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那么一说,宝敏和胤祐也不敢真的将皇上给晾在乾清宫里头等他们两个小辈。
整理好仪容,确定不会殿前失仪后,便又出了偏殿去给康熙请安。
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让他们进来吧。”
门口守着的太监赶忙朗声念唱。
宝敏和胤祐也是实心眼,一进殿就规规矩矩给康熙行大礼,噗通两声跪下去,光是听着就疼。
“起来吧。”康熙如今才中年,声音浑厚带有磁性,还夹杂着几分帝王的威严。
常年的上位者威压让宝敏险些没站起来,还是胤祐伸手扶了她一把,将人堪堪捞住,没让自家福晋出糗。
“老七家的不必拘谨,朕瞧着也没那么不好说话吧?”康熙看着七儿媳低垂着脑袋,恨不得在乾清宫的地面上找个缝把自己藏起来,一时间眉头紧蹙。
老七性格本身在外人看来就算内敛,再加上腿有疾,也不爱同陌生人来往。
这挑媳妇的时候,康熙不愿意亏待儿子。第一轮这里他都过了眼,每个贵女性子如何,他都知晓。
只是瞧着,这老七媳妇的性格怎么同下面人转述上来的不同?
那人可没说老七媳妇跟兔子似的啊。
宝敏听到康熙点自己的名字,流畅地赶忙给人跪下,“皇阿玛恕罪,儿臣平日不大出门,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阿玛的顶头上司阿尔灵大人。入宫前,额娘还说儿臣性格过分跳脱,怕儿臣在宫中给皇阿玛和七阿哥添麻烦,日日念着我小心敬慎些。”
“皇阿玛并非不好说话之人!”
噗通给康熙跪两下,宝敏觉得自己膝盖都要废掉了。
别的不说,这个跪拜真的是封建礼仪害人!
胤祐也被自己福晋顺溜跪下去吓坏了,刚想伸手去扶人,就想起康熙还坐在上头,老爷子没发令,这囫囵跪下,又囫囵起身,怕是得挨罚。
康熙到底掌权几十年,闻言轻嗤一声,思索了下,“论起来,你额娘爱珠也算得上是朕的堂妹,你舅舅如今是右位护军参领,怎么就见过最高的官位不过是个统领了?”
宝敏心里暗自暗自流泪。
康熙敢叫她额娘叫堂妹,宝敏也不敢认啊。
她额娘姓爱新觉罗,是辅国公穆青第四女,同母所出的舅舅在朝中也算是有建树。而她姓哈达那拉,就算身上流着爱新觉罗的血,那也跟康熙差了好几代了。
且不说她们辅国公穆青这一支不如从前受宠,但还扒着一些宗室的名头,努力为子孙后代积攒些好处。
宝敏同舅舅就更是生分,主要是她额娘是个懒得维持关系的人,对于自己同胞的兄长,也不过是偶尔问候。舅舅是行军之人,不常住在京城,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
宝敏左思右想,迟迟不回答。
康熙瞧不见宝敏的神情,但也能够猜测出宝敏怕是不敢乱攀亲戚,唯恐在宫里面说错话。
偏生康熙促狭,你越是不说,他还非得让你说。
“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便让人去请你舅舅过来问问,看看他堂堂右位护军参领怎么不如一个都统了。”
宝敏头上的发簪轻颤,乱得跟她现在的心一样,额角微微冒汗,眼一闭,正准备昂首回话,就见胤祐一掀袍子,跪在自己身边。
“皇阿玛恕罪,福晋年幼,又被其额娘阿玛护在心上疼爱,心智单纯。岳母忧心福晋祸从口出,才让她谨慎行事。她方才见玛嬷时,还没入门就双.腿发颤。”
“福晋性子软,日后还得皇阿玛、额娘费心多教教她,也免得儿臣苦恼不是?”
胤祐末了,还不往给康熙卖个好,乖巧地朝椅子上的人笑着。
跟小时候在长春宫犯错挨了成嫔骂那般,待康熙来就抱住阿玛的大.腿同人告状。
虽然康熙不常来长春宫,也不太将注意力放在胤祐身上,但幼子的孺慕之情又格外让康熙动容。
只是……
小时候好看些,倒也还能接受。如今儿子大了,康熙瞧着就烦眼,挥挥手让俩人起来。
“得了得了,这才刚成亲胳膊肘就拐到瞧不见往哪个地方去了。”康熙轻啧一声,“听说慈宁宫和长春宫都有你们两人送过去的食盒。怎么偏偏朕这没有?朕还以为你们今天不用来请礼了。”
被胤祐扶着起来,腿弯不下去的宝敏:“……”
这下子她算是听明白康熙帝的意思了。
合着是小心眼子了呗。
慈宁宫跟长春宫都有新鲜热乎的包子,我作为给你们赐婚的最大功臣,还是这全天下的掌权者,怎么都不往我这送一份?
退一万步讲,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皇帝/阿玛的?
宝敏攥紧手里的手帕,生怕康熙一退退太多去。
她心心念念着当贝勒福晋呢!
