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正月初十,秋水镇大集。
昨晚陆遥和赵北川做了五板豆腐,两板送食肆,另外三板拿去铺子里卖。做了这么多豆腐陆遥其实心里有没底,怕卖不出去。
卯时起,下三里开始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百姓,他们大多是来卖东西的,提前占位置。
豆腐铺开了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扒着门口询问,“小郎,你这是卖啥的?”
“我们这卖豆腐的,豆子做的味道可好了,不买来尝尝。”
老头背着手走进来,看了看豆腐长什么模样,陆遥切了一小块让他尝尝。
“怎么卖的?”
“六文钱一斤,家里有豆子拿豆换也成,一斤豆换一斤豆腐。”
“给我来一斤吧。”
“好嘞!”陆遥麻利的切一块上秤称了称,“一斤二两高高的,给六文就行。”
“这怎么拿啊?”
赵北川用木盘上下托着豆腐,绑好递给他,“豆腐易碎,您拿好了。”
老头新奇的拎起看了看,“嘿,你们还挺有办法!”
出了铺子有人撞见他忍不住问:“老李头,你手里拎的什么啊?”
“豆腐,没见过吧。”
“在哪买的?”
“前头新开那间铺子,这么一块六文钱。”
“好不好吃啊?”
“你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
大伙一听纷纷朝豆腐铺子走去,不过六文钱,家里条件不好的也舍得花钱买一块尝尝,毕竟比起猪肉便宜多了!
一传十十传百,在没有媒体的古代,陆氏豆腐铺以口口相传的方式,瞬间在大集上爆火了!
随着买豆腐的人越来越多,铺子里几乎装不下,陆遥忙的脚不沾地,这么冷的天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后面的别往前挤了,一会桌子翻了!”
“哎呦,谁踩我鞋了?鞋梆都给我踩坏了!”
赵北川见状赶紧出来维持秩序,让大伙排好队一个一个买,估计着剩下的豆腐最多还能卖多少人,后面的就不让他们再排队了,要买的明天再来。
小年和小豆坐在旁边帮忙数钱。他们跟着陆遥学过用秤,数数也能从一数到一百,陆遥卖一份豆腐,他们便收钱数完装进袋子里,忙的不亦乐乎。
还不到晌午,三板豆腐就卖没了。
门口还排着十多号人,这么冷的天等了这么长时间,大伙一听豆腐卖没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陆遥紧忙拿出木盘发给他们,让他们下次拿着这块木板来买豆腐,优先卖给他们,还便宜一文钱。
这法子好,大伙气消了不少,拿着木板不忘嘱咐他,“小郎你这豆腐卖的好,下次多做点嘛,省的大伙白跑一趟。”
“行,下次肯定多做!”
收了摊子陆遥累的两根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两个孩子数钱数的头昏脑涨,赵北川扛着豆腐模子脸上只剩下笑,真没想到豆腐在镇上也能卖火!
*
花了几天功夫赵北川把大石磨取回来,足足花了五贯钱,不过有了这个大家伙磨豆腐的速度快多了。
把大花套在上面,用布蒙上眼睛,赵北川只用在旁边加水加豆,看着大花别乱拉乱尿就行了。
现在依旧是每天做四板豆腐,送去食肆两板铺子里留两板,等到小集和大集时再多做两板,基本都能卖出去。
一板豆腐差不多能净赚二百五十文,四板豆腐就是一贯钱,这钱跟流水一样往家里进。
累也是真的累,短短半个月时间陆遥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身上都能摸到肋骨了。
晚上赵北川搂着他心疼道:“要不咱们少做点豆腐吧,我都怕把你累坏了。”
陆遥困得眼皮打架,趴在他怀里闷声闷气的说:“如今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哪能少做啊,实在不行过几日雇个伙计来铺子里帮忙……”
陆遥随口一说,赵北川倒是上了心。
第二天去食肆送豆腐的时候,找到徐斌询问雇伙计的事。
“徐大哥,您铺子里的伙计在哪招的?每月工钱是多少?”
徐斌笑道:“忙不过来了?”
“平日还行,赶上大集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俩有点忙不过来。”雇个人帮忙磨豆子,这样他就能空出时间跟陆遥在铺子里帮忙。
徐斌压低声音,“你家豆腐生意火爆,镇上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了,这阵子低调些吧,免得被人夺去方子。”
赵北川眉头一皱,听明白对方是在提醒他,连忙道谢:“多谢徐大哥提点!”
“提点算不上,就是看你们小两口做生意不容易。镇上不比村子里,有些人为了钱可不管道义和王法。”
“哎,我明白了!”
徐斌继续道:“食肆的伙计都是托朋友介绍的,每个月五钱银子,你们若是打算找长期工不如去牙行看看,直接买个奴隶还保险一些,省的被外人偷去方子。”
赵北川再次道谢,这事他得回去跟陆遥好好商量商量,
上午卖完一板豆腐,赵北川提前回家磨豆子,剩下的一板陆遥带着两个孩子留在铺子里卖。
今年天气不太好,冷风打着旋的往屋里刮,陆遥起身把门关上,三人围着火盆取暖。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土豆和地瓜,不然放进去烤着吃味道肯定不错。
“嫂子,咱们啥时候回家呀。”小豆拿棍子拨弄着炭火,有些无聊了。
“累啦?要不让你阿姐带你回去玩,我自己在这卖就行。”
小豆摇摇头,“不行,大兄让我们跟嫂子一起回家。”
陆遥伸手摸摸他的头,“嫂子再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好!”
“想听什么故事?”
“猴哥取经!”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西游记这个故事陆遥翻来覆去讲了七八遍,两个孩子还是听不够,只得从头再给他们讲一遍,“相传很久很久以前……”
“砰!”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外走进来四五个壮汉。
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指着陆遥道:“就是你家卖豆腐?”
陆遥站起身,把两个孩子挡在身后,“是,几位客官有什么事吗?”
“我大哥昨日吃了你家的豆腐,上吐下泻快活不成了,如今正在医馆躺着呢,你看怎么办?”
“我们这豆腐是豆子做的,每日卖上百斤,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吃坏身体,大哥莫不是误会了?”
男人嗤笑一声道:“我可不管你家豆腐是什么做的,反正我哥快不行了,你要么赔我一百两银子,要么就给我哥偿命!”
一百两银子?这人怎么不去抢!不对,这就是明抢!
陆遥知道这是来找茬的了,轻轻拍了拍小年和小豆,让他们赶紧回去找赵北川。
小年担忧的看着他,拉着弟弟匆忙的往外跑。
对面人多势众陆遥不敢太强硬,只得说软话,“几位客官,我们做的是小本买卖,哪里拿的出一百两银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可不管,今日拿不出银子,你这豆腐铺子就别想开了!”
正巧门外有几个买豆腐的人,刚一进屋就被他们撵出去了,“别买他家豆腐,小心把人吃死了!”那些客人吓得立马跑了出去。
陆遥气的脸色涨红,“你们干嘛!再这样我报官了!”
其中一个人上下打量陆遥,轻浮的吹了声口哨,“这小郎长得倒是不错,实在不行拿身子抵债也成。”
“你,你不要脸!”
“嘿,还是个暴脾气,爷就喜欢脾气爆的!”伸手就要摸陆遥的脸。
就在此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赵北川猛得从外面冲进来,一脚踹开那人把陆遥挡在身后。
“哎哟!”那人被踹得趴在地上,吃了一嘴泥。
“你娘皮的敢打老子!也不打听打听秋水镇是谁说了算的!兄弟们,打死他!”几个人朝赵北川扑去,势要把他狠揍一顿。
赵北川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不会拳脚功夫,但仗着一身牛力气以一敌四丝毫不见下风,左一拳右一脚瞬间就撂倒两个。
这几个人一见碰上硬茬子了,吞咽着口水道:“你,你有种,我们可是给四爷办事的,得罪了四爷我看你着豆腐铺子还能不能开下去!”几个人撂下狠话撒腿就跑。
赵北川还想追上去,被陆遥紧紧拽住胳膊,他吓得浑身颤抖,“别,别追了,你手流血了。”
“没事,别害怕。”赵北川伸手把他抱在怀里,过了好半天陆遥才平复好情绪。
发生这种事豆腐肯定没法卖了,赵北川把门窗插好,两人抬着半板豆腐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赵北川神色凝重道:“早上送豆腐时,徐掌柜的跟我提了一嘴,说有人盯上咱们豆腐铺子,没想到这么快麻烦就来了。”
陆遥脚步一顿,“他们没占到便宜,这件事肯定不会完,由着他们在外面败坏豆腐铺子的名声,以后咱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可给他们银子更不是办法,先别说手里有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有也不能给他们,这次要了一百两,下次就敢要一千两。
两人忧心忡忡的回到家,小年和小豆听见声音赶紧跑了出来,“嫂子,大兄!”
小年紧张的拉着陆遥的手,“嫂子,你没受伤吧?”
“没事,快进屋吧。”
进屋后陆遥翻出干净的麻布,帮赵北川把手包住,刚才打架用力太猛,手背砸出一条口子。
陆遥一边包扎,一边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原以为豆腐摊这么小的买卖不会引起别人的觊觎,没想到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就有人眼红上了。
现在唯一能保住铺子的办法,就是把方子送出去求庇佑,但送给谁是个问题,还有他们人口中的四爷又是什么人物?
怀着忐忑的心情,两人一宿都没睡好觉。
第五十二章
翌日一早,陆遥和赵北川一起去食肆送去豆腐。
徐斌不在食肆里,两人又去了驿站也不见他,跟伙计打听了一下,得知徐斌家住在东长街,二人直接上门去拜访。
昨晚两人商议到半夜,觉得这件事除了徐斌他们实在找不到其他能帮上忙的人。
徐斌开驿站食肆交友广泛,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在他那吃过饭,陆遥想跟他打听一下那个四爷是谁?到底有多大权力,自己如果把做豆腐的方子送上去,能不能保全豆腐铺子。
赶着骡车来到徐家大门口,陆遥下车敲了敲门,等了片刻便有小厮带他们进去。
徐家是两进的院落,都是青砖大瓦房,看起来极为气派。这样的院子在镇上数一数二的,看得出他家底丰厚。
二人跟着小厮来到堂屋,不多时徐斌便出来了,“你们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陆遥苦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事相求。”
他不说徐斌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为了豆腐铺来的吧。”
赵北川道:“昨日您刚说完有人盯上我们,下午铺子里就来了几个泼皮流氓,说吃我家豆腐害了病,朝我们要一百两银子。”
“你们把钱给他们了?”
“哪能呢,豆腐铺子再赚钱,短短数日也赞不下那么多银子啊。”陆遥顿了顿,“大川把那些人打跑了,他们临走时提了一嘴四爷,说我们惹上四爷以后就甭想再秋水镇开铺子了。我也不知道这四爷是个什么人物,所以特地来求您帮忙拿个主意。”
陆遥不是空手来了的,怀里还带了三十两银子和一张豆腐方子。
他把东西掏出来递给徐斌,“豆腐虽然便宜,但胜在新鲜好吃,口感爽滑,若是送去上京兴许能得贵人们喜爱。”
徐斌眉头一挑,没想到这陆小郎竟舍得把做豆腐的方子送给自己,他斟酌片刻道:“那些人口中的四爷姓黄,是秋水镇赌坊的老板,仗着手底下养着几个闲人经常欺行霸市。这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在秋水镇还有几分脸面,能帮你们摆平。”
他拿起木板道:“就是这豆腐方子——你给了我,食肆以后可就不需要你们供应了。”
陆遥早知道这个结果,“我们小本生意,没打算赚多少钱,只求个平平安安。”
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没有足够强大的权力前,赚太多钱反而不是好事,今日有黄四爷来讹诈,没准明天就有李四爷张四爷,他不能次次都来求徐斌帮忙。
徐斌把银子推回去,“你们倒是活的通透,这方子我留下了,黄四爷的事你们不用再管。过几日食肆也开始往外卖豆腐,价格同你家一样,以后能赚多少钱就是你的本事,莫要怪我抢你生意。”
“不会不会,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从徐家出来,陆遥重重的吐了口气,感觉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挪开,呼吸着冷冽的空气都觉得舒畅。
两人回到家赶紧把豆腐搬到铺子里,一直卖到傍晚才回去。
*
徐掌柜的答应他们解决这件事后,真就没人再来找麻烦。
过了正月十五,食肆也开始往外卖豆腐,六文钱一斤,只卖钱不换豆子。
徐斌这人还算仗义,给陆遥他们留下不少生意。穷苦百姓舍不得花钱买豆腐的,多去陆家豆腐铺子拿豆换,每日也能卖出两板豆腐。
赶上大集的日子,五板豆腐都不够卖,下三里这边地界好,百姓都来这摆摊,生意虽不及之前,但每个月稳定进账十七八贯。这些钱也是寻常百姓赚不来的,但不像之前那般扎眼了。
豆腐做的少了两人也清闲下来,每日除了上午刚开张的时候忙碌,到下午基本就卖完了。
陆遥有了空闲跟赵北川提起给小豆子开蒙这件事。
“我想把小豆送去蒙学,看看他是不是读书的料子,若是能考上功名,咱们家也算是改换门庭了。”
赵北川一听噗嗤笑出声,指着流着鼻涕的小弟道:“让他读书?”
“怎么了?”
“他不是那块料子,蠢笨如豕还不如小年脑袋好使,别花那冤枉钱了。”
陆遥气的锤了他一拳,“不许这么说豆子!他才六岁就能数到一百,比村里其他孩子强多了,可惜蒙学不收女子,不然我也想把小年送去。”
“那就送去看看吧,小豆听见你嫂子说的话没,努力读书考取功名给你嫂子撑腰,省的以后再受委屈。”
小豆擦擦鼻涕,重重的点点头,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只因嫂子一句话而改写。
第二日卖完豆腐陆遥便领着小豆去了镇上的蒙学馆,这家蒙学馆属于官办私营,里面的夫子有童生也有秀才。深奥的文章肯定教不了,但教小朋友识文断字还是没问题的。
进去打听了一下,每年需缴一贯二钱为束脩,只上半日的课程,晌午就可以放学回家吃饭。
陆遥领着小豆亲自见了见教书的先生,是个上了年岁的老秀才,说话的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看起来十分倨傲。
这也不怪他,这个朝代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能识文断字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身上带着功名那就更不得了,若不是年纪太大不能继续参加科考,他才不会委身下来教书。
陆遥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吊钱塞给老秀才,“以后我们北斗就麻烦您了,若是有不听话的地方,您尽管告诉我们,我回去打他!”
“嗯——”老秀才拿了钱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北斗,这名字倒是不错,谁给起的?”
“我,我给起的。”这名是昨晚陆遥临时想出来的,在家叫小豆还好,到了学堂还叫这个名字就不好听了。干脆随着赵北川改名,取豆的谐音,赵北斗。
“在家可识过字?”
小豆摇摇头,“没有。”
“那便从认字开始,先去书坊买一册千字文,明日卯时开始上课。”
陆遥带着小豆去了书坊,花二百文买了一册千字文,笔墨眼下还用不着,等他们能把字认全了才开始学写字。
买完书刚准备往外走就碰上许登科,乍一见面许秀才满脸幽怨的看着他,把陆遥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陆遥,你又来寻我了?”
