血,眼眶也红了。
“史书上写他国,你看了,也会觉得离自己很远。”沈子衿叹息,就像他刚穿来大齐也没什么实感一样,“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他们供着皇室,皇室便该庇护他们。”
要想一代两代就把封建制度改掉那是天方夜谭,但历史的步伐总会向前走,为善为民的心,他可以先教给现在的皇室,总归也能起到作用。
纸上得来终觉浅,东宁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白君行又收好了一些玉州官员的罪证,退了堂,捧着纸卷来到沈子衿在的隔间,沈子衿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几日辛苦你了。”
白君行喝着茶摇摇头:“跟玉州百姓的苦楚相比,我这算什么。”
他道:“多亏您与王爷雷厉风行,不然还不知道要放他们逍遥多久。”
“剑走偏锋,恰巧好用而已。”
如果不是沈子衿知道原著剧情,知道隐匿在黑暗里的各种盘根错节,也不可能想出这些办法。
沈子衿:“姓曹的说什么了没?”
白君行凝重摇摇头:“板上钉钉的罪证他无可辩驳,但他只道事情都是他干的……这怎么可能呢,收缴的赋税、倒卖的粮食,跟他库里的数量对不上,多出来的银子去哪儿了?如果京中没有官员庇护,他做的事早该东窗事发,掉七八回脑袋了。”
原著中,曹知州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咬出魏长河,所以首辅党虽然元气大伤,但魏长河本人却逃过一劫。
不过没关系,沈子衿能让他开这个口。
“我等个消息,然后由我去见见他。”沈子衿说。
白君行好奇:“什么消息?”
沈子衿刚张了张嘴,就有个王府侍卫快步赶来,朝他一抱拳:“侯爷,枫山剿匪大捷,王爷已经生擒了匪首,眼下正在善后,很快就能返程。”
沈子衿松了口气,朝白君行一笑:“就是这个消息。”
白君行以为自己理解了:“是因为枫山匪首身上可能还有更多把柄,可以撬开他的嘴?”
沈子衿也没解释,由得白君行误会。
实际上,他只是出于私心,有点记挂楚昭。
楚昭是战无不胜的元帅,他知道,但并不妨碍沈子衿知道他要真刀真枪去跟人干仗时,心里难免浮现担忧跟紧张。
相信他,但不听到消息,总有点坐立不安。
沈子衿算是明白了楚昭知道他跑去匪窝住下时是什么心情了。
旁人等着楚昭上阵杀敌,带回胜果,而他首先只是单纯的替楚昭担心而已。
等到了楚昭的消息,沈子衿就可以放心去见曹知州了。
牢狱里的日子是不可能好过的,环境阴暗湿冷,窗口里透着那么点光,惨白惨白,反倒越看越凉。
沈子衿带着王府的侍卫走进牢里,先被寒气扑了脸,不由拢了拢衣服。
曹知州被去了官服,一身囚衣坐在草榻,他脊背还没弯,但是人已经肉眼可见颓了下来,没了多少精神气。
沈子衿:“曹知州。”
曹知州眼珠子动了动,慢慢转向沈子衿,此刻沈子衿称呼他的官名,虽然语气淡淡,但对曹知州来说,只觉得讽刺。
“秦王妃。”曹知州道,“你们能查到的,能拿出证据的,我无话可说,您特地跑这一趟,总不能是为了看我笑话。”
“我对你的笑话没兴趣。”沈子衿并不想在脏兮兮的地方跟他费时间兜圈子,“你和魏首辅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瞧见,只不过要坐实还差点东西。”
曹知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有你说你的,我无所谓的架势。
“你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等着魏首辅能保保你九族,能救一点是一点,所以不敢也不肯出卖他。”
沈子衿一身华服在阴暗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隔着铁栏,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好听,可听在曹知州耳朵里,却不是什么涓涓流水。
分明是冰寒彻骨的催命符。
“京中局势已变,魏长河自身难保,或许没功夫关照你九族,我其实也可以许诺你一些好处,毕竟九族太广,其中有些人也无辜,但我知道更简单容易的方式。”
沈子衿轻轻眨了眨眼,他长得好看,没有半分凌厉,也没有浓烈的杀气,因为身形纤弱,乍一看,无人会觉得他危险。
但已经有很多人在他身上吃了亏,也已经有人领教过他风轻云淡下的手段。
飞虎说沈子衿吓人,不是没道理。
沈子衿语调平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好像只是在闲聊:“梧州柳城,有一名黄娘子,开着家酒馆,远近闻名。”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曹知州瞬间变了脸,他险些惊的直接从草榻上滚下来,但生生忍住了,惊疑不定看向沈子衿。
沈子衿站着,垂眸瞧着半矮身的曹知州:“她有两个孩子,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买酒的兄弟们带回的话,他们此刻也还在黄娘子的酒馆。”
曹知州听出话里的意思,往牢门边一爬,不可置信:“你、你——”
他是怎么查到的!连他夫人都不知晓,被他瞒得死紧。
他若是不开口,沈子衿口中的人就要杀了黄娘子和他的儿子们不成!?
“外人都说你与夫人感情和睦,可实际上你们彼此并无多少情谊,利益所需罢了,越珍惜的东西放得越远,黄娘子和你两个儿子就是如此。”
沈子衿看着曹知州的表情,这人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他不会有悔过之心,只有刀要割到他的软处,才会真正的痛。
沈子衿半嘲地勾了勾嘴角:“兄弟们还在酒馆等着玉州消息。”
“曹知州,”沈子衿嗓音徐徐,“现在可以说了吗?”
第64章
曹知州的嘴到底也不是万年龟壳,终究被撬开,把与魏长河做的事吐了出来。
玉州搜刮的钱财数额太大,要给魏长河,不可能走现银,也不敢在钱庄直接挂号,而是七拐八绕,中间过了好几道弯,最后才以产业和银票落到魏长河手里。
沈子衿抬手让人记下,之后好去取证。
曹知州的背终于全然垮下,再无半点精神气。
签字画押的时候,他注意到纸上还有这样的话。
【秦王妃被枫山匪徒所掳,玉州知州因担心勾连匪徒之事败露,迟迟不敢上报朝廷】
跟他其余罪状比起来,这一条顿时显得微不足道,认不认都不妨碍他死罪一条。
曹知州已经知道沈子衿他们做好准备,就是冲他来的,写上这条不过是要把沈子衿等人的谎圆上,在皇帝那儿好有个说辞。
毕竟即便他罪大恶极,也是要押解进京的。
沈子衿见他读完:“进了京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曹知州想必已经有数。”
曹知州沉默片刻,他方才就已经在沈子衿几句话里溃不成军,乞求地开口:“黄娘子和我儿……”
“她不知你身份,你连说给她的姓名都是假的,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被你喜欢,”沈子衿冷冷道,“她和孩子都是可怜人,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我自然不会为难无辜的人。”
曹知州松了口气。
沈子衿愈发觉得好笑与讽刺,曹知州和黄娘子的情谊,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他用虚假的身份接近,那两个儿子甚至都不姓曹,就算论香火,以后都跟曹家无关。
他蝇营狗苟害人无数,合该鳏寡孤独。
拿完口供,出了地牢,那股阴暗湿腻如附骨之疽的寒凉总算消失了,沈子衿舒舒服服在太阳下站了会儿,可不希望才好全的感冒又被勾出来。
放从前他是不会在意的,但现在不同了。
他要是有一点不舒服,都会有人替他担心。
那不行,比起楚昭皱眉的模样,沈子衿还是爱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
楚昭在枫山上生擒了自称刀王的匪首,事实证明匪首起得这称号不行,照面就被楚昭一刀扫下马,也好意思称刀王。
按理说刀王也该一起押走,回京等斩首示众,但把该审的审完,什么暗室地板仓库里的证据都搜完后,楚昭直接就地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就把人斩了。
血浸没过雪白的刀刃,楚昭随手一甩,让人把尸体收了。
“就说他是在剿匪时负隅顽抗,乱军中被杀了。”楚昭把刀随手擦在了匪首的座椅上,留下一道血痕,“明白吗?”
亲卫们垂首称是,把刀王的尸身拖了下去。
沈子衿把楚昭从京城叫来玉州,敲门砖的一条理由是“枫山上土匪绑架了秦王妃”,但实际上,土匪没这么干。
玉州官员那边的口供沈子衿肯定能搞定,但土匪这边,变数太多,多说多错,还是直接杀了干脆。
地上被拖出来的血痕延绵拉长,楚昭还刀入鞘,踏出寨门,士兵们已经把山寨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金银财宝、粮食兵器的数量令人咋舌,大伙儿呼哧呼哧搬了许久还不算完。
南将军也看得惊异,继而怒火中烧,一个山匪窝里能搬出这么多的粮,他们真正在外面打仗的,要粮草还得跟朝廷来回扯皮。
匪徒尚且富得流油,跟他们勾结的玉州官员们,腰包又得鼓成什么样?
楚昭点了点粮食:“金银先封箱,粮食搬回城里,分出一批,起几个粥棚,施粥放粮。”
南将军回过神来,他不是草莽出身,家中有人为官,也明白朝堂上一些东西,他凑到楚昭身边,低声道:“王爷,放粮是好事,但您回头会不会不好跟皇上交代?”
开仓放粮要的手续可不少。
“我又没开官府粮仓放粮,”楚昭道,“玉州粮价抬得比京城贵几倍,饿殍遍地,这算维持玉州稳定,查起来我也不怕。”
楚昭身上穿了轻甲,功夫再高,上阵杀敌那也是得穿甲胄的,他此刻把甲去了,刚好南将军离得近,他问:“我身上有血腥味儿吗?”
南将军刚要回答,楚昭又自顾自道:“算了,还是回头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人。”
南将军于是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没听说朝廷还派了什么要员来玉州啊,他疑道:“王爷是要面见哪位大人?”
这么郑重。
楚昭嘴角微微上扬,把甲往亲卫手里一抛:“见沈大人。”
沈?南将军脑子里想了一圈,楚昭亲兵真怕他又给王爷提供花式闪瞎狗眼的机会,轻声提醒他:“就是沈侯爷。”
您可别再问了!