“是儿臣疏忽!”宝敏露出甜甜的笑容,“这事也是怪儿臣,走之前催着七阿哥太急,刚成亲,这人还跟在云里雾里似的,不动脑子。”
“先前在家里也被额娘这般念叨,忘记皇阿玛这份的确是儿臣的错。作为赔礼,儿臣晚些时候从成额娘那回阿哥所,赶忙琢磨些好吃的给皇阿玛送来。”
“皇阿玛就大人有大量,绕过儿臣这一次吧!”
宝敏瞧着座椅上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脑子里就剩下“我的贝勒福晋!”和“我今天应该还有命走出这乾清宫吧”?
也顾不得那些个礼仪,双手合在一起,举到下巴下,可怜兮兮地瞧着康熙。
拿出平日对法喀的撒娇。
直接死马当活马医。
康熙瞧见灵动活泼的宝敏,哈哈大笑,“这倒是跟传信的描述有些相符了。”
“把朕先前准备的东西送过去吧。”
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梁九功闻言,忙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将盘子端起递到宝敏和胤祐面前。
对于万岁爷的无聊作弄,梁九功显然看淡,功力十分到家,都不带表露一丝情绪。
宝敏怨念地盯着梁九功瞧——果然是坏人!
方才安排热水、梳洗、瓜果和酸梅汤的好形象跌入谷底。
梁九功哂笑,待七阿哥将赏赐的东西接过候,又退到一旁。
宝敏的怨念表情收得极快,但还是被康熙收入眼底。
不由觉得好笑。
“待你带着你福晋回门后,就要正式入朝做事了。上次你同胤禛、胤祺呈上来的奏折朕看了,前因后果都阐述得很清楚。工部的事,朕已经派太子去善后。”
康熙话头一转,开始给儿子灌输起成家立业的思想,末了问道:“工部的事情已定,你就不必再往制铁炼器厂跑了。朕给你个机会,六部你想选哪个部进去历练?”
宝敏一听,开始在心里面琢磨。
可惜清朝直接对农田进行管理的好像只有知府一官,管理农业生产,中央没有专门的管理机构来对农作物耕种进行管理。
要不然宝敏真希望胤祐能够直接走马上任去农业部,到时候自己想要啥好苗子找胤祐办事就好,还能快速将好的秧苗和品种推行至全国。
一举多得。
可惜了,清朝到了后期才有一个农工商部……
宝敏的惋惜归惋惜,站在她身边的胤祐却汗下来了。
胤祐不禁想,方才皇阿玛对福晋以及自己的一番敲打,是不是想告诉他——对于帝王来说,这天底下没有新事,只有朕知晓说出来的和朕知晓不说的。
胤祐很快就想到被自己藏起来的莫五,心里敲锣打鼓。
六部对于他来说,怎么看都是一个烫手的芋头。
胤祐斟酌道:“儿臣对六部暂且不太熟悉,而且前头还有几位兄长为皇阿玛分忧,胤祐自知本事所在,眼下更想回炼铁制器厂去,把制铁厂弄好,杜绝日后还有此类事情发生。”
胤祐说得小心,生怕哪个词不对惹恼了康熙。
康熙瞧了眼自己的七儿子,沉思片刻,点点头,“既然如此,那等你回来后,便接着去炼铁制器厂吧,瞧瞧怎么把这个漏洞修补好。至于进六部历练,日后再说。”
“谢皇阿玛!”
“……”
小两口从乾清宫出来后,宛如劫后余生,呼吸空气都是新鲜的。
宝敏与胤祐对视,都从对方眼眸里看出了些感慨。
“辛苦福晋了。”胤祐垂眸看向宝敏挪动的有些缓慢的腿,不由心疼。
方才那两下跪得结实,晚些时候怕是要用药酒揉散,否则明儿怕是要疼得下不去床。
“哪里哪里,爷才辛苦。”宝敏长舒一口气。
这贝勒的头衔算是留住了。
那炼铁制器厂一听就热烘烘,脏兮兮,成天去那上班,还真不是人能过的日子。
宝敏不由怜惜胤祐。
不仅要早起上朝,还得去这种工作环境点卯。听康熙的意思,这工作结果还得被他老人家吹毛求疵。
眼瞧着就不是人能干的活。
不过,宝敏转念又想,如今当官可不就是给皇帝打工,哪怕是儿子,也是没多大实权还得背黑锅的打工人。
打工人哪里有幸福的呢?
“唉……”
小两口短叹长吁地去给成嫔行礼,摇摇脑袋,尽量将康熙这头不愉快的事给忘记。
坐在殿中的康熙看了几分折子,又没了兴致,敲敲桌子,问:“朕给老七他指婚哈达那拉氏,真得没有指错?”
梁九功顾左右而言他,“但凡是皇上赐婚,都幸福美满着呢!”
言下之意,七阿哥也如此。
康熙想想老七媳妇那咕噜咕噜转的眼睛还有愤懑的神情,一副惹着老虎不敢拔毛的窝囊样。
不由轻嗤道;“朕是他们的长辈,连包子都不记得给朕送一份过来,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老七也是,年幼时还抱着朕的大.腿阿玛阿玛喊个不停。如今大了,眼里倒是少有朕这个阿玛了。”
“……”
这话梁九功动动眼,没接话。
“梁九功,你派个小太监去阿哥所盯着他们,等人从成嫔那回去,就让他们把包子送过来。”
康熙没好气道:“要不然又给他们糊弄过去了。”
“哎,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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