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屋外的几人今日大醉了一场。
陆隐见红光满面, 拉着几人谈起了他的婚礼,“我陆隐见虽比不上两位晏兄尊贵,但我陆家有钱啊, 我要让江宁九街人人都要沾上这份喜气,还有东西?两条枝江,我已雇好了船只,囤好了烟花, 时辰一到,整个?江面都会绽放烟花,届时, 万千百姓都将见证我与云归的幸福时刻。”
他眼里带着光, 一脸的憧憬,又揪住晏长陵问:“晏兄你有经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 定要提醒我,这只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成亲, 不?能留半点遗憾”
他不知道云归还能陪伴他几日, 他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眼中泛泪, 陆隐见不?敢回头往屋子内看,更不?敢她面前露出半点悲伤,他想把余生自?己所有的笑容都留给她。
晏长陵略微沉思, 此时与白明霁一样?,也不?太明白,上辈子钱云归活得好好的,为何这一世的钱云归会患病。
晏玉衡勾着陆隐见的肩膀, 也喝多了,大舌头道:“陆弟放心?, 婚礼当日的乐队我都替你请好了,江宁第一琴师,到你府上弹奏一日,保证,江宁百姓一辈子都难忘。”
陆隐见裂开一口白白的牙,对?他的话很满意?,自?己提着酒坛子往碗里倒酒,回头同晏玉衡,晏长陵碰了碰酒碗,“晏兄,晏二兄,来,咱们接着喝”
这段日子压抑太久,陆隐见今日的话尤其多,往里眼里的那份精明变得稀薄,“晏兄,我看你也别?当什么少将,锦衣卫指挥使了,你要不?改行,开个?酒楼,铁定能轰动江宁。”
晏玉衡笑道:“那是?,堂堂皇室宗亲,侯爷世子爷,沦落到去酒楼炒菜,确实够轰动。”
“你别?笑。”陆隐见捏了捏眉心?,把脑子里的昏沉甩掉,“繁华如梦,没有时拼尽一切想要入梦,殊不?知人生短暂,光阴都浪费在了追逐之?中,真?正能为自?己而活,为所爱之?人而活的日子,屈指可数,晏兄有朝一日,要真?能开一家酒楼,我倒是?要羡慕了。”
说完突然冲身后被靠着榕树正喝着酒的周清光道:“清光,一亩田,一方院,一家安宁人齐全,当年?我笑话你,今日我向你致歉,你才是?真?正的大智者?,我敬你。”
周清光并非江宁人,在边沙算得上贵族,当初晏侯爷把他交给晏长陵时,晏长陵问他,你想要什么,周清光道:“一亩田,一方院,一家安宁人齐全。”
几人都在场,还曾笑话他,说他是?思春,想娶媳妇儿了。
周清光一笑,反问道:“陆公子的梦,不?是?内阁首辅?”
陆隐见闻言陷入了沉默,一口酒饮下去,咬牙憋住了眼里的泪。
他本是?个?私生子,母亲为妾,被陆家家主买回来,只为传宗接代,后被主母设计赶出了陆家,在府外生下了他,他完美遗传了陆家家主的智慧,家贫之?时,便?聪慧过人,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掘墓葬母,以自?己乃陆家独子的身份,硬是?把自?己的母亲,埋在了陆家逝去的家主身旁,之?后一路爬到了家主之?位,凭着一身本事,又入了翰林院。
他的前途无可限量。
他一身才华,不?该被卷入阴谋之?中而不?得善终,他好不?容易从泥潭里走出来,一生的愿望便?是?位极人臣,他那么努力,应该享受属于他的那一份殊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子里的说话声落入屋内钱云归的耳中,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的眼睛,一瞬之?间笼罩出了一层浓浓的悲伤。
白明霁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问道:“大夫可有说,三娘子得的是?何病?”
钱云归摇头。
过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道:“我不?后悔,也无憾。”
她用自?己的运势,性命,换他一世安康,即便?这是?一场梦,她也不?后悔。
她脸色苍白笼罩着悲伤,身上却又有一股淡定的坚毅,目光彷佛穿透了生死之?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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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活了两世的白明霁,也无法做到她的这份淡然。
白之?鹤、阮嫣、孟挽,还有国公府满门?,这些上辈子本该活着的人,因?为她和晏长陵的干涉,命运才发生了变化。
但陆隐见和钱云归没有。
白明霁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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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阵,白明霁注意?到她腰间挂了一枚符,想必是?为了驱出病魔的符咒,与寻常的符有些不?一样?,倒是?头一回见,好奇问道:“三娘子这符,是?从哪个?寺庙里求的?”
钱云归轻笑,“普通的平安符罢了,少夫人若是?想求,下回我也替少夫人求一枚平安符回来。”
平安符她倒是?有,还是?个?永久的,“三娘子身子弱,好生将养着,待病好了,你与三娘子一道去求。”
钱云归含笑应道:“好。”
可白明霁看得出来,她的身子已?接近油尽灯枯。
也答应了她。
若真?有那一日,会把她的话传达给晏长陵。
钱云归不?能出去,两人便?坐在屋内,聊起了京城里的趣事。
陆隐见也喝得差不?多了。
心?中记挂着钱云归,担心?太晚她的身子受不?住,饮完酒又问晏长陵要了一碗醒酒汤,午后歇了一阵,趁着日头还在,陆隐见辞了行。
临走前,同晏长陵约好了,“说好了,过几日,咱们寺里见。”
看到钱云归出来时气色好了许多,陆隐见很是?高兴,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温声道:“等成亲后,咱再来好不?好。”
钱云归笑着点头,“好。”
晏长陵和白明霁把人送到了门?口,上车前钱云归突然转身同两人行了一礼,提起头目光真?诚地道:“今日一别?,愿世子爷和少夫人,平安顺遂。”
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两人回了礼,“三娘子保重。”
马车走远了,白明霁才看向晏长陵,晏长陵也转头看向她,眼里的疑惑与她一样?,两人缓缓漫步进屋。
白明霁没忍住,问他道:“上辈子陆隐见当真?行刑了?”
晏长陵点头,“嗯。”
他亲眼所见。
在刑场上他看到了钱三娘子的马车,那时她已?是?礼部侍郎夫人,隐匿在角落,送了陆隐见最后一程。
至于钱三娘子活到了多少岁,他便?不?得而知了。
见白明霁拧着眉,晏长陵俯身牵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安抚道:“不?必多想,有陆隐见在,定有法子治好,你只管想,明日吃什么。”
白明霁诧异地看着他,“不?去锦衣卫当值了?”
“不?急。”晏长陵牵着她往前,一副懒散样?,彷佛没了骨头,身子往她肩头上靠,“国公府被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下去免不?得砸伤一片,朝中还得忙乎一阵子,为夫也受了伤,累了,急需娘子的陪伴。”
白明霁:“”
他粗糙肉厚,哪里像是?受伤之?人。
反倒是?晏侯爷。
晏侯府虽说侥幸逃过一劫,但晏侯爷在军营被朱光耀一枪压下去,那条腿的旧伤彻底复发,连下地都难。
他留在府上也是?好事。
接下来两日,晏长陵哪儿都没去,除了负责白明霁的一日三餐,便?是?去陪老夫人和照看晏侯爷。
白明霁也没闲着,开始接手了府上的账目。
二夫人贪墨之?事,张嬷嬷被送去了诏狱,二夫人则被二爷一直关着紧闭。
此事总得有个?结果。
三日后晏老夫人,便?把府上所有人都叫到了院子里。
经过了一场浩劫,侯府上下险些都没了命。
众人知道晏老夫人此举是?要处置二夫人了。
二夫人心?里也清楚,自?从刑部上门?后,知道自?己险些把侯府拖下了深渊,便?一直惶惶不?安,那日也看到了对?面国公府的惨状,吓得几日都睡不?好,一入梦,那些个?被官兵推搡着押出去的人,就变成了二爷和自?己,还有她的一双儿女,每回惊醒,身上都是?一层冷汗,熬了这几日,人也脱了相。
自?知有罪,没想过能逃过去,只求晏老夫人能看在她为晏家生儿育女的份上,饶了她这回,不?要罚得太重。
晏老夫人倒是?没罚她,把这权利交给了二爷,“人是?你娶回来的,当初你信誓旦旦地同我保证,你娶回来的人,能与你一条心?,能给我侯府带来福气,如今事已?至此,如何处置你自?己衡量,给我一个?交代,给侯爷一个?交代,也给侯府上下几十条人命一个?交代!”
二爷的精气神也不?好,脸色极为难看,沉默了一阵后,突然淡然地唤了一声王氏,问她:“你认为,我该如何处置你?”
二夫人心?头一沉,预感到了不?好,这几日她不?断派丫鬟去与二爷求情,求他来见自?己一面,可二爷一次都没来过。
就算是?此时,二爷连个?正眼也没给她。
二夫人突然哭着道:“老爷,妾,妾糊涂了啊。”
“如今说这些太晚了。”二爷道:“我给你两条路。”
“要么你把贪墨我晏家的银子还回来,我可以许你到庄子上安度晚年?,你仍旧是?孩子的母亲。若你拿不?回来,或是?不?想拿回来,我也可以放你走,往后你靠着那笔银子,在你娘家怎么过活,便?与我晏家没有任何关系。”
二夫人一怔。
他,什么意?思?
这是?要休妻了。
她还银子?她怎么还。
她都给了娘家了啊,如何拿回来?
再说,即便?拿回来,自?己还得去庄子吗,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这与休妻有何区别?。
二夫人心?头一慌,跪在了地上,哀求道:“老爷,你不?能如此无情啊”
二爷闻言太阳穴突突直跳,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她脸上,咬牙道:“王氏,我这叫无情?你无德无贤,害我晏家险遭浩劫,我没把你送去官府,已?是?看在你为我生儿育女一场,不?想让你晚年?难看,让子女为你蒙羞,对?你,我已?是?仁至义尽,如何选,全凭你。”
他言语中,无半分可商量的余地。
二夫人知道再求也无望,瘫坐在了地上,满脸绝望。
她怎么选?
一个?是?下半辈子在庄子里与青灯常伴,了却一生。
一个?是?被休,回到娘家,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可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
众人相继离去,二夫人最后才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晏老夫人,一句老夫人还没唤出来,便?被晏老夫人打断,“从你进我侯府起,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但你却想要我侯府的命,你自?食其果,这苦果你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事已?至此,你还是?留点体面给自?己,下去吧。”
—
翌日白明霁便?听素商说,二夫人去了一趟娘家,回来后一身狼狈,脸上被人挠出了一道一道的血印,怀里却死死地抱着一箱子银票,一双眼睛没了半点神采,如同死了一般。
那箱子银票,二爷当日便?让人送到了白明霁手上,虽所剩无几,但白明霁也知道,二夫人已?经尽了力。
不?知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二夫人最终选择了留住自?己的身份,独自?一人去了庄子。
与上辈子抄家为奴相比,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
让素商把银票收起来,白明霁埋头继续算账,不?知为何,自?从见了钱家三娘子后,这几日心?头一直浮躁不?安。
那份不?安,在二夫人去庄子的当日夜里,便?得到了应验。
金秋姑姑走了。
素商哭着跑进屋子来通传时,白明霁脑子空白了一瞬,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素商见她如此,又说了一遍,“娘子,姑姑没了。”
白明霁浑浑噩噩地跟在素商身后,到了金秋姑姑屋里,金秋姑姑人还躺在床上,刚咽气。
十来日的高烧,早就把人烧得骨瘦如柴。
照看金秋姑姑的丫鬟跪在白明霁跟前,哭着禀报:“前一刻姑姑还同奴婢聊天,说起少夫人的事,奴婢转身去换水的功夫,回来姑姑便?闭上了眼,任凭奴婢怎么唤都不?答应”
白明霁缓缓走了过去,坐在她床边,一言不?发。
丫鬟想了起来,把搁在床尾的一个?包袱拿起来,递给了白明霁,“姑姑适才还让奴婢闲下来了,把这个?交给少夫人,说这是?当初白家大夫人留下来的,白家大夫人临走前曾嘱咐过她,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要走了,便?把这个?交给少夫人。”
白明霁周身无力,没力气去接。
素商替她接了,当着她的面,把包袱打开,包袱内是?一套婴儿的衣裳,还有一双婴儿的虎头鞋。
素商愣了愣,不?太明白,疑惑地看向白明霁。
只因?那套婴孩的衣裳和虎头鞋,虽是?赞新,可怎么瞧,也不?像是?为白明霁准备的,倒像是?七八年?前的东西?。
第72章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白明霁没有意外。
上辈子姑姑在走之前, 也给了她这样一个包袱。
那时她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个包袱,如今也一样,不知道这?套衣裳, 到底是给谁准备的。
此时她也没心?思去想,金秋姑姑的突然离去,像是抽走了她的魂,把她心头那股没来由的恐慌提出来, 再一点一点,无限地扩大。
白明霁脸色苍白,素商在耳边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转头看着沉睡中的金秋姑姑, 嗓子沙哑地道:“备寿衣,替她换上,葬了吧。”
素商收拾好情绪, 扶她出来,低声问道:“娘子, 要知会姑姑的家人吗?”
金秋姑姑的老家在杨家, 当初跟着孟锦来了江宁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看着她出生,照顾她长大,除了母亲, 金秋姑姑便是白明霁最亲近的人。
上辈子金秋姑姑走后,白明霁也联络过她的家人。
金秋姑姑父母早逝,家人只剩下了一位嫂子和几个侄子,来的是一位侄子, 到了江宁后只问她要钱,不打?算把人带回去。
后来还是一位曾与金秋姑姑一同在孟家共事过的婶子, 自?己找上门,把金秋姑姑带回了扬州安葬。
那婶子与金秋姑姑年轻时,在孟家相遇相识,交情似亲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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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她死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大哭了一场,把金秋姑姑的棺木带回了扬州,葬入了金秋姑姑父母的墓林里。
这?辈子不用走冤枉路,白明霁直接让素商去找那位婶子。
她记得,婶子姓张。
吩咐完素商后,白明霁没有回屋子,悲伤之外,心?底那股抓不着的恐惧越来越浓。
上辈子金秋姑姑是被白之鹤扔出来的砚台砸中,这?辈子白之鹤人都死了,为何金秋姑姑还是会走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那日钱云归的一句话。
——“无?论过程如何改变,结局都不会变。”
所?以,金秋姑姑迟早会走吗?
那下一个呢,会是谁
后背脊梁一道凉意窜上来,白明霁来不及让人备马车,径直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马,一路疾驰奔向了白家。
白家守夜的小厮听到叫门声,心?头还嘀咕,这?大半夜到底是谁。
打?开门看到白明霁,愣了愣,“大娘子,这?是出了何事,怎么?这?么?晚”
白明霁没理他?,匆匆去了白明槿的院子。
白明槿早就歇下了,被外间丫鬟的灯光和声音吵醒,披了一件披风出来,看到门外一身风尘仆仆的白明霁时,吓了一跳,“姐姐,出了何事?”
白明霁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头的紧绷,终于缓了下来,对她笑?了笑?,“没事,看到阿槿就放心?了。”
白明槿不明所?以,正欲问,白明霁突然上前抱住了她,轻声道:“姐姐想你了,过来看一眼?,没旁的事。”
没等白明槿反应过来,白明霁又松开了她,对她一笑?,“继续睡吧。”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府上的人都已歇息了,没了灯火,白明霁就着头顶上的月色,匆匆来又匆匆走,刚出府门便看到了对面?夜色下立着的一道人影。
往日只觉得他?生得高大,如今却觉得他?像是一座伟岸的高山,一处可以供她歇息的避风巷。
他?是她唯一的同路人,也是她唯一可以放松下来,释放出心?头那些无?法与旁人提及的恐慌。
白明霁没问他?怎么?来了,缓缓地走过去,到了他?跟前,主动抱住了他?,脸蹭在他?胸膛上,哑声问:“晏长陵,咱们真是重生吗?”
晏长陵由着她抱了一阵,手?掌轻轻地盖在她头上,揉了揉,“我们这?不是还活着?”
知道今夜金秋姑姑走了,她受到了刺激,晏长陵安抚道:“我问过了府医,姑姑平日里身子便偏寒,此次风寒只是为诱因。”
那句‘短寿之人’没说出来,她自?也明白。
白明霁没出声。
晏长陵偏下头看她:“先回家?”
白明霁点头,乖乖地让他?牵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
白明霁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把自?己放空,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意识到了今夜的自?己与往日不一样,可一身的劲已经卸下,再也没了力气重聚。
晏长陵也感觉到了,看着她枕在自?己怀里,满头青丝铺在他?的膝上,像绸缎染了流光,手?指从上头有意无?意地滑过,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她熟睡的脸颊,低声道:“我倒希望你一直如此。”
上辈子是愧疚。
这?辈子是责任。
晏长陵低头看着她朦胧的脸庞。
突然轻笑?了一声。
想起自?己回来的头一日,在城门口看到她被岳梁护在怀里,后来在院子里相遇认出了她后,本打?算她要是想提前离开晏府,自?己也不是不能成全?。
谁知,她也是上辈子回来的人。
那日她在集市上,闯过了‘刀山火海’递给了他?一盏花灯,后又胆大包天地亲了他?,他?便知道,她对自?己挺满意,想图个省心?,这?辈子便与他?为伴,打?发着日子过下来。
同时也对自?己极为有信心?,她以为自?己乃重生之人,凭着未卜先知的能力,掌控这?辈子的人生,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钱云归病了,金秋姑姑死了。
她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适才?她问他?,他?们是不是重生,晏长陵无?法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醒来,本也只为报仇。
见到她后,顺便想弥补自?己上辈子亏欠她的那一年。
最初的想法同她一样,有信心?能改变这?辈子的结局,大仇得报,有佳人在侧,弥补她的同时,也填补了自?己的遗憾。
将来与她生几个孩子,待到了晚年,儿孙绕膝,正如周清光所?说,“一亩田,一方院,一家安宁人齐全?。”
可往往最简单的梦,最不容易实现?。
她此时的害怕,他?也正在经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既然回来了,身为丈夫,他?有责任给她安宁。
除了责任,似乎还多了一些旁的东西。
他?的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同路人,也是头一个与他?大胆表白的小娘子。
从那句,“我喜欢你。”到后来的,“不觉得晚了吗我喜欢你,也愿意承担后果。”
是啊,晚了。
他?不可否认,他?很?喜欢怀里的小娘子,喜欢到了哪一步?
好像离不开,也舍不得放手?了。
应该是爱了。
怀着仇恨归来,继续行走在计划好的仇恨之中,唯有这?一份爱,是个意外。
翌日陆隐见来府上寻他?,晏长陵便跟着他?一道去了寺庙。正好他?欠她一枚平安符,求回来,给她,当个慰藉也好。
—
宫中。
皇帝每日都会去太后的宫殿看太子。
今日又去了。
国公?府被判处流放后,皇帝本以为太子会同他?闹,可这?回太子却一声不吭,替朱嫔守完灵,便乖乖地搬到了太后的宁寿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了宁寿宫,有太后‘悉心?’关照,太子身上的那些毛病,突然就好了。
皇帝颇为省心?,把人堵在软塌上,拉着太后的手?几经磨蹭,万分感激道:“多谢母后替朕照看太子。”
太后没好气地瞪他?。
可这?人的脸皮一旦厚起来,便彻底不要脸了,尝到了一回甜头便上了瘾,成日往她这?里钻,她使出来的威严再也不管用,皇帝软硬兼施,总会让她破功,半推半就,于是养出了一匹不知包足的饿狼。见他?的手?伸进了她宽袖内,又开始不规矩了,太后“啪——”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皇帝是愈发不顾及了,光天化日,就不怕人说闲话?”
皇帝的手?背挨了一巴掌,泛了红,不仅没恼,心?头还觉得畅快,反而得寸得尺,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拖,“朕一片孝心?,谁敢说闲话。”
他?岁数比先帝小,力气比先帝大,太后被他?一拽,冷不防撞到他?怀里,碰到了额头,娇滴滴地哼了一声,又气又娇,“你想疼死哀家啊。”
皇帝爱死了她这?副‘凶’样。
“母后哪里疼了,儿臣吹吹”他?埋头入了她颈项里,嗅着属于她的幽香,一阵乱吹,吹得太后身子打?颤,不觉咬牙道:“臭小子。”
她竟然被他?给玩弄了。
皇帝乖乖地应了她,“母后怎么?了,儿臣在呢?”
太后最喜欢埋汰他?,“哀家初见你那会儿,你还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母后说得对,儿臣如今也还是乳臭未干,母后不知,朕儿时母亲走得早,没有吃上几日乳”
他?真是个
太后脑门心?一跳。
便听他?道:“母后就疼疼朕,喂喂朕。”
每回皇帝来,屋子里的人都识趣地避开,可就算避到了外面?,还是能听到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声。
李高扬头示意,让人把太子带到外面?去。
待人一人,身旁的一名太监忍不住小声同他?道:“总管,陛下这?,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夜里偷偷摸摸就算了,如今竟演变到了白日。
这?要是传出去,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可皇帝这?般放纵,日日往太后的宫殿里钻,想来也没要在意什?么?名声。
李高没出声。
微微偏头往屋内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可眸子落下时,眼?底闪过了一丝凉意。
皇帝正在兴头上,看着身下被红晕染成了桃粉色的女人,她熟得正好,媚得正好,小|嘴|儿一呼一吸,都能要他?的命。
皇帝总算明白了,为何先帝不顾众臣反对,执意要封她为皇后,从此只宠她一人,因为同她相比,后宫的那些个庸脂俗粉都称不上女人。
一室荒唐,皇帝逐渐失了控,最后人瘫在太后的肚皮上,喘着粗气,“母后,儿臣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天色快黑了,皇帝才?出来。
为避耳目,从宁寿宫出来坐上龙撵,皇帝得绕了好大一段路,才?能回到他?的正殿。
开始几日,皇帝还觉得新鲜,跑了几日后又热又累,顿觉无?味。
他?是皇帝,整座宫殿都是他?的,他?在自?己家里,犯得着偷偷摸摸?
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虽说足以让他?背负千古骂名,可那想法一旦冒了出来,便愈发地抑制不住。
李高唤他?:“陛下?”
皇帝一门心?思在太后身上,李高唤了他?几声,才?回过神,看向他?,“怎么?了?”
李高把手?里的名册递给了皇帝,禀道:“朱副统领伏法后,东宫的禁军统领一职,尚且空缺,这?是内阁那头筛选出来的人选名单,还请陛下过目。”
陛下对东宫的事,不是很?上心?。
太子人都去了太后宫殿,东宫的那帮臣子暂且都用不上了,留着禁军有何用。
李高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凑过去低声同皇帝道:“陛下,这?夏季来了,正殿内酷热难耐,不利用陛下处理政务,奴才?听说先帝那会儿,每年这?时都会找一处地方避暑,行宫太远,搬迁麻烦,最常去的便是凌湖旁边的宫殿,有山有水,风也凉快。”
凌湖?