南将军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王妃嘛!
他还没见过沈子衿,戍边将领早先听说皇帝要让楚昭娶男人时,无人不咬牙切齿,谁都知道皇帝没安好心。
本来以为会凑出一对怨偶,但他们在外,也听过几回京里的风声,比如著名的宫门事件,以及万朝节上,秦王和王妃的琴瑟和鸣也广为流传。
分明是感情非常好的神仙眷侣。
没想到承安帝无心插柳,还真点了对好鸳鸯。
南将军却不知道亲卫是想让他停下话头:“王爷和王妃果然感情甚笃。”
昨儿刚正式确立关系的楚昭就爱听这话:“谁让我家王妃那么好,世上知心人难得一遇,我们就恰好碰上了。”
楚昭感慨:“可惜其中某些故事不方便说与你听,否则你一定会大呼精彩,总之,记得我俩情投意合就成。”
既然不方便说你干嘛还非得抛出来吊人胃口啊,故意,太故意了,亲卫们没敢吱声,好在南将军非常木头,领会不了其中真谛,不得不说,他简直是送给王爷的好树洞。
等等,如此一来受伤的就只有他们。
亲卫们对视,心有戚戚。
楚昭调转马头:“走,回城。”
士兵们大胜而归,枫山的大匪患一除,剩下的小帮派山寨就用不着楚昭亲自去打,南将军打他们都是杀鸡用牛刀,楚昭把粮食带回去,沈子衿和白君行从玉州调了人手,开棚施粥。
附近的流民闻言而来,沈子衿带着东宁亲自在棚里给人递粥,不多时,秦王妃和公主殿下乐善好施,在城门施粥的消息就传遍了。
两人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为着要来粥棚,沈子衿挑了身最简单的衣服,不戴任何配饰,奈何他现在的衣服都是秦王府置办的,最低调的衣服也看得出料子不菲,是金玉乡里的贵公子。
东宁也除了珠钗,简简单单一身衣服,一碗碗将粥递给流民。
他看着这些瘦骨嶙峋朝他道谢的人,心中不觉得宽慰,只觉得难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所求不过吃饱穿暖,京城里达官贵人遍地,金银如流水,却给不了这些人一碗粥。
东宁眼眶通红,偏过头,悄悄抹了抹眼。
沈子衿轻轻在他头上揉了揉:“去旁边歇着缓缓?”
东宁摇头,转身要继续,他郑重对沈子衿道:“皇嫂,谢谢你带我来,我……明白了很多。”
沈子衿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从京城出来的路上,他也没想过这么多,玉州百姓的现状,也是亲眼见过,才触动了他的心。
他和楚昭日后都得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之上,无论他们先前是不是穿越者,如今与这些普通百姓一样,也都是大齐的人。
虽然最初沈子衿制定玉州计划是为了肃清魏长河之流,但若能帮到众人,让大齐更好,他和楚昭不是也能过得更舒服点吗?
沈子衿眉目如画,宛若谪仙,正在做的又是善事,跟先前他在飞虎寨里把糖递给小孩儿后一样,又有孩子呆呆看着他,不由问:“您是来帮我们的神仙吗?”
沈子衿失笑:“我不是神仙,来,你的粥,小心拿好。”
前来讨粥的人不少,队伍排得很长,自然需要官兵把手维持秩序,楚昭就站在官兵边上,也不过去,就这么远远瞧着沈子衿。
黑鹰站在楚昭边上,不解:“王爷,您不过去吗?皇帝败坏您名声,若也去施粥,让百姓们知道秦王仁善,那些流言也能变一变。”
“不用,”楚昭道,“秦王妃心慈的名声传出去就行,我自己做得太周全,皇帝又该睡不着,反正我跟子衿一体,他负责塑造好形象,我要做的事就简单了。”
黑鹰疑惑,虚心求教。
楚昭弯弯嘴角:“我负责对他好,恩恩爱爱。”
黑鹰:“……”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王爷……这两段话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怎么没有。”楚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子衿在他们眼里跟神仙似的,而我能跟他这般的仙人能相濡以沫,不也变相让人们重新琢磨我的性格吗?”
楚昭让他学着点:“这可比直接大喊‘秦王不残暴’有用多了。”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但黑鹰总觉得这里头水分很大,他怀疑在楚昭心里,让其余人都知道他跟沈子衿天生一对时最重要的,什么名声不名声,那是顺便的事。
但黑鹰只能说:“属下受教。”
楚昭:“不急,我还没说完呢。”
黑鹰大惊:怎么还没完?
“我不过去的理由还有一个。”
楚昭可不管黑鹰听不听,反正他一定要说:“美人如画,远观和近赏是不同的意趣,我站在他身边,就看不了这样全,偶尔也该换个角度充分欣赏他的风姿,我的心情你可能很难理解。”
黑鹰:的确很难理解!
他突然无比怀念起曾经那个义正言辞声称对爱情没有兴趣的王爷来,起码那个时候,他不用每天被楚昭换着花样折磨耳朵和心灵。
楚昭看人的视线太明显,那边的沈子衿若有所感,抬头望来,看见楚昭,远远朝他清浅一笑。
仙人一笑,秋水横波,云拂花开。
黑鹰站在楚昭身边,清晰感觉到王爷周围桃花乱冒,一朵朵仿佛如有实质,飘得他非常想后退。
但是不行,他是个尽职的侍卫,得好好护在王爷身边。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楚昭也扬起嘴角,视线就没离开过沈子衿,嘴里话却是对黑鹰说的:“他看见我就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
他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黑鹰:身份好像也不是特别骄傲了……侯爷救命!
第65章
玉州的事已经先写了折子提交上去,折子中故意没提起曹知州交代了魏长河的事,虽然魏长河肯定早在楚昭动身来玉州时就开始收拾处理手上一些跟玉州相关的事宜。
但做了的事终归会留下痕迹,铺得太开的摊子不可能一朝一夕就了无踪影,曹知州交代出来的东西,沈子衿这边已经派人把证据收拢妥帖了。
匪患成灾,流民遍地,擅动赋税挪官粮,一条条报上去,朝野震动,满座皆惊。
承安帝大怒,下令尽快把罪臣押解回京。
不过走之前总要保证玉州稳固下来,白君行恨不能把自己一个掰成八瓣用,忙得脚不沾地,沈子衿于心不忍——既是不忍心白君行操劳得晕头转向,也是心疼玉州百姓。
来玉州一回,沈子衿对伫立的这片天地有了更多实感,秦王府是他打盹的窝,而这个窝,就扎根在大梁。
所以沈子衿和白君行一起,从玉州剩下的官员中考教,选一些能顶事的人,暂时管着玉州事务。
这下庄子里能睡到自然醒的居然变成了秦王,而秦王妃居然要早起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王府的诸位们都叹为观止。
不过楚昭自然醒的时间本来就比沈子衿早,所以这下只是变成,他俩每天早上一块儿起了。
沈子衿用不着下人来叫,他枕边人每天就是最好的闹钟。
楚昭刚开始还不娴熟,对着沈子衿那张迷糊的脸,只觉得自个儿也犯懒,根本舍不得叫醒他,不过两三天后,就摸透了伺候侯爷的方法。
叫醒第一步,先亲。
亲得很温和,也就是贴一贴,而后手指摩挲过沈子衿的脸颊,蹭他耳朵,把人叫醒。
这时候沈子衿往往迷迷糊糊,根本不算醒透,会朦胧着往楚昭怀里钻一钻,软成一团,特别好捏,是楚昭给自己谋的福利。
然后秦王就会把睡眼惺忪的侯爷直接抱起来,擦脸、伺候他懒懒散散漱了口,再给人把衣服换上,又抱到镜子边,亲自给小侯爷束发。
全程不用沈子衿走半步路,楚昭抱着身轻如燕的美人,半点没觉得重,琐碎小事也不假他人之手,不亦乐乎。
沈子衿坐在镜前时,就彻底清醒了。
以往他起床都是先在床榻上等自己清醒,如今楚昭一通操作下来,还真不用急着睁眼。
沈子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口还带着几分慵懒:“我觉得我要被你惯得更懒了。”
楚昭手指滑过他乌黑墨发,宛如上好丝缎,爱不释手:“你还要出门做事,可见我惯得还不够。”
沈子衿轻笑:“这又不是你的问题。”
沈子衿没学会的束发,楚昭倒是得心应手,但也只会简单的,复杂的他搞不定。
但沈子衿自然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而且他不挑剔楚昭手艺,第一回被束发,还新奇地瞧了瞧,对楚昭会束发这件事不吝夸赞。
把秦王殿下夸得十分受用。
亲手打扮心上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乐趣。
楚昭:“今天戴什么冠?”
沈子衿任他打扮:“你帮我挑就行。”他思绪已经飘到今天正事上,“今天要先去见徐玉之。”
楚昭的手微不可查一顿,徐玉之,这个名字最近频繁出现在沈子衿口中。
楚昭就见过他一面,生得白白净净,模样并不算出众,典型的文人,做正事本领还不错,在玉州官场不想跟曹知州同流合污,也没有勇气干什么大事,因此曹知州在位时只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上班下班,过着普普通通生活,也没被找过茬。
因此安稳待到了现在。
沈子衿和白君行发现这人正事干得很好,因此把他用了起来。
楚昭还记得这人经沈子衿几句提点之后,看向沈子衿的眼神就变了,亮晶晶的,殷切得很。
楚昭仿佛若无其事道:“他都跟着你们好几天了,还没法自己处置手里的事?”
“他有本事,就是胆子太小,某些事明明妥帖了,也非得来问问我或者君行,显然是怕僭越半点,”沈子衿唔了一声,“不过有的事务他先前没经手过,京城即将处置玉州官员的当头,他也是不想沾上半点儿腥吧。”
“这样你们得忙到什么时候去,好好跟他说说,让他赶紧支棱起来。”
沈子衿:“他一点点试出线在哪儿,就换上了他自己的章法……束好了啊,谢谢。”
楚昭放下手,满意欣赏了下自己作品:“我不要口头道谢,多生分。”
沈子衿下巴被他轻轻抬起来,看着楚昭带笑的眼,沈子衿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沈子衿耳根微微一红,他嗫嚅下唇,低声道:“……你想要什么谢?”