“谁来找你,我给我家弟买书来了。”陆遥扯了扯身后的孩子。
许登科脸涨的通红,立马脚底抹油溜了进去。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天气就暖和起来,过了六九棉衣就穿不住了,赶着闲时陆遥又去买了一匹细布,给一家四口缝制了新的春衣。
这段时间小豆子在蒙学念书念的不错,每日下了学在家也抱着书啃,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把千字文认全了,还得了夫子的夸奖。
下个月就开始学写字了,刚开始习字夫子不让他们动笔墨,都是拿手沾着水在桌子上写,写完再擦掉,这样既省钱又不会弄得满身墨汁。
小年也交了个新朋友,就是隔壁柳家的孙女叫柳月,若仔细算起来她得叫柳月小姑,不过两人年岁相当,便以姐妹相称。豆腐铺不忙的时候,小年就去柳家找她玩耍。
柳月也是个性格温和的姑娘,平日她都是自己在家干活或者做女红,如今有了玩伴自然是十分开心,两个女孩成了要好的手帕交。
三月初十,镇上大集。
大清早陆遥和小年先去铺子开门打扫卫生,不多时赵北川赶着骡车送来五板豆腐。
铺子开门很快就来了客人,陆遥招呼着称豆腐,小年帮忙收钱,不多时赵北川送回骡车也来了,三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马上快春种了,集上卖种子牲口的人都多了起来。
上午陆陆续续卖了两板豆腐,今天的人好像比之前少了一些,陆遥见铺子不太忙便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铜子,打算去集上转转,买点菜籽过几日撒园子里。
“小年,跟我去转转,让你哥在家看铺子。”
“好!”小年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伸手挎住陆遥的胳膊。
两人先去集市看了看菜种子,白菜籽买一些,萝卜籽也买一些,还有葱籽和韭菜籽。
转了一圈居然还看见有人卖胡瓜籽的,也就是后世的黄瓜。这东西少见,一小把胡瓜籽就卖二十文。
陆遥数了钱买下一把,看看能不能种出黄瓜,这东西夏天拌凉菜十分爽口。
买完种子两人又去卖农具的地方转了转,家里有了骡子,春天种地就不用拿搞头刨了,买一个犁丈会方便许多,还有铁镰和木锹也要买两把。
犁杖没瞧见有卖的,只买了镰和锹,许是这东西不好做,明日去木工坊看看。
两人拎着东西往回走,路过卖吃食的地方,陆遥掏钱递给小年,“去看看有想吃的没,买点肉包糖糕。”
“嗯!”小年拿着钱欢快的跑过去。
不多时神色惊慌的跑了回来,陆遥疑惑问:“怎么了?”
“嫂子,我见那边也有人也在卖豆腐!”
陆遥愣了一下,难不成是食肆过来卖豆腐了?不应该啊,徐掌柜的家大业大应当看不上下三里这点买卖。
“你先把东西拿回铺子,我过去瞧瞧。”
小年拎着农具和菜籽往回跑,陆遥穿过人群朝卖豆腐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木板车,车上坐着一个戴着头巾的妇人正在吆喝,“豆腐,好吃的豆腐,一斤豆子换二斤豆腐!三文钱一斤欸——”
陆遥差点绊个跟头,好家伙,这砸价砸的也忒狠了!
第五十三章
陆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并不认得车上这个妇人,过去花三文钱买了一块豆腐,这人竟然连装豆腐的法子都学去了。
回到铺子里,赵北川问,“这就是外面卖的豆腐?”
他刚听小年说了,怪不得今天豆腐卖的比往日慢了不少,原以为是人们吃腻了,没想到是有人卖的更便宜。
上前捏了一块放嘴里尝了尝,味道跟自家的差不多,就是稍微硬了一点,但也不妨碍吃。
“徐掌柜的把豆腐方子给别人了?”
陆遥摇头,“看着不像,那妇人是村里来的,不知道从哪学来做豆腐的办法。”
“会不会是林大满把做豆腐的办法传出去了?”
“不应该啊……这可是谋生的本事,他不留着自己干,教给别人抢自己生意吗?”
如今会做豆腐的除了陆遥一家,就是食肆、林大满和自家二哥。豆腐虽然不难做,但不知道具体方法,光靠自己研究肯定是做不出来,肯定有人泄露的配方。
陆林自是不必说,他们不可能把方子教给别人,林大满应当也不是那样的人,这法子难不成是从食肆流出来的?
五板豆腐卖到傍晚剩下两板,这是他们自开铺子起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
如果那妇人天天来镇上卖,自己这生意恐怕就要被挤兑黄了。
晚上吃完饭,陆遥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北川拍着他安慰,“实在不行咱们也降到三文钱,最不济少赚点。”
陆遥翻过身道:“那可不一样,人家拉着板车来卖,就算卖不出去只赔个豆子钱,咱们租着铺子一年二十两银子,不赚钱就是亏钱。万一那人再把豆腐方子卖出去,满城都是卖豆腐的,咱们该怎么办?”
是这个理儿,不过眼下好像也没别的办法,豆腐不降价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卖,总不能找到那妇人逼她把价格提到六文吧?
陆遥趴在他胳膊上,思考怎么解决这个办法,赵北川也不打扰,伸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
“明日咱们得再去一趟食肆。”
“去做什么?”
“就算要降价也得提前跟徐斌通个气,万一他还不知道,咱们贸然降价恐怕会得罪他。”
“嗯。”
“再有,除了豆腐咱们还可以卖别的,豆花、豆浆、豆干、豆皮……”陆遥越说眼睛越亮,“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改成早点摊子!”
赵北川喉结滚动,“好,都依你。”
陆遥越想越觉得可行,镇上做工的人多,特别是下三里这边,许多人都是给商铺和富贵人家做工的。就拿隔壁柳家的两个兄弟,他们俩都是粮铺的长工,每日早起晚归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子。
早上起的太早,家里做饭不方便,如果花三五文能吃饱,肯定有许多人愿意来吃。
“正好咱们租的铺子够宽敞,把台面改成桌子,再打几条板凳,可以供人进来吃!”
赵北川突然打断他的话,“陆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他的见识已经完全超过一个普通的农家哥儿,就算是镇上的读书人也不见得有他这般能力。
赵北川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并不是害怕陆遥,而是怕他这么厉害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别人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怎么办?
自己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什么都不是,不识字,没有权势,如果没遇上陆遥现在还窝在村子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几斗粮一辈子直不起腰。
他忍不住搂紧陆遥,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陆遥觉得是时候该坦白了,“我与你说个故事,这故事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你……要听吗?”
“嗯。”
“有个人原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那里跟咱这完全不一样,突然有一天他遭遇横祸……”
陆遥把自己的经历编成一个故事徐徐道来,赵北川听得认真,当他听见那人突然被车撞死从另一个人身上苏醒时,浑身一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识字了吗?”陆遥紧张的心跳加速,生怕从赵北川口中听到不好的话。
“嗯。”
然而等了半晌,对方并未露出异样的表情。
“你不怕我?”
“不怕,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郎,无论你从哪里来,你都是我的夫郎。”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陆遥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陆遥,陆遥。”赵北川叫着他的名字,却又不是叫他,而是这幅壳子里的灵魂,俯身细细的亲吻着他的眉眼。
柔软的唇贴在一起,湿润舌尖深入探索,呼吸逐渐变得灼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旁边小豆做梦呓语了两句,吓得两人陡然僵住。
半晌陆遥忍不住笑出声,拿膝盖碰碰他鼓鼓囊囊的裤裆,“抽空赶紧把西屋房顶修好吧。”
“嗯。”
*
第二天两人没去豆腐铺,而是赶着车去了食肆。
徐斌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来,提前在食肆等着二人。
一见面陆遥便将昨天看见的说出来,“不知徐掌柜的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以为那妇人是你家亲戚,怎么把价格压的这么低?”
陆遥连忙摆手,“我们不认得那人,况且压价对我也没好处。昨天还专门去买了一块豆腐尝了尝,味道跟我做的差不多,看来还真是熟人把方子漏出去了。”
“我到无所谓,这豆腐只是个添头,就算不卖了食肆也没多大影响,倒是你们以后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陆遥苦笑道:“是啊,我们打算降价到四文钱一斤了,提前跟您说一声。”
徐斌点点头,“无妨,如果不赚钱我们这边就不卖了。”豆腐方子已经被他送去上京了,过些日子消息就传回来了,若是能帮上那边的族叔可比卖那几个铜子有用。
陆遥这才放下心,两人回了家,把昨日剩的豆腐拿到铺子里,价格降了两文钱,好歹是卖了出去。
傍晚快收摊时,铺子门口来了个熟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林大满。
乍一见他陆遥有些惊讶,自从过完年已经几个月有余,他们一直没回弯沟村,没想到林大满能找到自己的铺子。
“大满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不,不进了……”林大满脸色有些难看,纠结了半晌,突然扑通跪在陆遥面前,“东家,我对不起你!”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陆遥伸手拉他,拉了好几次才把人拉起来。
林大满涕泪横流,“做豆腐……的法子,让我……我兄弟偷去了……”
陆遥手一僵,原来是为这件事来的,他就知道那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学会做豆腐。
“我爹娘知道我做豆腐赚了钱,三番五次来找我要方子,我不教他们,她便哄着小冬偷偷告诉他们。”
小冬才五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两块糖就被忽悠着把寒水石点豆腐的办法告诉了外祖母。
“我求他们在自己村子里卖豆腐,结果今天听村里人说,有人在镇上卖豆腐,才卖三文钱一斤我便知道肯定是他们!”林大满恨的牙根痒痒,却无能为力,自觉对不起陆遥便亲自跑了这一趟。
“哎……”陆遥听完也是怪无语的,说怪他这事又不是他做的,不怪他豆腐方子又是从他手里传出去的。
“算了,如今卖豆腐的人多了,再想赚多钱是不能了,只能赚点辛苦钱。”
“东家,你不怪我?”
“怪你有什么用,你娘家处心积虑想要偷学,即便小冬不说他们偷看几次也学会了。倒是你以后心里有点盘算,他们待你不好,没准以后还得找你麻烦。”
林大满抹了把眼泪鼻涕,恶狠狠的说:“我给足了他们脸面他们不要,如今我已跟他们断了关系,下次再想来俺家,我拿大棒子打出去!”
天色不早了,陆遥催促他赶紧回去吧,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林大满满心愧疚,东家还不如打骂他几句还痛快点,最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北川来收拾东西时,陆遥把这件事跟他说了,“没想到方子真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现在也没别的法子补救,咱们抓紧时间把早点铺子弄起来”
“好。”
*
陆遥是行动派,打算要开早点铺子第二天就去刘木匠家里订了几条板凳。
除了凳子,还买了两个木桶并两把大勺子,木桶是拿来装豆花和豆浆的。又去陶铺子买了二十个粗瓷大碗,筷子和木汤匙也买了几十副。
豆腐脑目前只打算做咸口的,毕竟糖比盐贵多了。
卤子可以用大骨头熬制,反复利用花不了多少钱。
陆遥去猪肉铺子,花五十文买了两根猪棒骨,打算拿回家熬一锅汤卤试试。
骨头清洗干净,用铁锅熬出糖色,里面加上姜片,肉桂和白蔻,再把泡发的木耳剁碎扔进去,熬上一个时辰香味就飘出来了。
这味道窜得满院子都是,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伸脖子朝里面瞅瞅,心里嘀咕这家做什么好吃的,味道这么香!
小豆下学回来,刚到家门口就馋的流出口水,立马往家跑,“嫂子,嫂子,你炖肉了吗?”
赵北川正在院子里磨豆子,闻声道:“香不香?”
“香!”
“去洗手,一会你嫂子给咱们做好吃的。”
“嗷!”小豆一蹦三尺高,赶紧跑去洗手。
屋里小年正在烧陶釜,陆遥在铁锅里熬豆浆,待会他要做一点豆花试试味道怎么样。
“肉呢,肉呢?”小豆伸手要掀锅盖,小年拍开他,“没有肉锅里只有两根骨头。”
“啊?”小豆脸垮下来。
陆遥忍俊不禁,“别着急,待会给你吃个比肉还好吃的东西。”
“啥东西能比肉好吃呀。”
很快豆浆煮熟,陆遥把豆浆过滤出来,晾得差不多了开始点豆腐。点好的豆腐慢慢凝结成块,这回不用压,直接就能吃。
舀出一碗浇上一勺热气腾腾的卤汁,乳白色的豆腐脑瞬间变了颜色。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小年拿起羹匙舀了一勺,吹了吹放进嘴里。“哇——!”
“阿姐,好吃吗?好不好吃啊?”
“你自己尝尝。”
小豆就着她手上的勺子吃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豆花就滑进去了,马上又舀了一勺,吃不过瘾,一口接一口的吃。
“哎,你别抢我的,让嫂子再给你盛一碗!”
“我不!”
两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把一大碗豆花喝的一干二净,恨不得连碗都舔干净。
赵北川拎着豆浆进来,“好吃吗?”
“好吃!”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陆遥得意的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厉害吗?
那小模样俊的,如果有尾巴,这会儿恐怕得翘上天去。
赵北川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家小夫郎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第五十四章
开早点铺子光有豆浆和豆花可不行,虽然好吃但不顶饱,还得加上其他的主食。
首先排除掉包子,原因很简单,就是忙不过来。
和面、发面、剁馅、包包子、蒸包子,这活两人也得一个多时辰能忙完,别说他们还得熬豆浆点豆花呢。
其次镇上已经有两家包子铺,卖的包子肉馅素馅都有,肉馅五文钱一个,素馅三文钱,一个包子只能赚一两文钱竞争压力大,还赚不了多少银子。
其次包子如果当天卖不完,第二天皮就不新鲜了,再想卖可不容易。
所以陆遥打算直接炸油条!
油条和豆浆是绝配,能在后世火遍大江南北,放在古代肯定也错不了。
最主要的是镇上还没有卖炸油条的,这东西用面少,炸起来也不费事,现做现卖出锅就能吃。
唯一缺点就是油太贵了,不过可以反复利用,一坛子油怎么着也能用上七八天,这个时代百姓能吃饱就是好事,可没人管反复炸油健不健康!
*
第二天陆遥拿着昨晚写好的木头板继续采购。
炸油条得用铁锅,家里的锅要煮豆浆、熬汤卤,哪个都匀不出来。只能再去一趟铁匠铺子,花了三贯钱买了个铁锅。
做油条的灰面买两石先用着,什么时候用完了再买就行,住在镇上就有这样一点好处,买什么东西都方便。
炸油条的灶台直接砌在门口,省的屋里油烟太多,上头拿竹竿搭个凉棚,下雨也不怕打湿。
这期间铺子里的豆腐也没落下,即便降到四文钱,买的人还是少了许多,每日只能卖出一板豆腐。
陆遥也不着急,反正马上就开始卖早点了,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也无妨。
上午木工把定做的凳子和木桶送过来,下午陆遥把铺子上的招幌摘下,拆拆改改变成了陆氏早食。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月十八,诸事大吉。陆氏早点铺子正式营业!
