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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无路


    云西观察着在院中的四根镇魔柱, 此等法宝并非出自浣鎏宗,更像是妖族之物。


    想到同在京城中,那个白狐大妖的存在, 她大概猜到了其中一些缘由。


    在极短的时间里, 柏衣用灵力在夕问雪周身走了一圈, 大师姐离开宗门那年,柏衣的修为敲好停留在大乘中期,如今师姐虽受着反噬,修为却无退减,反而隐隐有又要突破之势。


    而她则不同, 按照如今的速度, 她的修为大抵再有一年时间便会跌落至化神期, 而后加快寿命的消耗。


    好在夕问雪离开之时并不知晓她的修为如何, 此时便也未能察觉出柏衣修为的异样。


    夕问雪相信柏衣无事之后, 目光则更多落在了云西身上,她修为还停在仙阶初期,却也无法察觉到小师叔的实力,甚至觉得小师叔和以往比起来有哪里不同了。


    而云西也将视线落在了夕问雪山上, 她面上的笑依旧如初,夕问雪终于看出了是哪里不同,曾经的小师叔眸中的温柔有着柔暖之感,如今小师叔的眼中却多了一分曾经没有的淡然。


    她道:“小师叔, 如今这般才更适合你。”


    夕问雪这话便是真的肺腑之言, 过去她总觉得云西有些太柔,她习惯站在人前, 用她的温柔将众人保护在身后,却不够懂得保护自己, 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总藏在那温柔的眸中不说,将所有都独自承受下来。


    所以她才会说这样的小师叔不适合修无情道,哪怕是断了情根,云西的温柔却依旧无法从她天生的性子中剔除,她做不到断情绝爱,亦做不到对众生万道冰冷。


    她们始终是不同的。


    云西因着夕问雪的话笑了,面上的笑意却带着一丝愁绪。


    “你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


    她想到那日站在禁地山巅这姑娘曾说的话,她说不会轻易触碰这一道,更清楚知晓自己心中已有情,既然动了情,她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可如今在看,云西却又不觉得夕问雪会这般选择奇怪,她的一生背负着太多,为商户女时是家中长姐,在宗门中亦是同辈大师姐,她的心性经历和身份注定了前路。


    过去亲人相继离开的悲痛是这姑娘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黑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有说话的资格,才能护住所在意之人。


    白光轻云般的神力将京城中的小院笼罩,完全将此地与其外界隔开。


    隔着半座城的还在缝制新衣的大妖注意到了城中异动,往那边投去了视线又极快收回。


    城外将自己绕进死胡同的长愿亦感受到了云西的神力,一瞬间又将自己那些想法压下,她不敢轻易靠近,远远在城中高处观望着。


    “这是?”夕问雪注意到了此处小院的变化,那捆住她的镇魔柱金链松动,由她手腕腰间落下。


    她突然想到半年前天地间突然的异动,还有城中大妖无意间透露的话,掌管世间众生之神重归神位,天地福泽重现。


    如今小师叔身上的灵力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不属于这天地间任何一种力量,却又蕴含着万物之力。


    在云西的神力之下,镇守在院中的四根镇魔柱移动了方位,柱身由原本的红色变成银白之色,其上连接的金链寸寸崩断,化为粉末。


    她以指为介,落在夕问雪眉心,帮其平息了反噬而生的心魔。


    院中原本四根镇魔柱亦在此时亮起光,将那点点亮光飘散而出的神力收集起来。


    有云西相助,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困扰住夕问雪,将她折磨到苦痛至极的反噬堕魔之兆便被完全压下。


    而远处,立在城中高处看着这一幕的长愿却皱了眉。


    身为掌管万物众生之神,她们可以为世间众生降下祝福,却不能随意动用神力改变这世间万物应有的轨迹。


    云西如今这般行为,便是动用神力帮了夕问雪。


    长愿不认同云西如今这般作为,恢复记忆归于神位,她应当知晓这般作为会有所反噬,可云西竟然还是这般做了。


    在云空那么久,柏衣听过许多夕鎏无聊之时与她讲的故事,亦问过许多与过去的云西有关之事,同样知晓这一点。


    她担心大师姐,也不想要小师叔这般违背其道。


    云西看出了柏衣的担忧,解释道:“此术于我并无大碍。”


    这只是神道降福术中的其一,将妖族仙器赐福变为神器,再借助神器之力,以自身神力为引压制入魔反噬之兆。


    她不能直接出手帮夕问雪走过这一劫,却能用这般方法帮其暂且压下反噬。


    云西为两人解释了她如今所施展这一术法,而后又传了新的术法口诀给夕问雪。


    正如云西所说,她无法真正帮夕问雪将她如今已然走火入魔的道拉回,要么斩断情根,她可以帮夕问雪完全封住过去的记忆,真正助她断情,以无情证道强行拉回其道。


    要么,便是按照云西给予的这般术法,废掉其身全部修为,从头开始修炼。


    云西和柏衣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夕问雪,按照她如今这般模样,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余彻底入魔和压抑痛苦而死两条路。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修为或许要比生命更加重要,拼死一搏获取机缘,百年千年都在修炼,要一个修士放弃修为实在太难了。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修士愿意轻易舍弃修为。


    “大师姐,你要好好考虑。”柏衣同样知晓这选择有多困难,夕问雪强修无情一道成仙是为了得到足够强的实力,如今却又要她亲手舍弃。


    这谈何容易。


    一边是她宁愿走火入魔也不肯断掉的情,一边是必须拥有护着所爱之人的实力,哪一样都是无法轻易舍弃的。


    “我们会在这城中停留一段时间。”云西轻轻点了点柏衣的手背,对方立马明白了云西的意思,跟着点头。


    “若你想好了,便去城中白狐大妖那里寻我们。”


    无论是费去一身修为还是斩断情根,这个过程都是不容易的,夕问雪如今甚至无法控制好自身灵力,既然遇到,云西和柏衣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夕问雪会做出的选择,可这次一旦决定了,便再无回头的机会,她们希望夕问雪能够想明白,所做出的决定一定要慎重。


    这座小院又一次归于平静,在云西和柏衣离开后,这城中的风少了那一分所存在的沉重。


    吹着这样的风,身为掌管万物之神的云西,她的心却是不够平静的。


    不可避免地,她又想到了长愿以及过去千年的时光。


    神罚所惩罚的不仅仅是众生万物,更是惩罚了降下此等劫难的自己,她的消散便是神罚所带来的反噬,记忆和神力以及其存在一同消散在世间。


    哪怕重新在世间汇聚出现,却要如众生一般走一次修炼路,不同的是,她是天生的神,修炼之路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可最后一劫难在问心。


    她从未在修炼之时遇到过瓶颈困难,过分简单的修炼路,以及被推着往前,让她甚至没有停下来看一眼的机会。


    现在想想,在她成神这一道上,长愿一直都在推着她往前走,顺着她的道而行也好,逼迫她弃道重新再来也罢,不断经历着失去和快速增长的修为,也难怪她会在那一刻放弃自己。


    足够强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心在数次的失去中,在无法抓住的道中变得迷茫。


    那时的她没有选择,她在被动地接受着注定成神的事实,却又因为数次的失去不敢相信自己。


    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长愿要她一定成神,世间众生在等着她成神,而她亦明白自己必须如此。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夕问雪所面对的和她是不同的,哪一条选择的路都不好走,可还有选择的机会。


    云西和柏衣住在了与白狐大妖隔了一条的街上,她们租了一间客栈,而长愿就住在这间客栈旁边那一家,她那一间房就正巧与云西的屋子相对着。


    她常常在屋中透过窗去看云西的屋子,云西屋中的窗常常开着,可她却在上面布了一道禁制,挡住了有人能翻窗进来的可能。


    长愿知晓云西这是在防着自己,过去自己翻窗闯入屋中曾引起过对方的不满,她知晓自己做得不够好,如今她并没有这般意思,却没想到她的阿云却还是在防着她。


    她苦笑着,只敢躲在没有光的暗处看着云西。


    明明那么想要靠近她,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偏偏不能。


    白日里,她的阿云会陪着那个小姑娘去逛街,却陪她一同行医,哪怕是迎着最热的太阳,被吵吵闹闹的人群拥挤着,她都是那般好的脾气,面上的笑比温暖的阳光还要柔和。


    而她就如阴沟中藏着那不可见人之物,只敢躲在远处,藏在黑暗之中偷偷看着心中那人,试图偷偷触碰那轻柔的光。


    哪怕是在夜晚,回到房间后的阿云亦不会将过多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会在起风的夜关窗,看到自己时的眼神没有停顿,亦没有冷淡,就如她是路过的无关紧要之人一般。


    这种情绪太过平静了,没有多一分的温柔,更没有少一分的偏颇。


    巨大的落差感将她打入了寂静的,平静的,有风却吹不到她的夜里,清亮至极的月光刺眼,将冰冷的光照在黑暗中的她身上,避无可避。


    就好似明镜一般,在宣告着,云西不要长愿了。


    第102章 狸娘


    时间一晃而过, 大妖老板娘连夜缝制新衣,半个月后云西和柏衣再次来到了这间妖怪开的布庄,同样是在一个深夜。


    要说这大妖也是个奇怪的, 她总喜欢半夜开门, 白日里心情好了就将店门打开, 心情不好连一只蚂蚁都别想进她的门板里面。


    云西和柏衣在她门前路过两次,很不幸运,都没遇见这妖开门。


    布庄内,云西和柏衣皆已换好新衣。


    白狐大妖看见这两人换上她新衣的模样,几乎要笑出花来, 她对自己手头上的技艺从来都是自信的, 好看的人配上好看的衣服, 果真赏心悦目。


    不穿浣鎏宗那统一的银白制式校服之后, 柏衣常穿的衣服便都是素色的。


    说来好笑的是, 那些衣服并非她自己挑的,她在过沈城停留那段时间,舟家小公子恰好也一直待在那处,其实她们并算相熟, 可舟小公子实在话多,又是个爱操心的,知晓她准备购置新衣,不知怎么还把此事传到了沈书珺身边, 后来她离开时实在不好意思不收。


    沈书珺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那些素色衣物的确很适合柏衣。


    而大妖老板娘却喜欢反其道而行,知晓那嫁衣这姑娘一定不会穿给自己看, 夹带私货在这青衣上添了许多图案,且用的还都是红线金丝, 好在她手艺极好,倒也没显得花里胡哨。


    云西自然不会说什么,在她看来,这身衣服反而更适合柏衣了些,红线金丝为青衣添了生机,不再那般单调,就如柏衣这个姑娘一般,她太软糯,习惯将自己藏起来。


    若是如这亮眼的颜色一般,她定然会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存在。


    “果然,就是要这般才更好看!”说着,大妖眨眼间来到了柏衣身后,将一直系在她眼上的白纱换成与衣服相配的颜色,为其更添了一分色彩。


    “这是我从云姑娘那块布料上裁下来的,我这屋中的布料放在修真界也是极好的,姑娘可要好好保管。”


    柏衣不知晓云西的新衣是何颜色,只猜测应当也是素色,在她的印象里,小师叔不爱穿太过鲜亮颜色的衣物。


    她轻轻点头,云西却笑道:“不曾想老板竟这般节俭。”


    “那是,毕竟咱们可是小本生意。”老板娘拍了拍腰间并不充裕的荷包,叹道:“看在你们一次定了三套的份上,我才免费送的!”


    柏衣反应过来还未给钱,忙问道:“这些要多少银两?”


    大妖听到柏衣所问,面上的笑变得比那三月开的桃花还要招人,她毕竟是狐狸妖,哪怕年纪大了点,还是好看的,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偏更有一番风韵犹存的意味。


    “这个嘛——”她将出口的话拉长,开始思索要收多少才合适。


    云西却与她对上了视线,面上的笑依旧温和,提醒道:“老板不是已经收过钱了吗?”