太后娘娘的宁寿宫不就在那儿。
旁边是有一处偏殿,收拾一番,确实是个不错的避暑之地。
皇帝心?头突然敞亮了,看向李高,李高含笑?弓下腰。
知道他?心?里清楚自?己与太后的事,皇帝也没加以掩饰,“那就照你说的办,早些收拾出来,朕搬过去,离得近,也能看顾好太子。”
李高应道:“是。”
想到往后自?己见太后再也不会跑那么?远,无?需再特意绕一个大圈,皇帝的心?情挺不错,把他?适才?呈上来的折子打?开。
当初给太子的禁军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如今不过就差个统领,且太后和太子都在宁寿宫,安危这?一块,不能马虎。
皇帝查看了几个名字,大多数都熟悉,唯有一人没有印象,皱眉问道:“这?孟弘是何人?”
李高回道:“陛下单看此人名字,怕是记不起来,待奴才?说完其背后家族,陛下定能想起来,此人乃扬州孟家的幼子,扬州孟家便是于先帝有救驾之功的孟老爷子。”
皇帝想了一阵,恍然大悟,“白家大夫人的娘家?”
李高笑?着道:“正是。”
皇帝意外,“内阁怎么?举荐了他??朕记得孟家人丁并不兴旺,以至于先帝的奖赏最后还落在了白家头上。”
白家白之鹤因娶了孟家女,得了个侍郎之名,这?才?走上了官途之路。
“确实如此,孟老爷子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儿子,孟老爷子走时,幼子也才?几岁,如今十几年过去,幼子快到而立之年了,此人前不久在扬州徒手?擒了一虎,因此扬名,扬州县令惜才?,把人举荐到了江宁,本是让他?投靠军营,为国效劳,殊不知内阁的人知道后,看上了孟家救驾的名声,这?才?把名单递了上去。”李高笑?了笑?:“陛下也就瞧着,孟家说到底是个生户,没什?么?背景”
“没背景好啊。”有了朱光耀的前车之鉴,皇帝最痛恨的就是背景,而且,“谁说他?没背景?”
白家大夫人的娘家,不就是晏家少夫人的母族,就算是晏长陵见了人家,还得叫一声舅舅呢。
“不用选了,就他?吧,明日把人带进宫,朕瞧瞧。”
李高便没再说什?么?,领命道,“是。”
说起晏长陵,皇帝想了起来,“晏侯爷被朱光耀砸了一枪,腿出了问题,你派个太医到府上去瞧瞧。”
“是。”
皇帝又道:“顺便问问晏世子的伤好了没?好了让他?来一趟。”
他?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李高适才?刚碰到了沈康,回禀道:“只怕今日晏世子来不了了,据沈同知的消息,晏世子一早便同陆公?子一道去了寺庙。”
第73章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陆隐见先前从不信神, 自钱云归一场大病之后,别说?神,鬼他都信, 上到宫中的御医,下到市井偏方,什么都试过了,最后只剩下了求神仙保佑。
从进门开始, 每一尊神他都要跪拜,“一个都不能?漏,万一漏的那?个, 偏生就是个能办事的呢?”
他慢慢跪拜, 晏长陵先走了进去。
两人今日来的是一处皇城妙观,观主听说?晏侯府的世子来了,亲自出来接见。
晏长陵为?陪陆隐见而来, 顺便求一道平安符,并不想惊扰他人, 打发走了观主, 自己去太岁前添了香, 之后便坐在内堂等陆隐见。
陆隐见先是磕头烧香,后又诵读,再?到算卦, 折腾起来颇为?费时。
晏长陵等了一阵,周清光突然进来,目光往外?示意,“刑部侍郎。”
晏长陵一愣。
裴潺?
揶揄道:“罪孽太重, 消灾来了?”
恐怕不是,周清光又才道:“白家?二娘子在求平安符。”
晏长陵:
前阵子裴潺提亲, 白家?二娘子答应了,两人如今也算是未婚男女。
怎么着也是他的小姨子,就算定?了亲,一日没成婚,也不能?让他裴潺占了便宜,晏长陵说?了一声,“去看看。”起身出了门。
白明槿确实来了,正跪在堂内的蒲团前,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自四五年前遇劫之后,白明槿再?也没有去过寺庙。
昨儿半夜白明霁突然上门,她心头担心,一夜未眠,早上得知金秋姑姑没了后,今日便硬着头皮来了此?处,为?姑姑点了一盏灯,再?替白明霁求一道平安符。
姑姑的灯已?经点了,就差一道平安符。
起身从堂内出来,刚穿过廊下转角,迎面便撞上来了刚从一堵墙上跳下来的裴潺,冷不防地相遇,白明槿霎时紧张得手足无措。
裴潺也愣了愣。
既然遇上了,总不能?不打招呼。
裴潺上前几步,瞅了一眼她红透的脸,问她:“来烧香?”
白明槿忙点头,“嗯。”
见她脚步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怯怯地瞅着他,明摆是在怀疑今日又是特意在此?堵她。
那?就冤枉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裴潺没想与她解释太多,“你姐夫也来了,改日我再?同你”
“姐夫,他很好?。”白明槿慌忙打断他,红着脸急切地同他道:“他没去过青楼,裴公子下回若是想要见我,知会一声便是,不要再?污蔑他。”若这些话姐姐听了,又何等着急。
裴潺:“”
今日这是什么劫。
脚弯突然被?一粒石子砸中,裴潺闷哼了一声,只能?认栽。
白明槿忙问道:“裴公子怎么了?”
裴潺咬牙,“没什么。”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我送你下山。”
白明槿呆愣地看着他。
裴潺见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不由伸手轻弹了一下她额头,“问你话。”
白明槿猛然醒过来,垂下头,脸上的红晕到了耳根,声音如同蚊呐,“我替姐姐求一道平安符便回。”
“嗯,半时辰后,山道上等你。”
不待她应,裴潺便轻扶住她的肩膀,从她身边走过,这头刚从夹巷里出来,广百便迎上来凑在他耳边道:“今日人多,对方先走了,倒是同主子留了一句,说?主子正在调查的事,不必再?插手了。”
人确实有点多。
裴潺忍不住抱腿,揉了揉被?打中的腿弯,咬牙‘嘶’出一声,晏长陵那?狗东西,下手真狠。
广百一愣,“主子咋啦?”
裴潺没应,“我刑部没有糊涂账,我查怎么了,关他屁事。”晏侯府虽结了案,但?张嬷嬷的案子没有。
广百点头,“是。”
裴潺又道:“查不到就跟着晏长陵,最近他的人似乎去了扬州,多盯着点。”
“明白。”
既然碰头人不在,广百道:“主子,下山吗?”
“先等会儿。”
广百疑惑道:“主子要等谁?”
裴潺瞥他一眼,一面瘸腿往外?走,一面曼声道:“你未来主母。”
—
白明槿自见了裴潺后,心神便一直不宁,知道他会等,便没耽搁,带着丫鬟赶紧去求平安符。
平常的平安符,捐了香火钱便可免费取,今日白明槿特意求了大师度化。
点完香,跪拜完,身前的道长问道:“施主所为?何求?”
白明槿跪在地上,虔诚地道:“信女想请两枚平安符,一枚愿姐姐能?消灾消难,一生顺遂,另一枚”
从妙观出来,白明槿花了不到两刻。
到了山道上,果然看到了候在那?的马车,垂目走过去,立在马车旁,试着唤了一声,“裴公子。”
裴潺掀起了车帘,意外?地看着她,“这么快?”
他坐在马车上,没打算下来,白明槿只好?抬高了手臂,把手里的一块平安符递给了他。
裴潺认出了是平安符,有些诧异,问道:“给我的?”
白明槿点头,没去看他。
过了好?一阵,也没见他拿,胳膊正觉得酸,便听他道:“上来给。”
白明槿一怔。
她怎么能?去男子的马车?两人虽已?定?了亲,但?也不能?这般在马车内□□,一时脚步退后两步,又往前挪两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豫的模样,像极了一直迷了路的小兔子。
裴潺起了逗心,趴在马车窗上,好?奇问道:“这么怕我,我会吃了你?”
白明槿一慌,竟然还摇头正正经经地回答了他,“不,不会。”
裴潺一声轻笑,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那?你上不上来?”
白明槿头垂到了胸前。
裴潺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做着心理斗争。
逗得正上劲,身后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二娘子。”
白明槿一愣,回头。
裴潺也扭过了脖子。
锦衣卫沈康。
“哟,裴侍郎也在呢。”沈康并不知道裴潺也在,抱拳打了一声招呼后,四下里张望了一阵,挠头疑惑地道:“主子说?山道上有豺狼,让属下替二娘子赶走,这,没看到啊,裴侍郎瞧见了吗”
裴潺:
这弦外?之音,白明槿也听明白了,面上一烫,红着脸一溜烟儿地钻回了马车内。
—
人走了,沈康才回去同晏长陵禀报,“没看到豺狼,倒是遇到了裴侍郎,说?让主子放心,他送二娘子下山。”
周清光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
沈康这几日跑上跑下,没歇息好?,脑子是有些愚钝,但?主子吩咐给他的任务,一点都没马虎,今日找上这里来,便是有消息要报。
见屋内没了旁人,反手把门带上,压低了声音同晏长陵道:“孟家?的孟弘,前几日来了京城,今日内阁的人举荐,接替先前东宫禁军朱副统领的位置。”
晏长陵眉头一扬,看向他。
沈康道:“陛下同意了,宣其明日进宫。”
“人在哪儿?”
“福天茶楼附近的一处酒楼,同行?还有一位姑娘,不过以面纱遮面,属下没看清她的脸。”
“晏兄。”门外?陆隐见的声音传了进来。
晏长陵没多问,吩咐沈康,“既已?露了名,便不会藏多久,不必盯了,人手调去扬州,尽快查明那?人的身份。”
沈康点头,转身打开门,陆隐见正好?到了门前,进来时一身的香火气,仰手招呼晏长陵,“晏兄久等了。”
见他差不多了,晏长陵也没耽搁,起身去求平安符。
他姓晏,身份不同,自然与旁人也不一样,替他加持的是妙观内的一位老道长,到了跟前,晏长陵掀袍跪下求符。
道长将一枚平安符递给了他。
晏长陵接过,起身正准备出去,身后的道长突然道:“一枕黄粱,几时梦醒,愿施主能?早日领悟,回到原处。”
晏长陵一愣。
何意?
跟前的道长闭上的双眼慢慢睁开,对他含笑额首,不再?言语。
马车已?经备好?了,周清光走了进来。
晏长陵对道长回了一礼,眉头微拧,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狐疑地走了出去。
—
翌日,晏长陵终于穿上了飞鱼服,去锦衣卫之前,同白明霁道:“想吃什么,同厨子说?,虽没有为?夫做的好?,但?换一下口味,也不错。”
白明霁昨日浑浑噩噩过了一日,今日总算恢复了精神,把昨日他给自己的平安符放在了素商新绣的荷包内,也顺便送了一个新的荷包,走过去挂在了他的腰间。
晏长陵低头看她,扬眉问道:“你绣的?”
白明霁惭愧,琴棋书画她都会,唯有女红差了一些,“下回我再?亲手替你绣。”
绣不绣无所谓,他不讲究这些,要出门了,偏头问她,“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这段日子两人天天腻在一起,还真没怎么分开过,倒像是过了几日蜜里调油的新婚,白明霁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脸颊很容易泛红,推了一下他胸膛,“不过是去当值,又不是不回来,有何好?说?的?”
晏长陵被?她推得退后两步,不甘心,暗示道:“就没有其他表示?”
白明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犹豫片刻后,身后拽住了他的腰带,把人往跟前一拉,仰起头,本?打算来一个蜻蜓点水,匆匆了事,谁知失了算,忘记两人的身高差,嘴凑上去,连他下颚都没碰到。
白明霁:
晏长陵盯着她微微嘟起来的红唇和错愕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尽管有些丢人,白明霁还是觉得不服气,手上用?了力拽他的腰带,脚尖踮起去亲,眼见要碰到了,晏长陵却突然扬起头,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再?次拉开。
白明霁眉目一竖。
急了。
正要往上跳,晏长陵嗤笑一声,伸手掐住了她的后脑勺,对准了她的红唇,喉结滚动,一口咬了下去,男性的气息里天生带着一股霸道,势不可挡,强硬地钻入了她的口鼻。
唇瓣被?他狠狠地咬住,宽大的掌心捂住她的脑袋不让她逃,舌头已?能?熟练地撬开她的牙关,挑|逗着她的舌尖
白明霁面红耳赤,呜咽声破碎在他的嘴里。
屋内的丫鬟见状,忙垂头退了出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天赋异禀,学什么都会,在她的身上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勾魂的功夫,与第一回的莽撞截然不同,每回他看似不急不躁,却让人没有半点招架之力,从亲吻缓缓地磨她,点着她的火,吊着她的气,舌尖的细描慢绘能?磨死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被?送开时,白明霁发丝已?经凌乱,半躺在书案上,喘息连连,满面红潮。
晏长陵盯着她的模样,拇指不觉掐了下她的腹部,眼底擒着一抹浓欲,哑声问她:“要不,再?歇息一日?”
还歇。
再?歇下去,锦衣卫不用?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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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霁没去看他的眼睛,使劲推他,“夫君早就早回。”
见到了她脸上的惊慌,晏长陵一声轻笑,在她额头落了一吻,彻底松开了她,“走了,在家?等我。”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好?吃饭。”
白明霁从书案上起身,背对着他,正整理被?他揉乱的襦裙,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匆匆打发道:“好?。”
听到脚步声走远了,白明霁才回头瞅了一眼,正好?看到拿到潇洒的背影从视线内消失,内心轻轻一触,蔓延出了一股说?不清的充实和满足
白明霁眼睛一闭,自暴自弃地抬手碰了碰滚烫的脸颊。
她好?像也堕落了。
依赖会让人上瘾,她低估了岁月,也低估了陪伴,没有自己最初想的相敬如宾,点到为?止。
她想,她的性子始终还是改不了。
要么不爱。
要么爱得痛快。
金秋姑姑的遗体已?经装好?棺,拉到了义庄,就等着扬州的张婶子过来。
白明霁本?打算用?了早食,去看看晏老夫人,刚放下碗,宫里便来了人。
是太后宫里的一位宫娥,来请白明霁进宫,“太后娘娘有些日子没见到少夫人了,这不想得紧,命奴婢前来接少夫人。”
白明霁确实好?些日子没见太后了,正好?想见她。
尤其是金秋姑姑死后。
—
照上辈子太后的结局,这个时候太后的身子已?应该能?查出毛病。
可白明霁看到了太后后,心头不由狐疑,这哪里是将死之人,神清气爽,被?宫廷内的生活滋润得红光满面,说?她是自己的姐姐,也不会有人怀疑。
到的时候,太后正在教诲太子,“太子读不读书,何时读书,哀家?并不在意,太子不用?在哀家?跟前来演戏,也不用?大清早在哀家?这院子里来练舞,太子若是想哀家?夸你两句,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晚上他那?老子不让人睡觉,早上他儿子也不让人睡觉。
还要不要她活了。
太子心思被?戳中,双手捏成了拳头,既紧张又憋屈,但?总管教了他,要忍,“皇祖母喜欢什么?”
太后捏着眉心,“哀家?倒是想问问,太子喜欢什么?”
太子对答如流,“孙儿喜欢读书,练字,练剑”
狗屁。
总归是自己捡来的便宜孙子,太后还是耐着性子道:“不对。”
太子一愣,忙道:“孙儿没说?谎。”
“太子喜欢玩,喜欢踢球,喜欢玩水,喜欢蝈蝈儿”太后盯着他逐渐慌乱的脸,知道他要反驳,提前打断他,“太子不用?害怕,哀家?没怪你,哀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在泥巴田里打滚呢。”
太子见她当真没有要罚他的意思,逐渐放松了下来。
太后又道:“太子在旁的地方需要做什么,哀家?管不着,但?在哀家?这儿,哀家?允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太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这话难免会心动,可他觉得太后怎会如此?待他好?,“孙儿”
“行?了。”太后不耐烦了,“哀家?命令你今日什么都不学,尽情地玩儿,你父皇要怪下来,哀家?担着,去吧。”
人走后,太后才让白明霁过来坐,忍不住吐槽,“心机了得,矮冬瓜生出来的,我真喜欢不上,陛下说?他还小,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哪里像个小孩儿,再?不释放孩子的天性,将来等他坐上皇位,遭殃的就是黎民百姓”
白明霁:
没等白明霁开口,荣嬷嬷先斥责道:“娘娘,太子殿下乃天潢贵胄,如今还是个孩子,娘娘万不可生出后娘的心思。”
什么贼眉鼠眼,这要是落到外?人耳里,那?群臣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是最疼哀家?的嬷嬷,你看,讽刺着哀家?呢。”
荣嬷嬷一手把她奶大,比她亲娘陪她的时间还长,不是亲眼盛似亲眼,看不得她作?下去,知道白明霁与她一条心,今日人来了,便把希望寄托给了白明霁,“少夫人好?好?劝劝娘娘,什么事可为?,什么话该说?,依奴婢看,她白长了少夫人十?几岁,论心智还没少夫人的齐全。”
太后:“”
荣嬷嬷说?完便退了下去,留下太后干瞪眼。
白明霁纳闷,往日荣嬷嬷言语虽严厉,从未这般逾越过,不由问太后,“娘娘做了什么,把嬷嬷气成了这样。”
太后翻了个白眼,“哀家?一个死了丈夫的孤家?寡人,能?做什么?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
白明霁一笑,觉得她多虑了,“这宫里谁人敢欺负娘娘。”
太后欲言又止,今日叫她来,并非为?了此?事,抬头把屋里的宫娥都屏退掉,冲退去外?间的荣嬷嬷道了一声,“我与阿潋说?几句话。”
荣嬷嬷平日里一副凶样,说?话也不中听,但?办起事来,从不让太后操心,轻轻地合上了门扇,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外?面。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了,太后才问白明霁,“你娘家?还有个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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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霁一愣,一时被?她问住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走后,孟挽也到了京城,孟家?剩下的都是一些堂兄妹,她很少联系,倒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小舅舅,可她唯一一次去扬州时,他并不在家?,没见过面,自然不亲,听太后突然问起,忙道:“怎么了?”
“太子的禁军缺了一个统领的位子,昨日内阁呈上了名单,上面举荐了一人,名叫孟弘。”
孟弘?
确实是她舅舅。
白明霁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舅舅来了京城?”
见她这副样子,应该是不知情,太后更纳闷了,拧眉道:“哀家?叫你来,便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这事,若你都不知道,此?事就奇怪了,孟家?自你外?祖父走后,家?道一落千丈,孟弘再?有本?事,他的名字能?递到御前来?”
太后扫了她一眼,低声道:“陛下今日已?经见过了人,颇为?满意,隔日你那?舅舅便会到本?宫的殿外?守门,若不是你找过来的,那?么到底是谁,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白明霁心头早就跳了起来,上辈子压根儿就没有这事。
孟家?的舅舅,她倒是都没见过。
屋内正沉默,门外?荣嬷嬷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告诉膳房的人,一个月的俸禄没少给他们,是他们嫌不够,还是觉得娘娘平日里没给他们打赏?这跑几步路的差事都要偷懒,莫不是觉得娘娘好?糊弄?那?恐怕他们的算盘打错了,东西拿回去吧,咱们这位太后娘娘难伺候得很,嘴挑眼也挑,不是那?样菜,不是那?个人送来的,娘娘不会进口。”
白明霁眉头拧了拧,看向太后。
太后脸色倒是平静,“哀家?能?活到如今,你以为?全靠脸?”
“当年身在一群女人堆里,都没被?毒死,如今也没那?么容易死”宫里到处都是眼睛,皇帝以为?他偷人的这点事,能?瞒住谁?
要靠他的保护,她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离午膳的时辰也快了,不急于这会儿,太后留了白明霁在宫中用?饭。
—
底下有一群得力的奴才,皇帝搬家?的效率异常高,一日便整理好?了,住进去后,迫不及待地去看‘太子’。
谁知一出来便看到夹道内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跑着放风筝。
皇帝凝目,“那?是太子?”
李高也看到了。
赶紧走过去,把太子拦了下来,“殿下,怎么在这儿?”
太子玩了这一阵,正在兴头上,满头的汗也不觉得晒,听到李高的声音,回头又看到了皇帝,下意识一慌,可太后的话又给了他底气,捏着风筝线,走到了皇帝跟前行?礼,“父皇。”
皇帝皱眉,“你怎么在这儿?没去上课?”
太子生怕挨骂,忙道:“是皇祖母给儿臣放了一日假,儿臣今日只管尽情地玩。”
李高笑了笑,回头同皇帝弓腰道:“太后娘娘太宠溺殿下”
皇帝不为?所动,前一刻眉目还在打结,转眼却道:“说?得也是,劳逸结合,听你皇祖母的,今日就准你歇息一日。”
第74章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皇帝到了太后的殿内, 见白明霁也在,正好,还从未好好瞧过这位白家大娘子。
能让晏长陵和岳梁为了她大打出手的小娘子, 一定不是凡夫俗子,打量其容颜确实乃万里挑一的美人,谈吐举止得体,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静, 无论是与晏长陵,还是岳梁,似乎都?配得上, 倒也能理解晏长陵了, 换位思考套在自己身上,如今要是有人看上了太后,或是太后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自己与他的反应只怕一样。
难得见上一回,且还是自己兄弟的媳妇儿, 皇帝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番, 回头?让李高把刚得来的几只梭子蟹给?蒸了送来。
李高笑着应了一声:“是。”又?道:“陛下, 这蟹得到八九月才肥妹,早上送来的那?几只个头?小。”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拿出来招待, 怕他失了面儿。
皇帝正犹豫,太后却道:“梭子蟹是云湖里出来的吧,这头?一批哀家倒是想尝尝,皇帝难得有这份孝心, 你?就照他的意思办。”
李高垂目应道:“是。”
躬身退出去,面上的神色一瞬起了变化, 笑意褪尽,眼底冷冰,唤来了守在外?面的一位太监,“知会御膳房,把梭子蟹蒸了。”
那?太监一愣,“总管”
李高面色平静,“去吧。”
—
午膳时,太后、皇帝、白明霁、太子共四个人,可一盘梭子蟹呈上来,独独少了一只。
皇帝疑惑地?看向?李高。
李高忙解释道:“这几日天气热,一早送过来,御膳房的人还拿冰养着?呢,谁知还是死了大半。”
只剩下了三只。
四个人,该怎么分?。
皇帝不贪口腹之?欲,正欲让出来,立在太子身后的太监,低声唤了他一声,“殿下。”
自朱家倒台,朱嫔死后,太子彷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极为懂得看人脸色,在皇帝开口前,先道:“孤不爱吃蟹,总管分?给?皇祖母,父皇,晏少夫人吧。”
皇帝微微一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叫到了跟前坐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吝夸奖,“咱们太子长大了。”
太子好久没被皇帝这般夸过,心底很是高兴。
面上的受宠若惊,皇帝看在眼里,心口莫名一酸,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最近对他的忽视。
朱氏虽可恨,却是太子的母亲。
丧母之?痛,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是很大的打击,他这个当父皇的,应当给?予安抚才对。
为了弥补,皇帝亲自剥下蟹肉,放在了太子碗里,“吃吧。”
立在他身后的李高脸色微变。
太子看着?跟前的一碗蟹肉,也愣了愣,“父皇”
皇帝冲他一笑,“尝尝,鲜不鲜。”
久违地?从皇帝脸上找回了温暖的笑容,太子眼睛微微泛红,道了一句,“多谢父皇。”在皇帝慈爱的目光下,把那?碗蟹肉吃得干干净净。
皇帝转过身,等?李高拿水来净手。
一向?稳重的李高,今日却像是走了神,待皇帝转过身来了,才反应过来,忙从边上的太监手里接过了铜盆,递到了皇帝跟前,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倒是平稳,“陛下,蟹壳锋利,当心伤了龙体,往后交给?奴才们便是。”
皇帝没在意,正要净手,突然想了起来,回头?看向?了太后,“儿臣”
太后眼皮子一跳,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不领他的情,把那?蟹交给?了身后的宫女?,“剥了吧。”
皇帝只好作罢,净完手李高又?递上了帕子。
一来一去,一会儿的功夫,再回过头?便看到太子的嘴角生出了几颗红点,似乎身上痒得厉害,正抬手挠着?脖子。
皇帝眉头?一皱,“太子怎么了?”
