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浓夜
央仪第一次知道言出必行也能变成缺点。
一碗燕窝粥下肚, 他居然还有耐心问她要不要再添点。小肚子微微往外鼓出一点弧度,央仪摇摇头。
孟鹤鸣不强迫,慢条斯理地替她擦干净嘴角, 又问:“那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
她依然是横跨的姿势,两腿悬空, 睡袍边缘被扯得大开,裙摆一直缩到腿-根。
这样的姿势仿佛真空, 很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他的存在感还那么强, 面上一勺一勺不疾不徐地喂,底下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动了想要办她的心。
一碗粥, 将时间延迟到数分钟之后。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 又端起了牛奶杯。
央仪吃不下,抿了小小一口, 而后往外推。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唇, 夸她这样很漂亮。
很突兀的一句漂亮, 把她弄得紧张起来, 忍不住抿了下嘴, 恰好把他的手指给抿了进去。
柔软的口腔内壁与指腹上的薄茧蹭在一起,她的舌头悄悄后退, 被他搅了回来,手指温柔地蹭着舌面, 让人痒得一时找不着支点,仿佛万千只蚂蚁在骨头里爬。
指节磕到牙齿。
央仪唔了一声。
他问:“难受?”
央仪摇摇头。不是难受,是渴望,是舒-爽, 但她没好意思说, 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去看他。
“那就是爽了。”他下定论。
被说中心事的感觉更羞耻了。
到底还没修炼到孟鹤鸣的境界。
她的表情瞬间出卖自己, 一眼便能看穿,被他搅弄得泫然欲泣,眼尾像上了妆似的粉。明明早在他送点心进来时,她就已经卸干净、素着一张脸了。
脸颊阵阵发烫,却又无法反驳。
但她不是全无杀手锏,于是裹紧口腔。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气息不稳地看她:“急了?”
犬牙细细地磨他的指腹,她又唔得一声。
他的喉结不自在地滚了一圈,另一只手下移,托住她的两半浑圆:“去那边?”
他说的那边自然指的是中间那张难以让人忽略的Kingsize大床。也不知道是他特意安排的还是怎样,这张床从尺寸到垫子的软硬程度,和他常睡的那几张一模一样。
迎亲刚回来时,央仪就坐上去感受过了。
当时没太在意,这会儿被他压着躺回去,背上一硌,搭在他肩胛上的手往身后摸了摸,从滑腻腻的丝绸被面下摸到一手红枣长生果。
她抓着满手“早生贵子”,表情既困惑又可爱。
迫切的氛围一下被打破了。
孟鹤鸣也停下手里的动作。
“先弄地上?”他顿了几秒,“今晚看来只能将就了,这个时间佣人应该不会再来。”
万事有条不紊的孟总也有这种时候啊。
央仪借他的力仰起上半身:“可以弄地上吗?会不会不吉利啊?”
不知是榕城的风俗还是杭城的。
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上,李茹和黎敏文达成了某种一致,这些必然是两位母亲大人的示意。
两人一筹莫展,但某人似乎对“不吉利”三个字很介怀。最终还是他拍板:“先下来,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男人衬衣领口已经被拽得歪到了一遍,衣摆也露出了一个角,甚至西裤——央仪悄无声息望了一眼,西裤上明显的弧度还没下去。
他伏身,以这么个凌乱的形象弯下腰去,细细检查被面下的一切。晚宴上的金粉还沾在他发丝上,顽固的一片两片,随着他动作伏低而反射出细微的光。
央仪抱胸站在一旁,好像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过往种种飞快在脑中掠过,篇幅最大的仍是今天令人咋舌的婚礼。她的确如他所说,当了一天这个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她有点舍不得,说不清出于对这种感觉的依依不舍,还是对于人生重要时刻即将过去的惋惜。
等男人检查完被面,将床上的吉祥物都请去了一旁的床尾凳再回头,看到的就是她略有些迷茫的脸。
“床上没别的了。”他走过来,手掌在她的腰上,“继续?还是先洗澡?”
失落一下被“继续”两个打散。
但冷了几分钟,再续上之前的事似乎不太可能,央仪还是选择先去洗澡。
今晚不是他们第一次,但一定是最值得纪念的一次。她仍然想以最漂亮的状态来面对,而不是累的酸软的小腿,被巨大射灯烘得微微汗湿的身体,以及仍有发胶残留不那么柔软的头发。
只不过这个放松的澡泡到一半,隔壁淋浴房响起开关门声,没多久,男人腰里裹着浴巾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的灯光亮如白昼,央仪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腰腹上那根没入浴巾下的青筋。
它仿佛富有强大的生命力,只是跳动的节奏,就让她泡在浴池里的腿不由地并到了一起。
她将身子往绵密泡沫的水下沉了沉,用迷惑的表情问他:做什么?
开阔的空间里一时只留有水声。
直到贴着她坐下,把她安置在自己敞开的腿间,他才懒洋洋地靠上浴缸壁,任由按摩的水珠一下下剐蹭自己的背:“这样泡澡更节约时间。”
央仪被他裹在怀里,身体腾起诚实的反应,嘴上却说:“你急着干嘛?”
他故意曲解,下颌抵在她耳侧:“嗯。急。”
“……”
央仪忍着身体的感觉细细感受了一会儿。
嗯……的确挺急的。
她又何尝不是。
于是扭头,小猫似的舔了舔他的下颌。
身后原本已经逐渐放松的身体倏地紧绷起来,他的手臂环了过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敏感点上。
“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的声线暗哑了几分。
“是你自己说急的。”央仪主动仰首,吻他的唇角,“我帮帮忙,不好吗?”
他握住她的手往下,屈指。
“BB好人做到底,再多帮一帮?”
这个澡泡了好长好长时间,重新去淋浴房冲洗后,央仪才耷拉着困到不行的眼皮回到大床上。手指的皮肤已然被泡皱了,再多磨一磨甚至会破。
她蜷起来,手臂仍因为过度酸痛而微微颤抖。
身后有人抱了过来。
她说:“不要。”
“没打算再折腾你了。”他低笑。
央仪撇撇嘴:“你的话现在不可信了。”
说就一次的,结果不止一次。
说只用手的,结果也不只是手。
还说BB乖,你可以的。结果撑得她快要崩溃。
三十几岁的老男人,没事精力那么好干吗?!
有这工夫怎么不去书房多办几件公?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筋脉突兀,仍在热烈地跳动。央仪在他的滚烫里不安地动了动。她的确不信,什么不打算折腾她,不过是豺狼猛兽吃掉猎物前一点小小的抚-慰,作不得数。
神思在困倦中逐渐模糊,直到睡意来临,她依然强撑着用手掌开一臂的距离,好像这样就不会再惹到他似的。
怀里的呼吸趋于平缓。
孟鹤鸣缓缓撑起身,看了眼睡着的人。夜色美丽,月光从薄纱般的窗帘后透了进来,泳池的水波仍在白纱上蹁跹跳跃。他怀里的人安静地趴在枕头上,以一个很可爱的睡姿蜷缩着,手臂曲起,那么刻意、又无用地与他保持距离。也正是因为这个姿势,他只好伸长手臂,替她枕一枕酸软的脖颈,这会儿难以抽回,早被压得失去了知觉。
等人睡得再实了一些,他才徐徐起身。
针扎般的感觉一阵一阵,逐渐消减。
他低头,无奈地看一眼自己。
家居裤柔软,被撑起的弧度比起西裤更为明显,他食髓知味,远远没过那个瘾。
也或许是新婚之夜还提到了远在澳洲的蠢弟弟,心中不悦,以至于折腾得有些失了分寸。
不过好在近些日子来,他控制得越来越好了。
无论是醋意还是什么其他。
至于那个小混蛋,看来在澳洲生活得很安逸。
有胆子在他头上时不时蹦跶一下了。
要不然,给他澳洲的事业上点难度,小撤几个亿,省的他没事喜欢给国内添堵。
孤身在外,也得活得精彩才是。
他决定,每天一早便给澳洲那边打电话。
至于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到楼下等不到片刻,管家就急匆匆地来了。
最近和央仪待的时间长,他知道了不少很有网感的新鲜词。比如此刻,看着管家弯腰敲门,不知怎么,他具象化地认识到了偷感很重这层形容。
他蹙眉:“你在做什么?”
管家被声音猛地一惊,诚惶诚恐抬头,手里的东西一时有点烫手。
他尴尬地立在原地:“那个……少爷,你要的东西。”
什么老派的思想,居然还用旧报纸包着。
孟鹤鸣扫了眼,拿过:“麻烦你了。”
“……不、麻烦。”
要知道这玩意儿岛上根本没有,还是刚才快艇风驰电掣送来的。烫手山芋交出去,管家如释重负。
身后的男人云淡风轻地关上门,一层层拆开报纸,这才露出里面的药膏。
管家很贴心,还多附了一瓶润滑油。
无事生非。
孟鹤鸣在心里骂。
他回到卧室,就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仔细阅读完说明书,这才起身去洗手间,又清洗了一遍手指。
药膏挤在指尖,呈淡色凝胶状,但一碰到她的,变立马被体温晕开了,滑腻腻地滩成一片。
好烫。
那股食髓知味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孟鹤鸣抿紧薄唇,刚耐住性子,就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一腿很不客气地搭着他,将他挤在其间当作了抱枕。
他稍稍使力,边分开边哄:“松一松,不打扰你睡觉。”
睡着的人丝毫不配合,反倒从鼻腔发出哼声。
他再去动,她就缠得更紧。
眸色一再深暗,他想到了在水下时依然能摸到的湿滑,仿佛无休无止的泉眼。笑她丰沛,她不恼,反倒把后背抬得更高,方便他作乱。
也是因为难得的主动,他变得失控了。浴缸里玩了两次,第一次察觉到危险,他提前退了出来,滚烫的热流激得她小腹瑟缩。第二次就慢条斯理多了,他承认,深浅交替是男人恶劣的手段,感官暂时被屏蔽,他游刃有余地玩了很久,直到她说困,尖巧的牙齿报复性地咬人。一口咬在脖颈上,脉搏狠狠跳了几下,伴随尾椎骨窜过的电流。
孟鹤鸣垂首笑了下,也就两次多。
怎么就那么困了。
再不然,婚后那些插花茶艺艺术鉴赏统统改成马术课好了,一是增加体力。
二……
他也不介意被骑。
第92章 马术
婚后没多久, 孟鹤鸣就让身边最妥帖的那个女性助理到了央仪身边工作。对方大有升职加薪的喜悦,央仪却纳闷,明明在自己这边连件像样的正事都没有……
这话到方尖儿耳朵里。
方尖儿说:“钱多事少还不用被孟总压力, 我是打工人我都开心哭了好吗!”
