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殿, 殿下……”
是意外吗?
梁煊若无其事抱着人:“阿槿怎么来了?”
“我听说殿下受伤了,很担心。”愣怔中,谢云槿被梁煊牵着鼻子走。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 ”感受到怀里体温, 梁煊搂住人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不是让他们别告诉你,让你担心吗?”
“是我自己去问的皇后娘娘。”说起这个, 谢云槿思绪骤然开阔, 用力从梁煊怀里挣脱, 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脸色苍白,一脸病容, 敞开的衣衫里露出一截染血纱布, 谢云槿瞳孔缩了缩,伸手去触纱布。
被握住了手。
谢云槿抬眸, 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很疼吗?”
“不疼。”
“真的不疼。”梁煊带着谢云槿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
谢云槿被他吓了一跳,手用力往回缩:“你干什么!”
“阿槿不是想碰碰吗?”
“已经无事了。”
可不论梁煊怎么说, 谢云槿都不愿意触碰,梁煊无奈:“我让太医来?”
谢云槿受梦境影响, 总觉得梁煊伤的很重,点头。
不多久,太医脚步匆忙走进来。
“参见太子。”
“不必多礼, 给孤看看。”
“给殿下看看伤口。”谢云槿补充。
以为太子伤口裂开,太医不敢耽误,上前检查一番, 道:“殿下伤口愈合的很好,没有大碍, 好好养着就行。”
纱布拆开,谢云槿看到了蜿蜒在肩膀下面的长长伤疤。
已经在结痂了。
但不难看出,受伤时,是被利器怎样划过,谢云槿心头微堵。
处理好伤口,太医正欲告退,被谢云槿拦住:“殿下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吗?”
太医摇头。
“可是我感觉殿下身体很热。”
“这……”太医不好说,太子体热是心火太旺造成的,只好含糊几句。
谢云槿不放心,抓着太医继续问。
太医头大,只能再三保证,太子没事,没有染上时疫,除了肩膀上的伤,非常非常健康。
终于被放过,太医脚步飞快溜走。
慢吞吞走到床边,谢云槿不放心再确认:“殿下真的没事?”
“真没事,”梁煊拉住他的手,微微用力,“阿槿陪我眯一会?”
连续赶路十多天,谢云槿面色憔悴,梁煊心疼不已。
担心压到梁煊伤口,谢云槿摇头:“我在床边守着殿下就行。”
趴在床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谢云槿与梁煊说起京中近况,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头顶是陌生的床帐。
这是哪?
谢云槿愣了会儿神,想起来,他不在京城了。
这里应当是曲县。
他不是在床边趴着吗?
怎么到床上来了?
殿下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冒出脑海,谢云槿半眯着眼睛在床上摸索了会。
身边的被窝带着余温。
应当是有人睡过,且刚起不久。
梁煊没有出门。
谢云槿从里间出来,一眼看到坐在窗边处理公务的男人。
“殿下?”
“醒了?”梁煊放下手里的公文,“我看你睡得睡,没叫醒你。”
“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会就午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难怪有些头晕。
梁煊很忙,即使受了伤,每日要忙的事也有许多,谢云槿当了多年太子伴读,该学的东西都学了,也能帮着处理一些事。
虽然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梁煊耐着性子教了他两回,慢慢也就上手了。
谢云槿过来本就不是抱着吃喝玩乐的心情,梁煊受伤,他只恨不得能多帮些忙,让梁煊有更多时间休息。
谢云槿脸嫩,又是个做实事的,不端架子,曲县官员们都乐意指点他一二,几日下来,谢云槿也弄清楚了,梁煊受伤的原委。
和梦中场景差不多,梁煊是在一次巡视的时候,被突然冲上来的灾民所伤。
伤人的灾民已被关押,担心对方是冲着太子身份而来,众人不敢马虎,仔细审问过。
“有什么发现吗?”谢云槿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
与他说话的,是曲县县丞,手里拿着一张饼,吃了一半。
“暂时没有,不过事情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故意安排的,那灾民还染了时疫,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检查的,还好殿下没事。”
谢云槿也是一阵后怕。
“章家带着救灾物资和大夫来了!”
喧闹声传来,谢云槿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是子茗他们来了。”
“谢大人认识?”
“是我在京中交的一位朋友。”
“谢大人的朋友,想来也是一位热心肠的人。”
没见到人,县丞已经对章子茗一行人有了不低的好感。
谢云槿代太子行事,如今也算半个主事人,与县丞一起过去。
“云槿!”远远看见灰扑扑的谢云槿,章子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日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我这算好的了,你待几日,也会这样。”见到好友,谢云槿心情很好。
章子茗围着人转了几圈,啧啧道:“我们云槿这般模样也很俊俏。”
“去去去,别打趣我。”
章子茗他们来得及时,尤其他们带来的药,正是曲县所缺的。
天气越来越热,对受灾地区人们来说,更难熬。
谢云槿带人归拢药材和其他各种物品,处理完,已是月上中天。
楚楚第一时间去了医署,和那里的大夫们一起商议时疫的事,晚上,让人传了消息回来,说住在那边,让章子茗别等她。
章子茗想去找他,被制止了。
“他们说那个地方最好不要进去,还说我去了只会打扰楚楚做事,”章子茗委屈,“才来一天,楚楚就不理我了。”
谢云槿拍拍他的肩膀:“这里确实不比别处,我没想到,你们会来。”
“我也没想到,你会只身前来。”
“来了之后,我才知道,灾难从来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若我一直在京城,恐怕永远理解不了。”
来这里的几天,比以往十多年受到的触动都要大。
谢云槿遇到过,父母为了救孩子死去,四岁孩童背着尚在襁褓里的妹妹讨食的场面,也见过,为了一己之私,抛弃年迈父母的场景,有夫妻不离不弃,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生百态,在这小小地方,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槿,你变了许多。”
“是吗?”谢云槿摸摸自己的脸,“人都会变的。”
不来这里,谢云槿永远都是那个被人保护的无忧无虑的侯府世子,不知人间疾苦。
与章子茗聊了许久,回来时间比往常更晚一点。
屋里亮着昏暗烛光,谢云槿推门,梁煊坐在桌边等他。
“殿下怎么不去睡?”
“阿槿天天督促我早点睡,自己却睡的一天比一天晚。”
谢云槿反思了一下自己,还真是。
“殿下受伤了,当然要多多休息,我又没受伤,累一点不要紧。”
“可是我会心疼。”
“阿槿担心我,我也和阿槿一样,会担心阿槿。”
对上梁煊深邃的眼,谢云槿要说的话卡在嘴边。
“我下回会尽量早点……”
梁煊知道他这些日子的改变,甚至可以说,这些是他一手促成的。
若是以前,他舍不得阿槿受苦,他愿意为他阻挡一切风雨,可另一个自己的存在,让他改变了观念。
小树苗只有在经历了风雨后才能长成大树,他相信自己可以护好阿槿不受伤害,可是万一呢?
还有他身体的隐患……
他需要阿槿有自保手段,即使是在面对他的时候。
谢云槿打了个哈欠:“好晚了,殿下,我们先歇息吧。”
“水烧好了,你先洗漱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哦。”
谢云槿到隔壁沐浴。
曲县条件艰难,官员们都是挤在一处住,谢云槿来了之后,梁煊没提,其他人也没自讨没趣说要给谢云槿安排住处,谢云槿便一直住在梁煊这里。
躺在床上,惯例与梁煊说了白日的事,谢云槿说自己的处理方式,梁煊从中挑出做的好的夸赞,不好的教他更妥善的处理办法。
谢云槿声音越来越低。
渐渐的,不再回答梁煊问题。
他睡着了。
梁煊静静凝视他的睡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放肆打量阿槿,不担心自己的心意被人察觉。
没人知道,那天阿槿千里迢迢赶来,出现在他屋里,听到声音的的第一时间,梁煊有多想不管不顾将人抱住,吻上那双泛白的唇。
怕把人吓跑,他只敢借着抱人动作,轻吻阿槿的脸颊。
阿槿……
昏暗烛光中,静谧睡眼仿佛拥有巨大吸引力,梁煊不自觉凑近。
呼吸交错,视线从额头一点点往下滑。
最终落在嘴唇上。
比来时,健康了许多,是淡淡的粉色。
着魔一般,梁煊不断靠近。
一个轻柔的吻,缓缓落下。
蜻蜓点水般,双唇一触即分。
如之前的每一次那般,可今日,梁煊不满足了。
他微微撑起身子,目光在身下人脸上逡巡,低头,再次吻上谢云槿的唇。
双唇相贴,心中无形沟壑被短暂填补,蠢蠢欲动的猛兽重新蛰伏,梁煊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妄念。
一炷香时间,梁煊离开谢云槿的唇。
谢云槿没有睡熟。
不知为何,今日他有些睡不着,半梦半醒间,有温热柔软触感从嘴唇传来,谢云槿一惊,下意识捏紧手下床褥。
梁煊在做什么……
温热呼吸落在脸上,不知过去多久,谢云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进怀里,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梁煊动作一顿。
心中罕见升起一股慌张。
被发现了吗?
第 32 章
少顷, 梁煊如什么都没发现般将人搂着躺好。
谢云槿僵了好一会儿,心中闪过种种念头,一会儿是梦中场景, 一会儿是两人过去相处的画面。
梦里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与梁煊之间, 一定会发展成那种关系吗?
