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疯子
大长公主本是在明桥处于几个世家夫人说话, 谁知曹氏身旁的毕夏匆匆跑来跪下,说是要?请她前?去?主持公道。
曹凝秉性如何,任是谁受了罪, 都不会是她, 怕是又牵扯到了什么旁的世家,只要?与长平侯府不合的,都逃不了她的纠缠。
既是长公主要?走, 那些原本同一处相谈的夫人们, 自然?也是要?跟来。
于是,偌大的公主府, 已然?是有一半的人都到了这静亭之内。
镜湖的水跟明镜一般亮堂,围成一圈的人却是心思各异。
众人自觉让出最前?的位置, 长公主扫视一番,待看到别氏时,心头了然?, 略带头疼地走了过去?。
至于站在最中间,带着巴掌印, 哭痕满脸的杨四?娘, 根本不用看, 怕也只是个幌子,曹氏未必会为了一个旁人出头,却可以为了与别氏相?斗,争的头破血流。
氏族与皇族对立, 咸阳侯府站队中立派, 自然?受到两方排挤, 这只是其一,更多的其实就是脾气太过不合, 一个不爱多说却谁都敢惹,一个本就嘴贱还就爱跑这最不好脾气的人面前?张扬。
别氏只每年这场生辰宴会出席,前?些年还只是听侍女说只是私下斗嘴,没成想今年就闹大了。
长公主眉眼冷了几分,“一个一个是将本宫这当唱戏台了,都围在这做什?么,没事的便赶紧离开,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原本跟来想看热闹的,亦或者是跟着曹氏一群来这闲话的,各自面面相?觑,打?定主意便也就走了,这戏台子搭在长公主这太高,她们这些人还不够格。
人清走了大半,晶圆也从负责侍候在静亭的侍女那打?听到了大概的前?因后果?,凑在长公主耳侧一一道来。
长公主眼神?一瞥,直接定在了杨四?娘身上,又是杨府的庶女。
杨四?娘浑身一凛,垂下眼去?,忐忑等着长公主叫她上前?陈情,可谁知对方只是稍微一停,却唤了杨灵籁。
“杨三娘子,你同我说一说,此事究竟是何因果?。”
被盯上的杨灵籁无奈上前?行礼、问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自己所说的话。
“若照你所说,此事乃你妹妹杨四?娘一人谎言所引起,那你觉得,她目的又是为何?”长公主一双利眼看她,刨根问底。
这话问的太过露骨,杨灵籁禁不住咳了两声,“这……大概,是为了……爱?”
总不会是为了故意要?那一巴掌吧。
回答说出口,长公主怔了几瞬,才听懂她说的意思,若非是场合不允许,她是要?笑出来。
杨四?娘被揭了尴尬之地,众人围看之下,脸涨的像猴屁股,明明做之前?从没想过有何不妥,可如今在目光之下无所遁形,自己一个未成婚的姑娘当众维护还未定亲的男子,纵使是民风稍稍开放,也是太过丢了面。
尤其是,她类比到当初的杨灵籁,明明同样是告知旁人私情,可却是吕献之先迈出的那一步,杨灵籁仅仅是拿出了一个什?么都不算的荷包,其实是什?么都没说的,便是之后议论,她也能?有反驳之处,可如今她自己却是将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虽是有人想笑,可长公主没笑,便也都只是眼神?里升腾了几分别样的意思。
“究其根本,此事是咸阳侯府的家事,本宫不便管,只是在长公主府里闹了出来,也不好随意揭过去?。”
“别夫人,你如何说?”
其实这就是变相?在给别氏一个糊弄的机会,只要?说回了府内去?查,去?管,人都散了,但凡寻了那庶子些许过错,亦或是强加一处,嫡子之位的事就算过了,任谁也不能?再跑到咸阳侯家里去?翻个顶朝天。
可曹氏哪里会允许,她僵着脸朝大长公主假笑。
“殿下做的是否有失偏颇,这上京城内谁不知咸阳侯夫人癖性,这般回去?,岂非是助纣为虐,您当是天下妇人表率,如今怎可见一小女为冤啼哭而不管?”
“冤?”
“尚未有定论,喊冤便是冤了,坐了这么多年的长平侯夫人,你又可学?的本宫半点??”
杨灵籁惊叹,长公主竟是个反PUA达人,曹氏想借悠悠众口去?压,谁知却叫自己丢尽了面子。
可即便是教训了,曹氏面子不好看,事情也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她突地想去?看一眼咸阳侯夫人,却见对方身上那股寒气退了下去?,额间有了些许细汗,收拢在袖子里的手仔细去?瞧就能?看出有些微微颤抖。
这镜湖之旁,根本生不出燥热,别氏是在紧张什?么。
而趁着人群的间隙,她猝然?瞧见站在假山一旁,正不知所措是否要?过来寻她的盈月,杨灵籁使了个眼神?,悄悄往后退到人群后,未来得及问旁的,只低声吩咐了几句,又重?新站回原位。
长公主正叫了杨四?娘上前?去?问,明明已然?知晓此事如何,却还是将杨四?娘的话又听了一遍,且是反反复复的去?问,明明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细节都要?百般计较一次,或许在旁人来看,是所谓公正。
曹氏只当长公主是不想掺这趟浑水才细细询问,虽不耐却也是老实等着没有插嘴。
可叫杨灵籁去?瞧,是故意在拖延什?么。
是为了等什?么人,还是为了给某个人留些时间?
可该问的总是要?问完的,大长公主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沉思不语的别氏,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忍,她本只需张嘴就可以把此事翻篇。
一国长公主所说的话,便是旁人有闲言碎语怕也是不敢违逆,可皇权之下,总有鄙陋。
新帝在宫中步履维艰,她作?为亲姑母,委实做不得什?么。
就像当年崔氏家难,为了皇权,她也是这般。
长公主是尊贵至极,是新帝都需上前?搀扶,次次免行礼的特例,可若有碍朝政,如何去?做日?后千古的罪人。
“本宫已是听全了来龙去?脉,当年苟夫人病重?前?,曾择了陈大公子收作?名下嫡子,可因一些繁杂之事,此事一拖再拖,至临世前?都未成,如今别夫人乃咸阳侯继室,此事却乃苟夫人所为,二者不同,不可相?较,依本宫看,此事就做从前?云烟散了便好。”
长公主说的极慢,话语里没有任何偏颇,就当前?论当前?事。
按理来说是这样,可前?提是,旁人不知苟氏乃别氏亲姨母,曹氏定会抓住这点?不放。
“殿下,您许是忘了,苟夫人是别夫人的亲姨母,论孝道,长辈遗愿该尽力?去?成才是,这也是咱们大燕立朝之本啊!”
曹氏面上是为你好的善意,心里却是幸灾乐祸。
重?提当年旧事,不知晓的挠耳挠腮,单从面上也觉着是此言有理。
知晓地心里都乱了,曹氏此话当真是杀人诛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过,如今翻出来,如何自处都是问题。
见别静娴不吱声,曹氏特意拿无形的针又扎了一遍,“别夫人,听旁人说,你极信菩萨,怕也是信在天有灵,苟夫人当年走的悄无声息,你如今成全了她的遗愿,也是尽自己的忠孝,也是像菩萨禀明自己的诚心啊。”
“虽说平白多了一个庶子记在名下,可就是日?后见了,也是用心怀念老人,你在这人世多念一遍,苟夫人在天上也能?多笑一天。”
长公主脸色已是极其难看,她从没觉得有一刻这般想堵上曹氏的嘴,多少年了,这人在京中肆意妄为,见什?么都要?掺一脚,给长平侯拉了多少盟友的同时,也就给自己带了最少恨,竟是不怕遭什?么报应。
长平侯选妇的时候是眼瞎了吧,何故看上这般从心里都发?臭的人!
众人心中难言,曹氏正洋洋得意时,一道残影闪过了杨灵籁面前?,唯一能?抓住的就是一块紫色的衣角。
原本正站在长公主右侧的曹氏,被左右掌掴,巴掌的声音像是鼓声,接连不断,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亮。
“啊——,好疼。”
“滚开,滚开!”
惨叫声唤醒了一片人,长公主也是花容失色,忙叫晶圆上去?拉架。
被几个奴婢拉住手肘的正是全程只站在一处不声不响的别静娴,曹氏虽被出其不意地打?了几巴掌,可也不是吃素的,情急之下伸手就扯住了对方的头发?。
别氏因为被人禁锢着,对于头皮的疼痛只能?生生忍着,就这般还是不躲,就要?去?不断的扇,可是手肘受制,比起之前?的力?道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这别夫人已然?相?当于被压着打?了,大把头发?被扯落的模样惨不忍睹,实在叫杨灵籁不太忍心,可身边也没什?么人,干着急之下,只能?自己上手了,急步过去?拉住了曹氏的胳膊,使了吃奶的力?气往后拖。
“谁抓老娘,松开!”
曹氏正是扯地上头,猛地被制住人都懵了,说话的功夫又被扇了,脸肿的像便利店里要?爆的香肠。
这可把一群人都吓坏了,长公主没想着这杨氏竟这般生猛,不由分说就要?上去?拉架,这时她也意识到刚才只拦住别氏,实在不妥。
这二人哪一个在长公主府受了伤,怕都是各自府上都要?闹一闹。
“都还愣着干什?么,分开她们啊!”
无从下手的婢女们终于有了主心骨,七八人合力?终究是给分了开来,只是该打?的都已然?打?完了。
曹氏的脸已经像个被揉搓的面团看不出形状,手里却抓着连带着血肉的一把头发?。
杨灵籁忙了半晌,气喘吁吁,也是心惊,她站在曹氏身后,能?明晃晃地看清别夫人揍人时面上的神?色,非是解恨,非是怨怼,而是冷漠。
那是怎么一种反应呢,就像是把你浸到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都没有那般凉!
她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只会靠肢体语言、靠话中好听来判断对错是非以及高兴与不高兴的怪物!
高兴了可能?是冷眼看你,不高兴了可能?是骂你,也可能?是拼尽全力?、不计后果?的弄死你!
和曹氏一个阵营的夫人们,哪里还敢在旁边看着,有的围过去?看曹氏伤势,有的在长公主面前?嘶声讨公道。
“殿下,别氏她就是个疯子,这可是长公主府,大庭广众之下,草菅人命啊!”
而听到这话的别静娴,像是幽灵一眼回头瞅她,那妇人被吓地一抖,越发?胆战心惊,刚才为曹氏心急,如今是为自己担忧,语无伦次的控诉。
“殿下,她有病!”
“这次是长平侯夫人,那……下次,下次就是我们啊!”
“当年,她连……连自己亲姨母都下的去?手,何况是我等,殿下,您定是要?禀明陛下,严惩别氏!”
“……”
长公主控制着场面,有些心力?憔悴,这些人一个一个抓住了把柄,就是想在别静娴身上挖出一块肉来,耳边嗡嗡的声音吵的心烦意乱,怒极甩袖。
“全都闭嘴!”
“谁再多言,滚出公主府。”
掌权多年的气势不容小觑,整个静亭都默了,连天边不小心飞过的雀鸟都惊的调转了头。
唯独曹氏还要?拉着身旁的侍女挡在身前?,要?死要?活地不让旁人看,嘴里骂骂咧咧地全是污言秽语。
“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去?了公主府的侧殿,也幸亏府内本就有太医备着不时之需,二人被扶坐在案几两侧,女医士一左一右就要?为人看诊。
谁知曹氏又要?闹,“快,让她滚出去?,我不与疯子待在一处!”
别氏在一旁巍然?不动?,像是没听见。
长公主又发?了顿脾气,才算是好生看了,只是瞧着这二人,冷着脸,长久没说话。
别氏的毛病日?久,曹氏招惹是嘴贱,可是也不能?随意殴打?朝廷命妇,长平侯爷手里的军权是实实在在的,咸阳侯府却是没根的浮萍,表面上站在中立派,实际却是新帝招揽之人。
这也是为何当时她不能?随意去?帮别氏出言声讨,只能?看似公平的公平。
咸阳侯府的秘密怕是要?瞒不住了……
安平伯夫人是曹氏至交好友,二人向来一丘之貉,今日?曹氏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如此伤,为了这手帕交的情谊,还是为了安平伯府与长平侯府的情分,她都要?第一个站出来。
何况二人是真的关系不错。
曹氏还是被一群人遮挡住,可她却是第一个看清的,那张脸是真的惨淡,别氏是真的下了死手!
“长公主,到如今地步,您还是要?维护别氏吗,她打?了朝廷命妇,是陛下都要?责罚的!”
“长公主何曾偏袒,伯夫人当真要?甚言。”晶圆忿忿道。
“怎非不是,我等都瞧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长公主就想要?为别氏开脱,是长平侯夫人拆穿之后,才不得不叫别氏去?认,出此事后又不立即发?落别氏,此乃上上等的偏颇!”