钱多不多她不知道,反正事儿的确少了。
助理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她安排日程, 但绝大多数时候,央仪是个不愿意过度内耗、并且乐意独自待着的人。偶尔的几节提升自己艺术素养的课, 都被她拖拖拉拉了好几回才去。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不太有所谓, 但这会儿压了个孟太太的头衔,她也不能太自我。
有时候晚上孟鹤鸣回来, 她问:“我最近是不是太懒散了?黎阿姨……啊不是, 妈年轻时候据说一个月要开二十几档茶话会。”
“她是她。”孟鹤鸣淡声道,“你做自己喜欢的就是。”
“我喜欢给社交做减法。”央仪诚实道, “可是这样别人或许会在背后说你。”
“说我什么?”孟鹤鸣问。
央仪想了想, 无非就是那些话, 说他娶了个不善社交的太太, 不配当一个好的贤内助。
见她陷入沉思, 孟鹤鸣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我还不至于在乎这些。比起这个,今天的马术课怎么样?”
听到马术课三个字, 央仪大腿内侧又隐隐疼了起来。马术服有很厚实的软垫,但她依然被颠得难受。
她运动细胞不好, 之前又没怎么接触过这项运动。最初看到助理给她安排马术,她只以为是当兴趣爱好随便上上,足够她在必要的社交场合摆个不算外行的pose就行。没想到对于这件事,孟鹤鸣倒是认真得很, 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
央仪苦着脸:“腿疼。”
男人心肠可真硬, 问她:“是真疼还是撒娇?”
当然兼而有之。
她换下马术服的时候检查过, 磨了点红印子,但比最初已经好上了许多。说是疼,其实卖乖的成分更多。
“你那个沙地马场又不用我当代言人,干嘛这么折腾人。”
她说话时声音很柔软,好像一张无形的网。
孟鹤鸣多少次都觉得自己要溺死进去,随便带一点求饶的意味,他便不可设防地心软了。
可是她体力的确不好,即便不上马术,也总要安排点其他让她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不为别的,为她自己。况且最开始的时候,她自己说过骑马好玩,特别刺激。
孟鹤鸣沉吟片刻:“明天我带你去骑?”
你带难道腿就不疼了吗?
央仪腹诽。
但眼见这个月快要到月底,她说过想要回杭城住一段时间,因此剩下的几天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弥足珍贵。
“只骑一会儿。”她勉为其难地说。
嘴上这么讲,第二天央仪还是满怀期待地出发了。
要知道孟鹤鸣平时忙得跟陀螺似的,除了结婚那几天,他一天假都没休过。即便每晚都会回半山,有时候过了凌晨,央仪早都等睡着了。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是那么可怜。
老徐开车将她送到沙地马场时,孟鹤鸣的那辆车恰好也到了。他一早去了公司,这会儿是从公司赶来。
身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英式窄腰西装,里边却是一件禁欲感很足的高领毛衣。
他最近好像很爱这么穿。
央仪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很是赏心悦目。
男人阔步而来,搭着她的腰:“先去换衣服?”
“我们今天在哪儿骑?”央仪好奇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场地,平时她过来的时候多少也会有其他自诩上流社会的精英在这打发时间,这会儿却是空无一人。
“场内太小了,我带你去外边。”
外边是哪?
央仪的水准还不至于让她独自骑马去外场,之前每次过来,都是由教练带着在场内小跑踱步。
至于常常带她的那个教练,今天也不见人影。
她很快换上马术服,将头发在脑后梳作一股。从更衣室出来,男人远远就看到了她,原本在与其他人闲谈的他忽然忘了要说什么,被那几分英姿飒爽感染,笑了笑,抱歉说:“下次再聊。”
替他管理马场的负责人笑着点头,很识趣地让出了场所。
孟鹤鸣的手远远朝她摊开,央仪很自然地握住:“你这么快?”
他身上一样是马术服,与平日里西装相比,内敛的气质被英气勃发替代。握紧她的手,孟鹤鸣带着她往里,停在一匹白马面前。
央仪认识这匹马,先前来的时候教练就给她介绍过,说这是孟先生的马,叫约翰森。
约翰森魁梧高大,肌肉勃发。
第一次见她就给她打了个重重的响鼻。
央仪当时问:“这匹马是这里跑得最快的吗?”
以她的刻板印象,孟鹤鸣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教练笑了下,却说:“曾经是。”
“曾经?”
“曾经它斩获过亚洲记录。”教练员顺顺马鬃,心疼地说,“不过后来它的腿断了,差点被安乐。”
央仪不解:“只是腿断了就要被安乐吗?”
“是的。因为对马儿来说,断腿是致命伤,几乎不可能痊愈。一旦马腿出问题,无论是手术还是术后愈疗,难度都非常大。它的生理构造注定它必须站着,一旦一条腿出了问题,其他三条不足以支撑它本身的重量,很容易换上蹄叶炎。蹄叶炎大约,和我们人类的癌症晚期有得一拼。”
看着眼前优哉游哉打响鼻的约翰森,央仪一阵心疼,她问:“然后呢?”
“然后好在有孟先生,愿意承担这笔巨额的治疗费用,还请了许多国外专家会诊。虽然对约翰森来说治疗的过程依然痛苦,但它很坚强,它活下来了。”
央仪每次来都会路过看一眼约翰森。
它健康的仿佛从未生过病,鬃毛顺滑,浑身油亮,看起来就是身价不菲的样子。
谁能知道它曾经也差点被安乐呢?
央仪是在这一点点的细枝末节里重新认识孟鹤鸣这个人的。他没表现得那么温润玉如,当然,也不像传闻里说的那么狠辣。
此刻他手掌朝下,正温柔触碰着约翰森的前额。
央仪从旁看着,忍不住问:“今天是带它出去吗?”
“是。”孟鹤鸣扬了下唇。
“可它不是腿不太好吗?”
“它现在很健康。”男人侧头,异常温柔地说,“我们把它当正常的小马就行。”
仿佛通了人性,约翰森从鼻腔发出重重的响声,以示赞同,四个蹄子迫不及待地原地踏步起来。
他又偏头,与约翰森耳语几句。
约翰森黑幽幽的目光望过来,定在央仪脸上,而后朝她打了个响鼻。
男人低笑出声:“BB它在邀请你。”
无论多少次,被他叫BB还是会脸红心跳。这是他们很私密的称呼,当着一匹略通人性的马,她也有一种被窥探去了的感觉,手心发烫。
最终被他扶着跨上马鞍,一眨眼,男人小腿一蹬从容地坐了上来,双手从后环住她:“我们出发?”
风从耳边温柔抚过。
约翰森熟识路径,嘚儿嘚儿地小跑出沙场。它的确是健康又快乐的小马驹,央仪不确定它到底多大,只是从它轻快的步伐里判断,它一定有颗年轻的心。
他们从沙场一路跑至棕榈道,又去了海岸和金沙滩。隔着绿化带,那头车流涌动,这里慢时光似的浪漫,仿佛两个世界。
配合每一次呼吸和起伏,男人耐心地教她怎么使力,怎么配合约翰森的步伐。
好多回教练嘴里的口号在他这里变成了手把手的指导,甚至在她发力不对的情况下,他还能游刃有余地松一条手臂,侧身去碰她的小腿。
大概是力气终于用对了,今天这一趟远路并没有让她感受到马鞍磨大腿的难受劲儿。
反倒是时不时贴着她后背的滚烫拥抱,让她多次忘了自己是在马上,误以为是在半山卧室,被他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颠。
户外空气清新,这种带颜色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形成了短短几分钟便忘了。
在他的带领下,央仪重新拾起第一次骑马时的快乐。兜风回到室内,她竟然还意犹未尽。
孟鹤鸣率先横跨下马,拍拍约翰森的脑袋,又来接她:“今天怎么样?腿疼吗?”
“好像不疼。”央仪如实禀报,“用对了力气就不磨腿了。”
“下次还来?”他笑着问。
央仪没那么抗拒,点了点头:“来吧。”
走了几步,她忽然说:“我之前的教练好像没你教得那么细。他有点儿太谨慎了,一边怕我碰了摔了,一边又不敢真的放开指导。”
个中缘由,孟鹤鸣当然知晓。
马场是他的,她现在是这里半个主人,出于对总裁夫人的敬而远之,也出于对孟总这个词的震慑力,放眼整个马场,哪个教练敢真的放开。
孟鹤鸣笑了声:“听起来,孟太太更满意我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cos?
央仪看着男人俊逸的眉眼,鬼使神差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以后我每次来上课,你都在?”
“当然。”他颔首,“为孟太太服务是我是荣幸。”
央仪佯装思考:“像你这样技术不错的教练,课时费不便宜吧?”
“自然。”男人说。
“我是有一些闲钱不错……”她苦恼地说,“可是我先生管我很紧的。要是知道我专门上你的课,说不定就会醋意大发——”
“醋意大发。”孟鹤鸣意味深长地念了这几个字,问她,“会做什么?”
“会凶我。”
“毫无绅士风度。”他评价。
央仪胆大地说:“还会把我按在更衣室的墙上。”
“嗯?”
“后面就不太好展开了。”她弯起眼睛狡黠地笑起来。
大概孟鹤鸣是不会懂这些晋-江梗的。
央仪得意地想。
只不过在进入更衣室的下一秒,门被重重带上,她忽得被身后危险的气息笼罩,定在了墙边。
央仪:“……啊?”
孟鹤鸣掌着她的下颌抬起:“不太好展开的那部分,我不介意用行动来替代。”
第93章 烦忧
七月末, 杭城郊区新的儿童福利院建成。
前来剪彩的除了当地要员,还有这间新福利院的背后投资人。
“听说投资人的太太就是杭城本地人?”
“对啊,这两年我们杭城多了很多投资项, 都是那位带来的。所以这次剪彩搞得特别隆重,大场面。”
“都快到时间了, 怎么还没见到真人?”
“喏喏,那不就是了!”
话音刚落, 梧桐成荫的柏油路上驶来一队清一色的黑色奥迪, 大有举办运动会时接待外宾的架势。
“来了来了,要下车了!”
“一群中年男人的社交罢了, 有什么好看的, 咱们做好分内工作就好——”
先是一条长腿落地,垂坠熨帖的西裤下, 皮鞋泛着锃亮的光。往上, 是扶着门框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这个手还不错, 保养得挺好。”一直唱衰的调子忽得变了变, 几秒后, 变成倒吸凉气的动静。
“……我没看错吧?好年轻。”
另一人也呆呆点头:“好帅。”
又是十几秒。
另一边后座也有人下车,是位女士, 长发柔顺地挽在脑后,穿一身法式撞色方领连衣裙。她的锁骨平直精致, 大方地露在方领之外,中间坠一枚小巧的珍珠项链,周围一圈钻在走动间浮金跳跃。
先前下车的男士这会儿已经走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地将她的手轻轻一握, 随后才不紧不慢步入现场。
刚夸完“好帅”的两个脑袋凑在一起, 词汇匮乏地赞叹:“好漂亮。”
“嗯!好般配!”