楚昭:“侯爷聪慧,明知故问。”
沈子衿抿抿唇,眼尾也要羞红了:“那你来吧。”
楚昭笑意更深:“你要谢我,不该你来吗?”
沈子衿睫羽一颤。
该说的都说了,亲也亲了一张床也躺了,都是决定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亲密的事他自然也不是不能主动。
虽然有点不太习惯。
但可以学,他学习能力最好了。
连喜欢一个人这么难的课程都能学会,那附加题目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子衿于是抬手,要去环住楚昭的脖颈。
袖口滑落,露出他玉白的手臂,窗外的晨光投进来,肤白如梨花溶溶,他坐着,楚昭站着,沈子衿有些够不着。
“……你低一点啊。”沈子衿仰着头,眼中水波氤氲。
这句话听着像是嗔怨,但落在楚昭耳朵里,那就是撒娇。
楚昭弯腰凑近,雪白的胳膊如愿以偿缠上了他的脖颈,柔软熨帖。
小轩窗,正梳妆,两个情窦初开的小郎君交换了清浅的吻,人面桃花相映红。
沈子衿收拾完毕用过早饭,去了办事的地方。
他每天还能有个好觉睡,玉州官员们这几日却没一个能安寝的,努力表现,积极主动加班加点,争取给上面留下好印象,也为撇清和曹知州及其党羽的关系。
白君行和徐玉之来得早,沈子衿到时,徐玉之眼前果然一亮,忙给沈子衿奉茶:“王妃来了。”
沈子衿在窝里是软乎家猫一只,出了门,就是矜贵又风度翩翩的公子,颔首:“昨儿走时还有事没议完,你们来得早,可已经有章程了?”
白君行:“正要与王妃说呢。”
徐玉之果然是十分小心的人,他把自己位置摆得很低,在沈子衿和白君行面前只称下官,不干半点越俎代庖的事,每每开口,绝不会出现乱插嘴的情况,胆小有胆小的好处,虽不想争多大的功名,但周全妥帖。
沈子衿又翻了翻理出来的册子。
之前施粥后,还借此机会重新核对流民户籍,被曹知州和土匪们占去的田地也要重新丈量分配,还有过万的山匪怎么处理、丢了户籍身份不明的流民又该怎么办……
等等等等,的确都是量大的活儿,非常需要人手。
好在这些天下来已差不多都把规章定好了,剩下的按部就班去做就行。
沈子衿点头:“好,看来再过几天,我们就能放心起程回京城了。”
徐玉之这时候恰到好处开口:“王爷王妃来玉州时,我等不曾为殿下们接风,实乃惭愧,二位救玉州百姓于水火,玉州实在感激涕零,还请王妃允玉州官员为你们践行。”
徐玉之摸出沈子衿和楚昭不是奢靡浪费的作风,不忘补道:“城中正接济流民,山珍海味拿不出,寻常家菜还是有的,望王爷王妃不要嫌弃。”
他不忘朝白君行拱手:“也请白大人赏光。”
白君行作为监察御史,此番也要一起回京禀明情况,因为沈子衿的推动,他缩短了在玉州停留的时间,这次回京后,玉州大案办完,资历也算够了,不用再外派。
把白大人留在京中,也方便他们后续的动作。
毕竟当首辅和次辅都处理完了,朝堂好不容易大洗牌,出现了最好的机会,承安帝这枚棋子,也终于该挪一挪了。
沈子衿沉吟,践行宴其实没必要,但走之前再敲打敲打玉州官员们也好。
于是他点头应下:“好。今日午饭我也与你们一起用,把事情说完,后两日我就不来了,庄子上也该收拾准备回京了。”
他将守在外面的王府侍卫唤进来一个,让他们去庄子上带个信,午饭就不回去了。
徐玉之是巴不得能跟沈子衿还有白君行多相处的,他是文人,最爱跟有才之士结交,白大人一代文豪不用说,几日相处下来,发现秦王妃也是才高八斗之辈,他自然欣喜得很。
徐玉之:“王妃可有什么想吃的,我提前去吩咐厨子。”
沈子衿:“我不忌口,跟你们一样,随意就行。”
“那您可得尝尝咱们玉州特色,唉,这玉州曾经啊,也真是鱼米之乡,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希望此番之后,还能再见昔日盛景。”
徐玉之公事上谨小慎微,但人随和,私下也热情好客,他有心安排,但是王府侍卫回来后,对沈子衿道:“王爷已知晓,说到时候会让庄子上的人送饭过来,啊,也有白大人和徐大人的份。”
徐玉之愣了愣:“这……”
沈子衿:“好,那午饭就不劳徐大人费心了,我们抓紧时间继续议事吧。”
徐玉之就这么蹭了一顿饭,拱手道谢:“多谢王爷王妃体恤。”
他们在堂内议事,聊到重点时比较忘我,时间流逝,王府饭菜送到时,三个人都正埋首盯着手里的案卷,很沉浸。
白枭只得小小声道:“侯爷,饭菜送来了。”
沈子衿头也不抬:“嗯,放旁边吧。”
白枭欲言又止,但送饭那位给他比了个手势,于是白枭闭上嘴,安安静静出去了。
沈子衿视线掠过几行字,方才说得有些口干,他们一上午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茶,他又要伸手去端杯子,但端起来递到嘴边,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有人把杯子从他手里拿走,倒了杯茶,又放回他手里。
沈子衿:“多谢……”
等等,沈子衿这才意识到不对。
侍从是不会直接从他手里拿杯子的,因为那样对他们来说是逾矩,更不用说倒完水还直接塞回他手里,这么熟稔亲切。
一直低着头的沈子衿终于从案卷里回神,抬头一看,却见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楚昭。
沈子衿愣住:“你怎么来了?”
楚昭拎起手中食盒示意:“来给你送饭。”
白君行和徐玉之也这才回神,匆忙起身行礼。
楚昭好整以暇:“二位大人不用客气,公务繁忙,但也要顾惜身体,先用饭吧,用完再继续也不迟。”
于是几人起身,到了旁边小厅,但这儿只有一张桌子,徐玉之还在迟疑,楚昭倒是大方:“别拘谨,都坐。”
徐玉之是知道沈子衿没架子,跟他同桌用饭也还好,但是秦王……虽然秦王在玉州办的也是好事,众人非常佩服,可一想到从前的流言,还是有点犯怵。
白君行习以为常,行礼后就坐下,徐玉之见状,便也坐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王好像多看了他几眼。
难道是怪罪我方才没能及时行礼?徐玉之十分紧张。
食盒里的菜摆出来,徐玉之不敢吭声,降低存在感吃饭,而楚昭给沈子衿夹菜:“多吃点,你怎么就养不胖呢?”
徐玉之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不敢乱看。
白君行倒是轻轻瞧着。
周丹墨写过信哭诉先前以沈子衿和楚昭为原型的话本被秦王下令收回,但是吧,已经卖出去不少了,而且反响很好。
秦王发话,暂时肯定是不敢写了。
……有点可惜,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写。
沈子衿也给楚昭夹菜,他虽然欢喜,不过也想让楚昭好好休息,从京城跑到玉州,再去剿匪,都是连日奔波的劳累事,小声道:“你该在庄子里摸摸鱼,送饭让别人来就行。”
楚昭也压低声音:“不麻烦,就是想来看看你。”
沈子衿面颊一热,慌忙瞟了瞟白君行和徐玉之,确认这两人坐在圆桌较远处没听到他俩悄悄话,轻声道:“还在外面呢,咳,吃饭吃饭。”
楚昭却很坦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分开一个上午了……这边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完,徐玉之都把你的时间占去了。”
沈子衿刚要开口,但忽然福至心灵,觉得哪里不对。
他发现楚昭余光又瞟向了徐玉之。
沈子衿跟徐玉之之间没有任何多余接触,所以他先前完全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但再品一品楚昭刚才的话,沈子衿发现——
因为徐玉之这几天占了他的时间,他陪着楚昭的时间少了。
楚昭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第66章
本来沈子衿今天就打算把事情处理完,但听到楚昭这么说,顿时起了心思,使了个小坏。
沈子衿故意道:“应该还要花几天时间。”
还要花几天?
楚昭气息沉了沉,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瓮声瓮气:“那我不休息了,也来帮忙,好早点把事做完。”
玉州剩的这帮官员怎么回事,好歹也是通过考核进来做事的,能不能有点水准。
沈子衿瞧着他憋闷的神色,确定楚昭果然是吃味儿了。
楚昭当了这么多年皇子元帅,上位者的坏毛病没学过,但小毛病还是有的,比如在自己的私事上格外嘴硬要脸。
他吃醋不会敲锣打鼓到处宣布自己吃醋,明明是沈子衿没空陪他,却也不会朝沈子衿撒气,他会一边郁闷,一边想办法解决问题。
沈子衿没忍住笑出了声。
楚昭疑惑,正在心里琢磨给玉州官员发作业呢,闻声偏头瞧他。
沈子衿又给楚昭夹了菜,低声道:“唬你的,今天下午前就能把事做完,我们就能准备回京了。”
楚昭愣了愣,瞧见沈子衿眸子里狡黠盈盈的笑,顿时回过味来。
“小侯爷,”楚昭磨了磨牙,“逗我好玩吗?”
好玩啊。
但沈子衿懂得见好就收,并不回答,只边弯弯嘴角,边给人夹菜赔罪。
外人还在,楚昭并不能拿他怎么办,因此有恃无恐,胆大得很。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楚昭在桌子底下伸手,朝沈子衿膝盖不满地一抓。
本来只是泄泄愤,但碰着圆润的膝盖,瞧着沈子衿含笑的眼,楚昭也是心头一动……没人规定只能沈子衿使坏。
楚昭也可以。
于是他手上力道松了松,改为了五指轻捏,还在他膝窝里轻轻不急不慢打了个圈。
沈子衿浑身一抖,差点没握稳筷子。
他震惊地看向楚昭,楚昭却跟没事人似的,另一只手拿筷子吃菜,还对沈子衿笑了笑:“嗯,这个好吃,你也快吃。”
沈子衿抖着手:“你……唔!”