大清早天还没亮,陆遥和赵北川就起来了,两人一个揉面,另一个烧锅煮豆浆。
煮好的豆浆分成两份,一份直接过滤进木桶里,另一份点成豆花。
陆遥抱着面盆上了车,赵北川也把几个大大小小的木桶搬上来,两人赶着骡车来到铺子。
打开门赵北川先将东西搬进屋,自己把车送回家,陆遥则生火烧油,待会等油开了就能炸油条了。
寅时三刻,收夜香的老头出来了,拎着桶走街串巷,手里拿着小木槌当当当的敲着。
赵北川回来洗了洗手开始炸起油条,他怕油热崩到陆遥手上,所以油条归他炸。
昨天两人在家试过了,发好的面拉成长条,放进油锅里,数上三十个数就熟了,炸出的油条又香又脆,味道十分美味。
陆遥负责揉面团,抻成长片,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儿的功夫就炸出一小筐油条。
“先别炸了,待会卖的差不多咱们再炸,不然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行。”赵北川把灶下的火撤出一点,防止油烧的太滚。
两人坐在长凳上焦急的等待着,比上次豆腐铺子开业的时候紧张多了。毕竟豆腐在村子里卖过,这早食铺子却是第一次开。
陆遥拿胳膊碰碰身边的人,“哎,万一没人买怎么办?”
“留着自己吃。”
“哎,我就怕生意做不下去,还得回村子里生活。”一想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陆遥就脑袋疼。
“不会的。”赵北川握住他的手安抚。
不多时从远处走来三个人,他们都是出来做工的。路过铺子时脚步一顿,“你们这是卖什么的,怎么这么香?”
陆遥连忙起身招呼道:“卖早食的,有豆浆、豆花和油条,几位客官要尝尝吗?”
那几个人有些犹豫,指着炸好的油条道:“这东西多少钱一个?”
“两文钱一根。”
“两文?!”
“对!屋里还有豆浆和豆花,豆浆两文一碗,豆花三文一碗还带肉汤卤子呢。”
三人一听立马朝屋子里走去,如果价格高他们可能考虑一下,但是两三文钱可真不贵,谁出门口袋里还不装个十文八文的!
看了看豆浆和豆花,三个人全都要了豆花,又各要了两根油条。
陆遥赶紧拿碗给他们盛,豆花浇上热腾腾的骨汤熬的卤子,那滋味真绝了!
三人呼噜呼噜不一会就把一大碗豆花喝完,油条都没来得及吃,直接拿着路上吃了。
临走时他们嘴里还一个劲的夸赞,“这豆花真好喝,滑溜溜的带着肉香味,明日你们还卖吗?”
陆遥握着一把铜钱激动道:“卖!还是这个时辰开门。”
很快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客人,有的上工着急的,直接买两根油条走了,有进铺子里喝一碗豆浆、豆花的。
到卯时客人骤然多了起来,那些做工的人走到铺子门口都停下脚步,上前询问卖的是什么。
陆遥不厌其烦的给他们解释,“这是灰面炸的油条,两文钱一个买一个尝尝吧。”
做力气活的肚子里都缺油水,两文钱买一个拿油炸的吃食比灰面馒头合适多了!大家纷纷掏钱来买。
赵北川手里拿着长筷子在油锅里反复的夹来夹去,手都快抽筋了。不过一想到赚的钱,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心里只剩下欢喜。
卖到辰时做油条的面卖没了,第一天卖两人没敢准备太多面,看来明天还得把面和多一点。
豆花也卖完了,豆浆还剩下半桶,陆遥打算拿回去直接点成豆腐,明天拿到铺子里带着卖。
两人把东西收拾回去补一觉,下午再准备明天用的东西。
回到家,小豆已经起来去上学堂了,小年把鸡和猪都喂完和柳月在家里绣东西。
柳月的娘亲是绣娘,手艺非常不错,她耳濡目染也学会一些,正手把手的教给小年。两个小丫头轻声细语,看着就让人喜欢。
“大兄,嫂子,你们这么早就回来啦!”
原本小年也要去铺子帮忙,陆遥怕起得太早了影响他们长身体便没让她来。
陆遥把车上的空木桶木盆搬下来,待会都得刷洗干净,陶碗和木羹匙也都得清洗一遍。
小年赶紧撸起袖子帮忙。
“你跟柳月玩吧,我自己收拾就行。”
小年摇摇头,“柳月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再去找你。”
“哎。”
陆遥欣慰的看着小妹,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让人不喜欢!老(父亲)嫂子的心都快化了!
碗筷洗完赵北川就不让他们弄了,催促陆遥赶紧去休息,自己把剩下的木桶刷干净。
泡上豆子,喂完骡子又劈了一担柴,快到晌午才脱了鞋上炕抱着陆遥小憩了一会。
下午陆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赵北川一起数钱,刚才两人回来的时候家里有外人在不方便数。忙完累的没顾得上数钱就睡着了,这会趁着空闲把早上赚的铜子全都倒出来,哗啦啦撒了一炕。
一百个串成一吊,整整串了十三吊!
也就是说一早上他们赚了一贯三钱!除去本钱一斗灰面一百文,一斗豆子六十文,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花销,至少能赚一贯钱!比之前卖豆腐也不遑多让!
而且这些手艺陆遥不怕别人学去,早点赚的就是辛苦钱,豆花都卖三文钱一碗了,旁人再压价怕是把裤衩子都得赔进去!
陆遥掀开炕席,把钱放进瓦罐里,算上今天赚的里面已经有七十多两银子了。
“等咱们攒够五百两就去县城开个大铺子!”
“好。”
“到时候咱俩当掌柜的,雇五六个伙计帮忙,咱也像徐斌似的一天优哉游哉,得闲了就出去溜达一趟见见世面。”
“嗯。”赵北川抿着嘴偷笑,大手划拉着陆遥的头发,拨弄的乱七八糟才收手。
*
下午还得磨豆子,熬汤卤,把早上剩的豆浆点成豆腐,明天一起拿去铺子卖。
热腾腾的汤卤熬出来,陆遥热了一身汗,解开领口露出细白的脖颈擦了擦。
擦着擦着,就看见赵北川站在院子里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眼神要多露骨有多露骨。
陆遥调戏的把衣服拉低,露出锁骨上的孕痣,“哎,呆子好看吗?”
赵北川咕咚咽了口唾沫,“你别招我。”
陆遥挑眉,又把衣服拉下一点,露出雪白的酥肩,“招你怎么着?”
眼瞅着那裤子鼓起来,笑的陆遥肚子疼。
赵北川气的涨红着脸转过头不看他,要不是小豆马上下学了,高低给他来一顿“棍棒教育”。
“呜呜呜……呜呜呜呜……嫂子……呜呜呜。”大门外赵小豆哭咧咧的跑回来。
陆遥闻声赶紧把衣裳系好走出来,只见小豆身上的衣服脏了,陆遥给缝的小书包也断了根带子。
“这是怎么了?”
“呜哇哇哇……”小豆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林…林子健欺负我……还把我书包…拉坏了……”
赵北川皱着眉过来,“别哭了,打不过人还回来哭,丢不丢人。”
陆遥白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身蛮力?乖豆子不哭了,跟嫂子说他为啥欺负你?”
小豆抽噎着把学堂里发生的事说出来,昨日夫子留了课业让他们回去自学二十个字。
今天早上夫子考教,林子建想要抄他的字,小豆子不给抄,结果下了学两人就打了起来,还把小豆的书包扯坏了。
陆遥听完气的够呛,“岂有此理,明日嫂子送你去学府,我看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理!”
赵北川张张嘴想劝两句,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家夫郎这护犊子的劲儿,搞不好还得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说:
铁锅价格有bug改了一下。
另外前面猪肉价也更改到五十文。
人物年纪(过年后):陆遥二十岁,赵北川十九岁,赵小年八岁,赵小豆六岁。
陆家人,陆父五十六岁,陆母五十三岁,陆海二十七岁(逝)陆林二十四岁,陆云十七岁,陆苗十五岁
第五十五章
翌日清早,陆遥忙完铺子里的活计,亲自送小豆去了学堂。
走到蒙学馆大门口的时候,小豆指着前头一个男孩道:“嫂子,昨天就是他打的我!”
陆遥看过去,只见那孩子跟小豆同龄,长得模样非常周正,身上虽然穿着一身细布衣,但身上的气质跟旁边的孩子都不太一样,用通俗的话来讲,好像是城里来的孩子。
林子健闻声转过头,见小豆子带着一个大人走过来,吓得脸色一白,“你,你们要干什么?”
陆遥道:“昨天为何要欺负赵北斗?”
李子建吞吞吐吐半晌道:“谁让他不给我抄字。”
“你觉得抄袭别人的字对吗?”
男孩抿着嘴不说话,手指紧张的抓着衣摆。
“你也知道抄袭不对那为何还要打人呢?”
“是他先骂我的,他说我蠢笨如豕!也是他先动手推我的!他还把我的手都摔破了。”男孩委屈巴巴的伸出手,手心磕破了一块油皮,看起来是比赵小豆严重许多。
陆遥有些尴尬,伸手拍了小豆一下:“你怎么能骂人呢?先动手推人,回家还告黑状?”
小豆子低着头不说话,林子健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先跟子健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林子健擦擦眼泪,“我也不该拉坏你的书包带。”
陆遥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好啦,以后不许再打架了,小豆有时间带他来家里吃豆花。”
“好。”
两个孩子牵着手进了学堂,陆遥趁机会又见了夫子一面,询问小豆子的学习如何了。
夫子捋着胡子悠悠道:“此子勤奋好学,心性沉稳,以后兴许有大作为。”
勤奋陆遥姑且信了,这个沉稳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来的,不过他夸了豆子陆遥心里高兴,少不了又给他塞了一吊钱,麻烦他多关照豆子的学业。
从学堂出来陆遥回到铺子里,见赵北川一个人忙的满头大汗,赶紧撸起袖子加入忙碌中。
辰时三刻,铺子收摊。
今天比昨天多和了五斤面居然都卖光了,连带着豆浆和豆花全卖没了,唯独剩下那块豆腐。
陆遥干脆把豆腐制成豆干,熬骨头汤时一并扔进去卤成咸豆干。
明天又是大集,估计买卖肯定火热,陆遥特地熬了一大锅汤卤,豆子也比平常多泡了一斗。
豆浆和豆花都好做,如果每天卖的太快中午再回来做一锅。
三月二十,刚过了丑时,两人就起来了。
陆遥困得眼皮子打架,赵北川也是一个劲打哈欠,为了挣钱两人拿凉水洗了把脸,瞬间精神起来。
依旧是陆遥煮豆浆,赵北川揉面,二十斤面在他手里揉起来毫不费力。
待豆花成型,两人搬着东西上了车。
陆遥把大门仔细锁好,待会天快亮的时候再回来开门,让孩子们出来上学。
“冷不冷。”赵北川伸手帮整理的一下衣服上的兔毛领子。
“嘶——还行。”陆遥哆哆嗦嗦的上了车,初春的晨曦比夜里更凉,冻得人肉皮子发紧,呼吸时嗓子都黏在一起,鼻腔里充斥着冷冽的寒霜。
来到铺子陆遥赶紧生火,灶台里橘红色的火光跳动起来,两人靠在一起恨不得把手伸进去取暖。
好不容易暖和过来,赵北川开始卸车,陆遥也忙着把面分割成小儿拳头大小的面团,省的一会炸油条时忙不过来。
不多时,收夜香的老头来了,把装粪的担子放在远处,“小郎,给我来一碗热豆浆。”
“哎,来了。”陆遥取出陶碗,舀了满满一碗豆浆,再放上拇指肚大小的一块糖给他端过去。
“吸溜——早起能喝上一碗你们家的热浆,身子都暖和起来喽。”
陆遥笑笑没说话,把面都和完赵北川也开始炸油条了。
第一根油条炸的火候有点大了,陆遥夹出来给老头送过去,“大爷吃吧,这根不要钱。”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炸的有点焦了。”
老头笑呵呵拿起油条沾着豆浆吃,香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一会陆陆续续开始来客人了,老头赶紧喝完豆浆,在桌子上放下两枚大钱离开了。
他怕别人嫌弃自己身上有味道,影响了食铺的生意。
陆遥收起钱赶忙去招待其他客人,前几日豆花卖的好,人们大多不怎么喝豆浆,觉得稀汤寡水的不解饱。
结果这几天开始喝豆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原以为这豆浆就是豆子味的,没想到食铺居然还往里放了糖。尽管那糖只有小小的一点,但确实能喝出甜丝丝的味道。
甭管大人还是孩子,苦日子过得多了,谁不想尝尝甜呐……
快到卯时陆遥回了趟家,给小豆和小年拿了两个油条,家里有豆浆还温着,让他们趁热吃了。
小豆自己去上学堂,小年洗洗脸跟着他来了铺子,她怕今天嫂子和大兄忙不过来。
天一亮客人果然爆满,铺子里都坐不开了,有的人直接蹲在门口吃,三十个陶碗全都用完了,后面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吃豆花。
赵北川在前面炸油条炸的满头大汗,陆遥一边给客人盛吃食,一边收拾桌子,小年则把用完的碗端到后面清洗干净。
辰时陆家人突然来了,陆广生、陆母还有陆林和胡春容全都来了,今天他们要在集上买头骡子。
陆母一见小两口忙的不停脚,二话没说,直接撸起袖子留下帮忙,让陆父和陆林去集上转。
陆母收拾桌子,胡春容在后面跟小年刷碗,陆遥只负责收钱和盛东西,瞬间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直忙到晌午过半,人才渐渐少了一些,陆遥盛了两碗豆花,“娘,嫂子快过来吃,别忙活了。”
小年喜欢喝甜豆浆,陆遥帮她盛了碗豆浆,多放了一点糖。
胡春容擦了擦手从后面过来,刚才她就好奇这豆花是什么味道的,这会正好尝尝。
两人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瞬间都惊讶道,“这也是豆腐做的?”
“嗯,就是点豆腐的时候点嫩点,不压块就成了豆花。”
胡春容道:“这东西真好吃,跟鸡蛋羹似的滑溜溜!对了,你们怎么卖上吃食了,之前不是卖豆腐吗?”
“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你们这几日豆腐生意怎么样?”
胡春容道:“跟往常一样,每日就做一板豆腐,都能卖出去。”
陆遥给旁边的客人算了账,搬凳子坐过来道:“那还好,镇上就不行了,来了个砸买卖的同行,豆腐卖三文钱一斤,拿豆子换一斤豆换二斤豆腐,这哪还赚得着钱呐。”
陆老太一听气的倒仰,“谁这么缺德啊!”
“那人是林大满的兄弟媳妇。”
“我当初就告诉你别用外人,你偏不听,看看怎么着!”
“不是林大满主动给的方子,是他娘从孩子那哄骗出来的。”
“这不是一回事吗,所以你们豆腐卖不了,就改行卖早食了?”
“嗯,虽然累点,但赚的也不少,你看这一上午满满两桶豆花和豆浆都快卖光了,前头二十斤面炸的油条也快炸完了。”
陆母心疼儿子,捏了捏他纤细的胳膊,“累死你得了!你瞅瞅你瘦的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胡春容也道:“你们这生意两人可不中,太累人了,我看你瘦了一圈,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我正打算这几日就招个帮工。”
陆母:“还招什么帮工啊,让陆苗来帮忙,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供他吃三顿饭就行了!”陆苗今年十五岁了,正是能干活的时候,他来帮忙还真不错,自家人总比外人用起来放心。
“行,那你回去跟他说一声,来帮忙我不让他白忙活,一个月给他五钱银子。”
陆母伸手又掐了他一把,“钱多没处花了?”