第42章 不听话
气急败坏的话脱口而出, 张氏才意识到自己怒极而僭越,她可以认为长公主错了,可并非能当?众指责, 纵使她是氏族内一份子?, 陛下也不得不给予荣耀,可皇室和臣子的身份是为鸿沟,即便?是曹氏再张狂, 也是背地里刺挠几句, 谁想端上台面就输了。
长公主冷眼瞥她,目光极淡, 却让人不敢逼视,不由得噤若寒蝉。
一刻之间, 张氏的手心蓄起汗来?,她迫切想寻个由头糊弄过去,恰巧杨灵籁正怼在门框处不知在翘头望着什么, 模样十分鬼鬼祟祟。
“殿下,臣妇想求您处置杨三娘子, 为长平侯夫人赎罪。”
侧殿里本是人声?喧闹, 张氏这一句话, 几乎吸引了全?部人的心神。
处置杨三娘,安平伯夫人这是想与当?场与国公府结仇?
张氏却越说越是振振有词,“臣妇与长平侯夫人去往静亭时,杨三娘便?在, 她与咸阳侯夫人不知在其中谈论了什么, 后杨四娘伸冤, 她不仅不为自己的庶出妹妹撑腰,反倒是极近诱说是杨四娘自导自演, 臣妇怀疑,从始至终,挑起咸阳侯夫人与长平侯夫人嫌隙,想要渔翁得利的就是她!”
一连串的顺下来?,按着张氏的逻辑,静亭伊始,杨三娘故意接近别?氏就是意有所为,故意挑起别?氏与有争端的杨四娘对立,此后又借曹氏等人之手,彻底闹大。
众人默了,杨灵籁笑了,这安平伯夫人是脑子?被门?夹了,从始至终她就只是想打听一下别?氏,怎么偏就要扯上她做垫背的?
“伯夫人,怕是为长平侯夫人焦急心切,才误说此言,若是照您这般,三娘挑起两府争端,也无甚可求,岂非是给自己寻不痛快?”
本就被打架场面吓地一时没静下心来?的妇人们?听此一言,果断放下了吊在半空中的心,她们?是真受不住了,兹事体大,已然有了两府牵扯,再白白搭上一个国公府,今日她们?还能不能平安回去。
张氏虽不占理,却也硬是要在骨头里挑渣子?,“本夫人不知你作何要这般,可当?时杨四也说了,你为了与你交好的五妹妹不惜陷害她,怕就是忧心那?庶子?有了嫡子?之位,让你那?五妹妹嫁去后失了先?机,到时你无法占好处罢了,至于后来?牵扯到两府,谁知你焉不会?有更大的筹谋。”
此话一出,妇人们?的心又咯噔一下,怎么办,安平伯夫人说的也好有道理。
国公府、长平侯府,一武一文,是氏族内的两派,难保杨三娘的所做作为没有吕氏在其中授意。
众人左右难为,疯狂倒戈之时,门?外有了响动。
有侍女急步进来?通报,“启禀长公主,是国公府九公子?与咸阳侯府世子?求见。”
原是撑腰的人来?了。
杨灵籁一愣,吕献之,他也过来?了?
她是忙里偷闲让盈月去叫了人,可也只是咸阳侯世子?一人啊,难不成是吕献之没哄好,叫王氏那?也要杀过来?了?
两个身高?八尺的成年男子?,进了了这慌乱之下寻的不知哪处的狭小?偏殿,屋内霎时逼狭起来?。
吕献之她自然认得,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冠有些乱了,翘出几根呆毛来?,他呼气的频率有些高?,像是一路被追着跑来?的,见着她之后,眼神霎时亮了一下,仿佛是寻得了什么救星。
至于他身边的那?个陌生男子?,怕就是陈繁了。
不得不说,杨晚娘的话定是有不少诈骗的成分在的,什么被世人言语诟病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忧郁公子?,什么有志而不得的才子?,这分明就是一个惯会?装的大尾巴狼。
为何这般说呢,陈繁的长相就不是读书人那?一挂的,乌发束在头顶,蹙眉间就有戾气溢出,是军营中人的模样,那?双眼锐利且凛然,透露着霸道和强势,一看就是极有底气而非抑郁不得志,至于有才,咸阳侯府那?等人家?,会?让自己的世子?爷入不得朝,做不得官,唬谁呢?
别?静娴本还安坐在位置上,可瞧见陈繁的那?一眼,顿时就坐不住了,不顾太医上药的手,就要离开座位。
可谁知高?大的男子?三步迈做两步,就将人给老老实实摁下,给了那?医士眼神是要继续,可待他细细看清头顶那?处空空的头皮,那?张脸是霎时铁青一片,鹰眸将殿中之人一一看尽,最后落在曹氏那?处。
别?静娴头顶的伤口即便?被覆住了大半,可黏连的血迹一看就是那?掐架之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没有丝毫收手,陈繁作为儿子?如何能忍。
被父亲捧在掌心的母亲,那?个受丁点?委屈都要抹泪之人,如今容貌有损且伤口狰狞地挨到了现在,就是因为听了他与父亲曾无数次在每一年都要细细叮嘱之话。
陈繁已然被自责淹没,他不仅憎恨让别?氏受伤的曹氏,也憎恨未能第一时刻守在人身旁的自己,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去管别?人的猜疑,去隐瞒一些本是该公之于众的秘密,做一个被天下人都害怕的毒妇、妒妇,当?真是极好的吗?
被那?股浓厚危险气息包围的曹氏,风声?鹤唳,因是被婢女团团围住,她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能眼神询问自己身旁的亲信,得知是陈繁到场后,她怒了。
这一对贱妇竖子?,打上门?来?,是想众目昭彰之下逼良为娼吗?
“长公主,既是咸阳侯府来?了人,今日臣妇定要好好讨一讨公道,别?氏当?场行凶,殴打命妇,这罪臣妇不会?白受,若是他们?拿不出什么诚意来?,臣妇定也是要去太和殿上闹上一闹,好叫旁人都知晓,高?高?在上的咸阳侯夫人竟是一个想拿人命去的极恶之人!”
陈繁可不会?怕这些,在军营多年,他只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都要论实力,咸阳侯府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更何况,陛下未必会?帮长平侯!
“曹夫人,血口喷人的本事年年都要精进,我母亲坐在这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可不是怕了你,你不过区区受了几个巴掌,可我母亲也被你薅断了头发,容貌有损,亦是我咸阳侯府有损,论轻论重,也是曹夫人你先?与我母亲赔罪!”
话说的极其张扬,且盛气凌人,曹氏当?场急火攻心,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剜她的肉,怒气让她失了理智,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婢女,那?张猪头脸赫赫在目。
众妇人再倒吸一口气,她们?之前随意瞥了一眼已是深觉惊恐,如今那?张因为抹了药膏的脸再露出来?,只会?更丑。
本是还想再讽刺几句的陈繁也卡壳了,他是想理直气壮的,可众目睽睽之下,真是无法,曹氏伤在脸且如此重,日后能否出来?见人尚且是未知数,他母亲却是头顶,遮一遮还能顶,论伤还真是没理,若是他强词夺理,长公主还在,真闹到陛下那?还真是就差了一截。
“陈繁,你与你那?母亲果真是一丘之貉,仗着咸阳侯的名?声?在外欺软怕硬,如今没话说了,是真不敢随我去那?太和殿上辩上一辩,可迟了,你叫本夫人不惜当?众丢了面子?也要自证,今夜我定会?连夜入宫求陛下做主,尔等到时便?等着与我下跪认错罢!”
曹氏已然是不管不顾,她今日无论如何是都要叫别?氏此生此世都在上京内抬不起头来?。
其中恶毒的字眼和险恶的用心皆让陈繁暴跳如雷,可到最嘴的话还没说,手便?被紧紧握住了,一低头便?见别?氏朝他摇头,意思是就这般过了。
他有些无奈,可一旦想到其中禁忌,头昏脑涨的心态顿时冷了,这么些年没有说,如今道出来?,母亲洗脱了又能如何,怕到时又是另一种?惧怕。
这边的僵灼反而叫杨灵籁暂时得以脱身,她稍稍靠到了吕献之旁,低语几声?,“你为何过来?了,母亲呢?”
吕献之被问住了,他该说什么,母亲同旁人一起看他好戏吗?
见人久久都不搭理她,杨灵籁纳闷,没侧头,只是强硬地戳了几下他的胳膊,咬牙,“你嘴黏住了,快说!”
可谁知戳着戳着竟没人了,她不得不回头去看,吕献之竟足足退开了她三丈远,像是用无声?画出了一条鸿沟,总之你一头我一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事还真就不能说了。
杨灵籁急了,她在这要死要活的掐架,正是要紧的时候,二愣子?还给她猜谜,这人到底把事搞砸成何般模样了,连与她站一处都不敢了。
总不会?是有比王氏提着二十米大刀还来?得难受吧!
不行,她一定得知晓,到底是何事。
吕献之躲,她就追,狭小?的殿里,他还能跑哪去。
两个人像碰碰车一样,杨灵籁这袖子?刚给人接上边,人就跑了,那?脚就跟学了太空步一样,一会?儿变一个位置,她只能再赶脚,也不知是追了几回,最后一次给人堵门?边了。
吕献之不动了,回头去看的时候,明显对迈出去带着几分抗拒。
杨灵籁抱胸就站在那?,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跑啊,你倒是跑啊。
“母亲未追来?,你莫要再问了。”
“她没追来?,你怕什么。”
可吕献之竟是又抿唇闭地严严实实,这可叫杨灵籁给气坏了,转头就走,他不说,待日后问了盈月,左右都是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男人,就是倔!
回到前排看戏的地方,曹氏或许是觉得自己刚才技高?一筹,叫这些人怕了,越发叫嚣地厉害,也不顾忌什么面子?了,就是要让自己骂地痛快。
她都伤成这样了,换成谁怕都做不到继续无动于衷,发发疯肿么了,她就是要给自己出这口恶气。
陈繁护着别?氏,越听面色是越差,放在一侧的手握成拳,若是在军营里,今日他就可以叫曹氏打的头破血流,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哀嚎。
可是他不能。
长公主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陈家?若是自己想息事宁人,务必就得受这一场罪,长平侯真闹到新帝那?,新帝或许会?帮陈家?,但更多的怕也是责怪,责怪他们?让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地。
如今可并非是削减氏族的好机会?,咸阳候即便?诚心可鉴,且无条件倒戈或许都难以让陛下做到这一步打草惊蛇,更何况咸阳侯自己也有自己的算盘,如今也不过是刚刚得了信任,此时去闹,那?无异于饮冰寒雪,自绝后路。
按她来?说,咸阳侯府的秘密此时公之于众,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别?氏,已不会?再坏,如今就要看陈繁能不能做这个主。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杨灵籁,这个杨三娘,今日做了不少事啊。
她或许已经猜出来?了,倒不如便?叫她去做这个推手。
杨灵籁正垂头游神,被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盯上,顿时打了个哆嗦,待看清是长公主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接收到其中的暗示时,更是汗毛倒竖。
长公主笑了,她知道这杨三娘是个聪敏人,如今一瞧,果真如此,今日她就索性只当?给对方加个筹码,至于做还是不做,就要看这吃了秤砣心够不够沉了。
杨灵籁何止是懂啊,她可是太懂了,长公主这是想叫她去开那?个恶口,还给了一点?无形的承诺,此后如何兑现一事,不好说,但她还不得不抓了这跟线走。
因为她要做的是人上人,第一个人她靠着吕献之捞着了,可第二个人,就难了。
吕氏新妇又如何,二房还没做国公府的当?家?人,吕献之如今又处在一个迷之状态,距离做那?高?高?在上的首辅还要不知多少时日,她怕自己在这段时间举目维艰,就要有人能站在她这一处,长公主也罢,日后或许会?加入陈府的杨晚娘也罢,都是她要上赶着结交之人,否则这么尽心尽力,还被人诬陷做什么。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怕的,至少是心里没底。
杨灵籁想瞧几眼盈月给自己打打气,可才想起对方不在,也不知是跑哪去了,竟是见不得人。
这眼神扫着扫着,不经意地就落在了吕献之身上,顿时她动了,也不见刚才因为某事的怨怼,亲密地就要靠在人身边说悄悄话,只不过无法忽略她紧紧拽着人胳膊的手。
跑什么,今日如何是跑不得。
薄薄的衣衫哪里能挡住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吕献之觉得自己现在魂魄可能要飞了,脑袋跟浆糊一样,不敢去瞅二人之间到底是如何模样,想装成眉目清正的模样,偏偏眼神木木的,一看就是心不在此。
“郎君,三娘有些怕。”
怕什么,怕旁人被虐的还不够惨吗。
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吕献之又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在想什么,便?是杨氏做些什么,皆是她的自由,况且做这般洒脱人有何不好,总是比你自己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杨灵籁也不拘他说什么话,继续卖着可怜,“郎君,三娘若是做了件不太该做的事,或者说是,有可能会?让咱们?不义之事,郎君你还会?站在三娘这边吗?”