太子生怕自己扫了兴,忙摇头?道:“儿臣没事。”
李高则道:“今日天热,太子殿下又?在外?面放了半日的风筝,莫不是长了痱子,奴才先带殿下敷些药”
“什么痱子。”太后打断,“太子只怕是吃不得蟹,赶紧宣太医来吧。”
竟还有这等?事。
皇帝没反应过来。
白明霁倒是见过这样的人。
上辈子孟挽也是如此,吃不得虾蟹,一吃身上便会长红疹子,是以,嫁入白府后,府上的厨子很少买虾蟹。
此病类似于荨麻疹,但比荨麻疹更为厉害,发病起来轻则痒几日,重则没命。
一顿午膳,因太子发病,闹得人仰马翻,太监手忙脚乱地?把太子带回了寝宫,皇帝也一道跟着?去了。
终于安静下来,太后一点都?没受影响,招呼白明霁继续用饭,讽刺道:“太子七岁了吧,如今才知道不能吃螃蟹,也是稀奇。”
荣嬷嬷及时止住她?,“娘娘,食不言。”
宫女?把螃蟹剥好了,搁在太后跟前,太后没动,也没让白明霁动,使?了个眼色,荣嬷嬷便上前把那?蟹给?撤走了。
太后虽贪吃,但有一桩,不是自己的人做出来的东西?,绝不会进口。
且就算是自己的人做的,用之?前也会让人试吃。
当年被先帝刚带进宫那?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做了她?的替死鬼,从那?之?后她?便愈发小心谨慎,极为惜命。
太子今日就是个例子,可见进口的东西?绝不能马虎。
白明霁也没什么胃口,早早便搁了筷子,在得知太子无碍后,没再留,同太后辞了行。
太后送她?出去,两人快到门口了,白明霁才想起来,又?问太后:“娘娘最近的身子当真可好?小病小痛也没有?”
太后狐疑地?看着?她?,“怎么,怕哀家早死?”不等?白明霁出声,便道:“放心,哀家好得很,倒是你?,孟家的事情,怕没那?么简单。”
白明霁知道,“多谢娘娘。”
“谢什么?哀家当年只身一人进宫,没有娘家没有背景,个个都?想来当哀家的娘,可哀家没有乱人祖宗的毛病,捡了你?这么一个干女?儿回来,哀家若是连你?都?保不了,还有什么用?”
是啊,上辈子若是白太后还在,孟挽必然不敢对她?动手,以太后护短的性子,自己要平白无故地?死了,掘地?三尺,她?也会把人揪出来。
想起上辈子她?死后,自己连到跟前上一炷香的机会都?没,白明霁又?愧疚又?难受,突然上前抱住了太后,低声道:“娘娘千万要保重。”
她?不仅是自己的靠山,也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白明霁性子一向?冷淡,即便与太后情同亲人,也从未这般与她?亲近过,太后被她?这一抱,人都?懵了。
等?她?走后,胃上的那?阵恶心再次泛起时,太后心头?莫名地?发了慌,不怕亲人不联系,就怕亲人突然的关怀,忙问荣嬷嬷,“适才来给?太子瞧病的哪个太医?”
这头?回到殿内,皇帝也从太子那?回来了。
来的是皇帝的御医,开了外?敷内服的方子,总算止过了太子身上的痒。
见皇帝面色沉郁,一副担忧的样,太后揶揄道:“那?螃蟹可是皇帝令人做好,自己剥给?太子的,不关哀家的事,皇帝若来同哀家兴师问罪,要哀家赔你?一个太子,哀家可赔不起。”
皇帝还在想御医的话。
太子此症,多半乃父母遗传。
他晏家几代,都?没出过,吃东西?吃出红点子的人,不是他,那?就是朱氏。
一想起朱家,皇帝心情糟糕透顶。
当真是外?子里子,没一样好。
被太后一顿讽刺,皇帝也不恼,走过去坐在太后的脚边,抱住她?的腰,头?枕在她?腿上,“母后也不是赔不起”
死皮懒脸的样儿,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样子。
太后想踢他,刚要使?力?,胃里的那?股翻腾又?开始了,知道今日来的是他自己的御医,指使?皇帝,“哀家最近也有些不对劲,把你?的御医叫过来,也给?哀家瞧瞧。”
她?平日里生龙活虎,皇帝道她?是在与太子争风吃醋,心头?高兴,哪里敢不依她?,立马让人把御医叫了过来。
御医当着?皇帝的面,给?太后把了脉。
今日来的御医姓刘,名坦,性子耿直,说一不二,从不会隐瞒病情,也不会慌报病情。
本以为刘坦会拆了她?的台,皇帝心头?还在想着?该怎么替她?圆场,却见刘坦瞧了一阵后,脸色渐渐地?不对,最后竟是大胆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一愣,“怎么了?”
刘太医像是要被他砍下脑袋一般,吓得后退两步,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赎罪。”
这样的举动,实在不是个好兆头?,皇帝心头?一跳,不觉已?紧张地?站了起来,连‘母后’二字都?忘记了唤,直接问道:“她?怎么了?”
太后适才被白明霁吓了一跳,如今再见到御医这番动静,也开始害怕了。
刘坦依旧不出声。
皇帝急了,“朕问你?话,娘娘得的是何症?”
这回刘坦说了,“娘娘是,是喜脉。”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每回皇帝过来,荣嬷嬷都?会屏退宫娥,自己守着?,人在外?间突然听到这一声,眼睛一黑,险些栽了下去。
太后脑子被这一道消息劈得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还在愣着?。
直到皇帝转过身,一把抱住了她?,激动地?道:“母后,听到没,母后有儿臣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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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丑闻,天下最大的丑闻。
奇耻大辱。
太后终于从浑浑噩噩地?回了神,冷声斥道:“皇帝,你?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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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松,儿,不,朕不松,你?根本就不是儿臣的母后,你?是朕的”皇帝顿了顿,实在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不顾太医还在场,直接表明了心意:“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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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头?一个真正喜欢上的女?人。
如今她?怀了他的儿子,他不想再躲躲藏藏,他要名正言顺,什么太后,母后,他要她?做自己的皇后。
他登基也有十来年了,后宫的嫔妃也有五六个,可夭折的夭折,流的流,至今膝下除了一个太子,再无其他孩子。
但如今有了。
还是与自己最喜欢的女?人的孩子,皇帝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不顾太后的反抗,兴奋地?捧着?她?的脸,“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脸上,太过于激动,眼底泪光闪烁,都?快要溢出来了,哑声道:“多谢母后。”
太后没料到他会如此高兴,微微一怔。
皇帝又?回头?同一脸目瞪口呆的刘太医道:“胎儿可安好?”
刘坦额头?触地?,半晌才道出了一声,“陛下放心,好。”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脚步在屋内又?转了几个圈,还是不放心,“这样,今日起刘大人便负责太后的诊断,定要确保娘娘肚子里的胎儿安好,顺利生下来。”
刘坦知道自己摊上了大事,满头?是汗。
果然,皇帝又?对他笑道:“娘娘和胎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杀你?全家。”
—
李高适才被皇上留下来,伺候太子。
太子褪去衣裳,人躺在床上,长红点的地?方涂满了草药,痒是不痒了,人也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高替他在心口的位置,盖好了被褥,才起身出去。
人走到廊下,身后跟上了一位太监,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主子,人留不得了。”
这才住进来多久?太子又?是逃课,又?是中|毒。
还不如当初养在朱氏名下。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可宁寿宫不比长春宫,太后的心眼子密如筛眼,不仅人安插|不进去,东西?也送不进去。
李高没出声,半晌才回了一声:“不可轻举妄动。”
抬步去往太后屋里,去接皇帝。
到了殿门口,意外?地?见刘太医跟在了皇帝的身后出来。
皇帝回头?对他吩咐道:“往后就劳烦刘太医每日跑一趟,确保好太子的安康。”
刘太医领口的一圈衣襟都?被汗水打湿了,弯腰回道:“微臣应该的。”
回去的路上,李高看出皇帝的心情很不错。
连太子的病情都?没向?他过问。
便有意试探道:“再有半月,大启议和的使?臣便该进城了,届时陛下即可高枕无忧。”
皇帝看了他一眼,想对他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不过没否认自己的高兴,扬声吩咐道:“晚上备些酒菜,朕好久没畅饮了。”
夜里待皇帝歇下后,李高才收到了真正让皇帝如此高兴的消息。
“太后有了身孕。”
—
白明霁回到侯府后,便立马叫来了素商,去查孟家的那?位舅舅。
还没等?素商找到孟弘的住所,翌日一早,门房的便匆匆忙忙跑来了院子,高兴地?禀报道:“少夫人,扬州孟家的二娘子,孟三爷来了。”
“谁?”白明霁没听明白。
第75章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谁是孟家二娘子?
外祖父膝下仅有三位子女, 母亲,孟挽,和孟弘。
在外祖父那一辈, 倒是还有几位兄弟。
白明霁很快回?过神,八成是孟弘进京,家族中派了一位排行为二的姑娘相陪,便也没在意。找了一日孟家舅舅没找着, 如今主动上?门来,她得去迎。
起身下?了穿堂,往外面走。立夏后日头一日比一日烈, 即便是早上?, 太阳晒在人身上?,也能出?一身大汗。
晏长陵的院子青竹居多?,以此而得名, 廊下?转角的地方便种了一片,夏季里用来引风遮阳, 竹丛不算密切, 却高过了砖瓦。一阵风扑来, 竹丛簌簌轻响,移动的光影印在每个人的脚下?,几道?人影从游廊绕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丫鬟乃老夫人跟前的一位婆子,把人带到了后,回?头?笑着招呼:“孟家舅子,孟家娘子, 这儿便是少夫人居住的院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明霁听到了声音,人正上?廊下?的台阶, 转过头?时,视线被几根柱子和倒挂楣子挡住了,只依稀看到了几道?人影。
脚步加快,跨上?了最后一层台阶,前方的说话声也清晰了,一道?温婉的声音传入耳朵,“有劳嬷嬷了。”
软糯的嗓音,几乎刻在了她脑子里,太过于熟悉,白明霁周身的血液突然凝住了一般,人愣在那儿,茫然地抬起了头?。
引路的婆子见到白明霁,笑着恭喜道?:“少夫人,孟家来了亲戚,瞧您来了。”
在她身后,两位孟家人齐齐朝她望了过来。
孟挽上?立在左侧的光爆之中,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冲她微微一笑,轻声唤她,“阿潋。”
白明霁忘记了自己人在何处,只顾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那张脸,花白的日头?在孟挽身上?折射出?了一道?刺目的光,白明霁的视线模糊,脑子也空白
“阿潋,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阿潋,你?这样活着真的幸福吗。”
“当年你?母亲也很痛苦。”
“你?们下?不了手?,姨母来帮你?们一把。”
上?辈子的画面,凌乱地在白明霁脑子里翻腾。
为什么她还会看到孟挽?
白明霁面色苍白,呆呆地盯着孟挽,迟迟没有反应,身旁的素商也没好到哪儿去。
当初孟娘子的马车,不是被姑爷赶下?悬崖了?
怎么会还活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孟挽却没恼,“噗嗤——”一声轻笑,转头?看向孟弘,轻带埋怨道?:“瞧吧,我?就说阿潋见到了我?,会吓一跳。”
说着缓缓上?前,立在了白明霁跟前,轻声道?:“阿潋放心,姨母不是鬼魂,姨母还活着呢。”怕她不信,孟挽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握在掌心,捂了捂,又笑着询问道?:“这回?信了?”
隔得近了,白明霁能清楚地看到了这张脸。
孟挽与母亲有八分像,孟挽年轻时走在街上?,还常被母亲的友人认错。
可仔细看,还是不一样。
母亲的神态偏优柔,目光柔和,即便是笑起来,脸上?仿佛也罩着一股幽怨。孟挽不同,她的眼底冷静,笑容虽温婉,却缺少了几分真实?。
真是孟挽?
她还活着?
为何?
手?被握住的温度,切切实?实?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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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孟挽的脸,并没有因为她的眨眼而消失。
不是梦。
当真是孟挽。
白明霁的神智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空洞的眸子也渐渐地找回?了神,看着跟前满脸堆笑的孟挽,她张了张嘴,隔了一辈子,再次唤了她一声:“姨母。”
“来客人了?这么大的日头?,怎都围在了这儿?”余嬷嬷适才去厨房替白明霁取粥,才听到消息,见人都挤在了廊下?,忙上?前来招呼,“天气热,少夫人赶紧把客人请进屋吧,进了屋坐着慢慢叙旧。”
白明霁怕热,立夏之后,屋子里便置了冰。
晏长陵怕把她热着了,连木几都换成了一块墨玉,无论外面的太阳有多?大,到了屋里便犹如春季,凉快舒爽。
招呼孟弘和孟挽入了座,余嬷嬷又替两人奉了茶,热情地询问:“二位可曾用过了早食?今日厨子正好蒸了鲜花糕,孟家三爷,孟二娘子若不嫌弃,也尝尝咱们江宁的口味?”
孟弘忙道?:“不必麻烦,来时咱们已?用过了。”
孟挽看出?了这位余嬷嬷与一般的奴才不同,含笑道?了谢,“今日冒昧前来,事前也没递帖子,劳烦嬷嬷了。”
“二娘子可莫要说什么劳烦,少夫人的娘家人就是咱们晏侯府的亲人,别说奴才们欢喜,晏老夫人,世?子爷都欢迎着呢。”
白明霁嫁入侯府,今日还是头?一回?来亲人。余嬷嬷生怕怠慢了,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白明霁看在眼里,打发了她出?去,“嬷嬷先下?去吧。”
余嬷嬷点?头?退了出?去。
孟弘这才介绍起了自己,“阿潋,我?是舅舅。没想?到儿时错过了一面,便再也无缘相见,今日还是头?一回?看到阿潋,望阿潋不要责怪舅舅才好。”
上?辈子白明霁没见到孟弘,这是第一回?见他,相貌与外祖父完全不同,外祖父天生一副刻板严肃,就算是自己看上?一眼也会害怕,孟弘更像外祖母,从进来后,面上?一直带着笑。
白明霁倒能理解,也并不是他的错。
母亲曾收到过孟弘的好几封书?信,信里的意思,想?来江宁看看她们母女三人,在母亲在白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也不想?让他们看到,是以,都一一回?绝了他。
从最初的震惊到平静,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白明霁很快镇定了下?来,温声回?道?:“不怪舅舅,今日相见也不晚。”
孟挽一笑,插话道?:“我?也是如此与他说的,我?说阿潋心善,并非那等不认亲的人,可他就是紧张,进门时还深吸了一口气呢。”
孟弘被她一说,有些不好意思。
白明霁便道?:“听说舅舅来了江宁,昨日我?还差人去寻过,可惜没打听到舅舅和姨母的住所,你?们是何时来的江宁?”
不待孟弘出?声,孟挽又接了话,“怪我?,上?回?阿潋的来信我?都收到了,可你?舅舅偏生那时也出?了一件事,赤手?擒了一只大虫,被扬州的县令看中,打算举荐到京城的军营。阿潋应该知道?,孟家自你?外祖父走后,家中便没有人能立得起来,你?舅舅好不容易争取了个好机会,便成了全家人的希望,哪里放心得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便让我?拿着钱财,先沿路四处打点?。我?怕阿潋担心,便让身边的丫鬟先走官道?,提前来与阿潋通报一声,待等你?舅舅的事落定了后,再一道?过来,谁知”
马车竟然跌下?了悬崖。
孟挽叹了一声,“我?有幸捡回?一条命,前几日到了江宁后,本该立马来找你?,可谁知你?舅舅有了大造化,被内阁的人瞧上?,举荐到了陛下?跟前,谋了一个东宫禁军副统领的职位,昨日刚定下?来,今儿一早我?和你?舅舅便迫不及待地上?了门,只为给你?一个惊喜。”
说起这事,孟挽又转头?看了一眼孟弘,“我?本打算先来找阿潋,毕竟有阿潋在江宁,咱们办起事来也方便,可你?舅舅不听,说什么十几年没见,一见面就来求你?,他脸没地方搁,直到昨儿事情办下?来了,你?舅舅才敢来见你?”
白明霁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
跟前的孟挽确实?是真的。
还活着。
晏长陵并没有把她害死?。
照她的话说,她是这几日才到的江宁,她人没在那辆马车上?,如此说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但白明霁知道?她说了谎。
上?辈子她与阮嫣在同一日入的江宁,尽管阮嫣提前了一日,可还是在她之前,进了白家。
孟挽到江宁的那日,她亲自到城门口去接的她,也亲眼看到了她从马车上?下?来。
为何这回?她就不在马车里?
是她被人救起来了?还是说,她人早就到了江宁,只不过在等着母亲的仗期?
可此时她完好无损,身上?没有半点?受伤痕迹,再说悬崖深不见底人跌下?来,救上?来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她早早便到了江宁,暗里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知道?马车跌下?了悬崖后,她改变了计划。
之后白之鹤死?了,她彻底失去了进入白家的机会,就此隐藏在江宁,如今突然又冒了出?来,她到底想?要什么?
白明霁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她杀了母亲,杀了自己,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是母亲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让她心怀仇恨,不得不杀了母亲而后快,还是自己的存在,哪里阻碍到了她?
她一个死?了丈夫,被夫家退回?娘家的女人,最后却把贵为尚书?夫人的母亲,和身为少将夫人的自己给毒死?了。上?辈子白明霁以为是自己引狼入室,给了孟挽下?手?的机会。
可如今看来,就算当初没有让她进入白家,孟挽还是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继续她接下?来的计划。
白明霁望着那张脸,望出?了神,这辈子她最初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了等她。阴差阳错,磋磨了这几个月,心底好不容易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也打算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了,她却又重新出?现在了面前。
她该怎么办?
问她到底给母亲种的是什么蛊,为何要害死?她?
害死?了母亲还不满足,为何又来要自己的命?
上?辈子腹中的那股绞痛,本以为遗忘了,如今却又慢慢地想?了起来,白明霁两只手?不觉用了力,紧紧地握住了圈椅的扶手?。
孟挽说完这半天没听她回?应,诧异地抬头?,便撞进了一双利如刀锋的眸子,神色一愣,讪讪地道?:“阿潋,怎么了?”
白明霁知道?她察觉出?了自己的异常,可心头?的火气和恨意,一时灭不下?来,也收不回?来。
这关头?,屋外便传来了丫鬟的声音,“世?子爷。”
屋内逐渐怪异的气氛,被这一声打破,白明霁终于回?过神,眼底的锋芒一收,望向了屋外。
孟挽和孟弘也微微侧目。
“夫人,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晏长陵人还没走进来,声音先至,跨入门槛,绕过屏风,目光先落到了白明霁身上?。
白明霁也正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既然他上?辈子看到了自己最后一幕,那他也应该认识孟挽。
被自己害‘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不知他是什么感受,果然晏长陵在看到跟前的孟挽后,神色僵住,抬头?问白明霁,“这位是?”
第76章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白明霁还没答, 孟挽先起了身?,自己介绍道:“扬州孟家二娘子孟挽见过世子爷,今日冒昧前来探望阿潋, 叨扰世子爷了。”
说得很清楚了。
晏长陵眉间浮出一丝茫然,看向白明霁。
白明霁用?眼神告诉了他答案,没错,就?是那?个上辈子毒死了她, 这?辈子一开始便被他赶下了悬崖的孟挽。
比起白明霁的惊愕,晏长陵很快镇定下?来,客气地招呼道:“姨母不必见外, 快请坐。”又转头看向孟弘, “想必这?位就?是孟家舅舅了,昨日得知?舅舅来了江宁,本该晚辈前去接二位到府上才对”
晏长陵待两人的态度热情, 半点没有高门里世家子弟的架子,孟弘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同他聊起了刚得来的职务。
同适才?孟挽说得一样, 是被内阁的人瞧上, 举荐到了宫中。
晏长陵道了声恭喜,便问道:“舅舅初来乍到,官场复杂, 不知?可有关照之人?”
孟弘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转头与身?旁的孟挽对视一眼,摇头道:“不怕世子爷笑话,我孟家家族败落, 别说京城,即便是在扬州, 也没什么?人脉。”
唯一的人脉,便是白明霁了。
从扬州出发前,在族中人的眼里,白明霁就?是他们?孟家的最后一道人际关系。
孟弘面子薄,这?一路幸好有孟挽帮着打点,否则早在进城的那?日,就?不得不找上门来了。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了,那?就?不用?他厚下?脸皮再求人,今日上门只为了看望外甥女,并非有所图,便也没与两人提起关照之事。
晏长陵倒是主动道:“舅舅往后在宫中若有何疑问,或是被谁为难之处,不必见外,告诉晚辈,晚辈必当关照。”
早前孟弘也听说过晏长陵,皇家宗亲,侯门世子,榜眼之才?,真正的矜贵公子爷,平常人别说靠近,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幸运,没想到本人如此平易近人。
孟弘感激地道:“多谢晏世子。”
晏长陵摇头,“不必言谢,阿潋的舅舅,便是我晏长陵的舅舅,往后舅舅在江宁站稳了脚,便把家里人一道接过来,咱们?阿潋喜欢热闹”
白明霁:“”
“不知?舅舅如今在哪儿落脚,若不嫌弃,我晏家有几处空院子,舅舅与姨母可过去安置。”
“多谢世子爷。”孟弘受宠若惊般地道了谢,“往后要常留在京城了,昨日我便找到了一处院子,交了租金,价格倒也不贵”
“既然找到了地方安置,晚辈也不勉强了,待会儿我派人送些东西过去,”晏长陵刚从锦衣卫回?来,还没换衣裳,起身?同两人道:“舅舅,姨母先喝一会儿茶,我进去更衣。”
人到了里屋,又探头出来,唤白明霁,“阿潋,我那?件月白窄袖衫子呢,放哪儿了?”
白明霁起身?,一道跟了进去。
人一到里面,便揪住晏长陵,“你想个办子,把人留下?来,我有话要问她。”
晏长陵把人拖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她不是死了吗?”
白明霁掰开他的手掌,声音从牙缝里透了出来,“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把人掀下?去前,你就?没确认,人在不在里面?”
这?个晏长陵还真没确认。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就?出去把人拿下?。”至于那?些问题,她慢慢问。
“再忍忍,先不要打草惊蛇。”
白明霁被他拖住,又捂住嘴,动弹不得,“等不了了,我要亲手杀了她!”她忍到了现在,也是极限。
晏长陵劝解道:“孟弘为何能进东宫,你就?不好奇是谁帮了他?”