    “嗯?”柏衣一怔,问道:“何时?”


    这些日子她一直同小师叔在一块,并不知晓小师叔何时与老板娘见过。


    “银钱和重礼可是不一样的。”老板娘眼珠一转,立马说道。


    云西笑而不语,对方却叹气道:“住在城东那个姑娘,她一个月能疯二十天,我都怕那天她将我这小店砸了!”


    “按您的修为,问雪大抵是砸不了店的。”


    “是砸不了,可她将这皇城毁了,我这店砸与没砸也没区别了。”


    老板娘摊手,实在不是她好心肠,这都是为了小店的生意。


    “况且……”说到接下来的话,老板娘明显心情好了些,“街中间那两家青楼,两个老板对头半辈子,我实在太想看戏……”


    她的一生太长了,眨眼就苟且偷生了十万年,活得久了自然觉得无聊,便找到了在凡间看戏的乐子,她看人的一生,几十年前路过这京城,觉得这两个女人有趣,便留了下来。


    镇压住夕问雪的镇魔柱出自妖族,那是仙品的法器,且有大妖亲自在此,不难猜出这东西的来历。


    那日帮助夕问雪压制心魔,镇魔柱便在云西的神力下由仙器升阶为神器,这份重礼便是在此时送下。


    虽然这般说,云西却还是拿出了银钱,她笑道:“我若没猜错,是您将问雪劝来这城中的吧。”


    按照夕问雪的性子,她既然选择放下一切消失,定然不希望夕玥寻到自己,这才跑来了修士少来的灵气稀薄之地。


    知晓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这姑娘定然不会住在人多的地方,寻一个深山从此消失才会是她的选择。


    可偏偏她们在这里遇上了夕问雪,还是在一国最为重要的京城之中。


    夕问雪定然知晓自己失控会带来的威胁,以她的性子,万万不该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别别别,我可担不起云姑娘这个您字。”老板娘拿过银钱,没有打开看,在手中把玩着。


    “不能说是劝,那日我恰好中午睡醒,见太阳极好,就没忍住去山间走一圈,没想到差点被山中凌厉的风吹掉一身皮毛……”


    “其后,我便看到了山中奇怪的修士,她布阵将自己锁在剑阵中,却又控制不住想要闯出来。”


    原本,她是一点都不想管这般闲事,却没想到那姑娘在看见自己后怔了一瞬,似乎恢复了理智,还问她有没有被伤到,欲要道歉。


    就是这般,不想管闲事的大妖便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大麻烦。


    夕问雪布下的剑阵针对自己,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她大概是抱了必死的心,虽没有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又将自己困入绝境。


    而她也勾起了大妖的好奇心,便被活了万年的老狐狸连骗带拐从山中带来了京城。


    “我骗她说,那剑阵有漏洞,万一失控的她不慎跑了出来,说不定会酿成大祸。”说起这个,老板娘还一脸自得,她从来都是乐意向别人炫耀她骗人本领的,此刻更是如此。


    “这京城就不一样了,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满身正气的修士,深山老林易分心,在这绝对重要的京城,就算她想疯也会担心那些普通百姓,加上我那个传家宝的镇魔柱,岂不比在那破剑阵中消耗而死来得强……”


    反正那个镇魔柱在她手中放了几万年,平日只能用来晾衣服,借出去之后,她便找了几根竹竿,反而更好用些。


    “不过这姑娘是真有些疯,日日不消停,最近没见她发疯,我还有些不习惯……”


    她说到这的时候,夕问雪恰好走进屋子,手里还拿着她常常用来当晾衣竿的镇魔柱,尴尬道:“狸娘……”


    夕问雪是有些无语的,她没想到自己刚来到店中便听到狸娘在抱怨自己,而听这话的人又恰好与自己认识。


    虽然狸娘所说的确是实话……


    柏衣立马低下头,一副假装自己听不到的模样,而云西则是笑了出来,往日她见过的夕问雪总是那个正经的大师姐形象,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人不好意思。


    作为一只万年狐狸,狸娘身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便是脸皮厚,她瞪了夕问雪一眼,第一时间接过了对方手里被她当作晾衣竿的神器,没忍住亲了两口。


    夕问雪扶额,她不忍去看狸娘的动作,更不明白当时自己是如何想的,竟然被这人三两句骗来了京城。


    那时她觉得狸娘说得有道理,是想着这大妖不为恶,有她在,若自己当真无可挽救了,对方定然会制服自己,却没想到来了京城之后,这狐狸妖给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小院,镇魔柱一摆,几十年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她能感知到狸娘就在京城中住着,却没想到两人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当真是极远无比。


    夕问雪自问她没这般大的心,若是知晓城中有这样大的威胁,她定然会住得近些,每日观察那人有没有失控之兆。


    狸娘大抵看出了夕问雪没说出口的幽怨,捂着唇笑道:“毕竟我可不确定能不能敌得过你,要是真出事了,住这般远更方便跑。”


    夕问雪对狸娘的话不作评价,只是无奈摇摇头,其实她与这大妖并不算相熟,却也知晓对方这是在与她开玩笑。


    说狸娘心大是一回事,可对方又的确一直留在城中,她虽常常失控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却能感觉到镇魔柱中另外一股压制住自己的力量。


    这次来到此处,除却要将镇魔柱还给狸娘,另外一件重要之事便是她已然想好了自己往后要选的路。


    其实这样的选择她同样犹豫过,在心中否定过很多次,可她最终还是选了这个抉择。


    在这世间,只有绝对强大的实力才能护住所爱之人,曾经的商户女太弱小了,她的弱小和无能为力成了可欺的对象,亦是无法守护家人的原因。


    夕问雪不甘于仅仅当一个弱者,一个永远处于失去,不断在被保护着的弱者。


    她渴望足够强的力量,为此她在最后一刻放弃拿到宗主令牌,走向了一个极端的,她的师尊绝对不想要看到的那条路。


    从选择开始她便知晓那是一条死路,可即便是死路,她也必须走出活路的样子。


    “小师叔,师妹,我要重新开始修炼。”


    她的语气很坚定,在这个乱世,大师姐夕问雪所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她要护着身后无数的师弟师妹。


    明知是死路亦不断情,若仅仅是为了生,为了绝对的实力,她又何须坚持到如今这般。


    作为大师姐她能做之事已然完成,可作为夕问雪,她却欠了那个从小便跟在她身边小姑娘的情。


    哪怕前路很难,她也一定要去见那个姑娘。


    第103章 回应


    夕问雪的修为已突破仙人之境, 欲要放弃重新,除却莫大的决心,更要能够忍受强行废去修为之痛。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以夕问雪如今常常被影响失控的模样, 让她自行废去修为无异于自尽。


    而如今她却并非一人, 废除修为的过程痛苦,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出错伤到根基,若是伤到根基,想要重修便会难上加难。


    这也是重修之路难走之因,好在夕问雪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云西虽无法直接出手帮她, 却能在她废除修为的过程中护住她, 让其不至于完全在不受控制的灵气侵扰下失去理智。


    有三人相助, 夕问雪废除修为过程虽不易, 却也算是有惊无险。


    从仙之之境变为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夕问雪这一遭又花费了将近十日,而在这个过程中,柏衣的修为在大量消耗下瞬间跌落至化神之境。


    夕问雪在失去力量后暂时昏迷, 柏衣更是没撑住倒下,好在云西就在柏衣身边,及时扶住了欲要倒在地上的姑娘。


    看着这姑娘脸色苍白强撑到现在的模样,云西心中愁绪不减。


    一边的狸娘早已将夕问雪安顿好, 狐狸眼转了又转, 好歹她也是一个活了十万年的大妖,虽常年混在凡人中间, 可能活这般久,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她早发现了柏衣小姑娘身上修为的异样, 无论妖修魔修还是人修,按照常理来说,她们永远都在无意识吸收天地灵气,可这姑娘不同,她的身体倒像是在给这天地归还灵气一般,虽然是极少的,却不停在消耗着。


    特别是在施展术法相助那时,她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人身上快速消耗的力量,那可是天道神规,她在消耗的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力量,是她所剩不多的生命之息。


    这也是无法的,此时仅有她们三人,她为妖修,在护法一事所能帮上之忙并不多,若是过多干扰反而可能反噬到对方,而云西作为如今最强的存在,她的力量中所带的天道法则之力太重,更是不能太多插手。


    独余一个柏衣,她自小行医修一道,自身力量温和,反而成为最能帮上忙的一个。


    狸娘看着眸中满是愁绪的天地之神,她眼中一贯而有的温柔豁然淡了许多,还是没忍住道:“你这般大肆动用神力护着这个姑娘,她是你何人?”


    云西轻叹了声,苦笑着摇头,并没有回答狸娘这个问题。


    狸娘生来便是血脉高贵的白狐,她们妖族于二十万年前那场惨绝的纷乱之战元气大伤,世间所剩不多的妖不会轻易现世,她的血脉高贵,可整个部族却不过几百只妖,在她还是幼狐之时,部族暴露,同族之人或是死去或是被抓走变为妖奴,她在全族人的保护中逃离,这一过便是十万年。


    与已经忘却曾经那场大战的人不同,狸娘的部族中记载着那段可怕的过去,在她传承觉醒那一天,更是在先辈的传承记忆中看见过真神,那个位于云端,无尽温柔的神明。


    同样的,她亦知晓一些长愿和云西的过去,所以才会这般去问云西。


    狸娘早已脱离了纷争不断的修仙界,却又并非消息闭塞,她见过那场万年前仙魔大战,亦远远看见过长愿仙尊一剑斩落彼时的魔尊,在魔域地界赐福降雨沉入深海,更听说过她亲手斩断红线之事。


    放在以前,她大抵只会感叹一句世事难料,可当真见过这两位天地真神之后,她反而弄不懂了。


    亲手断掉情缘另寻其爱那个深情不改,而那本该深爱着长愿回归神位的真神却好似移了情。


    狸娘这小布庄倒是暗藏玄机,她为柏衣寻来了另外一间屋子,将人安置在屋中。


    云西看着柏衣身上正不断流失的灵力,又叹了声,引动神力填入对方体内,以借此减缓生命之息的快速消逝。


    其实云西知晓这般做法无用,她没有选择拦住柏衣帮助夕问雪,从一开始,云西便知晓柏衣一定会这般选,所以她便悄悄将自身神力于暗处融进了柏衣体内,以此减少对方急速的消耗。


    可她仅能延缓柏衣的消耗,这一点点拉长的时间与柏衣快速流逝的生命相比,实在微小。


    这间屋子原本并不闷的,可云西却偏偏无法在这间屋中安静待着,她的视线总会落在陷入沉睡的姑娘身上,而后忍不住叹息。


    打开门,夜风吹过,稍稍有了些凉意。


    云西站在院中,今夜的月亮仅有半圆,月光不再那么清亮刺眼,笼罩了一层柔和之感。


    她的眸中映着半圆的月,这般温柔的神,却在这样的夜色中透露出了一丝孤寂凄凉。


    同样的月色下,在远处的长愿终是没忍住落在了房顶,隔着不远的距离光明正大与云西对视。


    “阿云……”


    与云西不同的,长愿眸中尽是悲伤与委屈,她明明那么想要靠近云西,却又只敢落在这般远的位置。


    云西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长愿身上,她微微仰着头,鲜艳的红衣在月色下将她衬得更耀眼了些,她的温柔与神性天生便会吸引着长愿,使她移不开视线。


    长愿停在房顶,就这般愣住了,隔着夜空与月色与云西相望,眼眸中有痴迷,有惊艳,亦有悲伤和破碎的疼意。


    她们的对视没有维持很长时间,云西先错开了视线,她布下一个简单的阵法护住这座房子,语气轻柔而淡然,“去远处吧。”


    城外。


    长愿静静跟在云西身后,视线始终停留在走在前面那人的背影上,她甚至不敢轻易眨眼,更不敢落下一步,她怕眼前的云西是虚幻,怕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次单独相处机会就这般消失。


    可长愿不知晓的是,她的视线太灼热了,就连这黑夜都掩藏不住。


    云西在前慢慢走,长愿跟着她,在这样的月色下,走到安静的路上,她却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一晚,长愿又一次拒绝了云西,明明是平静的夜,彼时的云西心却乱得厉害。


    前面走着的人先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转过身,云西在心中轻轻叹着,不想与长愿此时面对自己的目光撞上。


    可她不回头,长愿却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般,依旧将目光毫无遮掩落在她的身上,□□又执着。


    “你这般看着我,不累吗?”云西声音很轻,在这般安静的夜,慢慢穿过身后人的耳朵,落在她的心上。


    她在问长愿,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当真不累吗?