不太该做的事做的也不少了吧。
至于不义,什么时候义过。
吕献之总是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猛然冒出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当?杨氏说一句假惺惺,额不,是看似委屈的话,他就会?不自觉地在心里碎碎念。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甚至即便?是这么想着,知道她在做戏,可也总是忍不住站在她那?边,就好像杨氏做的事,其实他也认同,亦或者说是,他也想做。
就比如现在,他的嘴很不听话。
“既是想做,前因后果明晰,何惧。”
这比只回一个“会?”字还叫他难受,他觉得自己在学她,且根本刹不住。
第43章 反转
原本还?在哭唧唧的杨灵籁瞬间展颜, 抱着人的手臂左摇右晃,好话像是不要钱的倒出来。
“郎君,你果真是个好人, 日后三娘身旁若没了你, 可?该怎么办。”
还?沉浸自己难以自控悲伤中的吕献之,苦笑半晌,心不在焉, 随口道。
“哪里好了……”
“在三娘看来, 自是哪哪都好。”
“郎君生?的风流倜傥,学识上又颖悟绝伦、巧捷万端, 对待妻妇惜玉怜香,事事顺从, 实乃上京第一的好好郎君,无人可?以驳斥。”
吕献之僵直的脑袋终于?动?了动?,目光呆愣的看着她, 像是之前的话还?没消化好。
“哎呀,好了, 郎君, 你便?在这好好待着, 三娘还?有事去忙,回来再好好与你去说?。”
杨灵籁对于?吕献之身上时来时不来的情绪早就习以为常,只当这就是学霸的共同点,相比后世的千军万马独木桥, 如?今古代的科举才是变态百出, 谁去那贡院里遭一场罪, 谁都是大神,况且每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没有溺死也得呛出毛病来。
回神过来,瞧着人扭头就走的果决身影,吕献之才后知后觉自?己被?用完就丢。
果然,他就知晓,从杨氏嘴里说?出来的话,且还?是夸奖的言语,百分之百都是噱头!
正站回远处,打算发力的杨灵籁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喷嚏,就这一声响,话也不用说?,场上争执的曹氏不满意地要刀她,长公主是等她好消息,陈繁是纳闷,众夫人们则是张惶,这吕氏新妇难不成是又要无事生?非。
被?一举推上断头台,她尴笑着先劝了句。
“若不,打嘴仗的先停一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讲道理。”
“呵~”
这一声嘲讽已然成了曹氏的口头禅,今日她还?真是在这长公主府瞧谁都不顺眼?,这个上来就在宴会上找她茬的小小杨氏,当排第二,第一自?然就是别?静娴那天杀的东西。
“杨氏三娘,你是有何底气站在这多言的,说?到有头有脸,你又是哪里跑来的小喽啰,王夫人不在,你就敢借着吕氏的名?头招摇,也不怕回去被?罚地抬不起头来,一个小小新妇,规矩都没立好,放你出来做什么!”
被?狂轰滥炸一顿的杨灵籁,深刻意识到,今日之事已然是叫曹氏疯了,脸面什么对于?她来说?都是浮云,总而言之,她脸坏了,再怎么发脾气旁人都得受着,情理之中的事谁敢拦着,只是可?惜,今日她还?真就得做一回这长平侯府的恶人。
“曹夫人怕是与母亲不熟,我家母亲为人和熙,对三娘更是悉心照看,何来立什么规矩,那等恶婆婆做的事,怎会与我国公府沾上半点关系。”
“至于?借着名?头招摇,三娘可?是觉得冤枉,今日,伯夫人三言两语就想叫三娘顶罪,如?今侯夫人又借此宣扬三娘是个只知耍身份的无知小妇,怕是天上都要六月飞雪才好昭告这等弥天冤情。”
安平伯夫人张氏眼?睛喷火,若是她手里现在有个帕子,都能?使劲上去给杨三娘堵上,瞧瞧,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杨三娘,你在这闹着下冤雪,就不怕老天爷一道雷先劈下来,小小年纪嘴里全是糟话。”
见她垂脸不说?话,张氏正想再嘲讽几句。
可?谁知杨灵籁仰起头就是笑,言语里全是无所谓,“我是不怕啊,这世间办了亏心事,犯了杀人罪的,比比皆是,三娘才多大年纪,这十几年来能?做的事才多少,论?资历也得轮个百八十年吧。”
“你!”
“伯夫人何至于?如?此破防,怕不是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比杨三娘子要难看多了。”陈繁拉着脸,面色有些吓人。“从始至终,杨三娘子辩解的都是蒙冤之事,偏偏伯夫人在此挑刺,故意误导,用心险恶。”
“咸阳侯世子,还?真是将?自?己母亲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张氏顾忌伯府脸面,做不到撒泼打滚,只能?扭曲着脸阴阳。
长公主见这二人又吵起来脑壳发疼,她看了看杨灵籁,却见对方好似胸有成竹,想着或许她是在等什么合适的时机,便?没有制止。
杨灵籁:倒也不是,她只是有些无从下手,原本是想劝人的,结果怎么陈繁先替她吵起来了,这般她之后的话可?不好说?了。
不行,这架还?是得她上!
“陈世子。”
被?叫了一声的陈繁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询问,我这可?是在帮你,你叫我做什么?
“世子,若不我们坐下来细细谈谈,这般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杨灵籁无奈道,她还?真不需要帮,一会儿陈繁能?自?己顾好自?己都是好的了,况且这人诓杨晚娘的账还?没算呢,咸阳侯府这些破事,她是一点都不想管,奈何还?必须得试着去管一管。
看着这个月前掐尖嫁入国公府、名?震京城的杨三娘子,陈繁挑了挑眉,此人脾性?在一群小娘子里当真不同,母亲受人欺负也是她提前给递了消息,沉默半晌,他点了点头。
“杨氏,你是不是闲出病来了,此事与你何关,长公主都未曾发话,本夫人为何要听你的话与这等无知小儿去谈,若非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今日我罚你一次,无人可?以指摘。”
“今日,我这话还?真就撂在这了,別静娴所作所为,本夫人绝不揭过,纵使翻出了天去,情理天理王理,也是本夫人压她一头,便?是別静娴要与我磕头认错,此事也别?无它选!”
被?贬低的杨灵籁面上没有丝毫怒意,曹氏说?的这些她承认,也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只是神色却意外?凝重起来,每说?一句话都要顿上一顿。
“夫人,当真如?此果决,一点余地都不留?若此事尚且还?有余因未曾查明,闹到太和殿上,陛下得知旁因,长平侯府如?何对待,陛下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侯爷也是朝廷重臣,为国为民,您当真要如?此吗?”
曹氏险些要捧腹大笑,“一个小妮子,给你点脸面还?真要上天,她別静娴可?是这上京第一毒妇,算计又害死自?己的亲姨母不说?,还?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你说?她有难言之隐,简直荒谬!”
可?待她说?完,就见别?氏不知何时从身旁冒出头来,那双平日不怒自?威的眼?眸里,如?今都是临近癫狂的样子,曹氏想起不久前那于?她如?阎罗临世般的经历,真的一模一样。
她像是惊弓之鸟,不顾罗裙繁琐、姿势不雅,拔腿就躲在一群侍女身后,嘴唇颤抖发白,声音尖利,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疯了,真的疯了,你们快、快拦住她,她要杀我!”
陈繁也吓了一跳,以迅雷之势将?人困在怀里,别?氏被?拦住了,眼?神里露出困兽之态,直直冲着曹氏的方向,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她说?的…不对。”
“是苟氏,是她害了…我!”
她说?这两句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甚至有微微鲜血从嘴里渗出,待停下来,已是瑟瑟发抖不能?战立,浑身冷汗淋漓。
此番姿态,让所有人呆若木鸡,只有曹氏依然浸透在无端的恐惧里,嘶哑乱叫。
“疯子才不会说?自?己是疯子,別静娴,你就是一个从根里就烂透了的人,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旁人就会信吗,贱妇,杀人罪犯,你就是十恶不赦!”
陈繁根本堵不上曹氏的嘴,只能?无助地捂上别?氏的耳朵,嘴唇无力地压抑着抖,鹰眼?里闪过重重杀意。
“够了,曹夫人,你能?不能?先闭上嘴!”杨灵籁实在怒了,“你,还?有你,都给我好好站住了。”她指了指曹氏,又指了指别?氏,语气强硬到给旁人觉得她在发号施令。
可?没错,她就是在发号施令!
混乱的场面终于?因为一个胡作非为,大言不惭的杨灵籁给制住了,所有人都在看她,有的是惊吓,有的人是觉得她不自?量力,有的人觉得她跟别?氏一样是疯了,总之以乱制乱,以疯制疯的效果十分显著,谁也没说?话了。
处在角落里,也被?一群夫人们像猴一样看的吕献之,甚至产生?一丝冲动?,想卖出那个门槛,可?是脚在地上碾了又碾,一点也没挪。
杨灵籁的声音极大,他自?然也是听见的,即便?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模样,也知晓长平侯夫人与咸阳侯夫人之间产生?了肢体纠葛,且愈闹愈大,而他的新妇正在其中拉架、吵架、骂架,装得了委屈模样,做得了黑脸包公,来回切换,天衣无缝。
夫人们妄想从这位杨三娘的郎君那寻得一点安慰,至少,这位上京有名?的端方公子乃是陛下都曾夸奖过之人,这等翩翩公子,该是明事理之辈吧,娶了这样的新妇也是可?怜,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要这样来偿。
可?谁知她们在对方眼?神中没有发现丁点的不悦,也没有嫌弃,对方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杨氏三娘的身影,做个门神,仿佛在伺机而动?,若是杨三娘受了一丝的委屈,就要冲上去为她做主。
受到打击的夫人们,无神地收回目光,不约而同想到:杨三娘是个人人都触不得的毒物,好好的公子竟是失了智,被?哄骗成这等只会儿女情长、英雄救美的泛泛之辈,日后定是不能?教自?家儿郎、闺女与其一路。
其实只是在纠结自?己刚刚所言甚怪的吕献之:他说?与杨氏的话,当真是…唉
杨灵籁不知晓这边的状况,而是尽心尽力地刷着业绩。
“陈世子,别?夫人刚才说?不对,说?是苟夫人害了她,你真的、还?要再瞒下去吗??”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可?陈繁和别?氏却像是被?戳到了禁忌,眼?神里满是惊疑,他们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杨三娘子,心中滚过无数想法,最终都归结为一条:她知道了什么。
“杨氏,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对错,什么苟夫人,你若再添乱,王氏与长公主不罚你,我也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可?杨灵籁没有回头,她不仅没有看曹氏,也没有看别?氏,只是顶着陈繁目不转睛,郑重地又问了一遍,“当真,还?有理由瞒下去吗?”
別静娴冷静下来后,极力拉着陈繁摇头,若非他皮糙肉厚,指甲险些要在他手里扣穿洞来。
“今日之事,曹夫人已然要状告陛下,毫无余地,夫人担了一个骂名?,如?今又要再添一个,牵连侯府、牵连侯爷、牵连世子,与其用恶事遮掩,何不坦坦荡荡,嘲讽总是嘲讽,至于?他们在嘲讽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停。”
“不要再说?了。”陈繁怒吼。
掷地有声的话语,儿子的崩溃回荡在殿中,又在別静娴的耳朵里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她像是突然被?风压断的枝头,可?其实早就半折不折,如?今杨灵籁的话就是打破了她这些年的安之若素。
她不知道吗,她其实知道,侯爷,儿子在外?受了不知多少白眼?和嘲弄,尽管每次不说?与她听,可?每年的这场生?辰宴,她都能?听到许许多多。
“母亲,你不必管这般多,既是不愿,就不用。”
陈繁想,如?果可?以,他和父亲其实宁愿从没遇到过母亲,这样,她或许就不会遭这般多的罪。
不知为什么,杨灵籁觉得这句话略有些熟悉,她猝然间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目光不用在人群间隙里逡巡,却能?落进那双淡薄的眸子里。
他站在那,好似没有动?过。
心头泛上些奇怪,杨灵籁别?扭地回过头,见着别?氏母子二人的样子又有些唏嘘。
“繁儿,罢了,罢了。”
当事人曹氏十分不解,她想继续埋汰几句,可?心里像有什么预感?,竟没能?说?出口。
陈繁将?别?氏扶坐在圆凳上,看着曹夫人还?是怨,可?又看了眼?长公主,对方眼?里的默默认同,让他终于?一字一句地开始解释。
“曹夫人,今日之事,咸阳侯府确实欠你一个赔罪,我作为世子,可?以给你这个承诺,但,这不代表,曹夫人你自?己就没有过错,长平侯府亦需要为我母亲道歉!”
曹氏满腔怒火,简直要炸了,“竖子,尔敢如?此大言不惭!”
“曹夫人不用如?此大动?肝火,今日我陈繁,定会给你一个无可?指摘的理由,待你听了,孰是孰非,不单你会判断,在场诸位都会!”
长公主也说?了话,“长平侯夫人,既是要追责,不急于?一时,陛下那也不是什么腌臜乱事都会管,待陈世子说?完,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曹氏还?想再说?,却被?安平伯夫人拽回了座位,朝她摇了摇头,曹氏不甘,扭头不再说?话。
陈繁起调起的高昂,可?是轮到真说?了,却又是几番难言。
站在一旁的杨灵籁叹了口气,主动?站出来,“事关陈世子母亲,自?行揭露伤疤非人道,若不三娘来说?,世子听,若对,就点头,若不对,便?改,若少了,自?行补充,如?何?”