“我可以自己问。”白明霁去掰他的手。
“夫人”晏长陵从身?后把她抱住,下?颚搁在了她肩头,“阿潋,我知?道你恨,但你我绑了她容易,弄死她更容易,可她身?后的人,她到底是什么?目的,阿潋真以为,你严刑逼供了,她就?能说出来?”
见她慢慢冷静了下?来,晏长陵又才?握住她的肩膀,把人转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既然她能再次出现,咱们?不愁挖不出真相”
白明霁心里何尝不知?,可人此时?就?在外面,那?个上辈子害死了母亲,害死了自己的女人,就?是自己屋里,她忍不住。
她想弄死她。
晏长陵把她抱进怀里,像是安抚一只被激怒的野猫,轻揉着她的头,“放心,待了解真相后,我答应你,把她给你,随你处置。”
白明霁彷佛习惯了他的这?种安抚方式,在他一下?又一下?的揉捏下?,起伏的心口,渐渐地平复下?来。
出去后便也能平静地对待孟挽了。
晏长陵与孟弘说着宫中的事,白明霁带孟挽去院子里转。
上回?孟挽见到她,还是在自家姐姐的葬礼上,那?时?候白明霁哭成了泪人,扑进她怀里,问她,“母亲走了,我该怎么?办。”
时?隔两年多再见,孟挽发现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脆弱的姑娘。
孟挽温声关怀道:“阿潋,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过得不好,才?是如了她愿吧,白明霁压住心头的厌恶,点头道:“挺好。”
“当年你母亲走得突然,姨母对你一直放心不下?,恨不得把你带走,跟着姨母一道过,可姨母身?份卑微,你跟着我只会遭罪,这?两年来,好在你我互通着书信,姨母这?回?见到阿潋后,阿潋长大?了不少?,姨母是打心底眼地为你高兴。”
听她说起母亲,白明霁眼角几番抽动,险些没有忍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挽又道:“姨母原本还在担心,这?晏侯府满门显贵,阿潋心头若是有什么?委屈,便同姨母说说,可今日一见,那?晏世子为人热情,想必待阿潋也是极为宠爱,专一得很。”
在她手里死了一回?,白明霁终于知?道孟挽的厉害之处了。
当年她规劝母亲,怕也是这?般说的。
何为专一?
高门大?户里,有几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当家主母嘴上不说,心头何尝不介意,她便是利用?这?一点,名为关心,实则处处提醒母亲,她连一个妾室都不如。
母亲虽身?中蛊虫,可心情郁结也是真。
如今她又拿这?一招来对付自己了。
在她孟挽眼里,晏长陵的身?份和?样貌,又怎可能只娶她一人。
前面日头正烈,白明霁没再往前走了,坐在了游廊内的靠椅上,抬头看向孟挽,面露几分忧愁,问道:“姨母如此说,我心头倒是有一桩事想与姨母说。”
孟挽微微一愣,随后面含微笑,坐在了她身?旁,温柔地牵着她的手,细声问她:“阿潋怎么?了?心头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姨母,如今你舅舅也有了出息,咱们?娘家也不是那?等子拉不出来的人,阿潋若是受了委屈,姨母替你做主。”
白明霁抬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姨母,母亲的死因我查出来了,中的是蛊,此蛊乃苗疆之地所出,得以药材常年将养,姨母觉得这?蛊,到底是何人种到母亲身?上的?”
孟挽一愣。
白明霁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一抹愕然和?紧张,压在心底的杀意再一次冲了上来,瞥开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半晌后,孟挽很是意外,“竟然有这?种事?”
顿了顿,突然哀怨道:“当初爹娘看上白家老爷子忠肝义胆,非要把姐姐嫁到京城,我心中万分不舍,倒是劝过姐姐,说京城虽好,但离家远,只怕她这?一嫁,往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过得好与坏,咱们?这?些个亲人一概不知?,可姐姐被白之鹤迷了心智,听了他一句此生永不相负,便如同着了魔,非要嫁过去。好了,人搭进去后,方才?知?道曾经的那?句话为鬼话。但凡她就?此认清此人的真实面目,有半丝后悔,也不会怨死在那?”
孟挽说着,声音里还掺杂着几分愤怒,“如今她人走了,那?一对奸|夫|淫|妇遭了报应也死了,上哪里去找证据?姐姐这?一辈子,是真真是把自己搭进了白家。”
她低头去拭泪,白明霁则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她这?番演技,若非知?情人,谁会怀疑到她头上。
缓了缓,又道:“倒也不是查不出来,母亲当年得病,入口的药材皆是我在伺候,能断定养着母亲体内蛊的并非是那?些汤药,此蛊我也问过旁人,喜香。”白明霁回?头问孟挽,“姨母可知?道母亲最喜欢什么?香?”
这?回?孟挽的反应更明显,面上的颜色白了几分,神色却依旧镇定,“香?蛊虫,姨母还没听说过有这?等诡异之物。”
又轻声问她:“这?些阿潋是听谁说的?上回?阿潋在信里提起过白老夫人,莫非阿潋怀疑她?”
白明霁看着孟挽那?张演技超群的脸,很佩服她的定力?。
“还没查出来。”白明霁对她笑了笑,“姨母放心,总有一日,我会找出毒|害母亲的真凶,让她偿命。”
—
天气热,两人没逛多远,便回?了屋。
屋内晏长陵正同孟弘在下?棋。
孟弘已?经没了适才?的紧张,见晏长陵半点没有世家公子的高傲,人也放松了下?来,这?会子同晏长陵有说有笑。
晏长陵留他吃午饭,孟弘也没拒绝。
用?完饭太阳偏西了,两人才?辞行。
孟挽早就?在瞧了,寻了一圈始终没看到金秋姑姑,临走前便问了白明霁,“金秋姑姑呢?我记得她是你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怎么?没在跟过来伺候?”
“姑姑前几日染了风寒,人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挽一愣,“怎这?么?突然。”眼见要上车了,便也没多说,孟挽拉着白明霁的手嘱咐道:“阿潋好好照顾自己,姨母还要在京城留一段日子,有什么?事,急得来找姨母。”
“好。”
人走了,白明霁转身?回?了屋,脸上的笑容褪去,满目冰凉。
晏长陵跟在她身?后,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白明霁没好气地道:“她就?是个唱戏的,全靠一张脸。”回?头问他,“你那?边呢,孟弘可有问题?”
晏长陵摇头,“孟弘应当不知?情。”
适才?听他说起如何擒住大?虫时?,脸上的兴奋和?骄傲做不得假,他是真以为自己禁军副统领的职位,是靠他打虎而来。
大?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怎就?不见有他那?么?好的运气。
可孟弘就?觉得是自个儿的运气好。
晏长陵问了他的行踪,他对答如流,人是前日来的京城,走的是水路。
他没必要说谎。
只要他的人一去查,便知?真假。
但孟挽并没有与他同行。
孟弘说,孟挽走的是官道,比他只早到半日。
具体早到多久,谁知?道?
白明霁突然想到了那?日自己曾在阁楼上看到的那?张脸。
不是她眼花。
那?人就?是孟挽。
福天茶楼,点天字号的雅间
“小的真不知?道她是谁,每回?她见小的,皆是以面纱遮面,小的只听出来声音是个女人”
白明霁脑子里猛地跳出了一段回?忆。
虽觉得荒唐,两者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直觉告诉她,那?个女人,八成就?是她孟挽。
白明霁一把抓住晏长陵,没去解释,只道:“去刑部?。”
她要找张魁。
—
刑部?
裴潺正招待着客人。
两人之间的桌上摆着一副没成形的画像,是一个女人,但只有一双眼睛,其余的五官均没有落笔,不知?道这?副画,怎么?就?惹了他不快,还特意找上门来。
裴潺问道:“阁下?想要我做什么??”
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声音沉稳,含笑道:“裴大?人乃刑部?的天眼,断案如神,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
裴潺面上露出了几分疲惫,有些累了,“我不太喜欢被逼迫。”
那?人轻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道:“主子还是当初那?句话,他不会逼迫裴大?人做任何您不愿意做的事。”
“知?遇之恩嘛,不用?人逼迫,我裴潺理应自己回?报。”裴潺转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你们?主子,是不是就?靠着这?点,把我吃得死死的。”
“裴大?人大?仇得报,主子替大?人高兴着呢,知?道裴大?人一心想做一个好官,主子很是欣慰。”那?人道:“晏家军营,裴大?人舍弃了国公爷,主子不也没过问过大?人是何意?”
裴潺哼笑一声,舌尖卷了一下?腮,问道:“今日派你来,就?是为了不要我插手此案,还有呢?”
“问裴大?人要两个人。”
裴潺眸子一顿,脸色不是很好看,“怎么?着,上回?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两人,还不够?我刑部?地牢,三番两次死人,传出去不太好吧,上头要是追究起来,把我给撤了,于你们?主子,没什么?好处”
“裴大?人说的哪里话,您圣恩正浓,陛下?可还得继续重用?你呢”
“别!”裴潺及时?打住他,“我不需要你家主子的美?言,人情不好还,我也还不起。”
他油盐不进,对方无奈地叹了一声,“不过是两个死囚,裴大?人何必。”
“死囚就?该死在我刑部?大?牢?”裴潺头疼道:“一个朱光耀就?够让太子记恨上我了,再来,这?不是又往我头上悬刀子吗?”
“裴大?人说笑了,您头上悬的刀,可不缺这?一两把。”
裴潺:“”
“案子我可以不查,但人不能给你们?。”裴潺唤来了广白,“去买两包哑药。”转头看向跟前的人,做出了最大?的妥协,“告诉他,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想为自己积点德,手上不想沾上人命,我只能保证人在这?儿,不会透露出任何消息,至于出去后,你们?想怎么?样,便与我无关。”
那?人听完,倒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同他拱手道:“如此,咱家就?提前恭喜裴大?人了。”
裴潺比了一个不送的手势。
人快走出门外了,裴潺突然道:“告诉他,这?是最后一回?了。”该还得,他都还了。
—
人走后,裴潺便倒在了木板床上,睡起了午觉。
地牢内冬暖夏凉,他喜欢睡在这?里。
刚要进入梦乡,底下?的人来报,“主子,晏世子和?少?夫人来了,说想来探监。”
裴潺硬生生地被拽出了梦乡,脑子还没回?过神,“探谁。”
“张魁。”
裴潺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瞌睡彻底醒了,随口打发道:“就?说我人不在。”
话音一落,晏长陵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是裴大?人不在,还是妹夫不在?”
裴潺做出了个想死的表情,揉了一下?太阳穴,忘记了白明霁也是刑部?的人了。
“那?得看姐夫想问什么?。”裴潺从床上缓缓起身?,前几日在妙观,挨了一记石子,腿上的淤青至今还没消,见到晏长陵,没什么?好脸色。
白明霁没理会他们?的阴阳怪气,直接同裴潺:“张魁和?张家侄子在哪儿,我想问几句话。”
裴潺倒是干脆,指了个方向。
晏长陵正意外,他何时?这?般好说话了,便见刚进去的白明霁,很快走了出来,立在裴潺跟前,锁眉质问他:“他们?说不了话了?”
“是吗?”裴潺一愣,“奇怪了,早上还好好的啊。”
目光包含深意地瞟了一眼晏长陵。
晏长陵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上回?人一走,国公爷就?死了。
三人谁也不再说话,沉默下?来,气氛彷佛一触即发。
最后裴潺摸了一下?鼻尖,先打破了沉默,把桌上摆着的那?副画,推给了白明霁,“白大?娘子来得正好,我这?儿有一幅犯人的人像,奈何底下?没有得力?的画手,只做了一半,剩下?的还得劳烦白娘子。”
白明霁目光扫了过去,这?哪里是一半,压根儿就?没画,五官只有一双眼睛,且还没有眼珠子。
白明霁此时?没功夫理会这?些,但自己这?段日子,确实没有为刑部?尽过则,匆匆问道:“何人?”
“此人少?夫人也听说过,福天客栈,与张魁接头的那?一位姑娘。”
白明霁一怔,突然看向他。
“晏侯府与国公府的案子结束了,可我刑部?的案子还未结束,晏侯府二夫人贪墨的那?笔银子,何去何从,总得有个交代。国公府朱世子私藏兵器为假,晏世子和?少?夫人心里都清楚,旁的裴某管不着,唯一在意的是,真正假造兵器的人是谁。”
“这?副画像,乃裴某从张魁口中审问而来,但奈何做画的水平有限,只能描绘出一个大?概轮廓,剩下?的,想必少?夫人,能帮上忙。”
白明霁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裴潺的玲珑心思。
他这?不是不知?道,是在等着自己替他把人画下?来。
第77章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当初二夫人贪墨, 牵扯出了张嬷嬷,白明霁与裴潺一同擒住了张魁,人带到了他刑部, 两人也一道审问过。
之后朱光耀构陷侯府,刑部来?了晏侯府查账,却只查二夫人,那番兴师动众, 自然不能不了了之,莫不成知道了什么线索?
白明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同样, 只想要应征一个?结果。
白明霁接过了那副画像, 将未完成的五官一一填满。
很快,一张清晰的脸跃然于纸上。
裴潺端详了一阵,皱眉道:“此人, 怎与白二娘子有些像?”
孟挽与母亲长相相似,白明槿则像母亲, 两人自然像, 白明霁没去解释, “人像我已经画好了,至于是谁,凭裴大?人的本事, 想必不用我告之。”
裴潺也没再问,把画像收起?来?,道了谢,突然问道:“令堂乃中蛊而亡?”
白明霁一愣, 狐疑地看向他。
裴潺把画像放进?了袖筒,淡然地道:“无意中听说, 有一种蛊乃苗疆所出,以特殊熏香和人体供养,平日里没有任何异常,可一旦供养之人破坏了它的生存环境,便会啃噬其骨血,是以,蛊虫的主人不能染上疾病,即便是一场小风寒,也会致命。”
一场风寒
白明霁心头猛然一跳,变了脸色,同裴潺道了一声,“多谢。”转身出了地牢。
晏长陵跟上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潺,调侃道:“妹夫,懂得?不少,改日我也来?请教些问题,想必妹夫一定能回答上。”
裴潺一笑,“随时恭候。”
人走了,裴潺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广白走了过来?,紧张地问道:“主子,不是说不能透露?”
裴潺转头,纠正道:“我只说让张家两人闭嘴,没承诺我自己?不能说。”把袖筒内的画像交给了他,“查查是谁,往孟家那边查起?。”
那人图的只怕不是晏侯府。
国?公爷朱光耀当初可并非是自己?所弃,而是宫中那位决定了要弃。
不惜冒着砍断太子羽翼的风险,只为让国?公府与晏侯府来?一招同归于尽?
照他那千面狐狸,办事稳妥的性子,不可能。
他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要让国?公府覆灭。
太子没了娘家支撑,于他有何好处?
朱家倒台后,孟弘代替了朱家,做上了东宫禁军副统领,为何?
孟家
与太子有何关联。
他为何又要在孟家大?娘子,和那位下人身上中蛊?
钱家倒台那日,钱首辅对白家大?娘子说起?蛊虫,他倒是知?道,正巧在那位主子手里见过。
但不是已饮入人体的药物为食,而是以人身上的熏香为食。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所谓的灭族之仇,当真是晏家?
裴潺脑子突然一个?机灵。
八年前,皇帝微服遇到了几个?劫匪,危急之时,李高救驾,用自己?的身体替皇帝挡了一刀,从此被皇帝收入宫中,成为了他最信任之人。
裴潺一把揪住广白,附耳交代,“去大?理?寺找岳梁,调出八年前陛下被袭的案宗,查清楚那几个?劫匪,到底什么来?历,别?让人发现,他要问起?什么,就?让他亲自来?找我。”
交代完,又唤来?了姜主事,“速去扬州,查八年前孟家所有人的名册,无论是谁,只要找到还有存活者,立马秘密带到京城。”
他要来?一招声东击西。
姜主事知?道这位侍郎最喜欢的便是断案,已经很久没有从他眼里看到过激动,诧异地问道:“主子这是查的哪一宗案”
裴潺确实很兴奋,瞌睡也没有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案子。”
—
白明霁从地牢出去后,匆匆出了刑部,晏长陵紧跟在她?身后,到了马匹前,周清光迎上,还未问,便听晏长陵道:“义庄。”
金秋姑姑身去已有三日,尸体恐怕已经腐烂。
但是不是中蛊,还是能查出来?。
一路疾驰,到了义庄,两人还在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呼救声,“走水了,快救火”
白明霁眼皮子一跳,抬头一望,跟前的屋顶已冒出了滚滚浓烟。
果然有问题。
孟挽她?就?该被千刀万剐。
白明霁想也没想,翻身下马,往里冲。
晏长陵及时抓住了她?胳膊,“等着就?是。”
话音一落,便听到了里面的厮杀声。
白明霁一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陵捏了捏她?的手,“我说过,只要有我在,这种时候,就?用不着你?出头。”
又解释道:“我晏侯府的府医,可不是拿来?做摆设的。”金秋姑姑一场风寒,不至于好不了,府医早查了出来?,她?体内有蛊虫。
他没告诉白明霁,只是在等。
等着有人找上门。
一刻后,沈康顶着一脸黑灰从里面走了出来?,禀报道:“主子,棺木保下来?了,但人”来?的都是死士,一被擒住,个?个?都咬破了嘴里的毒|药,无一活口。
投毒之人已经跳出来?了,抓不抓活口,无所谓,他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让对方乱了阵脚。
救火及时,义庄内的火势并没有烧起?来?。
但白明霁知?道不用验了,金秋姑姑和母亲一样,皆是死于蛊虫。
母亲对熏香没有讲究,生前用的香,皆是由宫中作为俸禄配发给父亲的沉香。
不仅白府有,晏侯府也有。
与母亲生活久了,自己?也习惯了沉香的味道
金秋姑姑跟在她?们身边,也沾了香气。
证据就?在那批沉香内。
—
孟挽睡得?早,天色一黑,便关门吹了灯,刚躺下去没多久,身后一扇窗户外便传来?了动静。
片刻后,一人进?来?,走到她?跟前禀报道:“晏家世子今日提前做好了埋伏,义庄的人都死了。”
孟挽神色一顿,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内没点灯,看不清她?神色,呆了片刻后,轻声道:“倒是小看她?了。”
今日在晏侯府她?便瞧出了不对劲。
知?道她?是怀疑上了自己?。
只是她?想不明白。
两年前见她?,她?还是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如今竟能如此沉稳,反过来?设计她?了。
上回张嬷嬷落网,差点被她?揪住,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这回又让她?吃了瘪。
真长大?了。
背后还多了一个?晏长陵。
真麻烦。
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个?地方露出了马脚,孟挽思?索片刻后,同跟前的黑衣人道:“每个?人都有软肋,晏少夫人的软肋,在白家那位二姑娘身上。”
说完盯着黑暗之处,心中暗道了一声姐姐,并非是她?绝情。
他们若不来?一步一步地逼她?,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传信给宫中,我已暴露,让他自己?小心些。晏世子不能再呆在京城了。”
“是。”
—
白明霁回去后,便让人查验了晏府的那批沉香,结果却并没有问题。
大?酆官员的俸禄分为好几种,除了银钱,还有禄米禄香布匹等,每月统一由户部颁发,层层清点查验,谁敢在香料里参东西?
不是沉香,那是什么?
白明霁百思?不得?其解。
两日后,扬州的张婆子便到了府上。
上辈子金秋姑姑走后,白明霁只顾悲伤,并没有与张婆子过多交谈,备好船只,许了她?一些盘缠,便把棺木交给了她?。
这回人到了府上后,白明霁将其叫进?了屋,没着急让她?走。
她?想知?道,孟挽和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张婆子在府上待的时间并不长,且只是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丫鬟,没近身伺候过母亲和孟挽,对两人的过去知?道的也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也有些模糊,听白明霁问起?,张婆子才努力地去回忆,“奴婢印象中,夫人和二娘子从小就?要好,孟家也就?她?们两位主子,平日里两人玩在一起?,去哪儿都在一起?。”
如此相依为命的姐妹,最后一个?却害死了另一个?。
白明霁又问道:“这些年,金秋姑姑可曾对你?提起?过母亲和姨母?”
张婆子摇头,“咱们之间从来?不提东家的事,我和金秋都知?道,这事乃忌讳。”
“忌讳?”白明霁问:“为何?”
张婆子沉默一阵,突然叹息一声道:“当年奴婢离开孟家时,曾对着孟老爷子发过毒|誓,只要踏出孟家的门槛,便不能把里面的话带出去,本来?这些话,奴婢应该烂在肚子里的,可如今大?娘子非要问,奴婢活到了这个?岁数,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张婆子声音低了一些,同白明霁道:“那年孟二娘子也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孟老爷子发了好大?一场火,把二娘子关进?柴房,扬言要她?自己?想明白,想不明白就?自生自灭,可二娘子性子倔,也不妥协,绝食了几日后,人晕在了屋子里,这事儿还惊动了大?娘子,等大?娘子匆匆从京城赶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同老爷子和二娘子调解的,最后二娘子被大?娘子带去了庄子,而府上所有的奴才被孟老爷子遣散了个?干净。”
“奴婢也正是因为此事离开的孟家,那一年内,孟家的奴才走的走,消失的消失,府上的下人几乎都换了一批,金秋姑姑是跟着大?娘子去了京城,若非如此,也得?走。”
张婆子道:“奴婢再听说二娘子的消息,已经是一年之后,孟老爷子将其许给了林家,很快便完了婚,可惜二娘子命不好,嫁过去没多久,林家郎子便走了,林家老母本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骂二娘子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她?儿子”
白明霁出生后,很少去孟家,对孟家的事情并不了解,不知?道还曾发生过这些事。
祖母走得?早,母亲嫁来?京城后不久,便辞世而去,家中一切由外祖父做主,他性子刚烈,最怕旁人说其攀附权贵,即便母亲嫁入了白家,而白之鹤用他得?来?的功勋谋了一个?侍郎之位,他也从不主动与白家联系。
到底孟挽做了什么事,把他气成了那样。
难怪在之后的几年里,母亲再也没在自己?跟前提及过孟挽。
白明霁突然想到了金秋姑姑留给她?的那个?包袱,那日金秋姑姑交给她?后,她?便没打开过,让素商拿出来?,递给了张婆子,“这是母亲走时,交给金秋姑姑的东西,没说旁的,只让姑姑走后把它交给我,婆婆帮我瞧瞧,这一套婴儿的衣裳,母亲打算给谁的?”
张婆子一愣,接了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阵后,突然道:“这不是你?母亲做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明霁眉头微拧,“婆婆此话怎讲?”
张婆子道:“大?娘子的针脚,奴婢见过,当年金秋时不时会拿大?娘子的绣绷和花样出来?,给大?伙儿开眼,大?娘子喜欢花,绣出来?的几乎都是花草,不似这般热闹的鸟雀图。”又抬头惊喜地道:“这是二娘子的针脚,二娘子从小就?喜欢热闹,尤其是喜欢鸟儿,还喜欢绣一些孩童嬉戏的花样,这一点奴婢记得?没错,这套婴孩的衣裳,定是出自二娘子之手。”
她?语气笃定,应该是错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八年前,孟家并没有小孩出生,而自己?和白明槿也已经大?了,孟挽为何要绣一套婴孩的衣裳,且还给了母亲?