和孟鹤鸣的那场婚礼, 关注度一度让央宗扬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热搜。热搜词条包括但不限于#央宗扬国民岳父、#央老师书中谈婚姻观、#央老师笔下爱情、#央宗扬女儿大婚、#结婚现场路透图。
纷纷扬扬闹了很久,等着吃瓜的网民也没吃到一张真正的照片。顶多就是一些海面上络绎不绝的游轮图。
一度有人探讨,是不是拍到照片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发,就被背后的人给买断了。
于是当旁人第一次看到他们,并不会与网络上曾经火热的词条相联系,只会本能地赞叹眼前纤秾合度的美,并且把他们当成是普通年轻富商、以及他的太太。
机灵一点的那个掏出手机,快速拍了两张照,角度不够好,只剩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
不过好在男女都身材靓丽,即便如此,照片依然很有氛围感。
在某书上发布不过十几分钟,赞评哗哗上涨。
【哪个明星?背影没猜出来】
【明星出来哪敢这么手牵手啊!男帅女靓,我猜是什么电影海报路透?】
【就一个背影你怎么看出来靓的,笑死了?不会是水军下场吧,先狂吹等吹完了官方再来认领】
【感觉!感觉你懂吗?这个背影,正面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搞笑,这点嗅觉都没有喷什么喷?】
作者出来回复:【姐妹们误会了哈,我没讲清楚,这是个公益活动,拍的那两个应该是榕城一个很有钱的投资人和他太太,不是什么明星哈】
【我靠,真三次元啊?对不起,颠覆我对三次元有钱投资商的刻板印象了……】
【来个榕城的速速解码】
【榕城的有钱人蛮多的,光一张图说实话不太容易解码,不过你们还记得之前榕城有场很奢侈的婚礼吗?就是央……嗯,懂的都懂,不细说了。他们一个榕城人,一个杭城人,我觉得好像都对得上。】
【什么?我跟我姐妹安利过好几次那场婚礼,简直是爱情童话设定啊!男的矜贵稳重大佬,女的书香门第美人,我当时磕生磕死,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磕到现场图,也没有磕到过合照,如果真是那对的话,我又可以了?这个帖子先mark继续给我姐妹安利】
【楼上IP令人信服,我也磕一个】
【刚去搜了下那个投资商的家族产业,官网上有他照片。说实话,我刚点进去没看新闻标题的时候以为是他们名下的什么广告代言,还想说请的是哪个男明星怎么不眼熟……救命,他颜好高】
【看了回来+1,同救命!】
【所以这张照片……】
【人头担保十有八九,真的。】
榕城孟家很低调,相关孟家的热搜是上一个撤一个,这次创词条的人学聪明了,只说福利院不提榕城,更不提孟姓。于是词条罕见地在前十挂了许久。
等崔助过来报告的时候,网友该扒的已经扒得差不多了。
新福利院窗明几净,男人安坐其间倒是将工作上的气场都带了出来,要不是底下有数十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真让人以为是什么严肃的会议场合。
他淡声问:“后续什么影响?”
崔助答:“榕城那边没有波及,倒是您的岳父央老师,又喜提了几次热搜。”
央仪听闻,忍不住莞尔:“爸爸每次都中枪。”
“爸是名人效应。”男人略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后问,“已经撤了?”
“是的,目前相关热搜都撤了。”崔助说,“不过福利院这边的我们做不了主,我想是否需要和院长商量一下。”
孟鹤鸣点头。
于是崔助很快找到院长商议。
那头在商讨热搜的事,这头小朋友的热情持续高涨。平时来福利院的人不多,大多数小朋友对陌生人的态度既紧张又期待,或许是这里的志愿者老师同他们说过,好好表现,当有陌生人来这里,就有被认领到新家庭的希望。在巨大的憧憬下,他们毫不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只有坐在角落的小男孩,在他们特意望过去时,才会露出腼腆的笑,那个笑多半是朝着央仪来的。
孟鹤鸣很少有这样亲自参加公益的时刻,他愿意为此花钱,却觉得扮演和善是一项极为浪费时间的事。
今日出现在这,也不过就是当时为了讨她欢心一系列后续的余波。
他随口问:“认识?”
央仪发完捐赠的绘本回来,点头:“我之前来画墙绘的时候,他经常过来找我玩。”
“喜欢小孩?”他又问。
这话仿佛有别的含义,央仪顿了下:“你呢?”
“我无所谓。”男人答。
孟鹤鸣小时的生长环境有兄长,有幼弟,这些央仪都已经了解透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的小孩,甚至一开始就赞同人之初性本恶,要是他哪天说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不养宝宝,她都觉得很正常。
但央仪是在爱的浇灌下长大的,她其实很喜欢柔软又弱小的东西,本能的保护欲膨胀,小猫,小狗,小朋友,都是她无法抵抗的对象。
她正犹豫着怎么说。
院长刚好过来,告知他们网上的事情他们福利院不在意,更想借这一波的热度让福利院好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这样对这些小孩将来的领养或许能有帮助。
央仪下意识去看孟鹤鸣,她以为他不太赞同,毕竟网络上巨大曝光量等同于一枚不知道杀伤力的王炸,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又被扯回到孟家上来。
静了半晌,男人只是颔首:“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办。”
她不去质疑孟鹤鸣的决定,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眼,词条还在前排,并且仍有上升的趋势。
底下回复的人越来越多,关注儿童本身的也有,不过绝大多数还是在借这条隐晦地讨论图片里的两个人。
她是当事人,暂且还没做到毫不在意他人评判的境界。随意浏览了几页,暂且都是积极的一面。
她将评论区他们俩的背影照保存了下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男人注意到,偏过头:“怎么了?”
“拍得还挺好看的。”央仪举起手机给他看,嘴边噙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存下来当屏保。”
光天化日,房间里还那么多屁大点的小孩。
孟鹤鸣忍住想要吻她嘴角的冲动,说:“他们手里没有合照,你手机里难不成也没有?”
有是有。
央仪却弯起眼眸:“不一样,那些拍得太刻意,要像这种无意间透露的氛围才最好看。”
照片上,他握她手的姿势很娴熟,头颈微微下低,仿佛随时随地都在照顾她情绪似的拉近距离。
孟鹤鸣看了几秒,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爱一个人时是什么姿态。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将来会用同样的爱对待另一个人吗?哪怕那个人是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对着一个小小的身体,或许像他们俩其中的一个,他是喜欢多一点,还是冷淡多一点。
孟鹤鸣暂时理不清。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被这个问题烦扰,只不过他惯会隐藏,没人能发现他的心事。
晚一点的时候他找苏挺,苏挺和他太太这会儿已经彻底觉得二人世界无聊,正在努力造人阶段。
听闻他今天去了福利院而后开始发癫,很好奇:“你是看小孩可爱,迫不及待了?”
“不是。”
孟鹤鸣想抽烟,手在空空如也的裤兜里摸了又摸,才想到自己已经戒烟快一年了。他有点烦,把空着的手搭在露台栏杆上:“要孩子是迟早的事,我没说过我不要。”
“那你在烦什么?”苏挺灵机一动,“难道你没能力?啊,其实……现在科技挺发达的……”
孟鹤鸣太阳穴狠狠一跳:“嘴巴不要可以捐了。”
苏挺迟疑了一下:“……那不然?”
大半夜的聊后代,排除不想要,排除没能力,还能有什么?
房间内。
央仪正在安静翻阅绘本,她即便不说话,嘴角也有淡淡的弧度,看起来温柔又有耐心。
事实也是如此,她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
健康的作息和饮食,尝试各种各样原本不感兴趣的运动,还有藏在书房最下排角落的育儿书。
孟鹤鸣深深舒一口气,像是抱歉:
“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当一个好父亲。”
第94章 澎湃
央仪原生家庭幸福美满, 小时候愿望是期待李茹给她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再长大一点发现不现实,因为恰好赶上了计划生育这一代。
于是期待转变, 希望家里能养小猫或是小狗。
万分可惜,在猫舍逛了几个星期, 她发现自己有过敏性鼻炎。一查过敏原——动物皮屑。
养小动物的梦瞬间支离破碎。
央宗扬安慰:“要不你养只小鸟吧。”
小鸟也好,可毕竟不是毛茸茸, 福瑞控的某人含泪拒绝。
当初的愿望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是没期待过有一个像自己的小baby。
甚至在遇见孟鹤鸣之前, 她和方尖儿探讨过年轻该浪则浪、将来去国外精-子库挑一个优质精-子喜当妈的可能性。
当然这种讨论是不可能跟李茹他们说的。
毕竟代沟在,腿不保。
和孟鹤鸣结婚后没多久, 她就考虑过关于小孩的问题。最初只是李茹无意间问一句, 打算什么时候要?
她主打一个随遇而安,一时没了主意。
而后当初对小朋友的喜爱如雨后春笋般倏地钻了出来。
要回去和孟鹤鸣商量吗?
答案是不。
他好像并不那么想要孩子。一是他从未主动提过, 二是黎敏文煲了靓汤叫上他们的时候, 他总有些许不耐烦。汤里放了许多补气养元、滋阴补肾的药材, 央仪想, 他大概是知道什么意思的, 表现出不耐,那必然就是对着背后的目的感到厌烦。
回到半山, 每次弄到半夜,要不就是做好了措施, 要不就是临到关头紧急退出来,汗一滴滴往下滚,和他滚烫的身体一样让人颤栗。
当时没想太多,但现在细细地探究, 他应该是不喜欢小孩的。
这和他当初不小心弄在她身体里却气恼她吃避孕药不一样。那次是男性天然的繁殖欲作祟, 一想到她不愿意生他的孩子, 他会自然而然感到不快。
但真到了要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考虑的时候,他的心思或许也就淡了。
这趟杭城之行,李茹又偷偷提了一次。
以为是他们俩都不想,李茹从她这做突破,说什么早点儿养了早点儿恢复。要趁着年轻,身体状况都好。
将来若是再想要,容易有各种各样的状况。
央仪托着腮懒懒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呀。”
“也是,鹤鸣太忙了。”李茹成功想歪,“他行程那么多,力不从心也是有可能的。”
“……”
力不从心?那真是小看他了。
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过程,不期待成果。
关注她肚子的人太多了,甚至网上还有讨论楼,网友纷纷调侃他们,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好赶上投胎的好契机。
央仪不想被压力,敷衍地跟李茹说顺其自然。
八月初回到榕城。
白天在房子里随意晃悠的时候,央仪忽然发现书房最底层书架、她偷偷放育儿书的那个地方,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或许是调颜料的习惯,她放东西喜欢把同类颜色的东西归到一起,譬如色系相近的书封。
而现在书架上的那一排书,显然有了与她不同的排列逻辑,排列的人对规整度要求更高,比起按颜色划分,更喜欢按高矮厚薄,鳞次栉比地这么排下来。
抽出几本翻了翻,里边甚至多了钢笔锋锐的划痕。
书房平时打扫都是管家亲自做的,连佣人都不曾进过。管家很讲分寸,自然不会来动书架上的东西,唯一可能在这翻看的,大约只剩孟鹤鸣了。
他是强迫症作祟,顺手给这些书重新排了顺序?还是忽然对陌生领域产生了别样兴趣?
晚上他到家,央仪忍不住揪着他的领带问:“书房那些书,是你动的?”
男人配合地俯身,让她更方便揪取他的领带,眉眼间神色淡淡:“你是指《健康育儿百科》?还是《儿童行为心理学》?不然就是《3岁前的准备工作》,《亲密育儿指南》和《父母能教的社交学问》。”
央仪惊讶地攥紧手指:“你都看了?”
