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心身疲惫,再加上大雨风寒——赵麟君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十分的不安宁,焦虑的把头甩来甩去。
苍白的脸还有无血色的唇一下子把他拉回十年前,六岁的赵麟君也是这般高烧不醒,一直喊着要见爹爹妈妈。赵麟海把弟弟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告诉他自己会守着他,永远的守护着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那这一次,要怎样安慰他呢?
赵麟海的眼睛里仿佛伸出一只小手,沿着他的鬓角眉间滑落,在细长的眼睛上久久徘徊,吻着他的睫毛,在鼻尖上玩笑般刮一下,然后来到他柔软的唇……他的脖子细长而柔软,皮肤是最好的玉色,那隐藏在衣襟里的隐约锁骨让人浮想翩连,似乎能透过锁骨,看见他漂亮的肩线,均匀的骨架,光滑的小腹,柔韧的腰肢……
赵麟海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那微微张开的檀口,压了下去。
“不要!不要碰我!”
似乎感受到外界无形的压力,少年忽然大叫了起来。
赵麟海怔了怔,看见少年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真的好脏,好脏……我不想再做那些事情了……我好想吐……”
他眼中流出更多的泪,挣扎的也更厉害。
“麟君,麟君——是我啊,我是哥哥啊,你别害怕……”
大概听到他的声音,少年安静了会儿,然后他又大叫起来:“不要让哥哥知道,请不要让他知道,你做什么都可以!你的要求我全部都答应……”
赵麟海忽然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的不安里,是怎样的场景。
“麟君,醒过来啊!没有人要害你,醒过来啊!”他摇晃着少年的身体。
“别再摇我了……我想吐……让我吐……好脏,真的好脏……我好想死……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啊……”
赵麟海已经泣不成声了。
“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肮脏的事情?为什么要追逐我的身体?这样的事情真的让我觉得恶心,为什么你们还要一再说好棒?求求你们放过我好吗?不要再追我了……我真的好累……哥哥……你抱我一下好吗……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的抱住我……我是干净的,真的……我是干净的……”
赵麟海流着泪把弟弟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昏迷中的麟君忽然用一种更为幼小的声音道:“战天哥哥,你抱小君抱得好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赵麟海身子一颤,缓缓的松开了手。而少年已经深陷入恶梦里,不安的挣扎起来。
“请放开我!为什么要捆住我!不要!不要!痛!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小君痛,救我啊,救我啊——”
赵麟海忽然甩了一个巴掌,让对方终于从恶梦里醒了过来。赵麟君浑身是汗又是泪,茫然的目光仿佛幼兽一般在寻找依靠。当他的目光终于与哥哥相遇,他的精神忽然安定了下来,挂着泪的脸绽放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刚才我做恶梦了,还好你在,不然我一定吓坏……”
“你在发热,没关系,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麟君怔怔的看着哥哥,一时间仿佛又迷惑起来,眼前的人,还有温柔都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是因为思念太久,才产生的幻觉?
看着赵麟君不安的神情,他干脆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他的手:“握住我的手睡吧,如果再有坏人,我就帮你打架,一定会打败他们的。好吗?”
“嗯。”他笑了。那种完全信任的放松感在脸上一闪而过。他闭上了眼睛,乖巧的睡颜仿佛属于婴儿。
他的手握得真紧,等他睡醒,一定布满青紫的印记。
赵麟海静静的看着他,慢慢的靠近他。
他如水一般的目光流泻在他脸上,他的脸“摩擦”着他的脸,他的唇“辗转”着他的唇,他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肌肤,感受到那仿佛缠绵的,温柔情意。
这是他们最近的一次距离——尽管除了手他们并没有任何一处的身体接触,但赵麟海还是执着的把唇“印”在他唇上,眼上,泪上。
小君,我不会伤害你的。
唇——“温柔”的抚过他的面颊,长久的“停留”在花瓣上,“吮吸”……
□□对你而言是如此可怕的事情,我永远永远,都不要让你感觉污秽。
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滴在少年细嫩的皮肤上,一颗,两颗,三颗……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觉得自己脏,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所知道的这些事情。
他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手指一直在颤抖。
尽管,我再也无法告诉你——
我曾是这样的爱着你……
我为你而生,也总有一天,会为你而死。
我只能这样默默的爱着你。
生生世世都守护着你。
你永远不必害怕。
一切都顺理成章。
赵麟海如期大婚,随后不久,赵麟海如愿以偿的登上教主之位。
左使的位子给了沐常纲,不到一年韩右使请退位养老,赵麟君成了新的右使。赵麟海的地位坚如磐石。有了稳固的政权后赵麟海开始着手改革教务,对外他主张和平扩张而非武力相协,宣传教义,吸收更多的人入教;对内他约束教徒行为,逐步取消教内贵族的特权,鼓励新人博取功名。同时他以“切磋武艺”的合理理由向正派各大门派挑战,单挑了十几个门派的高手。一时间赵麟海威名远播,已成为江湖上顶尖的那五个高手之一,而他急遽扩张的势力,更让他声势急升,隐隐有了与少林相抗的实力。
这一年,赵麟海二十六岁。
赵麟君,十八岁。
“恭喜教主,夫人顺利诞下麟儿一名!”