还是他感觉错了,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抱着他的人已传来清浅呼吸, 谢云槿恨不得睁开眼把人摇醒, 问个清楚。
可, 之后呢?
“阿槿。”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谢云槿一跳:“怎,怎么?”
“阿槿睡不着吗?”
你还问我!
谢云槿恨恨咬牙, 要不是你突然, 突然亲我,我会睡不着?
“阿槿刚才是不是发现了?”
梁煊语气看似平静, 实则心中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本想,若谢云槿问,他该怎么回答, 可等了半天,怀里人还在装鹌鹑, 梁煊心中仿佛有把火在燃烧,一边是想让谢云槿知道他的心意,一边是害怕谢云槿知道后躲着自己。
“发现什么?”谢云槿第一反应是装傻。
“天已经很晚了, 殿下快些睡吧。”
“发现我在亲你。”
若谢云槿仔细感受,便会发现,这一刻, 梁煊掩藏在平静下的忐忑。
可惜他心中的水也被搅乱,只想在这一刻糊弄过去。
“我没有!”
不自觉提高声音。
他语气里的抗拒太明显, 梁煊徐徐吐出一口气,掰过谢云槿身子,直视他的眼睛:“阿槿,我不愿瞒你,很早之前,我就对你怀有不一样的心思,想亲你,想触碰,想与你行夫妻之礼的心思。”
“啊啊啊啊啊你不许说!”谢云槿慌忙去捂他的嘴。
梁煊沉默了一会,舔了下覆在唇上的手。
谢云槿猛地缩回手:“你……你……”
梁煊倏地笑了:“阿槿厌恶吗?”
谢云槿攥紧手指,被舔过的掌心仿佛被火舌滚过,烫得厉害。
他讨厌吗?
他不讨厌。
可一想到梦里各种混乱画面,谢云槿头皮发麻,他真的不想在现实体验那些……那些……
“阿槿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可以慢慢想,”深谙兵法的梁煊以退为进,“我已经等了许久,再等一段时间也不妨事。”
轻轻拍了拍谢云槿后背:“睡吧。”
“你觉得我睡得着吗?”谢云槿幽幽道。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殿下这般年纪,确实到了会想这些的时候,不然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她给你选太子妃?或者先选个侧妃?”
梁煊本来在笑,这下笑不出来了,目光沉沉看着他:“阿槿要把孤推给别人?”
“我们整日在一起,你对我的想法说不定是错觉……”谢云槿呐呐。
梁煊深吸一口气:“我还不至于连自己对你是不是喜欢都分不清楚。”
男人目光深邃,黑沉沉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谢云槿被吓到了般往后退了退:“我……”
知道自己把人吓到了,梁煊收敛气息:“阿槿,不管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不要把我往外推,我第一次喜欢人,或许有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提。”
谢云槿木了,想往床下溜:“我还是先去别处睡吧,殿下冷静一下。”
“你想去谁那?”
手臂被抓住。
谢云槿挣了一下,没挣脱:“我去找章子茗他们。”
章子茗一行人到来,有新的安置地方,谢云槿过去,可以蹭个住处。
不给梁煊反应时间,谢云槿一溜烟跑了。
梁煊望着被关上的门,嘴唇微抿。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狠,给人一点缓冲时间也好。
只是,阿槿,别让我等太久。
想到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梁煊头疼,这几日与阿槿同宿,他提前与另一个自己约定过,不许做不该做的事。
好在那人知道自己能感知到他在做什么,没敢放肆。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梁煊想了想,起身,留下一封简短的信。
写完躺回床上。
拥有前世记忆的梁煊苏醒,看到信的一刹那,气笑了。
什么叫他与人与人告白把人吓跑了,让他不要火上添油?
梁煊面无表情在信最下方写下“没用”二字。
“来人。”
“殿下。”暗卫悄无声息出现。
“查的如何了?”
“线索指向庸宫。”
“挺谨慎,还知道找替罪羊,”梁煊翻看暗卫呈上的信息,“既然给了孤除去陈家的理由,焉有不用的道理?”
“去办吧。”
“是。”
薄薄信纸置于燃烧的蜡烛上方,一点点被火舌吞没。
梁煊垂眸,掩下某种暗沉幽色。
他受伤是故意为之,前世,他确确实实在这里被流民所伤,染上时疫,九死一生。
当时他情况太不容乐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给了幕后之人抹干净痕迹的时间,这一次,梁煊将计就计,为的就是提前把人救出来。
想当缩头乌龟没关系,他可以陪他们慢、慢、玩。
章子茗一行人自己带足了物资,住在一座闲置酒楼里,听说谢云槿来了,章子茗揉着眼睛出来。
“这么晚了,云槿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是,你这里有多余的住处吗?我想过来住。”
“多的是地方,”章子茗带着人往里走,“你过来这么久,一直住在哪?他们不会没给你安排住处吧?”
“这里物资紧缺,大家都是挤一起住。”谢云槿道。
章子茗气愤:“你要忙这么多事,他们连个住处都不给你安排?”
“没,我之前一直住在太子那边。”谢云槿大致说了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你们住在一处?”章子茗抓住重点。
“嗯啊。”
“殿下还天天等你回去?”
谢云槿继续点头。
章子茗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云槿,你觉不觉得,你和殿下的相处模式,很像每日等夫君归来的妻子啊。”
“啊?”谢云槿懵了,“有吗?”
“平常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丈夫白日出门,妻子在家中等候,晚上相聚,你想想你与太子殿下的相处……”
谢云槿骤然想起出来前梁煊说的话,心虚道:“也没有吧……”
章子茗恨铁不成钢:“你或许没这么想,那太子呢?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章子茗本来不想说的,可他这好友,都被太子哄骗和他睡一屋了,哪天被吃干抹净都不知道,不提醒一下不行。
“你怎么知道?!”谢云槿震惊。
“你知道?!”梁煊不是才和他说吗?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两人对视,两脸懵逼。
章子茗把人拉到自己屋里,仔细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没有强迫你吧?”
“就……今天啊……”
谢云槿磕磕绊绊说了今晚发生的事。
“所以,你是因为被告白了,才跑出来的?”
谢云槿点头。
章子茗表情变了几遍:“那你是什么想法?以后怎么办?”
谢云槿也不知道。
“这事,不好处理啊。”对方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主,真想要谢云槿,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出手,有的是人愿意把谢云槿送他床上。
“我不知道,”谢云槿捂住额头,“算了,不想了,想的头疼。”
谢云槿开始躲着梁煊。
很明显,没两天,县丞看出来了,私下悄悄问谢云槿:“谢大人和殿下闹矛盾了吗?”
谢云槿清点物资的动作一顿:“怎么这么问?”
“你这几日一直有意避着殿下。”
“有那么明显吗?”
“可不是,大家都在猜你们是怎么了。”
毕竟谢云槿从来,与太子就不是一般亲密。
谢云槿倒是不知,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大家都看出来了。
晚上,谢云槿需要去给梁煊汇报物资的事。
他磨磨蹭蹭不肯过去,想让县丞帮忙,县丞连连摆手:“不是我不肯帮忙,你还是自己去吧,殿下这几日心情差的很,我去容易挨骂。”
心情很差吗?
是因为自己吗?
谢云槿怔了一下,拿着账本,来到梁煊院子。
算起来,在谢云槿的有意为之下,两人有几日没碰面了。
坐在案前的男人一如既往,不知不觉,谢云槿盯着看了许久。
梁煊也不打断他。
没发生让谢云槿尴尬的事,仿佛那晚发生的事是谢云槿的错觉,两人相处和往常一般无二。
汇报完,谢云槿起身离开。
梁煊拉住他:“别走。”
谢云槿脚步一顿,继而往前走。
“唔……”梁煊闷哼一声。
谢云槿停下脚步,回头,见男人肩膀处衣服上泅出鲜红血液,吓了一跳:“你别动,伤口好像裂开了!”
乱七八糟思绪被抛出脑海,谢云槿顾不上其他,几步走到梁煊面前,为他检查伤口。
衣服扯开,里面的纱布已经被全部染红。
谢云槿不是大夫,不敢乱动,简单看了眼,重新合拢他的衣服:“我去喊大夫。”
“不必,”梁煊垂眸看了眼受伤的肩膀,“没事的,阿槿。”
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谢云槿生气,把人扶到床上躺好,“你别乱动,我去喊大夫过来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尽管梁煊再三保证自己的伤口没事,谢云槿还是去医署喊人。
目送谢云槿离开,梁煊偏着头,嘴唇微扬。
能留下阿槿,流点血有什么关系?
大夫很快来了。
重新给梁煊包扎,大夫望着包扎好的伤口,欲言又止。
太子身上的伤早结了厚厚的血痂,按理说,不该崩裂才是,怎么会突然裂开?
“看孤做什么?”
大夫看了看太子,又看看神情慌乱的谢云槿,隐晦提醒:“殿下受了伤,还是不要太激烈的好。”
第 33 章
谢云槿:“???”
什么太激烈?
他怎么听不懂?
疑惑看向梁煊, 梁煊轻咳一声,大夫止住话头。
他也不是胡乱猜测,这位谢小公子来了之后, 与太子形影不离, 还住在一处,试问,若两人只是普通关系, 怎么会这么黏糊?