“粗略浏览,算不上看。”
有谁粗略浏览还用钢笔做笔记的啊?
这种时候别太谦虚了!
她松了下手里的力气,嘟哝:“你怎么想到突然看这些了……”
孟鹤鸣抬起手,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一根根贴着,就着她的动作解开自己领带:“我问了苏挺,这种事除了身体,还需要心理上早做准备。”
丝绸领带的顺滑质感在指尖滑过。
央仪诧异地抬了下眸:“你不丁克了?”
男人更是不解:“丁克?”
两人对视数秒,央仪轻轻地啊了声:“我说错了。”
他仿佛无奈,嘴唇动了动:“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胡思乱想。”
“因为你以前不关心我呀。”
“……”
她笑着取走领带,挂到一边:“开玩笑的。”
等回来,又托着腮好脾气地看他,嘴边笑意吟吟:“还有呢?苏律师还怎么教你了?”
闻言,男人故意挑了下眉:“今天就非得提他?”
现在央仪自有一套拿捏他的办法,塌了下腰,挂在他身上,两条藕白的手臂绕过颈侧环住:“孟鹤鸣,你给我好好说话。”
“……”
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世上就这么一个。
孟鹤鸣微抿薄唇:“行。”
他右手用力,把人托了起来,就像抱一个树袋熊似的将她托到中岛台上:“苏挺还说了,能不能做一个好父亲最重要的是……”
“嗯?”
“情绪稳定。”
他深沉的眸光落下:“这点我应该能达标。”
“所以,你不是在开玩笑?”央仪再三确认,“怎么说呢……要BB不是养小猫小狗,当然我也没有说小猫小狗就能随便养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配合,那没有这个必要。而是你自己也真的想要才去做这件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孟鹤鸣点头。
央仪又说:“所以你是真的想要?”
“想。”他说。
晚上回到房间,央仪没来由地紧张。她今晚做了一整套的护肤,连泡澡时用的精油都比往日要多一点。他们婚后极少有不做措施的亲密时刻,偶尔一两次,那种感觉的确让人心猿意马。料想今晚说好了,必然会真刀真枪地来,于是从回房起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床头摆一本画册,她翻了几页,心绪不宁。
注意力其实全在外边来回的脚步声上。
孟鹤鸣还在接一通电话,声音压得低,却不难听出是工作上的事。这个点国外正上班,他讲的是英语,发音醇正好听。
央仪隔着虚掩的房门,能猜到外边的景象——男人边说话,边漫不经心地踱上两圈,空出的手时而搭在沙发靠背上,时而带着思考意味地敲两下指节。
他的手指很漂亮,做什么动作都有种养尊处优的优雅感。甚至是一些不入流的事,在他手上都显得格外赏心悦目。脑海里想法开始跑偏,等待的时间也愈发漫长起来。她难得烦躁地合上书,绯云从脸漫到了脖子根。
这通电话过后,听声音,他又去了趟书房。
中间有一大段时间再没响动。
央仪耐不住性子,起身走到门口,贴着门,她隐隐听见客卧敞开的大门里传出声音。
假装出去倒水喝,路过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客卧卫生间的灯亮着,水声哗哗,他不知怎么是在客卧冲澡。
央仪回到房间,重新把画册摊在腿上。
翻了一页又一页,快接近末尾,脚步声终于往主卧这边来了。
一盏柔和的床头灯,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
孟鹤鸣顿了一瞬,问:“还没睡?”
又不能说特意等他是为了什么,央仪没抬眼,假装认真翻书:“没呢。”
“我进来拿件衣服。”他视线掠过,慢条斯理地说,“一会还有个会,今晚可能就睡客房了。”
“……”
准备了半个晚上的事儿被一句话打了回去。
央仪嗯了声,合上书。
她转头去拧台灯,被人按住手:“是在等我?”
“现在不等了。”她直白地盯着他,如实道。
被她仍然热烈的眼神盯着,身体忽得就窜起了奇怪的电流。再一联想今晚他们说过的话题,男人骤然定在原地。今晚他只是表态,想着来日方长。
尤其是中途被一通越洋电话打断,某些旖-旎的心思只好暂搁一旁。在客卧洗澡,也是为了不吵着她。
如今再看,灯光下她的眸色清澈却柔软,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心思。他就这么走不动路,再也跨不出一步。抬腕看表,距离定好的会议还有半个小时……
仓促是仓促了点。
但——
视线描摹过她小巧的鼻尖,饱满的红唇,再到锁骨下浑圆的起伏。他喉结不可控地滚了一下,抬眸:“一次?”
“不要。”央仪拉高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双眼睛,“说的好像我很迫切一样。”
薄被底下,脸早就红透了。
她的态度尤显刻意:“半次都不行。”
男人骨子那点天然带有的叛逆还未完全根除,听到半次都不行挑了下眉。于是刚戴到腕上的表又摘了下来,啪一声丢在床头。解开领口第一颗扣,之后是第二颗。
央仪声音闷在被子底下,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你干嘛?”
男人手臂一抻,灵活地抓住她被子下的脚踝。虎口卡着小腿一路往上,直到她鼻腔里闷声出声。他敛眸,上半身野兽般伏了下来:“治治你口是心非的毛病。”
第95章 bonus
会议最终延迟了半个小时。
等在大洋彼岸的下属收到的通知是由于技术问题, 网络不稳定,稍作延缓。
半小时后,男人衬衣笔挺, 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摄像头下。现在国内时间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多,他脸上丝毫看不出累积了白日一天的疲倦, 鼻梁上罕见地架了副眼镜,凌冽的眸光被镜片中和, 显得温和又充满绅士气度。大概是这幅眼镜给人的错觉, 这场会议持续期间,总觉得老板今晚心情很好, 比平日更好说话。
当然, 不会有人知道镜框下,与鼻托重合的地方,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处尖细的伤口, 像是被猫爪子挠的, 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突兀。
家里没有猫, 唯一能造成这道伤口的……
男人眯起眼眸, 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她愉快时的模样,手指不断痉挛, 没地方抓,于是求生似的在半空举起, 本意是想捧他的脸缠着他要吻,一不小心就挠了这么一道。
比起她,其实孟鹤鸣心里更爽。
肌肤相贴的愉悦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比拟的,肉贴着肉, 亲密无间地吮吸着他。
因此一不小心头脑发热要两次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
接下来几天去公司。
下属们同样发现老板戴了一副银边平光镜。
平时众人都对老板敬而远之, 即便汇报工作也尽量保持安全距离, 先是有人无意间提了那么一嘴。
【孟总鼻子上好像有伤?】
【不确定,一会进去时候再看看】
没有人不喜欢吃瓜。
后面几个汇报工作的同事都有意无意地往老板脸上瞧,起先还好,老板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后来大概看得太肆无忌惮了,老板反手叩了叩桌面:“在看什么?”
“孟孟孟孟孟总,那个……这副眼镜真好看。”
男人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我太太挑的。”
【没天理啊,我是进去汇报工作的,怎么还被秀了一脸啊?双重伤害,我申请劳动仲裁!】
【笑死,你还挑上了,换以前你多少得刮层皮再走。怎么?好日子过多了怀念从前风里来雨里去了?】
【……感谢总裁夫人】
【所以没人在意老板脸上的伤了?】
【还要怎么在意?还能怎么在意?动点脑子吧!!!一个已婚成年男人过一夜脸上多一条要伪装的抓痕,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括弧仍在蜜月期,括弧毕】
【…………】
【……我也申请劳动仲裁】
这些骨干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跟着孟总的大半辈子里,申请劳动仲裁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后半年很忙。
孟鹤鸣几乎每个月都要在国外待十天半个月,一回家,不先到公司也不去孟宅,径直回半山。
有时他提前打电话告知,有时就搞突袭,电话里说着一时半会回不去,实际上人已经马不停蹄地上了飞机。
这次比往日都要赶。
不是因为濒临双旦赶着回家过节日,而是从助理那得知,这周央仪去了两趟医院。
单子她藏在手里,没让孟家的医疗团队过目。
昨晚电话里,孟鹤鸣说后面一周还有三个国家要访问,但听到这个消息没多久,他就改变了主意。
此刻落地榕城,已经是半夜。
徐叔来接了他往半山赶。
车里,徐叔略显无奈地说:“是我失职,连我都不知道总裁夫人自己去了医院。整个这一周,她都没有用过这辆车。”
“不用自责。”孟鹤鸣捏了捏眉心,“她是刻意避着的。”
相处时间久了,徐叔忍不住关心:“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昨天视频我见她还好好的。”男人摇头,“不像。”
“……那可能只是例行的检查身体。”徐叔安慰道。
安慰其实很苍白,只是例行检查,为什么要避着孟家的医疗团队自己跑去约号。
徐叔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
男人抬眸:“嗯?”
“那个,我老婆刚怀大儿子的时候偷偷摸摸自己跑去医院做的检查,瞒了所有人。”徐叔说着脸上的表情轻松起来,透过后视镜,望向后座略有些不解的男人。
“点解?”
“女人的心思嘛。”徐叔笑笑说,“为了给全家一个大惊喜。”
徐叔说完,发觉后车厢忽得静了。
他从后视镜看,只看到男人眉心紧锁的模样。过了不到一分钟,男人似乎受不了车厢温度,解了西装扣脱在一边。徐叔调低热风,又过了一分钟,再往后看,男人连领结都揉皱了。
原本还诧异,但一想到年轻时自己刚知道老婆怀孕时的心情,徐叔忽然通达。
他揉揉鼻子,抿着笑继续开车。
车刚停稳,后车厢已经传来的关门声。
徐叔嘿了一声,探头出去看,他那个沉稳有度的老板长腿一迈,三步并两步迈上台阶,物业经理同他打招呼都没看到,整个背影仿佛写着几个字:我很着急。
再看后座,脱在那的西服都忘了拿。
再怎么心急火燎,到了电梯里,孟鹤鸣还是稳了稳心神。他知道徐叔说的只是一个可能性,并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可一旦打开这个可能,他便止不住地往那想。
月初连着好几天,他都是毫无保留she进去的,满满当当弄得她气恼地说胀。上个月也很努力,确切地说,应该是在两人提出确定要宝宝以后,他一直都很努力。
可是好消息迟迟不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他的大脑逐渐淡化了这件事。
经徐叔那么一提醒,孟鹤鸣像被打通了四肢百骸似的,有股说不清的热潮顺着血液横冲直撞。
常年四平八稳,他都快忘了被热忱冲昏了头是什么滋味。现在心里轰轰隆隆,几百台大型机械同时开工都没他心口那么喧嚣。在光亮的电梯壁里看到自己露出青灰的下颌,他终于感觉到神思回到了现实。
按亮开门键,从容不迫地迈了出去。
这个点央仪已经睡了。
客厅拉了一层白纱窗帘,花园灯透进来些许微光,配合柜面下的感应光带,能勉强看清屋里的陈设——沙发上放了几本画册,矮几上有一杯未喝完的牛奶。路过墙边垃圾桶时,桶盖感应到人声,自动开了。
他瞥一眼,看到几张撕碎了的纸。
孟鹤鸣停了停脚步,从旁离开。
几步之后他又折回,目光幽深地落在敞开的桶盖上。
几分钟后,客卧卫生间响起簌簌水声。
男人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又拿了衣服就地冲了个澡,等一切都做完,轻手轻脚推开主卧的门。
床上央仪睡得正熟,以一个保护性的姿势向左微微侧卧,腰下还垫着一个软枕。她平时睡觉就乖,特别是累极了,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中途连姿势都不怎么换。
孟鹤鸣放轻脚步,在她空出的另半边坐下,手指控制不住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羽毛般轻柔的一下,她却眼皮抖动。
过了会儿,迷迷糊糊抬眼:“……嗯?谁。”
“我回来了。”他低声。
睡的朦朦胧胧,大约早忘了他还有三个国家要飞,央仪抱紧被子点了下头:“嗯。”
这声之后没了声音,看来是又睡着了。
孟鹤鸣没再扰她,在一旁躺下。
连日繁忙让他也睡得很快,再次醒来是早上,没来得及看几点,就发现一双干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央仪半跪在床上,迷惑地看着他。
闻言,他笑了声:“昨晚上我还以为你被我弄醒了。”
央仪摇摇头:“毫无印象。”
前几天起她总觉得自己反应有些钝,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直到经期忽然延迟,她猛地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心口一跳。
这半年不是没闹过乌龙,于是她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偷偷摸摸去医院查。
检验单子就在床头柜里。
两次检查中间隔了一天,hcg翻倍良好。
但这个好消息,目前连李茹都不知道。
央仪抿住唇,心思又飘摇起来。是一会儿直接拿给他看?还是找个特别的时机?