这人把按摩的手法都用上了!
明知道他怕痒,沈子衿筷子贴在碗边缘,咬牙忍着,但眼中已经开始氲起波光,心驰神荡。
徐玉之听到沈子衿截断的话下意识抬头,就见秦王妃洁白的耳根通红,低着头,筷子在碗边碰着,但半晌也没真夹起饭菜,秦王含着笑偏头看人,似乎还在低声说什么。
徐玉之:“……”
非礼勿视,他低头扒饭,桌上再没敢抬头看一回。
楚昭使坏也就一小下,他当然不可能在外面把人捉弄过头,松手后沈子衿闷闷吃饭,桌下的腿不轻不重踹了楚昭一脚。
楚昭皮糙肉厚,半点不疼,嘴角笑意反而更深了。
一顿饭吃完,沈子衿下午要继续做事,把楚昭往外撵,这人要是留在这里搅乱自己的思绪,今天就真别想把事儿做完了。
沈子衿推着楚昭后背朝外走,楚昭半推半就跟他闹着,徐玉之在旁边看到两人打情骂俏,秦王的形象与他先前所想相去甚远,没忍住道:“想不到秦王殿下原来是如此性情。”
哪有半点铁面阎罗的模样。
白君行也瞧着两人,心里不受控制滚过各种话本桥段,属于职业病了,他随口应和:“下了战场,秦王殿下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最后四个字意有所指,徐玉之心念一动,想到京城的水深,闭口不敢再多说。
沈子衿顺利解决完了手上的事,来了玉州后这么久,可算是能安心歇歇了,楚昭也一样。
还有两天就要回京,本来他们也制定了计划,准备在两天里好好玩玩,放松下身心,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真到了放假,比起什么出门游玩,果然躺平才是真理。
两人搬了椅子在院里,手边搁着果盘,手里拿着话本,懒洋洋晒着太阳,沈子衿感慨:“生活。”
楚昭也感慨:“堕落。”
真是好久没这么堕落了。
他把一颗葡萄喂到沈子衿嘴边,沈子衿张嘴吃了,翻过一页话本:“回京后魏长河倒台,大齐朝廷得来一番更深的清洗,他身上牵扯的官司太多了,这一审可不知道要审出多少人,审多久。”
楚昭看着沈子衿的唇瓣被葡萄汁润得晶莹:“是话本不好看了还是葡萄不好吃了,放假呢,提魏长河干什么。”
沈子衿:“因为三两天假期是满足不了我的,我想尽快退休。”
原著直接害死楚昭的首辅和次辅纷纷扫了个干净,然而对他们其余人来说,最大的隐患还有一个。
承安帝。
迟早是要走到这步的,不然皇子党们的筹谋是为了什么,他们跟承安帝完美演绎了天家无父子,只有深仇大恨。
太子的血埋在了过去,二皇子至今噩梦缠身。
楚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这回能直接把老东西气死就好了,多省事。”
“那是最理想的效果。”沈子衿胆子也不小,“再不济,气病一场也好。”
承安帝年事已高,如果大病一回,铁定会冲着给他炼仙丹的国师发火。
等国师的脑袋岌岌可危,不就是他们接触国师的好时候了吗?
沈子衿一心二用,盯着话本看,楚昭瞧着他莹润的嘴唇翕动,眸色不着痕迹黯了黯:“葡萄还要吗?”
沈子衿:“嗯。”
挺好吃的。
楚昭:“张嘴。”
沈子衿乖乖张嘴,下一秒,嘴里多的却不只是葡萄。
楚昭咬着葡萄,亲自喂到了侯爷嘴里。
喂完,沈子衿的眸子也变得跟唇瓣一样顺润,波光潋滟,气息不稳,楚昭舔舔唇:“果然鲜甜多汁,好吃。”
沈子衿春容满面,把葡萄往他嘴里一塞:“好吃你就多吃点。”
楚昭笑眯眯就着沈子衿的手吃葡萄,又把他手指捏过来亲了亲。
沈子衿:“……”
都是哪儿学的花样!
楚昭是不是背着他偷偷藏了什么限量的话本!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沈子衿楚昭等人出发,押送罪臣回京,南疆驻军借了五百人与他们一同上路,余下的人由南将军领着回南疆驻地。
南将军依依不舍,希望以后楚昭有机会作为元帅来他们南疆例行巡查,让他多瞻仰一下大齐战神的风姿。
途中遇到过两拨刺客,都是冲着玉州官员来的。
沈子衿他们分析,不一定是魏长河的手笔,可能是他的党羽擅自做主,毕竟魏长河自以为能摘干净,但有些官员觉得自己脱不开关系,心急如焚。
性命攸关的事怎么能不急,于是就想干脆把曹知州等人截杀在路上。
但沈子衿和楚昭早就防着呢,铜墙铁壁,两次不成后,对方知道这边是硬茬,再没有人来白白送死了。
抵京后,沈子衿和楚昭这才不慌不忙,把先前奏折里没提过的、各种指向魏长河的证据拿了出来。
魏长河登时色变。
他平日里最会装蒜,一副德高望重老者模样,论演技可不比任何人差,朝臣们共事多年,也是头回见他面具被剥得一干二净,如此张皇狼狈。
承安帝当庭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陛下!”
群臣惊呼一片,但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担心龙体,那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承安帝生气,不是气在魏长河跟玉州有瓜葛,玉州是魏长河的事他早知道,气在山匪成群,以及,魏长河在玉州刮走的银子比他想象中更多。
承安帝一直以为魏长河赚到钱后,跟自己是二八开,魏长河二,他得八。
结果发现是三七开,他三,魏长河七。
承安帝能不气吗,直接就在龙椅上厥了过去。
一片混乱里,楚照玉淡然让人先把魏长河等人下狱,等候陛下苏醒了再处置。
承安帝醒的时候,暂时还没精力处理朝事,听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就如沈子衿所料,果然召见了国师。
国师跪在龙榻前,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国师,”承安帝喝过药,声音很沉,“太医说朕肝火过盛,气郁生涎,以至于晕厥,你说呢?”
国师把头埋得很低:“臣也如此认为。”
“你也如此认为,你还敢如此认为!咳咳咳!”
承安帝一气,又接连几声咳嗽,胸口闷疼,不得不暂时忍了忍,压低嗓音:“我按时服用仙丹,本该身强体健,如何因为一时之气就能晕厥!”
承安帝到底是做惯了皇帝的人,天子一怒,直指脑袋,国师腿都软了,但为了命,嘴巴必须好好应对。
“陛下,长生仙丹可保人长寿万岁,偶尔一点儿小病都是正常的,绝不会碍事,无损根基。”
承安帝定定瞧着他,瞧得国师大汗都把衣服浸湿了,方才徐徐开口,让他留下仙丹,人可以滚了。
国师躬身退出殿外,一直到大门阖上,他才有种从鬼门关走一遭,劫后余生的庆幸。
也很虚脱。
走下台阶时险些踉跄摔倒。
他扶着一旁的石柱,看着晃眼的天光,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承安帝日渐衰老,没人比他更明白,承安帝长生不过春秋大梦,如今因为他多年的调养,所以一点病的确无妨,但再过几年呢?
当承安帝发现自己的衰老根本抑制不住,头一个要的就是他的脑袋。
国师贪财,进宫就是为了图钱,他这些年的确赚了不少,可再多钱也要有命花。
他知道问题在哪儿,但却找不到办法。
承安帝多精的人啊,虽然给了他国师的位置,但根本不给他弄权的机会,他想找个靠山都找不了。
国师擦了擦汗,往前走,走出一段,在转角处遇到一个小公公。
这公公他认识,大内总管的徒弟之一,小福子。
小福子见了他,先给见礼:“呀,国师安好,这是刚从陛下寝宫出来?”
国师也客客气气:“是,公公是要去御前伺候?”
小福子:“可不是么,陛下已经醒了?”
“刚醒。”
“国师妙手回春,您的医术啊,如今可是内朝第一呢。”小福子夸了一圈,“我听说秦王妃也有心找您治病,不过陛下刚晕过一回,念着您还需要侍奉,所以不好在这个时间开口。”
国师一愣:“秦王妃?”
秦王妃是个病秧子的事他也听过,素来没什么交集。
小福子笑:“是,听说王妃近来身子又不爽,秦王着急,或许过几天就得朝陛下讨要您,您可是红人,也不知道陛下舍不舍得割爱,让您去瞧一回。”
秦王妃,秦王……国师感觉自己心口怦怦急速跳了几下。
听说几个皇子之间关系很好,但他一直没有机会跟皇子们多亲近,这回能试探试探,给自己抓一根救命稻草在手上吗?
第67章
魏长河下狱非同小可,连着他的党羽也要一并彻查,平日里与他们有过来往的官员也人人自危,无论行事还是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又是三司会审的大案,承安帝歇了一天,就命令下面着手督办。
次辅党刚洗过一回,提上来的新贵里,大部分都是曾经被压着的皇子派,一小部分无关人士还没站稳根基,因此这回审案,明显是以二皇子所在的大理寺为首,其余人为辅。
承安帝还卧在床榻上时,楚照玉就去看过,推着轮椅,依然是恭顺温良的模样。
顺便转达了其余两个弟弟的虚假关心之情。
不让楚昭和楚锦旭来露面是对的,反正他们父子关系淡,父皇病了不来问候,事后被斥责几回加点小罚就完了,如果他们来了,场面可能会刹不住。
病中人多思,当承安帝病在榻上,身心俱疲暮气沉沉,却看到风华正茂的儿子,他会有的可不是欣慰。
他只会感到自己的父权与皇权受到威胁。
但楚照玉来就刚好,因为他残缺体弱,不会让承安帝感到不适。
还会好好吩咐他帮忙做事。
楚照玉自然是听话模样,回答得没有差错。
朝堂上出了这样的大事,沈子衿其实是很想上朝亲自听一听的。
但是不行,他要扮演在玉州受到惊吓又大病一场的柔弱王妃,因此回京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待在王府里,听楚昭把消息带回来。
好在王府够大,不会让他闷得慌。
而且楚昭不在的时候,还有客人来访。
周小公爷作为铁血皇子党,人是很能信得过的,专程来陪秦王妃,给他解闷,顺便……暗搓搓找点话本素材。
先前楚昭让他回收话本,虽然没卖出的话本库存只剩一点儿,但他也老老实实收了,楚昭也把美人图还了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编话本的心思不死,蠢蠢欲动。
“你看,我新画的英雄救美图!”