白明霁把包袱接了过来?,一样一样的查看,突然从里面滚出来?了一只金镯子,一个?没注意摔了下去,一旁素商伸手想捞,也没捞着,镯子滚到了地上,卡扣处被摔得?裂开,竟从里面滚出了一颗一颗的小药丸。
白明霁心头一跳。
素商先?她?一步捡起?了那些药勺,递到她?跟前,紧张地道:“娘子”
白明霁没去接,让她?拿去给了府医,大?抵猜到了母亲和姑姑身上的蛊虫是靠什么东西所养了。
—
宫内。
皇帝自搬进?菱湖的偏殿后,与太后之间的来?往便愈发不加掩饰,日日歇在了太后殿内。
皇帝在里面陪着太后,李高便守在门外,直至第二日清晨,人从里出来?了,才跟上去伺候。
等皇帝更完衣,坐在书?案上开始处理?起?了折子,李高才退下去,得?以歇息一会儿。
这头人回到直房,才褪下鞋袜,外面一位太监便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一封信函交给他,低声道:“二娘子那边来?话,晏家夫妇已经怀疑到了她?头上,让主子自己?小心。”
李高把信接了过来?,片刻的沉静后,同跟前的人温声道:“找几个?人,把她?护送回扬州。”
那人却垂目道:“二娘子说,他知?道主子的打算,可她?还是想看一眼”
李高没再说话。
那人又道:“主子放心,裴大?人已答应了会守口如瓶,不会再追查二娘子的事。”
李高没应,展开了手里的信函,看完后,递给了跟前的人。
那人接过,瞧了一阵,突然一愣,失声道:“裴潺的人去了扬州?”
李高这才道:“裴潺不可信,好不容易有个?把柄落到了他手里,他岂会错过机会。”
“果然是老狐狸,早知?如此,当初主子就?不该举荐他,自己?的仇报了,回头便开始踩主子了。”那人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又道:“主子放心,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抹去,就?算他去了扬州,也会同晏世子的人一样,无功而返。”
“与虎谋皮,从一开始便想到了后果,我未拿出诚意,便也从未指望过他一直站在我这边。”李高很淡然,将那封信函,放进?了火炉内,火苗子瞬间腾升起?来?,映入了他眼睛内,瞳仁烧得?一片赤红,轻声道:“听说扬州来?了一位张嬷嬷,人已进?了晏侯府,去查查,她?是如何到的京城。”
那么多的眼线,竟然有个?漏网之鱼,还来?到了扬州。
“是。”
李高又道:“吩咐下去,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了马脚。”朱家的人已死,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太子的身份有假。
他从来?不怕晏长陵,因为他在明处。
也不需要着急,因皇帝正在自寻死路。
皇帝太过于低估了朝中那帮臣子的实力,从他沾上太后的那一刻起?,他的皇位便已岌岌可危。
当年各世家能扶他坐上皇位,今日也能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一场官职改革,他已得?罪了世家,如今个?个?都知?道当年被他们扶持起?来?的皇帝,过河拆桥,正等着抓他的错处。
一个?不懂得?感恩,且不愿意扶持世家的皇帝,和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太子,世家只要不蠢得?糊涂,都知?道怎么选。
等到太子登基,旁的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在直房内歇息了一阵,皇帝午歇时,李高才过去伺候。
刚进?屋,皇帝便递给了他一封折子,“看吧,又举荐了一份名单,都在替朕找皇后。”
可名单上的人,并非是他心中的人选。
他只要太后。
自从知?道太后有了身孕后,皇帝要封太后为皇后的心一日胜过一日,已刻不容缓。
李高接过奏折,并没有打开,也看出来?了皇帝的焦灼,这回没再劝他等等了,而是弓腰道:“陛下怕是等不得?了。”
是啊,等不得?了。
日后的肚子日渐会大?起?来?,此时若不证明她?的身份,待孩子生下来?,那群大?臣又有得?说了。
皇帝为了此事已焦头烂额。
此时若直接提,内阁那帮子人肯定会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都能预料到是什么后果,先?以道德人伦来?框架他,再磕头以死相劝。
这既然决定了要封太后为皇后,便不能一直瞒着,得?有人知?道,且知?道的人,必须得?保证能帮自己?压住那一帮老顽固。
皇帝头一个?便想到了晏长陵。
很快就?否决了。
怕挨揍。
且比起?晏长陵,内阁更为合适。
内阁
谁能靠得?住?
钱首辅死了后,首辅一职至今空缺,如今的内阁,全是一帮刻板顽固的老匹夫。
忠君是忠君,同样也容不得?君王犯错,一旦他有了错处,一个?个?立马会化?身严师,使出浑身解数来?纠正教化?他。
也是时候该注入一些新的血液了。
内阁的人选,照往年惯例,均从六部中提上来?,但如今的六部放眼望去,也都是一帮老臣,他没必要再给自己?找几个?祖宗压在头上。
要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就?得?要年轻的。
人选倒是有,一年前翰林院刚进?来?了两位
陆隐见,晏玉衡。
陆隐见他连自己?老子的坟都敢掘,曾仅凭着一张酷似陆家家主的脸,独身一人找上了陆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思?想必然不似那帮老臣腐朽。
怕他一人承受不住这惊天的‘富贵’,皇帝还特意让晏玉衡一道同他分担。
有了晏玉衡这个?宗亲替陆隐见壮胆,陆隐见才更有底气,帮自己?去与那帮臣子相斗。
皇帝打定了主意,让李高去请人。
朝堂内的两个?新贵,平日里大?多都在翰林院内混日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突然被皇帝亲自作陪,好酒好菜招待,免不得?心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不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简直坐如针毡。
皇帝也看出来?了两人的紧张,没有开门见山,只提着酒壶,一个?劲儿地替两人倒酒。
两人埋头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喝得?差不多了,才开始与皇帝谈天论地。
听到两人发誓要为自己?分忧,皇帝才道:“朕这儿正好有一件麻烦事,如今恐怕也只有二位爱卿能帮朕分担了。”
作为皇室宗亲,晏玉衡与皇帝的关系更近,酒一喝多,便没了平日对皇帝的恐惧,掏心掏肺地道:“陛下请说,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朕想立后。”皇帝道。
晏玉衡一愣,与陆隐见面面相窥。
朱氏无德,被废除皇后之位后,朝中臣子一直在催皇帝重新立后。
立后是好事啊。
皇帝又道:“朕想立的人,白芩。”
白芩?
谁是白芩?
别?说晏玉衡,就?算在生意场上打滚的陆隐见,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白芩到底是谁。
皇帝羞于说出口,最后还是站在一旁的李高,低声提醒了二位,“太后娘娘。 ”
晏玉衡:“”
陆隐见:“”
两人如被雷劈,一瞬间酒被吓醒了大?半,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掀袍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一声都不敢吭。
“瞧把你?们吓得?,适才还说要替朕分担,如今瞧来?,你?们都是诓朕,应付朕?”
此话一出,陆隐见和晏玉衡又被吓得?连连道:“微臣惶恐。”
陆隐见先?回过神来?,言语诚恳,“微臣对陛下忠贞之心,日月可鉴。”
两人消化?得?也差不多了,皇帝用起?了激将法,抬手道:“爱卿,都起?来?吧,就?当朕今日什么都没说。”
两人哪里敢起?来?,知?道皇帝这是要把他们当枪使,今日必须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晏玉衡自来?是个?没主见的,跟着晏长陵时听晏长陵的,跟着陆隐见时听陆隐见的,平日里话本子看的多,什么都能理?解,选择了保命要紧,“太后娘,不白氏德音孔昭,端庄贤淑,先?帝尚且能立其为皇后,陛下也能。”
这什么屁话。
陆隐见深吸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吐槽他乱上添乱,皇帝突然唤了他的名字,“陆爱卿呢,你?如何作想?”
他能如何想?
此时他要是敢批判皇帝一个?字,明日怕就?会被贬官,发配出京城。
还有几日就?是他大?婚了,云归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在这时候自找死路,心一横道:“微臣附议。”
就?算被内阁的人喷死,他也认了。
皇帝松了一口气,看向李高,李高也替他高兴,笑着同皇帝道:“陛下,奴才就?说陆公子与晏郡王,定能体会陛下的苦心”
又上前缓和了气氛,“两位大?人,快快起?来?。”
就?在陆隐见视死如归之时,晏玉衡突然磕磕碰碰地道:“不过,太后毕竟身份特殊,陛下想要封太后为皇后,没免不得?会被世人指责,与其硬碰硬,臣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皇帝忙问。
若能轻松解决,谁愿意千夫所指。
晏玉衡张了张嘴,不太敢说,求救地看了一眼陆隐见,陆隐见无语了,这时候他看自己?有何用?
他能有什么法子,倒是说啊。
晏玉衡心中暗道,这还不是为了他。
他要是得?罪了那帮老臣,日后能有好日子过?
再一次在心里嘀咕,这时候要是晏兄在多好啊,可话已经说了出来?,不得?不鼓起?勇气,磕头道:“假,假死”
生怕皇帝误会,赶紧解释道:“不是真死,是假的,假的,太后殁了,陛下只是迎娶了太后家族中一位,容貌像极了太后的宗亲妹妹。”
第78章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假死。
这想法简直荒谬。
众人皆被晏玉衡的话, 怔住了。
可细细一想,虽说?荒谬,却也不失为一条好计谋。
就算臣子们怀疑是皇帝耍了心?思, 可谁能拿出证据?只要太后与皇帝两位当事人不承认,谁敢说她的身份有假?
皇帝锁起来?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对跟前这位宗族中的弟弟, 难得露出了赞赏之色,“晏弟,快起来?”
—
快下钥了陆隐见意与晏玉衡才出宫。
走之前晏玉衡紧紧地抓住李高的?手, 醉意都掩饰不住他的?恐惧, “总管,救命啊。”
对这位小郡王,李高还真是无可奈何, 按理说?他姓晏,应该同皇帝更亲近才对, 可不知为何, 每回惹了事, 他头一个来?找的?却是自己。
不是让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便是让他想办法替他兜着,最常见的?一句话便是:“总管救命”
商王府一个躺在病床上, 即将入土的?老王爷,确实?教不了自己的?儿子。
当年商王是如何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的?,他和皇帝心?头都清楚,许是存了几分愧疚, 一年前,他跪在自己面前哭天喊地, 求他透露点试题的?时候,李高也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与吏部出题的?考官暗示了一篇策论,果然试题出来?后?,便是那一篇。
最后?虽输给了晏长陵和陆隐见,但却超过了赵缜。
要不是三人身份特殊,皇帝把第四的?赵缜提了上来?,封为状元,他晏玉衡也能中个前三。
事后?晏玉衡千谢万谢,跑到?他跟前,抱着腿又哭了一场,“总管,救命之恩,晚辈定当涌泉相报”
从那之后?,他见了自己,确实?像看待自己的?恩人一般尊敬。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夜他一番乱搅和,把自己的?计划全然打乱,李高心?头有气?,可又不得不安抚道?:“小郡王放心?,你今夜立了功,陛下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会罚你。”
晏玉衡摇头,“总管别说?笑?了,我一时害怕,为保命想出来?的?昏招,是效忠了陛下,可我对不起晏家的?列祖列宗啊,尤其是皇爷爷,百年后?,我拿什么脸去见他,我这分明?是闯了祸啊”
李高使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交给了他的?小厮。
送完了两人再回到?殿内,皇帝也醉得不成人样。
今夜是去不了太后?那了,醉醺醺地躺去了床上,摆在眼前的?一道?难题得到?了解决,很是高兴,见李高跪在地上替他褪着鞋袜,体贴地道?:“最近你也没歇好,下去吧,好好睡一晚。”
“奴才不累。”
“哪能不累。”皇帝回忆起了当年,“你啊,就是个劳苦命,当年朕许你荣华你不要,偏生要跟着朕到?这宫里来?受苦。”
“陛下,奴才哪里是来?受苦的?,奴才能在陛下跟前伺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再说?,奴才本就是无根之人,若非陛下收留了奴才,奴才恐怕早就没命了,如今这条命留着,便是陛下的?。”
皇帝一笑?,“朕还没感谢你,你倒是感谢起朕了。”
当年他替自己挡的?那一刀,要了他半条命,若是刀子落在自己身上,那可是正中心?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缘故,皇帝伤怀感恩了起来?,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可找到?当年那个欺辱你的?人了?”
再风光的?太监,也是个奴才,总会低人一等,但凡有些?家底的?男子,都不会选择进宫净身。
何况他还是被人强迫,私下人实?施了腐刑。
皇帝歪着头看到?他那张脸,觉得甚是可惜,若非被人行了腐刑,他也该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回禀陛下,找到?了。”
皇帝好奇道?:“可有报复回来??你如今也算是宫内第一总管了,手中的?权力虽不能滥用?,但断子断孙之仇,朕还是允许你报。”
李高垂目道?:“多谢陛下,对方早已辞世。”
“看来?那句恶人自有天收,说?得没错。”皇帝轻叹了一声?,“既如此,你就安心?地陪着朕吧。”说?完便一头倒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皇帝彻底睡熟了,李高才出去。
今日夜里皇帝没去太后?那,也不用?人再盯梢,李高吩咐底下的?人好生伺候皇帝,自己回了直房。
天色已黑,李高提着一盏灯笼,没乘撵桥,一路从明?阳殿走到?了敬事房,近段日子天色好,夜里月光明?亮,李高脚踩着地上的?银辉,任由自己的?身影铺洒在身后?的?夹道?内,每隔一段距离,夹道?两旁便放置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连成了一片迷沱的?光廊,人行走其中,很容易恍惚,不知道?是不是适才被皇帝提及了过往,那些?早被封存在李高脑子深处的?回忆,慢慢地爬了上来?
“懒|□□想吃天鹅肉,说?得就是你这类没有自知之明?之人,你简直痴心?妄想。”
“滚吧!我留你一条命,已是菩萨心?肠了,好自为之!”
耳边突然充斥着一阵嘲笑?和谩骂声?。
“这种登徒子流氓,就算赶了出去,怎能根治得了他的?毛病?说?不定还会去祸害别家娘子。”
“阉了吧。”
“哈哈哈,对,阉了,把他那玩意儿拿去喂狗,从今往后?有心?无力,再也没用?武之地,才能杜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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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疼痛,穿梭了八九年,再次传到?身上,依旧清晰无比。
皇帝问他,仇报了没有。
当然报了。
权力是个好东西。
当年曾质问他算个什么东西的?人,如今已是一捧白骨。
剩下的?路,只差最后?一步,他便能告诉那些?人,卑微的?人不会永远卑微,也有可能爬起来?,与自己所爱之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那一阵疼痛太密,李高呼吸急促,额头上布了一层密汗,脸色比地上的?月光还白,身旁的?小太监察觉出了他不对,忙上前扶了一把,“总管怎么了,奴才还是回去备顶轿子吧”
李高稳了稳心?神,摆手道?:“不用?了,没几步路。”
回到?直房,太监薛闵已等候多时,把手里的?一封信交给了他,顺便禀报道?:“内阁的?那帮老臣,已经得到?了风声?,想必明?日早朝,便会在朝堂上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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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高坐上软塌,饮了一杯茶,额头上的?细汗也被路上的?夜风吹干,心?头的?那阵波动也平复了下来?。
这事儿若是能提前一日,一切都能按照原计划来?,可今夜皇帝偏生召见了陆隐见和晏玉衡。
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晏郡王,这回再一次充分发挥了他搅屎棍的?作用?,竟然给皇帝出了一个假死的?点子。
当真是条好计谋。
明?日就算那帮老臣闹起来?,皇帝也不会怕了,太后?殁了的?消息一出来?,还能倒打一把,说?是那帮臣子逼死了太后?,以此为由,更换内阁血液。
李高顿了顿,回复道?:“透个风声?出去,让他们别轻举妄动。”
“主子,这”
这可是皇帝自断后?路,最好的?时机。
李高打断,“别乱了分寸。”
薛闵纵然还有话,也就此打住,安静地退了出去。
薛闵走后?,李高才展开?了手里的?那封信,目光落在纸上后?,只是一刹那间?,原本平静的?目光猛然一颤,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去。
只见信纸上赫然写着三个人的?名?字。
——顾玠,孟挽,太子
知道?他真名?的?人,并非没有。
孟挽更不用?说?。
可两人的?名?字与太子的?放在了一起,代表着什么,李高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萌生出侥幸之心?的?人。
巨大的?刺激后?,李高那双一向淡然的?眼底,涌出了汹涌的?波涛,叫住了已走到?门外的?薛闵,问道?:“信是谁送来?的??”
薛闵正欲替他合上门,听到?这一声?,抬头瞧见李高的?神色不对,愣了愣,回忆道?:“是位小太监”
“人呢?”李高的?声?音很沉。
薛闵被他一问,有些?发慌。
平日里一些?紧要的?信函,都是熟悉的?人在送,今日递信给他的?小太监是个生面孔,本以为是寻常的?信函,但李高此时的?神色告诉他,怕不是一般的?信。
薛闵脸色也跟着一变,问道?:“总管怎么了?”
李高五指捏紧,把那封信攥在了掌心?,揉成了一团,闭眼稳了一会儿心?神,慢慢地平复后?吩咐道?:“去把人找出来?。”
薛闵见他没多说?,也不敢问,但自从跟着这位主子后?,至今六七年了,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波动。
敬事房内几乎都是他们的?人,即便是个生面孔,谁递的?信一查便清楚。可查出来?的?结果并不如人意,薛闵把敬事房都快翻遍了,就是找不到?当初递给他信函的?那个人。
如此,送信的?人便不是敬事房的?人了。
薛闵回去禀报,知道?自己疏忽了,心?中惭愧,跪在了李高跟前,“主子,属下无能”
李高却没恼,把人扶了起来?,“快起来?,这事不怪你。”
薛闵起初在内阁只是个打杂倒夜香的?,白日给内阁那帮子人当牛做马,夜里被同行相欺,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遇到?了李高后?,他方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李高是他见过最为有礼,最有君子风范之人,这些?年来?,即便遇上再棘手的?事,也从不会对人动怒。
譬如此时,薛闵知道?那封信肯定是出了问题,小心?问道?:“主子,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李高没答,把他扶起来?后?,依旧是一派和颜悦色,略微沉默后?,叹了一声?,“原本我还想一步步稳打而?来?,如今怕是来?不及了。”
薛闵微微一愣。
李高一笑?,淡然地道?:“太子的?身份已经暴露。”
“主子”薛闵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李高摇了摇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已暴露,我们不得不行动了,明?日把风声?透给内阁,让内阁的?人先同皇帝闹起来?。”
皇帝既然想让太后?‘死’,那太后?便先且死一死吧。
“还有一事,我需要你亲自去办,有位从扬州来?的?婆子,姓张,此时在晏侯府,你盯着,人一出来?,立马杀了。”
再次后?悔,怎就漏了这位婆子。
一只漏网之鱼,坏了大事。
一处破了口,一张网便也撑不了多久了。
是他低估了晏长陵。
薛闵再也不敢马虎,打起了精神,“主子放心?”
—
沈康今夜刚从扬州回来?。
李高的?身份确实?没有半点漏洞可寻,父母双亡,家境贫穷,常被人欺负,最后?甚至被一群街头混混,强行阉割。
能留下一条命,实?属他命大。
晏长陵并没意外,问了他另外一件事,“孟家当年的?名?册,可拿到?了?”
说?起这事,沈康就更奇怪了。
如今在孟家当差的?下人,最长年限的?也只有八年,八年前的?的?老人,竟然一个都没留,“属下问遍了,也只寻来?了这几个人的?名?单,但不保证名?字是不是对的?。”
晏长陵不用?再问,知道?自己摸对了方向。
至于名?册,他有个现成的?,把扬州过来?的?那位张婆子叫了过来?,问道?:“八年前,在孟家当过差,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的?小伙子,婆婆可还记得几个?”
张婆子皱眉去回忆,“当年孟家的?家业并不大,好的?劳力,倒没几个,伺候主子的?多数都是小姑娘和老婆子”突然道?:“啊,府上倒是有几位年轻的?马夫。”
晏长陵眸子一紧,追问道?:“二娘子身边也有马夫?”
婆子点头道?:“自然,二娘子从小性子便活跃,时常出去玩,说?起来?,奴婢倒还真有些?印象,她那马夫长得可俊了,做事也稳妥,当初孟老爷子还说?,等二娘子出了嫁,便把他派给三公?子,可惜,有一日送货的?途中,遇上了劫匪,死了”
这回不等晏长陵再问,倚在门外听了半天的?白明?霁,走了进来?,先他一步问道?:“婆婆听谁说?的?他死了?”
婆子起身见了礼,便道?:“消息是孟老爷子亲自说?的?,错不了。”
—
城外小院。
翌日便要到?宫中上任了,孟弘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躺在床上,却迟迟睡不着,喜忧参半,不知道?这一条青云路,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父亲过世后?,孟家一日比一日败落,家中唯一一个能撑起来?的?,便是大姐。
可祖父并非支持他去投靠白家,而?是让他靠自己的?本事,“自己走出来?的?,每一步才会踏实?,即便退后?一步,脚下也能踩实?了,但靠人情讨好的?前途则不同,稍微一阵风刮过,你脚下便会踩空,跌入悬崖,万劫不复。”
晏侯府的?人虽待他客气?,但当初父亲教会他的?道?理,他没忘。
往后?的?路如何,还是要靠他自己去努力。
明?日头一日上任,万不可没有精神,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正要入睡,门外突然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这处院子是孟挽买下来?的?,里面就只住着他们姐弟俩,孟弘道?她是担心?自己,过来?有事要嘱咐,忙起身披了一件衫子,同门外的?人道?:“门没关,二姐姐,进来?吧。”
房门从外被推开?,果然是孟挽,心?里提着一盏灯,进来?也没关门,轻声?问道?:“还没睡觉呢?”
孟弘如今才二十多岁,刚成亲不久,还有些?大男孩的?青涩,摸了一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诶,睡不着。”
“担心?明?日?”孟挽也没往里走,站在门口处。
孟弘没否认,“横竖也睡不着,二姐姐进来?坐吧。”
孟挽没动。
孟弘见她半天没进来?,只顾瞧着自己,纳闷道?:“怎么了?”
“我带你见一个人。”孟挽突然道?。
这一路上,她带自己见的?人数不胜数,孟弘没觉得有何奇怪,只是这天色都黑了,对方是谁?非要在晚上见。
“你先换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一刻后?,孟弘从屋里出来?,孟挽已备好了马车,在车上等着他了。
见她竟是要出去,孟弘更好奇,上来?马车便:“二姐姐要带我见谁?”
孟挽没回答,“到?了后?,你就知道?了。”
马车一路去往闹市,停在了福天茶楼的?后?院,两人一下车,便有下人来?接待,恭恭敬敬地将二人引入了二楼的?雅间?,雅间?的?位子垫高了不少,帘子一拉开?,底下大堂内的?情景一览无遗。
孟弘皱眉道?:“二姐姐今夜是请我来?听戏?”