    在过去那些日子,将长愿当作师尊的云西便常常将目光这般落在对方身上,一刻都不想移开。


    又怎会不累,曾经她也这般站在一个人身后,当然知晓是累的。


    长愿却轻轻摇头,她因为云西主动开口而激动,眸中那份欣喜藏都藏不住。


    “不累的……”长愿顿了一下,想要往前走到云西身边,可云西却在她将要有所动作时转过身。


    熟悉的目光和视线,却少了那一份永远偏向她的情意。


    长愿终究停下了动作,与云西目光相交时闪躲了视线,“阿云。”


    “红衣,很好看。”


    她这般夸着,视线落在红衣的下摆。


    失落,惊艳。


    云西不爱红衣,这样的颜色对于云西来说太过明艳。


    从前,云西曾说过她的阿愿最适合红衣,可如今与同样身穿红衣的阿云站在一起,她却如丧家之犬。


    云西的温柔美好,她的神性与天生那份坦然将这身红衣衬出了不一样的色彩,在这样会让人失了理智的温柔夜,她成了长愿眼中最移不开的风景。


    “嗯。”


    云西轻轻应了一声,她没有在意长愿故意回避开的视线,保持着这般恰好的距离,说道:“你来寻我,若无事,便莫要跟着了。”


    温柔却又绝情,云西就像这夜色,明明是不可言说的温柔,却又拥有月光的凉,直白如此。


    冷和凉是不一样的,比起无尽风雪深入骨髓的冷,长愿却更害怕云西这般轻轻柔柔落在她身心的凉,轻飘飘的,却避无可避。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夹杂着凉意,一次又一次,无数次下落着,将她拉入那早已习惯的深海之渊。


    长愿知晓云西不愿意见到她,所以这些日子,她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可心中却一直在害怕着,就算云西不理她也好,她不想听到对方再一次赶她走的话,可又清楚明白自己躲不掉。


    “阿云,我想在你身边,你如今都不肯看我了吗?”


    “抬头。”云西轻轻叹道,就如过去那些漫长岁月中的温柔模样,轻声说着,引着长愿终于抬头望向她,“是你没有看我。”


    “长愿。”


    她对她明明已经足够温柔了,可长愿却还是不满足这般,她望着云西温柔的眸子,眷恋不舍,轻轻摇头。


    “我没有,我一直都在。”长愿好想靠近云西,等不了一秒那种想要紧紧靠近她,“始终都在,阿云。”


    “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云西没有回避长愿的视线,她在月色下轻轻开口,“不要了。”


    第104章 不要


    不要了。


    云西的神色真的好温柔, 温柔到带着些暧昧,与那悄悄落在两人脸上的月光相融着。


    长愿却落了泪,她明明没有想哭的, 甚至在这一刻, 她心中反复的疼都没有那般明显了, 这一刻的时光好似被无限拉长,放缓感知。


    在此时长愿的面上和眸中就只剩下了惊诧,她就像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落泪一般,等泪珠滑过脸颊,欲要滴落之时, 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的指尖在颤抖着, 轻轻擦去滑过的泪痕, 却又有止不住的晶莹下落。


    太狼狈了, 长愿觉得有些可笑, 她居然连自己的眼泪都控制不住。


    长愿真的很好看,她生得如那海中勾人心魄的海妖一般,摄魂而又明艳,她这般落泪的模样, 更是惹人怜惜。


    没有号啕大哭,不是悲声哀叹,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云西,泪水突然就止不住了。


    云西心中软了一瞬, 她的视线落在长愿沾了泪珠的手指上。


    长愿却因为云西错开她的视线再一次慌乱了, 连手都在微颤着。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异样,可那份慌乱却早已暴露。


    “我、阿云。”长愿终于越过了那一步, 扯住云西的衣袖。


    她似乎有话要说,可不断落下的泪和过分的慌乱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根本无法在这一刻冷静。


    长愿轻轻靠在了云西怀里,这份属于云西的温度和味道却让她不平静的心更加慌乱,让她无法保持冷静。


    她要如何才能冷静下来,明明想要和云西好好说话的,她们之间明明还有那么长时间,不该就这样的。


    可为何她说不出来,她竟然连说话的能力都在此刻失去了。


    真是失败至极,太可笑了。


    长愿甚至都不敢伸手紧紧拥住云西,就这样靠在阿云怀中,就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云西没有推开长愿,亦没有出声安慰她的悲痛。


    她平静得可怕,口中说着那一日的话。


    “我不会原谅你。”云西的心大抵也是有一丝疼的,那份埋藏了不知多久的情绪,在她的眼底缓缓翻涌,却没有更大的爆发。


    “长愿,她来接你了。”


    应着云西的话,夜色中走出一个年轻姑娘,不管是月色还是日光,她面上总是带着恰有三分的笑,有些灼人又故意而为的意味。


    “师姐、不对现在应当是神尊了,好久不见!”韦语阑面上明艳的三分笑落在云西身上,而后缓缓下落在长愿身上时停顿下,笑容更加灿烂。


    “我找了师尊好久,没想到她跑来了这里。”韦语阑摇摇头,似是无奈,“原来师尊是来寻您了!”


    云西不欲去猜测韦语阑口中之话是何意思,她能看出韦语阑对她抱有敌意,这份敌意的缘由便是长愿。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长愿拉开距离,今日她之所以会想到与长愿单独聊聊,便是因着察觉到了韦语阑的到来。


    韦语阑在看向长愿时的模样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这份别样的情,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云西不信长愿不懂。


    她说那些过去不重要了,长愿明知韦语阑对她有情,却一次次做出那样的选择,这一分偏袒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韦语阑笑得灿烂,踩着月下残影一步步走到长愿身边,“看来师尊又给您添麻烦了,我代师尊向您道歉。”


    “无碍。”云西看向长愿,那人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对韦语阑的到来毫无察觉。


    “走吧,往后莫要再来寻我。”


    说罢,云西转眼便消失在这处,没有将一分多余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待云西回到狸娘的布庄,深夜未眠的狐狸妖不知何时买来了两壶酒,独坐于院中对月而饮。


    见云西归来,她又找出酒杯,缓缓倒满了一杯酒。


    “这是我在徐娘那处寻的酒,红楼清酒美人色,半月半醉恰正好。”尽管只有一人独饮,狸娘依旧能饮出万般风情,魅惑勾人的模样。


    “云姑娘可要尝尝。”说罢,狸娘又笑着饮酒,并不在意云西的态度。


    而云西坐在了她的对面,将那一杯清酒饮下,解了这般清凉夜的一分愁。


    狸娘捂着唇笑道,“我以为神尊这般的性子,当不会如此痛快饮酒才是。”


    云西摇头,笑得温柔而无奈,此时的她褪去了那分神性,更豁然了些。


    “凡尘走一遭,所求便只为随心。”


    “随心。”狸娘听此更笑得灿烂,叹道:“随心好,此话好,余生苦长,只求随心而活!”


    狸娘知晓云西是与长愿一同离开的,亦察觉到了异样的魔气,可这些与她并无太大关联,她便只是买了一壶酒,独自坐在月下慢饮。


    此一夜过得极快,柏衣要比夕问雪醒来得早一些,她因消耗过大而没撑住昏过去,醒来后明显能感觉到修为的流逝加快,这般速度,她很快便会跌落至化神。


    夕问雪在第二日午时才醒来,失去修为的感觉并无好受,她在床边坐了许久,这才缓缓出了屋子。


    此时,狸娘倒在院中桌上昏睡,云西和柏衣恰好去客栈带了吃食回来,将假醉睡倒过去的狐狸叫醒。


    “大师姐,吃饭。”


    醒来的狸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跟着云西一同收拾桌子。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奇怪,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就好似她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日子,世间没有惨痛无比的纷争,她亦没有经历后来的别离。


    “我睡了多久?”


    “一日。”柏衣轻声回答她。


    夕问雪还是有些不适应修为尽失之感,就如一个寻常人突然眼瞎耳聋,变成残废一般,哪里都不对劲。


    “一日吗?”她来到桌前,欲要帮忙,却被狸娘拿筷子敲了回去。


    “你现在手脚不稳,别掀了我的午饭!”


    夕问雪有些茫然看向柏衣,不确定道:“真的只有一日?”


    她记得昏倒前狸娘还没有这般热情,如今怎么与自家师妹小师叔相处得这般融洽了。


    柏衣点头,肯定道:“是如此。”


    这顿午饭,狸娘最为高兴,同样也是在场四人中吃下最多那一位,修为倒退需要进食的柏衣和已然失去修为变为普通人的夕问雪加起来都没她一个人吃得多。


    当然,其余三人说的话更是比不过狸娘一个人停不下的嘴。


    饭后云西和柏衣便要离开,她们在这京城停留这般久,如今夕问雪一事了却,也到了离开之时。


    夕问雪没有同云西她们一起离开,她选择暂时留在了这凡人城中,如今一切重新开始,若是一路漂泊便无法安心修炼,而独自离开又太过危险,现在的她敌不过任何人,倒不如慢慢在此打好基础,而后离开。


    她让云西和柏衣隐瞒见过自己之事,如今的她与过去不同,她不想夕玥哪天得知她的下落担心,更不想以这般姿态出现在在意的人面前。


    狸娘还要在这城中待许久,索性她闲来无事,在每日看那两个老冤家对头的无聊日子中为自己添了些乐趣,大手一挥卖了锁住夕问雪几十年的小院,将人拐来了她这城中热闹的店中做伴。


    云西为夕问雪留下了新的术法,可修炼一道,在这般乱世之中,若无人相助即便想要找个深山老林隐世闭关也是极为困难的。


    狸娘是个无聊的妖,为自己寻的新乐趣便是为这能决心废掉仙人之境的修士引路。


    而这一次,夕问雪所踏上的修炼路便只余她一人。


    云西和柏衣很快便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只是刚进入这城中不久,柏衣突然停下脚步。


    “可有不对?”云西注意到柏衣的停顿,问她。


    柏衣怔了一下,犹豫着说道:“长愿仙尊,没跟上我们?”


    她的话倒是换云西怔住了,长愿跟着她们的术法不够高明,可再怎么也不该被正在不断流失修为的柏衣注意到。


    “嗯。”诧异归诧异,云西并没有瞒着柏衣的意思,“韦语阑将她带走了。”


    “魔主?”柏衣显然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她也来了吗?”


    虽然看不见,可柏衣的感知力从来都是足够强的,她早就察觉到了那过分灼热的视线,从她们离开西海域便一直跟在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很容易便猜到了跟着她们的人会是谁。


    “嗯,就在你和问雪昏迷那晚。”


    柏衣轻轻点头应下云西的话,她似乎还是有话想说。


    “我先前听夕鎏宗主讲过。”柏衣的声音很小,轻轻说着,“小师叔,若是有隐情呢?”