要怎么说?
——孟鹤鸣,我怀孕了。
平铺直叙毫无感情,pass。
——那个,你要当爸爸了。
不行,太普通太没有创意,pass。
——三十来岁的老男人还挺有用的嘛。
还是算了,这么皮后果会很惨。
Pass。
想来想去,央仪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她独自在这纠结,没听到男人已经喊了她两声。
“啊?什么?”她突然回神。
“我说我准备好了。”男人老神在在地说。
她有点懵:“准备什么?”
“没有话要跟我讲?”他云淡风轻丢出一句,“挂号单还在外面垃圾桶里丢着呢。”
“……”
数秒后,央仪反应过来:“孟鹤鸣,你们孟家的人居然还会翻垃圾桶???”
男人状似无辜地低笑:“它就这么敞着,我也没办法。”
“……”
还什么惊喜?
这都被他发现了!
果然孟鹤鸣这人的浪漫值很不稳定,忽上忽下。央仪一时语塞,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两张纸,丢在他面前:“自己看吧。”
他拢了下手指,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紧张而揉皱纸张后,才拿起,用研究上亿合同的态度认真研究了数秒,忽得抬眸:“怎么看?”
“……”
这天底下果然还有孟总不在行的事。
央仪慢慢露出笑,指着其中一行数据:“这个值越高,说明宝宝越安全。”
“那现在?”他皱眉。
“ta很好。”央仪莞尔。
唇边笑意还没来得及淡下去,她就看到男人捏着这两张纸下床,心平气和地走到她这边,俯身,先是用力,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莽撞,赶紧收了力气,很轻地抱了她一下。随后他便开始在房间里徘徊,从床头到床尾,再从床尾到电视柜,沙发,贵妃榻,能走的地方都被他走了数个来回。
最后停在窗边,他拿起手机。
央仪哎了一声:“我还谁都没说呢,你要干嘛?”
干嘛?
还能干嘛?
先通知财务给上上下下几万个员工发个bonus,普天同庆一下。
第96章 胎教
bonus最终被央仪按了下来。
她最近发现对孟鹤鸣, 用看似离谱的手段最有效,比如玄学。
“听说前三个月不能大肆宣扬。”
男人打电话的手顿住:“几个月了?”
“还不到四周。”央仪用手指比了个数字,“ta现在还是个小种子, 都没开始发芽呢……医生说再过两三周可以去照B超,会看到一个小小的胚胎囊。嗯对了, 还会有心跳。”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微微上扬。
孟鹤鸣怔了怔:“好。”
而后他继续转向窗口,拨下一通电话。
“你还在打给谁?”央仪露出些许迷茫。
“这里太小, 我叫人把度假岛那边收拾出来。足够放得下一支完备的医疗团队。”他语速平稳, “岛上空气更好,适合养胎。”
“可是……”央仪挑不出不对来, 只是沉吟, “那里离市区好远,来往还要坐游艇, 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男人淡定地说, “你需要什么让人带着直接上岛。想购物让人送LOOKBOOK, 想看电影我联系片源上岛放映, 想约朋友可以安排他们海岛度假, 想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
是不是有点太浮夸了?
但是看他格外沉稳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孟鹤鸣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太四平八稳了,惊喜在他这儿都变成了波澜不惊。
没意思。
央仪撇撇嘴。
听到电话接通, 那边讲了什么。
男人沉吟的面容在晨光下深邃又俊朗,半晌,他郑重地点了下手指:“抱歉,打错了。”
“……”
好吧, 四平八稳的人设就地崩塌。
这还只是个开端。
第一次听到baby心跳, 沉稳的某人打翻了医生桌上的水。第一次拍到baby照片, 半夜起来,央仪看到他拿着那张丑丑的四维单在灯下聚精会神。
第二天起来问他:“昨晚在看什么?”
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baby眼缝像你,嘴巴像你,鼻子暂时看不出,不过大概率和我一样。你看,这里有个棱角。”
央仪迷茫地看着那一团,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问:“所以呢,你的评价是?”
“很漂亮。”他说。
“……”
她这个被激素疯狂影响的人都没有生出过如此离谱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漂亮的。
孟鹤鸣的daddy滤镜很厚。
联系到他在她怀孕前的担忧——疑心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央仪认为是的,他的确有这个可能当不了一个好父亲,不是因为严厉和对孩子缺乏管教,而是太溺爱了,会把小朋友宠坏。
她有意无意地在育儿书上划横线,折角,放在一切尽可能叫他看到的地方,用无声的抗议表达:daddy,你需要收敛。
在他们怀孕期间,苏律师的孩子率先出生。
先前意外怀上的那一个他们最终没打算要,正儿八经调理了大半年(尤其是心理上充分做了准备后),他们才觉得自己足够当一对合格的父母。
最终这对合格父母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小孩。
出生第二天,央仪和孟鹤鸣去看过。
本来孟鹤鸣打算单独去探望的,耐不住央仪在岛上实在无聊,正想借此机会好好出来透透风。
加之医生再三保证,说她最近状态很好,身体底子也比之前强,适当的运动和愉悦的心情在此阶段必不可少。孟鹤鸣也就妥协了。
让一个固执的人妥协不容易。
尤其是显怀后,她的先生变得风声鹤唳。
整个放风期间,他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停在她身上,即便是看到摇篮里安静吸吮手指的小婴儿,他都只是一眼略过,而后周到夸赞:“很可爱。”
苏挺人逢喜事精神爽,没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满心满眼都在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身上——小小的,皱皱巴巴,还未彻底展开的小脸。
他同意:“确实可爱。像天使一样。”
央仪则是认真地向苏太太取经。苏太太状态很好,一边跟她说心惊动魄的经历,一边夸赞无痛真是人类福音。央仪还无经验,听得心肝直颤,手也紧张地捂住肚子。
她以为这里的话题传达不到两个还在商业互吹的男人身边,没想手忽然被人握住。
侧头,看到孟鹤鸣沉稳的眼神。
他们之间的默契足够让她看懂他眼里的内容。
别怕。
很简单的两个字,央仪却奇迹般地得到了抚-慰。
想来也是,孟鹤鸣那副恨不得将所有排得上名号的专家聚集起来的样子,的确不容许这件事有任何差池。
苏太太看了看摇篮里自己的宝贝,又忍不住委婉地问他们俩是否知道孩子性别。
在大陆不允许的事,总有其他手段可以达成。
像孟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几乎不会开盲盒。
她一问。
央仪倒是愣了,随后抬眼望向孟鹤鸣。
她自己没关注过,但不妨碍她每次检查留在机构的血液样本。只要经他允许,立马便可知晓结果。
这段时间央仪从他讲的电话里得知,他又添了几处房产,每处都预留了足够的儿童空间。
崔助会就室内设计方案询问他的意见。
有时候央仪听到他在电话里讲什么房间色调,有时候又听他说要欧式帷幔,跟公主一样。
她之前只觉得违和,这会儿却忍不住想,孟鹤鸣果真知道?
也是女儿?
她这么一望,男人倒显无辜。
他温和地笑了下:“还没查过,我不讲究这些。”
苏挺露出惊愕,不过很快便释然。
孟家怎么可能就一个独生子女,第一个不讲究可以理解。
孟鹤鸣一眼看穿他所想,只不过懒得解释。
他捏了捏央仪的手心:“看完早点回家?今天还没午觉。”
他这么一说,央仪确实困了。
她点头,起身和苏挺一家告别。
等回到车上,她仍记挂那件事,强撑着精神伏在他怀里:“所以你真不知道baby的性别?”
“真不知道。”他很轻地笑了声,胸腔传来震动。
“那你上次和崔助打电话,说要公主帷幔?”
男人慢条斯理地解释:“另一个房间还有飞机小床。”
都准备了?
新的疑惑再次抵达。
她又问:“你要生几个?”
男人不答反问:“你想生几个?”
“我……还没想好。”央仪抿了下唇,“第一个还没报到呢,哪有工夫想第二个。”
中顿几秒,她又犹豫地说:“要是我只想要一个,你们家——”
“孟家我做主。”孟鹤鸣适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这里你做主。”
行吧。
再次被安慰到。
倦意阵阵袭来,她没抗住,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嘟哝着后颈酸睡了过去。
午觉睡得很短,醒来还是在车里,不过看窗外景色倒是倒是像在孟宅。草皮修得平平整整,造型园艺一如既往精巧耐看。
“我们怎么来这了?”
听到她醒,孟鹤鸣放下手里的平板,一直搭在她后颈上的手像摸小猫似的捏了捏:“妈说吃过晚餐再走。”
的确好久没来孟宅用餐了。
央仪点点头:“那……怎么还不下去?”
“不睡了?”他极有耐心地问。
“困劲儿过去了。”央仪答。
等到了房子里,央仪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下车。当然,她睡着了是一个理由,最重要的是……
央仪瞥了眼双腿敞着坐在沙发上剥橙子的年轻男人,他脑袋半垂,时不时地望过来一眼,露出干净的笑。
嗯。
是路周回来了。
某些人的天然敌意还未完全散去。
央仪规规矩矩坐在最远的这头,以免不必要的麻烦。然而这两个人都挺幼稚的,先是年纪小的那个,剥橘子就剥吧,非要绕半个会客厅过来给她。
正犹豫接不接,孟鹤鸣抬手,自己尝了一瓤。
“太甜了。”他皱眉。
央仪心想甜也是错吗?