孟挽还是没告诉他,只让他看着堂内。
孟弘一肚子狐疑,虽说?喜欢听戏,可日子并非合适,正要起身回去,孟挽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对他道?:“开?始了。”
一阵欢呼的?铜锣和快板声?传来?,戏子登上了台。
堂内一时涌入了不少人。
孟弘被孟挽拽住,只得先坐下,兴趣却不大,目光在台上扫了一圈,再看向台下,无意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孟弘一怔,紧紧地盯着那张脸,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惊愕地转过头,“二姐,那是”
“没错。”没等他质问,孟挽自己承认了,“是他。”
她面色淡然,似是早就知道?了,且两人必然已联系上了,孟弘不敢相信,疑惑地问道?:“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孟挽一笑?,“是啊,我对父亲妥协的?结果,便是父亲把他杀了,再让他变成了一个废人,你们所有的?人都容不得他,也容不得我,我就是孟家的?一块污渍,想把这块污渍抹干净,只有杀人。”
孟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知道?那人的?死与父亲并没有关系,“二姐,你是忘了,他是被匪贼所害。”
孟挽冷笑?一声?,“是啊,父亲就是这么骗你们,也是这么骗我的?。”轻声?问他:“你知道?他如今是谁吗?”
孟弘脑子一片茫然,摇了摇头。
孟挽介绍道?:“陛下身边的?第一总管,李高。”
她吐词清楚,声?音缓慢,每一个字都落入了孟弘的?耳朵,孟弘被这一道?惊雷,炸得痴呆,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陛下身边的?第一总管
这一路上,他不是没听过此人的?名?字,每个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进宫那日,从皇帝口中得知这位总管,曾在他面前替自己美言过,心?头还万分感激,想着有机会,定要好好谢谢他,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要感谢的?这位大总管,会是他。
他不是死了吗?他怎么就进了宫,还爬到?那个位置。
第一总管
孟弘猛地一个机灵,心?头大震,他是太监?!
看孟弘的?反应,孟挽知道?他想到?了这一层上,轻声?道?:“他不是被劫匪所杀,是被父亲雇人所害,那些?人在杀他之前,动用?了私刑。”孟挽的?声?音突然哽塞,换了一口长气?,轻笑?道?:“就因为他爱错了人。”
“父亲觉他配不上我,便要把他毁了。”
孟弘已被这些?话,震得说?不出话来?。
“几年前,姐姐在看到?他时的?反应,与你一样,她知道?”孟挽脸色陡然一便,眸子里夹杂着愤怒,恨声?道?:“她明?明?知道?是父亲害了她,可她还来?劝我,要我为父亲着想,要我把他忘了”
“她一辈子爱而?不得,怎能知道?什么是至死不渝,要我怎么忘?我与他能走到?今日这步,我们付出了太多,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若能成功,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一家人在一起。
底下的?人似乎感应到?了两人的?目光,抬头望了过来?。
与孟挽的?视线对上后?,李高微微一笑?,隔着人潮声?,虽没说?话,可那目光里全是温柔,须臾低下头,从身旁牵出了一位七岁左右的?孩童。
孟挽在看到?那位孩童后?,眸子里蓄着的?一汪眼泪,再也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孟弘呆呆地盯着那位与孟挽七分像的?孩童,一道?又一道?的?惊雷,接二连三地劈下来?,他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孟挽。
可在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后?,不用?再问,便也猜到?了那位孩童是谁的?孩子。
难怪她当年会妥协,去了庄子一年。
可这还不是最震惊的?。
孟挽又道?:“他是当今太子。”
孟弘看着孟挽足足有十来?息,突然猛晃了一下头,站了起来?,颤声?道?:“你疯了,你是疯了”
说?着便要走出去,他要清醒一下。
他是在做梦。
孟挽也不急,起身跟在他身后?,待他一路疾步,走到?了来?时的?后?院时,才吩咐了一声?,“拦住他。”
黑暗中突然窜出了几道?人影,拦住了孟弘去路。
孟弘没再动,回头看着孟挽,一脸的?彷徨和抗拒,“二姐,你告诉我,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孟挽却摇了摇头,“不是梦。”
“你以为你当真能靠一双赤手空拳,就能做到?东宫禁军统领?”孟挽也不怕打击他了,“哪里有那么容易。”
孟弘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后?,终于从浑噩中认清了现实?,可那惊天的?真相,却是他无法承受的?,突然指着孟挽,“你就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孟挽也不示弱,声?音盖过了他,“是谁逼疯的??”
“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不能了?”孟挽红着眼睛道?:“就算不能在一起,他就该死吗?”
孟弘依旧摇头,“即便当年是父亲所为,他对不起你,可你们,你们这是要谋”
“对不起?”孟挽冷声?笑?道?:“对他动用?腐刑,再把他扔进臭水沟,将我嫁给一个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家族,让我饱受摧残,一声?对不起,就能掩盖过去?凭什么!”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曾经所受的?那些?屈辱,仍旧让她心?梗,孟挽痛声?吼道?:“就因为孟家的?门楣?为了不给身为尚书夫人的?姐姐蒙羞,为了还未入仕途的?弟弟,留出一道?青天路,即便是一点瑕疵都不能有,可对你们来?说?的?这点瑕疵,却是我的?命啊,我下嫁怎么了?嫁给一个马夫又怎么了?我得罪你们了!要你们这么来?报复。”
孟挽像是疯了一般,边哭边道?:“我知道?是为什么,不就因为他是个马夫嘛,父亲说?他不自量力,那他就证明?给他看,并非高门大户里的?公?子爷才能平步青云,身份卑微之人,也能走出一条权贵路。”
即便是以残疾之身立足。
但他们手里有了权力,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孟弘还是头一回见孟挽崩溃,可他此时却共情不了,他只知道?,她疯了。
他们都疯了。
他不能再与他们呆在一起。
孟弘转头就走。
孟挽看着他的?背影,也没追,只道?:“你走吧,出去告诉皇帝,告诉全天下所有的?人,太子是你的?亲外甥,再向他们自证清白,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相信你。”
果然,孟弘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孟挽又才缓声?道?:“如今,也该你们来?体会,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孟弘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无力。
“太子需要你,你去他身边,好好护着他。”孟挽的?语气?也低了下来?,哀声?道?:“他生下来?只吃了几日的?奶,便被抱走了,朱皇后?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他活了七年,从未感受过一日的?母爱。”
漫长的?沉默后?,孟弘眼睛一闭,突然问:“长姐当年,是不是也知道?你们”
孟挽没答。
可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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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的?灯灭了,没有了半点动静,晏长陵才松开?了捂在周清光嘴上的?手掌,掀起袍子,满脸嫌弃地擦干了掌心?内被他喷出来?的?水汽。
周清光呼吸终于通畅了,猛吸了几口大气?,“主子”
晏长陵沉声?打断:“今夜所见所闻,不可与任何人提起,拿你的?人格起誓。”
周清光:“”
他人格不值钱啊。
命值钱,当下竖起二指,无所谓地道?:“拿命担保。”
“谁要你的?命?”晏长陵一拳砸在他胸口,起身从屋檐轻轻跃下了后?院,没入了夜色中。
到?了外面的?巷子,周清光才与他搭话,“主子,这事该怎么办。”
知道?李高有所图谋,但没想到?他竟图谋了天底下最大的?东西。
皇帝为了揽回自己的?权利,这些?年不仅取消了世家的?官袭制度,还驳回了建立司礼监的?提议,得罪了世家,又罪了宫中的?一帮子阉人。
可谓四面楚歌,里外不是人啊。
皇帝一死,太子登基。
天下,便要握在一帮太监手里了。
晏长陵没答。
片刻后?,周清光反应了过来?。
孟家,不也是少夫人的?母族?
孟挽一旦落网,少夫人也会受到?牵连。
这可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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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白明?霁还没睡,坐在软塌上,撑着脑袋沉思,晏长陵到?了跟前,她也没反应。
晏长陵一屁股挤在她身旁,问道?:“想什么?”
张婆子说?的?那些?话,再加上金秋姑姑留着自己的?那一个装着婴儿服饰的?包袱,已经很明?了了,白明?霁道?:“孟挽应当有个孩子。”
“嗯,我也想到?了。”晏长陵拍了拍她的?肩膀,“先睡,既然已经知道?了,便不急,只要孟挽人还在京城,迟早会得知答案。”
白明?霁往边上让了让,替他腾出了位子,脑子里的?疑惑,始终没有解开?。
若婆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孟挽必然与那位叫做顾玠的?马夫,有一段感情。
而?在她出嫁之前,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母亲的?死,只怕也是同那个孩子有关。
到?底是什么原因,孟挽要毒|死她们。
因为那个包袱?
她怕她们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可外祖父都已经走了,她也被夫家赶了出来?,即便有个孩子,带回来?便是,有何可怕的?。
除非这个孩子的?身份特殊。
第79章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孟挽的事?情, 白明霁还未想明白,翌日一早,宫中便传来了消息。
众臣在朝会上, 批判皇帝与太后有染,就差将道德经与皇帝念了一遍。
皇帝却死不承认,反而怒极,说臣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荒谬至极,竟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侮辱他, 污了?太后的清白, 质问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不待对方拿出证据,更没给他们撞柱子表忠心的机会,皇帝便以谋反, 侮辱皇室之罪,当场让禁军把人押送到了?地牢。
早朝一散, 消息便传到了?太后耳里。
荣嬷嬷这回倒也?没有再讽刺太后, 只问她:“娘娘, 该怎么收场,可想好了??”
太后皱眉。
问她,她怎么知道。
原本她好端端地做着她的太后, 本该安稳地度过晚年,如今竟然怀孕了?。
种还是她那位皇帝儿子的。
这几?日太后没少想过后路。
最好的路,便是把孩子拿掉,两人从此回归到各自的位子, 井水不犯河水。
可此路明显行不通。
如今的宁寿宫,就是皇帝的眼珠子, 尤其是她的肚皮,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刘太医每日都会过来替她请一回脉,她稍微有个什么动静,都会传到皇帝那里。
且,肚子里的孩子,并非皇帝一人的,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先前跟了?先帝好些年,她却一无所出。
先帝一去?,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与孩子无缘。
可如今,她又有了?孩子。
老来得子,极不容易。
要她把孩子拿掉,太后也?有些舍不得。
但孩子若是生下?来,又以什么身份立足?
太后一个头两个大。
早上皇帝曾派人过来传信,说让太后安心养着身子,其他的,他来想办法。想起皇帝那日得知孩子的到来,喜极而泣,再想着,自从两人滚在一起,皇帝从来都是一人承担着后果,没给她带来任何麻烦,太后心头还微微感?动了?一番。
如今他却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否认了?与她的关系。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太后摸不透他的想法,但自己长?了?皇帝几?岁,并非虚长?,自己的路自己掌控,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孩子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活生生的一条命,凭什么她要拿掉。
太后给了?荣嬷嬷答案,“你去?清点下?,咱俩这些年存下?来了?多少银子,赶紧的,跑路吧。”
她被关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荣嬷嬷长?叹了?一声,一改往日的讽刺,应了?一声是,“娘娘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头还没等太后把细软盘清楚,皇帝便来了?,打着‘安抚’的旗号,一进屋,便跪坐在太后的脚边,一双胳膊抱住太她的腰问道:“母后,今日觉得怎么样?”
太后不答反问:“皇帝呢,今日怎么样,是不是被臣子逼急了??”
皇帝摇头,“为?了?与母后不对,为?了?与阿苓在一起,朕挨这点骂,算得了?什么。”
太后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也?不怪他,只不耐烦地推他,“行了?,皇帝回去?吧,往后就不要来了?,你好好做你的皇帝,哀家好好做我的太后,别再犯错了?。”
皇帝如同一块牛皮糖,怎么也?甩不掉,推开了?又凑上来,强行把人搂在了?怀里,“阿苓休得瞥开朕,朕的孩子已在阿苓的肚子里了?,如今才来说别犯错,只怕是晚了?,朕犯的错都犯了?,从不后悔。阿苓放心,朕已经想好了?出路。”
太后被他抱得紧紧的,曾不止一次意外,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胸膛竟然挺宽厚。
都被臣子逼到朝堂上了?,还有心思?来安慰自己,太后倒是心疼他的左右为?难,劝解道:“能有什么出路?皇帝还是放手吧。世上女子多的是,皇帝不过是目前还没有遇见更好的,这天下?都在皇帝手里,将来见的姑娘多了?,不愁找不到比哀家好的。”
太后真?心劝解,没想到皇帝来了?一句,“母后说得对。”
太后:“”
果然是个负心汉。
伸手用力去?推他,皇帝死不放手,“阿苓别急,听?我同你说。”
太后刚冷静下?来。
皇帝又道:“母后,你先且死一死。”
这回话音一落,皇帝便被太后推在了?地上,太后霍然起身,一脸冷笑?道:“皇帝,你好样的,卸磨杀驴,为?保全名?声,命都不给哀家留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母后。”皇帝忙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解释道:“儿臣是说‘母后’死,没说让你死。”
太后眼冒金星。
行吧,同归于?尽。
顺手拿了?个细口?瓶,眼见要操上家伙了?,皇帝赶紧道:“‘母后’假死,先把太后的身份抹去?,再以白家娘子的身份进宫,做朕的皇后。”
太后及时收住了?手里的瓶子,怔愣地看着他。
皇帝顺势起身,一把抱住她,低声道:“母后,儿臣是真?的喜欢你,什么姑娘,妃嫔,朕一个都不要,我只要母后,你放心,我不会让有事?。今日早朝上的消息,便是朕主动透露出去?的,待风再吹两日,吹得更猛烈一些,届时母后再来一招假死,朝中那些侮辱过朕,侮辱过母后的臣子,将会毫无颜面,不会再提起这事?,待母后身去?,儿臣便也?不必遵守‘杖期’,国不可一日无后,臣子们必然不会反对朕重新迎娶皇后。”
皇帝抱住太后,弯下?脖子,鼻尖去?蹭她的颈子,声音略微激动,“朕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再一次迎入宫内,与朕光明正大地拜堂成亲。”
半晌后,太后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喃声道:“你真?是疯了?”
皇帝没否认,“朕从敢正眼看母后的那一刻起,便疯了?,朕这一生贫穷过,富贵过,难受过,也?开怀过,但朕的心,从未有过一日的安宁和踏实,朕想,那是因为?朕没有家,朕的这个家只有阿苓你可以给。”皇帝的声音缓缓慢了?下?来,夹着浓厚的情意,真?诚地道:“往后余生朕愿意当一个明君,奉上自己所有的精力,为?黎明百姓,为?这江山操劳一辈子,百年后到了?地底下?,也?愿意接受先帝的惩罚,下?十?八层地狱,唯有一愿,愿阿苓能陪我走完这一辈子,给我一个家。”
皇帝儿时有段日子曾借住在晏侯府,晏家家风温馨,侯夫人给了?他温柔,晏月宁给了?他疼爱,晏长?陵给了?他陪伴。
那是他人生中最为?踏实的一段日子。
从晏家出来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
直到和太后在一起,他再一次有了?这种心落到地上,安宁的踏实感?。
无论她是身份,他都要与她共度完这一声。
太后怔住了?。
她曾集先帝的宠爱于?一身,但无论是先帝的年纪,还是爱她的方式,都更像是一位父亲,他给了?她天底下?最尊贵之位,让她处于?安稳之中,却从未这般直白,冲动地对她表达过爱意,曾让她觉得,他爱的只是她的身体。
而皇帝的感?性和炽热,让她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年轻男人的由心的爱慕。
本以为?他只是玩玩,没想到他会动真?心,一个皇帝动了?真?心,并非是好事?,起码与她而言,她恐怕逃不掉了?。
太后从抗拒到妥协,挣扎了?一阵后,放弃了?,无力地道:“松开,告诉哀家怎么个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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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还未‘死’,翌日一早晏侯府的晏侯爷却先走了?。
前段日子,晏侯爷的那条伤腿本就复发了?,上回又被朱光耀一枪砸在肩头,回去?之后,一条腿彻底站不起来。
府医磕头请罪,让晏侯爷另请名?医,可晏侯爷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摇头道:“骨头生了?病,神医也?无能为?力。”
不仅没另请大夫,晏侯爷还让身边的人瞒住了?病情。
昨晚便起了?热,疼的不仅是腿,全身的骨头也?开始疼了?,晏侯爷大抵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不顾府医的劝阻,天刚亮,便让小厮把他推去?了?老夫人屋里。
人老了?,瞌睡也?少,老夫人早起来了?,正洗漱,听?说晏侯爷来了?,愣了?愣,叨叨道:“他一个病人,倒是起得早。”
上回二夫人贪墨,险些把侯府拉下?深渊,老夫人面上不显,可心底却怄,怄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没精力打理府上的事?务,才让二夫人有机可乘,犯了?糊涂。
见到侯爷进来时,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老夫人心头更是惭愧内疚。
她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受老大的庇佑,一生顺遂,最辛苦的就是这个大儿子。
十?岁参军,十?八岁领军,死人堆里爬出来,归来时一身是伤,本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夫人却先死了?,女儿远嫁他国,跟前就剩下?了?一个独子,好不容易养大,等到他成亲,还没来得及抱上孙子,腿却站不起来了?。
老夫人背过身偷偷抹了?一把泪,“我就说你是劳苦命,他们个个都不信,路都走不动了?,还惦记着往我这儿来。”
侯爷脸上的血色一如不如一日,笑?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母亲说的什么话,只要母亲在一日,儿子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老夫人知道他孝顺,年轻时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尽孝,老了?便想来弥补。
可身为?母亲她想看到的,只是他能平安健康,“你这一辈子,对谁都好,生怕自己亏欠了?谁,唯独亏欠了?自己。”
侯爷痴痴地笑?了?两声,道:“母亲这就是看不起儿子了?,这么大的侯府,不就是儿子挣来的,万户侯,哪里能亏欠自己?”
晏老夫人不与他掰扯,让丫鬟们备菜。
晏侯爷今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粥,知道老夫人喜欢吃核桃,便让春枝拿了?一篮子核桃出来,慢慢地替老夫人剥。
老夫人没好气的道:“我这屋里莫非还缺一个剥核桃的?”
晏侯爷道:“儿子剥的不一样。”
老夫人一笑?,“能更香?”
“对。”
“母亲辛苦了?这么多年,儿子做的这些小事?,哪里能偿还一二。”晏侯爷笑?道:“母亲要是愿意,儿子给母亲剥一辈子的核桃。”
老夫人被他逗得高兴,看着他手里的钳子,忍不住道:“小心点,别把手夹了?。”
晏侯爷点头,突然道:“那臭小子,不知道怎么了?,上回一声不吭从边沙回来,虽说陛下?没治他的罪,但以他的性子,绝非临阵逃脱之人,我派了?人去?查,并没有查出结果,据晏家军的老将说,他一觉醒来突然就说想家了?,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还给了?我一个拥抱,把我吓了?一跳。”
晏老夫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日常炫儿,也?了?解他,问道:“你是怀疑他心里有事?藏着?”
晏侯爷点头,“边沙的豁口?,已经被他撕开,继续乘胜追击,再有他姐姐的支持,说服大启与我大酆结盟,不出半年,他便能带着晏家军拿下?大宣,届时立下?军功,功劳怕是要超过我这个老子,如此,咱们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可无论我如何说,他就是不去?,像头驴一般倔,还让我不要管,他自己心里有数,说什么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回到战场。”
老夫人难得看他在自己面前骂他的儿子,“我早同你说过,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
晏侯爷顿了?顿,却道:“母亲可知朱侯府是如何被抄家的?”
朝堂上的事?情,他从来不主动与自己说,今日说了?这么多,老夫人有些诧异,问道:“不是私藏兵器?”
晏侯爷摇头,低声道:“上回朱世子私藏的那些兵器,本该在我晏家军军营里搜出来。”
老夫人一怔。
晏侯爷继续道:“是因那臭小子提前发现了?,以牙还牙,把东西送到了?朱世子那。事?后我也?问过他,为?何知道朱侯府的计谋,你猜他怎么说?”
老夫人见他面上又出现了?炫耀之色,知道又要夸赞他儿子了?,配合地问道:“怎么说?”
“他说,他长?大了?,可以保护我们了?。”
晏侯爷说起这话时,脸上的骄傲藏不住,“我告诉他,父亲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的祖母需要,将来要他替父亲尽好孝道。”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头孟地一沉,可抬头时,却见他脸色红润,又松了?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了?,需要什么保护,早就该入土了?。”
“那不成。”晏侯爷道:“母亲能长?命百命,说不定还能活到两百岁。”
老夫人被他逗笑?,“那我不成老妖怪了?。”
“什么老妖怪,那是老祖宗。”晏侯爷道:“不争功名?也?罢,以后云横安安稳稳地呆在府上,也?能照看着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母亲别宠着,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就像小时候待儿子那样,万不可心软。”
晏侯爷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没停。直到把篮子里的核桃都剥完了?,满满当当地装了?一罐子,才停了?下?来,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只听?他说着话,没留意,被他唤住了?,也?没抬头,应了?一声,“诶。”
“儿子不孝。”
老夫人听?见这一声,心口?猛地往下?一沉,这才抬眼望去?。
只见对面轮椅上坐着的人,脸上的红光早已不见,面容苍白如雪,已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晏老夫人似是害怕惊扰到他一般,颤抖地唤了?一声,“儿子”
—
晏长?陵今日没去?早朝,起来后,正打算与白明霁一道去?看晏侯爷,沈康却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禀报了?早朝上的事?,“内阁的几?个老臣,都被陛下?关了?起来。”
消息太过于?震惊,晏长?陵没反应过来。
白明霁也?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陛下?和太后?”
几?个内阁大臣因妄议都被关了?起来,出了?朝堂后,谁也?不敢再说这事?儿了?,沈康忙道:“陛下?已经否认了?,八成是谣言。”
可这谣言,来得也?太荒谬。
皇帝和太后有了?私情,简直匪夷所思?。
但,无风不起浪。
那帮子内阁老臣精明如狐狸,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轻易拿到早朝上去?逼宫。
晏长?陵太了?解皇帝了?,以他那闷骚的秉性,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当下?拉着白明霁一道,“进宫。”
两人没能走出去?,晏侯爷身边的小厮先到了?院子,见到晏长?陵后,笔直地跪在了?他跟前,磕下?头哭着道:“世子,侯爷,去?了?。”
众人耳边一静。
无声的惊雷突然劈下?,在他耳边慢慢地扩大,又缩小,晏长?陵短暂地失了?聪。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小厮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在哭,每个人嘴里都在说着话,可他就是听?不见。
直到胳膊被白明霁牵住,捏了?捏,晏长?陵才转过头。
白明霁脸色也?不好,好像在唤他。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消失的声音,又如同雷鸣轰然而至,他听?到了?白明霁焦急的声音,“郎君,晏长?陵!”
眼前突然一黑,白明霁及时扶住了?他。
沈康上前搭了?把手,“主子!”