    柏衣猜不到长愿的隐情是什么,她知晓此生再无机会弄明白,可有些话她总归要说的。


    “小师叔可记得那些年我去见你所带的蜡烛?”


    “嗯?”云西轻轻应了声,柏衣却从身上拿出所剩的最后一根蜡烛递到云西面前。


    “我进入禁地之前,看守的师兄师姐会给我一样的蜡烛,这是仙尊唯一允许带入禁地之物。”


    很长一段时间,柏衣都未想通过这根蜡烛有何作用,只以为是师兄师姐好心准备的照明之物,后来知晓这蜡烛是长愿仙尊那处送来的。


    在她因仙尊那一掌闭关之时,终于想通了其中关键,因着那一掌,她为进入禁地落下的病根和修为的停滞被打通,虽重伤却因祸得福,短短时间便再一次突破。


    以她当时的修为,没有丹药又有旧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那么快帮小师叔治伤痊愈,便想到了这蜡烛,她身上还剩下这一根,后来便常常拿来研究,终于发现了其中玄机。


    “小师叔应当能看出来吧。”


    云西拿着熟悉的蜡烛,立马便察觉到了其中异样,这里面藏着属于长愿的本源之力……


    第105章 无力


    “这是?”云西引出蜡烛中还未散尽的神力, 微微皱了眉。


    她想到了另外一桩事,随长愿去魔域那天,韦语阑身边摆着的蜡烛便同此一般无二, 那时她还未完全掌控神力, 在那种情况下便未能深想。


    难怪她那日会在看见那根蜡烛后觉得熟悉, 现在看来,韦语阑所点燃的蜡烛与当初让柏衣带来的这种应当都出自长愿之手。


    韦语阑周身有极重属于长愿的神力气息,而当时因天道之察,长愿虽以神力封住了韦语阑的元婴,却无法完全遮掩对方气息, 那时的韦语阑因受反噬消耗过大, 这种带着神力的蜡烛不仅是在保护着她不被天道发现, 更是在为其续命。


    同样的道理, 那时她被封住全部修为, 更是在受伤后进入毫无灵气的禁地,身体根本不可能自然痊愈。


    而这蜡烛中属于长愿的本源之力藏得极深,点燃后其中的本源力量便会散在空气中,以此帮她慢慢恢复。


    大抵是怕她发现的原因, 这蜡烛中所蕴含的本源之力并不多,如今又散去些许,只余点点残留。


    那时她只以为是柏衣耗费灵力医好了她的伤,如今再想, 当初柏衣的修为并不算高, 在没有丹药灵草外物相助下,的确很难办到让她那么快痊愈。


    戒鞭的伤很严重, 以柏衣那时的修为,她的修为完全被封住, 即便是七年也难以好全。


    “小师叔?”


    云西的沉默让柏衣有些不安,那时云西一日金丹消失在南雪山巅,其后长愿和韦语阑离开了浣鎏宗,柏衣常常会站在西山最高的山顶,望着南雪山,试图寻到云西的踪迹。


    可是没有,她看不到想要见到的人。


    后来她找出了这蜡烛的异样,可她没有机会见到长愿仙尊,几百年时光能发生之事太多,渐渐地,她便忘了还有这样一件事。


    今日再想起,却不知是否有些晚了。


    柏衣从未想过隐瞒这件事,反而在此时有那么一分的懊悔,若是她早些想到这蜡烛,在千岚第一次见到小师叔时便提起这件事,是不是便会有与如今不一样的走向。


    她并非那般懂感情,更是看不懂仙尊和小师叔之间的纠葛,看不明白为何如今的仙尊这般在意小师叔,却又在过去做出那样的事,理不清其中的缘由。


    柏衣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她在凡尘红楼之中降世,而后又到富贵若梦的皇宫,可凡尘红楼的情太杂,皇宫高位的情又太薄凉。


    后来她便入了求仙问道一路,本以为求道在不问情丝,可却一次次将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她苦眼前人深情不得,却又叹自己爱不能言,在所知云西和长愿的过去之后,柏衣便发自内心觉得她们二人才是天生相配的,若轻易分开,实在惹人悲叹。


    可如今当她将选择落在心上人面前,却又有了一丝不舍。


    柏衣以为她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不喜自己这般自私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心起悲凉。


    她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私欲,“小师叔,若有一日,或许可以听一听仙尊所说。”


    有苦衷也好,没有苦衷也罢,她不希望小师叔就这样错过一分情,世事无常,真真假假太多了,听到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却也无法判断是假,若是错过,只会空余悔恨。


    “好。”云西温声应下柏衣的话,视线却落在手中那根蜡烛上。


    她在心中轻叹了声,将其收了起来。


    长愿到底有没有苦衷呢?


    云西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其实她心底是有答案的,可即便有苦衷如今又该如何。


    斩断情缘红线是真,逼她断情绝爱是真,放弃爱她是真或是假,可那时的她都当了真的,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将长剑刺入自己心脏,那一份轻慢而又顿感的疼,要她怎么忘?


    或许她应该去找到长愿,将其关在无人能寻到的云空之中,逼对方将这一切的缘由说出来,可这般行为又有何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云西和柏衣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长愿,而那原本总悄悄躲在暗处跟着她们的人当真没有再次出现,销声匿迹了一般。


    三年后,柏衣的修为由大乘跌落至化神境,越发虚弱起来。


    她们减少了每日看诊的时间,偶尔也会在凡间各城中走一走逛一逛。


    与她们两人的悠闲不同,如今的修仙界却又一次纷乱四起,各方势力暗潮涌动着。


    柏衣并未掐断与师门的联系,春天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来自夕玥的传信,信上说发生了一些棘手之事,需要柏衣尽快赶到青州。


    夕玥并未将完整缘由写清楚,只道李无岸重伤难治,而在柏衣走后,她的师尊倾向完全将自己封锁在密室中,任谁都无法见到。


    若非情况紧急,夕玥不会这般匆忙寻找柏衣求助。


    而在收到这封信之后,柏衣立刻便找到了云西,将此事说明。


    这是云西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柏衣的话,她在屋中沉默着,眸中愁绪难减。


    原本此一行结束,她们二人准备去的下一座城有些不同,那是曾经云西在凡间购置小院的城,千年已过那座城不知是否变了模样,她的小院大抵早住了新人,这一年夏天,她们本来说好要去城中购置一座小院,短时间内不再前往下一处。


    可如今这一封信,她们这个计划便注定被打乱。


    “小衣,你想好了吗?”云西轻声问她。


    此一去,她想柏衣一定是明白的。


    天地万物变数,不论柏衣做出哪种选择,云西一定不会拦着柏衣,甚至说,在这一刻,她希望柏衣能够有一份私心。


    “小师叔,我要去的。”


    可这姑娘甚至连犹豫没有,她是那么坚定,她的选择从读完这封信后便已经做出,否则便也不会寻到云西这里。


    “只是……”柏衣的话有了一分犹豫,叹道:“不能陪小师叔去下一座城了。”


    她似乎很是遗憾,那份不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云西轻轻拍了拍柏衣,安慰这姑娘,“无碍的。”


    “总归是要寻一间院子住着,青州也好,凡间旧城也罢,大不了我们就先住在青州。”


    她这样宽慰着柏衣,语气那般温柔。


    柏衣试图笑着回应云西,却还是泄露了一份不舍。


    “好。”


    其实她们心中都明白,这是不太一样的,去云西曾经生活过的城中居住,与她们随意在一座城寻找一间院子不同。


    三天。


    云西带着柏衣赶到青州就只用了三天时间,这还是云西故意减缓慢了些的速度。


    作为天地间的神,她可以任意寻到世间任何一处,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


    青州最出名的城是沈家府邸所在的过沈城,但她们此行目的却并非过沈城,反而是隔了百里的青州第二城。


    而此时这城中却有些乱了套,数百名浣鎏宗弟子聚集在此处。


    云西和柏衣到来很快,她们没有扰乱这城中奇怪的对峙氛围,而是在城中河道台阶上寻到了夕玥。


    夕玥独自一个人坐在台阶边上,看着那缓缓流动没有波纹泛起的水面,和曾经她那般欢笑喜乐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她安静又沉稳。


    她眸中的情绪没有晃动,看着漂泊的流水缓缓抬起视线,复杂隐匿的感情太多,轻易不能读懂。


    落在不知何时站在对岸的云西和柏衣两人身上,惊诧时又一刻的微顿。


    在快速地诧异之后,夕玥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云西身上过于亮眼的红衣,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大声惊讶,会夸大其词去感叹。


    可如今,她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一抹笑,那份笑意没太抵达眼底,“小师叔,师姐,你们来了。”


    云西轻轻点头,夕玥如今这般模样落在她的眼中,她应道:“嗯。”


    在见到夕玥之前,云西应下了柏衣的要求,以神力遮掩了柏衣如今的修为,如今不论谁看,她的修为都是停留在大乘中阶,无法看出端倪。


    所有人只以为柏衣是因为失去眼睛后修为退至大乘中阶的,若是让夕玥知晓柏衣如今的状态,她一定不会将这封信传进柏衣手中。


    同样的,倘若现在柏衣暴露了她修为倒退的真相,夕玥和她们的同门一定不会同意她出手。


    这是柏衣的请求,云西既然已经陪柏衣到了这里,她便无法不应。


    “很好看。”夕玥沉默了许久,还是夸了一句云西和柏衣如今这套新衣。


    她甚至没有说出缘由,只是这样淡淡提了一句,很突然的一句。


    这样的夕玥和以往那般真的有许多不同,她沉默隐忍,眼中尽是疲惫和提不起的兴趣,甚至就连说话似乎都不想开口。


    云西看着眼前的夕玥,思绪翻涌。


    这样的夕玥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夕鎏,那时天下大乱,浣鎏宗还只是一个在修真界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宗门。


    纷杂混乱的人心扰乱了世间之道,浣鎏宗同样无法避免,大批弟子弃宗门而去,剩下愿意同夕鎏坚守正道的同门并不多,在一次又一次无法避免的战斗中,同门相继而去,后来便只余下夕鎏一人。


    那时,她独坐在浣鎏宗的山门前,眸中再没有了过去开辟山门时的意气风发,只留迷茫与不解。


    乱世之中,处于同样的位置,夕玥和夕鎏原本的起点不一样,可都陷入了一样迷茫无助的境地。


    她们明明只是站在一条不宽的河道两岸,却在此刻就像跨越时光的界限,云西无法通过眼前的界线去触碰属于过去的夕鎏,亦无法将如今的夕玥拉近身边。


    她是这世间的看客,说是在守护着众生万物,却在一直看着众生的悲痛、别离。


    除此之外,她无能为力。


    神是天地间最强的存在,却同样也是最无能为力的存在。


    她不能轻易插手众生未来的轨迹,不该随意扰乱世间万物的走向,她生来就没有亲近之人,是这世间最有情,亦是最无情的存在。


    第106章 救出


    云西和柏衣的到来太过突然, 夕玥虽传信要柏衣快些来到此处,却没想过能这般快。


    而此刻见到两人,她面上那化不开的愁绪终于少了些许。


    “柏衣师姐。”夕玥看出了柏衣略有些疲惫的模样, “这一路辛苦你了。”


    她清楚柏衣的性子, 得知这边出了急事, 师姐定然一路没有歇息赶了过来。


    过去便是这般,在倾向长老闭门不出之后,柏衣师姐几乎没有停歇地接手了西山药峰的事务,那时战乱最是关键,丹药供给不足, 她便将自己关在炼丹室日夜不出, 若非那日恰好她去西山寻人, 没有人会发现过度劳累昏倒过去的柏衣。


    师姐总劝她们要照顾好自己, 千万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可却总忘记自己的身体同等重要。