“娘,我雇别人也是花这些钱,不如把钱给陆苗让他自己攒着,等以后成亲了添嫁妆。”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多时陆父和陆林牵着一头骡子回来了,这匹骡子比赵家买的个头稍小一点,但看着体型和四肢也是匹好用的骡子。花了六贯三钱,比大花便宜了两钱,差不多把陆林卖豆腐攒的钱都掏空了。
赵北川把最后一点面炸成油条,“爹,二哥进屋吃点东西。”
“好。”陆林把骡子拴在铺子门口,两人进屋洗了洗手,就着温热的豆浆吃了几根油条。
赵北川还想去买酒菜,被陆父拦下来。“别忙活了,我们这就该回去了,等过几日我再来帮你们把房顶修上。”
“哎。”
临走时陆遥悄悄给陆母塞了一贯钱,“快收起来,让人看见不好。”
“你给我这么多钱干嘛呀?”
“拿回去买点肉,马上春耕了给爹和二哥补补身体。”
“这还用你花钱?”
“就当是儿子孝敬您的,快拿回去花吧!”
陆母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你好好珍惜身子,甭傻了吧唧的就知道赚钱,你要是累坏了这些家业就便宜别人了!”
“放心吧,你看铺子名头,陆氏早食旁人抢不去的。”
送走陆家人,他们也收了摊子,今天确实把陆遥累坏了,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上就睡着了。
到家时赵北川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进屋里,脱了鞋袜盖好被子,自己又忙着去刷洗木桶,泡豆子,喂牲畜……
累吗,肯定累,赵北川刷木桶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但两人心里都痛快。
钱难挣,屎难吃,谁家赚钱容易?
况且他们现在几日赚的钱就比村子里种一年地赚的都多,累也值得!
第五十六章
陆母回去跟陆苗说了去镇上帮工这件事,一开始陆苗还不想去,他打小就害怕这个哥哥,被他欺负的都有心里阴影了。
结果陆母跟他说,一个月给五钱银子作工钱,陆苗眼睛一亮立马就同意了,他长这么大,兜里还没揣过十文钱呢!
第二天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父亲一起去了镇上。
陆广生今天来还要帮他们把房顶修补上,西屋房顶之前漏了一块,一直没法住人,如今陆苗来了总不好跟哥夫住一张炕上,索性把屋顶修好,省的没地方住。
今天不是集,早点铺子没那么忙,过了辰时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
两人来的时候陆遥正在收拾碗筷,陆苗赶紧挽起袖子上前来帮忙。把用完的碗筷收进木盆里,待会拿回家刷洗干净。
赵北川也把锅里的油舀回坛子里,待会放在铺子里就行,明日来的时候再用。
他擦了擦手道:“我先回家取车来,爹,五弟你们先在这待一会。”
“哎,你去忙吧。”
陆遥盛出两碗递给他们,“你们吃早饭了吗?没吃喝碗豆花。”
“吃了吃了,早晨你娘起来俺俩煮的汤饼。”
“喝了吧,不然剩下也是浪费了。”
陆苗端着碗坐在凳子上小口吃着,目光时不时瞥向旁边的陆遥。
三哥变化真的好大,他都快认不出来了,不光模样变了,性情也大变了,之前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和声细语的跟他说过话?
每次都是大声嚷嚷着:“陆老五,你赶紧把活给我干了!再不去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如果陆苗不去干,那肯定就是挨一顿掐,胳膊大腿拧的青紫,疼的他直掉眼泪。
想到以前的事,陆苗打了个冷颤,突然有点后悔来帮忙了。
父子俩把豆花喝完,陆遥也把铺子收拾干净,不一会赵北川赶着骡车过来了,东西都搬上车,大伙朝家里走去。
这还是陆苗第一次来三哥镇上的新家,他好奇的打量着,院子比之前的小不少,但是房子看起来不错,还是青砖砌的呢。
屋里赵小年听见声音跑出来,“大伯,五哥,你们来啦!”
“哎,小年妹子。”陆苗跟小年倒是挺亲近,连忙打了声招呼。
陆遥把空木桶搬下来,小年上前帮忙,她人小个子矮伸手扶不住,陆苗赶紧伸手托了一把,然后就开始刷洗起来。
小年看着嫂子眼底青黑忍不住道:“嫂子,你进屋睡觉吧,我来刷就行。”
陆苗也道:“哥,你去睡吧,我跟小年收拾这里。”
陆遥也没逞强,他确实困得厉害,每天晚上九点睡,早上两点就得起来,睡眠不足人都没精神。
“你俩弄吧,碗刷完用抹布擦干,不然放一宿容易馊,我先去眯一会。”
进了屋陆遥也没闲着,赵北川把西屋的粮食搬了出去,屋里一片狼藉,黝黑的大耗子无处藏身,在屋里跑来跑去。
陆遥紧忙拿烧火棍把它敲死,拎着尾巴扔了出去。
扫了扫炕上和地上的尘土,赵北川便不让他再忙活,“快去睡吧,一会我来收拾就行。”
“你也睡会吧,总这么熬着我怕你扛不住。”
“我没事,我身体比你壮。”
“那也不行,我跟你说,长期熬夜容易脱发……我可不想你头发掉光光。”陆遥小声嘟囔着,想象了一下赵北川头发稀疏地中海的模样,咦~浑身恶寒。
赵北川拍拍他的小脑瓜不知道里面都想的什么东西,“我给爹打打下手,修完马上就睡。”
陆遥回到卧室,把今天赚的钱拿出来,数好后串成串,这是他每天最爱干的活了。
数完从炕洞下抱出瓦管,里面都快装满了,抽空拿钱庄换成银子。
屋顶上陆广生把坏了的檩条拆下来,换上新的木条,挨着钉好后又将瓦片仔细的铺上,一层压着一层很快就把屋顶修好了。
修完西屋又看了看旁边的地方,换下几块碎瓦,防止过些日子天气暖和屋里漏雨。
陆苗和小年把碗和木桶刷完,擦干净进屋去收拾屋子。
“大兄,你也去休息吧,我跟五哥收拾就行。”
赵北川把扫帚递给他们,“我去看看骡子,你们把屋子里打扫干净,铺上席子就在这屋玩吧。”
“哎。”
外面陆广生从房上爬下来,“屋子修好了,上面的瓦倒是还能用,若是有漏雨的地方,我再过来瞧瞧。”
“麻烦爹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搬过来家里的地怎么办?”
赵北川也发愁,眼下铺子里离不开人,如果他回去种地恐怕陆遥忙不过来。
“爹,家里的地你们拿去种吧,除了地税其余粮食你们自己吃用。”
“那怎么行?”
赵北川道:“地里的那点收成还不如我们卖一个月早食赚的多,你们安心种着吧,不种也是荒着。”
陆父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那成,等秋天收了粮,我让二林给你们送一半来。”
“不用,不用。”
陆父不等他说便道:“你歇着吧,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不少活,陆苗就放在这帮你们干活了,得空了就回家转转。”
赵北川把他送到大门口,看人走远了才打着哈欠洗了洗手脚进屋休息。
*
日子一天天过去,忙碌却充实。
自从陆苗过来帮忙,陆遥才觉得轻快了许多,至少早上不用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收拾桌子盛豆花还要收钱。
陆苗这孩子性格有点内向,见到生人不敢说话,让他招呼客人有点为难。
陆遥便负责忙招呼客人盛豆花收钱,陆苗拾桌子在后面刷碗。
赵北川依旧负责炸油条,现在他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炸出的油条各个酥脆,食客吃完都竖大拇指。
“老板来四根油条。”
“哎,来了。”陆遥从旁边的竹篓里夹出四根油条递过去。
那人数了八个铜板放在桌子上,站在旁边一边吃一边道:“我记得你家之前不是卖豆腐的吗,怎么不卖了?”
陆遥麻利的收起钱,“不赚钱还累得慌,就不卖了。”
“我看镇上这几日开了好几家豆腐铺子,价格倒是便宜了,但做出的味道都不如你家正宗,啥时候再做豆腐给我留两块。”
“哎,一定一定。”送走客人陆遥眉头一皱,果然他担忧的事成真了,林大满的兄弟真把豆腐方子卖出去了。
做豆腐虽然赚钱,但是个极苦累的活,每天起早贪黑还要推上半日的磨,林大山干了一个月就干不下去了。跟媳妇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如将这豆腐方子卖出去换些钱来得实惠。
两人前后卖给了三家,都是十贯钱卖出去的,穷苦了小半辈子何时见过这么多钱,豆腐不卖了,直接在家享受起来,
买了豆腐方子的人,一个在本村卖起来,另外两个人则在镇上开了豆腐铺子。
因为林大山之前把豆腐价格压的太低,他们也卖不上高价,都是四文钱一斤,卖豆腐的人多了,一日最多卖出去一两板,勉强赚个辛苦钱。
幸好陆遥改行改的早,不然现在肯定发愁怎么把豆腐卖出去。
上午卖完吃食,把东西收拾到车上,陆遥打算带着陆苗去买块布做身新衣裳。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自己在娘家穿小的旧衣,袖口都磨破了,身上也打了几个补丁,看起来有些寒酸。
陆苗一听三哥要领自己买布做衣服,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不过马上又拒绝了。
“不,不用了……我衣服够穿。”来的时候娘嘱咐过他,不能让三哥花钱。
“走吧,花不了多少钱。”陆遥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往外走。
两人来到布铺,陆遥给他挑了一块青色的细布,两人长得六七分相像,陆苗个子虽没哥哥高,但皮肤也挺白净,穿这个颜色衬得人格外水灵。
“这块布给我裁六尺,再来三尺细白布。”白布拿回去做两条亵裤,结了钱陆遥把青布递给陆苗。
“会做衣裳吗?”
“嗯,跟娘学了。”
“那我就不管了,你抽空自己缝出来,别舍不得穿,穿坏了再给你买新的。”
陆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陆遥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没事,三哥……你对我真好。”
陆遥看着他小鹿似的眼神,在心里腹诽原身真是混蛋啊,这么可爱的孩子过去怎么忍心欺负的!
*
每年的到了清明前后,赵家就开始准备春耕了,今年不同,因为在镇上开了食铺子忙不过来,家里的地直接让丈人家种了。
陆父和陆林商议一番,决定先去湾沟村把赵家的十多亩地种上,再回来种自家的地,实在忙不过来也能在村子里叫人帮忙。
两人赶着骡车来到弯沟村,来之前他们已经问好赵家地的位置,来了直接去了地里。
结果骡车还没卸下来,就见有两个人正在赵家地头上翻地垄。
陆广生连忙下了车,走上前道:“哎,小兄弟,你是不是翻错地了?”
那人抬起头看了陆广生一眼,“没翻错,这就是俺家的地。”
“不能够啊,大川说北边这一片都是他家的地,让我们过来种的。”
那人一听赵北川的名字,咽了口唾沫道:“许是我记错了。”说完赶紧拎着镐头走了,边走还边骂旁边的妇人,“说了赵家不可能不要这片地,你还非撺掇我来,白忙活了吧!”
陆广生眉头紧皱,以前只听说弯沟村风气不好,没想到居然坏成这个样。
赵家的地位置好,还都是平坦的地界,都是当年赵父一镐头一镐头刨出来的。如今赵北川一家搬走了,自然许多人眼红。
附近挨着的都想往这边占,碍着赵北川过去的威名不敢做的太过分。
如今见他连地都不回来种了,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陆父和陆林犁了两亩地忙活到傍晚才回家,第二天上午一来,好家伙,昨天犁好的地居然被人踏平了!
还丢了好些石头进去,真是缺德缺的冒烟!
赵父一边捡石头一边破口大骂,“一起子缺德玩意,自家的地不种跑来祸害别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陆林也是气的够呛,准是昨天翻地的两口子干的!可惜没证据,就算有证据告到里正那,指不定也是护着自己村里的人。
“算了爹,别跟他们生气,不过是再把地犁一遍,费不了多少事。”
陆广生道:“这村子人真是德行败坏,难为大川那么小领着两个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陆林叹了口气,“要不这样,也不可能被烧了房子离开这里。”
地踏平了还得重新犁一遍,昨天犁过一次再犁起来轻松许多,今天犁了三亩地,再来两日山上的地差不多就能犁完。
犁好后便是播种了,种粟米很简单,先拿锄头把翻好的土地轻轻开一条沟,然后把提前浸泡晾晒过的种子均匀的撒进去,最后盖上薄薄的一层土就可以了。
古代没什么肥料,大多是家里沤的泔水粪便,兑上水浇灌到地里就算完了,再就是等粟米发芽后,勤割草就行了。
父子俩忙活了四五天才把上坡的地种完,来到下坡那块地时,陆父直接气个倒仰,居然有人把地种了一半了!
陆广生冲过去便跟那人理论起来,“哎!谁让你种这块地的!”
那人压根就没把陆家父子放在眼里,一个老头,一个瘸子,还是外村人,这地凭什么给他们种?
陆父见他不说话,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锄头,“你不许种了,赶紧走开!”
那人推搡道:“这是俺们弯沟村的地,我想种就种,跟你们陆家村有啥关系,赶紧滚!”
“你再说一遍!”陆林冲上来给了他一拳。
那人一见他敢动手,吆喝一嗓子旁边跑来四五个自家亲戚,几个人手持农具把陆父陆林围在中间,眼见着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吁——住手!”就在此时,赵北川赶着骡车来了,还没等大花停稳,直接就跳下骡车冲了过去。
陆父一看见儿婿,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大川你咋回来了。”
“陆遥怕你们忙不过来,让我回来跟你们干几天活。”
赵北川知道村里人的德行,怕丈人和二哥吃亏,特地跑回来,没想到还是差点吃了亏。
“你们想干啥?占了我的地还想打我爹?”赵北川挡在两人前面,伸手推了一下最前头的男人。
那人姓杨叫杨栓子,就是挨着宋家那个杨嫂子的丈夫。
他也没想到赵北川会突然回来,磕磕巴巴道:“我,我以为这片,片地你不种了,就就给种上了。”
“谁告诉你我不种了?”
杨栓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说错了让大川狠打一顿,旁边几个帮忙的人一见赵北川来,赶紧溜了,他们可惹不起这小子。
陆父拦住他,“行了大川,这地他们种也白种,倒是省的我和陆林忙活了。”
“以后这块地还是我赵北川的,我爹他们是过来帮我种地的,听见没?”
“听,听见了。”杨栓子赶紧捡起地上的锄头跑了。
等人都走后,陆父连忙问:“你来了铺子上能忙活过来吗?”
“没事,陆遥又招了个人。”
陆遥把隔壁的柳家二儿媳招到铺子上帮忙,每日只忙早上的两个时辰,一个月给三钱银子。
“哎,你们村的人呐,真是没法说。”
赵北川道:“杂村就这样,村里人不团结,还各个想占别人家便宜。”
他这次回来一是帮着丈人干活,二来也给村里人看一眼,他赵北川搬到镇上不是死了,随时能回来,敢在他地头上撒野的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三人边说边干活,山坡下有六亩多的地,被旁人种了两亩,剩下的有赵北川来忙活,连翻地带种地一天就忙完了,他这把子力气真是干农活的好手,一个人顶陆父和陆林两人干的还快。
陆父站在地头掐着腰,满脸的扬眉吐气,有儿婿坐镇看谁敢来捣乱!
忙到傍晚三人赶着两辆马车离开,明天还得来地里浇肥。
陆林道:“大川,这么晚了要不就别回去,直接去俺家住吧。”
“不行,陆遥领着三个孩子在家我不放心,明早我再来。”
“那行,路上慢点走。”
赵北川赶着骡车朝村外走,路过赵婆婆家时下车进去转了一圈。
家里还是老样子,春耕两人都忙着种地,见赵北川来了非要留他吃顿饭。
“饭就不吃了,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我家如今在下三里开了间早食铺子,你们要是赶集路过就进去吃点东西。”
“哎,行!”