周丹墨献宝,刷拉展开画卷,一如既往画得非常好,但画中楚昭抱着他,单枪匹马冲出刀光剑影的画面就与事实没半点相干,十分地想象派。
“这么好的画面,这么棒的故事,却不能让其余人一同分享,太可惜了。”周丹墨长吁短叹,“王妃,要不然你给王爷吹吹枕边风,允许我们继续写呗?”
沈子衿差点给他一句“枕边风”呛住,但转念一想,他现在还真能煽风,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即便不提枕边风,沈子衿也正好有事跟周丹墨说。
“你们先前的话本太明显了,以天家皇室为原型,提到了他们家里人,胆子真大,不怕龙椅上的那位知道吗?楚昭让你赶紧收回来,其实也是为你好。”
周丹墨愣了愣:“我都没敢怎么写两位主人公的家人,以为已经够隐晦了?”
“我只能说还好之前那话本印得不多,”沈子衿道,“不然真广为流传后,风声传到宫里,那位心眼可不大。”
周丹墨心有戚戚,脑袋耷了下去。
沈子衿慢悠悠道:“不过现在可以写了。”
周丹墨耷下去的脑袋霍然抬起。
“因为魏长河的事,他暂时分不出多的心神了。”沈子衿含笑,“而且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只要能编心爱的话本,什么事都好商量,周丹墨振奋精神:“什么事你尽管说!”
沈子衿:“你是想出系列话本吧,那下一本里,把林召形象写得丰富些,多写写他的优点,不要只拘泥在爱情上,尤其写写他待人处事,以及对他所处地方的奉献,画面里,也别把他画得太杀气腾腾。”
周丹墨若有所感:“你是想……”
“嗯,”沈子衿点头,“从前关于楚昭的流言蜚语太多了,是时候该矫正了。”
周丹墨和白君行的话本向来深受欢迎,对百姓来说,民间故事的影响力是很大的,而且传得也广,承安帝抹黑楚昭的时候,也编了不少桥段,一传十十传百,越穿越离谱。
“这个好说!”周丹墨拍拍胸脯,“我也早就听不惯外面的编排。”
他谨慎地问:“那如今能写到什么程度?”
“还是别让林召父亲露面,当他不存在。”
周丹墨点头:“我懂了。”
周丹墨下午来小坐片刻,也不留下吃晚饭,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走了。
楚昭这两天也跟着有点忙,毕竟随着调查加深,更多官员下狱,抓人是体力活,总不能让文官上。
还有人提前告病,想携一家老小跑的,说实话,提前把家眷送出去而自己留下伏法还有操作空间,他自己还想跟着跑,想什么呢。
楚昭在城门口把这些人逮着的时候,都给他们逗笑了。
他回家就把这些乐子分享给沈子衿,让沈子衿一起快乐快乐。
笑完他们的愚蠢,可再想想他们先前干的事,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除了玉州那几个官员铁定死刑外,现在还有十几个都官脑袋也绝对保不住。”楚昭,“还有些跟着狼狈为奸的亲朋,都不用细算,午门外到时候刽子手得砍到手酸。”
沈子衿:“都是罪有应得。”
“谁说不是呢。”
沈子衿:“对了,周小公爷今天来,让我给你吹吹枕边风。”
楚昭:“咳咳咳!”
他艰涩道:“……什么风?”
“枕边风。”沈子衿笑盈盈,“怎么,我不能吹?”
“咳。”楚昭把被呛到的嗓子收拾好了,“当然能,他想干什么,继续写话本?”
沈子衿点头:“我主要还是想借话本重新宣扬下你的名声。”
楚昭立刻明白沈子衿的用意,他眼中情绪一浓,心里被触动得不行。
楚昭:“过来我抱一下。”
沈子衿从善如流坐了过去。
楚昭搂着他,把下巴搭在沈子衿肩窝上,呼出一口气:“我都不在乎了,想着随缘吧,管他呢。”
沈子衿:“那怎么——”
“现在发现,有人替我在乎的感觉真好。”楚昭补上。
沈子衿阖上唇,轻轻嗯了声,也靠在楚昭肩膀上,有人在乎自己的感觉确实很好,他已经在楚昭这里尝过了。
楚昭搂着人,心满意足,自打说开了之后,沈子衿嘴上的话咬得就没那么紧了,包括他先前以为要等很久的情话,沈子衿也写给了他。
“你都能跟我吹枕边风了,看看你之前面皮多薄,喜欢我那么久,还都一直不敢开口。”
很久吗?沈子衿开始回想。
楚昭面露怀念:“明明是你先喜欢我,我递了好多话都被你避开了。”
沈子衿一愣。
“等等。”
他从楚昭怀里退出来,茫然地跟楚昭四目相对:“不是你先喜欢我吗?”
楚昭也怔住:“?”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诧异。
沈子衿:“……”
楚昭:“……”
事情好像哪里不对!
楚昭不可思议:“是你先喜欢我啊,你为了我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交出来,可我分明还没为你做什么。”
沈子衿也匪夷所思:“明明是你先喜欢我,你对我的好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怎么能叫还没做什么?”
一学霸一学神做了同一道题,虽然结果一样,但此时此刻,两人才发现解题过程原来不对劲。
楚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承认没关系了。”
沈子衿也挤了个差不多的笑容:“我知道王爷嘴硬好面子,但这事儿就我俩知道,你不用这么开不了口的。”
说完这句,两人对视,目光里火花带闪电,激起了莫名的胜负心。
沈子衿:“是你。”
楚昭:“是你。”
“你。”
“你。”
楚昭:“再不承认我亲你了。”
沈子衿直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亲了也还是你先动的心。”
楚昭直接把沈子衿脑袋朝自己摁过来,握着他的腰,把人直接亲得面泛桃花,气喘吁吁。
楚昭:“再不承认,我继续把你亲到说不出来话。”
沈子衿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捧过楚昭的脸,气势汹汹亲了回去。
片刻后——
沈子衿变成水做的,软在楚昭怀里。
事实证明,文人不能跟习武之人比肺活量,比不过。
但就算比不过,只剩一口气,沈子衿也要眼尾带红,颤颤巍巍说出那句话——
“是你先……嗯!”
楚昭呼吸也粗了,但他还能再战,这回直接把沈子衿亲得头晕目眩,水光潋滟。
最初沈子衿还是坐着的,现在直接无力躺在楚昭臂弯里,被他抱着了。
两人都在房中大喘气。
楚昭喘:“我觉得,我们此刻不该争这个。”
沈子衿也喘:“我也,赞同,呼……”
两人各自平复了下呼吸,片刻后,再看向对方,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楚昭笑着把沈子衿搂过来,沈子衿勾着他的胳膊,两人额头相抵,互相蹭了蹭,把彼此额发都蹭乱了。
楚昭闷笑:“换个问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嗯?”
沈子衿盈盈如芙蓉秋波:“不知道……细想起来,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算起。”
他俩不是一见钟情,开窍的那一瞬间,必定有细水长流的铺垫,不知不觉间慢慢沉沦,或许最初心动的刹那,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楚昭抱着他晃了晃:“我也是,反正不管谁先,你现在都是我的了。”
沈子衿轻轻摩挲了下楚昭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你也是我的。”
楚昭:“再亲一下?”
沈子衿轻轻吐息:“来啊。”
分离的呼吸再度纠缠不清。
佳人在侧,要争的不是高下,而是彼此的朝夕,究竟是谁先,还真不重要了。
还是先亲个痛快更重要。
第68章
魏长河一案可以说闹得沸沸扬扬,民间也传出不少版本。
旁人说富可敌国,多数时候是夸张,或者赞美吹彩虹屁,但放在魏长河这里,却是个大实话。
首辅当得富得流油,抄家能抄出个国库来。
户部本是魏长河的地盘,他入狱后,承安帝点了几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纯干事儿的人来上,清点魏家财产,通宵点灯都还没算完。
承安帝气得险些再晕过去。
但想想这些银子都能流回来,他又释怀了。
官员们判罚不同,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有罪臣家眷九族被牵连流放,手上戴着枷锁,排成长条拉出城门。
某些人查完后,就先行砍头上路,午门外的脑袋分批砍了好几天。
楚昭一语中的,果然是血流成河,善后洗刷血迹都许久弄不干净。
承安帝得了新金库,心情好不少,但案子带来的后遗症仍然留在朝中,原本该年底进行的官员考核索性提前开始,想要再拨出一批人来填补空缺。
善后的事只能一点点来,这时候楚昭却也开始告假不上朝。
大家都在忙碌且人手不够的时候,楚昭告假格外显眼。
承安帝问:“他怎么回事?”