尤其今日, 大晚上的, 慌慌忙忙跑来,说太子伤口裂开了。
太子的伤他之前看过, 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若不故意用力拉扯,根本不会裂开。
来的路上, 他隐晦问起,谢公子只含糊回答,和他有关, 大夫想不多想都难。
谢云槿目光落在梁煊包扎好的伤口上:“大夫,殿下的伤多久会好?”
“原本不需要太久了, 今日裂开,时间怕是会拖长一点。”
谢云槿暗恼,若不是他, 梁煊身上的伤说不定不会裂开,仔细询问大夫注意事项。
大夫列举了许多,谢云槿一一记下。
“若是可能, 太子身边最好不要离人,伤口不要沾水……”
“不打紧, 眼下大家都忙,没必要为了孤专门腾出人手。”梁煊道。
“这……”大夫为难。
太子身份不一般,可不能在他们这出了差错。
想到梁煊身上的伤是因为自己裂开,谢云槿不可能放任他不管,道:“我会看着殿下的。”
确定梁煊身体没有其他异常,大夫收拾好东西,离开。
屋里只剩下谢云槿和梁煊两人。
梁煊坐在烛光后,眼眸微垂:“我已经没事了,阿槿去休息吧。”
谢云槿站在门边,犹豫片刻,始终没能迈出离开的步子。
“算了,我先在这边住两日,等殿下肩膀上的伤好些了再说。”
把梁煊独自留下,谢云槿不放心也不忍心。
两人的相处似乎回到了表白之前,但谢云槿知道,有些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从柜子里拿出被褥,谢云槿开口:“我睡地上。”
他再心大也不会在知道梁煊心意后,还和人躺一张床上。
梁煊动了下嘴唇,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谢云槿没让他开口。
“殿下,你受了伤,如果你说什么要自己睡地上或者让我睡床上的话,我就去隔壁了。”
梁煊不说话了。
浅浅叹了口气:“都听阿槿的。”
他料到表明心意后阿槿会躲他,只是没想过,阿槿会躲的这么彻底,若不是有灾地各种事情要向他汇报,恐怕他连人都见不到。
夜半时分,谢云槿听到轻微衣物摩挲声,白日太疲惫了,他挣扎了一会,没能睁开眼。
力道适中的安抚从背后传来,谢云槿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再次陷入深眠。
梁煊半跪在地上,借着昏暗月光,打量熟睡的人,目光晦暗。
那日半夜醒来,知道这个时空的自己把人吓跑,梁煊气笑了,一度觉得是这个时空的自己小心眼,不愿他接触阿槿,才故意把人吓跑。
偏他白日不能出来,这里又人多眼杂,他想趁夜晚去看看阿槿都不行。
冷嘲热讽了一番这个时空的自己,难得的,这个时空的自己没反驳。
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不管如何,还是要先把人哄回来。
“阿槿。”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注视沉睡的少年,眼中满是迷恋。
他不敢触碰,怕把人吵醒,只能用目光描绘。
一点一点,一丝一缕,无形目光化为有形丝线,将沉睡的人缠绕。
次日醒来,谢云槿扭动有些酸涩的脖子,坐起来,第一时间看向床的方向。
床上没人。
梁煊已经起了。
整个受灾地的大事小事都需要梁煊过目,谢云槿能帮上忙的,只有一小部分。
梁煊受伤的是右边肩膀,谢云槿见他写字动作滞涩,抽走他手中的笔:“殿下,就不能歇两天吗?”
“我能歇,这里的人等不起。”梁煊点点舆图上被标出的受灾地区。
谢云槿也知道,他只是……
只是不愿梁煊拖着受伤的身体忙碌。
大夫说,伤口裂开的问题可大可小,若不好生将养,会影响愈合,严重的话,会留下不小后遗症。
看出他的担忧,梁煊解释:“大部分下面的人都处理好了,我只要批几个字就行。”
梁煊说的不错,谢云槿看了桌上的折子,大部分梁煊只需要批注一个“允”字。
“殿下若是伤口疼,一定不要勉强。”
谢云槿白日要忙的事很多,简单用过早饭,和梁煊告别。
忙了大半日,谢云槿锤锤自己的脖子,不知是不是睡的姿势不对,脖子僵疼的厉害。
肩背也有些疼。
章子茗一大早去谢云槿屋里寻人,没找到,问了一圈,找来谢云槿办事的地方。
“云槿!”
正好谢云槿忙完,放下手中的事,走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楚楚每天忙得不行,没道理的成日闲着。”
章子茗上下打量谢云槿,眉目清明,气色不错,不像是遇到什么事的样子。
“我今日去找你,他们说你昨晚就出去了,一宿没回来。”
“嗯,对。”
“你去哪了?不是说没地方住吗?找到新住处了?”
“没,”谢云槿移开视线,“我昨晚去和太子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
章子茗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眉头拧起:“然后呢?你被他留下了?”
“嗯。”
“云槿,你的个人感情问题我不会多言,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啊?”谢云槿双手撑住下巴,“我留在那是因为殿下伤口裂开了,离不得人。”
章子茗要说的话一卡:“他是太子,难道身边还缺伺候的人?”
做什么要谢云槿留下?谢云槿也不像是能伺候人的样子啊。
留在那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
想到前几回见面,太子对谢云槿的照顾,和谢云槿关系再怎么好,章子茗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出两人之间是谢云槿照顾太子的话来。
“云槿,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谢云槿抠袖子。
“算了,你也不要多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但是,”章子茗话锋一转,“不管你打算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
跟着自己的心走吗?
谢云槿不知道自己打算如何。
骤然被好友表白,不比当初做那样的梦给谢云槿震惊小。
他一直以为,梦里他被梁煊藏在别庄,做那样的事,是因为他背叛了梁煊,被梁煊以那样的方式报复。
可若一开始梁煊就对他怀有那样的心思呢?
谢云槿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仿佛有下不完的雨,谢云槿每日出门都得打伞,为了方便出行,从家里带来的衣服都被他收起来了,穿的是这里统一发放的方便行动的布衣。
头发也只用发带简单束在脑后。
一开始还不适应,慢慢的,也能适应了。
章子茗曾打趣他,说他这幅打扮回去,指不定侯府都认不出他来。
没几日,章子茗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打扮。
谢云槿笑他:“前两日你还说我,今日怎么自己也穿上了?”
章子茗低头看自己,有些别扭:“没办法,那些绫罗绸缎在这里完全没法穿。”
行走在路上,灾民的目光看他像看一块香喷喷的肉不说,一天下来,衣服至少要弄坏一套。
最最重要的是,行动太不方便了。
“对了,云槿,你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就是关于三皇子的啊。”章子茗与三皇子有旧仇,提起这件事颇有些幸灾乐祸。
“你家殿下之前被人所伤,幕后指使之人查出来了,是陈贵妃,啊不,陈嫔在蓄意报复,皇帝发了好大的火,陈家、三皇子都受到牵连。”
说起陈贵妃,谢云槿想到之前宫里发生的事,继而想到,自己离宫前,在坤宁宫外见到柔嫔的事。
他就说自己有什么事忘了。
“我出去一趟。”说完,谢云槿起身,大步往外走。
“哎,云槿,饭还没吃完呢!”
章子茗没叫住步履匆匆的谢云槿。
“殿下!”谢云槿推开门。
梁煊正在与人谈事,对上屋里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谢云槿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扶住门框缓了口气:“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
梁煊来这边后,好生整顿了一场这里的官员,能被留下的,都是做实事的,他们与谢云槿共事过,对这个年纪不大进步飞速的小辈很有好感。
“谢公子寻太子是有要紧的事吗?”
“我们这边说的差不多了,谢公子快些进来。”
谢云槿抹了把脸:“我没什么事,你们先忙。”
太心急了,忘记这里不比东宫,不可能他随时来找梁煊,梁煊都有时间。
“阿槿,进来。”
“你们先谈,我等会再来。”谢云槿飞快溜了。
见他去而复返,章子茗好奇:“这么快就办完了?”
“还没。”
“云槿,有件事,我想找你帮个忙,过两天楚楚他们那边试药,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楚楚来后,给了这里大夫新思路,关于疫情,他们研究出新的药方,已经有了成效,过几日便是正式试药的日子。
章子茗听说谢云槿会全程跟进这件事,缠着谢云槿求了许久,想借这个机会去见见楚楚。
“好云槿,你就与我行个方便吧,你看我与楚楚,好不容易在恶人的阻拦下在一起,还没几日呢,就两地分离……”
“不到两刻钟路程的两地分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见不到人啊!”明明离那么近,却没法见面,章子茗心里苦哇。
“还是太子好,每日都能见到你,你们晚上还能宿在一起,若像我这般每日见不到人,你信不信太子也会跟我一样?”
“怎么会?”谢云槿下意识反驳。
“那是谁,在外面短暂住了几天,又被人捞回去的?”
谢云槿无言以对。
第 34 章
最终, 谢云槿没拗过章子茗,答应带他一起过去。
确实如章子茗所说,楚楚姑娘从来这里起, 便一头扎进时疫研究里, 平日基本见不到人。
问完自己的事,章子茗转头问起谢云槿的:“你之后要搬回去住吗?”