本在一旁沉默的別静娴也不免对于?她的话错愕不已,这三娘子到底如?何有这般底气敢去说?她知晓这等旧事,此事除咸阳侯府与苟家,已全部封口。
若只是靠猜,她也想知晓,对方到底猜的是何模样,她这个在外?凶名?赫赫的咸阳侯夫人,到底在一个外?人面前会是何等之辈。
那般多人都没怀疑过,竟是叫一个小女娘扯到了关键之处吗?
她看了眼?陈繁,像是认命了般,点了点头。
第44章 心病
杨灵籁语速不快, 字眼扣的极准,铿金霏玉,立求让所有人听地清清楚楚。
“曹夫人, 你说别夫人患有疯病, 此言有误,别夫人患的应该是心?病,此病平日不会出现端倪, 只一旦有人戳中心病病灶, 人就会自我防御,心?性极易暴怒。”
在现代来讲, 俗称第二人格。
曹氏想反驳,别氏她就是疯了, 可周围人都在细细听着,没人说话?,长公主就站在她跟前, 怕就是故意不让她生乱,只好捏着帕子, 咬牙忍。
“夫人心?病, 或许就起自当年?的苟夫人, 此事,三娘并不知悉,但众人口里所传该为假,真正的真相怕夫人自己才是受害者。”
吸气声传来, 世?家夫人们面面相觑, 说了这般多年?的话?, 竟然是假的,这杨三娘怕是自己杜撰吧。
可紧接着她们又见陈繁竟然点了点头, 顿时唏嘘一片。
陈繁看?着杨灵籁,目色复杂,看?了眼别氏,回头说起,声音艰涩。
“母亲确是在当年?那场事后患得此病,也确是杨三娘子所说病症,心?病,无所医,几乎所有医师束手无策。”
“当年?,苟氏以邀请做客为名,将作为外甥女的母亲请到家中,实则…是想将我母亲诓骗作我二叔的新妇,母亲察觉不对,却已无力?回天,阴差阳错,不知何处出了问题,竟是与父亲有了纠葛。”
夫人们哗然,咸阳侯的二弟,不是个傻子吗,虽是嫡子,却自幼痴傻,咸阳候成婚后也未曾与这傻二弟分家,前老侯爷也为这痴傻嫡子留了不少?银财傍身。
苟氏图谋傻小叔子的银钱,搭上自己的亲外甥女,结果?送出了自己的相公?!
“外祖母得知消息,气急攻心?而死,母亲备受打击,患了此病,父亲他?知晓真相后,与苟氏决裂,书?信与苟家商议,明面上就说苟氏已死,其实是偷偷送回了苟家,只是没多久她就暴病而忙。”
众夫人再叹:苟氏,是自己把自己气死的吧!
“此后,父亲他?愧对母亲,便去别家亲自求娶母亲为继室,月余后,诊出有孕。”
说完,陈繁别过了脸,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杨灵籁只好再次接过,“别夫人病症应是极其严重,医士或许是说别夫人需静心?修养,亦或者是别夫人自己不接受自己有病的事实,外加本性柔弱,若是旁人知晓侯夫人乃是一患病之人,袭来的流言蜚语怕是会击垮本就脾性孱弱的别夫人,咸阳候爷便想借此让世?人猜疑先隐瞒此病,又可借机让别夫人日后即便不多言语也可以撑起门面。侯爷是想夫人还能走出侯府,而非做一个旁人惧怕嘲讽、自己也无法接受的患病之人。”
原本一动不动,仿佛置身事外的别氏,仅仅只是眨了一下眼,整张脸已然湿透。
“侯爷…他?待我极好,只是我没用。”
“母亲何至于这般说,父亲与儿子这般多年?来,虽处处为母亲考量,可却也造就今日局面,其实很早之前就已错了。”
陈繁面目通红,说话?也不见从前平稳。
“在外来看?,母亲因此成了一个毒妇、妒妇,十恶不赦,人人避之不及,每年?仅有的一次光明正大的出府,也要千般叮咛,万般为难让母亲去背那些词句,唯恐让旁人看?出一丝一毫,可母亲本就是不爱张扬之人,也不爱出府,每次都是折磨罢了。”
“若按母亲自暴自弃的话?来说,我与父亲或许本就不该与母亲相遇,万般皆痛,皆是苦!”
第45章 不认人
陈繁的话像是一根尖刺戳穿了别氏的防御, 那?股强撑着的气势终于褪地一干二净,眉眼里哪还见得丝毫强势,勉强用袖子?遮住脸, 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
甚至哭着哭着, 还吸了?吸鼻涕,声音里的委屈都要化成水滴出来。
“繁儿,我想回去, 不想……再待在这了。”
陈繁沉声应了?好, 他站起身,去瞧曹氏, 却也不露声色地将别氏放在身后护地严严实实。
“长平侯夫人,这本是咸阳侯府的家事, 却不得不在长公主的宴席上揭穿,虽是形势所逼,可?也实实在在给长公主的生辰宴添了?麻烦, 此事需得两府再议,想必曹夫人与我该是一般想法。”
气焰上头的曹氏已经在张氏的劝诫下静下心来, 只是目光阴沉, 语气带着刻薄。
“原来, 陈世子?也会说人话,本夫人敬畏长公主,自然是要、回、府、再、议。”
“曹夫人,不用如此勉强, 我知你是当此是狡辩, 也不怕你去查, 当年苟氏被送回苟家,这些年来我父亲与苟家达成的共识, 只要稍加查探便会水落石出。”
“不管你是否还想闹到陛下那?,我母亲之事已然公之于众,咸阳侯府不怕质疑,无论长平侯府想如何商议,我与父亲都恭谨相陪,待那?时,该赔罪之处,无人会躲,但想必曹夫人也知晓自己并非全?无过?错,希望到时,也要叫长平侯一同备好与我母亲的赔礼!”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不管曹氏心情如何,陈繁已然与长公主告罪,扶着别氏先行离开。
被揍了?一顿,本是完胜之局,却被掀了?顶,如今,还要叫她这番模样?去谢罪,陈繁这对?贱人母子?怎不一同去死。
面?色扭曲下,不小心扯到伤口,曹氏又开始龇牙咧嘴,模样?十分滑稽,贵夫人的气质丢地一干二净。
杨灵籁倒是额外得了?陈繁一个眼神,其中多?是感激,剩余的便是有些微妙的东西,像是乞求。
求什么,求她不要跟杨晚娘说,他这个所谓抑郁不得志的才子?其实是个脾性?张扬的莽夫?
别静娴本是被护着走地飞快,却在出门前的最后?几?瞬,回头瞧了?她一眼,再又是欲盖弥彰地移开。
这一对?母子?好生有意思,一个装强势毒妇,其实是个社?恐达人,一个装社?恐,却是个军营悍匪,属性?搭错了?吧。
一场宫宴,走了?俩死对?头,气场意外变得和谐起来,如果没有王氏,像看死尸一样?瞧她的眼神就好了?。
闹地这般大,王氏不可?能没收到风声,之所以没过?去,怕是被长公主的人给按住了?,已经牵扯不少世家,再添一个国公府,长公主今日?这生辰宴也莫需要办,直接请了?戏班子?一块唱得了?。
杨灵籁只得叫盈月挡在桌案旁,将王氏的目光挡地严严实实,今日?晨起晚了?,为了?赶趟,饭都没得吃,这午食怎么也得好好用一用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着挨罚啊。
“吕公子?、三娘子?,长公主唤您们上前桌用膳。”
刚刚给自己塞了?口大块鹿脯的杨灵籁,面?不改色地当着晶圆的面?咽下去,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嚼了?几?口,像是奔赴刑场一样?,带着决绝蹬地站起身,一点没叫身旁的盈月搀扶。
晶圆被小惊了?一下,一是觉得这杨三娘为何动作如此不雅,二是对?方这神色瞧着也太?吓人了?些,长公主是恩赐,不是杀头。
她忙不慌地瞟到了?一侧的吕献之,心中又闪过?几?分怔然,九公子?为何黑脸了?,莫不是不愿与长公主共饮,亦或是与杨三娘生了?龃龉。
可?刚才,杨三娘处理两府争端,也算做的天衣无缝,九公子?该是欣喜才是,况且何时清风朗月之人也学会了?这等厌人之色。
可?任是她如何想,其实都想不明白的。
吕献之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转变,长公主是皇族之人,比国公府身份贵重,上前与长公主共饮,意味着是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他还未曾学的明白,这岂非是又要闹出笑话来。
他今日?心乱,一点都不想再被人看热闹。
杨灵籁端着笑,被领到原本别氏所坐之位,正巧与王氏斜对?桌,离得近了?,她也就越能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杀气。
她勉强朝人假笑一下,即刻垂下头,如今,只能盼着长公主能给点力,叫她回去能有个好日?子?过?。
王氏对?着长公主举杯还算和颜悦色,待落到杨灵籁那?,嘴角就连一丝弧度都看不到了?。
若现在是在国公府,她怕是已经拿了?戒尺,就算不抽,也该是得摆出来亮亮色。
这杨氏已然是胆子?要飞上天了?,长平侯夫人是什么人,咸阳侯府夫人又是什么人,她是想自己活的不够长,嫁作二房新妇,过?的太?能放肆了?些。
当然,吕献之这个亲儿子?,她也没放过?,左右都是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一同罚了?,谁也不冤枉谁。
长公主看着王氏面?前一套背后?一套,那?副恨不得要掏刀子?的模样?跟她还做闺秀时,简直一模一样?,她放了?手?里的杯盏,面?上笑意绵绵,带着亲近之意。
“名姝,今日?我细细瞧着,你这新娶的儿媳,与你从前可?是相像。”
都是会变脸的主,不同的是王氏嫁入吕氏许多?年了?,还是那?副稍带天真的模样?,便是连眼角的细纹都比她们同般岁数的少上许多?,这个杨三娘却是个实打实地长了?蜂窝心眼。
王氏差点咳出声来,长公主随意说些什么夸奖不好,偏偏把她挑出来,杨灵籁像她,多?么毒啊!
“许是,瞧着模样?相似些,脾性?自是完全?不同的,臣妇这儿媳爱掐尖冒头,臣妇整日?心慌,唯恐她是惹上不该惹的人,反倒牵扯地国公府说不清,可?是罪过?。”
杨灵籁也是对?这不伦不类的夸奖有些僵直,朝长公主露了?个苦笑。
“怎么,本宫从不打幌子?,你们这对?婆媳定是合得来。”
“名姝,你就是太?不敢冒头了?,凡是什么好事轮到身上总要谦让,有献之这等陛下都喜欢的好儿郎,合该比旁人都要泰然些,如今又多?了?个三娘这等好姑娘做儿媳,日?后?你们一家定是蒸蒸日?上,要去的高处瞧不见头。”
王氏惶恐,连忙起身谢道,“殿下抬举,不过?就是看考出了?些名头,还未正式上职,未曾给陛下尽心,当不上一个好字,至于杨三娘,臣妇只盼她未惹得殿下愠怒便好。”
长公主见她如此受不住,也就不再提了?,只是瞧着杨灵籁多?言了?几?句。
“今日?,也亏得你在这,小小年纪,心智却熟,应对?两府夫人都能面?不改色,叫你嫁与献之,可?算是上上选,魏婕妤的眼光好生毒辣!”
杨灵籁受宠若惊,她本以为长公主或许只是提点王氏她没闯祸便好,如今夸的倒是有些过?头了?,一国长公主,轻言几?句分量就足够重了?,怕是更多?是想叫旁的妇人们瞧清态度,两府之祸,她已满意这个结果,因此旁人也不许再添事端,倒是便宜了?她。
“三娘惶恐,能解得殿下心中忧愁,便已是全?部所求。”
*
宴席结束,长公主府外
杨灵籁正要抬脚杌凳上马车,眼角却扫到随着徐氏身后?的杨家姑娘们,迈到半路的脚又收了?回去,快走几?步,站在一群人前。
“母亲安好,三娘过?来,想留四妹妹与五妹妹多?言几?句,不知可?否。”
徐氏嗤笑一声,“都说道跟前了?,有什么可?行不可?行的,你想留她们,便留吧。”
说完,就甩了?帕子?,径直上了?马车。
本想今日?这杨四娘办成事也能叫杨灵籁自乱阵脚,长公主发话严惩,国公府对?于这个新妇怕是要好好关起来一阵,只是没想到,竟牵扯出了?旁的事,混乱之下,杨四娘所言早已不重要,苟氏都害了?人了?,那?陈庶子?只怕也是白日?梦一场。
至于杨晚娘,她是没想到对?方竟还真是悄无声息搭上了?陈府的船,当初咸阳侯府上门说亲,慈安不愿下,她只能随意拖出来个适龄的挡枪,陈繁临走前也未说是否欢喜,今日?倒是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果真,杨晚娘与杨灵籁混在一处,心都跟着飘了?,竟敢将此事瞒下来。
按杨灵籁所说,那?陈世子?是个心许的,杨晚娘想嫁,倒也不失是件好事,她如今尚且无法完全?拿住杨灵籁,难不成还管不了?一个怯弱的杨晚娘。
杨灵籁将两人带离了?马车前,杨四娘走的不情愿,杨晚娘却是巴巴地贴了?上来。
她看着杨四娘那?张满脸不甘的神情,似笑非笑,“四妹妹,今日?与陈庶子?之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未说句恭喜,也是没想到前些月还说未曾寻得心仪之人,如今竟也是要马上定亲了?。”
“姐姐,你今日?出了?多?大的威风,怕也不是真心为四娘高兴罢,至于陈大公子?,他是说要前来提亲,可?四娘却还为未说愿嫁,姐姐还是莫要多?说这些是非之话,混淆视听?的好。”杨四娘说地嚣张又理所当然,对?先前之事半点不认。
陈晚娘糊里糊涂地听?着有些不明白,她早前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才知长公主府里的两位夫人生了?争端,可?怎得四娘突然就多?了?个要提亲的对?象了?。
“四妹妹,手?段果决乃旁人所不及啊,今日?别夫人回了?府,怕也是需好好盘问这陈府大公子?之事,到时,侯爷会轻易放过?此事?”