“是因为子衿。”楚照玉解释,“本来是去玉州养病的,却碰上如此凶险情形,心神不宁,就扰得身体也不见好,先前好不容易养起的一点底子都败光了,最近状况好像很糟糕。”
楚照玉顿了顿,似乎把一些不吉利的话咽了回去,但神情的忧虑很明显:“听说六弟都想放榜去民间寻医了。”
承安帝捻了捻佛珠,沉吟没作声。
如今朝堂人手这么紧缺,他倒是想起来,沈子衿要不是有个病殃殃的身子,也是个能干事儿的人。
人才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珍贵。
而且楚昭也跟着告假算怎么个事,赶紧滚回来干活。
楚照玉说完话,就安安静静垂眸,好像只是个承安帝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的安分皇子。
承安帝:“让太医去看看。”
楚照玉叹了口气:“太后当年谴方太医前去看过,也只说勉强养着。”
方御医早已告老还乡,但他的医术是公认地好,目前太医院里好多都是他徒弟,医术越不过他。
承安帝这回沉默了更久,最后才道:“罢,让国师去看看吧。”
国师被招进宫后,并非没有给除承安帝以外的人看过病,他给太后探过脉,也给楚照玉看过腿。
但那是在楚照玉腿残已成定局后,承安帝才假模假样让国师看了看。
像沈子衿身子不好人尽皆知,承安帝从前却没开过口派国师去,也就是眼下听起来情况好像很糟,而且出于他的个人考虑,才肯舍得让国师出马。
楚照玉是沈子衿好友这事儿没藏过,他眉目一展,口吻听起来非常真心实意:“多谢陛下,希望子衿能度过眼前难关。”
国师于是得了旨意,带着他的小徒弟一起去到秦王府。
去的路上,他听说秦王妃很不好,病得重,总之情况十分危急,秦王焦灼万分,好像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国师捏了把汗,他医术是好,但没真看到病人,也不敢打包票绝对能治。
但只要这回能治好,就是卖给了秦王一个大人情。
他到了秦王府,直接被领去了明月轩,见到了秦王。
他在宫宴上见过楚昭,秦王风采依旧,只是……看着并不是多着急。
国师纳罕。
秦王和秦王妃感情有多好,他是听过的,秦王的后院里至今只有王妃一人,非常洁身自好,要不是情比金坚,哪能做到如此。
毕竟大部分达官显贵家里,三妻四妾是寻常。
既然感情好,王妃病重,秦王为什么面上没半点忧愁呢?
“劳国师走一趟。”楚昭打量过他,才道,“王妃不喜人多吵闹,更不喜太多外人在房里,我带你进去,您的徒弟就先留在外面吧,若之后必须要他搭手,再唤不迟。”
国师没入宫前,也见过不少毛病颇多瞎讲究的人,他虽然心里已经在奇怪秦王的态度觉得哪里不对,但都走到府里来了,自然也得继续。
国师表示理解:“好,还请殿下带路。”
楚昭带着国师进去,侍从从外面阖上了门。
屋内隔了扇屏风,国师本以为绕过屏风后会见到一个蔫蔫的病人,却没想到抬头,就见秦王妃好端端坐着,面色红润,毫无病气,非常健康。
国师心里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楚昭在他身后,声如冷铁:“国师且先坐。”
国师冷汗唰就下来了。
鸿门宴!
看病不过是个借口,他们费劲周章把自己诓来王府,总不可能是闲话家常,这是想干什么!
可他无路能退,只好战战兢兢在沈子衿侧下方落座。
楚昭则坐到了沈子衿身边。
沈子衿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请大人来其实有一事相求。”
国师不敢动桌上的茶水,硬着头皮道:“王妃请讲。”
反正怎么看,都不是让他来看病的。
沈子衿道:“你手边两个匣子,打开手侧第一个看看。”
国师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匣子,他打开第一个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堆药丸。
褐色的小药丸,就是表面光泽与寻常丹药都不同,更为鲜亮,看上去甚至很像一层……壳?开匣子的时候,还有点浅浅淡淡的甜味。
沈子衿:“以后便将这些药丸代替仙丹,给陛下服用,一日两次即可。”
“啪嗒!”
国师手一哆嗦,啪地一下阖上了匣子,满目震惊!
居然连圈子都懒得给他绕,这么直白就要把他拉上弑君的贼船吗!
这一匣子必定是毒药,秦王府总不可能没事搜罗糖丸给皇帝吃,以天家淡漠的亲情来说,也不可能真是灵丹妙药。
国师冷汗冒得更多了。
偏偏沈子衿还很淡然:“陛下无法长生不老,国师绝对再清楚不过,等陛下再害上几回病,国师人头还能保多久?”
国师在惊惧中咬咬牙,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本来也是为了抓救命稻草,想着要在这次出宫好好表现,别人都这么直白把草递了过来,他也不愿错过机会。
而且不抓,他可能不用谈以后了,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秦王府还难说。
国师抓在匣子上的手紧了紧:“陛下每日用的药太医院也要验,毒物很难进口。”
“无妨,”这回开口的是楚昭,“他们验不出问题。”
“陛下身体会渐渐变坏,太医把脉,也只能诊出是病症而不是毒。”
匣子里的东西是楚昭实验室制药副产物,承安帝虽然保养得当,但他们的人去翻看过皇帝脉案,知道他身上有点什么毛病,是药三分毒,有些药他吃了就会把毛病掀开。
下一吃就死的毒不行,太明显,所以还是把时间拖一拖好。
国师当即头皮发麻:“王妃,您也刚说过,若陛下身体再出问题,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我。”
沈子衿端起茶盏:“放心,你按我们吩咐办了事,就会有人保你,对了,茶里没毒,你放心喝吧。”
国师勉强笑了笑,仍然不敢动茶水,沈子衿又道:“真的,毒在第二个匣子里呢,你打开看看。”
国师:“……”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实诚!
他打开第二个匣子,比起第一个的满满当当,这个小匣子里就一颗药丸。
“给死士用的药,吃下去后需得每个月定期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你把事办完,就给你彻底解毒。知道国师医术好,我们敢用,自然就不怕你能自己解开。”
楚昭:“自己吃还是我们灌,国师选吧。”
听了皇子要造反的话,怎么可能就放他这么离开,国师心知肚明,长叹一声,拿起药,踟蹰片刻,还是吃了下去。
不过他用指甲偷偷刮了点药末,到底还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出解药。
他把另一个匣子也抱了过来,俨然是收下同意做事了,他还是紧张:“王爷王妃可说话算话,能保我性命?”
“当然,”沈子衿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背上条血债?”
楚昭是唱黑脸的:“回宫后你就动手,给你三天,不然,国师夜里可别合眼。”
国师一抖,不敢吭声。
他在房间里待够了时间,才慢吞吞走了出去,徒弟好奇凑上来:“师父,王妃如何啊?”
“王妃底子不好,大惊大惧下落了心疾,但我已施针,又开了药,养些日子就能缓过来了,无事。”
徒弟点头,虽然遗憾错过了一场教学,但贵人府里,他不敢多说,只看着国师多出来的匣子好奇:“师父,这是?”
“王爷大喜,赏赐的东西。”国师拿袖子掩住,“走吧。”
国师走后,楚昭饶有兴致把玩空掉的杯盏:“你说他会动手吗?”
“会,他贪财惜命,如今走投无路,没得选。”沈子衿懒洋洋地舒开眉眼,“他来后,过几天,我也总算能病愈出门了。”
楚昭笑:“这话真拉仇恨。”
为了魏长河的案子,多少官员想休假都休不了。
楚昭放下杯盏,神情微不可查顿了顿,太快,沈子衿也没发现,他以寻常口吻道:“平常都在你院子里吃饭,今晚要不去我院子吧,厨子学了几个新菜,大有要跟明月轩厨子一较高下的意思。”
要抓住主人的心,就要抓住主人的胃,楚昭院里厨子已经被冷落多时,也想一展身手。
沈子衿不疑有他:“行啊。”
因为楚昭平常要上班,不像沈子衿那么自由,所以多数时间都是他下班后往明月轩跑,沈子衿只偶尔去过楚昭院子,次数很少。
今夜去楚昭的院落里吃饭,果然是几个新菜色,味道都不错,沈子衿吃得很开心。
不过他注意到了楚昭一丝莫名其妙的紧张。
尽管压制得很好,但沈子衿多了解他啊,一点儿破绽就够他看穿了。
紧张什么?
沈子衿眯了眯眼。
用完饭后,两人在院中散了会儿步,然后楚昭带着沈子衿进了自己屋子。
一进屋,沈子衿就愣了。
因为屋内挂了红绸,摆了喜烛,连床铺上都换上了鸳鸯锦被,俨然是大喜之日时的模样。
满屋子的布置,用意太过明显。
沈子衿突然就明白了楚昭在紧张什么。
他脸顿时一热,也跟着紧张起来,抿了抿唇,视线乱晃,最后落到桌面上。
桌上一壶酒,两个杯盏。
楚昭轻咳一声,拉着他到桌边坐下,抬手,倒了两杯酒。
“这是找来的果酒,度数非常低,就跟饮料差不多。”楚昭坐得板板正正,“新婚当天,我们还没喝过交杯酒。”
所以新婚的仪式,他们其实不算走完。
那时候两人谁都没把那场婚宴真正当成一辈子的承诺。
但现在,他们已经决定许给对方余生。
这点缺憾正好补上。
沈子衿那一杯倒的酒量,高度数白酒是不能上的,跟饮料相差无几的果酒大概无事。
“王妃,我们走一盏交杯酒可好?”
第69章
这能不可吗?
必须非常可。
沈子衿也端起了酒盏,酒液映着灯火,波光粼粼微微晃动,香甜的酒气漫开,还没喝,沈子衿仿佛就已经醉了。
因为屋子里的红绸半点比不上他此刻面上的红霞。
两人端了酒盏,挽过手,人在凑得极近的时候,很多情况下会忍不住错开目光,沈子衿和楚昭分明也心跳加速,觉得这么看过去受不住。
但他俩谁都没移开视线。
舍不得,哪怕面颊给煮熟了,也舍不得错开一丝一毫。
只想将对方此刻的情愫与表情尽收眼底。
二人手臂贴在一块,望进彼此眼里,慢慢喝完了他们的交杯酒。
新婚之夜,他们欠的不止一盏交杯酒,还有……洞房花烛。
这果酒的度数确实很低,沈子衿喝完一杯,头脑还很清醒,楚昭抬手摩挲过他的眼尾,惹得沈子衿微微眯了眯眼。
楚昭声音放轻了:“醉了吗?”