临走时赵北川给留下五百文钱。
“你这是做什么?”赵婆婆连忙把钱推回去。
赵光在旁边看着钱咽了口口水,倒也不好意思开口留下。
“拿着吧,这些年帮了我们家不少忙,如今我们日子好过些了,总该要回报的。”
赵婆婆道:“我跟你娘以前最要好,帮一把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哪值当给钱啊。”
赵光焦急的在身后偷偷拉了她衣服一下,这么多钱哪能不要啊!
赵北川当作没看见,“我回去了,陆遥和小年他们在家我不放心。”说罢赶着骡车匆匆走了。
赵婆婆拎着钱叹了口气,“你呀,眼皮子浅。”
赵光一把夺过娘子手里的钱,“你眼皮子深,白给的钱还不要,我看你就是傻的!”
*
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戌时了,骡车刚到家门口陆遥就听见声音,连忙披上衣服出来开门。
“回来啦。”
“嗯。”赵北川牵着骡车进了院子,把车卸下来赶紧给大花喂上草料。
陆遥打了一盆水给他洗手洗脚。“地里的活怎么样?爹他们种了多少了?”
“全种完了。”
“这么快?”陆遥有些惊讶。
赵北川脱了鞋,磕了磕里面的泥土沙块。“有人帮忙种了两亩。”
“啊?谁这么好心啊。”陆遥想了想不对劲儿,“是有人要占咱家的地吧。”
“嗯,杨老栓偷摸把下坡挨着他家的那块地种了两亩,我今天去的时候爹正跟他们理论呢。”
“然后呢?”
“我一去他们就没理了,拎着锄头跑了。”
陆遥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伸手捏捏他结实的胳膊,“武力镇压吗?”
赵北川把手脚洗干净道:“那些人记吃不记打,不给他们打服了总想欺负你。”
“哎,没办法,穷生奸计,他们变了发的想占点便宜。”
白天干活出了一身的汗,闻着有点馊了,陆遥又打了一盆水过来帮他擦洗后背。
赵北川直接把上衣脱了打赤膊,坐在凳子上由着陆遥乱摸。
“今天铺子里怎么样?”
“同往常一样,就是他们都说我炸的油条不如你炸的好吃。”
赵北川笑了一声,“多炸几次就好了。”
陆遥捏着他胸口的肌肉,“我吃着都差不多,他们就是嘴被你养叼了。”
赵北川握住他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头埋在陆遥的颈窝里嗅着,“明日我还得去村里,帮爹他们再干几天,这些日子你要受累了。”
陆遥搂着他的肩膀,腿有点软,“说什么累不累的,好像你回村是玩一样。”
“我若是能分成两个就好了,一个去村里干活,一个陪你在家看铺子。”
陆遥想起上辈子看的动漫,忍不住哧哧的笑起来,“那感情好,晚上搂着两个相公睡觉,这不得美死我啊。”
赵北川勒紧他的腰,“一个你都受不了,还想要两个?”
“我,我说笑呢。”陆遥脸红起来,转过身。
赵北川最喜欢看他这幅羞答答的模样,感觉身上的血都向下涌去,忍不住亲他的嘴,吃他的舌头。
陆遥搂着他的脖子回应,黏腻的吻声响起,半晌分开扯出一条银丝。
“哎,别在这里,别吵醒孩子。”
“那你小点声。”
“这怎么小声啊!”陆遥脸红的滴血,气的狠狠锤了他胸口一下。
“那咱们进屋去弄。”赵北川直接把他抱起来,这一动陆遥好悬叫出声。赶紧搂紧他的脖子,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这一夜雨打芭蕉,又湿了一床被褥。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赵北川继续去湾沟村,骡车上还拉了两桶大粪。
这粪有一桶是自己家攒的,另一桶是朝收夜香的大爷买来的。
粪便都提前沤过,那味道别提多刺鼻了,赵北川是特地等陆遥他们去了铺子后才装出来的,不然这臭味能给他们熏一跟头。
骡车抵达自家地头时,陆父和陆林已经到了,他们也拉来了一大桶粪,正准备兑上水浇地呢。
“爹,二哥。”赵北川停下车,将粪桶拎下来。
“你也拿来这么多粪啊,今年地里涨势肯定不错!”
陆父见赵北川脸上没蒙着布,从怀里掏出一个布条递给他,“把鼻子捂上,这味道闻多了不好。”
“哎。”赵北川接过布条系在鼻子上,三人开始浇地。
拿着木勺往地里泼粪汤,一桶粪水只能浇一条地垄,浇完还得接着打水和粪,这活比种地还麻烦。
一上午只浇了两亩地,不过上坡的地浇完,下坡会稍微轻松一些,毕竟下坡地挨着河边。
晌午赵北川从车上拿下陆遥卤的鸡蛋和大饼给两人分食。鸡蛋就是放进卤肉汤里卤出来的,香咸美味还带着肉味。
可惜上午浇多了大粪,这会闻什么都是臭的。
“这鸡子味道不错啊!”陆林尝了一个忍不住夸赞。
“陆遥准备这几日在铺子里卖,三文钱两个。”
“价格也不贵,若是我见了也舍得花三文钱买两个尝尝。”
陆父嘬着鸡蛋壳道:“陆遥这孩子从小鬼点子就多,没想到还真能用到正地方。”
赵北川心思一动,“陆遥他小时候……也有这么多古怪的想法吗?”
陆林道:“他小时候淘气着呢,净想些旁人想不出的东西,拿根绳子就能翻出花,用木板做只小船放进河里玩,把果子切成块拿木棍插着吃……是什么杀拉,还给我头发编了满头的小鞭子。”
陆父道:“那事我记得,第二日你娘给你拆开的时候,头发跟鸡窝一样。”
爷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哎……”陆林笑着笑着叹了口气,“后来陆遥得了场大病,那病来势汹汹好悬要了他的命,当时镇上的郎中说了,这孩子拉回去准备后事吧,救不了。”
赵北川心猛地揪起来。
“我娘舍不得,抱着他黑天白天的哭,衣不解带的照料了半个月,没想到人慢慢好起来了。就是好了之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跟小时候像换了个人似的。”陆林声音一顿,“不过现在好像又慢慢变好了,看着越来越像小时候的模样。”
陆广生也点头道:“没错,确实比之前强许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北川直觉这事不太寻常,打算回去跟陆遥说一说。
吃完东西三人又继续忙碌起来,一直干到傍晚才把山上的几亩地浇完,明日再来浇山下的地。
回到家赵北川赶紧打了一盆水把身上洗干净,小豆刚下了学,正在屋子里背书,小年和陆苗坐在屋里缝衣服。
陆遥买的那块布陆苗给自己裁了一件衣裳,剩下的布刚好还够做一个小布包,他打算缝出来装自己的东西。
小年跟隔壁的柳月学了一个绣花的法子,帮忙在上面绣出几多漂亮的梅花。
两人静静的忙碌着,屋子里只能听见赵小豆郎朗的读书声。
陆遥坐在西屋里算账,家里没有纸只能用木板在上面写写画画。
自打跟赵北川交过底后就不在藏着掖着了,直接用阿拉伯数字算账方便许多。
这半个月用了三石豆子,花了一贯五百钱。灰面用了二石六斗,花了两贯零八十文(注,灰面买的多粮铺按八百文一石卖。)
菜籽油用了三大坛,每坛计三百文,共计九百文。糖用了一斤半,花了二百二十文,盐一斤一百文。猪骨头前后买了三次,花了一百五十文。
零零总总算下来,这半个月成本一共花了小五贯钱,盈利十九贯,净赚了十四贯钱。
这十四贯再除去陆苗五钱,和隔壁柳家二嫂三钱的工钱,差不多能剩下十三贯左右,一个月就能攒下二十六贯钱!
到年底手里应当就能有二百两银子了,倒时候该在镇上买间房了。
赵北川带着一身水气进了屋。
“咦,好臭!”刚一进来陆遥就捂住鼻子。
赵北川低头闻了闻,“我都洗干净了,没有味道了啊。”
“那是你闻的太久都闻不出来了,啊,太臭了,简直像掉进粪坑里似的。”
赵北川龇牙一笑,凑到他身边,“你多闻闻就好了,闻习惯就不臭了。”
“赵北川!”陆遥被熏的直干哕,伸手掐他腰上的软肉。
赵北川侧身躲开,哈哈大笑着跑出去又冲了个澡。
陆遥把记账的木板丢一旁,从锅底扒出点灰,拿出去给他洗头发。没有沐浴产品就是不方便,等以后日子好过了,他也做点肥皂。穿越人必备的技能他还是会的,毕竟上一世看过不少古法视频。
把头上的柴灰清洗干净,味道总算淡了一点,不再那么熏人了。
头发擦的半干,陆遥把锅里温着的饭菜端出来让他吃饭,其他人都吃过了,只剩下赵北川还没吃。
“地里浇完了吗?”
“没有,还得再浇两天,我打算把咱家地种完了再帮爹去他们村子忙活忙活。”
“正好这几日铺子里不忙,赶上春种大集都没什么,我们三人加上小年能忙过来。”
“对了,我今天听见你爹和你二哥提起你小时候的事,觉得挺有意思的,你要听听吗?”
陆遥一愣,说起来这幅身体的记忆大多都是十多岁的,再往前的事就想不起来了,不过按他原来的德行,小时候多半也做不出什么好事。
“你讲讲吧。”
赵北川把陆林和陆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得陆遥面色越来越怪异。
“怎么了?”
“没,没事……”他怎么听着这些事这么熟悉呢?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干过似的。而且那个沙拉,很明显就是后世的用语,难不成他小时候就穿过来了?
陆遥想起上一世好像也没多少儿时的记忆,只听大姐提起过,他小时候身子骨弱经常感冒发烧,幼儿园都没去念过,一直到八岁的时候才慢慢好转。
难不成,这幅身体原本就是他的?那之前占着这个身体的陆遥又是谁!
陆遥惊出一身冷汗,这事不敢细想,越想越毛骨悚然。反正现在自己占着这个身体,谁也不能夺走!
吃完饭陆遥去西屋给孩子们熄了灯,不让他们再费眼睛了。
赵北川吃的有点多了,拉着陆遥又活动了活动身体,弄得他哼哼呀呀,脑子再没工夫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
时间一晃来到了四月中旬,天气暖和下来,田里的庄稼都种完了,陆遥和赵北川抽出一日功夫,领着陆苗和两个孩子回趟娘家,顺便把一个月的工钱给了陆苗。
原本定的一个月五钱银子,陆遥又额外多给了他一百文,当做他的零花钱,自己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甭舍不得花。
陆苗高兴坏了,领着小豆小年去货郎那挑选了半天,给小年买了一个鹅黄色簪花,给小豆买了一个竹蜻蜓,给家里的小石头买了一个拨浪鼓,给娘亲买了一盒羊脂粉,二哥是一个发带,二嫂是一把木头簪子,还有给陆云买了一把桃木的梳子。
原本还要给陆遥和赵北川买,直接被两人拒绝了,他们什么都不缺不用浪费钱。
这些东西一共花了五十五文钱,余下的钱他不舍得花了,想攒着买几块细布,等四哥生娃的时候,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骡车行走在土路上,一家人坐在车上惬意的聊着天。
陆遥伸了个懒腰道:“天天在铺子里忙,都没时间出来溜达溜达,如今看着山上青青的小草都觉得可爱。”
“嗯嗯。”这点小豆子感触最深,自打他入了学堂再也没时间闲玩了,下学回家赶紧钻进屋子里背书。
小豆子不是最聪明的孩子,但绝对是能吃苦的,学习上的事基本不用人督促。每日给自己规定背多少书,背完才能玩一会儿。
刚开始陆遥以为他是心血来潮,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见他日复一日每天都是这般模样,这才渐渐上了心。这么小的年纪能有这般定力也算是不容易,反正自己小时候肯定没小豆这么努力。
小年和陆苗对读书识字没有一点兴趣,陆遥抽空教了教他们算账,二人学的倒是还不错。
马车行驶到柳树村道口时,陆遥提议道:“拐进去把老四也接上吧,正好回去热闹热闹,明日咱们回镇上的时候再顺路把他送回来。”
“行。”赵北川赶着骡车去了王家。
这个季节地虽种完了,但家家户户还得去田里除草,一日不得闲。
来到王家时,家里只有陆云和他婆婆在家,陆遥进去说明来意,婆婆马上就让陆云去收拾东西,回家多住几日,让王有田过去接他回来。
陆云明显在家憋坏了,他这会儿刚显怀,身体不算笨重,本来想跟着大家一起去田里忙活。结果公爹发话,让他好好在家养身体,他便只能跟婆婆在家做做饭。
没想到陆遥居然来接他回家了,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不一会就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喜滋滋的跟着一起上了骡车。
“四哥!”
“小苗,你咋也在这?”一出大门,陆云就看见车上的弟弟,激动的跑了过去。
“你别跑,别跑,小心身子。”
“嗨,哪有那么娇气!”陆云爬山板车坐在陆苗身边,伸手摸了摸小年和小豆的脑袋。“你俩变白了,也好看了。”
小年呲着一口小白牙嘿嘿笑,小姑娘最喜欢听人夸漂亮。
陆苗道:“我在三哥铺子里帮忙呢,都干了一个月了。”
陆云看了眼前面坐着的哥哥,欲言又止,轻轻捏了捏陆苗的手指,这是俩人的暗号,等回家再悄悄的说。
陆苗朝他眨了眨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骡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陆家村,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不少同村的人。
大家伙抬头看着骡车上的几个人,都像画上画的人物一般,真真是好模样……
特别是坐在前面的陆遥,他今日穿了一件石绿色的春衣,衬的小脸如玉一般莹白。
白是因为晒不到太阳闹得,早上三四点起床,忙到上午八九点睡觉,下午两三点才睡醒自然都捂白了。
陆云和陆苗长相也周正,陆苗穿着自己新作的衣裳,浅淡的天青色显得他眉清目秀,陆云因为怀孕也添了几分好气色,长相自然是没的说。
还有赵小年和赵小豆,身上穿的都是陆遥今年新做的衣裳,人靠衣服马靠鞍,本来模样都不丑,穿上新衣服显得人更好看。
等骡车走过去后,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凑在一起嘀咕:“车上坐着的都是谁啊?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那不是村里头陆瓦工家的几个哥儿么。”
“哦,是那几个孩子啊,都这么大!”
“可不是,一晃都成亲了,好像只剩下最小的那个还没寻人家。”
“啧啧啧,瞅瞅人家是怎么长得,同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俺家那几个怎么跟驴粪蛋似的。”
“嗨,你不看看人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听说他家老大在镇上开了食铺,老二嫁了个殷实的人家,有钱才养人呐!”
人们羡慕归羡慕却没有说闲话的,陆家村就是这点好不喜欢嚼人舌根子,毕竟都姓陆,上面都是一个老祖的,说别人不好自己也落不了多少好。
“吁——”骡车在陆家门口停下,大家纷纷下了车,陆遥上前敲门。“叩叩叩,娘,快开门!”
“哎,来了来了。”屋里陆老太正在哄着小石头,顺手给陆云的孩子做点小衣裳。
听见声音连忙把针线笸箩放回箱笼,小跑着去开门。
大门一开,看着一大群人陆母高兴的眉开眼笑,“哎呦,都回来了!快进屋,快进来!”