    若非这次情况紧急,实在寻不到可信之人,她定然不会打扰师姐。


    柏衣那年的消失很突然,在舟禹忆将夕北鹤带到她身边之后, 就在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夕北鹤的去世和柏衣的失踪同时敲击在她的心上。


    可她不能表现出慌乱,有条不紊安排完夕北鹤之事后,又立马接手去查柏衣的踪迹, 她查到柏衣是去了魔域, 再往深处却无法查到更多消息。


    后来小师叔在魔域一剑斩万魔之事传遍各界,她才知晓原来小师叔竟然也在魔域, 虽然再没查到柏衣的消息,却稍稍放心了些。


    万一呢, 如果万一师姐与小师叔在一起,那大概是不会出事的。


    夕玥没有放弃继续寻找柏衣和云西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两人的下落让她不安的同时却也放宽了心,至少没有消息要比得到噩耗好得多。


    她去过宗门禁地,接受传承时看到过那段历代浣鎏宗宗主都要守着的秘密,知晓云西总有一天会成为神尊,亦在等着那一天。


    幸运的是,她等到了小师叔重归神位那一天,在那一天见到了回到宗门的柏衣。


    夕玥已不太记得自己那日看到柏衣的感觉是如何了,她该是庆幸而欣喜的。


    可当她看到柏衣师姐修为倒退,一双眼睛再不能视物之时,她那份欣喜却如何也无法表达出来。


    柏衣轻轻摇头,跟在云西身边,她笑着回答夕玥的话,如以往那般温软,“我无碍。”


    “带我去见无岸师叔吧。”


    她虽然面上没有异样,可夕玥早已不如曾经那般粗心了,能看出柏衣强撑出来的疲惫。


    “师叔如今的状态……”提起李无岸,夕玥愁绪更重,叹道:“师姐可以先去看看。”


    夕玥带着云西和柏衣两人寻到李无岸那处,床上的人看着并无异样,只是安静睡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仅有眼珠还能动着。


    云西和李无岸对上视线,交汇的目光中,她明白了李无岸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夕玥也在这时将她所知之事与云西两人道来。


    自神降落雨后,魔域生机得到恢复,仙魔之战渐渐平息,但仍有一些小摩擦,却不似之前那般频繁惨烈。


    李无岸常年守在千岚,三个月前,李无岸与神剑宗长老换下镇守千岚一职,本该直接回到浣鎏宗,却在路过青州之时收到了来自书仙人的求助。


    李无岸与书仙人关系自来便好,他们有着相近的血缘,虽如今一人是散修一人身在浣鎏宗,却从来不曾断了联系。


    青州第二城名为寻洛城,距离过沈城仅有百里之远,此处同样以沈家最大,沈家旁系掌管整座城。


    去寻找书仙人前,李无岸传信说明了此行的缘由,也是因为如此,察觉到出事之后,夕玥才能这般迅速带领浣鎏宗弟子封住这青州第二城。


    书仙人的确在这城中遇到了危险,他察觉到李无岸的经过,便向其投去求救讯息,李无岸速度极快,寻到了被杏百组织围攻困住的书仙人。


    可当时书仙人状态极为不好,消耗很大,无奈之下,李无岸一路带着书仙人跑出城中,他知晓沈家内乱,便选择去相近的西海域。


    奈何途中拦路之人太多,便只能使技自己骗走拦路人,将当时已然重伤的书仙人藏了起来,独自引开追着他们不放的来者。


    其后,受伤的书仙人一路隐藏来到西海域,在寻求舟家帮助的同时,碰上了恰好在舟家有任务交接的沈雨画。


    沈雨画第一时间将其消息传回宗门,并在其后分出一部分弟子与她一同去支援李无岸。


    而另外一边,黎晨明带领一小队弟子在青州和风起林边缘一带追查魔族残余的党派。


    在追查过程中,她们与一批杏百中的白衣面具人碰上,发生了一场混战。


    黎晨明所带领的小队将近二十人,修为全在元婴以上,与对上的杏百一行人实力相差无几,胜在配合极好,在这一场战斗中险胜。


    其后,黎晨明又跟着这群杏百组织之人留下的痕迹寻到了已经被暗中抓走的李无岸。


    她并没有贸然行动,先将其消息传回浣鎏宗,并与闻讯赶来的沈雨画会合。


    两人配合混入杏百所在青州边缘的暂时歇脚之地,在经过一段时间探查后,发现这些人目的是想要完全窃取李无岸修为天赋,并将其炼成傀儡。


    沈雨画出自李无岸师兄一门,从小在李无岸身边长大,自然不会这般看着尊敬的长辈被这般窃取修为。


    可她却也知晓不能自乱阵脚,沈雨画与要宗门肩负起责任的大师姐不同,她肩上的责任没有那般重,却也不似过去的夕玥那般爱闹。


    她降生于各方势力斗争不断,常年处于混乱之中的千岚,是千岚一个提不上名的小家族中的第三女,天赋极好,可家中父亲却并不待见她,只将她当作修炼争名的工具。


    她从修炼开始便常常被家中人丢进千岚暗处的斗武场,在其中被迫拿下一场又一场胜利,倘若不幸输了,她的母亲会被家中人欺负,即便再苦再累,沈雨画不敢输,同样的她亦不能输。


    二十四岁那年,她修炼至金丹,名声传遍整个千岚,本以为这会是好的开始,可家中看不惯她们母女的大房暗下毒手,她因此失去母亲。


    她废掉了父亲大房母子的手脚,而后逃离家族追杀,遇到在外闲游的李无岸,从此脱离过去,进了浣鎏宗并成为亲传弟子。


    沈雨画生活的环境从小让她学会了隐忍二字,她虽没有拜在李无岸门下,却也算李无岸的半个弟子。


    杏百组织中人无一不是白衣笑脸面具,本该无垢干净的颜色却因他们变得黑暗而残忍。


    在暗室之中,沈雨画亲眼看到了那些人将她亲近的长辈禁锢在牢房中。


    李无岸生的清秀,他们便一刀一刀划破其面容,因着其不爱讲话,开口必没有好话的原因,那些人便卸掉了这仙尊的下巴,将毒药灌入他的口中,这毒药能够慢慢腐蚀人的五感,同时在穿过喉咙之时如刀割一般,让其永远失去说话的能力。


    这样的情况下,沈雨画无论如何也不能等下去了,她与黎晨明一同跟着杏百中人转移阵地,查出其目的地是最初传出消息的青州第二城。


    李无岸在杏百一行人的折磨下状态越来越差,在即将到达寻洛城之时,沈雨画做出了一个决定,让黎晨明带走李无岸,而她想办法布下大阵,拖延时间。


    她们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在最后一刻,竟暴露了行踪,无奈之下沈雨画改了所布下的阵法,以性命为引落阵,黎晨明拼死带着李无岸逃了出来,而后与亲自带队寻到此处的夕玥相遇。


    等她们再次寻到原本那地之时,沈雨画和原本杏百一行人却失去了踪迹,无奈之下她们只能暂时停留在寻洛城,将此地控制起来。


    在夕玥的带领下,云西和柏衣又一次见到了黎晨明。


    这姑娘的状态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冒险混入杏百组织之中,并从包围之中带着重伤之人离开,她的修为不过化神中阶,这样的胆量和勇气,实在难得。


    见到云西和柏衣,原本正坐于院中感悟的姑娘立马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神尊,柏衣师姐!”


    夕玥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这姑娘,她与对方相熟很早,那时她已经能够和夕北鹤带着弟子四处除魔,而那时的黎晨明还只是外门弟子,在她印象里,这姑娘大多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她不擅长说话,可性子却又与柏衣的软不同,骨子中带着一股狠劲,任谁都欺负不了。


    “黎师妹,今日怎还紧张了?”


    黎晨明大概没想到宗主会这样问她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反而更沉默了,低着头不吭声。


    “师妹,好久不见。”柏衣轻声道。


    黎晨明闻言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柏衣,“嗯。”


    应完柏衣的话,她的视线又落在云西身上,纠结了一下,道:“神尊也是。”


    “嗯?”夕玥闻言惊讶了一下,她以为黎晨明是因为与云西不相熟才这般,没想到她们竟然也相识。


    “小师叔和黎师妹也认识?”


    云西笑着点头,温声道:“好久不见。”


    “认识。”黎晨明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没来宗门前,见过小师叔和师姐……”


    “那时,宗主也在。”


    这下夕玥彻底不懂了,她茫然地看着黎晨明,又去看云西和柏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何时与小师叔她们一起见过这姑娘。


    实在想不出,她便将求问的目光落在云西身上,就如过去想不明白问题去寻云西解答那般一样。


    云西一眼便能看出她的意思,“小玥,你可还记得千年前我们一同去凡间那次?”


    夕玥点头,想也没想说:“我记得有一家客栈的饭很好吃。”


    柏衣没忍住轻笑,云西摇摇头,无奈提醒:“是李村长家。”


    “啊!”夕玥猛地想起了那段旧事,不敢置信看向身边并肩作战过很多次的姑娘,惊讶道:“你是村长家那个小姑娘?”


    她比划着,满脸不可置信,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姑娘又瘦又小,胆子也是极小的,甚至不敢与人对视,哪里能与眼前沉默寡言却满身狠劲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第107章 仙药


    黎晨明所受之伤在同夕鎏会面之后第一时间便有医修接手帮她治疗, 她受的多是皮肉之伤,身上留下了许多刀痕剑伤,灵力消耗过度, 好在没有致命之伤, 亦没有留下什么隐疾。


    夕玥将柏衣来带此处便是想要她帮忙看看这姑娘有没有受什么暗伤, 值得庆幸的是她所担心之事并没有发生。


    浣鎏宗此次所来的医修并非只有柏衣一人,在见到李无岸之后,夕玥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西山药峰那几位医术有所造诣的医修来此,若非实在棘手,她不会联系因修为倒退而去游历的柏衣回来。


    收到夕玥传讯而来的医修记下了柏衣为黎晨明所开的药方, 在听完柏衣的交代后, 几人便一起离开了黎晨明这处院子。


    当天晚上, 月上枝头, 自修为不断倒退之后, 柏衣几乎没有这么晚还未休息过。


    李无岸的伤并非不可治,那些人给他灌下的毒药柏衣曾在峰中禁书秘籍里读到过。


    其名为‘断脉’,此药极毒非常,服下这种毒药的修士以其修为的高低会渐渐失去五感。


    按照黎晨明所说, 李无岸是在两个月前被强行灌入的这种毒药,穿喉而过的毒药先是灼烧了他的喉咙,第一时间让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李无岸修为早已到达仙人之境,按理说这种毒药至少要七个月才能完全侵蚀他的经脉丹田, 可这才不过两个月, 就已到了这般深入骨髓的地步。


    而这其中原因,便是杏百中人在此动了手脚。


    来之前, 柏衣也曾想过意料之外的情况,却没想到, 现在所要面对的比想象更加难解决。


    并非不可治却也恰恰说明了解决之法不易行。


    月光透过窗落进屋中,柏衣的房间还亮着微光,她看着写在纸上的救治之法,轻叹了声,深夜的黑暗遮住了她的身影,仿佛要将其吞噬。


    “小衣,在吗?”


    门外,云西轻声敲响了柏衣的房门,她的影子落在门前。


    先前一同归来之时,夕玥单独留下了她,所以云西才没有跟着柏衣一起回来。


    这次见面,是她在千年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夕玥,那姑娘过去便喜欢同她讲话,如今这么多年不见,她反而话少了些。


    云西知晓夕玥其实应当有许多话想与自己讲,只是因着如今两人的身份已经与以往不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有些话反而不能够如过去那般说出口了。


    她理解夕玥的欲言又止与纠结,如今她们的身份有了变化,可作为夕玥的小师叔,那个过去看着这小姑娘长大的人,她又不忍只是如此。


    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云西还是曾经那个云西,她会站在那个合适的位置,去倾听自己能够知晓之事,她同样会努力为其寻找解决之法。


    柏衣打开门,云西就站在门前,月光落在两人身上,门外的云西认真看着打开门的姑娘。


    “小师叔。”柏衣有些诧异云西会突然在此时唤她,“可有事?”