晏长?陵努力站稳,倒流的血液慢慢地回旋,眼前恢复了?光明后,便往前冲。
趔趄一步,被白明霁一把扶住,“晏长?陵,冷静。我知道你承受不住,可咱们都还活着,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对不对。”
晏长?陵没说话,但没再往前冲了?,脚步慢下?来,努力地在稳住心绪。
漫长?的心梗堵在心口?,始终咽不下?去?,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可那心梗,下?去?了?又上来,一波比一波汹涌。
白明霁扶不住他,跟着他一道跌在了?地上,不顾膝盖的疼痛,跪在他跟前,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晏长?陵。”
可晏长?陵的目光已空洞,颤抖的眼角猩红如血,上辈子的恐惧,惊涛般涌来,压得他踹不过气。
白明霁从未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泪落下?来,一把抱住了?他,知道他害怕什么,“不一样的,晏长?陵,这辈子不一样的,你不是告诉过我,一切都是巧合吗,我们改变了?这么多,结局也?一定会变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白明霁一遍一遍地重复道:“一定会变的”
见他还是不出声,白明霁搂着他,哑声道:“你别这样,我害怕。”
晏长?陵的眸子终于?动了?,偏过头,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我知道,我没事?。”
片刻后,艰难地站了?起来,伸手扶起了?白明霁,脚步虽还漂浮,但总算踩在了?实地上。
所有人都在往老夫人院子里赶。
出了?长?廊,晏长?陵的脚步才慢慢地稳了?下?来,转头看向沈康,脸色冰凉,沉沉地道:“让他消停点,在我进宫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他想死,没人想陪他一起死。”
沈康早就被他适才的反应,吓得腿软了?,“主子放心。”
—
等晏长?陵和白明霁赶到老夫人那,侯爷已经被下?人从轮椅上抬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白布榻上。
老夫人哀痛过度,早晕了?过去?。
二爷还在朝堂上,府上的一切都在等着晏长?陵料理。
那一场悲痛过后,彷佛把晏长?陵心中的悲痛耗尽了?,此时平静地走到了?晏侯爷身旁,跪在他跟前,静静地看了?一阵后,磕了?三个响头,没让人抬,起身亲自将晏侯爷抱了?起来,送回了?晏侯爷的院子。
白明霁则忙着布置灵堂。
前后几?场丧事?,白明霁早就有了?经验,半个时辰内,便把灵堂布置了?出来,晏侯爷也?换好了?衣裳,装了?棺。
吊丧的宾客,很快来了?。
白日晏长?陵带着白明霁,跪在灵前答谢,看似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可到了?夜里,便一头栽了?下?去?。
他就倒在自己的身旁,白明霁吓了?一跳,“晏长?陵!”
众人手忙脚乱,把人抬回了?院子,白明霁一直守在了?他床边。
半夜,晏长?陵才醒。
白明霁已趴在他身旁睡了?过去?,晏长?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睁开了?眼睛,冲她一笑?,“辛苦你了?。”
白明霁没应,轻声问道:“好些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陵点头,“嗯。”
“不许骗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她也?刚经历过一场。
上辈子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这辈子回来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最后却还是没能把人留住。
晏长?陵轻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也?歇会儿。”
送晏长?陵回来之前,听?说老夫人已经醒了?,悲痛得很,白明霁还没去?看,且葬礼上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安排。
白明霁替他掖了?掖被角,“醒了?就好了?,你先躺会儿,外面的人都在担心你,我出去?打声招呼就回来。”
晏长?陵确实是骗她的,人虽醒了?,双腿却发软。
此时就算起来,怕也?是站不稳,见她要出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腕上,印下?了?一吻,“多谢。”
他低着头,白明霁看不见他的脸,半刻后却感?觉到了?滴在她手腕上的水渍,心口?蓦然一刺,“谢什么?我既然嫁给了?你,便是你晏长?陵的夫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爷走了?,我也?难受,做这些是我应该的,也?是我自愿的。”
每次都是他来摸她的头,这次白明霁抱住了?他,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早些好起来,还有好多事?在等着我们去?做。”
“好。”
等他平复了?,白明霁才走了?出去?。
人走后,屋内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安静之中,晏长?陵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父亲的面孔,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他昨日才去?看了?他,许是害怕,他说了?自己的那一场梦。
“什么,你梦到我被人害死了??”
“笑?话!你老子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你还在吃奶尿裤子呢,用得着你来保护我?即便有朝一日老子走了?,那也?是因为?思?念你娘,想去?地底下?看她了?,这世上能把我害死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不去?边沙便不去?了?,你就留在家里。”
“待边沙的战事?结束,你便去?大启,看看你姐姐,父亲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你帮我去?看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回来再告诉我。”
“还有你祖母,她是不想耽搁你们的事?情,才说了?喜欢清净。老了?的人,没有人不喜欢热闹,既然你以后在家了?,每日就过去?陪她说说话。”
“父亲这是在干什么?”他问。
晏侯爷一笑?,眸子里却没了?玩笑?,目光慈爱又认真?地看着他,“别怕,云横,人早晚会有一死,况且父亲还壮实着呢。”
“你和你姐姐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比起万户侯的头衔,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那股字钝痛又蔓延到了?心口?。
他分明看出了?父亲的反常,可他还是存了?侥幸,认为?自己改变了?侯府的命运,也?能救下?父亲。
自己把他当作了?一座大山,但忘了?大山也?会倒。
外面的哀乐声传进来,晏长?陵掀开了?被褥,没去?惊动外面的人,自己下?了?床。
晕厥后的人手脚都没那么灵活,才走了?两步,脚下?便一个踉跄,扑到了?一株盆景前,手掌压下?去?,不慎折断了?盆景里那株松柏的一个枝丫。
晏长?陵知道,这一珠松柏是两人成亲时,白明槿送给白明霁的新婚贺礼,之后被她当作了?宝贝,养在了?内室。
如今枝丫被折断,晏长?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交差。
他没养过花草,亡羊补牢,找来了?一条衣带剪开,把折断的枝丫重新黏上,再用衣带绑好,想着过几?日,指不定就能长?好了?。
怕自己这番再出去?,又惹出祸,返回床上,半夜半醒,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
再睁开眼睛,已经天亮。
四肢的力气总算恢复了?,见白明霁还没回来,正要出去?找,余嬷嬷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他已经起来了?,忙道:“少夫人昨夜歇在了?老夫人那,今早过来吩咐奴婢,世子爷若是醒了?,就把这碗粥给喝了?。”
老祖宗伤心过度,昨夜她过去?,八成没睡。
晏长?陵看了?一眼那碗粥,便没着急,先去?洗漱,转过身,余光看到了?那株松柏,神色霎时一僵。
余嬷嬷见他要洗漱,忙把粥碗搁下?,正要出去?替他拿换洗的丧服,便听?晏长?陵突然问:“这株松柏,谁动过?”
余嬷嬷回头,顺着他目光望去?,愣了?愣,“怎么了??”
晏长?陵盯着那支昨夜被自己折断了?枝丫,此时却完好无损地镶嵌在树干上,一瞬间,懵然愚痴了?一般,喃声道:“它不是断了?枝丫?”
余嬷嬷闻言,也?有些纳闷,“奴婢今早进来,这松柏便是好好的,没见断过枝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陵却摇头,笃定地道:“断过的,我还拿了?衣带去?绑。”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了?昨夜被自己剪烂的半条衣带。
晏长?陵快步走到了?松柏前,可无论他怎么看,那枝丫都是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
余嬷嬷见他这般,道他是伤心过度,生了?幻觉,便道:“这松柏啊,自古通阴阳,奴婢听?说是白家二娘子送给少夫人的,能替人挡下?灾难,少夫人宝贝得紧,搁在里屋,谁也?不许碰,唯有素商那丫头在照顾,可昨夜少夫人和素商都没回来,没人动过。”
通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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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几?时梦醒,愿施主能早日领悟,回到原处。”
那日妙观道长?的那句话,冷不防地窜出了?脑子,晏长?陵面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去?,脑子里无数道声音响了?起来,凌乱如麻。
余嬷嬷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可还没等她出声询问,便见晏长?陵突然冲了?出去?,一路疾步,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马,快速地奔去?了?妙观。
—
晏玉衡与陆隐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晏侯府,便只见到了?一个马屁股。
“晏兄,等等!”两人追了?一段,彻底看不到晏长?陵身影了?,才停下?来,晏玉衡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要去?哪儿啊,跑这么快”
府上还在办丧呢。
陆隐见也?累得够呛。
昨日两人一直在宫中,与皇帝关起门来,替他出谋划策,傍晚才出来,从李高那得知了?侯爷去?世的消息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了?出来。
皇帝也?来了?。
三人到了?侯府吊丧,接应的人,却是晏家二爷,得知晏长?陵悲痛过去?,晕了?过去?,三人也?没再打扰。
今日早上两人再来,却只见到了?一个背影。
人没追到,也?没见到周清光,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晏玉衡一脸苦瓜相,“能在这节骨眼上出去?,只怕是进宫,怎么办,咱们还没来得及同他说”
陆隐见听?不得他这话,没了?好气,“前儿夜里,我便与你说,此事?并非能凭你我摆平,说来要府上,把事?情告诉晏兄,你非得拦着我,如今可好了?,侯爷去?世,晏兄连守灵都守不安稳”
晏玉衡被他一骂,也?很是懊恼。
啪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自己骂上自己了?,“都怪我这猪脑子。”
没等到晏长?陵,两人只好先回去?。
明日便是陆隐见的新婚。
晏玉衡没回王府,跟着陆隐见一道去?了?陆家,前去?帮忙。
两人刚到家陆家门口?,还没从马背上下?来,钱家的小厮便追了?上来,“陆公子!”
到了?跟前,那小厮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跪在地上,痛声禀报道:“陆公子,三娘子怕是不行了?。”
等他再抬起头来,陆隐见已调转了?马头,风一般奔去?了?钱家。
明日就是钱三娘子的大婚了?,钱家的牌匾上再次挂起了?红绸。
婚前新娘子本不该见到郎子。
可院子里的人,看到陆隐见来了?,并没有拦着,反而露出了?同情和悲痛。
钱家大房倒台后,只剩下?二房撑着。
这些日子,幸得有陆隐见的保全,府上还能勉强维持住原本的生活,是以,钱三娘子与陆家公子的这门亲事?,于?钱家而言,不仅是将来的依仗,也?是真?心想祝福两人,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
钱二夫人已经守了?一夜,本不想派人给信,可眼见钱云归晕过去?几?回,怕误了?事?,这才不得已找人去?叫了?陆隐见来。
人出去?也?有一阵了?,钱云归正好醒了?过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钱二夫人咽哽地同她道:“他来了?。”
钱云归闻言,忙伸手,“母亲,把我扶起来。”
钱二夫人便起身扶她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坐起来后,钱云归又慌张地问:“母亲,我脸色是不是不好看,你帮我再涂点胭脂”
“儿好看。”钱二夫人淌着眼泪,“我儿即便不抹胭脂,也?好看。”
钱云归笑?了?笑?,“母亲还是帮我抹点口?脂吧,我怕吓着了?他。”
“好。”钱二夫人边哭边替她涂上了?口?脂,看着她逐渐艳红起来的唇色,钱二夫人终于?没有憋住,起身匆匆走去?了?外屋,抱着胳膊,嚎啕大哭。
呜咽声传了?进来,钱云归低下?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轻声劝道:“母亲,别哭了?”
“云归。”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便到了?门前。
钱云归闻声望去?。
陆隐见一身匆忙,发丝都被吹乱了?,呆呆地站在珠帘下?。
一路疾驰赶过来,见到人了?,他却走得极为?缓慢,甚至不敢去?看她,心里的恐惧再也?隐藏不住,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他迟迟不说话,也?不看自己,钱云归便问他:“我是不是很难看?”
陆隐见摇头,“云归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那你为?何不看我?”
陆隐见抬头,便撞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是如同初见时的温柔。
心口?一悸,陆隐见眸子一瞬间通红,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她的脸,嗓音沙哑地问道:“云归,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治好你。”
他从小就被抛弃,遇到过各种困难,但他总有办法化?险为?夷,可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谁能告诉他,怎么才能救她。
钱云归看着他眸子里落下?来的一滴泪,心口?如同刀割,也?落了?泪,轻声唤他,“风帆,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陆隐见用指腹去?擦她的泪。
“梦里你死了?。”
陆隐见愣了?愣,“我好得很,怎么会死呢?”
钱云归又道:“我嫁了?人,但不是你。”
看着陆隐见面上的茫然,钱云归眼泪再也?止不住,滴下?来,打湿了?他的指缝,“可我,除了?你,又怎能嫁给别人。”
“那场梦里,只有晏世子能救你,我用嫁妆雇人去?边沙,想去?找晏世子回来救你,但我还没有等到结果,梦便醒了?。”
说的太多,钱云归有些喘,“于?是我又许愿,愿这辈子你能平安康健,能逢凶化?吉,能长?命百岁”
嘴里一阵发腥,钱云归想咽,没能咽下?去?,鲜血涌出来,把那张擦了?口?脂的唇染得愈发艳丽。
陆隐见忙去?抹,越抹越多,手开始发抖,声音也?发颤,“云归,云归”
钱云归看着他满手的鲜血,苦涩一笑?,“可能是我许下?的愿望太多,如今要去?偿还了?。”
“我不要你的愿望!”陆隐见捧着她的脸,“钱云归,我不要你的许愿,你给我活着,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这回钱云归鼻子里也?流出了?血,她顾不得去?擦,只看着陆隐见,艰难地道:“你不用伤心,除了?我,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去?做,你将来会入内阁,成为?首辅,你还要去?完成你的抱负,时间一久,你便会忘了?我。”
“不要,钱云归,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你别说了?。”陆隐见不断地替她抹着鲜血,可太多了?,嘴,鼻子,眼睛,全是血,陆隐见吓得哭出了?声,“大夫,大夫!快来人啊,救救她,求求你们了?,救救她”
那声音透着绝望。
晏玉衡听?到了?,急得跺脚,“快啊,快去?找大夫。”一回头,却见晏长?陵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后,
那脸色如同从土里刚刨出来的一般,惨白得不成样。
“晏兄?你怎么来了?。”晏玉衡此时也?顾不着同他说其他事?了?,焦头烂额,“三娘子怕是不行了?。”
晏长?陵没说话,脚步往前,走向了?钱云归的屋前。
屋内陆隐见哭得声音都哑了?,钱云归却捏住了?他的手,还在安抚,“风帆,别怕,我不过是先走一步。”
“云归,求求你了?,别丢下?我”
在大夫冲进来之前,钱云归轻轻地拉住了?他的头,在他耳边道:“记住,晏长?陵可信,晏,玉”
最后一口?气梗在了?这当口?。
大夫齐齐地涌入,晏长?陵也?跟着进去?了?,目光只盯着两人腰间的那对生死符。
生符便是生,死符便是死。
有生才有死。
第80章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晏长陵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幕。
陆隐见抱着钱云归, 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大夫,急切地求救,“你们跪我干什么啊!都过来啊, 快救救她”
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
陆隐见眼里满是绝望,人已然崩溃,不?断地去摇怀里的人,“云归, 你醒醒,只要你醒了,这辈子, 无论你要什么, 我都给你,好不?好?不?,下一辈, 下辈子也是,你想要什么, 我都给”
他同?她说着好话, 想把人哄回来, 抬手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干了她脸上的血迹,“云归,求求你了, 你再看我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昔日的陆家家长,雷厉风行,生意场上人称陆算盘,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 此时?却那么的无能?为力。
悲痛的情绪触及到了每个人的心。
屋内哭声一片,二夫人到底是不?忍看下去了, 走到了陆隐见的跟前,痛声提醒道:“陆公子,放手吧,云归已经走了。”
陆隐见的神智似乎被这一声唤了回来,终于没?有再动了,盯着钱云归苍白的脸色,安静了片刻后,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突然起身往外冲去,口中喃喃地道:“我这就去求菩萨,一命换一命,求他们把人还回来”
他身边的小厮怕他出事,拦住了他的路,晏玉衡也劝说道:“陆兄,你先?冷静。”
陆隐见眼中焦灼,很?不?耐烦,“让开!”
晏玉衡转身求救地看向了晏长陵,“晏兄。”
晏长陵摇头,“让他去吧。”
“施主既已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有想过,眼下一切,实则早已发生过?”
“世间之物,唯有过去不?可变,活着之物不?会因外界的干预而死?,逝去之物,也不?会因施主的到来而复活,无论过程如何,所定?命数,无法更改。”
“生死?符也改变不?了。”
“生符以?吸取他人今生的气运,命数,而改变来世的命运;死?符相?反,献符之人以?今生的气运、命数,换对?方来世一命。”
所以?,在自己所谓的上辈子里,死?的人才?是他陆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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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霁昨夜在老夫人屋里陪了她半夜。
老夫人醒来后便一语不?发,目光呆滞,死?死?地抱住了那罐子核桃,一直到天亮。
白明霁让春枝去备了粥,亲手喂她,“祖母,吃点?东西。”
老夫人依旧一动不?动。
白明霁从未在一个老人身上看到过绝望,无声无息的疼痛,才?最让人难受,放下粥碗,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祖母,父亲走了,可二爷还在,您还有您的孙子孙女?呢,我们都还在,会陪着您。”
老夫人眸子颤了颤,缓缓转头看向她,许久未说话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疑惑地问道:“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上天就不?把我收走呢?”
白明霁心口乏酸,下意识地抱住了她,低声道:“祖母好得很?,还得长命百岁,谁敢来收?”
老夫人又落了一阵泪。
白明霁拿出绢帕替她擦干净,安抚道:“祖母,父亲已去,还请祖母定?要保重身子,郎君自幼没?了母亲,如今又失去了父亲,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只剩下老祖宗您了。”白明霁从不?是一个善言之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劝人,可此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是从心底自个儿蹦到了她的嘴边,哑声道:“昨儿夜里他已怄晕了过去,老祖宗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让他怎么活?”
老夫人愣了愣,握住白明霁的手,紧紧地捏了一阵后,便也不?再发呆,松开了怀里的核桃罐子,终于开始了进食。
伺候完老夫人早食,白明霁刚出去,便听余嬷嬷禀报,晏长陵醒来后像疯了一样,突然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至今都还没?有回来,“少夫人,要不?要派人手去找找?”
“不?用。”他去透透气也好。
有周清光,他不?会有事。
灵堂内不?能?没?有晚辈守着,白明霁虽一夜没?睡,还是坚持去了灵堂。
很?奇怪。
孟挽的事,一度成了她的心魔,按理来说应该刻不?容缓,可此时?,她却想替晏长陵守住这一方后宅,想让他的遗憾更少一些。
午后晏长陵才?回来,白明霁还跪在灵堂,跪得太久,膝盖都麻了,看到晏长陵后,想起身,却动不?了。
晏长陵眉头微拧,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把人背了起来,径直往院子里走,路上还抚了抚他的膝盖,“疼吗?”
“有点?麻。”
“傻。”疼了不?知道去歇息?
白明霁趴在他背上,见他似乎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便问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进宫。”
白明霁一愣,“那你去哪儿了。”
沉默了好一阵,晏长陵才?低声道:“钱家三娘子,走了。”
白明霁脊背一僵。
还是走了
可上辈子她并没?有死?啊。
晏长陵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疑惑,将她往上搂了搂,柔声道:“别胡思乱想,其他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白明霁确实太累了。
回去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醒。
翌日一早,晏侯爷便要下葬,府上所有人都守了一个通夜,天一亮便出了殡。
立夏以?来,连着晴了一个多月,侯爷下葬那日,天上却落起了雨点?。
一代万户侯,护过边疆,卫过家国,出殡的队伍从街上经过时?,路过行人,无不?肃穆。
白明霁跟在晏长陵身后,走在队伍的前面,待裴潺的马匹经过时?,只看到了队伍的尾巴。
刚从青州回来,裴潺并不?知道城内发生的事,看这队伍的阵势,应当是个大户人家,倒是好奇,转头问广白,“这是哪家的贵人过世了?”
广白也是刚接到人,还没?来得及禀报,忙道:“晏侯府的晏侯爷,前日早上走的。”
裴潺一愣,晏侯爷?
想起那日在晏家军营,朱光耀一枪砸下,晏侯爷用一只伤腿撑起了身子,反败为胜,心头由?衷地佩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刑部见惯了人性的丑陋,晏侯爷这般铮铮铁骨,已是少之又少。
裴潺翻身下马,与众人立在一旁,肃穆送了一程,直到瞧不?见队伍了,才?转过身,匆匆走向马背。
他查到了一个大案子。
至关重要。
必须立马进宫。
可就在要上马背的一刹那,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白明霁当年能?被刑部尚书看中,雇她留在了刑部担任画师,并非是看上了她与太后的关系,而是她当真?有那个本事胜任。
跟前的这张脸,与白明霁那日作?的画像一模一样。
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望了过来,对?他额首轻轻一笑,那笑容倒是像极了白二娘子那只鹌鹑。
裴潺愣了愣,下一瞬,瞳孔突然缩紧,一把推开身旁的广白,自己也顺势藏在了马匹后,“躲开!”
话音刚落,几只冷箭,便射在了马肚子上。
马匹一声痛嘶,扬起了蹄子,疯了一般狂奔,没?跑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广白被裴潺推到在地,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一肃,翻身爬起来,往放冷箭的方向追去。
裴潺也站了起来。
再往人群里望去,四处全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哪里还有适才?那人的踪影。
裴潺推开人群,往前去寻。
—
今日晏侯爷出殡,白明槿也来了。
适才?在队伍前,白明槿见到了白明霁,脸色苍白又疲惫,不?免有些担心,“这半年内,姐姐接连办了好几回丧事,操劳了不?说,还费心神。”
冬夏安抚道:“二娘子安心,大娘子有大姑爷看着呢。”
白明槿还是不?放心,“等明日,我去看看姐姐吧。”
冬夏听她愿意出门了,面上一喜,“大娘子不?知邀请了娘子多少回了,娘子总算想明白了,恕奴婢多一句嘴,这再亲的姐妹,也得随时?走动,走动多了,会更亲热”
白明槿含笑点?头。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身侧突然有人唤了一声,“阿槿?”
白明槿应声回头。
孟挽立在她五六步的地方,冲她一笑,柔声道:“还记得我吗?”
白明槿看着来人,愣了愣。
两年前母亲的葬礼上,她见过孟挽,因长相?与母亲和自己极为相?似,白明槿记得清楚,很?快认了出来,惊喜地道:“姨母?”
“嗯。”孟挽上前,打探了她一番,打趣道:“两年不?见,阿槿也长大了,越来越像姨母了。”
白明槿羞涩一笑,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京城,关心地问道:“姨母一人来的京城?何时?到的?”
孟挽一顿,问道:“你阿姐没?告诉你?”
自从那日白明霁半夜上门后,白明槿便没?再见过她。前几日她突然把素商送了过来,非得在她跟前守着。
今日出来,人还跟着呢。
这会子去牵马了。
见她不?知情的模样,孟挽也没?为难她,“几日前就到了,你舅舅也来了,在宫中谋了一份差事,忙着打点?,一时?顾不?得上门。”
孟家的人白明槿也只见过孟挽一个,但听母亲生前提起过自己有位舅舅,意外地道:“舅舅也来了京城?”
“对?啊。”孟挽点?头,伸手去牵她。
手还没?碰到,突然两道惊呼声从身前和身后同?时?传来。
“二娘子!”
“白明槿!”
素商的声音都发抖了。
裴潺的嗓音则偏低沉,又冷又厉,入耳让人心头发寒。
白明槿一怔,看着跟前一脸紧张的裴潺,诧异他怎么也在这儿,为何这般反应。
裴潺没?那么多功夫与她解释,人一紧张,言语倒是简单多了,伸手递给她,道:“过来。”
白明槿看出了异常,但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又回头看向身后的素商,素商同?样一脸紧张,面色都白了,哑声道:“二娘子,离开她。”
离开谁?