陆苗挎着陆云走在前头,小年和小豆跟在后面,陆遥还得拿车上的东西,跟赵北川赶着车一起进了院子。
车上买了五斤排骨,自己卤了三十个鸡蛋,上次赵北川说爹和二哥都爱吃,陆遥便拿了一些回来。这卤蛋咸味不重,拿太多吃不了容易馊。
车上还有一匹粗布和陆遥做的两双布鞋,他是按照后世法子纳的千层底布鞋,穿起来可比草鞋舒服多了。如今自己脚上就穿着一双,赵北川也穿了一双,抽空再给两个孩子也做两双。
陆母跟着他搬车上的东西,看见车上还有两坛子酒,忍不住骂陆遥两句,“你又给他买酒喝,就惯着他罢!”
陆遥笑道:“爹这么大年纪了,愿意喝就喝点,别喝醉了就行。”
“呸,他还能管住自己的嘴?哪回不是见了酒没命的喝!下次不能再给他买了听见没!”
“哎,知道了。”
刚巧这会胡春容也卖豆腐回来了,推着小车进了院子,“陆遥回来啦!”
“哎,嫂子豆腐卖完了?”
“卖完了。”
大伙都进屋后,陆苗开始拿自己买的东西分给家人,他打开自己的小包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都不贵但胜在心意,大伙拿着东西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陆苗分完东西开始给大家讲在铺子里发生的趣事,听得大伙忍俊不禁。
这孩子以前是个闷性子,出去一趟见了世面,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陆母拉着陆苗仔细打量,“镇上的水土就是养人,才一个月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娘。”陆苗忍不住红了脸。
陆遥道:“老五来可帮了我大忙,不然光靠我和大川真忙不过来,前些日子累的我晕头转向,每天都像睡不醒似的。这些日子缓过来了,还胖了几斤肉。”
陆母心疼的捏了捏他的胳膊,骨头上确实有了点肉,但照比出嫁前还是瘦不少。
陆云好奇道:“三哥,你们之前不是卖豆腐吗?怎么卖上早食了?”
“嗨,这就说来话长了。”陆遥把豆腐方子被人偷去的事给他们讲了一遍。“如今镇上算上食肆有三家卖豆腐的铺子,我们再卖的话赚不到多少钱。”
胡春容啐了一口,“真缺德,把价压低自己反而不卖了。”她的生意也受影响了,之前一斤豆子换一斤豆腐,现在一斤豆子换一斤半的豆腐,少赚不少钱。
说完陆遥的铺子,陆母又询问起陆云的肚子,“快五个月了吧,这阵子肚里的娃娃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踢我一两脚。”
陆遥表情怪异,他实在不能理解怀孕的感觉,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只不过身体比正常男性稍微弱了一些。
屋里没有外人,陆母掀起他的衣服摸了摸肚子,“孩子个头不小,你在家没事多干点活,别傻吃傻喝,到时候孩子太大不好生。”这种话只能亲娘说,外人说显得刻薄。
哥儿的身体构造本来跟女人就不同,生产时多了许多风险,那是真真正正鬼门关里走一遭。
“哎,我知道了。”
“你婆婆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妹妹们也都是好说话的。”唯独两个嫂子对他一般,总拿话挤兑他,但陆云并不放在心上,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他和有田好就行。
第五十八章
陆母也知道他们一大家子,表面上和和美美私底下肯定少不了龌龊事,只要不挑到明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
等以后亲家公婆没了,兄弟肯定要分家过日子,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陆云又把话题扯到陆遥身上,陆母道:“你俩成亲这就快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
“不,不着急,现在正是赚钱的时候,怀了孩子怎么干活。”其实两人一直在避孕,每次都是弄到外面,虽然陆遥还是有点害怕,但目前看还是有点效果的。
其他人一听全都不赞成道:“那可不成,不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岁数大了再想要都困难!”
陆母道:“要不去医馆瞧瞧?看看是你和大川谁的毛病,这种事不用不好意思,耽搁了以后后悔就晚了。”
陆云也道:“是啊,三哥你听娘的话,赶紧去看看吧。”
陆遥仿佛架在火上烤,耳根红的快滴血,“大,大川没毛病,许是我身子骨太弱了,慢慢养起来再说。”
胡春容:“我娘家村里有个会调理身体的老婆婆,你哪时得空我陪你去看看。”
“哎……”陆遥胡乱的点点头,赶紧把这事揭过去。
询问完三个人,胡春容也给他们讲了讲村里发生的事,谁家婚丧嫁娶,谁家出了什么大事,大伙谈论了半天才去厨房里忙活起来。
屋外赵北川喂了骡子,把院里的鸡和猪都喂了喂。之前从山上抓的四个猪仔,上次陆父修房顶的时候让他拿了两只回来,长得比家里的头个头大不少。他是个闲不住的,又把院子扫了一遍,劈了两担柴才休息。
快到晌午时,陆父和陆林回来了,他们去田里除了一上午的草。
一见院子里的马车,就知道肯定是陆遥他们回来了,陆林立马调头准备去打酒。
赵北川连忙喊一声拦下他,“爹,二哥快回来吧,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用买了!”
陆林牵着骡子进了院。
厨房里,陆遥和胡春容今日下厨,把排骨炖了一锅,拿来的卤蛋切了一盘,菜园里的刚长出来的韭菜割了一把,和鸡蛋炒了一盘,还有他娘腌的酸萝卜也切了点。
晌午,一大家子人围坐在炕上,男人们喝酒聊天,女人哥儿和孩子啃着肉,一个个吃的肚子圆鼓鼓。
“爹,今年田地里涨势怎么样?”赵北川帮岳父斟满酒。
陆广生道:“要说涨势好,还得是你家那山上那块地,前个我跟陆林去摘草,那片地里的粟子,比旁人家的高半尺!”
陆云惊叹:“哎呀,怎么长得这么好?”
“肥浇得多,两三桶大粪下去,多贫瘠的地都催起来了。”
说完地里的事陆广生又讲起古来,老人们多爱回忆过去的事,“如今咱们算是过上好日子了,能吃上肉,还能吃得上灰面,远的不说,往后退二十年咱家都不是这般光景。”
“那会儿家里穷啊,刚成了亲就被你们爷爷分出来了,我和你娘全身上下就一床被子,两吊铜钱,后来还不是都把你们都养起来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件事陆母就生气。
当年公婆偏心,家里的房子不够住,小叔子成亲就把他们撵出来了。
最惨的时候一家三口睡在别人家牲口棚里,这事想起来她都要恨一次。若不是如此老大哪能得体弱治之症,年轻轻就去了。
陆海去世后两家就不走动了,这么多年也没说过话。
“快吃饭吧,这么多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下午天色有些阴沉,不一会就下起了蒙蒙细细雨。陆母不让他们走,留在这睡一宿明日再回去。
家里的屋子够住,陆云、陆苗跟着爹娘睡过堂屋,陆遥和赵家三兄妹睡在西屋。
许久没跟嫂子大兄一起睡觉了,两个孩子都亲近的厉害,小年和小豆缠着陆遥给他们讲故事。
陆遥便又捡着西游记跟他们讲了起来,讲了半个时辰俩孩子还没睡意,陆遥怕他们明早起不来,催促他们赶紧睡觉。
小豆子搂着陆遥的胳膊,“嫂子,我可喜欢跟你们一起睡觉了,明天回家还能跟你们一起睡吗?”
赵北川黑着脸道:“不行,你去你们学堂问问,谁家这么大孩子还跟兄嫂一起睡,不嫌臊。”
小豆撇撇嘴,背过身生闷气。
陆遥偷着在被窝里掐了他一把,一天就知道欺负小孩。
赵北川才不管那些,总一起睡他还怎么跟夫郎亲热,大手裹住陆遥的细腰摸了两把,不敢有过分的动作,在丈人家可不敢放肆。
过堂屋里,陆父和陆母都睡着了,两人鼾声打的震天响。
陆云和陆苗猫在被窝里说小话。
两人从小关系就最亲近,这么久不见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哥夫对你好不好?”
“好,什么事都依着我,家里啥活都不用我做,怕我怀孕身子不舒服,干完一天活回来还帮我按腰背。”
“啧啧啧,到底是成亲了,夸起来没完没了的。”
陆云伸手咯吱他,“臭小子,敢打趣你哥了。”
陆苗忍着笑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哥夫对你好我就放心了,我总怕你嫁了人挨欺负。”
村子里有不少外村媳妇嫁过来的,就拿隔壁的陆喜说,前几年娶了个哥儿,两口子见天的打架。那嫂子总是鼻青脸肿,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不会的,有田不是急脾气的人,他若敢对我动粗,我便与他和离,同你一起去镇上帮三哥看铺子去。”
“可别乱说,肚子里有小外甥听着呢。”
陆云笑了笑,“倒是你,在铺子里怎么样?今天听你说的三哥对你不错?”
“嗯,给我买了细布做衣裳,天天能吃鸡蛋,偶尔还给我们买肉吃,这个月的工钱原本定的五钱银子,结果多给了我一百文呢。”
“三哥倒是真变了。”
陆苗压低声音,“我也觉得他变化的太大了,有时都觉得不是他了……”
“不是他是谁?难不成是精怪变得?”
陆苗打了个冷颤,抱住陆云道:“哥你别说了,我害怕。”
*
第二天吃完早饭,陆遥他们就准备回去了,铺子不能总关张影响生意,陆云不同他们一起走,想在家多住几日等王有田来接他。
陆苗也想在家待着,还是让陆母撵走了,家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去镇上帮帮忙还能赚点钱。
归程总是让人失落,连路上嫩黄的小草都不觉得可爱了。
赵北川见他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前面有颗大榆树,待会路过的时候咱们摘点榆钱回去吃。”
陆遥道:“好啊,正好我给你们蒸个榆钱糕。”
一听有好吃的,几个孩子眼神都是一亮,“榆钱在哪呢?在哪呢?”
“别着急,就快到了。”
赵北川甩了甩鞭子,大花哒哒的跑起来,不多时就看见他说的那颗大榆树。昨天一场春雨过后,树上的榆钱被冲洗干净,看着嫩生生的。
骡车停在路边,几个人都下了车,看着高高的榆树不知道怎么往下摘好。
赵北川挽起袖子道:“我上去摘,你们在底下接着。”
“你小心点啊。”陆遥有些担忧。
“放心。”
赵北川爬树的本事厉害着呢,打小就上树掏鸟蛋,村子里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灵活的像猴子一样,三两下就窜上,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开始往下摘榆钱。
一串一串摘太费时间,赵北川直接把树枝折下来。
陆遥领着三个孩子在底下捡得高兴。
“那边,那边。”
“大兄,这里还有一大串。”
“赵北川,你小心点。”
赵北川低头看着树下的人,蔫坏的晃了晃树杈,榆钱像下雪似的落了他们满头,玩闹间冲散了之前郁闷。
“喂!别掉下来。”
摘完最后一点,赵北川轻快的从树上滑下来,“走吧,回家做榆钱糕去。”
*
回到家都快晌午了,陆遥烧火煮了一股粥,抓了一把榆钱扔进去。煮好的粥带着一股榆树的清香味,一人喝了一大碗。
下午陆遥和陆苗把榆钱清洗干净,用灰粉和在一起里面还加了些糖,蒸了一锅榆钱糕。
这榆钱糕吃起来软糯香甜,味道好极了!
赵北川道:“我记得小时候娘活着的时候就给我做过榆钱糕,不过那会家里吃不上灰面拿豆面做的,吃起来硬许多,也不及这个香甜。”
陆遥鼓着腮帮子咀嚼,“你若爱吃,明年咱们再摘。”
榆钱只熟一两日就老了,他们忙着铺子里的生意没时间再去摘。
“好。”
吃过饭,陆遥和赵北川开始忙着磨豆浆,发面,陆遥又洗了三十个鸡子放进卤汤里拿去铺子上卖。
忙到酉时末两人才干完活,洗了洗手脚赶紧休息,明早还得早起开门。
*
翌日一早,陆遥准时准点的醒了,长期早起养成了生物钟比闹钟都好使。
习惯了早起现在陆遥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累了,上午回来补一个时辰的觉就够用,下午还能抽出时间洗洗衣服,收拾后面的菜园子。
赵北川也刚醒,穿上衣服点着油灯,两人先烧火煮豆浆,另一个釜也不能闲着,将汤卤加热,不一会屋子里热气腾腾。
陆苗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还有点没睡醒。
陆遥搅拌着锅里的豆浆道:“说了不用你起这么早,我俩忙得过来,你再去睡会儿吧。”
“不睡了,一会回来再睡。”他坐到灶台边帮着烧火。
很快豆浆煮熟,陆遥把它直接过滤到木桶里点成豆花,趁这个功夫赶紧再煮下一锅豆浆。
两桶都做完外面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了,打更的更夫敲着梆子,这会应该到寅时了。
赵北川套上骡车,把木桶搬上车,其他东西都装好后,三人锁上大门朝铺子走去。
隔壁的柳家二嫂子听见声音,连忙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跟着一起去。
隔了两日没开门,今天人少了许多,陆遥把门口的灶台点着,倒进油开始烧火。
第一个客人依旧是收夜香的大爷,他同往常一般要了一晚豆浆,陆遥给了他一根炸的形状不太规矩的油条。
“小郎,这几日怎么没见你们开门呢?”
“回了趟娘家,看看我爹娘去了。”
“哦,怪不得。”老头把油条撕成小块扔进碗里泡开,“你知道前头也开了一家早食铺子吗?”
陆遥一愣,“啥时候开的?”
“就是前两日开的,也学你们这般卖豆浆和炸油条,不光有油条还有糖糕和包子,你们没开张这几日我看大伙都跑他们家去吃了。”
陆遥觉得胸口憋闷的慌,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同行是冤家。虽然别人家开铺子跟自己无关,可少赚钱心里就难受。
等老头吃完饭,陆遥赶紧走到赵北川身边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真讨厌,挨着咱们开早食铺子,生意给咱们抢了一大半!”
赵北川倒是心宽,安慰道:“放心,没几日客人就得回来,你做的东西跟旁人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都是豆子磨的,他们就比咱家少了个豆花,咱家还比他家少糖糕和包子呢。”
“没事,大不了少赚一点。”
前面来了客人,陆遥只得深吸几口气整理好情绪,心里安慰自己少赚一个月也能攒十两银子,比旁人强多了。
一直卖到辰时末,看着没什么客人了,陆遥便招呼陆苗和柳二嫂收拾东西关门。
豆浆剩下半桶,豆花倒是都卖光了,油条也剩下一半面,锅里的卤蛋才卖了十多个。
豆浆剩下不怕,拿回去点豆腐卤成豆干,一文钱一条,喜欢吃的人还少。就是剩下的面有点难,眼下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再放一日容易馊了。陆遥只得把面全都蒸成馒头,留着自家人吃。
嘴上说着放宽心,结果数钱的时候陆遥感觉心都在滴血,一吊,两吊,三吊……之前一日至少赚一贯三钱,今天居然只赚了七五十百文,足足少赚了五百多文!
不行,自己一个穿越来的还能让他们抢了商机?!
价格不能降那就上新品!
春天菜园子里不少蔬菜都下来了,鲜嫩的小白菜切碎了腌成咸菜,食客来吃饭的时候免费吃!
炸油条的面擀得四四方方,上锅炸起泡的时候里面加个鸡蛋,一个简单的鸡蛋炸饼就好了,只比油条贵一文钱,好吃极了!