    “无事。”云西轻声回她,“只是看时间这般晚了,你屋中还亮着光,便来看看。”


    云西话语中的关心实在明显,柏衣知晓云西是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侧身迎云西走进自己屋中,“偶尔晚睡一次,不要紧的。”


    云西早已习惯了柏衣在某些方面的坚持,无奈摇头,语气中似几分责怪,“你总这般说,过去让你记得唤我一同去山中采药,也总要一人担下。”


    她虽话中有些责怪的意味,其中的关心却一分不少,柏衣知晓小师叔是不好直接点出自己的任性,她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后定然不会这般了。”


    云西刚一进门便看见了柏衣桌上放着写满字的纸张,而柏衣果然也在说完这句话后将其递给到了云西手上。


    “小师叔看看这个。”


    柏衣的字很好看,与其他人相比,她的字天生便偏小一些,有几分与她相同的软糯气质,却又不少其中独有的字形。


    “这是?”


    纸张上一共列出了三种能够解决‘断脉’之毒的方法,云西将这三种方法看完,首先否决了第二种。


    这第二种解毒之法纯粹凭借医修之力化解,需要行术之人汇聚全部力量,修医者灵力接近自然之力,所受排斥最少,以自身力量化解中毒者体内的余毒。


    先不说李无岸所中之毒已深,以柏衣如今的修为,她无法支撑起如此强大的灵力消耗,而换成如今跟来的那些医修,她们亦不能够完全施展这个术法。


    排除掉第二个选项,便还剩下两个选择。


    “如今,只有最后一个方法最为合适。”


    柏衣说出了她的意见,直接将第一个选项排除。


    若只去看她罗列的解读之法,于外行来说,第一个方案才是最为简单的。


    只需五位不同灵根仙人之境的修者相助,行医者借助五位仙人的帮助,以五天为限化解其毒,这个方案不需要行医者修为有多高,精在行医者对于自然之力的掌控和术法技巧之上。


    若是放在之前,五位不同灵根仙人之境的修士容易寻来,可放在今天,反而有些为难。


    即便算上云西和闭死关的倾向,她们也难凑齐这五个人,她们不敢随意寻找不信任之人,若是那人来自杏百,后果无法设想。


    而这最后一种方法,反而是看起来最难的一种。


    需寻到七味仙药,这七株仙药无论哪一种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放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有价无市之物,而其中两种柏衣知晓在浣鎏宗的宝库中能够寻到。


    剩下五种仙药分别为鲛人泪,神龙血,阴阳两生花,鸣柚草,长生石。


    鲛人泪必须是鲛人心甘情愿落下之泪,其中带着鲛人的祝福之力。


    而鲛人和龙族都是生活在海中的族群,数万年以来,这两个族群便只在话本传说中出现过,若想寻倒并不容易。


    长生石传说落在凡人地界的某一处,阴阳两生花生于恶鬼横行的河畔,白日阳花开,深夜阴花绽放,若想要同时寻到这两种花,便需要等到昼夜同行那一天。


    这其中鸣柚草最为好寻,它有明确的踪迹所在,于风起林最深处,那处守着无数恶狼野兽,他们日夜守着每日都在生长的鸣柚草。


    “龙族尚存,神龙不见。”说罢,云西划开指尖,接下一滴指尖血。


    她的伤口愈合极快,落下的神血在接触到自然空气之时消散在空中,顿时,此处灵气更胜。


    “用我的血替代便可。”


    她用神力封住这一滴指尖血,交于柏衣手中。


    柏衣因为云西这般行为皱了眉头,“灵龙之血也可。”


    “用灵龙之血,你又要消耗多少灵力?”


    云西打断了柏衣接下来的话,叹道:“我虽不精通医术,却并非看不懂此一毒之狠。”


    柏衣因此话沉默,小声道:“小师叔,我并非有意不告诉你。”


    最后一个解毒之法,柏衣并没有写出施术医修所要耗费的力量。


    但其中所需仙药无论哪一种单列出来都是极为贵重的存在,这是可以将人从生死关头拉回来的仙药,如今这般掺在一起,效果定然更加好,可对于所用药的医修更是要求极高。


    “剩下四株仙药便交给我。”云西收起柏衣写满解毒之法的纸张,“我观无岸长老还能撑一个月,最多二十天,我定然会将这些仙药带回。”


    云西很高兴柏衣这次没有选择如过往那般瞒着自己去寻药,她认真道:“小衣,我知晓此术并不易施,若你有需要,定要告诉我。”


    “嗯。”柏衣轻声点头应下云西的话。


    这次她当真没有准备瞒着云西的意思,早在她们决定来到此处,她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其实第二种术法并非不可施,她才刚落下大乘期不久,并且还留着一颗柠灵果,强行将其炼化,此术并非不可一试。


    但她知晓云西定然不会答应自己这般选择,那就等同于直接燃烧她的生命,术法成功她会立刻烟消云散。


    她将能想到的三种解毒之法列出来,并选择放在云西面前,便是为了让小师叔明白她的选择。


    无论如何,她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都逃不过一死,若是可以她也还想再这世间多留一天。


    她知晓小师叔一直都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可她实在无所求,她想不到能要求小师叔些什么,这些日子,那个本该属于众生的神一直陪在她身边,柏衣以为这样就够了。


    再多的要求,她提不出来,亦没有理由去提出来。


    可她知晓这样是不行的,小师叔只会记住她的好,记住她在那些危难时刻出现的模样,而柏衣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一份回报。


    她行医修一道不求回报,其中她更不想要身边这人的回报。


    柏衣知晓小师叔不会将这世间五种极为难寻的仙药放在心上,可她希望小师叔将这些当作她的请求,应下了这份请求而后就当还清对她的情。


    她知晓自己始终无法和云西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在施完这术法之后,她的时间也就所剩无几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想和小师叔,和天地神尊站在一样的位置上,至少不要让她们之间的天平如现在这般倾斜。


    她不想要神尊觉得亏欠自己,她只想和那人处于同样的位置,那样的话,她才敢在最后的时间里再看一眼心中那人。


    那样的话,她才能够在离开之前勇敢一些,将藏在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大大方方告诉神尊她心中所想。


    第108章 长生


    传说天地初生之时, 万物还未有长生修道一说。


    而那时,悟性极高的乃是妖之一族,第一个修炼至仙人之道是一个石头妖。


    顽石有灵, 生于山间, 起初她只是看着山中精怪万物, 其后慢慢感悟到了修炼之道。


    那时有一姑娘路过这处山间,曾坐于这顽石之上吹箫一夜,顽石从此便记住了这个姑娘。


    风吹雨打,千百年后,顽石终于化形, 她离开了此处山间, 去世间各处寻找那个姑娘的踪迹, 可如何也寻不到那人。


    顽石妖在偌大的天地间游历着, 她的视线终于不再局限于那小小的山中。


    顽石看懂了凡世中人的生老病死, 看遍了离别之痛,她将自己所悟之道传于世人,独自回到生长她的山间。


    这一次,她在归来的路途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来自曾经那个吹箫姑娘的灵魄。


    那姑娘的一缕残魂附在埋藏在土地下的竹箫中,一直停留在此处。


    顽石妖从这残魂中看到了竹萧姑娘在此处的经历,带走了竹箫。


    凡人命数苦短,她生而为石妖, 寿数太长, 在这一生中,她注定不能靠近那人。


    长生难寻, 仙石有灵。


    顽石妖回到了她生长的山间,化为其形, 在此处将全部灵息消磨殆尽。


    深山之中,那总是住在云端的神明落于此处。


    视线落在那丝不起眼的普通山石之上。


    云西伸手落在顽石之上,神光大现,藏于山石之中的竹箫亮起微光。


    她轻叹着,神息落于顽石与竹箫之上。


    世人只知凡间藏着长生石,却不知长生石也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


    虽名长生,却不为自己长生,她愿情之长生,亦愿有情之人不再别离。


    长生石并非只是指一块石头,而是石头赐予竹萧姑娘的期盼。


    愿其长生,日夜与箫声相伴。


    “仙石灵散,却已长生。”云西轻轻叹道,顽石妖的仙灵早已散去,可她留给万物长生求问一道却还尚在。


    她虽灵散,却将所寻之人藏在了身体中,给予她同等的长生。


    “那一日,她本要归来再奏一曲,却跌落了山崖。”云西将顽石与竹箫收好,“此乃命数。”


    “她将自己永远留在了此处,陪着你。”


    这个故事发生在云西落下云端遇见长愿以前,那时夜很静,她听到了由山间传来云端的箫声。


    亦在投下目光那一刻,看到了顽石和竹萧姑娘的命运。


    竹萧姑娘本可以自救,却在滑落之时选择了放弃。


    她的一生不长,倘若可以,她想要做这山间一孤魂,陪着那因她吹奏一夜箫声与她共鸣的山石。


    云西所寻到这第一物便是长生石,而她第二件所要寻找之物则是阴阳两生花。


    阴魂之河,双生花开。


    轮回命数并非只是一说,在仙凡交界之处,有一道不起眼的小河流将两处分开。


    以此河流为界,两岸灵气会随着往远处走变多或是变得稀少。


    世人只以为从灵气最为稀薄之地分开仙凡界线,却不知此河之玄机。


    而这河,亦可以称之为阴魂之河。


    传说众生万物死后都会化作阴魂,归于这阴魂之河,而后步入轮回。


    阴阳两生花相伴相生,午时阳生花将在河畔盛开,伴着涓涓溪流与风摇摆。


    可每当到了子时,阴生花迎月绽放,伴着森森凉气,如沙漠海市蜃楼,分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万年以来,为了传说寻找阴阳两生花之人不胜其数,可真正能寻到此花者却极少。


    阳生花易采,阴生花难寻。


    世人只知晓午时生阳花,子时生阴花,却总忽略了阴花相伴着阳花而生这一最为重要的道理。


    阴魂河畔,阳生花开遍河岸之时,河岸会映照出阳生花的模样,河中花随着水纹舞动。


    阴阳交界,阳生花开时便是两界气息最为清晰分明之时。


    阴魂河的玄机亦在此处,穿过如镜面般的河岸,便能来到影子中的世界。


    普通人若想要穿过阴魂河畔,机缘和运气必不可少,打破水面玄机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水面中的另外一界亦有统领者存在,守着这一届的阴界之主便是掌控着两界进出的两生花王。


    对于云西的到来,两生花王似乎早已预料到。


    她于云西落下那一刻现身,笑道:“神尊所来,是为求这两生之花?”


    她挥了挥衣袖,生在脚下的阴生花摇曳着,在另外一界盛开着的阳生花摇曳着出现。


    她亲自采下两生花赠予云西,“此花易得,却救不了心。”


    云西接过两生花,迟疑了一瞬。


    “此话……何意?”云西轻轻问她,望着手中花,情绪不明。


    花王却没有要将话说完的意思,她带着云西来到岸边,河中映照着她们两人此时的模样,水面波纹微起,她们两人的倒影在其中晃荡着,而云西在水中的倒影因水纹变得模糊。


    “百年前,长愿神尊曾来过我这里。”


    花王看着云西在水中的倒影,静静说着。


    因着此话,云西在水中晃动的倒影停了一瞬,而后更加剧烈动荡起来,她的心在这一刻的起伏暴露了她长久以来维持的平静。


    水中,那站在岸边的神尊将手放在胸前,正是心口的位置。


    原以为她的心早该平静下来,却不想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还会因着听到那人的消息而这般动荡。


    “她来这里作甚?”