下一秒又听他说:“你嫂子怀着,现在不爱吃甜。”
“……”
行。
在澳洲历练了一段时间,路周倒是沉静许多,没像从前那样刺头似的回敬。
他笑了笑,坐回沙发:“那我找个酸的。”
最终他也没再过来。
只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饭桌上,有什么酸口的菜路周总是有意无意往她面前转。
其实央仪口味没怎么变化,见她不夹,男生暗暗爽到,朝着他哥:“看来嫂子口味没变啊。”
等黎敏文起身去催炖的汤,孟鹤鸣才不疾不徐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确,哪方面都没变。尤其是看人的眼光。”
“……”
路周语塞,从鼻腔发出哼哼。
过了几秒,年轻人到底没忍住:“你能不能对弟弟友好一点?”
孟鹤鸣嘴角维系着淡笑:“那你能不能别玩那套幼稚的把戏。”
“不能。”
孟鹤鸣颔首:“也不能。”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却在夹枪带炮中走向了一个诡异的折中点。央仪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此刻反应淡淡,偷偷在桌下扯了下孟鹤鸣的衣襟。他望过来,瞬时收了对着弟弟时的挑衅。
眼神温柔如水地落下,无声问她,怎么了?
央仪用口型回:你收着点。
胸口有些微醋意泛滥,他很慢地敲了下指节,总觉得她这是在替他那个心怀不轨的弟弟说话。看到他压得狠了,她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心疼?
他心口发酸。
不过伪装是他的长项。
男人面上不动声色,思绪却一再纷乱。
正欲再想,央仪凑过来拉他的手,下一秒手掌落在她隆起的肚皮上。隔着薄薄一层脂肪,里边鼓起的小拳头顶了他一下,正中手掌。
他微怔,而后听到她得意地说:
“我是让你注意胎教,baby有在听。”
第97章 人夫
生命缔结是件奇妙的事。
每次与肚子里的小生命进行互动, 都会让人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孟鹤鸣做这件事时总是格外专注,手始终停留在上,甚至黎敏文回来同他说话, 他都没注意到。
男人眉心轻锁,一派郑重的模样。
弄得拉他过来摸肚子的央仪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抿唇, 笑笑:“baby在动。”
黎敏文被这一场景触动,想起若干年前自己刚怀第一个儿子时的场景, 她万分谨慎, 一点风吹草动就恍若惊弓之鸟。哪里有这样甜蜜温馨的时刻。
大半辈子的苦涩熬了过来,好在现在享受的一切回报给了她。
她认为值得。
神情上流露出几分慈爱, 黎敏文笑说:“看动静是个乖乖仔, 不像他俩小时候。”
看来餐桌上的另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倒是肚子里这个,的确乖。从第一次产检至今, 次次绿灯通过。什么孕反恶心, 身体浮肿, 腰酸背痛统统没有, 最多最多就是比没怀时嗜睡了一点。
显然, 这一切也有孟鹤鸣养在度假岛上的医疗团队的功劳。每日营养餐的配比,普拉提拉伸, 体脂率检测,孕期皮肤管理, 肌肉按摩,心理疏导测评等等,她其实怀个孕也挺忙的。
这餐吃的很饱,没怎么管医生给的限制。
晚上回去, 佣人送来消食的山楂饮。
央仪靠坐在床边长榻上, 小口小口地喝着, 余光时不时瞥过正在松领带、解腕表的某人。
男人回眸:“怎么总看我?”
央仪不说话,朝他勾勾手指。
他从善如流伏低身,领带解了,衬衣领口露出一小片皮肤。
央仪盯着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喉结,找茬道:“你现在怎么不让我帮你解领带了?”
“医生不是说少踮脚,少弯腰吗?”
“那医生还说可以适当性-生活呢。”她嘴快,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捂了一下,变得低声,“这怎么就不遵医嘱了?”
医生的确说过。
孟鹤鸣垂眸想了一会儿,他早知道人有个阈值,过了极度想做某件事的那个点,欲望便不会再那么强烈,那么难以控制。就像拉得太狠,皮筋松动,没了紧绷绷的那股子劲儿。
不过在她说之前,他没发觉连做-爱也是这样。渡过最初难熬的几个月后,他隐隐找回了当初自己坐怀不乱的定力。
只不过这个定力很薛定谔,在她说破的一瞬,又有破裂的痕迹。
是真的不想吗?
不至于。
每晚在她皮肤上涂抹精油的时候,他都能体会到手掌下那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肌肤在激素的作用下变得吹弹可破,稍稍揉搓,便有浅淡的红痕。从肚皮往上揉,不可避免地会触碰日益膨胀的丰软,从肚皮往下,又是嫩生生一双腿。他好几次起过苟且的心思,只不过打不过那股顽强定力,最终都被压了回去。
央仪一提,他的视线下落,恰好看到肚皮上踢出一个小小的鼓包。旖-旎再度化作无奈,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发:“醒着呢,注意胎教。”
央仪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一脚。
她哼气:“那我今天洗澡你别跟着,注意胎教。”
她说的话不管用。
刚走进浴室没多久,男人就跟了进来。
大理石瓷砖上铺了防滑垫,淋浴房甚至还加装了扶手,但他总不放心。自她肚子越来越沉,每晚准时下班,工作全带回家处理。
至于出差,那更不可能了。
起初请过一名女性护工,央仪脸皮薄,总觉得别扭。后来孟鹤鸣索性自己上阵了。
他在的时候她也闹脸红,不过总比陌生人好,慢慢吞吞也能洗完。有时候肚子往下不方便弯腰,还是他帮的忙。她撑着扶手靠在墙壁上,他则弯腰,只露出健硕的肩线和后背,仔仔细细,里里外外,不放过一处。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同样是以往熟悉的流程。
在他伸手过来脱衣服时就觉得不对,血液淙淙地乱窜,关了地热,浴室还是燥得让人待不住。
后来再见他蹲下,一膝跪地,柔软的黑发时不时蹭到她的肚皮,她忍不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搭着扶手的手指越握越紧,嘴唇下意识地咬住。某个瞬间,水随着淋浴头里的热流一起喷了出来。
男人仰首,下颌晶晶泛着水光。
他居然耐着性子温声问:“还站得住吗?”
她还在一下一下控制不住地咬着他的手指。
闻言偏开脸,烫死人了。
一声短暂的叹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等她平复下来,他才慢慢起身,手掌在她后腰上:“一会我抱你出去。”
“你呢?”央仪眼睛下撇,看到挺壮观的一景。
她说:“我可以帮你的。”
他眯起眼:“怎么帮?”
央仪松开一只搭在扶手上的手,犹豫又坚定地往下握住:“这样?”
男人从鼻腔发出急促的深吸。
他的理智大于一切,明明不可控地跳动两下,还是指了指一旁的长榻:“可以,但你坐着。别太累。”
好吧。
都这个时候了……
央仪蹙着眉心坐下,腰后被他塞了条又软又大的浴巾,她抬起眼:“孟鹤鸣。”
男人侧头望向她。
她忍了忍,后半句慢吞吞地吐了出来:“这种时候这么周到干嘛……”
后来躺回柔软的大床,央仪才知道他准备工作那么足是为了什么。
时间太久,手腕酸,脖子酸,坐都坐累了……
好在整个孕期就那么一次,是她先把持不住的。
时间快到中秋。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国庆中秋大长假的时候,比长假更让人欣喜的事发生了。
不止榕城总公司,连外地事业部,海外事业部,只要顶头老板姓的是孟,都在假期开始前拿到了一笔不菲的bonus。
非榕城本部的员工还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属于季度奖还是半年奖,亦或是福利又改善了?榕城这边人人心知肚明,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老板喜得贵子——交头接耳打听了一下午,大家总算从崔助那得到点消息,确切来说,是喜得贵女。
又有钱又放假,哪还有这么爽的事。
群里欢心沸腾。
【若干年后,咱都老的啃不了鸡爪了,还能记得这一天。老板用心良苦啊,你看,这不就上上下下好几万人,一下子都记得公主殿下,给公主殿下庆生了吗?】
【估计这会儿门槛都要被送礼的踏破了。】
【我有一种预感,从今天起,在老板手底下做事会更舒服。比起一个单身狼派男士,我觉得有妻有女家庭和睦的男人听起来更温和。】
【你这是刻板印象。我不尊重,但认可。】
【一首《好日子》送给大家,也送给喜得贵女的孟总(不行了我一看到账户嘴角都压不下来了嘻嘻)】
到了下班,一坐电梯,电梯里居然同时有好几个人在哼《好日子》。几个人对视一眼,顿住,随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好啊。”其中一人道。
“确实挺好。”另一人也说。
此刻医院里,也有人脑海中在莫名循环好日子。
徐叔乐颠颠地提着孟宅煲来的靓汤,一路心情舒畅。在病房门口,他把汤转交给助理,顺道打听:“怎么样?好着呢?”
这位女助理跟了央仪一段日子了,真心喜欢这个毫无架子的老板娘:“特别好,刚刚孟总还吩咐小崔给整层楼的医护发利是呢!这两天我看孟总都不会离开半步,有什么需要的麻烦徐叔你多跑两趟。”
“这有什么的,包我身上。”
助理转身进去,把汤放到小厨房。
出来的时候偷摸瞧了一眼,男人还是那个姿势,一条长腿撑地,另一条微曲,整个身子偏向床头。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交给谁都不放心,总是这样看着床上女人的睡颜。一有风吹草动,即便是眨了个眼皮,他都要郑重俯身,问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助理想,老板娘就算哪哪都舒坦,也要被您烦死了。
她不敢说。
只好找到机会小声劝上一句:“孟总,护士说要给baby洗澡了,您要去看吗?”
男人不解风情地皱眉:“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是是是,不好看。
但您再这么盯着老板娘看,一会老板娘该赶人了。
助理又提起笑脸:“是人生第一次呢。”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某处软肋,男人犹豫了不到一瞬,眉心再度蹙起来:“你去看着,让所有男的离远点。”
“……”
助理微笑,但不敢说话。
助理被赶走,护工也眼瞅着插不上活,去了小厨房。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央仪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眼睛一睁,便看到孟鹤鸣略带青灰的下颌。他这两天总这样,胡子忘了刮,头发也不抓,柔软地耷在眼前,比起往日的精英感,这会儿人夫感特别强。
她吸吸鼻子:“你怎么回事儿?”
“我?”他伏低到她耳边,“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看baby?”
孟鹤鸣很有自己的道理:“回家慢慢看。”
“她好吗?”央仪又问。
整层楼的人围着她转,不可能不好。
出生时他就在手术室,一嗓子嘹亮的哭声将他胸口哭的莫名沸腾。
等这一嗓子哭完,证明自己已成功激活系统她就收回去了,多一嗓子都不肯。
挺识时务的,孟鹤鸣冷静下来后细细地想。
他把这个观察结果告诉央仪。
央仪一口气噎在胸口,直勾勾地看他:“你用识时务……形容一个小baby?”