还有新增的卤货,卤鸡爪,鸡翅,鸡脖子价格都是五文钱一个,一经推出马上就收到不少好评。
镇上的百姓也多是普通人,虽然收入比村子高一点但也不能常吃到肉食。铺子里卖的卤货价格不贵,刚好买回去打牙祭。
转眼过了半个月,陆家早食铺营业额非得没跌反而比之前还高!倒是旁边那家早食铺子的人越来越少,生意比前些日子惨淡了不少。
这天一早,陆家早食铺子刚开门,客人就坐满了屋子。
陆苗和柳二嫂招呼客人,陆苗在前面帮赵北川炸油条,不少人赶着时辰上工,来不及进去吃别的,只买了油条或者炸鸡蛋饼路上吃。
陆遥把面团柔好,拉成打小一致的面条放在旁边案板上,赵北川伸手取过来放进锅里,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儿的功夫就炸出十多根油条。
“给我来两个炸鸡蛋饼。”
“哎,您稍等。”陆遥将面擀好递给赵北川,抬头时一愣,面前的人竟然是旁边食铺的老板娘。
尽管她脸上围着布巾,但那矮胖的身形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家不是也炸吗,为何来我家买?”
那妇人尴尬了一瞬,扯掉布巾怒气冲冲道:“开门做生意,管那么多干嘛?有买的你收钱不就完了!”
陆遥倔脾气上来了,把手里的面往案板上一扔,“怎么着,自己家的东西卖不出去了,跑我们家来偷师来了?”
“呸!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己,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偷师。”
“哟~自己家买卖做不好,看着我们家生意红火破防了?你先把你家那稀汤寡水的豆浆换了吧,兑水兑的都没豆子味儿了,你当谁都是傻子喝不出来啊?”
“你,你……”妇人气的脸色涨红。
赵北川把锅里的油条夹出来,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妇人吓得打了个哆嗦,啐了一声转身跑了。
后面看热闹的人买了两根油条道:“掌柜的好嘴皮子,怼的她话都说不出来。”
“嗨,让你看笑话了,做生意都讲究实惠,客人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家的东西好吃自然都去谁家吃。”
“这话没错,前几日你们没开张的时候,我去他家吃了两天。虽然东西都差不多,但味道跟你家的就是没法比。豆浆稀流流的还不甜,油条也短一寸,吃了两天便回来了。”
陆遥笑着多给了他一根油条,“一看大哥您就有眼光,以后常来啊。”
“一定一定。”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那家食铺只开了两个月就倒闭了,再也没找麻烦。
马上快六月份了,每年一度的服徭役就要开始了。
往年官府允许百姓出三贯钱买庸,即为拿钱免徭役。今年陆遥也打算花点钱不让赵北川去服徭役了。
毕竟铺子里不能缺了人,而且徭役又苦又累,他舍不得赵北川去受苦。
结果六月初十镇上大集,湾沟村的里正派人来捎话,说今年要去修陵宫,官家规定凡是年纪内且无重病残疾的男丁必须参加。
第五十九章
陆遥一听急得够呛,立刻要回村子里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收拾完铺子回家换了身衣服,赶着车急匆匆的回了湾沟村。
一路上赵北川不停的安抚他,“没事,如果真不能买庸,我就去服徭役,咱们还能省下三贯钱呢。”
“不行。”陆遥考虑的比他多,首先这次服徭役不是本地,来去路程不知几何。
其次,修皇陵跟挖渠修路不一样,这种活一般都归上面管,那边的吏官肯定不好说话,一旦有什么事想要通融通融都难。万一生病受伤,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总而言之陆遥实在不想让他走这一遭。
两人赶着车回到村子,路过村口时又碰上一些妇人夫郎坐在树下闲聊。
里面有田二嫂子,挥手跟陆遥打招呼,“陆遥回来啦!”
“哎,二嫂子。”陆遥下了车径直走了过去。
这些人大多都买过他的豆腐,跟陆遥都熟悉。
“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
“哎,这不为了徭役的事嘛,听说今年不许拿钱买庸了,我和大川特地回来问问。”
丁婶子道:“是这么回事,往年一户最多出三丁,今年我家五个儿子都得去,愁得我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另一个妇人道:“没法子的事,咱还能跟官家抗衡吗?去就去吧。”
陆遥道:“你们知道今年去哪服徭役吗?”
几个妇人皆是摇头,“不知道,你去里正那问问吧。”
“好。”陆遥上了车,跟她们挥挥手走了。
其他人看着骡车忍不住感叹:“这赵家现在可是真富裕了,你看陆遥和大川身上的衣裳,一水的细布做的,真是有钱呐。”
田二嫂子笑道:“人家两口子能干,听说现在卖早食呢,起早贪黑可不是常人能吃的苦。”
“哎?他们之前不是卖豆腐吗?”
“豆腐也不好卖了吧,听说咱们村杨老三家也开始做豆腐了,不知道从哪买的方子。”
大家七嘴八舌,把话又聊到别人身上,没再提赵家的事。
村子里,赵北川把骡车停在里正家门口,栓上骡子两人匆匆走了进去。
进了屋,陆遥开门见山的说:“叔,今年不能通融一下吗?或者多拿点钱跟别人家换个名额?”
杨树林满脸愁容道:“官府前天刚张贴的告示,凡十五岁以上,五十五以下的男丁必须服徭役,咱们村得出一百二十个男丁。”
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不光赵北川要去,就连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得去,除非身上有功名才不用去服徭役。而且去年还是十八岁服徭役,今年就向下减了三岁,看得出官家很缺人手。
陆遥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那他们去哪里服徭?只说是去修陵宫。”
这个里正也不清楚,他一个村官没那么大的权利,也没有多少人脉。
从里正家里出来,陆遥忧心忡忡,一想到即将跟赵北川分别几个月就觉得十分难受。
赵北川看出他的担忧,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没事,别想那么多,咱们回趟陆家村跟你爹说一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让他去镇上看着你们。”
他一走好几个月,陆遥一个人领三个孩子在家他不放心,况且铺子里也少不了人。
“嗯。”陆遥神色郁郁的点点头。
两人来到陆家村正值晌午,陆母笑道:“你们俩真有口福,可巧我今天包了扁食!”
吃完饭赵北川把让陆父去镇上的事说了一声,“过几日我得去服徭役,家里怕忙不过来,陆遥和几个孩子在家我也不放心,想让爹去镇上住一段时间。”
陆广生自然是没问题,“什么时候去说一声,我让二林送我过去。”
“六月十五出发,还有五日时间。”
“行,放心吧,家里有我在没问题。”
两人没待太久,吃完饭立马赶着车往回走。
一路上陆遥心情十分低沉,赵北川口拙也不知怎么安慰好。
晚上吃完饭,赵北川把大门叉好,又看了看家里的牲畜,洗洗脚进了屋子。
陆遥正在缝东西,油灯灯下他眼眶红红的,许是刚哭过,看着让人心疼。
赵北川脱了鞋坐在他身边,伸手把他额边的碎发掖到耳后。“几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
“别难过了,我身体这么好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越这么说陆遥越憋闷得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模糊的眼睛看不清针脚。
赵北川叹了口气,把他手里的针线拿下来,伸手把人扳正轻吻着他脸上的泪珠。“这么舍不得我啊?”
“我…我才没有……”
“那你怎么哭了?”
陆遥口是心非道:“我,我是嫌你走了……家里没人干活……”
“我是牲口啊?”
“没错,你就是牲口!”陆遥忍不住趴在他肩膀上呜呜哭起来,他不是多矫情的人,但是在古代服徭役是真的会死人呐!
远的不说,湾沟村里几乎每年都有人因为服徭役去世,有的是累坏身体的,有的是中暑没救回来,还有的是遇上危险被水淹死,被石头砸死……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短暂的分别一不小心就会成永别。
赵北川受不住他这副模样,哭的他心都快碎了,大掌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陆遥的后脊,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没遇上陆遥之前,他只有小年和小豆这两个牵挂,如今又多了一个更大的牵挂。
“你答应一定好好回来!”
“我答应你。”
*
五天时间掐着算着一晃就过去了。
几个孩子也知道了赵北川即将去服徭役的事,脸上都带着担忧,特别是小年,这几日始终闷闷不乐。
陆遥只得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边安抚孩子们,一边给赵北川准备出行要用的东西。
服徭役干的都是苦累活,衣裳只能穿耐磨的粗布,陆遥给他拿了两身旧衣裳换洗。鞋子带了两双草鞋,一双布鞋,到时候想穿哪个就穿哪个。
吃饭用的木碗、木勺都是找木匠现做的,拿着陶碗路途遥远,摔碎了就没家伙吃东西了。
水囊拿了三个,如果有漏的换着用。针线包带了一个,陆遥怕他把衣裳刮坏没有换的,随手可以缝上几针。
蓑衣斗笠自不必说都得带上,夏季多雨,虽然天气暖和但淋湿了雨也容易生病。
还有睡觉用的草甸子,被褥没办法带,只能用干草打成帘子卷起来,睡觉时铺在身下。
至于钱,陆遥在他两件衣裳里各缝了十两银子。
赵北川嫌拿的太多了,怕被人偷去。
陆遥瞪了他一眼,“这银子是遇上急事用的,到时候千万别舍不得,钱没了咱们还能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哎,我知道了。”上次服徭役赵北川只带了一个陶碗和一件衣裳,这次装了满满的一大包。
这背包还是陆遥拿牛皮缝制的,不怕雨水不怕磨,跟后世的旅行背包差不多,十分结实耐用。
六月十五这天早上,赵家依旧是早早亮起了灯,不同的是这次没烧火煮豆浆,而是送赵北川出行。
陆遥把东西一样一样的装进牛皮包里,确定什么都不少后将包递给赵北川。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铺子里的活忙不过来就再雇一个人,千万别累坏了。”
陆遥嗯了一声,扭过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赵北川捏着他的下巴,狠狠的亲了一口,恨不得把人吞入腹中。半晌分开拿拇指摩挲着他的唇瓣道:“等我回来。”
说完背上包,炕上行李就朝外面走去。
陆遥脚步慌乱的跟在后面,陆苗和小年也醒了,两人听见开门声跟了出来,只有小豆这小傻子还不知道大兄都走了,还傻乎乎的睡着觉呢。
陆遥没让小年叫醒他,小豆一醒准的哭的稀里哗啦不让他走。
三人把赵北川送到街角。
赵北川摆摆手,“别送了,快回去吧!”陆遥拉着两个人停下脚步,目送着他,直到看不清人影三人才往回走。
回到家,陆遥躺在炕上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什么都不相干,今天干脆休息一日,铺子明天再开门。
想起上一世看的电视剧还嘲笑过里面的剧情,什么第一天看不见他,想他想他想他……如今落到自己身上,陆遥才知道分别有多难捱,赵北川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心里就已经想的发慌了。
卯时二刻赵小豆醒了,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追问大兄走没走?
小年道:“大兄早走了,谁让你不早点起来的。”
小豆愣了一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紧接着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要大兄啊,我要找大兄啊……”
陆遥闻声嗖的从炕上爬起来,连忙跑去西屋哄着小豆道:“不哭了,乖孩子不哭了。”
“嫂…嫂子,我要找…找大兄……我就要去……”小豆毕竟才六岁,放在后世也不过是念幼儿园的年纪,执拗的想要看赵北川一眼。
陆遥见哄不好,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服徭役的人得在镇上集合,点完名字才上路,不知道这个时辰人还在不在。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大兄!”
小豆子一听都不顾上哭了,爬起来草草穿上鞋下了地。
陆遥找来一个麻布袋子,把锅里的卤蛋捞出了十多个,早上走的时候赵北川只吃了两个灰面馒头,忘记给他拿卤蛋了。待会如果碰上他就把鸡蛋给他,碰不上他和孩子们分食了。
两个孩子收拾完兴致勃勃准备出发,陆苗主动留在家里看家,陆广生今日要来,家里得留门。
陆遥拎着一袋子鸡蛋,领着小年小豆朝外面跑去,他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点名,只能一边走一边打听。
*
另一头赵北川趁着夜色来到镇东边的校场,这里之前是驻军训练的地方,后来军队北迁,这里便空下来。每年服徭役各村百姓都是在这集合点名。
丑时一过,陆陆续续有不少村民结伴过来,这些人都是住着离镇上比较近的,大家聚在一起聊着这次徭役的地点和内容。
赵北川看见柳树村的王有田以及他的两个哥哥,挥手打了声招呼。
“哥夫!”王有田见到他颇为亲切的跑过来“今早还想着能不能碰上,可巧就遇上了。”
赵北川道:“你家几个兄弟都来了?”
“嗯,今年不许买庸,本来我爹想给我大哥买一年来着。他去年秋收的时候把腰扭了一下,一直干不了重活,结果找了好些人都不行。”
赵北川想,王老爷子在军上当过差都没办法托关系买庸,看来今年确实够严的。
“四弟身体还好吧?”
王有田憨笑道:“挺好的,家里有爹娘和两个嫂子看着,我很放心。”陆云怀胎已经七个月了,等他回来说不定就能当爹了。
说话间天色渐渐亮起,湾沟村和陆家村的村民也来了。
赵光离老远就看见赵北川,实在是他的身材太过显眼,站在人堆里他比旁人都高出大半头。
“大川!”
“赵大伯。”赵北川朝他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去了呢。”
“本来想买庸,里正说不许便来了。”
“嗨,干着吧,累两个月攒三贯钱也不错呢。”赵光还不知道他们食铺一日就能赚上一贯钱。
赵北川也没反驳他。
人越来越多,大伙背着行李包袱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各个都面露忐忑之色。
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具体去哪服徭,有人说是去平州城外,也有人说是去幽州,还有说是去范阳。反正都离这千八百里地,听上去就让人心里打鼓。
大约在卯时一刻的时候官府里的人来了,十多名吏官赶着马车或骑在马上匆匆过来。
马车上拉着满满的粮食,这些粮都是给他们路上吃的。
这些吏官都是镇上的人,大多都面熟,他们虽然严厉但轻易不会打骂人,如果家里有事还能通融一下。不过此行他们只负责把人送过去,其他的就不归他们管了。
“好了,大家都安静,现在开始点名,各村叫到名字的人走上前排成四队。”
“大刘村,刘占府!”
“在这。”一个中年男子走到官吏身后站定。
“柳树村,王有粮!”
“在这。”王家大哥走出来,在另一个官吏身后站定。
“湾沟村,秦老闷。”
“哎,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出列……
六七个官吏一起点名,很快就叫完了,赵北川是最后一个被叫到的,他刚走过去那个官吏便朝他招了招手。这人竟然是上次服徭役时送鱼的那个人。
他显然也记得赵北川,“你们村的人暂且归你管着,待会路上如果有屙屎拉尿的,你看着人别跑了,若是有逃徭的,你可跟着一起吃挂落!”
“是。”
逃徭不是新鲜事,每年村子里都有人逃徭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徭役结束逮住还也得挨重罚,然而还是有人惧怕服徭不肯去。
秋水镇一共十三个村子,点完名排好队已经快到卯时三刻了。吏官又宣读了一堆乱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圣喻齐天、福泽万代,文绉绉的老百姓们也听不懂。
他们这次服徭役的地点没想到还真是范阳城,距离秋水镇有一千三百里地。步行每日最多六十里,如果路上不耽搁至少要走二十多天。
大伙一听面色各异,有年纪大的已经开始垂泪,路途遥远天气炎热,就怕还没走到地方人先死在半路上。
上头要求他们三十日内抵达范阳,若是延误了期限会重罚,小吏们也害怕。点完名催促前头的村子赶紧上路,后面的人也跟上。
赵北川站在湾沟村的队伍里,前后查看没有少人,便跟着前面的队伍向前移动起来。
突然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赵北川——”
那声音像陆遥的,赵北川焦急的回头望去,隐约看见远处跑来三个身影,可不就是陆遥和小年小豆!