沈子衿摇头。
“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醉了,不然……眼角怎么就红了?”
沈子衿眼中含了情,玉白面容点了桃花妆,眼角蔓开胭脂色,秾艳非常,惹人怜惜。
他嫣红的薄唇被酒液润泽,待人采摘,沈子衿笑了笑:“我说没醉,你不信,那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昭眸色黯了黯。
“好,我来试试。”
他指尖从眼尾摩挲滑落,抬起了沈子衿的下巴:“张嘴。”
沈子衿应了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彼此口中甘醇的酒味交换在一起,沈子衿眸中很快碎了一池春水,他呼吸不稳:“试出来了吗?”
楚昭叼住了他的耳垂,嗓音低哑:“……不够。”
“那就,嗯,多试试。”
沈子衿刚被磨得一颤,身子就骤然悬空,楚昭将他打横抱起,放到了鸳鸯暖帐中。
乌黑如墨的发丝如绸缎般铺开,美人醉卧其间,胜过世间万般姝色。
楚昭就那么垂眸看着他,看得沈子衿心口震颤,暖流淌过四肢百骸,真到这时,反而不紧张了。
此刻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拥在一块儿,踏踏实实靠在一起,好让鼓噪的心脏变得完整。
“……楚昭。”
沈子衿颤着嗓音,伸手去够他,这是允许。
于是楚昭俯身,拥抱了他。
红烛暖帐,春宵千金。
屋内的火光甚至都变得温柔起来,因为有人比他们更热,沈子衿莹白的指尖收紧,泛起了红,他眼中渐渐蒙了雾,鸦羽一颤,滴下缀着光的水珠来。
小舟泛江,初时盈盈,轻摇慢晃,逢狂风乍起,惊涛拍岸,涛声叠叠,迅猛不歇。
沈子衿不仅被染红了眼尾,还被果酒熏出了薄汗,眸中千层浪卷得不知今夕何夕,人也如水似雾,化作缠绵。
他手指一紧一松,落了下去,手抓不住,唇也咬不住。
可怜可爱。
带着薄红的玉白手臂被捉了回来,他软得什么也靠不了,除了楚昭。
新婚燕尔,合该缱绻。
房内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的,笼住了一室檀香。
当月落日升,天光照进屋中时,鸳鸯锦被下一双人靠在一块儿,正好眠。
沈子衿迷迷蒙蒙睁眼,下意识朝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沈子衿没想动,贴在楚昭怀里蹭了蹭。
昨夜那么闹腾,他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就是此刻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从未体验过的慵懒泡进了他骨子里,把骨头都泡酥了,情谊的余韵还残留在四肢百骸,细细密密,拉他软在被窝里。
他跟猫似地团着不动,很快,察觉到自己耳垂被人捏了捏。
那人得了趣,捏一下还不算完,按一按,揉一揉,竟是在把玩。
玩得沈子衿圆润的脚指头一蜷,果酒余香差点再被点燃。
“……别闹了。”沈子衿告饶。
楚昭松手,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住,吃饱喝足的雄狮好说话极了:“好。”
沈子衿听着他的心跳,闭了闭眼,想起方才自己做的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自己亲生父亲。
那人站在现代他曾经住过的“家”里,家里乱七八糟,地上是被打砸的东西,明明窗外有光,但家里昏暗,男人站在门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恨盯着他。
沈子衿则站在门口。
确切来说不算门口,沈子衿也站在一间屋子里。
屋里阳光明媚,窗边鎏金香炉袅袅生烟,山水缂丝屏风逸趣横生,屋子里的一个杯盏、一根簪子都是暖的,花瓶中牡丹正艳,国色天香。
沈子衿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有人一身玄衣,玉树临风,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飒沓的笑,来牵他的手:“子衿。”
阴影中的男人迈不出那道门槛,沈子衿不必再怕任何事。
我找到真正的家了,沈子衿想,你看,我纠正了你留给我的血,我学会了你不会的事。
我原来,是有能力去爱一个人的。
梦里沈子衿握住了楚昭的手,踏入了暖香融融的屋子。
梦外……沈子衿靠在楚昭怀里,也去碰他的手。
梦醒了人还在,人生幸事。
两人都是初尝情事,难免都有些生涩,但好在很合拍,沈子衿终于舍得完全睁眼,昨儿没问的,今早正好问一问。
沈子衿跟他脚尖抵脚尖:“你那脂膏什么时候买的?”
准备得也太充分了。
他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嗓音黏黏糊糊,又懒又哑。
楚昭玩着沈子衿的手:“没啊,让孟伯准备的。”
沈子衿一愣,音调骤然拔高:“不是,你直接问他要!?”
楚昭捏着他的手指,知道沈子衿是害羞了,忙道:“诶别急,你嗓子还哑着呢,等着,我先给你倒杯水。”
楚昭下床披了件衣服,给沈子衿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当然,他又坐回了被窝里,跟沈子衿一起靠在床头坐着。
沈子衿边润嗓子,边拿眼神催促他:快说,很急。
“虽然话本和教学图册上该写的都写了,但实践总归不同,要慎重,我怕你感受不好,自己又拿不准什么脂膏最合适,就……让孟伯准备的。”
楚昭没说的是,孟管事好像以为他俩已经成了,还说楚昭先前应该是用屋子里常备的药油替代,知道来要些更正经的脂膏,他老人家十分欣慰。
……您说的这脂膏真的算正经?
听楚昭是念着自己,沈子衿心头一暖,但是,他还是觉得羞耻异常,跟楚昭一起水到渠成可以,但也没想过昭告天下啊,被旁人知道就总觉得还是有点不习惯。
沈子衿喃喃:“还好孟伯不是会多话的,府上也不至于议论这些,其他人肯定也不在乎。”
楚昭的屋子也是孟伯收拾的,这么想孟伯反正都要知道,要不要脂膏好像不重要了。
沈子衿刚宽慰了一点点。
楚昭在沈子衿喝水的时候改玩他的头发,把如绸的发丝绕在指尖,正绕得心驰神荡,听到这句,动作顿了顿。
不巧,沈子衿明察秋毫。
沈子衿预感不妙:“……怎么?”
楚昭瞧了瞧窗外,不答反问:“呃,你很在意?”
沈子衿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小侯爷跟王爷嘴硬的路数虽然不同,但偶尔异曲同工,他道:“也不是,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有话说。”
“昨天我把卧房弄成这样的布置,我院里的人都知道。”
布置新房还能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有昨天准备的果酒,虽然度数低,但也不确定你到底会不会一杯倒,我想着,你若是倒了,那没关系,改天再来也没事,就没急着把院子里的护卫遣到院外去。”
楚昭摸了摸鼻尖:“后来气氛太好,也就没顾上他们。”
按照王府侍卫的功夫,昨晚在隔壁屋顶墙角的人,肯定该听的都听见了。
沈子衿:“……”
他呆了半晌,而后把杯子往楚昭手里一塞,一把拉过被子蒙过头,把自己整个罩进了被窝里。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鼻音:“我今天不起了。”
丢不起这个人!
楚昭忍不住笑出声,他单手圈过被团,在圆滚滚的团子外蹭了蹭:“别啊,出来吧小侯爷,我陪你一起丢人。”
沈子衿铁骨铮铮:“我不。”
楚昭:“别把自己闷坏了。”
沈子衿不为所动。
楚昭开始用上兵法,诱敌上钩:“水还没喝完呢,你不渴了吗?”
……还渴。
团成一团的被子犹犹豫豫,蛄蛹蛄蛹,掀开了一点点缝。
就这一点缝,给了战无不胜的秦王可乘之机。
楚昭仰头把杯中剩下的水饮了,猝不及防掀开被子,把他自己也罩了进去。
他亲自来喂。
被子又乱了。
院子里,侍卫们看天看地,假装无所事事,但耳朵都竖得很高。
嘶,刺激,又开始了,今儿两位得错过早饭吧?
所以为什么先前那回没声呢,是之前太温柔,这回兴致高涨,闹得开了些?
看看人家孟管事在院子里就很淡定,跟他们这群毛头小子不一样。
哦,还有头儿也很可靠,看看黑鹰麻木的俊脸,多板正。
他们下注开盘,黑鹰就完全不参与,非常正直。
黑鹰抱着剑,看破红尘似的遥遥盯着房门,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事不解。”
孟管事老神在在揣着双手:“嗯?”
黑鹰:“为什么王爷还不下令,让我们在府中也可以称侯爷为王妃呢?”
“也得看看侯爷自己的意思吧,”孟管事思忖,“侯爷面皮薄,兴许不大好意思。”
沈子衿这个人在正事上行事作风的确胆大,黑鹰在玉州一趟,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但在私事上,就是只缩了爪子的猫,说面皮薄,好像也对。
玉州飞虎寨前被王爷抱上马背,下马后沈小侯爷脸都还是红的。
黑鹰:“也是。”
孟管事笑眯眯:“叫什么不要紧,我们知道王府的确是有两个主子了就成……我去叫厨房再煮点鸡汤,侯爷身子骨弱,劳累后可不得补补吗。”
是挺累的,黑鹰盯着门,屋里还在勤耕不辍没停呢。
第70章
年轻人血气方刚,食髓知味,是真的。
但这事儿没法天天做,也是真的。
男子之间毕竟不同,第一回闹完,腰酸背疼以及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不适。
沈小侯爷的坐垫当天就多加了几层,都是上好的绒,软乎舒服。
沈子衿表示不来了,短时间内都不来了。
楚昭当然顺着他,只要躺在一个被窝里,亲亲摸摸蹭蹭也是好的。
秦王殿下一言九鼎,说蹭蹭就是真蹭蹭,绝对不会骗人。
虽然蹭也能把人蹭熟就对了。
沈子衿捂着嘴红着耳朵被蹭得四肢无力,摇摇晃晃的时候觉得……这跟本垒好像也差不多了。
楚昭又以陪护病人为由,白得假期,在王府里跟沈子衿腻腻歪歪好几天,直到被人手不足的承安帝发圣旨,让他滚回去干活。
上班有什么好的,楚昭美人在怀,惬意地想,人生果然还是要摸鱼才是真谛。
不过事情还没解决完,沈子衿晚上也被他蹭够了,红着脸让他赶紧出门上班。
楚昭依依不舍地走了。
沈子衿喝着茶,身边另一个温度没了,世界好像终于清净,但一清净下来,就觉得空荡荡的,少了什么。
……明明才刚分开呢,这就说相思是不是夸张了点?