“沐婷!”
当了父亲的喜悦充斥着赵麟海的胸腔,他不避嫌的大踏步走进房内看望虚弱的妻子。产婆早抱过刚刚生产的男婴过来讨喜,赵麟海逗着那巴掌大的小人儿,表情犹如顽童般可爱。
“小老头,你脸上的褶子怎么比你爹爹我还多?”
“启禀教主,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的,过两天就好了。”
“呵呵,好!好!我赵家有后了,统统打赏!你们都去领赏吧!”
“谢教主大恩!”余人欢天喜地的离去。本来还有人想留下来照看夫人,但看着教主的手已经握上女子的柔荑,大家脸上一乐,纷纷退了出去,并体贴的掩上了房门。
“你辛苦了。”赵麟海温柔的握住妻子的手,纯阳刚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柔和笑容。
“你喜欢就好——再辛苦,我也能受。”
“沐婷……这一生我欠你的……真不知如何能还……”赵麟海动情的将妻子的手放在胸前,眼睛里弥漫着丝丝的迷雾。
那个女子虚弱的笑了。“说什么欠不欠的。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你对我的好,全教都知道,我对你的心,你也都明白。这就够了。”
赵麟海低下头,用脸颊轻轻摩擦妻子温热的身体,心里涌出无限的感激。
一年多以前两人大婚——因为是政治婚姻,赵麟海心中并无任何期盼。到了新婚之夜他仍然久久的呆坐在那个人的门外,任凭露水湿了自己的几重衣衫。但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让这个女子气恼,她一直等着他,等着告诉他——他可以永远爱着心中的那个人,她不会阻拦;所以,她也想永远的爱着他,请不要阻拦。
是怎样的深情与柔情让这个并不美貌的女子如此深明达义?她等了自己这许多年,自己从未给过她任何奢念,她居然还这样的爱着自己。
“我很早就知道你心中有别人了。”那灯下的容颜平静如湖水,“父亲也多次劝我,让我死心另嫁他人,他知道我不会得到你的心,他不想我受苦……”
她抬起头来,面孔因为坚持而微微发光,竟有些异样的美丽。“但是我想,就像你明明知道是禁忌却依然爱着对方一样,我也想坚持自己无望的奢念——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心中只有你,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让我呆在你身边,服侍你,照顾你,当你累了倦了,想到有个家永远对你敞开大门,有个女子永远对你敞开心扉,那就够了。”
那一刻他真的动情了。他把女子温柔的拥进怀里,感觉自己疲惫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沐婷,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这样会让我欠你一辈子的,可是我还不了……”
“你不欠我的。”她平静的说着,就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目光坚定而又清澈,“就像那个人也不欠你的。如果你今生注定要背负那个人所有的痛苦与伤悲的话,那就让我来背负你所有的疲惫和罪恶吧,这世上每件事物,都在因果循环间……”
赵麟海深知自己还不了沐婷的情,这世还不了,下世也还不了。他的生生世世都典给了那个人,天下所有对他痴情的人,也都只好负了。所以,他加倍的爱护着这个女子,让她感觉到体贴——是的,这个世上的每件事物,都在因果循环间,我给不了你情,就还你的恩好了。沐婷,你是一个好女子,你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幸福的人……
想到这些,赵麟海眼中竟隐隐有了湿意。他连忙整理了情绪笑对娇妻:“你刚刚生产,身子骨太虚,少说些话吧。需要什么,我让下人们去拿。”
“你让香儿蒸个鸡蛋羹吧,今天嘴里无味,只想吃些清淡的。”沐婷神色不好,说一句话废了好多力气。
“你躺着,我这就叫下人们准备去。”他一边帮妻子躺好,一边叫下人的名字。可是好半天都没有人过来,赵麟海这才想起来是自己让她们去领赏了。
“瞧我的记性。呵呵,干脆我下橱帮你做吧,不好吃你也只好认了。”当了爹的人反而多了几分童心,他兴致勃勃的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大干”了起来。
“喂喂!最新消息!教主正在厨房里忙活呢——看来,要给夫人一顿幸福大餐!”