谢云槿也不确定:“至少要等殿下伤好。”
搬回来住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谢云槿知道, 他与梁煊之间, 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只是两人默契不提罢了。
回到院子,梁煊问起谢云槿白日寻他的事。
“阿槿来找我, 可是有什么急事?”
他知道谢云槿的性子, 若不是有重要的事,不会那个时候来寻他。
“是有一件, ”谢云槿想起来,“关于宫里的,我来之前去皇后娘娘那里, 看到柔嫔,她不会对皇后娘娘不利吧?”
谢云槿一直很在意梦里未来皇后去世的事, 他既然知道了,能避免悲剧发生是最好的。
“不会的,阿槿放心好了。”
“为何?”谢云槿不懂, “她刚失去自己的孩子,不会记恨皇后娘娘吗?”
梁煊:“阿槿可知,她的身世?”
谢云槿:“和她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梁煊:“柔嫔是一小官之女, 那小官因不与陈家势力同流合污,被诬陷杀害, 她与人交换身份混进宫,目的是为了报复陈家。”
梁煊也没做什么,只是刚好知道了这件事,又刚好给柔嫔指了一条报仇的路。
谢云槿惊了:“那日馨月宫发生的事,是柔嫔自导自演?”
“不完全是。”
如果没有陈贵妃派人去寻柔嫔麻烦,也不会有后面的事顺理成章发生。
但谁又知道,在陈贵妃派人去寻柔嫔麻烦前,柔嫔怎样有意无意在陈贵妃面前炫耀、刺激她走上那一步?
久违迎来一个好天气,这日醒来,谢云槿发现屋里特别亮,走出去才知道,出太阳了。
连下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笑容。
谢云槿被感染,不自觉也露出一个笑。
雨停了,要做的事更多,与当地官员商量后,他们决定去堤坝看看。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谢云槿与梁煊一起出门。
所到之地,房屋被冲毁,满目疮痍,由天晴带来的好心情重新变得沉重。
谢云槿抿着唇,不再与身旁人交流。
一同过来的章子茗也没有说话。
他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大人,给口吃的吧……”
稚嫩童声拉回谢云槿思绪,他低头,看到一个不到他腰高的瘦巴巴小孩一脸期盼望着他。
谢云槿左右看了看,这里没有其他人,半蹲下来,与小孩平视。
小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手里捧着一个破碗,露出的肌肤上有大大小小伤口。
“前面每日都有施粥,你怎么不过去?”
“不能去那边,会被打。”小孩瑟缩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恐惧表情。
“谁会打你?”谢云槿不会将小孩的话当胡言乱语,而是细心询问。
“我不能说,说了他们会来家里打我爷爷,爷爷年纪大了,会死。”小孩摇了摇头,吃的也不要了,转身欲跑。
谢云槿抓住小孩胳膊:“你悄悄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边说,另一只手边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想吃吗?”
他语气温和,又是一副好面相,糖的香味时刻诱惑饿狠了的小孩,小孩咽了咽口水:“真的不能告诉别人。”
“不告诉,就当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糖,面露纠结。
谢云槿再接再厉:“你看,周围没有别人,跟我一起来的人也走远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别人知道。”
小孩终于被说动,嗫嚅道:“我们想去施粥的地方会经过一处弯道,平日里,有人守在那里,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上交东西,就不让我们过去。”
“没人管吗?你们没报官?”
“他们和大人们关系很好,之前有个婶子看不过去,去报了官,她家男人差点被打死,之后就没人敢去了。”
谢云槿忍着怒气又问了几句,见小孩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糖,把糖给出去。
“哥哥,你不要去招惹他们,他们背后的人很厉害的。”小孩捧着糖,不放心叮嘱。
“放心,哥哥不怕,哥哥背后的人比他们更厉害。”
目送小孩离开,谢云槿加快脚步跟上大部队。
一路上都在想小孩说的话。
堤坝所在地与他们住的地方有一定距离,平日里,为了方便,施粥都是在统一地方,谢云槿去过几次,在官兵的维护秩序下,大家都乖乖排队,少有争抢。
谢云槿一直以为他们已经做的很到位了,没想到,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还发生着这样的事。
不论小孩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会查个清楚。
“闷闷不乐的,怎么了?”巡视完,梁煊打发走跟在身边的官员,低声询问走神中的谢云槿。
谢云槿憋不住话,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因为小孩说,那些人背后有靠山,谢云槿没直接在官员们面前说出来。
“殿下,我想去看看。”
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任谁都不会想到,谢云槿会突然去那边。
“去吧,注意安全。”
吩咐暗卫跟在谢云槿身后,梁煊带人回程。
走了一截,谢云槿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章子茗:“你真要跟我去?”
“当然,”章子茗雀跃道,“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你就不怕遇到危险?”
“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殿下肯放心你独自来,肯定安排了人在暗中保护你。”章子茗心道,以太子对云槿的心意,若不是有万全把握,怎么都不可能把人放出来。
小孩说的路口与他们来回路线不重合,一路走来,偶尔能见到几个面色枯黄的人,如行尸走肉般龋龋独行。
精神状态与县里完全不一样。
谢云槿心中微沉。
小孩说的恐怕是真的。
又走了一会,到了小孩说的弯道口。
看不到那里有没有人。
路上,谢云槿已经与章子茗说了小孩的事,章子茗看了看自己,再看看谢云槿,思索:“我觉得我们就这么过去,不行。”
“为什么?”
“你想啊,灾民都是面黄肌瘦、乱糟糟的,看看我,再看看你,怎么也不像是灾民啊。”
谢云槿一想也是:“我倒是忽略了这点。”
“你等等,我们得打扮一下。”
一番折腾,谢云槿头发乱了,半挡住脸,脸上抹了灰,衣服弄脏,与刚才判若两人。
章子茗也把自己重新拾掇了一下。
谢云槿不太适应乱糟糟的自己,老忍不住去顺头发。
章子茗按住他的手:“别理,别理,再理都要被你理顺了。”
“这样真的行吗?”
“听我的准没错。”
谢云槿狐疑看他:“你怎么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那不是,之前为了和楚楚搭关系……”章子茗羞涩。
为了追妻,他也是豁出去了。
“行,行,我知道了,那边有人过来了,我们去看看。”
他们来的时间巧,这个点正好离县里晚上施粥还有一点时间,无法住在县城里的灾民会在这个时间赶往县城,讨一口饭吃。
随着两人靠近,求饶声音越来越明显。
“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们,放我们过去吧,明天我们一定把孝敬的东西带来。”
“连口吃的都没有,你们还有什么好东西能孝敬?走走走,别挡路。”
“大人,求求了,再没有吃的,我老母要熬不下去了……”
大汉被吵得不耐烦,伸手就要打:“滚远点!”
“住手!”谢云槿看不下去了,呵斥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管你爷爷的事?!”那大汉看着走来的两人,大笑。
“先顾好自己吧。”
“也不看看我们大哥是什么身份,有本事你不过去啊。”
大汉身边聚集了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来人。
“那可不行,”谢云槿慢悠悠道,“我过不过去,还轮不到你们来允许。”
憋了一肚子火的谢云槿没打算和他们将道理,直接吩咐暗卫将人拿下。
那几人也就身形看着唬人,哪是千锤百炼暗卫的对手,轻易被拿下。
谢云槿让暗卫用绳子把他们串起来,自己牵着头:“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你们背后的人是谁,正好,这里缺钱缺粮,说不定你们背后的人手上有很多。”
谢云槿带着一串人招摇过市,吸引来无数目光。
没忘记城外的灾民,谢云槿让人把他们聚集起来,一起带进城。
人群中,有人认出被绑的人,脸上大变,退出人群,谢云槿见了,偏偏头,守在旁边的一名暗卫悄悄跟了上去。
梁煊得到消息,在官署门口等他。
看到谢云槿脏兮兮的样子,脸色微沉,利刃般的目光落在被绑的人身上。
“他们伤了你?”几步走过去,梁煊看清谢云槿身上的灰泥,头发上也有灰尘,顿时脑补出谢云槿被欺负的画面。
周身气压更低了。
跟来的官员要说的话堵在嗓子眼,不敢上前。
他们是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平时不温不火的,一旦生气了,会有何种手段,没人敢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被绑的人终于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样的存在,两股战战。
同时,忍不住心中不平。
讲点道理好吗?
到底是谁伤了谁?
看看他们鼻青脸肿的样子!他们还被绑着呢!
第 35 章
“我没事, ”谢云槿挠了挠自己脸颊,“是不是很脏?我先去洗一洗。”
“让大夫过来。”梁煊吩咐。
“我真没事,”谢云槿转了一圈, “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让大夫看看, 孤才放心。”
谢云槿无法,只能答应。
旁边伺候的下人一溜烟跑去请大夫。
“这些人怎么处理?”谢云槿问。
“先让县丞问清情况。”
“也好,我带了不少城外的人回来, 一直放任他们在城外也不是个办法。”比起住在城里的人, 城外情况更糟糕, 既然谢云槿见到了,没道理放任不管。
“阿槿想怎么做?”