杨四娘咬了?咬牙,“四姐姐说这些与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代那?陈大公子?说些话罢了?,此事与我何干,妹妹身子?孱弱,不宜在外久站,告辞。”
“晚娘,也别看她了?这点事了?,你回府再问也能听?个清楚,倒是陈公子?那?,我比较忧心。”
“啊…?”杨晚娘被戳破了?私密事,有些无所适从,脚步乱动,神情慌乱。“三姐姐,我……”
“他来与你说话了?是吧,怕是又诉了?不少苦,是不是又忍不住心疼人家了?。”杨灵籁揶揄道。
第46章 公子落跑
“三姐姐, 你…莫笑了。”
杨晚娘险些要把自己藏进地洞,她本是在明桥附近随意?闲逛,谁知就这?般不小心撞到了陈繁身上, 他说有些话要说, 为难婉拒几次,眼见有人要看过来,她只能匆忙应了, 跟人去了一处连廊里。
“五姑娘与陈公子藏的可?深, 姑娘让我去寻,当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那连廊通往一荒僻小院,鲜少?有人去。”
被这般当着面说出来, 杨晚娘已是想逃,眼眶都急红了。
杨灵籁看她这?幅软弱人人可?欺的?模样,心里有些拿不准, 就这?般模样的?姑娘嫁入咸阳侯府,当真可?行?
那别夫人都被狠狠坑了一把, 今日才算了结头顶的?冤屈, 杨晚娘好像除了哭和撒娇, 好似旁的?当真是短板,陈繁那个匪头似的?性子,岂非糊弄她跟玩没两样。
许是见杨灵籁面色愈来愈凝重,杨晚娘终于从那种恨不得要溜的?羞怯里探出头来。
“罢了, 晚娘, 我与你直说吧。”
“今日我见了那陈世子一面, 你绝不是他对手?。”
杨晚娘愣了,不知何?意?。
“三姐姐, 是说,我不该与他走近?”
杨灵籁反而摇了摇头,“非也,此事乃你一人之事,我也不过随意?告诉你些我看到的?,那陈繁早早被请立世子,或许外?界传言对他有误,可?也绝非简单之人。”
“我从前与你说,如何?抉择要看此次打探情况,瞧后大概我能说与你的?也只有四个字。”
杨晚娘颤着?眼睫问,“是…哪四字?”
“福祸相依。”
*
盈月本是想乘另趟马车,可?谁知却在临走前被喊了进去,弯腰不过刚刚伸进一颗头,就见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姑娘的?她最常见不过,可?是姑爷他,今日目光怎么有些渗人,像是迫切地希望她能离开这?个车厢。
盈月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得罪两边的?代价,果断把自己的?身子也挤了进去。
得罪姑爷,或许会?不好过,但是得罪姑娘,她是必定要比死都难过。
杨灵籁开门见山,“盈月,我让你去请陈世子,之后你为何?没跟来?”
本就心提到嗓子眼的?吕献之猛咳了一身汗,无他,这?上来第一句便问对了地方。
就在先前半晌,他不过刚刚坐在位上,杨氏就开始询问他到底为何?在偏殿里百般遮掩,先猜是他被王氏骂了一顿,他摇头,又猜他是与何?人起了争执,他摇头,再猜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慢半拍地摇头,……
也不知又问了几遍,人就恼了,无论如何?都要叫盈月前来,亲自打听?。
他自然知晓盈月一直跟在身后,是将他所遇之事瞧得一清二楚,杨氏早晚会?知晓,可?当面承认,与背后被知还是不一样的?。
“若不回府再说,马车颠簸,许是听?不清。”
“不用,盈月嗓门大,她说话的?调子,没人比我更知晓,便是口?语,也能瞧出个一二三来。”
盈月:姑娘,这?就有些夸张了吧。
可?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该说的?还是得说,只是瞧着?吕献之时多了几分歉意?。
没办法,这?早知晓与晚知晓,想来也没什么差别吧。
吕献之绝望地闭上眼,不再多看。
“娘子,您是不知晓,公子遭了多大的?难,奴婢本是四处闲逛也找不得陈世子,焦头烂额之际,就碰上了公子,公子神色仓皇,虽并未跑,却也是脚步匆忙,他,他被一群…女子追着?。”
“那女子一个个都跟见了唐僧肉的?妖精一样,各个盯着?公子两眼放光,像是,像是要吃了公子。”
吕献之荒谬地睁开眼,这?形容大可?不必。
“奴婢,还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姑娘,她们身旁各个带着?丫鬟,一个一个就想将公子围住,那一路都没什么人,她们…她们实?在是太张狂了。”
“也不知怎么,躲着?躲着?,就遇见了五姑娘和陈世子,奴婢刚刚将您的?话说与陈世子,公子就说他也要去寻您,奴婢和五姑娘便留下应付那些女子了。”
杨灵籁猜疑了不知多少?状况,唯独没想着?原来这?人是掉进了蜘蛛洞,她斜睨了人一眼,继续问道?。
“那女子们追他作甚?”
“奴婢一开始也纳闷呢,她们见公子跑了,竟将奴婢与五姑娘团团围住,是…问,是问,对,是说她们与姑娘孰美,奴婢自然是句句都回娘子了,可?那群姑娘们还不罢休,又问与姑娘孰娇,这?,这?,奴婢就,就,就…没说娘子。”
盈月垂下头去,心虚的?很?。
她其实?也想夸娘子的?,可?那群花姑娘们各个香气扑鼻,且娇笑不断,她想姑娘,确实?是比不得的?,但姑娘也别有一股凶悍的?美,就怪,就怪,她们的?问题太刁钻。
“哦?”
“这?么说来,你与五妹妹倒是受不少?了苦。”
盈月头摇地飞快,“公子…公子才受了苦,您不知道?,奴婢从没在公子那见到如此惴惴不安的?模样,公子一个人在外?被围追堵截,求人不得,求天不应,实?在坎坷。”
全程笑着?听?完的?杨灵籁,话里弥漫着?刀人的?意?味,“是本夫人做错了,不该将郎君一人打发出去,就该时时刻刻拴在裙带上才行。”
吕献之僵直的?背又往上耸了耸,谁知这?一下就撞到了脑袋,沉闷的?声响在封闭的?车厢里有些过于显眼。
一主一仆接连瞧他,吕献之默默地坐正回去,目视前方,丝毫不乱,想将此事就这?般忽悠过去。
“郎君,你不疼吗?”
杨灵籁盯着?他,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温度。
吕献之耿直摇头,见她只看他不说话,又忐忑着?回了一句“不疼。”
噗嗤一声,原本风雨欲来的?车厢晴空万里,杨灵籁捂着?肚子笑地前仰后合,她看着?这?个木讷僵硬的?男人,只觉得果真好玩。
“郎君,你当时不敢出门,就是怕她们追上?”
“不与三娘说,是觉得抵不过姑娘家,太羞耻?”
“郎君觉得,三娘与那些姑娘家,孰美孰娇啊?”
满是调笑意?味的?话,让吕献之觉得无言羞耻,本该因为杨氏未生?气而轻松的?心情越发胶黏。
侧过头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又想看看窗外?到底还有多久能到府上,他实?在是不能与杨氏再呆在一处了。
当时就不该为成婚而放松警惕,或许那些女子没什么纠缠之心,可?被追的?逃窜模样多般不雅,如今又要被杨氏嘲笑,他的?日子已然原本的?轨迹相隔甚远。
索性,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当真相隔不远,一条街的?距离就到了,吕献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奔项脊轩前院而去。
“娘子,奴婢见当时见公子时,他好像都没跑起来。”
由此可?见,娘子于公子而言,当真不同?。
吕献之:当真是洪水猛兽…
杨灵籁一想到吕献之明明都被追的?崩溃,却还是挺直脊背,快走不跑的?模样就想笑,原来还是在意?姿容的?,能想着?来找她避劫,也是脑袋没丢。
“盈月,他如何?打发母亲的??”
这?都被追来求助她了,到底是如何?劝住王氏不派人来寻她,她实?在是猜不到。
“其实?公子,没去见夫人,是…是夫人碰巧撞见公子在廊上被人追,明桥正与连廊并行,公子仓皇的?模样实?在引人注目,夫人她站在那看了好久,奴婢在连廊尽头转弯时,回头一瞥,夫人她都还在看。”
“后来,奴婢经?过公主府的?一穿堂,结果就见夫人正巧站在一旁的?树下,之后公子要去寻您,夫人又恰恰出现,便跟着?去了,可?却被长公主身旁的?晶圆拦住,未曾靠近。”
杨灵籁怔了怔,王氏这?是在看自己儿?子的?好戏,原来精力全放在逮儿?子状况上了,反倒把她丢脑后。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之奇葩中的?奇葩。
*
静鹿园
杨灵籁到时,吕雪青与曲漱玉皆在,王氏正拉着?曲漱玉的?手?不知在亲亲蜜蜜地嘀咕着?什么,间或溢出几声笑,反倒是把吕雪青撂在了一边,小姑娘盯着?桌上茶出神,偶尔瞧几眼王氏时的?神色有些微微落寞。
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愈发觉得王氏对于这?一双儿?女好似都不怎么亲近,反而对侄女颇加疼爱,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
这?种感觉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心,杨灵籁讨厌这?种行为,你是眼瞎还是耳聋心盲,近处的?人当无物,偏偏去寻个远的?凉的?捂不热的?放心窝窝里疼着?。
吕雪青第一个瞅见了门边的?杨灵籁,她站起身来福身见礼,“嫂嫂好。”
因年岁尚小,她声音里还带着?许多青涩意?味,穿着?一身月白色齐胸襦裙,从头到脚都是一般颜色,便是连绢花都是寥寥几多微蓝斜插在后,从前瞧,只能看着?满头青丝盘做坐愁髻,添了老气,明明是该梳俏皮双螺的?好时候。
“雪青妹妹,怎得换了身这?般素的?,姑娘漂亮,就该穿得俏丽些,平白叫这?等无聊衣衫分了颜色做什么。”
吕雪青低头扫了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腼腆朝她笑了笑,她的?橱柜里皆是这?等衣衫,挑什么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无妨,若是妹妹得空,我带你一同?去田子坊中瞧瞧,它家的?衣衫皆是你这?等年纪的?姑娘喜欢的?,若非是我年纪冒头了,当真也想寻一件试试。”
吕雪青瞥了眼上首朝她示意?拒绝的?母亲王氏,却朝杨灵籁用力点了点头。
她已经?拒了嫂嫂一次,不想再拒第二次,哥哥这?些日子的?模样她瞧得真切,比从前都不一样,身上堆了许许多多从前未见过的?各色绫罗还有玉珏玉佩,她也想要变得跟哥哥一样的?不一样。
这?些只有这?个新来的?嫂嫂能做到。
杨灵籁诚心笑了笑,摸了摸人的?耳朵,“好,那便说好了。此处无事了,妹妹先回自己院里吧,我与母亲有些事情要说,姑娘家不好听?。”
第47章 祠堂受罚
曲漱玉木楞地瞧着突然亲近起来的二人, 脑海中是她曾在吕雪青那碰到的几次坚壁,那时她是真心盼着能与这个与表哥五分相像的妹妹好好结识,也做一对好好的手?帕交, 可惜, 总是闹的不伦不类。
她送过?精细的布匹和素淡的花钗,姨母说与她,雪青最喜素淡, 而非浓妆艳抹, 且是个年轻姑娘,不该沾上那些脏污的铜臭味, 可她全没见?对方穿过?戴过?。
她的女红是府里也都出了名的有神色,姨母苦恼寻何?般女师傅, 也是她自荐毛遂去的,教了许久,吕雪青喊她最亲近的模样也仅仅之一声带点软意的“谢谢表姐。”
手?心传来的痛感, 叫她收回心思,抬头看便见王氏的神色比之她更是黑如锅底。
“姨母。”
王氏恍然?松开她的手?, 却再也没了继续笑意吟吟的心思, 待亲眼见?小女儿走出了门, 眼神一瞥,守在门边的侍女便利落地将门关地严丝合缝。
见?堂中站地随意的人,之前埋在心里?的不痛快一一涌出,胸口闷地发痛, 迫切地想寻个出处。
“杨氏, 跪下!”