她跟前只有丫鬟冬夏和姨母
白明槿茫然地看着孟挽。
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孟挽“噗嗤”笑出了声,轻松地与白明槿打趣,“瞧瞧,姨母这还成洪水猛兽了。”
白明槿道是有什么误会,笑了笑,“姨母莫怪,我鲜少出门,没?怎么见过生人”
“姨母不?怪。”孟挽又要去牵她的手。
裴潺声音陡然一冷,“孟挽!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孟挽伸出去的手再次顿住,无奈叹了一声,看向裴潺,“裴侍郎这是怎么了?阿槿是我外甥女?,我与她说说贴心话,有何不?妥吗?”
又问白明霁,“听说阿槿与裴侍郎许了亲?”
白明槿早已察觉出了气氛不?对?,可实在想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了,茫然地点?头。
孟挽夸道:“是个好人才?,何时?成婚,可定?下来了?”
白明槿正在揣摩着裴潺的神色,被她一问,忙挪开目光,面上一红,“来,来月。”
身后素商已慢慢靠近,还没?来得及行动,孟挽到底还是抓住了白明槿的手。
素商神色紧绷,不?敢再动,手心里的汗都捏出来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白家二娘子,这大街上天热,不?合适叙旧,何不?到府上喝着茶,慢慢说。”
“不?了。”孟挽笑着握了握白明槿的手,“姨母今日还有些事,改日我带上你舅舅,再来登门。”
“好。”白明槿点?头。
孟挽突然抬手摸向她额前。
裴潺心口猛往下一沉,很?久没?有体会过心提到嗓门眼上的感觉了,低吼出一声,“白明槿,躲开!”
孟挽却一把握住了白明槿的胳膊,替她捋了捋额前被吹乱的发丝,回头再看向一脸铁青的裴潺,忍不?住一笑,“瞧把你紧张的。”
说完,也没?再为难人了,松开了她,“阿槿过去吧,别让他再担心。”
不?用她过去,裴潺主动过来了。
匆匆几步,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身旁。
悬着的心这才?松下来。人在焦急之下,很?容易发火,何况他的脾气一向不?好,当下便斥责道:“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今日怎么跑出来了?”
“我”
话没?说完,白明霁余光突然瞥见他身后的一把刀子。
是钱家四公子。
他早就在等着这一日了。
主母说,只要杀了他,就会放过自己,就不?会打他了。
鞭子太疼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他受不?了了。
他必须要杀了他。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钱四的目光激动,已然疯狂。
“小心!”白明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在那刀子快要刺入裴潺后背时?,硬生生地推开了他。
刀子捅进腹部的那一刻,又痛又凉。
灭顶的刺激,让白明槿的脑子一瞬空白,耳边嗡鸣一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看着裴潺一刀子刺入了那名‘乞丐’的脖子,及时?回头把她搂在了怀里。
剧烈的疼痛让她张不?开嘴,也动不?了,只呆呆地看着裴潺慌张的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白明槿,你是傻子吗!”裴潺用手捂住她的伤口,眼底的紧张,把那双眸子染得殷红可怖。
白明槿有些心虚,“我”
“就近去医馆抓一个大夫过来,快点?!”裴潺回头不?知道对?着谁吼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将药粉洒在了她伤口上。
白明槿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一刀子多半也活不?成了,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忍着痛,突然唤了一声,“梁公子。”
裴潺一怔,愣愣看着她。
白明槿一笑,对?他解释道:“四年,前,半月寺,风,风把你的,面纱吹了起来,我,我看到了你的,你的脸。”
裴潺神色僵住。
“你,背了我,十里路,你说,那是你最后一次行善”
裴潺眉头一拧,喃声道,“原来是你。”
诧异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哑声问道:“那些书,是你抄的?”
白明槿没?答,眼泪从眸子中滑下来,笑着道:“你把,人生,最,最后的善良给了我,我,我便用一生来,来替你记住,你的初心,还,还你清,清白一身,应,应该的”
“别说话。”血没?止住,从他的指缝中蔓延了出来,裴潺脸色慢慢地发白,心也越来越慌。
白明槿看出来了,安抚道:“没?事,你别内疚,我,这条命,本就是,就是,你救的”
裴潺咬牙,低吼道:“既然是我救的,你就该好好珍惜!”突然自嘲一笑,“所以?,人还是要行善,指不?定?救下的人,就是自己将来的媳妇儿。”
白明槿摇头,“我配,配不?上,你”
“你是我裴某未过门的妻子,你不?配谁配?”
一瓶子止血药洒完了,血还在流。
人都死?了吗。
大夫怎么还没?来。
裴潺的手被温热的血液包裹住,心口却越来越凉。
白明槿身上的温度也逐渐冷去,将死?之人,倒也不?怕羞涩了,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低声道:“十里路,满地,月色,足,够了。”
手指头被捏住,裴潺还没?来得及去感受那股柔软,突然又松开,白明槿没?了力气,捏不?住了,手腕无力地垂落下来。
裴潺看着她快要闭上的眼睛,喉咙处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吞咽不?下去,慌忙唤她:“白明槿,不?许闭上眼睛,下个月我们就成亲了,你不?能?让我背上克妻的名声!”
“好,我,不?闭”
刀子捅进白明槿身体的那一刻,素商几乎爬着过去的,此时?瘫坐在地上,一面盼着人群里的大夫,一面瞧着白明槿,不?知所措,只不?停地道:“二娘子,二娘子,你再坚持一会儿,奴婢让人去找大娘子了,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她的要平平安安的啊”
人群后突然一阵动静。
素商回头,便看到了一身孝衣的白明霁。
冬夏额头都冒出了汗。
终于把人带了过来。
白明槿已满身是血,看到白明霁后,一脸内疚,“阿姐”说了不?让她操心,却成了这样。
白明霁双腿一软,扑在了地上。
爬过去推开裴潺,把白明槿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抱着她的头,一只手盖在她腹部上方,一时?不?知道该去碰哪儿,颤声问:“阿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啊,我不?是让你在家呆着的吗?”
白明槿抱歉地看着她,“阿姐,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活着给我看。”这两日的疲惫,白明霁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愈发不?能?看了,眼神也空洞,语无伦次地道:“白明槿,你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回来,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你叫我怎么办”
“阿姐”白明槿抬手想去替她拭泪,却没?力气,“别,难过,你难受,了,我,也难受”
白明霁忍着泪,“对?不?起。”
白明槿摇头,“阿姐,没?,没?有对?不?起我,我的阿姐很?,好,是世上最好的,阿姐”
“我一点?都没?用。”白明霁紧紧地抱着她,无声地呜咽。
雨滴子密集了起来,素商跪在地上,努力地替两人撑着伞。
广白终于带着大夫来了。
白明霁想把人抱起来,挪到干爽的地方,奈何腿软,怎么也起不?来。
裴潺没?忍住,顾不?得礼仪不?礼仪,上前弯身一把从她怀里把人又抢了过去,冲进了旁边的茶馆,寒声道:“所有人都出去。”
两旁看热闹的早就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人一来,茶肆的老板主动引入了内院,“裴大人,随小的来。”
人送进去,放在了床上,裴潺便去了屋外守着。
顷刻之间,一场倾盆大雨落下,豆大的雨点?子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直响,嘈杂的声音彷佛把这一方世界圈了起来,让那时?辰变得格外的漫长,每一息仿佛都是煎熬。
“白明槿!”半柱香后,屋内的一道声音穿过了轰隆隆的雨声,传了出来,宣判了一个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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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潺眼底最后的一抹希望,彻底地死?了,脚步往下走,踏入雨中,却踩了个空,广白冲上去忙扶住他,“主子!”
裴潺没?应,继续往雨中走,血红的眸子里如同?烧了一团火,沙哑地问道:“钱四呢?”
“死?了。”
“去牵马。”
人到了马背上,广白才?敢问:“主子要去哪儿。”
“找人!”
—
连着几场大悲,白明霁的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身上的孝衣被鲜血染成了花色,坐在床边,麻木地看着双眼紧闭的白明槿。
素商一身狼狈,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娘子,都怪奴婢,是奴婢没?保护好二娘子”
白明霁摇了摇头,“都出去。”
脑子里太乱了,她想安静一会儿。
“娘子”素商还想磕头,被冬夏一把拽了起来,拉着她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安静了,白明霁看着白明槿,轻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上辈子我自认为有一身本事,能?保护好你,可结局,不?仅没?保住你,还把你越推越远,亲手送入虎口,阿姐有什么好?她什么都做不?了,即便重活一回,也救不?了你的命,你说,她有何用?”
悬在心口的担忧,终成了恐惧,比起悲伤,更多的是绝望。
“都是天意吗?”
所有的人都逃不?掉。
上辈子死?的那些人,都得再死?一回
她要这重生有何用?
还不?如直接死?了得好。
听到有脚步声进来,白明霁也没?回头。
直到晏长陵坐在了她身旁,白明霁才?抬头看他,眸子被泪水浸得又红又胀,哑声道:“晏长陵,是不?是你也要死??”
那一句话问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上辈子她最后一次哭,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之后再也没?有落过泪,这辈子倒好,自己也成了娇滴滴的哭包了。
晏长陵伸手,指腹轻轻地替她抹去,刚赶过来,手上还带着冰凉的雨水,摇头回答了她:“不?会。”
她不?信。
可白明霁不?敢说出来。
本以?为没?什么害怕的了,想与老天去抗衡一次,可她还是长出了另外的软肋,她还会继续害怕,做不?到当真?一切都无所谓。
她道:“晏长陵,我们输了。”
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晏长陵搂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抱进了怀里,缓声道:“不?到最后,一切都不?知道,谁说咱们就输了?”
“那你答应我,你别死?,我什么都没?有了。”父母没?了,妹妹也没?了,不?能?再没?了他。
“好。”晏长陵安抚了一阵,待她平静了,才?轻轻地松开她,从胸口掏出了一枚符,替她挂在了腰间的玉佩旁,抬头看向她,“保平安。”
白明霁见是平安符,“不?是给过我一枚了吗?”
晏长陵道:“多一枚无妨。”
白明霁瞧了一眼那枚符,与之前给她的那一枚确实不?一样,倒是同?钱三娘子之前佩戴过的符很?像,不?过符纹似乎又有些不?同?。
人到了绝望的境地,只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菩萨,神仙身上。
白明霁如今也开始信了。
想起了白明槿曾经也给她求过平安符,若是早知道,她也该去替她求一枚,说不?定?,就不?会死?了呢。
“明日我也去替你求一枚。”白明霁浑浑噩噩地道。
晏长陵侧了侧身,把腰间的一枚符亮给了她看,“我也有。”
“不?会死?了。”白明霁喃声道。
“嗯,不?会死?。”
接到消息后,白家的人已赶了过来,白星南一身是水,立在门口,身上的水还在往下滴,看着白明霁,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姐,二姐呢”
白明霁起身,没?撑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早上。
不?见晏长陵,素商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白明霁没?去吵她,自己起了身。
谁知素商一惊就醒,慌忙起身去扶她,“娘子感觉如何了?”
“无碍。”白明霁随口便问:“晏长陵呢。”
“姑爷进宫去了,走之前嘱咐奴婢,说娘子要是醒了,就在家好生歇息,他很?快就会回来。”
晏侯爷身去之前,宫中便乱了。
堂堂皇帝,竟与太后有染,不?乱才?怪。
白明霁曾派人替太后送过信,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如今宫内的情况如何了。
她也得去一趟。
白明霁没?问白明槿的后事是如何置办的,人已经不?在了,再去问,除了让自己继续颓废下去,没?有一点?好处。
既然逃不?过一死?,那这辈子她便不?挣扎了,只想查清真?相?,孟挽的那个孩子是谁,为何她要利用阿槿,去杀裴潺。
一个钱四,丧家之犬罢了,凭裴潺的本事,他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近他?
孟挽分?明是故意以?阿槿引开了他的注意力,让钱四有动手的机会,可惜,她没?想到的是,白明槿是个傻子,替裴潺死?了。
事发后孟挽必然已藏了起来。
找不?到孟挽,但她能?找到孟弘。
孟弘在宫中当值,她要当面去问个清楚,他们这回来京城,到底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白明霁没?打算带素商,“你去睡一会儿。”
素商摇头,“奴婢不?累。”
白明霁看出了她脸上的愧疚,轻声道:“不?怪你。”
可素商依旧无法原谅自己,前几日娘子明明告诉了她,最近要提防着孟挽,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白明槿,可她
素商双膝跪在了她跟前,再一次磕头请罪,“是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好二娘子,请娘子惩罚”
“生死?有命,岂能?由?你左右。”睡了一觉,人也缓了过来,白明霁上前扶起她,“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也累了,下去好好歇息。”
素商见她走去了橱柜前,挑起了衣裳,忙跟在她身后,“娘子要去白府吗,奴婢也一道。”
“我进宫一趟,你留在屋里。”
素商嘴突然一噘,哭着道:“娘子就让奴婢跟着吧,奴婢都要愧疚死?了,这时?候,奴婢哪里还能?睡得着”
白明霁看出来了,点?头道:“收拾吧。”
余嬷嬷刚端着早食进屋,便见白明霁要走,忙把糕点?装进了食盒,交给了素商,“拿上,让少夫人在路上吃一些,如今侯爷一去,老夫人也卧在了榻上,少夫人可不?能?再倒下。”
素商点?头:“多谢嬷嬷。”
昨日一场大雨,下到了夜里,府上的白绸却还没?来得及撤,被雨水一淋,皱巴巴地贴在石桥木柱上。
今日雨水小了许多,马车的速度也快,刚驶出晏侯府的巷子,便与对?面的一辆车对?上了,马夫拉紧了缰绳。
对?面的马车也停了,很?快一人下了车。
快步走到了车前,偏头瞧了一眼马车盖下挂着的一圈铃铛,客气地问道:“车内可是少夫人?”
白明霁掀开布帘。
是一位宫女?。
白明霁认得,太后宁寿宫的人,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那宫女?隔着蒙蒙雨雾,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娘子,太后娘娘殁了。”
死?的人太多了,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如今听到这样的噩耗,白明霁并没?有了太多的意外,只呆呆地看着那名宫女?继续道:“荣嬷嬷派奴婢前来请娘子进宫,嬷嬷说太后娘娘生前把娘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身殁,该当知会一声娘子。”
雨水莎莎轻响,那宫女?袖子底下的手,死?死?地交缠在了一起,捏得发白,嗓音也在发抖,紧张地等着对?面的回答。
半晌后,便听到一声,“带路。”
—
陆家。
因钱云归还未出嫁,膝下无儿无女?,属于横死?,不?便举行葬礼,身去的当日便下了葬。
陆隐见送完葬回来,便关门喝起了闷酒。
晏玉衡找了他好几回,要么人醉熏熏的没?了神智,要么直接睡死?过去。
最后一次过来,陆隐见又睡了过去,晏玉衡怎么推都不?醒,急得跺脚,最后同?他的小厮吩咐,“人醒了,不?许再让他喝酒,否则,你家主子的命都会没?了。”
果然,陆隐见醒了后,再也找不?到酒坛子,怒气冲冲地让小厮去找酒。
小厮出去后,进来的却是陆家的老伯,一脚踢开他跟前的空酒坛,斥道:“喝吧,我陆家的命,恐怕也要被你喝没?了,太后殁了,你可知道?”
陆隐见一怔,终于清醒了。
太后殁了?
这么快
旁人不?知道,可他和晏玉衡知道,太后乃假死?。
既然要假死?,那就得瞒住天下人,得逼真?,得举报国葬之礼
“既要演戏,便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太后当真?殁了。恐怕得委屈太后娘娘先?入棺,待众臣,后宫嫔妃祭拜完,再趁机把人换出来”
“届时?,还得需要晏郡王和陆公子到场帮把手,负责引开臣子们的注意力。”
李高的话突然冒了出来,陆隐见猛晃了一下脑袋。
他怎么忘了这茬。
虽不?知道他到底与皇帝谋划了什么,陆家老伯还是把话传达给了他,“陛下已来了密旨,召见你与晏郡王一道进宫。”
陆隐见总算活了过来,匆匆洗漱完,换好了衣裳,出了门,顺路去找晏玉衡。
这些年,陆隐见已是商王府的常客,知道他与晏玉衡和晏长陵情同?手足,奴仆见他来了,径直把人带到了晏玉衡的书房。
晏玉衡人不?在,去看望老王爷了,陆隐见便一人在书房等着他。
坐着无聊,也没?心情坐,陆隐见在屋里踱步打着转。
书房内的东西,晏玉衡一向不?许人碰,尤其是那块砚台,好几回他打算借他的砚台一用,可晏玉衡却像是护宝贝一般,就是不?借给他。
今日人不?在,陆隐见倒是好奇,非得要去摸一摸了。
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砚台虽珍贵,但也并非买不?到,没?什么好稀罕的,不?知道他为何护得那么紧,陆隐又给他放了回去,可就在放下去的一瞬间,屋内突然传来一阵轻响,陆隐见抬头一看,便见身后的书柜正在往边上移开。
竟是个密室。
没?想到晏玉衡那呆瓜,竟也造起了密室。
陆隐见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
可不?知为何,最后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密室内挂着灯,光线充足,视线也清楚,简简单单的一个屋子,没?有多余的陈设,屋内放置了一张作?画的书案和椅子,四面墙上则挂满了画。
不?知道晏玉衡何时?背着他,作?了这么多画。
陆隐见目光落在那些图上,正打算好好欣赏,突然被画面上男女?的不?堪一幕冲击到,猛地捂住了眼睛。
竟是避火图。
可到底还是瞧见了,画面深深地刻入了脑子,那张脸是
陆隐见心头一跳,缓缓地放下了手,再一次端详起了跟前的避火图,这回目光死?死?地盯着画上男女?的脸,反复确认,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脚步倒退一步,脸色一瞬变得惨白
“陆兄。”
晏玉衡的声音从外焦急地传来。
陆隐见没?动。
晏玉衡刚从老王爷那出来,奴才?便来禀报,陆隐见到了,听说把人带到了书房后,慌忙赶了过来。
还是没?来得及。
见陆隐见立在那一动不?动,晏玉衡便知道,完了。
背心一热,全是汗,硬着头皮缓缓地走了进去,站在陆隐见跟前,紧张地去拉他的衣袖,“陆兄”
陆隐见一把拂开他的触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身子都被气得发抖了,“晏玉衡,你真?无耻!你,你喜欢谁不?好,你怎么能?”陆隐见羞于启齿,“她姓晏啊,你个畜生!你居然还画了这些腌臜玩意儿,要是让晏兄看到,他非得一刀宰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人,陆兄,你听说我”晏玉衡神色慌乱,双膝笔直地跪在了他跟前,拽住了他衣袖,祈求道:“陆兄,你千万别告诉旁人,我,我这些,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人知道,我藏得很?紧的”
“没?人知道你就可以?生出龌龊心思了?!她姓晏,她与你同?宗,是你姐姐啊,你竟如此亵渎她”
“我没?有亵渎,不?是亵渎,我是真?心喜欢啊,陆兄!”晏玉衡说着,哭了起来,“这么多年你可有见我多看一眼旁的姑娘?你不?是问我心里到底喜欢谁吗,就是她啊。我知道这份喜欢见不?得光,只能?偷偷地藏起来,不?敢同?任何人说,可我实在是,实在是忘不?了,便建了这间密室”
简直荒谬。
陆隐见太阳穴突突直跳,闭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咬牙质问:“行,就算你喜欢,你藏在心里不?好,画什么不?好,非要画这些”
“我”晏玉衡倒是不?狡辩了,反而质问道:“陆兄也是男子,陆兄喜欢钱三娘子时?,心里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
“我没?有,我不?像你”可谁又能?当真?否认,壮年午夜春||梦里,没?有出现过喜欢的姑娘。
见他面色僵住,晏玉衡又切声道:“我们是正常的男人,难免会生出欲,我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些,陆兄,求求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陆隐见咬牙不?说话。
“你放心,我以?后不?敢了,我把这些都藏起来,再也不?放在这儿了。”
“你还藏?!”陆隐见无可救药地看着他,“你可知道这些画一旦流落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吗?”
“她如今是大启的太子妃,你不?仅要害死?她,还会让她受到世人的唾弃,让我大酆颜面无光,更甚者?,两国开战,你能?承担起后果吗”
“陆兄说的是,我不?藏,我烧,我都烧了”
—
宫中一切顺利。
太后殁了。
消息传出去后,曾在朝堂上公然指责太后与皇帝有染的那几位内阁老臣,羞愧难当,当日便在牢狱中主动辞去了官职。
可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没?听李高的提议,坚决不?让太后入棺。
换成了一名与太后身形相?似的宫女?,替她躺在了棺材内。
太后本人则戴着厚重的面纱,被皇帝带到了隔壁自己的寝宫内,正等着接应的人前来。等来等去,等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人来,皇帝有些不?耐烦了,问李高:“怎么回事?”
“陛下息怒,陆大人的未婚妻,前几日在大婚前丧生,想必陆大人受了打击,腿脚难免会慢。”
皇帝没?再说什么,但面色依旧焦灼,问道:“晏玉衡呢?”
“奴才?再去瞧瞧。”李高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外,脸上卑微的神色便一扫而光,肃然问身旁的薛闵,“都准备好了吗?”
“主子放心,每个门都是咱们的人在把守,今夜保证只进不?出。”
“嗯。”李高又问:“孟挽呢,可安全?”
薛闵道:“人已经在船上了。”
李高点?头,“仔细着灯火,地上可都是火油。”
“是。”
薛闵被皇帝催得烦,没?急着进去,在门口等了一阵,没?等来晏玉衡和陆隐见,却先?等来了晏长陵。
李高一笑,“晏世子来了。”
晏长陵一语不?发,袖中的长剑直指向他喉咙,李高不?慌不?忙,身后的两位太监齐齐冲上前,挡住了晏长陵的长剑。
晏长陵冷笑一声,从两人的剑锋中穿过,片刻后,剑尖准确无误地对?准了李高,“本将是该叫你顾公子,还是顾马夫?”
被他戳穿,连带着讽刺,李高也不?恼,好心提醒他,“晏世子最好别动,地上滑得很?,万一有个火花什么的,掉下来可就麻烦了,这个时?辰,少夫人应该也快到了呢。”
晏长陵眸子一紧,夸赞道:“顾马夫好计谋,穷途末路了?”
“过奖了,这不?是被晏世子逼得,不?拼一把,焉知就不?是条活路?”李高眉头微跳,让出了身后的路,“晏世子,里面请?”
“总管请带路。”
李高又后悔了,道:“我觉得晏世子还是在外面更安全一些,如此,免得你与皇帝说些不?该说的,惹出太多麻烦。”
“成,听你的。”晏长陵没?勉强。
李高笑了笑,“晏世子此时?不?听也得听,脚下三里,可全都是火油,要是跑起来,总比呆在屋子里要强。”
这头刚说完,陆隐见和晏玉衡便到了。
脖子上架着几把弯刀,看到晏长陵,晏玉衡下意识地埋下了头,陆隐见则一脸意外,“晏兄也在?”
李高招呼两人道:“来了,就过去一块儿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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