    云西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阴界河岸边上,她说得那般轻,声音却飘向了河岸的更远一方。


    “寻这两生花。”云西看向花王,“我没给。”


    “她寻两生花何用?”


    云西想不到长愿来寻这两生花的用处,韦语阑所受天道限制,她的伤只能以神明之力抵抗。


    “神尊不知,我就更不知晓了。”花王笑着摇摇头,似乎只是随意提起此事,在此说与云西听了。


    观云西面上不太相信,她伸手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又回到先前的话题,“神尊之心,此花治不了。”


    “如今正是鸣柚草生长之时,神尊需要寻此药,便不可在我这里耽搁了。”


    说完,花王便送云西离开了此界,隔着一道河水,站在两岸之人看着对方,花王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愿神尊能看清心中所念。”


    云西带着两生花王这句话离开了此处,她原本便打算先去寻位于风起林最深处的鸣柚草,如今得了花王的刻意所指,自然更不会轻易转换将行之地。


    风起林中。


    太阳光刺眼得厉害,穿过树林枝叶落在林中。


    沈雨画在林中急速奔走着,她的速度极快,即便因此惊扰了林中妖兽亦不敢轻易停下。


    在她身后,以白狼为首的狼群不停追着,一旦她稍微慢下速度,便会被锋利的狼爪刺破身躯。


    她手中拿着一棵看起来无甚特点的草,这棵草便是云西如今正要来寻的鸣柚草。


    沈雨画身上还带着旧伤,在这样极快的速度下,她的速度渐渐变慢。


    而白狼对于此地极为熟悉,它与沈雨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将要扑向灵力耗尽的女修之时,前面的狡猾修士突然跳开,以背为抵挡撞在远处的树干上。


    她面对着狼王,将手中仙草收起,眼中没有露出半分胆怯害怕。


    狼王一击落空,迅速控制住身躯转换方向,盯住撞在树干上的女修,仰天长啸。


    身后的狼群闻讯快速赶来,作势要将偷走鸣柚草的沈雨画包围起来。


    沈雨画后背的血染红了身上的衣物,火辣辣的疼感难以屏蔽,她撑着身体站起来,狼群向她袭来,她往上一跳,一手钩住其上树干,旋转一圈落在远处更高的树杈上。


    而此时,欲要跳到树干上的狼王被凌厉的剑气击落。


    白狼落在地上,哀嚎着,目光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又一个女修身上。


    来者挡在了沈雨画身前,手中执最为普通的长剑,“走。”


    “仙尊。”


    长愿微微侧身,神色温和了些,说道:“按我们原本说的来。”


    “是,”


    沈雨画带着鸣柚草离开,她的速度极快,丝毫没有犹豫。


    白狼见此要追上去,长愿却挡住了狼群的去路。


    只一日时间,云西便从阴魂之河来到了风起林,她直奔深林而去,往深处走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长愿将风起林中的灵狼群尽数赶入了深林中,从此深林狼族渐渐变多,深林原本就被白狼一族占据,鸣柚草更是白狼族历来所守之物,而今日深林中却并未见过白狼一族的踪迹。


    一路往深林去,还未寻到鸣柚草,却见到了熟悉之人。


    “小师叔。”


    云西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人同样也察觉到了云西的到来,云西因着这声呼喊停下,落到沈雨画身边。


    “你怎会在此处?”


    云西问她,第一眼便看出了沈雨画不佳的状态,击落闻声而来的熊妖,带着沈雨画落在安全的地方。


    “来寻鸣柚草。”沈雨画拿出收好的鸣柚草,交到云西手上,她的面色很苍白,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那日和黎晨明分开后,她独自支撑阵法拦住了杏百中人,将迷阵强行修改成了杀阵,以她的修为支撑作为阵法之眼,只要她不死,阵中便无人能够打破。


    不曾想到的是,杏百前来支援者来得极快,她的阵法被其中擅长阵术之人破解,其后便被来者困住。


    但不知为何,杏百新来的领头女人有些奇怪,她没有下令给自己投下那般狠毒的毒药,只是将她绑了起来,总会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被抓走一个月,她在心中算着那个女人每日所来的时间,这一日牢中房门却提前打开,来者是她认识之人。


    打开牢房之人是韦语阑,她将自己从黑暗的牢房中捞了出来,而后她看到了韦语阑身后跟着的魔兵还有站在远处的长愿仙尊。


    第109章 雷鸣


    根据沈雨画所说, 那日是长愿仙尊和韦语阑将她从牢中救了出来,其因是在魔兵之中藏着的卧底不小心暴露,韦语阑的部下第一时间将其控制了起来, 并用特殊手段查出了与此处据点的联系。


    她们一路追查到此处, 原本在此的头领意识到情况不妙, 第一时间带着大部分精兵离开,留在此处之人很快被控制起来。


    韦语阑继续顺着蛛丝马迹追查,长愿则将沈雨画带到了此来,与她商量好计策,深入林中寻找鸣柚草。


    在这个计划中, 长愿能够保障沈雨画的安全。


    她将李无岸需要此仙药一事告知了沈雨画, 并将鲛人泪提前交到了沈雨画手中, 保证会与其一同去往风起林, 陪她拿到鸣柚草。


    在采鸣柚草的过程中, 长愿一直跟在沈雨画身边,而沈雨画在明处负责将看守仙药的白狼引走,并将其引出风起林深林,长愿会在合适的时机拦住狼族, 而沈雨画返回深林,等待将要寻来的云西。


    沈雨画猜不懂长愿此等行为的意义,既然能算到云西到来,为何不亲自将东西交到云西手中, 反而要借自己的手送出去。


    她弄不明白这些, 便也没有继续深想,只将自己应做之事完成便好。


    长愿果真拦住了那些狼族, 她在此处等了云西三日,原本以为这般等下去不知要到何时, 却没想到云西当真出现了。


    云西接过长愿交给沈雨画的鲛人泪,将其与鸣柚草一起收好。


    按照沈雨画所说,在她与两生花王所见之时,两人便已经来到了风起林,并在此开始了她们的这番行动。


    风起林中并未发现长愿的神力气息,说明她将狼群困在另外一处后便已离开。


    如此也好,现在见到长愿,她们之间大概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云西将沈雨画带出了风起林,她路上行得很慢,回到青州之时恰好过了二十日,而此时夕玥已经将放于浣鎏宗宝库中的仙药带了过来。


    七味仙药已齐,柏衣却并没有在集齐仙药的第一日选择施展术法。


    云西看着明显又虚弱了些的柏衣,轻叹了声,“小衣,你又熬夜了?”


    沈雨画坐在一边,柏衣刚为其开了调理的药方,笑道:“没有很晚睡,小师叔莫要担心了。”


    “师妹莫要逞强。”沈雨画闻言微微皱了眉头,望着柏衣的眼中尽是担忧。


    当年她受了挺严重的伤,在药峰住过一段时间,也是那时与柏衣熟悉了起来,她知晓这姑娘平日怕人又软糯,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总容易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柏衣摇头,“我知晓,只是此术我并不熟悉,这等仙药又是极为难得之物,若是出了差错便再难寻找,这才上心了些。”


    说完,她嘱托沈雨画,“师姐伤势不轻,应好生调理,恢复之前最好不要再动用灵力。”


    沈雨画应下了柏衣的话,天色已晚,她便也不在此处继续打扰柏衣,走前还是没忍住叮嘱了句:“师妹,早些休息。”


    只余云西和柏衣两人后,反而安静了下来。


    柏衣根据到手的仙药研究其如何准确使用,于怎样的时机用药,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留给云西一个侧影,看不出表情。


    云西目光落在柏衣的身影上,看着这姑娘将手中的仙药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


    “小衣?”


    “啊?”柏衣又一次拿起长生石的动作顿住,转身的动作僵硬。


    她放下手中石头,“嗯?”


    云西走近柏衣身边,目光落在被放下的三生石上,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柏衣身上,温声说:“不是刚刚答应了要早些休息吗?”


    “现下还早。”柏衣小声说着。


    墙头落着的麻雀随着她的话叫了两声,引起不知哪里来的野狗狂吠,这般安静的夜,回音甚至清晰。


    云西抬头看了看已挂上天边的月,还有那正在闪耀着的星星,摇了摇头。


    “月上枝头,往日这般时间,你早已入睡——”


    柏衣闻言脸微红,又是习惯低头,“这样吗?”


    这些日子,她总要睡得晚一些,起初还有些不适应,顶过最开始的两夜,后边反而适应了下来。


    “嗯。”云西点头,“就是这般,有一日深夜雷鸣作响,劈倒了远处的树,你都不知晓。”


    “啊?”柏衣惊讶,“何时?”


    她全然不记得那日雷鸣,在她的记忆里,在凡间游历之时遇到下雨下雪,却很少见过暴雷。


    云西因这姑娘疑惑的模样轻笑,“我就说你不知晓吧。”


    柏衣红了脸,“我当真不记得了。”


    云西没有真的取笑这小姑娘的意思,见将人惹红了脸,便也不笑了,“那时我们刚与问雪分开不久,雨很大,便没有出门,你很早便睡了。”


    “我睡得这般沉吗?”柏衣自言自语。


    “嗯。”


    云西轻声应了她的话,她没有告诉柏衣的是,那日的雨的确很大,助眠的同时又有些吵人,她便在柏衣房中落了隔音术,所以睡着的人才没能注意到雷鸣。


    今夜是个好天气,柏衣最终还是在云西的劝说下放下了手中药草,早早回屋歇息去了。


    而今夜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属于云西的不眠夜。


    她在柏衣入睡之后又一次来到了院中,望着天边挂着的月牙轻轻叹气,在此处一坐便是很久。


    柏衣在拿到仙草后的第三日完全调配完成了药用所需的分量,所剩余的时间不多,她便与云西一同寻到了夕玥,一行人结伴去找李无岸。


    这时的李无岸已经在早先到此的弟子帮助下由床上移到药桶之中。


    李无岸还能睁开眼,只是比起他在床上见到柏衣和云西那一日,他的眼珠变得浑浊了些,视觉正在慢慢消失。


    此时的他已然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看着云西一行人的到来,他努力想要抬起手,可落在药桶中的手臂却分毫未动。


    柏衣和一同前来的医修交代着施术后要注意的事项,夕玥和沈雨画会在术法开始后守在门外,以免有人前来打扰。


    从柏衣进入此处开始,李无岸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直直看着柏衣,分明很着急,面上却无法做出表情,更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


    只能这般看看柏衣,而后再去看前来帮忙的另外一些人。


    可惜跟着柏衣而来的医修都在认真听她讲话,夕玥和沈雨画被其故意支了出去,没有人将视线落在李无岸身上,亦没有人看懂他浑浊视线中的焦急。


    最后,李无岸将视线落在了挡在门口的云西身上,终于第一次与人对上了视线。


    他用眼神暗示云西去看柏衣,他相信云西一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可那双从来都是温柔的眸子却在今日多了分无法诉说的情绪,其中含着难以察觉的乱。


    李无岸更加着急地以眼神示意云西,希望云西能将柏衣带走。


    和夕玥她们不同,李无岸很早便迈入了仙人之境,他常常在世间各处行走,所见过之事有许多,很容易便能看出柏衣现在这般异样。


    柏衣的生机在随着修为下落而流逝,他知晓自己如今状态如何,若是让其强行施术救治他,李无岸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是柏衣的长辈,哪里有小辈为长辈这般拼命的,他的职责是护着这些才刚长大的新一代弟子,不是要她们为救自己而不顾性命。


    可在场中人读不懂他眼神中的意味,能够读懂的神却也无法出手阻止。


    柏衣终于交代完了所有应要注意之事,施术前将神血倒入了李无岸所在的浴桶中,配合上其余六种仙药,浴桶之水瞬间变得灵气四溢。


    神血已入药,柏衣却停顿了,她忍住了想要回头的动作,正要结印施法,却听到了身后在来到此处后便不曾说一句话的云西唤她:“小衣。”