“我想找个专门的地方安置他们, 让他们做做活, 换取住处和食物,只是一个初步想法, 具体还要与几位大人一起商议。”
安置灾民,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考虑的地方有很多。
梁煊点头:“先让大夫给他们看看身体。”
主要得确定, 这些人没有染疫病。
桩桩件件吩咐下去,谢云槿被梁煊拉回屋。
屋里提前备了热水, 谢云槿洗洗搓搓,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 只觉得浑身一轻。
果然,他还是受不了脏兮兮的自己。
头发一时半会干不了,谢云槿干脆披着湿漉漉头发出来。
梁煊拿了干巾子走过来:“擦擦头发。”
谢云槿伸手, 梁煊却没把干巾子给他,而是道:“要我帮忙吗?”
虽是问句, 却没给谢云槿反对机会。
谢云槿被按着坐在椅子上,头皮处传来轻柔触感,他眯了眯眼。
“阿槿是大功臣,我为阿槿效劳,是应当的。”
“哪里是什么大功臣,”谢云槿被夸的不好意思,“说到底,也是我们考虑不周,才让这样的事发生。”
头发擦的差不多,大夫也来了。
一同走进来的,还有灰头土脸的章子茗。
对上章子茗怨念的目光,谢云槿一愣。
啊,他就说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敢情把章子茗忘了。
谢云槿忙起身:“抱歉抱歉,这边还有水,子茗你也洗洗?”
章子茗被带下去洗漱。
来的是负责太子伤口的大夫,皇后有孕,梁煊不放心把皇后一人留在宫里,便将陈太医留在太医院时时照料。
大夫对两人也算熟悉了,在太子授意下,为谢云槿把脉。
良久没有说话。
谢云槿本来觉得自己没受伤不应该有问题,被沉思的大夫弄得一颗心高高悬起。
梁煊也蹙起眉头:“阿槿身体可有异常?”
“哦,没有,”大夫回神,“谢大人除了体质有些弱,没什么问题。”
“差点吓死我。”谢云槿吐出一口气。
“草民给谢大人开两副补身体的药……”
“别别别,”不等他说完,谢云槿急促打断他,“我觉得我身体很好,不用补了。”
真的,别再让他喝药了。
在侯府都快喝吐了。
大夫失笑:“公子的弱症年轻时可能不显,若不早日调理,日后会有有影响。”
药确实不好喝,大夫从前见过抗拒喝药的,大多是孩童,如谢云槿这般年纪还这么抗拒的,倒是头一回遇到。
谢云槿还想再说什么,梁煊已经一锤定音,让大夫给他开调理的药。
大夫来自民间,在外颇有名气,是在听说灾地疫情后自愿过来帮忙的,后来太子受伤,被临时抓了壮丁,便一直负责太子的健康问题。
章子茗洗漱完出来,见谢云槿愁眉苦脸坐在椅子上,好奇:“这是怎么了?”
“他不想喝药。”大夫笑呵呵把开好的方子递给梁煊。
“噗。”章子茗没忍住笑出声,“不是吧,云槿,你这么大了还怕吃药?”
谢云槿气不过:“大夫,你给他也看看,但凡身体有一丁点问题,也要好好治!”
最后三个字,语气格外重。
说完,谢云槿想到什么,补充:“对了,大夫,他是楚大夫未过门的夫君,为了楚大夫的幸福,您一定要仔细给他瞧瞧。”
“不是吧,云槿,我不幸灾乐祸了还不行吗?”章子茗秒变苦瓜脸。
谢云槿抱臂,冷笑:“你不是不怕喝药吗?”
“那也要看是谁开的药,”章子茗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是楚楚开的,再苦也能喝……”
无形中被秀了一脸,谢云槿无语。
听说他是楚楚的夫君,大夫果然来了兴趣,把人按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仔细把脉。
边把脉边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有些气血不足,嗯,那方面也没问题,需要加强吗……”
章子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夫,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谢云槿哈哈大笑。
最终,章子茗喜提和谢云槿一样待遇,得了一副补药方子。
有人陪自己一起受苦,谢云槿也不觉得药难喝了。
县丞动作很快,第二日一早,便将被谢云槿抓回来的几人查的清清楚楚。
那些人口中所谓的背后有人,也没有什么大来头,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
“那人是王大人继室的弟弟,仗着有这么个姐夫在,胡作非为惯了,水患之前就爱欺压百姓。”
谢云槿看完卷宗,眉头拧紧:“特殊时间,这些人最好着重处理。”
“下官明白,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判罪的时候,找些百姓来听,最好是那些被欺压过的。”
官府放出消息,宣判当日,衙门人满为患,尤其被谢云槿从城外带回来的人,翘首以盼这一天很久了。
他们受了太多苦太多罪,若没有谢云槿出现,他们不可能有今天的日子。
从城外带回来的人的安置问题,谢云槿全程跟进,那些人也知道,自己能留下,每日领一些足以果腹的食物,都是因为谢云槿。
他们可能没读什么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却是打心底感谢谢云槿,将他的话奉若圣旨。
判下重罪那一刻,衙门传来一片叫好声。
解决完这件事,谢云槿从衙门出来,被堵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见到人,这些人纷纷跪下,大呼“恩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谢云槿忙让他们起来。
“恩人,您是我们的恩人,若没有您,我家老母怕是熬不过几日,是您带我们到这里,还派大夫给我们看病,救母之恩,无以为报……”
“若不是您,我恐怕早就饿死了……”
“如果没有您,我一辈子也没法为我男人讨回公道……”
你一言我一语,感恩的话包围了谢云槿。
谢云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面前的人,衣着并不光鲜,甚至无法做到干干净净,却有一颗颗至纯的心。
无法言说的情绪从心底蔓延,这一刻,谢云槿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他从来没像这一刻这么确定,他想做一个好官,让千千万万的百姓衣能蔽体,食能果腹。
显露出来便是做事更用心了。
不会的,拿不定主意的,主动询问身边的人,再不行,就去问梁煊。
他的改变太明显,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梁煊感悟更明显。
来这里之前,谢云槿是个有些天真的没长大的孩子,来这里后,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飞速成长,从一开始的事事需要人帮扶到现在足以独当一面。
欣慰的同时也有心疼,任何成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医署研究有了新进展,在楚楚的带领下,他们改善药方,研制出副作用低到足以忽略不计的对症药方。
将可能出现的问题与病人说清楚,许多病重到完全靠药物撑着的病人主动提出试药。
“反正我们也没几日活路了,若不是有各位大夫倾力相助,我们可能熬不到今天,若是药有效,把我们治好,对我们来说,是顶顶的大好事,如果,我是说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死了也不亏了。”
“阿大说的对,我们这个样子,早该死了。”
“别这么说,”带着防护面罩的大夫语气哽咽,“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我们会尽力救你们。”
煎好的药被发放下去,先由病情最重的人服用。
在所有人或期待或沉重的心情中,三天一晃而过。
谢云槿与梁煊穿上大夫送来的特制防护服,前往医署。
医署建在空旷地带,是一位富商修来度假的别庄,占地面积非常大。
“要不殿下留在外面吧。”站在医署外,谢云槿再次开口。
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得到的永远是同一个答案,这次也不例外。
深吸一口气,两人踏进医署。
淡淡的药味透过蒙住口鼻的布巾传来,楚楚带着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面带喜悦。
“启禀殿下,我们的药起作用了!”
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激动。
谢云槿用力掐了掐手心,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第一批服药的人已经逐步好转,虽然痊愈需要一段时间,但,已经确定脱离生命危机。”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谢云槿没忍住,转身抱住梁煊,语气激动:“殿下,你听到了吗?我们成功了!时疫有解决办法了!”
疫病,一直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如今,这块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梁煊伸手护住谢云槿的腰:“嗯,我听到了。”
接下来,谢云槿与梁煊一同去看望了安置在专门地区的病人,虽有病容,但如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
楚楚作为带头人,忽视了章子茗不断投来的思念目光,跟随在太子身后,为一众官员做介绍。
章子茗看看时不时与谢云槿低声说话的太子,羡慕极了。
他也想和楚楚贴贴QAQ
第 36 章
疫病有了对症的药, 楚楚又与大夫们研制出有效预防疫病的药,随着病症轻的一批人好转归家,这个消息也一并传到朝堂。
皇帝知道后大悦:“赏!重重的赏!”
朝中一片喜悦, 唯独三皇子一脉, 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尤其当得知在解决疫病上立下大功的,是楚家那个曾经流落在外, 差点成为三皇子妃的女人后。
因为刺杀一事, 三皇子暂时被禁足在府中, 听到幕僚汇报的消息,气得砸碎了屋里的东西。
“好, 好的很, 楚家真是长本事了,对本殿隐瞒如此重要的事!”
若早知道, 楚家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有这样的本事,给她正妃之位又如何?夫妻一体,若没有楚家隐瞒, 楚楚如今就是他的妻子,一荣俱荣, 立下这么大功劳,也不会他们一点好处都沾不到。
殊不知楚家也很懵。
皇帝口头奖赏下来的时候,楚家家主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喜悦表情, 将来报喜的公公送出门。
耳边不断响起同僚的艳羡声。
“楚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啊。”
“是啊,不像我家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令爱立下这么大功劳, 楚家真有福气啊。”
每一句或夸赞或艳羡的话,都是在楚家家主心口扎刀子。
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吗?