手?掌落在桌面上?, 响声有些渗人。
杨灵籁左顾右盼了几眼,只见?整个屋子里?竟只剩下了王氏、李嬷嬷、曲漱玉及婢女, 她自己和盈月。
她闭了闭眼,露了个有些难看的笑,“母亲,此事乃家事,为何?要?留不相干的人在场。”
被排挤在外的曲漱玉,面色白了白,她何?至于不清楚,在这,她却就是个外人,原本是要?走的,可姨母拉着她,说是要?说些道?理听,也叫她在一旁学着,就耽误到了现在。
被一副哭脸吓着的王氏十分不习惯地挪了挪身子,杨氏如此弱势的模样,让她觉着好似一拳垂了个空气,手?抻着了,可旁人什么?事都没有,更?窝火了。
“阿玉乃本夫人亲侄女,你是她亲表嫂,如何?不算自家人,我与你清算你做的那些糊涂账,牵扯旁人做什么?。”
“那母亲也说是旁人,为何?偏不能只是你我呢,三娘知晓您要?罚我,难不成是故意要?让丑模样给别?人看笑话,咱们二房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不给你自己脸,管她二房做什么?,王氏气急。
“我…,你…”
“总归今日,阿玉是一定要?在的,你我也是要?训的,自己做了亏心事,若不叫旁人见?了,我独自训你,如何?管用,唯独亲让你长个记性才好,次次违逆长辈之语,次次给我吕氏蒙羞,你的面子早已丢光了。”
一口一个外人,一口一个旁人,曲漱玉明知姨母所言并非那个意思,可却还是无言的难受,迫切想起身离开,又碍于规矩坐立不安。
她也并不想看杨氏的笑话,左右她自己过?的都难,一百步笑五十步有什么?意思。
“如此,母亲既坚持,儿媳也无法说别?的。”
见?她垂头?,一副受了憋闷的模样,王氏要?呕死,“杨氏,你给我好好站着,含胸驼背,垂着个脸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母亲不是要?责难我,儿媳好好听着呢,您说。”
总之,你说我听,但不改。
王氏被她这幅模样都气笑了,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李嬷嬷,请家法!”
原本还在装耳聋眼瞎的李嬷嬷瞬间有劲了,转头?就去屏风后捧来了一极长的檀木匣子,举到王氏跟前。
黄色衬布包着的,赫然?是一把小叶紫檀戒尺,扁圆形,极细,却长,杨灵籁万般确定,这东西打起人来定是暗戳戳的疼,所谓不见?伤,却嗷嗷叫。
她从在王氏跟前杵着,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截,明显不想尝试,若今日执尺之人是她,或许还会想着上?前凑个热闹。
不得不说,这古代磋磨女子的法子果真不少,她没轮到抄断手?,没想着原是打断手?,她说为何?关起门来,怕是也担心,她疯了,或到处张扬婆母要?杀儿媳也。
“母亲,当真是要?打儿媳?”杨灵籁怯怯抬起眼皮,又不小心往匣子里?面瞥了一眼,这一看又是一个哆嗦,这戒尺之上?竟然?已经磨出痕迹,是真打过?人的,还不少。
王氏极其?满意杨氏现在的模样,所谓教训,便是不能心软,不能手?抖,不能好脸色。
“杨氏,你前前后后嫁进来一月,待了多久,便给二房添了不知多少祸,皆因你太过?放肆,太不知规矩!”
“区区庶女,本夫人能容你一而再再而三才是笑话,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为何?便不能学旁人贤良德淑,为何?偏偏要?做那旁人耻笑之辈!”
积攒的怒气霎时爆发,震得杨灵籁耳朵都有些疼,她无声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一一受着。
王氏却没为被她乖顺这幅模样顺气,她想到了上?一次自己也是被她这样逼地不了了之,语调不由得愈发尖利。
“你以为你在长公主府上?说几句话,管了那两?府之事,长公主便会感激你?大错特错,长公主她只会觉得你聪明,却聪明地过?头?了!”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吗,她不知晓该怎么?推卸此事吗,她难道?不知道?曹氏根本不会闹到陛下那吗,长公主要?达成之事与你所谋之事不过?恰巧在一处罢了。可她要?做何?,你是全然?不知的,可偏偏杨氏,你就是如此小聪明,还是一个随便招招手?,许些根本不入流的承诺,就可以凑过?去的傻蛋,不丢给你丢给谁,你说,丢给谁!”
原本还在装模作样、丝毫不上?心的杨灵籁,抬起了头?,她不明白,王氏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曹氏根本不会闹到陛下那,为何?不会。
王氏瞧她懵懂之样,嗤笑一声,“杨府就是一个蚂蚁窝,你在里?面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跑出家,稍显聪明些的,可入了宫,去了别?府,遇着长公主,一脚便能把你踩死,到现在,你都不曾明白吗,曹氏她哭闹、撒泼,从不是为了让陛下做主,她是想叫别?氏屈居她下,是想让咸阳侯府不得不认下这个罪。”
“至于长公主,她要?做什么?,我是不知晓,可她定也是做成了,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你,夸赞你,去了宴会的,未曾去的,无一不会认为,此事乃你一人所为。”
长长的话窜进了杨灵籁的耳朵里?,她脑袋里?的线缠了又缠,乱麻一团。
曲漱玉在一旁也未好到哪里?,她从来觉得姨母和熙,往常处置下人或会稍显凶斥,却未如今日一般叫她俨然?失声。
本是捏在手?心的一场对峙,临到头?,手?心却肿了,没觉得多疼,就是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今日长公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咸阳侯府的别?夫人是否又真是如陈繁所说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单纯妇人。
可是越想,竟越是觉得头?疼。
盈月在一旁却是不如她般淡定,搀着人回院里?的动作都带着些许急躁,夫人也真是心狠,竟然?说打就打了,姑娘竟也不闪躲。
可就是徐氏,都未曾打过?姑娘的,夫人她…
二人心思杂乱地往回走,却碰上?了正大步也跟着往王氏院里?去的吕献之。
“公子!”
察觉到语气里?的些许不同寻常,吕献之故意放慢了脚步,原本想躲闪过?去的动作都忘了。
谁知也是这略扫一眼,就注意到了杨灵籁奇怪地姿势,手?肘被盈月举着,掌心却是朝上?,再看,就已能分辨,是受了什么?伤。
他来之前也在屠襄那听得王氏将人叫了去,如今…是被罚了。
杨灵籁也察觉到了他视线里?的探究,却只是把手?从盈月手?里?收回来,落在身侧,催促道?。
“郎君不是也要?去寻母亲,还是快些吧,静鹿园离这远,不方便耽误。”
没听到哭诉、撒闹、发火,他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心里?闷得慌,憋了憋,却也只朝盈月吐出了一句。
“去请云鹤堂的方医师来,万万不可拖着。”
“是。”
盈月回头?瞅着远去的人,也有些闷闷不乐,公子怎的也不问问姑娘为何?受伤,伤的疼不疼,要?不要?紧,就这般走了…
可姑娘也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又走神了。
吕献之在石径走地衣衫扬起,便连不小心蹭到路旁种?地花草沾了泥土都未曾在意。
他何?至于去问杨氏受了什么?伤,他原是比谁都清楚,戒尺打在手?心,打在背上?,到底是何?滋味。
见?着王氏的第一句,“母亲为何?要?如此罚杨氏?”
上?来便被亲生儿子质问,王氏也怒了。
“怎么?,你是觉得你母亲罚错了,亦或者是杨氏作出这等?悖逆之事,不该罚?”
“她做了何?事该罚?”吕献之脸色也冷了。
处在一旁的曲漱玉暗自心惊,表哥她竟当场顶撞姨母,还是以如此不敬的语气。
原本被杨灵籁吓了一场,亲眼目睹那纤细的戒尺凿进人的肉里?,如今又是母子强硬对峙,她十分受不住了,摇摇欲坠。
“阿玉,你先?回去。”王氏发了话,她还不至于叫侄女在这呆着看自己的笑话。
“是。”
临踏出门槛,曲漱玉回头?又瞥了一眼那道?站的挺拔的背影,心里?涌上?些许不好的预感,姨母向来不喜子女顶撞,表哥这次怕是又要?受苦了,可她…却是帮不上?什么?忙。
合上?门来的王氏,与平日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
对着杨灵籁如此,对着吕献之,有过?之而不及,整个室内的空气好似都不流通了,气氛压抑的像是阴雨之下的黑沉天空。
“你是想为杨氏,朝我这个母亲鸣不平?”
极端的愤意灼伤人的耳膜,可吕献之只站那一动不动,是不知多少个白日亦或者夜里?养成的无关痛痒。
他没有颤抖,没有生气,没有悔意。
“是,儿子觉得母亲罚的,重了。”
“杨府未曾尽心教过?她,母亲若要?教,也要?行正名端,听一听来由,再行判断不迟。”
王氏摔坐在椅上?,满眼不可置信。
“没成想,我养了数十年的儿子,杨氏不过?短短岁月,便将你教的百般不是。”
李嬷嬷也是满脸心惊,“九公子,夫人对三娘子不过?小小责罚,是为惩戒她在长公主府内的僭越之举,本就合礼数,何?来重了。”
可李嬷嬷眼里?一向听话的九公子,今天就跟吃了火药一般,那双冷淡的眼里?,添了几分火光。
“错了,就要?罚吗,罚,就要?这般吗?”
这一句话不仅是他自作主张为杨灵籁出声,更?像是为曾经日日夜夜里?的那个他替天行道?。
惩戒,是一个说着极好听的话,错了就要?惩罚,可何?为错。
未曾熟习策论是错,未曾次次名列前茅是错,未曾一味顺着父母意是错,未曾几乎醒来睡着都在学问上?下功夫是错。
活的太轻松是错,睡个舒服的枕头?是错,出府是错,为人追逐也要?反省己错,到底做的多般好了,她们的话里?才没有错。
这一生近乎吼的质问,让王氏几乎怒火上?头?,她将这归咎于忤逆。
“错,就该罚!”
“罚,就要?利落!”
“若是我与你父亲心慈手?软,何?来今日这般好好年华、享誉上?京的你,你就会跟大房那几个无头?苍蝇一般,混,混不好,成,成了笑话。”
原本在极力争执的人突然?气馁了,他反驳不成,是也不成。
“儿子,去祠堂自省。”
回头?要?走后,又转回身来。
“母亲想罚,儿子也受着。”
被激怒的王氏,狠狠剜了他一眼,抽出戒尺毫不留情,几下起落,该疼的没疼,用劲的人却累了。
戒尺落在地上?,脆生生的,乱了所有人的心。
*
方荔被小婢女一路仓皇拉来,差些就将自己的药箱摔了,二人艰难站好,面上?不免多了愠色。
“急急急,急什么?。”
“我这盒子,可是要?紧东西,摔坏了,谁给你家娘子自治病。”
盈月也看出了那药箱子制样虽素了些,却用的都是好料子,做工也很精细,真是下了功夫的。
“可我家主子没病,她只是伤了手?。”
方荔不耐,“她是摔断了,还是肉烂了?”
“啊?”姑娘她只是被戒尺打了一下,既没有出血,也没有断。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在这慌什么?。”
懵神的盈月顺着她的目光下移,瞧见?了一双明明站着却还在不停转圈磨着石板的脚,她在不自觉的想走。
“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方荔不信,“这是你的脚,不是我的。”
“我,我当然?知道?。”盈月都要?急哭了,“这…是我的脚,可我没想让它动。”
双环髻随着小婢女低头?的时候,露出完整模样,她今日穿了身翡绿色的窄裙,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个只知道?哭的,又笨又呆。
“没病,就是思虑过?多,太过?紧张罢了。”
知晓自己没毛病的盈月终于不再哭丧着脸,回了项脊轩时脚步里?都带着欢快,这一次方荔在后面跟着,瞧人蹦的欢快,难得没再嫌弃。
“弦月!”
盈月还没进正堂,就认出了与姑娘搭话的身影,急匆匆地就奔了去。
只是待走近了,才发现一主一仆面色都有些不好,难不成是姨娘她…
“姑娘,姨娘她如何?了?”