    柏衣顿时停下了动作,却没有转身。


    “莫要牵强。”


    李无岸无法听到她们的对话,在他面前,柏衣已然结印施法,仙药之灵力源源不断钻入他的体内。


    可被救治的人却并没有多开心,他心中满是悲凉,想要阻止柏衣的动作,可他没有办法,如今的他没有知觉亦不能动作,失去听觉嗅觉,如今就连视觉都快没有了,这样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眼前一幕发生。


    他的眼睛有些酸,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落在了水中,只落了这一滴,却足以泛起涟漪。


    渐渐地,李无岸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他就像漂浮在水面的树叶,随着水纹风起晃荡着,飘来飘去,偶尔有猛烈的浪掀起,他便随着水浪此起彼伏,慢慢失去意识。


    满是灵息的水因排出的毒素变得污浊,随着柏衣控制的灵息源源不断钻入浴桶中人的身体中,慢慢化解他体内的毒素。


    而施术之人所能够控制的力量却在不断减少。


    云西就在柏衣身后,她看着这姑娘过于单薄的背影,如何也想不明白她这般良善以天下大道修心之人,为何要走完这般不易的一世。


    没有退路,亦没有未来。


    她割破了手腕,神血从她手腕涌出,夹杂着神息与灵光,或是滴落在地上,又或是闪烁着消散在空中,她的力量争先恐后钻入前方施术的小姑娘身上,修补她快速消耗的力量。


    神血中生机与力量无穷尽,可钻入柏衣体内后却依旧消散极快,无法修补柏衣失去的生命之力。


    此术成,消耗极大的柏衣面上再无血色,她还留着一口气,靠着云西才能站稳,轻声道:“小师叔,带我走——”


    她不能就这般留在此处,若是让夕玥她们看到了自己撑不住消散的模样,她怕她们会想得太多,会陷入自责。


    她不要这般。


    第110章 再见


    夕玥和沈雨画在施法结束后第一时间来到屋中, 看到靠在云西怀里面色不佳的柏衣。


    “师姐!”


    “师妹?”


    云西遮掩了柏衣修为下降之事,两人并没有看出端倪,只以为是此法难施才会这般消耗。


    柏衣靠着云西, 没有如以往那般回应两人。


    云西将柏衣抱了起来, 轻声道:“此术难行, 她消耗有些严重,无岸长老体内之毒已化解,我先带小衣回去。”


    云西将柏衣带回了两人住着的小院,柏衣的情况并不如云西说得那般好。


    快速流逝的灵力几乎顷刻就要将她的生命力消耗殆尽,她如今就像一个快速跑气的气球, 根本撑不了多久。


    看似简单的施法掏空了柏衣的身体, 她的修为维持在筑基, 若非云西不断灌入的神力在支撑着, 恐怕早已耗尽修为。


    云西将昏昏沉沉的柏衣放到床上, 神力一直在为柏衣续着生机。


    可即便是来自她的力量,也无法弥补柏衣的消耗。


    云西有些慌乱了,神不该有如此慌乱的情绪,可在这一刻, 她的心却真真切切为眼前人有了触动。


    床上的瘦弱姑娘安安静静躺着,生命力的流逝好似没有为她带来太多折磨,就这般静静的,悄无声息带走着她的存在。


    云西自然不会看着柏衣这么轻易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眼下并非无可挽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在脑中寻找能够解决的办法。


    目光落在柏衣的面上, 这姑娘很白,脸颊却有些微红, 不知是不是闷的。


    “柠灵果——”


    云西想到两人曾在秘境所摘下的柠灵果,一颗被小白吞食,一颗她让这姑娘当场炼化,应当还剩有一颗的。


    按照柏衣的性子,云西猜她大抵早将东西给了倾向长老,柠灵果世间少有,即便如今是她去寻,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其存在。


    她目光放在了柏衣的储物戒上,打算一试。


    云西还记得柏衣当初列下那三个方法,若是没有丝毫可行性,这姑娘绝对不会写出来。


    而以她如今的修为根本撑不住第二个方法所要耗费的力量,也就是说,这姑娘还留有后手。


    凭借柠灵果在瞬间提高修为,为其强行逼出毒素,若是运气好些,她能够撑到最后倒下那一刻。


    云西果然在柏衣那里寻到了最后一个青果,看着眼前保存完好的青果,她叹了一声。


    兜兜转转,这颗青果又回到了她手中。


    云西以神力为介,将青果中所蕴含的力量引入柏衣体内,加之神血中极强的生机,床上昏沉而倒的姑娘状态好了些。


    一直到深夜,云西才完全凭借神力炼化了这青果的力量送入柏衣体内。


    柏衣醒来已经是第三日的事情了,因着青果和云西神力的相助,她的修为勉强提到了金丹之境。


    “醒了?”云西守在柏衣屋中,“可还好?”


    柏衣慢慢从床上坐起,手捂住脑袋,轻轻摇头,“嗯。”


    自己身体如何,柏衣最是知晓,倒下之前,她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下降到了金丹以下,可如今修为却在金丹。


    体内属于她自己的灵力气息变得稀少,流转在经脉支撑着她的是属于云西的神力,还有被炼化的柠灵果之力。


    她如今被这两股力量堪堪钩住生机,能够醒来已是万幸。


    云西站在稍远的位置,她原本在望着窗外发呆,察觉到柏衣醒来亦没有去看她。


    她清澈无垢的眸中多了复杂的情感,兴许连她自己都不太懂。


    “小衣,你真的不怕吗?”


    云西听着自己的声音,她的语气有些微冷,意味不明。


    柏衣坐在窗边,试图根据云西的话去辨认她所在的位置。


    “是我任性了。”她承认着自己的错误,却没有得到云西的回答。


    窗外有落叶从树枝上飘落,轻巧无声,尽数映在窗前人的眼中。


    柏衣站起身,凭感觉走到了云西身边,“小师叔,我从来不怕死——”


    云西转身,“我寻到了为你延寿的方法。”


    柏衣摇头,轻轻抓住云西的衣袖,“我早晚都要消散的,世间又有多少柠灵果,万物有灵,不可因我一人短暂的寿命而消耗殆尽。”


    “小师叔,比起救我,这些灵物留在世间才更为重要,不是吗?”


    她的话让云西沉默了,她想要救柏衣的。


    云西愿意将她的生命分给柏衣,想这善良的姑娘活着。


    如今柏衣的肉身与魂魄已至极限,她这次强行将人拉回来,下一次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是神,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搜刮这般重要的灵果,她的职责是守护此方天地与众生,不能够将视线只停在柏衣这个小姑娘身上。


    柏衣因为云西的话笑了,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若说她平时是如含羞草一般的姑娘,这一笑便染了世俗的色彩,像是迎着春风而开的桃花,惹人移不开眼。


    她这般模样映在了云西眼中,让其愣住。


    云西仿佛第一次发现了柏衣的不同,这一刻,柏衣的模样在她这个神的世界中留下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任谁都无法比拟,谁也无法抹去。


    柏衣到底在她心中占据着什么位置呢,从前云西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以为柏衣是她在意的同门,是为她点亮黑暗的来者,亦是为她放弃生命背负罪责之人。


    在恢复了记忆身份后,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为她背负罪责的姑娘,是愧疚、是自责、还是欲要来还了这份情。


    这些大抵都是有的,她以为这是自己在成神之前留下的因,不可不还。


    可真的仅仅如此吗?


    对她云西来说,对这天地之神来说,眼前的姑娘就仅仅是她的因果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


    云西是懂情的,可生为神,她还是忽略了人的复杂,在这一刻她知晓就连自己都是不可控的。


    不可否认,她已然因眼前这姑娘生了不同以往的触动。


    从此之后,她大抵很难再将柏衣只当作一个小辈,一个对自己有恩的姑娘去看了。


    她们分明就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亦没有那些还不清的因果牵连。


    离开夕玥为她们准备的院子前,柏衣在云西的陪同下去看了李无岸。


    李无岸比柏衣醒来得要早一些,他的五感在慢慢恢复着,此时已然能自己坐起来。


    见柏衣来,他立马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


    柏衣自然能够察觉到对方过于在意的神色,她大大方方让人看着,只是又将夕玥和沈雨画两人支了出去。


    “师叔,‘断脉’狠恶非常,如今虽解了您的毒,却无法将您的喉咙治好,实在抱歉。”柏衣自责道。


    李无岸摇头,从枕头下拿出他常带着的折扇打开。


    写道:无碍,我不喜说话。


    目光落在柏衣缠住的眼睛上,他合上折扇颇为苦恼敲了两下额头。


    不能说话,就连脑袋都不好使了,忘记了眼前这姑娘如今看不见。


    “师叔?”柏衣听到了响声,明白是从李无岸那处传来的,只是不知对方是何意思。


    云西将李无岸欲要说的话传达给柏衣,李无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云西也在,又是一阵懊恼。


    其后,云西便成了两人的传声筒,李无岸说不了话,只能以这般方式传达想说的意思,而云西一字不差讲给了柏衣听。


    屋中三人聊了一小会儿,云西和柏衣离开,走前柏衣叮嘱道:“师叔尚未恢复,还是少用灵力的好。”


    李无岸摇着扇子,被柏衣爱操心的模样絮叨得害怕,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知。


    柏衣和云西辞别了夕玥一行人,她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甚至没有离开青州。


    云西带着柏衣寻了青州较为平静安宁的一城,买下了一座小院。


    她们在此住了将近两个月,在一个风轻月明的夜晚,迎来了柏衣的最后时刻。


    这一夜,柏衣没有如以往那般早早睡去,她在夜幕降临前将院中所有灵草灵药收起,并整理好次日要分给求药人的分量,在屋中摆放好,就如一个医者最为普通的一个下午那般忙碌。


    夏日八月中旬的月很圆,不似以往那般清亮微冷,带着些别样的暖意,就连吹到院中的风都是恰好的柔软。


    云西站在院中,没有看天上月,亦没有观云上星。


    她没有想什么,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站在月下,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收完药的柏衣亦没有在忙完后选择睡去,她走到云西身边,丝毫没有将要逝去的恐惧。


    “小师叔,明日要麻烦你将这些药拿给病人了。”她交代着,“摆在最后的药是临城李嫂要的,她会晚两天来,要留着。”


    “恩。”这些日子,柏衣依旧如以往那般为人诊病开药,她今日所作这些云西这几年见过很多次,可她知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往,柏衣是不会一字一句交代她这些的。


    她一一应下了柏衣的话,记下了这批药所要给予之人。


    等柏衣交代完,两人之间又静下来。


    今夜有风,吹得树叶轻晃,远处偶尔有狗吠声。


    “小师叔。”柏衣踩着树叶影子的摇晃面向云西,轻声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云西看着在她面前勾起唇角的姑娘,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风吹过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


    “可以。”


    话音落,眼前姑娘笑意更甚,上前轻轻拥抱了月下的神。


    这一下连轻风都安静了,它们轻轻摆动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声,唯恐惊扰了月下的两人。


    云西动了动手臂,在短暂的停顿后拦上了柏衣的腰。


    她们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把脸颊凑在云西肩膀上的姑娘将遮住自己眼睛的布条扯下。


    她松开了留恋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


    “小师叔。”


    她眼中映着神尊过于亮眼的红衣,手中还拿着刚取下的布条。


    那双好看的眼睛终于与云西的视线又一次对上,眸中是笑意、惊艳和再也无法隐藏的欢喜——


    “再见了。”


    她的身影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夜空下,云西伸出手,飘在空中的缎带落在了她的手心。


    神明的眼泪也留在了这般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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