他的那个女儿, 早对他们寒了心,不然也不会悄悄跑了,在他们暗中派人找人的时候,与章家那小子到了受灾地,不与他们通一声气。
送走恭贺的人,楚家大少爷寒下脸:“爹,楚楚那边……”
这样的功劳对女子来说,是好处也是坏处,大梁民风开放,虽不如前朝那般对女子名声要求苛刻,但世家大族有些还是很讲究这些。
“她现在哪是我们能管的?”楚家家主没好气道。
他现在也是后悔不已,若早知晓有这么一茬,他怎么也要好生运作,至少让楚楚立下的功劳牢牢与楚家绑在一起。
没看到皇帝只是口头奖赏了楚家教女有方吗?
他们对楚楚哪里有半点教导之恩?
皇帝心里对之前的事多半门儿清,派宫人来道贺,奖赏是一方面,更内层的原因,是想警告他们。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陈贵妃失势后,柔嫔成了皇帝新宠,她与宫里其他女子不同,柔弱可怜,没有母族做靠山,任何事只能依靠皇帝,皇帝非常享受这种被全心依赖的感觉。
况且,柔嫔年轻,还不争不抢,对皇后恭恭敬敬,在一众妃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对比下,显得格外不同。
坤宁宫。
灾地消息传来,柔嫔为皇后斟茶:“娘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是啊,”皇后端起茶杯小口喝,“之前本宫这颗心一直提着,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表面再沉静,唯有自己清楚,心中有多煎熬。
“算算时间,殿下应当快回来了吧?”
皇后点头,最困难的部分解决,后续皇帝会派专门的官员去接手,太子便可回京了。
“娘娘,小厨房那边新做了酥酪,您可要尝尝?”伺候的宫女轻声问。
皇后有孕,皇帝很在意这个老年所得的孩子,尤其在失去柔嫔腹中胎儿后,尤显珍贵。
坤宁宫上下更不用说。
太子在出京前,也叮嘱过,要仔细坤宁宫这边,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后怀这一胎,没有太多不适,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小厨房变着法子给她做吃的。
“端来尝尝。”
没多久,宫人端着热腾腾的酥酪上来。
盖子打开,香气四溢,可口宜人。
皇后挥挥手,宫人垂首退下。
试过毒,皇后拿起一块酥酪,正要放入嘴中,柔嫔急切打断她:“娘娘稍等。”
“怎么了?”
柔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但刚才进来的宫人里,有一个很面生的,她将自己的发现与皇后说了。
“娘娘,您现在腹中有孩子,不可大意。”
皇后放下手中的酥酪:“你说的对,只是银针验了无毒……”
“有些东西本来是没有毒的,但与其他东西一起用,就会产生毒素。”
皇后点头。
谨慎起见,皇后没有大肆张扬这件事,也幸好,留在殿里的都是能信任的心腹,与柔嫔一合计,他们决定将计就计,只是以后入口的东西都得全程在心腹的视线下完成。
酥酪被拿下去单独处理,空盘子被送回小厨房。
心腹大宫女特意来了一趟小厨房,给做酥酪的厨子赏赐:“皇后娘娘很喜欢今日的酥酪。”
边说,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之色,没有异常。
一连几天,皇后都点了酥酪。
那些没吃的酥酪都被秘密送往陈太医处。
消息源源不断从京城传到梁煊耳中。
皇后有孕一事,前世并没有发生,拥有前世记忆的梁煊在知道后,非常重视这件事,安排了人时刻盯着坤宁宫动静。
即便皇后没有声张,梁煊还是知道了。
是夜,梁煊坐在桌前,半边身体隐入黑暗,暗卫恭敬跪在下首,等候命令。
“既然母后有自己的想法,不必打断,你们暗中查查,究竟是谁想对母后不利。”
“是!”
这个孩子,前世当真没来过吗?
还是说,前世也曾短暂在母后腹中停留,只是因为意外没了?
是了,前世自己这个时候也被派出来赈灾,回去后,听说母后大病一场,身体大不如前。
会是那个时候吗?
前世没有发生陈贵妃被废的事,也没人提前知道母后怀了孩子。
隐藏在暗中的眸子晦涩一闪而过。
交代完种种事,梁煊起身回到床边。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
谢云槿说什么都不肯到床上与他一起睡,说如果不打地铺就去别的屋子,梁煊不想与他分屋,说自己睡地上谢云槿也不干,只好口上答应,等人睡熟再把人抱到床上,第二日早早起来把人抱下来。
梁煊坐在床边,目光从谢云槿身上舔舐而过。
他没有做什么吵醒谢云槿的事,这个时空的自己把他的心思狠狠拿捏,知道阿槿累了一天,他不会忍心将人吵醒。
仔细描绘熟睡中谢云槿的容颜,好半晌,梁煊微微附身,贴着谢云槿脸颊,蹭了蹭。
很轻微的动作,不会把人吵醒,是梁煊一点点试探出来的。
轻柔的吻落在额上、脸上、唇上。
谢云槿动了动,梁煊立马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小心观察身下的人。
没有醒。
谢云槿本就熟悉梁煊的气息,加上白日累得狠了,只要不动作太大,都不会把他惊醒。
“唔。”
不知梦到什么,谢云槿发出一声轻微呢喃。
梁煊眸色骤然变暗。
他盯着身下人的唇。
吃了一段时间补药,谢云槿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嘴唇泛着淡淡的粉,仿若含苞待放的花,诱人采摘。
梁煊被诱惑了般,贴的越来越近。
触碰到了柔软。
很甜。
伸出舌头轻微蹭了一下。
克制自己不要深入,梁煊缓缓起身。
“阿槿,我快等不下去了。”
快点开窍吧。
想到占据身体大半时间的另一个自己,梁煊轻啧一声。
麻烦。
要是能彻底掌控这具身体就好了,独享阿槿。
恰好,这个时空的梁煊也是这么想的。
翌日醒来,梁煊模模糊糊对半夜的事有印象,脸色黑如锅底。
怀里人睡得正熟,梁煊轻车熟路把人放回地铺,手背轻轻蹭了蹭谢云槿的脸。
天色大亮,谢云槿从梦中醒来,揉了揉自己的脸。
洗漱完,出门。
疫病解决,水患处理得差不多,京城传来皇帝命令,他们需要与新来的官员交接一下,该回京了。
谢云槿也想家了。
从有记忆起,谢云槿从没离家这么久过。
不知道祖母和娘在家中怎么样。
来的时候想早点回去,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反而各种舍不得。
要交接的事太多,挤占了谢云槿悲春伤秋的时间,谢云槿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忙完,谢云槿被章子茗堵在路上。
“云槿,要去喝酒吗?”
“你和楚大夫闹矛盾了?”
“怎么可能?!”章子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我和楚楚再好不过了。”
谢云槿拍拍他的肩膀:“是男人就该支持妻子的事业。”
“我知道,我就是……”章子茗捂住脸,“你知道吗,楚楚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喜欢你就够了,你想那么多干嘛?”谢云槿无语,“之前三皇子还想娶楚大夫呢,楚大夫不也没应?”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害怕被楚大夫抛弃的小妻子,以后叫你楚夫人得了。”
“楚夫人也不是不行。”章子茗忸怩。
疫病得到控制,过了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楚楚逐渐清闲下来,与章子茗相聚的时间多了,谢云槿好几次看到章子茗,他都和楚楚黏糊在一起。
“对了,阿槿,楚楚让我把这个给你。”章子茗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东西?”谢云槿接过来,打开瓶塞,馥郁香气溢出。
瓶子里,是半透明的软膏。
谢云槿用指腹抹了一点,放在鼻下嗅了嗅:“给我这个干嘛?”
“涂在手上和脸上吗?挺好闻的,我好像用不上,能给我娘和祖母带回去吗?”
“哎哎哎,不是这么用的。”章子茗勾住谢云槿肩膀,低声说了几句。
谢云槿脸腾地红了,结巴道:“我,我不需要……”
“我也觉得你现在用不上,”章子茗一摊手,“可楚楚说,总有能用上的一天。”
“这可是好东西,能让你少受罪,”章子茗若有所思,“你家殿下看着……”
挺天赋异禀的。
第 37 章
“什么啊……”谢云槿烫手山芋一般把瓷瓶往章子茗怀里塞, “我不要,你快拿走。”
章子茗推攘:“别啊,你这小身板肯定能用上。”
谢云槿羞得冒烟:“我说用不上!”
也是刚才没多想, 多日没做梦, 谢云槿都快忘了,梦中无数次与这东西的接触。
见他羞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章子茗接过瓷瓶:“好吧好吧, 你用不上。”
这可是好东西, 别让谢云槿摔了。
“那先放我这, 你什么时候需要,”章子茗停顿一下, “算了, 你要是真用不上也好。”
这段时间,章子茗也看到了谢云槿的变化和成长, 他本有广阔天地,若和太子真有了那样的关系,反而不好。
不想再和章子茗待在一起, 谢云槿红着一张脸离开。
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风,才把滚烫热意驱散。
真是……
谢云槿揉揉脸, 脑子里不断闪过梦中画面。
都怪章子茗!
没事瞎送什么……什么……
谢云槿不想提那两个字。
梁煊发现,今日谢云槿回来,对他的接近有所躲闪。
虽然别扭了一段时间, 但后面谢云槿忙着各种事,与他的相处已经趋近自然,怎会又躲他?