方荔没成想,自己刚进来,这婢女竟是又带上?了泪。
杨灵籁没有回答,反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被吕献之格外指定的人,二房有那般多的医师,他偏偏只提了方荔,说明,此人一部分可信。
而她身边已然?没有可用的人了。
“方医师,劳烦又为我这走一趟。”
“份内之职罢了。”
既不谄媚,也未曾惶恐,依旧是那个平平淡淡,求一份财苟活的小医师。
“弦月,你将那药渣拿来给方医师确认一遍。”
方荔接过?纸包,瞧了盈月一眼,不是说看手?,如今又成看药,她是不太乐意做这事的,不是治病救人,总会牵扯一些内宅阴私之事,可碍于某个人的面子,她不得不帮。
手?捏着药渣闻了闻,挑了几样拿出来放桌上?摆好,沉声道?,“是专引人弱症的方子,若上?次的糕点相当于引子,此药方便可持续将弱症加深,不要?人命,缠绵病榻而已。”
此话,与弦月在外寻的郎中所言一般模样,只是多了那引子之事,已然?可将徐氏所作打算猜的八九不离十。
“姨娘…”
“弦月,这药方不会姨娘已然?喝了?”
“我劝过?姨娘,只是她执意不想去请人来看药方好坏,已然?是用了有一段日子,也怪我迟了太久,才注意到姨娘用了药反而愈发病弱,晨起总是喜欢干呕几声,唇色也白,精气神也跟着差了。”
盈月满眼含泪,“怎么?会,是徐氏,定是徐氏作妖!”
“好了。”杨灵籁将激动的人按下来,朝方荔问,“此药一停,便可自愈?”
“确是,无药方相佐,药引之害会慢慢削去。”
“不知方医师可否能开一与此药一般相同,却能不至害人的方子。”
对上?三人如同求命的目光,方荔扫了几眼那药渣,缓缓点了点头?,“晚间,便与娘子送来。”
见?她站那未走,盈月才将将反应过?来,还未替姑娘诊治,她赶忙将人的手?递过?去,可只见?掌心光滑细腻,先?前红肿早已消得一干二净。
四个人盯着一只手?,相对无言。
方荔走了,杨灵籁才止不住想笑。
她回来后,便用凉水沾了帕子冰敷,没成想,竟是直接好了,倒是小题大做了些。
只是重新看回弦月时,目色复杂,“药方会晚些到,但,弦月你需早早回去,明日我会专门遣人去寻你,届时小心行事,万不可被徐氏之人得知药方已然?起疑之事。”
“是。”
“姑娘,为何?不直接与徐氏对峙,此番我们拿捏了她的辫子,定要?给姨娘好好报仇。”盈月一脸愤愤。
“怕是,她自己不愿…”
潘姨娘执意不去寻旁人诊断,定是知晓徐氏手?脚,也知晓此番不会轻易要?人命,徐氏想借此来威胁她,潘姨娘就顺势而为,是不想她在国公府受到掣肘。
不过?多久,想必徐氏便会寻上?门来,与她好好谈一谈,看看她这个女儿到底能为潘氏做到何?等?地步。
那时,她该是无情无义些,断了对方的念想?
还是与之虚以委蛇,背后插刀呢?
*
杨灵籁晚间等?人回来用膳时,迟迟不见?吕献之,问了一圈也没听到消息,才转头?叫了被她专门派出去跑腿磨砺的屠襄。
累的大汗淋漓,还被故意刁难的屠襄,自然?是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看人的眼神里?都是阴森森的。
“你家公子呢?”
“大娘子问错人了,在下被派出去一日,此时才回,何?来知晓公子去处。”
杨灵籁好似整暇看他,“你是真不知晓,还是想借此公报私仇?”
“并非所有的人都跟大娘子一个性子。”他没好气道?,到底是谁以好听的名义将他从公子那要?来,却偏偏只让干最苦最累的活,每日在府里?的日子时候除了晚间都不足三刻,这才叫明晃晃的私仇公报!
“我帮你去积累见?识,增长手?艺,磨练心性,这般好的大娘子怕是何?处都找不到第二个,屠侍卫身在福中可要?知福啊。”
屠襄知晓自己说不过?,索性也不跟着犟了,他现在只想回去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搬东西做小厮的伙计太不是人干的。
“好了,我不与你说笑,今日郎君去寻了母亲,却迟迟未回项脊轩,你该知晓,他去了何?处吧。”
去寻了夫人,公子不会是又被责罚了吧。
见?他拧了拧眉,面色奇怪,杨灵籁愈发好奇,这人到底丢去了哪?
“该是去了祠堂,公子他总是自己为难自己,明明可以不用去,却爱待在里?面不出来,整日捧着书卷,在其?中苦读。”
“什么?意思,去祠堂做什么??”
“就是…就是夫人叫公子去祠堂…反省。”
杨灵籁停了筷子,满脸寒意,“你是说,母亲罚了他去祠堂反省?”
屠襄嗫嚅,“…也不算罚吧,公子他…平日也喜欢待在那里?不出来,…许是在其?中读书更?能上?心。”
筷子被摔在了地上?,杨灵籁怒骂。
“你是不是有病!”
“是个人都必不会喜欢待在那种?暗无天地的鬼地方,还是以被罚的名义,你说吕献之他喜欢在祠堂里?读书?守着列祖列宗的鬼魂念知乎者也吗”
“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仅有病,还脑子有泡!”
“还读书,怎么?不见?你跑到你家坟头?上?去读啊,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第48章 气着了
若非杨灵籁还坐在饭桌前, 屠襄觉得她一定会捡起筷子抽他,即便是知?晓反抗的代价,可嘴就不?听话?地嘟囔。
“可公子明明每次都可以不?去, 明明每次都可以早早离开, 却依旧死守着呆在那,除了愿意,还能有什?么??”
就是连脑袋不灵光的盈月都皱起了眉, 嫌弃地要死, “屠侍卫,亏你还是公子身旁唯一的护卫, 竟连这都看不?明白,公子明明就是打心坎里憋着气呢, 怎么?就成愿意了?”
屠襄摸了摸腰间剑柄,一头雾水。
公子明明从不?生气,这小?侍女在说什?么?。
杨灵籁见他如此冥顽不?灵, 心揪地厉害,她不?喜欢太聪明的, 可也不?喜欢太傻的, 这傻大?个原不?只脾气差、性子倔, 还是个脑袋不?灵光的。
“屠襄,本夫人准你,日后不?用再去前院与那些小?厮共事。”
“你,就待在本夫人身旁, 好好学着些, 也涨涨心眼, 省的旁人与你说话?,都像是要掏出肺来才行。”
“什?么?肺不?肺的。”
“掏肺说话?, 是怕被?你气的上不?来气,再撅过去。”
一顿心累,她瞅着一桌子饭如何是也吃不?下去了,唉声叹气几声,便唤人来收拾了碗筷,在屋里转起圈来。
眼见她面色越发焦躁,眉心拧起,盈月和屠襄都老?老?实实地画地为?牢,不?敢动?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公子在祠堂待的不?高兴,难不?成还要去将人给抢回来吗,怕是李嬷嬷能吐几口痰在她们脸上。
“快,走走走,接人去。”
大?手一挥,就往外冲。
伴随着催促声,两人懵着脑袋也跟着去了。
*
国公府的祠堂占据了几乎一整个主子要用的院落,杨灵籁只来过一次,还是新婚那日祭拜,点了一尺三寸长的香三柱,插香后,斟酒便算了结。
当时也是天蒙蒙黑的时候,外院宾客笑语,身旁一群人陪着诚然跪拜,只觉得心中凛然生起肃穆。
可她如今刚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遥遥望去,门?楣正中高悬一块巨幅黑匾,上书“吕氏门?清”,一笔一划极近求索规矩方圆,充斥着束缚与凉薄。
浓重的香火气从鼻腔冲进天灵盖,让人忍不?住想咳,紧张拿帕子捂住,四顾一圈,才局促地走近,推开镶刻着飞龙走兽、神仙佛像的厚门?,已然是放着牌位的正堂,高高的供桌之前是一条长案,案几后是一披发之人,右手颤巍巍地握着一把书卷,默默不?知?是在看,还是在读。
长久没听到声音,吕献之怔了怔,说道?。
“若要送饭,不?必了,回去罢。”
“饭,为?何不?用?”杨灵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
陌生却又堪称熟悉的声音让正想继续低头默读的人,止住了动?作,他眼神垂下扫到身前案上堆放的书卷,抿了抿唇才道?。
“只是胃口不?佳。”
“为?何胃口不?佳?”
“……”
追问让吕献之放在膝上的拳越捏越紧,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有为?何。”
“为?何没有?”
两个人像是犟在了一块,扭扭捏捏,一直在饶让旁人看不?懂的怪圈。
直到癖性暴躁的杨灵籁最先没了耐心,她绷着脚尖踢了人一脚,生气了,“会说话?不?,会说话?不?,你跟我还饶什?么?弯子,她们那些二傻子不?懂,难不?成我也不?懂吗,你是当我瞎呀,还是当我聋。”
本就被?欺负又被?踹的吕献之委屈,他既是没觉得她瞎,也没觉得她聋,就是嘴笨,果真跟谁诓,都不?能是她。
被?家暴现场惊呆的盈月抖了个机灵,她想瞎了……
屠襄既是心疼,又是怨怼,又是害怕,他家公子到底娶了一个何许人也,彪悍、暴躁、打人、骂架,还有什?么?事是未曾做过的,这人已然不?是女子也,公子如何养。
吕献之狼狈地想从桌案上直起身,可起到半中间?,腰处就有了出现了难以忍耐的疼,一想着杨氏就在他身后,见他如此体弱怕是要耻笑,便就要强行起来,可还没待他用力,手臂就被?人拉住了,竟是想叫他重新趴回去。
他已然人人欺凌,且叫她为?所欲为?,她是要再踢一脚撒气吗,如此可太过了。
“别动?!”
可越说别动?,他就不?禁越想起来,心中的悲怆已然要淹没他,他要逃离这个是非地,什?么?祠堂,什?么?反省,什?么?学她,他一点也不?想这样。
人挣扎的厉害,杨灵籁有些摁不?住了,她本身就力气小?,可吕献之却是个正经男子,他他若想真掀开一个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如今不?过是受了腰间?所伤,难以大?幅动?作。
“唉,你这个人,怎么?越说越起劲呢。”
“腰伤了,为?何还要乱动?,你想日后都在床上待着,吃喝拉撒全?按我身上?”
不?听话?的大?腿被?狠狠拍了一巴掌,吕献之怯怯地颤了颤,他扭着通红的脸,想与她说什?么?,可事到临头,又怂了。
“你……”
“我什?么?,屠襄,还站那当什?么?死人,没瞧见吗,你家公子腰和腿都折了,赶紧去请方医士。”
盈月回神,刚刚站在自己身旁的屠襄,已然没了身影,徒留奔出院门?的那小?块衣角。
“原本还想着,叫你装病,如今倒是不?用装了。”杨灵籁唏嘘,她这一脚踹的可真是时候。
可被?踹的人,心情无端地差,不?想理这个整日折磨自己的女子,无声表示抗议。
“气着了?”
他绷着脖子僵在一个姿势不?动?,可明明自己的胳膊就在一旁可以倚,这人硬是不?想动?,避嫌占几分,怕是埋怨也有吧。
杨灵籁伸手去摸了摸人的腰,想先看看他扭伤是否严重,可袖子却被?揪住,连胳膊带手一并?扔开了,还伴着微微的气哼声。
她瞅了瞅自己的手,哭笑不?得地收拢回袖子里,这人还会耍脾气呢。
可真该叫屠襄在这看看,什?么?活的神人一样的公子,不?过也是个什?么?都藏在心里的嘴笨之人罢了,当初,她竟还觉得这人是个城府极深、摸不?透的,还真是瞎了眼。
“三娘也非是故意为?之,分明是郎君自己总是诓我,你向来懂我的,我最讨厌旁人算计我、骗我,且说,我还帮了郎君呢,一会儿人来了,咱们就回去。”
“我不?回去。”吕献之背着身子,闷闷道?。
“什?么?,你不?回去?”杨灵籁扬了扬声调,难以置信,她这千里迢迢跑来拉人,他说他不?回去?
恰时,屠襄带着方荔来了,二人一进屋,正对上这拔高的嗓门?,顿时一震。
尤其是方荔,她虽说知?晓这杨三娘是个不?一般的小?女子,可也没说是这般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还是对着自己最为?亲近的郎君?
便是对她,这人也未曾如此咄咄逼人过,吕献之他到底是何地位啊?
竟是在自家娘子那,连一个外人都拼不?过,这就是上京街边姑娘们嘴里艳羡的绝美爱情,这就是九公子一语抱佳人,确定?不?是小?人?