但沈子衿发现,自己就是止不住地想,楚昭刚出门,就惦记上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端着茶杯的沈子衿惊醒:恋爱脑竟是我自己!
这怎么行!
沈子衿深刻反省。
然后脑子里闪过楚昭英姿飒爽俊美无俦的外貌,和他对自己的好,以及鸳鸯暖被里,灼人的体温。
沈子衿:……
……好像也不是不行?
沈子衿端着茶又猛地灌了一大口,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茶的味道与平日不同。
沈子衿低头看了看,盏中无叶,只有透亮的茶汤,味道层次很丰富,余调回甘,不像单一的茶叶能泡出来的。
沈子衿:“这是什么茶,滋味格外不同。”
小甄给他再续一盏:“回侯爷,是八宝滋补养生茶,滋阴补阳,益肾益肝,孟管事吩咐近来明月轩多用些这类茶,侯爷可还喜欢?”
沈子衿:“……”
孟管事可谓非常贴心,觉得沈子衿该好好补补,从饮茶到食物,通通不能放过。
光是沈子衿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
沈子衿嗓音艰涩:“王爷最近用的也是滋补茶?”
小甄是专门侍奉明月轩主子的,当然不清楚,他摇摇头,又道:“但王爷这两日在明月轩里,都是跟您用的一样的茶水。”
沈子衿的手,微微颤抖。
“今天他再来,给他另起茶壶,就备清热解火的茶。”沈子衿想了想,尤觉不够,“再往王爷院子里也送一些,让他多喝喝。”
小甄见两人都如此关心对方吃穿用度,互相安排,简直太熨帖了,嗑得心满意足,这就下去准备。
白枭从院子里接了传信鸽子,不同的信件用的信桶不同,有些是侍卫直接可以拆的,白枭拆开一看,蹦到沈子衿身前。
“侯爷,宫里的消息,国师动手了。”
沈子衿点点头:“好。”
只要国师给皇帝用了第一次药,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彻底上了他们的船。
朝堂经历两次动荡,虽然快刀斩了乱麻,但也是需要时间来稳固的,大权交接的时候最好也平稳度过,皇位更迭时若非要伴随大面积腥风血雨,对整个朝局无益。
所以承安帝慢慢病重慢慢无力,驾崩他一个,幸福千万家,是最稳妥的法子。
白枭念完了信上的内容,巴巴趴到沈子衿桌前,沈子衿被他一双小狗的眼睛盯得莫名:“怎么了?”
白枭眨巴着眼:“侯爷,最近府上夜间值守都不让我轮值了,是我哪儿做得不好吗?”
沈子衿差点一口呛住。
……那当然是因为晚上可能大概也许会出现不方便让你听到的动静。
尽管白枭已经阅尽千般话本,但也改不了他还是个纯洁小孩儿的事实。
对着小孩儿澄澈的眼神,沈子衿莫名感到了一丝心虚。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他顺着毛给白枭摸摸头,“只是重划了值守安排而已,你以后白天就能整日跟着我了。”
白枭:“哇,那也行!”
沈子衿使出最后一招:“乖,吃糖。”
白枭就是好哄,三两句话加上糖,什么烦恼都能眨眼抛到脑后,美滋滋嚼他的糖去了。
沈子衿松了口气。
小孩儿单纯,比秦王好哄多了。
尤其是从身到心都回不去的秦王,哄起来相当费王妃。
怎么从什么事都能想到楚昭身上去?
沈子衿端起茶又啜了一口,边再度反省,边瞄了瞄天色。
离楚昭下班还有大半天呢。
沈子衿没想到,楚昭回府后,让小甄准备的清火静心茶还真派上了用场。
“东临和大齐的互市边境上发生了冲突?”
沈子衿讶然。
楚昭回府后直奔明月轩,捏着茶盏点头:“边境互市上即便有冲突,向来也是小打小闹,但这回戍兵加起来死伤有二十人,就不能忽视了。”
大齐四面皆有接壤的邻国,东边就是东临,两国只有不大不小一片区域在陆地上接壤,其余的地方都隔着一片海湾。
大齐和东临除了地面互市,港口也有通商,互惠互利。
东临也算个大国,当两国实力都强劲的时候,双方反而会避免摩擦,因为打起来容易两败俱伤,反而便宜了两国其他虎视眈眈的邻居。
所以大齐东边相较别的地方算是最安生的,这几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但边境守军的警惕性非常高,这么强大的邻居,当朋友时还好,若一旦翻了脸,就是最强大的敌人。
沈子衿沉吟:“原著里东临动手都是数年后了,因为那时他们看到了机会,这次的互市冲突只是意外,还是说他们当真已经蠢蠢欲动了?”
“不好说。”
楚昭眸光悠远,淬着寒星:“从我把某些东西造出来开始,世界的格局就已经变了。就比如我先前用的炸/药,虽然对配方严防死守,但在战场上用了后,肯定会有人收集焦土余渣,试图摸索出配方。”
他对自己现代知识很有自信,但也从没小看过古人的智慧。
当某些东西问世,就意味着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车轮滚动起来后,停与不停,会走成什么样,就不由第一个推动轮子的人说了算了。
楚昭只能保证自己有生之年让大齐走在前面,远超其他诸国发展,让大齐率先变得强势,起码保个百年和平,至于百年后世界会怎么变化,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几十人的冲突,在朝堂某些大臣眼里看来不过小事,但掌管四境的元帅对战局嗅觉总会敏锐些,这次互市的冲突,让楚昭有点儿不妙的预感。
沈子衿抬手给他倒了茶:“别急,有什么要查要交代的,传信跟东边守军说。”
“我觉得问题可能不会出现在东边,东临确实没必要此时在明面上与大齐完全撕破脸,我得让西域和北边的人也注意点。”
楚昭又喝了口清火的茶:“茶不错……嗯?今儿我们的茶怎么不一样?”
沈子衿放下茶壶,视线轻轻挪开:“我这是八宝茶,放了糖,怕你喝不惯,就单独备了别的。”
楚昭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觉得喝下去后肺腑倒是清爽舒适,挺好的。
楚昭长舒一口气,话聊完后,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思虑过度,但该安排的事不能少,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借沈子衿的书房,给边疆几个将领写了信,封好,让侍卫送出去。
笔墨还未干,沈子衿伸手按了按他眉心:“别皱眉了。”
楚昭把他的手捏过来。
沈子衿从前在侯府虽然过得不好,但也不可能干粗活,来了王府,更是养尊处优,手指细腻莹润,楚昭顺着指节一点点捏上去,给白皙的手指揉出粉色来。
“你记挂边疆,”沈子衿轻声道,“你穿越后本不喜这地方,是因为在边疆看到什么,想法才慢慢变了是吗?”
楚昭慢慢摩挲着沈子衿的手,垂下常带军威的眸子:“我看到了很多。”
沙场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是一句写实的诗。
军营里也并不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大伙儿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楚昭见过刚召集入伍,第二天要打仗的新兵,在夜里哭得一塌糊涂,哆哆嗦嗦。
他哭了,所以他是软蛋吗?不,害怕是人之常情,能安稳活命,谁又想去鬼门关过一遭呢。
还有边境的百姓们,与军士们共进退。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连着一个月不能碰荤腥,”楚昭捧着沈子衿干干净净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记性太好有时候也坏事,我把他们临死的眼和神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子衿手一紧,心疼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楚昭才多大啊,本来是个在现代安安稳稳长大的小孩儿,坐在明几净窗前,翻书的手本来该留着墨香,但却提了刀上战场,从此染了满手血。
沈子衿:“现在还记得?”
楚昭:“记得,但不想了,既然下定了决心,总不能畏畏缩缩。”
他抬眼瞧着沈子衿,笑了笑:“心疼我啊?”
他又说:“用不着,被心疼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可沈子衿不觉得奇怪,楚昭还小一岁呢,沈子衿疼疼他又怎么了?
沈子衿凑上去,在他眼角落下轻轻一吻:“那这么心疼你呢?”
秦王殿下能屈能伸,立马就需要人心疼了:“这个可以有。”
沈子衿又在他鼻尖上点了点。
最后……心疼到了他唇齿间。
沈子衿搂着他,嗓音缱绻温柔:“敌人犯我河山,本该一战,他们的眼睛和神情有什么好记的,我不准你记,你来看看我,我比他们好看。”
楚昭闷闷笑出声,胸腔震颤,抱着沈子衿:“嗯,我家王妃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沈子衿与他额头相抵,鼻尖互相摩挲,又吻了片刻,眼睛里都溢满了炽热又温柔的情绪,牵成丝,勾着他们心尖。
楚昭哑声问:“今晚……能行吗?”
沈子衿手指紧了紧,被亲得热了,但没能立刻答话,楚昭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嗓音咬着他耳朵:“心疼心疼我,嗯?”
……我本意不是这个心疼法。
但沈子衿被耳朵边的声音彻底放软,丢盔卸甲,受不住就应下了:“……好。”
沈侯爷一个心疼,就把自己又送了出去。
清热解火的茶可能量不够,浇不了秦王烧起来的火。
“……等等,”这是沈子衿突然清醒的声音,“这是书房!”
“我先帮你一回,等下回房继续。”这是手脚非常利索的楚昭的声音。
花前月下,书房战绩喜加一。
信鸽载着楚昭的信,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边疆,他的信件将军们向来重视,也都戒备着。
没想三日后,楚昭预感成真。
东边互市爆发大规模混乱,而北边白狼部率着过万人马,进犯大齐月山关,并且他们攻城用的火药,虽然远不及楚昭的配方,却也竟是以往威力的数倍。
军报加急,递至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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