“哇!教主亲自下橱啊!好少见,我想去看……”
“作死的丫头!你去了教主还好意思做吗?乖乖的呆在这里吧!让我们天神一般的教主陛下自己在厨房里忙活吧!嘻嘻!”
几个女子取笑了一番,又唧唧喳喳的八卦起来。
“说真的,教主虽然严厉,但对夫人真是没话说,两个人好到这份上,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是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谁家的两口子这么相敬如宾的。上次夫人差点小产,教主急得连下十道金令——如果救不回来就让那十个大夫陪葬。啧啧!这威风……这体贴……”
“唉……我将来的夫君对我能有教主对夫人的十分之一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嘻嘻!小妮子尽作白日梦。我的想法比较直接啦,我将来的丈夫有教主十分之一俊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小妮子!你喜欢上教主了对不对?老实交代吧你!”
院内一群丫头们互相打闹着,嘻笑着,挤成一团。她们没有想到,院墙外面会有人,一字不落的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去了,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右使,你在这里作什么,偷听人家的家长里短吗?”
一双暧昧的手从后面袭上腰肢,赵麟君脸色一变,一转身拧了出去。他怒视着对方,用传音入密道:“于洋,我警告过你,在外面不许接近我三尺以内,不然,我会让你跟前几个不知好歹的人一样,死的非常难看!”
于洋的脸上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于洋想做的事情别人若是嚼舌根,纯粹不想活了。我只想好好的安慰安慰你……”
“这个于洋,迟早坏我大事,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赵麟君心中杀机一现,他转开头,冷漠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任何人也安慰不了我,你走吧,我现在讨厌跟你说话。”
“是吗?我原本以为,你在知道某个消息以后,一定会需要安慰的。”
于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暗示已经激起相应的关注,他点点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晚上,我等你,一定要来——”
如果,你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那我只好自尽了。
只能这样做吗?
只能……这样……
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的。
是啊……
所以我只好天天祈祷,他不要发现。
“什么?那几个人都是沐婷下命杀的?”赵麟君的喘息里露出惊惧的声音,他身体一阵彻寒。
“我都调查清楚了。你不是一直怀疑那几个人失踪的原因吗?原来都是沐婷下命悄悄处理的。我看啊,她一定是想剪除你的势力,再慢慢把自己的势力做大……”
赵麟君听不见这些分析,他心中只狂喊着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连她都知道了,那个人,还能瞒多久?
“赵麟君,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看样子赵麟海还不知情,不然早大耳括子扇你了……我看啊,这沐婷不是个简单的家伙,她瞒着赵麟海,一定另有所图。”
图?图什么?
这样残缺的身体自己看着都会觉得恶心,每次交欢后他都会搜肠刮肚的大吐一番。唯一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自己还能看着他,想着他,默默的爱着他。自己如此的罪劣深重,下一世一定不能跟他在轮回里相遇——一想到这里赵麟君就舍不得死了,他是如此的爱着自己的哥哥,永远都不想跟他分离。
可是,神听不见他的祷告,愿望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赵麟海态度不变,自己却早觉察到他的变化——他轻巧的避开了身体的接触,目光里再也感受不到那亲密无间的情意,每个转身都是自己痴痴的望着他,他何时回头看过自己……
他在离开。尽管自己不想承认,但他渐行渐远。
大概,已经到极限的边缘了吧……
赵麟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那个女人,还忌惮我的实力吧。”
“是啊,现在她替赵麟海延续了香火,母凭子贵,怕是立刻就要下手了。”
“立刻吗?”
暗夜里有人笑了,仿佛妖冶的花朵,在缓缓的绽放——
绽放出地狱的艳丽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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