孟鹤鸣听出语气中的不对,立马改弦更张:“我是说乖巧。”
很日常的闲谈里,男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两个词此后贯穿baby人生的前几年。
识时务是真的,至于乖巧——
全是假象。
第98章 育儿经
孟安宁一岁的时候还是走到哪都挂在爸爸妈妈身上的小宝宝, 看不出性格。等到一岁半走路顺畅了,就知道她确实静不下来。
孟宅那么大,她一天上上下下跑几个来回。跑累了倒头呼呼睡, 睡醒了继续起来探索。养在庄园里的孔雀和松鼠见到她扭头就跑,生怕被薅了毛。
但是她在爸爸妈妈面前, 就是乖巧小甜心。
小甜心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见到爸爸妈妈立马变成一张可爱宝宝脸, 手臂大张, 发出类似抱抱、抱抱的音节。
当然了,碰到祖母或者外祖父母, 她识时务的本事就会超级加倍。小脸贴一贴, 小手抱一抱,没有谁能拒绝一个小baby的主动亲昵。
两岁半, 孟安宁已经屁话连篇了。
奈何嗓音条件真的好, 说起话来又软又可爱, 即便她嘴里说着“daddy凶凶脸daddy不乖乖”, daddy的脸也不会黑半分。
不得不承认, 孟鹤鸣耐心极好。
几乎所有的育儿专家都三令五申,父母一定要用爱去引导孩子, 保持情绪稳定,但现实生活中, 只要长时间待在一起,总有被吵得脑仁疼想要发脾气的时候。
央仪某次在孟安宁屡教不改摔玩具的行为里动了点情绪,眼神刚压下来,男人已经接过了手。
他抱起小小的一只, 不疾不徐地跟怀里的宝贝说:“妈咪被你吵得头疼, 我们可以给妈咪唱首歌吗?”
孟安宁眼睛忽闪, 当即来了一首听妈妈的话。
“所以baby有听妈妈的话吗?”他低声,循循善诱。
“宝宝没有耶。”
“要安慰一下妈咪吗?”
“要!”
软软的小手朝央仪张开,孟安宁乖巧地说:“妈咪抱抱,安慰安慰妈咪。”
还没酝酿好的脾气就这么散了。
央仪抱过女儿,用鼻尖抵了一下她稚嫩的脸,轻声:“所以现在宝宝要和妈咪一起收拾玩具了吗?”
“要!”孟安宁大声,“宝宝最喜欢收拾玩具了!”
一场危机被无声化解。
但在孟安宁眼里,妈咪仍然是高于一切的存在。
在学习分享这个概念的时候,她手里的奶酪小饼干只愿意分享给妈咪。当然如果daddy看起来太可怜,她也会大气地赏他半块。唯有一种情况,孟安宁拒绝一切分享,那就是零食袋里只剩下最后一块。
起初央仪有些焦虑。
她的焦虑在孟安宁的成长过程中时不时地发作一下,新手母亲总是害怕这、害怕那。即便是一丁点儿细枝末节,她都会在内心一点点地放大。
比如这块最后的饼干。
晚上央仪靠在床头,忧郁地讲述这件事。
她的确是怀着商讨的目的,想要拆解一下这种行为背后的儿童心理。彼时孟鹤鸣刚从儿童房回来,闻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就一块饼干吗?”
“现在是饼干,以后……”
“OK,BB。”他叫停。
有了孟安宁之后,孟鹤鸣私底下还是喜欢叫她BB。央仪被他过于温和的语气叫得失神,一时忘了后面的话。于是就见他坐到床前,掌根贴着她的脸,热意一点点渡了过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有吗?”央仪滞涩地回。
“只是一块饼干而已。”他说,“小朋友有私心是好事,比起她傻傻地牺牲自己让别人开心,我宁愿她一直都自私一点。”
央仪又想到点别的,微微叹息:“那天和苏律家的女儿玩,还抢了人家的玩具。”
孟鹤鸣的手从她下颌蹭到颈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苏挺倒没和我说。”
他问:“抢了之后呢?”
央仪道:“好在人家回去前,答应还给人家了。”
“很乖。”孟鹤鸣评价起来眼都不眨。
央仪想,你还真的daddy滤镜厚重。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
有时候被安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买下来捧她面前,即便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同时说,这样不对,这样不可以。
溺爱和非溺爱之间,其实一直都在自我拉扯。
被他揉捏的手弄得有点儿痒,央仪缩了下脖子:“不跟你说了,反正你现在是无条件疼baby。”
孟鹤鸣低声笑了下,胸口有清浅的起伏。
半晌,他凑过去亲吻她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别冤枉我,也别对安宁太严苛。”
一周后,央仪去海滨艺术长廊参加活动,亲子时间变成了父女单独相处。
孟鹤鸣让陪伴安宁的保姆留在家,也没叫上徐叔,自己开车带安宁外出。
孟安宁很兴奋,因为在她记忆里,从来没有和daddy单独出去玩过。daddy很忙,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还有小部分时间全世界各地跑。
不过daddy只要有空,就会待在妈妈和她身边,哪儿都不去,看一本书,来一场赛跑,或是一起做个西点,有daddy陪伴的时间会获得双倍快乐。
安宁想,一定是daddy太会夸人了。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个词叫彩虹屁,只晓得daddy夸她的时候,总让她飘飘欲仙。
她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晃着脚丫:“daddy,我们要去哪里?”
男人专心驾车,为此分神望向后视镜:“去找姐姐玩,好吗?”
孟安宁的世界里,姐姐有特殊指代,是苏挺家的女儿。两家关系近,她俩经常会在一起。
闻言,安宁开心地拍拍手:“今天可以和姐姐一起玩冲浪板吗?”
孟鹤鸣提起唇角:“当然可以。”
榕城临海,孟安宁会走路没多久就学会了游泳。
慢慢的,游泳对她吸引力变得不那么大,她开始爱上冲浪。小小的人趴在特别定制的冲浪板上,肚皮圆滚滚地顶着,慢慢抬起一条腿,然后再一条,直至完全站立。
孟安宁年纪虽小,却能稳稳立在浪上好几十秒。
度假岛的泳池特地装上了造浪机,够她折腾的。
孟鹤鸣想,等她再大一点,就由他亲自带着,去海上玩更刺激的。
他对这个女儿可谓说是无所不满足。
大约是自己童年时期的爱太过匮乏,他总是喜欢用自己来对比。
孟安宁乌黑的眼睛盯着什么的时候,即便眼里没有那么强烈想拥有的欲望,他也会想起自己年少时。
有段时间黎敏文奉行男孩穷养教育。
日常的吃穿用度不会少,但是除此之外别的东西,都会被黎敏文强硬拒绝。譬如孟鹤群爱玩机车的时候,他学校里正流行山地车。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爱炫耀。
一排排改装的山地车摆满了学校车库,他们结伴上下学,嘴里聊的是碟刹,水平仪,全碳硬叉。而每天由司机接送上学的孟鹤鸣在群体中变得突兀。他那时少年心性,仍然会为了融入不了集体而显得尴尬。
孟鹤群那辆机车出现,等于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他小心翼翼地向黎敏文提出想要一辆山地车的想法。
黎敏文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那会儿情绪没有伪装得这么好,少年气不服,反问:“大哥想要什么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大哥是大哥,你是你。”黎敏文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儿讲捧杀那一套,为了打消他心里的想法,凉飕飕地批评他:“物质,虚荣。”
没多久,学校里那些男孩成立了山地车俱乐部。
有想要亲近孟家的男孩邀请他,问他要不要参加周末的骑行。
他极力压制心里的欲望,淡淡地说:“不了,我还有事。”
没人会知道孟家小少爷连辆属于自己的山地车都求不来,只是背后讲他太高傲,为人冷淡,不合群。
孟鹤鸣都知道。
当时的心境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在孟安宁表现出对某件事物感兴趣的时候,他又会浅淡地想起来一点。本能地,不想让孟安宁体会到他年少时同样的失落。
可央仪不是的,她的生长环境很健康。她不懂童年心里的一场雨会无形笼罩自己的一生,她只是担忧孟安宁变得过于娇气,太自我为中心。
这件事本质上没有人有错。
孟安宁此刻还坐在车后,翘着脚丫,开心地晃动身体。
她不知道daddy带她出来玩,也是教育的一环。
后备箱两块冲浪板,一块是特别订制的,孟安宁专属的那一块。另一款华丽缤纷,正中这个年纪小女孩所有的红心。
孟鹤鸣知道安宁对自己的东西有异乎寻常的占有欲,让她选必然会选自己的那一块,但看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另一款交给别人,心里还是会痒。
果然,孟安宁抱着自己的那块,眼睛却死死盯着另一块。
“daddy,宝宝可以都要吗?”
“可是安宁只有两条腿,要怎么控制两块冲浪板呢?”男人双手撑在膝上,耐心地说,“daddy一次也只能玩一块。”
“宝宝要抢。”孟安宁晃了晃小拳头。
孟鹤鸣笑了声,提出假设:“daddy抢走宝宝的冲浪板,宝宝会伤心吗?”
安宁低头抿了半天嘴巴,仿佛已经料想到话里的场景,嘴巴一撇,差点儿要哭:“……会。”
孟鹤鸣索性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所以姐姐也会伤心。”
得到爸爸的安抚,孟安宁心情好了许多。不多时,她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daddy,买!”
孟鹤鸣无奈笑出声:“daddy不是什么都能买的到的。”
小朋友对这句话不解,明明爸爸无所不能,要什么都能得到。
她晃晃脑袋:“daddy可以。”
看来自己在孩子面前的确太过展示钞能力了。
孟鹤鸣用商量的语气说:“daddy可以买安宁手里的冲浪板吗?如果安宁愿意,这块冲浪板以后就是daddy的,安宁不能再玩了。可以吗?”
听到“不能再玩”,安宁似乎理解到了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意思。
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声讲no。
孟鹤鸣顺势告诉她:“你看,爸爸买不到别人的心头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孟安宁小脑袋飞速地转着,又试探说:“宝宝可以和姐姐交换吗?”
这次她的好daddy没有拒绝,只笑着说:“当然可以,但前提是要取得姐姐的同意。”
苏挺家的女儿对那块冲浪板爱不释手,闻言摇摇头:“no。”
孟安宁再度憋着嘴回来了:“姐姐讲no。”
孟鹤鸣耸肩:“安宁不想分享的时候,daddy也不会强迫安宁分享,对不对?”
孟安宁欲哭无泪,想了许久,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对。”
她实在不死心,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宝宝可以等姐姐玩好了再玩。”
霸道的小公主能退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孟鹤鸣不表态,让小朋友之间自己解决。
过了半个小时再看,两个心思转变飞快的小女孩已经玩到了一起,根本不分什么你的我的。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央仪。
央仪不解,回过来一个问号。
男人详略得当,没讲安宁说要抢和强买强卖的那一段,着重夸了她后面的交换和等待。
央仪惊讶地发来感叹号:【怎么和你在一起霸道全收敛了?】
他笑着回:【大概是给我这个daddy面子吧。】
第99章 叔叔
孟安宁五岁的时候, 不常在家的叔叔正式回国了。
她对这个叔叔印象很深,因为叔叔很叛逆。对,没错, 孟安宁已经知道了叛逆的意思,并且成功套用到叔叔身上。
为什么叛逆呢?