第六十章
“官爷,我夫郎带着孩子给我送东西来了,我耽搁一会马上回来!”
小吏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赵北川撒腿便往那边飞奔。
陆遥拉着两个孩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刚才打听了一路才找到这里,差点没赶上。
“你们怎么来了!”赵北川跑的三人面前,看着他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心疼的够呛。
“小豆,醒来没……看见你,哭得……不停。”陆遥掐着腰,半天才把气喘匀。
赵北川伸手把小豆抱起来,捏了捏他的小脸,“没出息,大兄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我,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要保护嫂子和阿姐。”小豆拿胳膊抹了把眼泪,勉强没哭出声。
“在家好好听嫂子的话,不能惹他生气听见没有?”
“听见了。”
陆遥把袋子里装的卤蛋递给他,“路上吃,早上走的匆忙忘了给你拿。”
赵北川回头看了一眼,见吏官朝他摆手,催促他赶紧跟上队伍。“你们快回去吧。”
“你要注意安全,平安的回来,我跟孩子在家等你……”
赵北川看着爱人双眸里又蓄起水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转身跑着离开。
三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模糊,直至看不见了,陆遥才揉了揉眼睛。“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小豆倒是不哭了,但是看着精神不高,陆遥打算去学堂给他请一日的假。
小豆一听连忙摇头,“今日夫子要讲论语我不能缺席,得快点回家回去取书包,不然一会迟了。”
陆遥觉得欣慰又心疼,“行,那咱们快点回家吧!”
三人回到胡同时刚巧陆林送着陆父过来。
“爹,二哥。”陆遥走上前帮忙把大门打开,几个人一同进了院子。
“你们去送大川了?”
“去看了一眼。”
陆林道:“听说今年去范阳服徭,那地方离这可远了,也不知道秋后能不能赶回来。”
陆遥现在听不得这些话,一想到还得几个月才能看见赵北川心里就闷的难受。
“麻烦爹在这多帮一阵忙了。”
陆广生:“跟我说什么麻不麻烦的。”
陆林帮忙劈了些点柴,见后面的猪圈被拱坏了几根木头,帮忙修补上就走了。
家里有老爷子在陆遥放心不少,上午泡上豆子,便拎着篮子出去买鸡蛋,家里的几只鸡下得蛋不够用,明日还得卤了拿铺子上卖。
镇上去服徭役的人也不少,隔壁柳家的两个男丁都走了,如今只剩柳老爷子和两个儿媳和孙子孙女在家。
陆遥敲了敲门,柳二娘子开的门,“大川走了?”
“嗯,一大早就去了。”
“快进来吧。”她眼圈也红红的,许是早晨刚哭过。
不一会柳二嫂从偏房屋里拿出三十五个鸡子,“都擦洗过了,你拿回去直接卤上就行。”
“哎,麻烦你了。”陆遥赶紧数钱递给他,一个鸡子一文钱,镇上都是这个价格。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擦洗一遍费不了多大的事。”没有陆遥开的铺子,她现在还给人洗衣裳呢。
虽说洗衣服一日也是十文钱,但日日手在水里泡着,皮都泡烂了,到了冬天更是遭罪,手上的冻疮一茬接一茬,烂的流脓水。
她之前也跟大嫂学过几日绣工,奈何实在没有天赋,幸好陆遥让她来铺子里帮忙,每日只忙两个时辰,家里什么活都不耽误。
说了几句话陆遥拎着筐又去了前头一家买鸡蛋。
敲了敲门,大门从里面打开,院里一个头矮小精瘦黝黑的老妇人探出头,“陆遥来啦,快进来。”
这老妇人夫家姓方,丈夫早已离世,家里有两个哥儿都成了家,如今就剩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
方老太太在胡同里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她跟湾沟村的田二嫂还不一样。田二嫂虽然爱占小便宜,但至少体面一点,她摔一跤恨不得屁股缝都得夹二两土回去。
不过邻里间住着,陆遥见她一个人也不容易,在谁那买鸡蛋都是买,全当帮忙了。
“给你攒了二十多个鸡子,你等我去给你拿。”方老太太匆匆去了鸡舍,鸡蛋都在鸡窝里没捡出来呢,上面沾着鸡毛鸡屎。
陆遥赶紧把这些鸡蛋和柳二嫂的隔开,数了数一共二十二枚,其中有两枚破了口的陆遥没要。这种鸡蛋一煮就烂了,没办法再卤。
老太太撇嘴道:“你们现在日子好过了,破这么一点都不要,搁在过去,鸡蛋摔坏了都得拾起来舔干净呢。”
陆遥笑笑没说话,数了二十文钱递给她。
“这俩也给你,你多给我一文钱得了。”方老太硬是把两个破蛋塞进陆遥的筐里,没办法陆遥只能多给了她一文钱。
“你家的豆渣再给我点吧,家里的猪没东西吃了。”
陆遥道:“我们家牲口多,也不够吃呢。”
“那一会我去你家菜园子里掐把韭菜,俺家韭菜昨个让我家大哥儿割没了。”
陆遥:……
见他没拒绝,老太太高高兴兴的拿着镰刀跟着他回了家。索性夏天韭菜长得快不吃也老了,她愿意割就割吧。
买完的蛋拿回家还得重新洗一遍,陆遥对吃食卫生上很用心,特别是夏季天气炎热,如果破蛋不挑出来,几天就得生蛆。
这活交给陆苗和小年做,陆遥还得去买骨头熬汤卤。
去了肉铺子,花六十文买了两根大棒骨,天气一热猪肉价格就下来了,贵了卖不出去,放两日就得生蛆。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一到夏天什么都放不住。
镇上倒是也有卖冰的,一尺见方的冰卖十文钱,实在太过奢侈,普通人没办法享用。
拎着骨头又去中药铺子买了些肉桂和寒水石,药铺伙计都认得他了,来了不买别的药,每次都是那几种东西。
拿着一堆东西回了家,生火熬汤卤,豆子泡的差不多,陆广生把大花拴在石磨上赶着骡子开始磨豆浆。
赵北川不在的第一日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
晚饭做好,陆遥同往常一样让小年去喊赵北川进屋吃饭。
小年匆匆跑出去,半晌扁着嘴道:“嫂子……大兄不在家。”
“你瞧我这记性。”陆遥叹了口气,顿时胃口少了一半。
晚上陆广生带着小豆睡在西屋,陆遥和陆苗、小年睡在东屋。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陆遥才心慌难忍,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伸手摸摸旁边的炕,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流出来了。
陆遥把头埋进被窝里,嗅着上面赵北川留下的味道,勉强止住悲伤。
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人又不是回不来,才几个月而已。明日还得早起开铺子,别想乱七八糟的了,赶紧睡觉吧,陆遥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酝酿了半天还是毫无睡意,一直躺倒丑时末,穿上衣服爬起来去烧火煮豆浆。
*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赵北川。
第一日走了近六十里路,傍晚在张明亭休息。有伙夫搭上简易的灶,打水煮豆饭。
各个村的人围坐在一处,同村之间又有远近亲疏,三三两两的挨在一处。
赵光和赵北川坐在一起,两人因为同姓比村里旁人要亲近一些。他脚上磨了许多泡,脱了鞋正在拿树枝挑,若是不挑破了明日磨的更疼。
赵北川双手抱着膝盖,目光越过他看着来时的方向。
这个时辰家里应当做晚饭了,陆遥肯定让小年叫自己去吃饭。然后一家人围坐在灶台边,吃着灰面馒头就着卤味和青菜吃的津津有味。
“铛铛铛!”锣声响起,该开饭了。
赵光把棍子一扔,一瘸一拐的跑去打饭。
赵北川从包里掏出碗也随着人群排队,排到他时伙夫给他盛了一勺干豆饭。
多久没吃豆饭了?
好像自打陆遥来到家,他就没吃过这东西了,吃了一口里面的沙子粒差点把牙咯掉。
赵北川吐了一口泥沙,从包里拿出陆遥给他送来的卤蛋,就着豆饭吃勉强不那么难以下咽。
卤蛋白天晒了一天有点变味了,再不吃就坏了。分给了赵光两个,剩下的被他三口两口全都吃掉了。
吃完饭不少人要去屙屎尿尿,赵北川数好人数跟着他们一起去,中途如果少了人必须立刻禀告官吏。
到了酉时差不多都安定下来,赵北川再次清点人数,确定没有少人,铺好茅草躺下休息。
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陆遥的模样,欢笑的、气恼的、得意的还有临走时不舍得。
赵北川翻了个身叹口气,胸口拧巴得难受,也不知道陆遥现在睡下没有,丈人今天来没来家里,若是没来,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会不会害怕?
越想越担忧,忍不住坐起来,待了一会又躺回去。
旁边的人已经打起鼾,此起彼伏的鼾声像雨后田地里的蛙鸣声,吵得他心烦意燥。
这一夜翻来覆去愣是瞪着眼到了天明。
*
大清早,陆家早食铺子开了门。
陆遥抱来干柴生火,陆苗把油坛搬过来倒进锅里。
不多时柳二嫂也来了,打来一桶水开始擦拭桌子门窗。她是个干净又勤快的女人,干活从不糊弄,陆遥打算过段时间给她涨工钱。
不多时,食客们陆续到来,今年镇上去服徭役的人多,导致生意都不好做了。
来吃饭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妇女和哥儿,还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这些人大多在镇上富贵人家做工,至于富人为何不用去服徭役?五百两银子可以买一个乡绅的虚职,有这个虚职在一家老小都不需要服徭役。
眼下陆遥的目标就是攒够五百两银子给赵北川买一个乡绅,这样就不用再千里迢迢跑去给皇帝老儿修坟地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又闷又热,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一上午客人稀稀拉拉,半桶豆浆都没卖出去,豆花也剩了不少,统共赚了不到五百文。
眼见着天色越阴越黑,陆遥擦擦手道:“陆苗,你回家去叫爹过来,准备收摊了。”
“还剩这么多东西没卖完呢。”
“不卖了,一会下起雨来更没客人。”明日得少磨些豆子,不然天气这么热,卖不出去都糟践了。
“哎。”陆苗放下抹布,回家叫人。
锅里的油晾的差不多了,陆遥舀回坛子里。不多时陆父赶着骡车过来,将没卖完的豆花豆浆搬上车。
“轰隆隆——”雷声响起,陆遥紧忙把门窗插好,匆匆忙忙往家里跑。还没进院,雨点就砸了下来,几步路的功夫衣服都湿透了。
进了屋子小年拿着干布巾递给他,小脸忧虑的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大兄怎么样了,有没有淋着雨。”
提起赵北川陆遥心里就难受,只得忙碌起来才不那么想他。
快到晌午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陆遥披上蓑衣打着雨伞准备去学堂接小豆回家。
还没走出院子,门外就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打开大门,一两带着车篷的大马车停下来,赶车的小厮打开车门,里面赫然坐着小豆和那日跟他闹过矛盾的林子健。
“嫂子!”小豆探出头,小厮连忙伸手扶着他下了车。
林子健见到陆遥还有点害羞,端着小脸奶声奶气道:“我见大雨下得不停,刚巧我与赵兄顺路,便送了一程。
小豆也像模像样的拱手道:“多谢林兄。”
这话从两个缺牙的小娃娃嘴里说出来格外可乐,陆遥笑着伸手摸了摸小豆的头发,“快进屋去吧,子健你要不要也进屋去避避雨?”
林子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陆遥把小豆送进屋,趁着车夫调转马车的功夫,捞了两个卤蛋让小豆给他送去,当做报答他送自己回家的谢礼。
不一会小豆举着伞跑回来,“嫂子嫂子,林家的马车真好啊!跑起来又稳当又快,像个小房子似的还能遮风挡雨。”
“等咱们有钱了也买一辆。”
小豆兴奋的点点头,“子健说这么一辆马车要二百多两银子,他家真有钱!”
“林家是做什么的?”
“他爷爷以前在上京当官的,后来生病了,他爹便带着一家人回了老家养病,说是等病好了还得回去。”
原来是官宦人家,怪不得能用起马车。
“他家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让他会在小小的秋水镇读书?”
小豆挠挠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林子健自己说,是因为他在家里不愿意读书,祖父便让他去学堂看看普通人是如何读书的。”
好嘛,富家少爷体验生活来了。
陆遥心想幸好前几日两个孩子打架他没插手,若是真得罪了林家,恐怕要倒大霉。
“你以后莫要再招惹他知道吗?”
“为何?我们俩现在关系可好了!每日一起读书认字,他还说过几日给我带书看呢!”
“你们俩不是同一个……”陆遥话语一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封建思想同化了,居然对孩子说出这种话。
“没事,你跟他好好玩,莫要吵架。”
*
林子健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两个温热的卤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小厮连忙道:“公子,这种农家吃食还是莫要吃了,免得吃坏了肚子。”
林子健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警告他少说话。
“……”小厮悻悻的闭上嘴。
马车到了林家大宅,外面的雨也慢慢停下来,同往常一般他先去后院跟祖父请安,顺便说一说今日所学。
“祖父,祖父我回来了~”林子健小跑着进了院子。
“咳!”屋子里想起林父的咳声,吓得他小脸一白,瞬间停下脚步,踩着端正的四方步走了进来。
屋子里,林琅正在侍奉父亲喝药,一碗漆黑恶苦的汤药喝尽,他赶紧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拿来温水,喂老爷子服下。
待喝完水老爷子眉头紧皱长哼了一声,拿帕子压了压嘴角。
“父亲,保重好身体啊!”
林老爷子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子健过来跟祖父说说,今日夫子都教你什么了?”
林子健凑到老爷子身边背诵了一段孟子,“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①
林琅面容霁,儿子这些日子读书倒是稍有长进,不像之前那般磕磕巴巴,半天背不下一段话。
“你可知这段话的意思?”
林子健摇摇头,夫子还没教他们呢,只是让他们熟读背诵下来,所谓书读千遍其意自解。
林静贤让孙子脱了鞋子上炕,自己同个解释起这段话的意思。林琅见状悄悄的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待听完祖父的解释,林子健瞬间明了,“我要学习别人美好的品德,吸取别人的长处,来补自己的不足!”
林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你的同窗可有让你学习的品质?”
“有,我背书都是跟赵北斗学的!”林子健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让小厮把卤蛋拿过来。“今日下雨,我顺路把他送回家,他还给了我两枚鸡蛋呢!”
“哦~我们子健交了新朋友。”
“嗯!他背书非常厉害,但是写字不如我,我要努力学他背书,补充我的短处。”
林老爷子捋着胡子欣慰道:“好,这才是我林家孩儿。”
林静贤是国子监的司业,他教授的门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偏到了自家孙儿身上没了办法。
天知道这几年为了给孙子开蒙家里废了多大心思。
这孩子从小就厌学,一进了学堂就哭闹,拿起书就打瞌睡。在上京时前后换了四五个先生都被他气跑。
这次回乡养病,原本只是把他放在蒙学试试,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看来改天他得见一见孙儿口中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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