派人去打探了一下谢云槿今日的事, 知道章子茗送东西的事,梁煊哭笑不得。
这是羞上了?
不过, 该准备的东西确实得准备一下。
章子茗的担忧不无道理,阿槿是男子,想承受他,刚开始可能会吃点苦头。
医署迎来一位特殊客人。
楚楚看着独自前来的太子殿下,挑眉。
这位不是和谢家小公子形影不离吗?今日怎么分开了?
“参见太子。”众人停下手中事,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忙自己的事就好,孤寻楚大夫有些事。”
楚楚被单独叫到一边。
“不知殿下唤我何事?”是疫情有了什么变故吗?
“孤想问问,你给阿槿准备的脂膏,还有没有。”
堂堂太子,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这种事,楚楚愣了一会,反应过来:“还有一些,殿下要吗?”
梁煊颔首:“阿槿面皮薄,楚大夫以后若是要给他这些,直接给孤就好。”
楚楚歪着头打量了太子一会:“我知道了。”
没想到啊,太子对这件事这么上心,看来是不打算放手了。
昨日章子茗同她说,谢云槿怎么也不肯收,而且两人似乎也没发展出什么实质性关系,楚楚还感叹太子真能忍。
眼下看,忍只是一时的,谢云槿怎么也要经历一遭。
连着章子茗昨日带回来的,楚楚一共做了三瓶,她把东西取来:“三瓶,三种不同味道,有一定滋养作用,殿下以后还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梁煊自然不会白拿,给了楚楚一张银票。
瓷瓶被梁煊妥善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章子茗听说太子今日单独与楚楚说话,好奇:“殿下寻你是疫情出了什么情况吗?”
“不是,”楚楚处理药材的动作不停,“他来拿东西的。”
“什么东西?”
“你好友不肯接受的那个。”
章子茗张大嘴:“我还以为云槿能躲过。”
“想什么呢?”楚楚捏了把他的脸,“你看太子那护犊子的样儿,是会放弃的吗?”
章子茗摇头。
朝廷派来的官员到了。
梁煊处理好后续,空出一天时间,与谢云槿到处转转。
“没想到,我会在这待这么久。”微风拂面,谢云槿眯了眯眼。
不知不觉,他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
“阿槿后悔吗?”
“后悔什么?”
“来这里。”
谢云槿摇头:“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反倒要感谢当初决定来这里的自己,来了这边,我才知道,百姓生活有多不容易,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阿槿回去后,有什么打算?”梁煊停下脚步。
谢云槿不察,险些撞到他身上,被扶了一把,嘟囔:“殿下怎么突然停下?”
站稳身体,谢云槿望向远方:“以后,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当一个好官,让这里百姓的遭遇少发生一些。”
但谢云槿也知道,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阿槿会是一个好官的。”
梁煊伸手,谢云槿下意识躲了一下。
梁煊动作微滞。
“头上有叶子。”动作继续,拈起谢云槿头顶的叶子。
是一片很小的,绿色的叶子。
谢云槿讪讪:“我……”
“我说过,会给阿槿考虑时间,”梁煊注视谢云槿,目光深邃,“但阿槿也该知道,我希望听到怎样的答案。”
骨子里,梁煊依然是那个强势的储君。
仿佛被男人专注的目光烫到,谢云槿慌乱低头。
他当然知道梁煊想听到什么答案,梦中未来两人的关系早已说明了一切。
“此番回京,论功行赏,阿槿可直接入朝堂了。”梁煊知道现在听不到想要的答案,转移话题。
“诶?”谢云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是要给我封官吗?”
“是。”梁煊留在京中的势力每日都会将京中动向传来,谢云槿这次立下大功,封官是理所当然的事。
具体什么官,梁煊稍微运作了一下。
一个能让谢云槿继续留在他身边、且对前途有益的位置。
谢云槿不由有些期待。
转眼到了回京的日子。
知道他们要离开,百姓自发组织前来欢送。
谢云槿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着站在路旁挤挤挨挨的百姓,挥了挥手:“大家快回去吧,有缘再见!”
回京的路比来时好走,不着急赶时间,两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沿路风景一边赶路。
到达京城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几天。
谢云槿一下马车,就看到等在路边的亲人和朋友。
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来,拉着谢云槿好一顿打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让祖母和娘担心了。”谢云槿当时离开的匆忙,看到祖母和娘亲担忧的神情,浓浓愧疚涌上心头。
不管怎样,他当初的行为对家人来说,都太自私了。
“瘦了。”侯夫人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眼眶微红。
从谢云槿出生,这个孩子就没与她分别这么久过。
“娘,那是你的错觉,我不但没瘦,还比之前强壮了些,不信你问殿下。”受不住亲娘的目光,谢云槿把太子拉出来当挡箭牌。
“真的,殿下给我寻了个大夫调理身体,”怕两位夫人不信,谢云槿扯扯梁煊袖子,“殿下,你说是不是。”
“阿槿说的不错,两位夫人放心,阿槿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槿哥儿,别对殿下无礼。”两个月时间,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老夫人心中重重一跳。
先前太子还会遮掩,现在是完全不遮掩了。
亦或者,不打算在他们面前遮掩了。
还有槿哥儿,千里迢迢跑去找人……
“无事,阿槿与孤之间,不必如此多礼。”梁煊知道老夫人可能猜到了什么,索性不再遮掩。
他与阿槿在一起,早晚要过侯府两位夫人这一关。
与其让两位老夫人给阿槿寻亲事,不如提前透个底。
心中猜想得到证实,老夫人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谢云槿忙将人扶住:“祖母,您先回府,等我进宫回来再与你们说。”
“好,你回来再说。”老夫人看着仿若未觉的孙子,心情沉重。
要先进宫面圣,谢云槿简单与家人寒暄了会,重新启程。
谢云槿不是第一次见皇帝,却是第一次以即将封官的身份见他。
皇帝与梁煊有五分相似,只是年岁更大,长年不知节制的生活让他略显老态。
今日召见主要是梁煊他们向皇帝汇报灾情相关,以及初步封赏,正式封赏在三日后,会有一场简单的庆功宴。
灾情圆满解决,皇帝面上有光,加上皇后有孕,对太子态度和蔼不少。
梁煊态度一如既往,让人挑不出错来。
“去看看你母后吧,你母后这些天一直很担心你。”谈完公事,皇帝开口。
“儿臣遵旨。”
见完皇帝出来,谢云槿兴奋心情稍减:“殿下,我这次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也没考虑到祖母和娘亲的心情。”
“阿槿只是没与他们好好告别,如果阿槿知道他们会担心,还会去找我吗?”
“会,”谢云槿肯定,“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知道殿下遇险不管不问。”
梁煊心中泛起一阵甜蜜:“阿槿能这般,我很欢喜,只是以后,阿槿也要多顾着自己的身体,你若受伤生病,我会很心疼。”
“比我自己受伤、生病,更难受。”
“可是听到殿下受伤的消息,我也很难过。”谢云槿喃喃。
梁煊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谢云槿听的不是很清楚。
“阿槿这样,我可要误会了。”梁煊转身,面向谢云槿。
谢云槿不得不停下脚步:“误会什么?”
“自然是误会阿槿心中也是有我的。”
晚风温柔,谢云槿愣愣抬头,直接撞入一双溢满深情的眼眸。
梁煊的瞳色很黑,仿佛一望无际的星空,撞进这片星空,谢云槿被紧紧缠溺。
挣脱不得。
“我……”
谢云槿张张嘴,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一阵风吹过,头顶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虫鸣声不断传来,天地间,一切都远去,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这双溢满深情的眼。
“阿槿。”
惊醒一般,谢云槿眼睫颤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我没有,你别乱说……”
虽是反驳,气势却不足。
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第 38 章
我心中有梁煊吗?
若说没有, 谢云槿自己都不信,可他对梁煊是那种感情吗?
脑子里乱成一团。
从梁煊角度,刚好能看到对着他直直发愣的少年。
屈指敲了下他额头:“母后还等着我们呢, 阿槿。”
没有逼着谢云槿现在认清自己心的意思, 不论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合适,梁煊故意转移话题。
“哦,好, ”谢云槿回神, “我们先去见皇后娘娘。”
一路上, 谢云槿格外沉默,安静的样子和之前叽叽喳喳说话截然不同。
梁煊心中叹气, 看来进度还是快了些。
他想阿槿回应他的感情, 又不愿将人逼的太紧,毕竟从另一个自己表现出的蛛丝马迹中, 不难猜出,未来他与阿槿的关系可能有些僵。
他不想也不会走上另一个自己的老路。
得知他们回来,坤宁宫一早开始准备, 梁煊和谢云槿喜欢吃的已经备好,皇后放下所有事, 等他们过来。
见到人,皇后仔细打量了两人一会,道:“路途奔波, 累了吧,快坐。”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梁煊行了个大礼。
谢云槿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 都是一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皇后起身, 想扶两个孩子起来。
谢云槿先是被“一家人”三个字惊了一下,生怕皇后是知道了什么,看到皇后起身,忙道:“娘娘身子不便,不用亲自过来。”
“我又不是瓷器做的,哪那么容易受伤?”