具体表现为, 爸爸说一,叔叔非要说二, 有时候明明碍于爸爸的威严, 他只敢小声地说。但安宁还是听见了。
还表现为他总是试图皮一下,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爸爸黑脸。
但孟安宁并不讨厌他。
因为孟安宁觉得叔叔其实很像小孩子, 跟她说话时不太有代沟。
用大人的话讲, 那就是叔叔和她一样幼稚。
幼稚在她这是个褒义词。
孟安宁觉得,那是夸他们可爱。
叔叔回国后并不是当无业游民, 他会在电脑上和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开会。也会对着一堆孟安宁看不懂的数据分析, 而后写报告呈给她的爸爸。
孟安宁想, 这一定是项非常艰难的工作。
她见过爸爸工作时的样子, 在一次妈咪带她去集团公司顶楼的时候。
爸爸坐在玻璃墙后, 给一群叔叔阿姨开会。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他们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男人。而她的爸爸, 则游刃有余地高坐主席台,手里的电子笔指到哪个数字, 那群人就立马低头跟着刷刷刷地写。
爸爸这个时候不太爱笑,因此看起来特别威严。
孟安宁有一点点怕正在工作的爸爸。
他看起来像童话故事里高高在上的君王。
所以当她知道叔叔每天都要写报告给爸爸看的时候,她就觉得叔叔一定也是个厉害的人。换作是她,面对这么艰难的工作, 早就掉小珍珠了。
小朋友崇拜所有厉害的人。
孟安宁的崇拜里, 当然分给了叔叔一个角落。
这个角落在某次叔叔代替她爸爸妈妈去学校参加她的运动会时膨胀到了极点。
彼时欧洲大雪封城, 私人公务机照样无法起飞。
眼看着校运会近在眼前,爸爸妈妈却滞留欧洲,安宁在视频里边掉眼泪边说:“别的小朋友一定会笑安宁的。”
孟家不养闲人。
路周华丽丽地被赶鸭子上架。
他其实很喜欢安宁,但面上还得装一下,摆出不情不愿的面孔,对电话那头说:“明天我很忙,还有两个方案要写。”
孟鹤鸣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冷嗤:“不急在明天一天。”
“可是某些人定的deadline是周五。”路周说,“让我想想,今天是周三,明天周四。哎呀,后天可不就是周五吗?”
“……”
电话下一秒转手。
央仪很轻地喂了一声:“周周?”
路周心说“我草,阴险”,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坐直:“……在。”
“我们明天赶不回来了,安宁那边——”
“我知道,不就是运动会么。”男生在心里啧了一声,“小意思,不拿个几块金牌回来我俩就不姓孟了。”
路周其实已经将姓改了过来。
只不过大家叫习惯了,总是称原先的名字。
闻言,央仪感激地嗯了声:“麻烦你了。”
“……不用。”路周摸了摸鼻尖,“一家人,应该的。”
第二天路周很早起床,先绕着庄园跑了两圈,把身上原本就漂亮的肌肉练得充血膨胀,这才套上衬衣西裤,拎着替换的运动服,敲响公主的房门。
有叔叔参赛,孟安宁原本失落的心情恢复了几分。
她边吃早餐边问:“叔叔,你会比daddy厉害吗?”
“当然。”路周道。
“daddy在的话肯定是第一。”孟安宁又问,“叔叔你呢?”
“呵,开玩笑。区区幼儿园第一算什么,我能拿榕城第一。”
孟安宁撇撇嘴:“daddy讲做人不能说大话哦!”
原本没把幼儿园运动会太当回事的某人此刻胜负欲极度膨胀,他冷冷提了下嘴角:“除了某件事,叔叔从来没输过你爸。”
孟安宁眨巴大眼睛:“哪件事?”
“……”
静了半晌,路周扯扯嘴皮:“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叔叔好可爱。”孟安宁咀嚼完嘴里的小面包,认真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跃那么快,路周还是心满意足,将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下巴挑高:“来,多夸夸,换个词。”
孟安宁认真思考,随后道:“叔叔和我一样幼稚。”
“……”
路周眼皮狂跳。
喂,像你爸就不可爱了啊!
去幼儿园的路上,路周都在思考怎么在小不点那里多刷存在感,好让她对自己的印象分再高一点,最好能跟她爸媲美。
结果到幼儿园一看,简单。
跟一群中年男人比赛,想不赢都难。
他什么都不做,往人群里一站,身高就足够他鹤立鸡群。
再加之今天特意打扮过,穿着正装不比他哥差,那叫一个百分百回头率。
事实证明他没有高估自己。
类似两人三足、高跷、赛跑、跳远这些小儿科的运动项目他手到擒来,和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相比,他唯一没那么擅长的应该只有跑马了。不过前面成绩相当突出,随便带着孟安宁溜一圈,积分都稳居第一。
孟安宁没想到叔叔这么能给她挣面子,来往人群间,都是其他小朋友钦羡的眼神。
“安宁,你叔叔好厉害噢!”
“daddy今天逊逊,说好要拿第一的……”
“呜可恶,安宁不光爸爸妈妈漂亮,叔叔也好靓仔!”
孟安宁抬着小巧的下巴,趾高气扬。
爸爸妈妈没来参加运动会的失落此刻已经一扫而空,她歪了下脑袋,拽住叔叔的衣摆:“安宁的daddy世界第一厉害。”
顿了顿,她补充:“叔叔排第二。”
“才第二?”路周撑着膝盖蹲下来,“小鬼,我刚才那么多第一都白拿了?”
有道理。
爸爸还说过,人不能过河拆桥。
孟安宁思索片刻,勉为其难:“叔叔今天可以第一。比daddy厉害那么一——点点。”
“嗤。”男生发出不屑的声音。
孟安宁压根没理他的不满足,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沉浸式地思考起来。小脸皱了皱:“那妈咪排第几呢?”
“……”
路周在澳洲的这几年识时务的本事长进不少,闻言叹了口气:“叔叔这个人其实很大度的,没那么争强好胜。今天这个第一暂时还是让你妈咪来当,叔叔呢,退居第二。”
“可是daddy呢?”安宁陷入新一轮头脑风暴。
路周一抹脸,无奈:“你想排第几?你爸今天可没来,在这累死累活的是你叔叔我。”
孟安宁两手一摊:“妈咪也没来,妈咪能排第一。”
“……”
ok,孟鹤鸣的闺女逻辑能力还是很在线的,绕到现在都没被他坑。
他懒得玩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排名游戏了,直起身:“第几都行,下次记得在你妈咪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孟安宁不大懂美言几句具体是要美言什么内容,但不妨碍她给叔叔画大饼,于是乖巧点头:“噢!”
隔了几秒。
她又问:“那叔叔下次还会来帮安宁开运动会吗?”
“别得寸进尺啊。”路周哼气,“不是说你爸比我强吗?”
“妈咪说daddy工作很累的,daddy可以带安宁跑马,叔叔帮安宁跑步。”孟安宁那排妥帖,水汪汪地看着年轻的叔叔。
合着苦活累活都他干啊?
越长越是和央仪相似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虽说路周现在没了那些不入流的想法,但争强好胜,是一辈子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既委屈又欣然地点头:“……行吧。”
这趟运动会结束,孟安宁自觉和叔叔的关系有巨大突破。
只要住在孟宅,她晃着晃着就会晃悠到叔叔那去。
“叔叔,我们去喂小孔雀吧!”
“没空。”
“我告诉妈咪,你不陪我玩!”
路周正被工作日志搞得头疼,心生一计:“……那你跟你daddy商量一下,叔叔有个工作晚点交。”
“就这样?”孟安宁狐疑。
“对,就这样。”
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孟安宁一溜烟跑下楼,用座机给daddy打电话。
孟安宁的这通电话,硬控了会议室男男女女数十秒。他们看着老板打了暂停手势,举起手机走到一边。
听到接通,孟安宁兴高采烈地喊了几声daddy,随后直入主题:“安宁想找叔叔玩,可是叔叔说只要daddy答应他的工作晚点交,他就有时间陪我啦!”
“当然没问题。”男人保持着微笑,左腕上蓝宝石镜面的陀飞表泛出冷质光芒,“去吧。”
“daddy最棒了!”孟安宁欢呼。
她跑回楼上,把这件事同叔叔一说。
叔叔满脸不可置信:“他真这么说?”
“真的!”
路周谨慎地问:“原话呢?”
孟安宁一五一十重复:“daddy说‘当然没问题’。”
“就没了?”
“没啦!”
他疑心有诈,但耐不住孟安宁叽叽喳喳满心期待,合上电脑:“行吧。陪你玩。”
这一玩玩到快晚饭点。
央仪回来时看到孟安宁远远跑过来,满头热汗。保姆远远跟着,同安宁一臂宽距离的年轻男人是她丈夫的弟弟,也是她曾经的朋友,如今的小叔。
她停下脚步:“怎么你在陪安宁?”
安宁笑眯眯地说:“叔叔跑得快,可以抓到小松鼠。”
“……”
看来园子里的小松鼠又被祸害了。
“今天不忙?”央仪关心道。
路周站在原地嗯了声:“我哥放我假。”
她笑了下:“挺难得。”
两人说着往里走,从后面看几乎并肩而行。
没注意到黑色加长轿车在不远处无声滑停,男人手里搭一件风衣外套,立在车前。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阔步而来。
先是安宁听到脚步声,小鸟一样飞进男人怀里。
“daddy!daddy今天回来好早!”
而后央仪也靠过来几步,温声笑着说:“确实好早。”
他一手抱着安宁上前两步,另一手若有似无搭上她的腰:“开完会就立马回来了。”
这副占有的姿态很明显。
路周在一旁撇撇嘴,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玩这套。
幼稚。
他在心里骂。
安宁闹着要妈咪抱,从男人怀里转了过去。
央仪双手接过,小声问自己的宝贝今天一天做了什么,步伐很寻常,却将两个男人超了过去。
他们并肩落在最后,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前方。
又是路周先开的口:“干嘛?有话要讲?”
“我看着很想跟你说话的样子?”男人心平气和地反问。
“别装。”路周说。
快进门之前,男人开口:“报告下周一之前给我。”
下周一,距离现在还有3天。
路周眉心跳了几下:“这么好心?”
“上次那份partB全部重写。”孟鹤鸣用最斯文的语气说着极不斯文的话,“狗屁不通。”
“……”
路周深吸一口气:“这个工作量,和我明天交一份报告有什么不一样?哦对,的确不一样,又他妈变重了。”
他牙痒痒,又被摆了一道。
然而不远处央仪已经驻足等在廊下,她和安宁一起望过来。两张神似的脸露出同样的疑惑。
——两个大男人,怎么走那么慢?
——daddy和叔叔好慢,白长这么长的腿啦!
孟鹤鸣笑了笑,快步迎上去。
他庆幸,这辈子或许仅是快了当初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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