杨灵籁自然也见这些人来了,她收了收破防的嘴脸,脸上漫出笑意,“方医士来了,你快过来瞧瞧我家郎君,他疼的难受,都回不?去了,三娘可是好生心疼,若是再拖出什?么?治不?好的毛病来,三娘这一生也就没什?么?好过头了。”
“……”
方荔沉默的走上前,叫屠襄在吕献之腰间?按了几下,待确认了什?么?之后,指了个位置,叫人朝着这地方用尽按下去,没咔嚓,也没喊疼,原本还佝偻着腰的人,已然直起来了。
“一把老?骨头了,也上点心吧。”
她拖着自己的小?药箱慢吞吞地要离开,临走前却实在不?放心,转头看着杨灵籁来了句,“待他好些。”
随后唉声叹气的就走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千人锤万人嫌的事,杨灵籁气地想笑,瞥了一眼封着嘴的屠襄,又看了眼要把头低到底下的盈月,还没攒起来的气就这般消了。
她走到吕献之跟前,蹲下身子抱膝瞧他,想看他到底是真被?气的一时好不?了,还是仅仅就是对她耍些小?脾气。
可人不?看她,甚至跪坐的地方都要挪。
吕献之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心态,说是生气也并?非完全?如此,不?过就是一时之间?就不?想顺着旁人的话?出去,这祠堂是他自己愿意呆的,为?何她说什?么?,他就一定?要走,他就想看看,能不?能不?听她的话?。
况且待久了,出去于他而?言,代表的意义也不?仅仅是这些。
杨灵籁见自己劝不?动?,也没有要执意再去惹人不?快,只是给门?边的屠襄和盈月使了个眼神,叫二人随她一同出去。
听着门?缓缓合上的吱呀声,吕献之没有如自己想的那般松下气,甚至还有些梗住不?上不?下的涩然,真走了。
抑制住想回头去看的心,他想继续瞄自己的策论卷,却忍不?住回手去摸刚才隐隐作痛的腰,其实也没多疼,她就是轻轻踹了一脚,是他自己不?小?心才扭到了……
院内
盈月举着灯笼,不?知?所措,她们不?是要走吗,为?何要躲在树后偷鸡摸狗。
再三确认,这大?树能挡住门?窗里的视线,杨灵籁才转回头,猫着腰随着一同蹲下身,两个人维持相同的姿势,又一同去看倚在树上满脸嫌弃、打死都不?愿意做这等不?雅姿势的屠襄。
杨灵籁眯了眯眼睛,凉凉道?。
“屠侍卫,是想再被?发配边疆一回吗?”
又被?威胁的屠襄坚定?的摇摇头,他是真男人,不?过就是累了些,苦了些,算的了什?么?,他可以,才不?要同这个对公子如此刻薄的大?娘子服软,这是变相的背叛公子。
“不?错不?错,屠侍卫勇气可嘉,可是本夫人怎么?听专管仆妇小?厮的曹嬷嬷说过,这夜香工人手正缺呢,好似要的就是身强体壮,敢于吃苦耐劳,不?耐烦脏污的人呢,我看屠侍卫,你就很?合适啊,若不?我明日便与曹嬷嬷举荐你,如何?”
慢悠悠的话?从杨灵籁嘴里说出来,却让屠襄大?惊失色。
夜香工,说着好听,其实就是收拾排泄脏污,运送粪车之人,需得凌晨便起,赶在主子寅时起身前,将东西处理好,免得冲撞的人,乃是连最下等的小?厮都不?愿意轮到的差事,人人谈之色变,更何况他。
那伙计不?仅恶心人,还累人,折磨人,若非是实在讨不?到饭吃,谁愿做这等差事。
他不?敢去猜这话?是真是假,霎时折了腰,老?老?实实地三人蹲在一处,摆着一张老?实脸,说吧,你们说啥,我做啥,你们问啥,我说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了,曹嬷嬷那,可又得等本夫人好好琢磨琢磨了,待日后定?是要寻了机会,再给送个可好的人过去。”
屠襄炸毛,还有日后,她这是根本就不?想放过他,今后岂非寻个过错,就要这般威胁他。
毒妇!
第49章 未错
杨灵籁才不会管旁人的喜怒哀乐, 只要她办的事成了,旁人爱怎么想她,便怎么想她, 反正也不会掉一根头发。
她将手撑在膝盖上?, 同时拖住自己的脑袋,像是随口?问的一句,“他往日也?爱这般, 动一动就将自己一人缩在这黑洞洞的地方?”
屠襄撇了撇嘴, 回头往祠堂门窗那一望,不情?不愿地回答, “从前公子若是做错了事,是会来这里?待着?, 可也?没多?久,总归也不过七、八日。”
“禁足?”
“怎么可能。”他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是可出来的…只是公子从不自己走出来。”
一般只要夫人气消了,何?至于一直待在里?面, 公子就是执拗过了。
是的, 被骂了一顿的他, 有些想通了,好似每次夫人罚了公子,公子便会在这祠堂里?硬生生多?待几日,不管给的时限, 总是要多?的, 那多?留的那几日, 其实大概就是对夫人决议的反抗,或者是不认可, 亦或者是他在拿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只是,没有人知?道。
他不知?道,至于夫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愿知?道。
“他通常…为何?被罚?”
像吕献之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且事事都要按规矩,守方圆的人,杨灵籁不敢相信,他竟还要被时时惩戒,王氏待他到底得有多?苛刻!
屠襄没犹豫,院中人人都知?道的事,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潜意识地答案就蹦到了嘴边。
“公子疏忽了夫子所留课业,未曾达到上?甲要求;若耽于玩乐,而未曾好好温习老爷布置功课;一日所读数目未满三整卷;所写大字凌乱多?,不曾钻习自身风骨;寅时未起身,亥时未入睡,读书?困倦;偷偷出府,未曾请示夫人,精力耽误他物;特意食辛辣之物,所致身体发病,缺席课业…”
“停!”杨灵籁面色难看,“你别?说了,我就问一句,若是吕献之病的要死了,你们是不是还要他去读那些破书?。”
“大娘子慎言,公子所钻研数目皆是世家经典、圣人文理、知?世之道,治世文才?,何?来破,此乃上?佳文臣必经之路。”
“谁与你说的?”
“谁与你说,那些世家经典称不得破,人自生来伊始,便是错漏出处,你敢说那些文人志士不会与你犯同一般的错误,不会在平日记错时辰,不会认错街市密密麻麻的羊肠小巷,他是懂得燕朝大地所有五谷杂粮,还是认识所有为人所见的山川河脉,他们既不是什么都懂,那他撰写之物又一定都对了?”
“又是谁与你说,读了这些书?就能做得那天子近臣,文家典范?”
虽然刻意压低着?声音,却逼地屠襄一下一下往后退,后背直倒在了树上?。
杨灵籁见他被怼的难受,却没生出多?少爽快,只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模样,还敢明目张胆地指责旁人,真是老天瞎了眼,怎么就没瞅见你这个小菜鸡,生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当人。”
不做人,做畜生吗,屠襄努力压着?嘴唇,才?没反驳出口?,只是拽着?身后树皮的手像是要硬生生扯下来一块。
人毒,嘴也?毒,镇国公府都压不住的鬼人!
这一次,杨灵籁没带两个小傻子,夺了灯笼,自己踹开了门,又哐当关地死紧,用实际行动拒绝旁人跟来。
跪坐在祠堂的人诧异转身,“你…”
杨灵籁没回答,板着?张脸一步一步走?近,明明穿了身粉衣,却叫人吓得一抖。
下一瞬,吕献之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低头一瞧,果真见自己衣领被揪了起来,脑袋不自觉的跟着?衣服的动作往上?伸。
杨灵籁低头,二人刹那间便离得极近。
他想脱离这种被束缚的别?扭感,拽回自己衣衫,前面正是列祖列宗的排位,如何?能做此不雅行径。
“你且放开,你我二人好好相谈,有何?不可?”
“谈什么?”杨灵籁盯着?他眼睛问,仅一句便叫他哑口?无言,
“我不与你谈,我就是想问问你,真不愿随我回去?”
吕献之没琢磨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好回答,甚至还想问一句,为何?非要他随她一同回去,此事从始至终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叫杨灵籁瞧得一干二净。
“母亲罚你,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此话是否与我有关?”
“是不是瞧见了我手掌的伤,才?决定要出这次头。”
这话简直就是揪着?吕献之的心问的,他竟哪一处都不好回答,说他确实是为了她做此事,那也?太?过招人了些,况且也?并?非全是如此,至于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他也?确实做不到像她一般能言善辩,不过只是据理力争了唯独那么一句,也?未曾伤到旁人多?少。
被自己儿子呕的要死的王氏:……
可即便他没回答,杨灵籁也?万分肯定,这些都是有的。她当初说与徐氏的话,乃是真心那般觉得。吕献之生自此等家境,性情?却赤诚,他日后做得了当朝首辅,扛得住肩上?大任,本性便是一个极好之人。
任她算计他,任她如何?暴躁如何?无理取闹,在正事上?,此人从不会站错队,纵使相识卑劣,相知?亦难堪,他待她,总不会差到哪去。
“算了,你不说,那我说,母亲罚你,出自她所考量之度,并?非你一定就是错的,何?况从初始,除却被一群女子追赶,你也?未曾做过旁的事,倒是我自己这一站那一跑,越了不少禁忌,与你相比,我却是真该待在这的。”
“且我觉得你并?非真愿意待在这,也?并?非全然真想在这读这些书?,那还不如回去舒坦,你当我愿意管你,若非你如今也?算是我郎君,哪里?来的这般大的面子。”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回不回去。”
吕献之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般多?与他相关的话,一连串打下来,脑子都动弹不得了,仓皇之下的几个字眼叫他生出几分承受不住的怯意。
“今日所做之事……你也?未错。”
“我们…回去罢。”
第50章 小九九
原本还想着如何与这别扭的人纠缠几个回合, 却是猝然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杨灵籁快速眨眼,她看着无?数的挣扎和徘徊如浮光掠影般从?他眼中闪过,最终走出牢笼。
心中冒出几分荒诞且没来由的想法?, 在某些时候, 吕献之真的很像她在曾喜欢甚至迷恋过的不停进阶、模拟人?生的游戏人?物。
他所经历的事情,她其实也?如容亲身走过一般,明?明?也?是个旁观者, 可亲眼目睹时总是很容易深陷其中, 看着他高兴时会纳闷,看着他苦恼时会忍不住上前凑一脚, 看着他因为?某些相似的畸形家庭而郁郁时会耐不住帮他……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不好,但她跟吕献之若放在现代, 定是会有许多?人?这?般说:
吕献之这?是找了个老婆吗,这?是找了个亲妈吧。
杨灵籁这?恋爱谈的真没劲,养儿子呢, 养成系也?不是这?么玩吧。
你看,她对他又打又踢, 又骂又踹, 哪里像是女人?对男人?, 分明?这?就是母子之情溢于言表。
……
可那又如何,她杨灵籁就稀罕管,就喜欢当妈,有什么不好吗, 就算是为?自己找乐子, 也?是没错, 何况这?不本人?丢替她说话了,她就是没错!
或许是察觉到对“乖儿子”的莫名情感, 杨灵籁一瞬间“母爱”泛滥,手放在人?披散青丝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明?眸弯起,“郎君真好!”
“什么?”这?一次吕献之听清了,但他又不懂了。
“没什么,只是就想夸夸郎君,郎君今日受了委屈,还被三娘踹了一脚,实在可怜,便想就此安慰安慰郎君受伤的小心脏。”她朝人?眨了眨眼,柔化的声线十分做作?。
沉默是金·吕献之瞪圆了眼,心想是该认同躲灾,还是该反问叫自己缓一缓受到莫大冲击的小、心、脏。
“郎君,我们现在便走好不好?”
“明?日若母亲或嬷嬷问起,便说郎君病了,待何时躲过了这?场罚,身体便好了。”
杨灵籁兴奋奋地给人?出主意,不知到底哪里叫她如此展颜欢笑。
装病的借口在吕献之心里扭了八百个弯,他竟觉得甚好,若是病了,岂非可以许久不去前院书房,岂非可以日日晚起、夜夜早睡,岂非可以多?些闲暇时日做些往前惦记在心里从?不敢做之事……
他越想着,竟是越停不下来?,手指都因为?这?股难言的激动而微微蜷缩颤抖。
许久,吕献之才勉强抑制住声线里的激动,极力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听你的,这?三个字,单只是放在那杨灵籁都喜欢,如今被说出来?更是心花怒放,她就痴恋这?种被无?限肯定的感觉,她主宰自己的人?生,也?主宰旁人?,杨灵籁从?不平庸。
“郎君,你真的真的…很不错。”
眼见着她竖起拇指放在胸前,吕献之懵懂地眨眨眼,发丝顺着柔滑的布料散下,身体却依旧跪的倍直,他掩饰性地回头伸手合上开了半数的书卷,无?声提醒;
他是真的想走了。
盈月见二人?结伴而出,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踏出门槛,脑壳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这?就出来?了,不与李嬷嬷或者王夫人?去打个招呼?
她们刚刚来?时,还是躲躲藏藏,如今都从?正大门出了,大摇大摆的真的不会被打吗。
而原本口无?遮拦,最爱讲什么破规矩的屠襄,竟然全程低着头,当做没看见?
公?子也?是,如此红光满面的,哪像是受了欺负跪了半日的模样。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对劲…
原本还在疑惑为?何九公?子此般时候离开的守卫们,在见到屠襄垂头动作?时,也?都统一当了瞎子,可也?默默八卦。
九娘子亲自来?接人?,果然好用,这?可是在九公?子身上从?本来?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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