身边侍女也在劝说,皇后坐了回去。
谢云槿与梁煊一同坐下。
知道他们关系好,皇后给他们安排的位置很近,放在以前,谢云槿不会多想,今天却有些坐立难安。
梁煊给他递点心,茶水,他避开:“殿下不用顾我,我自己来就好。”
梁煊抿唇:“阿槿要躲着我吗?”
顾忌是在皇后宫里,谢云槿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加上被说中心思有些心虚,接过梁煊递来的东西:“哪有?”
吃了几口,不忘给梁煊也递了些:“这个不是很甜,殿下也尝尝。”
“嗯。”梁煊接了过来。
这一幕皇后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
话了些家常,皇后没有多留他们,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谢云槿在宫里转了一圈,由东宫护卫送回侯府。
天色已经晚了。
两位夫人怜惜他,也没过多打扰他,缓解相思后,放他离开。
“槿哥儿出去这一趟,长大不少。”侯夫人感慨。
不是说外貌有怎样的改变,是从里到外的气质,若说之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现在已经是知道明见疾苦的官员预备役了。
想到谢云槿说的在灾地发生的事,侯夫人心中一阵心疼,她如珠似宝养大的孩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太多苦。
“是长大了,你给槿哥儿相看的怎么样了?”太子对谢云槿的心思始终是老夫人心中一根刺。
“我们槿哥儿立了功,过两天就能封官,之前不少观望的也传了消息过来。”对儿子的婚事,侯夫人比谁都上心。
“仔细些挑,家境不是最重要的。”
“儿媳省的。”
世人向来看利,原本因为长宁侯被贬出京疏远长宁侯府的人开始重新与之走动,夫人们接收到侯府欲给世子挑选世子夫人的消息,有意愿的和侯府走动更近。
谢云槿很忙。
不入官场不需要接触的事纷至沓来,各种邀约不断,谢云槿挑着赴了几次宴,终于得空闲了下来。
瘫在家里哪也不想去。
侯夫人带着侍女过来,侍女手中端着两盘葡萄。
“这是我们自家庄子上种的,你今年不在府中没吃到,娘特意给你留了些,你尝个味道。”
谢云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还是娘最疼我。”
侯夫人笑着点了下他额头:“嘴贫。”
葡萄水嫩多汁,一口下去,满嘴清甜,谢云槿一口气吃了半盘,感叹:“今年的葡萄似乎格外甜些,家里还有吗?我给殿下带一点去。”
说完,谢云槿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完全是不经思考说出,仿佛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与梁煊分享,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谢云槿咬住嘴唇,知道梁煊对自己的心思,还做这些,会不会有些过界?
“知道你要带些给太子,给你单独留着一份呢。”侯夫人对谢云槿的话见怪不怪。
从谢云槿当上太子伴读起,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无数回了。
“娘,我做这些会不会有些逾矩?”谢云槿抠着盘子,问。
“也就殿下不介意,愿意迁就你。”
侯夫人没正面回答,却也给了他答案。
果然。
谢云槿心想,梁煊喜欢上自己,不会是因为他的态度吧?
但他一开始真的没有那种奇怪的心思啊——
就不能只当好朋友吗?
“对了,你生辰要到了,府里打算给你大办一场,你有想邀请的人吗?”
“怎么突然要大办?”
谢云槿从前生辰,都是府里小办一场,请几个相熟朋友聚一聚就完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刚入朝堂,需要多与同僚接触。”
说到底,不过是身份变了,从前,谢云槿只是长宁侯世子,活在长宁侯阴影下,长宁侯不喜,侯夫人也不好提出为他大办,现在谢云槿得了正式授职,脱离长宁侯成为一个独立个体,办生辰宴也是为了告诉世人这一点。
另外,他们给谢云槿相看的人家,也能借此机会初步接触一下。
“承泽他们要请,还有子茗,办生辰宴的话,爹是不是也要回来?”谢云槿问。
“作为侯府主人,他肯定不能缺席。”
“娘看着办吧,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本也没指望你做什么,葡萄放不得了,你什么时候进宫,给太子带过去。”
谢云槿不想进宫。
但是不行。
他如今除了太子伴读的身份,还兼任太子詹事一职,每日都得去东宫报道。
先前不去,是因为他刚回来有几天假期,假期过去,谢云槿再想找借口不去已是不行。
躲的了一时,总不能躲一世。
况且,谢云槿也不想躲梁煊一辈子。
翌日一早,谢云槿带着侯夫人为他装好的葡萄去东宫报道。
刚上任,他穿上了官服。
瞥开其他不说,刚上任,谢云槿心情很是激动。
见到梁煊,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臣,参见太子。”
哇,感觉好不一样。
谢云槿面上一本正经,心中早感叹开。
梁煊怔了一下:“阿槿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谢云槿直起身体,向梁煊展示不同自己的心占了上风:“殿下看看我,和以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梁煊心中一松,看来不是与他生分了。
他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年。
一身官袍的少年比平时看着多了分威严,头发全部束在脑后,显得成熟了许多。
更耀眼了。
第一天上任的兴奋压过其他情绪,谢云槿见梁煊不说话,凑到他面前:“殿下?”
“阿槿看着,很有威严。”沉默片刻,梁煊开口。
“我也觉得。”出门前,谢云槿可是在镜子前好生欣赏了一会自己穿官袍的样子。
谢云槿后退一步,拉开与梁煊间的距离:“啊对了,我给殿下带了葡萄,是自家庄子上种的,我娘给我留了些,可甜可甜了,殿下要尝尝吗?”
不等梁煊回答,谢云槿打开带来的食盒。
为了保鲜,食盒里铺了一层冰。
翠绿葡萄置于透明冰块上,颗颗饱满,只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在谢云槿期待目光中,梁煊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谢云槿一眼不眨看着他。
梁煊又拿了一颗,趁谢云槿不注意,塞到他嘴里。
“唔。”猝不及防被塞了颗葡萄,谢云槿瞪圆双眼。
“阿槿与我一起吃。”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分吃完葡萄。
谢云槿说起侯府要为他举办生辰宴的事。
梁煊拂开他耳边垂落的发丝:“阿槿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谢云槿不满。
“是,我们阿槿,会越来越优秀。”
谢云槿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距离优秀还差很远。”
“阿槿不要妄自菲薄。”
正式任职的日子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东宫做事,但也有很多不一样了,接触的事更多,梁煊会手把手教他,如何处理大大小小的事。
谢云槿上手很快。
他本就是太子伴读,加入东宫体系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东宫一派官员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乐意顺手教一教这位晚辈。
要说和以前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和梁煊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
他们的未来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拧在一起,不分你我。
又是一月一次的请安日,梁煊与谢云槿去皇后宫里请安,谢云槿离开后,梁煊被单独留下。
“母后有事要与儿臣说?”梁煊知道自己母后的性子,若不是有要紧事,不会单独把他留下。
“是,”皇后点了点头,“我看你也没打算隐瞒,你对云槿那孩子,起了心思吧?”
梁煊没有否认。
“你从小主意就大,其中利弊相信不用我多说,你身处的位置,注定了受到伤害最大的是云槿那个孩子。”
皇后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没有多劝说什么,只是道:“你可想好了,万一哪天你后悔了,你有退路,那孩子却是没有的。”
“儿臣不会允这种可能发生。”
“那他呢?他对你也有同样的心思?”
“儿臣在等,若他不愿……”
“得了,”皇后打断他,“我还不知道你?即使那孩子不愿,你会放手?”
梁煊沉默。
他不会。
第 39 章
“这条路不好走, ”皇后提醒,“皇上对你……”
停顿片刻,皇后继续道:“你可有想过, 这么大把柄落在皇帝手上, 会怎样?”
“他威胁不了儿臣。”
“他是拿你没办法,但谢家那个孩子呢?”
“孤不会让他有威胁到阿槿的机会。”和另一个自己共处的这段时间里,梁煊不是什么都没做。
尽管不愿承认, 另一个自己和他在很多事情上态度是一样的。
好比对那个位置的势在必得, 又好比, 对阿槿的执着。
不论阻拦他们的是什么,是障碍, 就该被扫清。
梁煊会和皇后交底, 是因为他知道,皇后不会在这件事上反对他, 他与阿槿在一起,也希望得到亲人的祝福。
他这边的亲人,阿槿那边的亲人, 他要给阿槿最好的一切,让阿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为什么现在不急着阿槿给出答案?
一是他身体里另一个自己还没解决, 二是外界不确定因素没消除完。
等他扫清所有障碍,他想听到的,只有那一个答复。
至于皇帝的威胁……
一个在皇位上活不了多久的人, 不足为惧。
在灾地,因为与阿槿睡在一屋,梁煊没有用香, 回到东宫,梁煊久违的点了香。
香气缭绕中, 眼皮越来越沉。
梁煊看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看到阿槿逃离他身边,看到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看到自己不顾一切制造阿槿死亡的假象,把人关在别院。
后面的场景香艳又让人愤怒。
梁煊捏紧拳头,他想阻止,却无法触碰到画面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画面是无声的,杂乱无章,无数场景交叠在一起,混乱无序。
他看不到头,看不到尾,只有零碎画面闪过,每当他想细究,看到的内容已经变了个样。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
罕见的,这个晚上,另一个自己没有出现。
梁煊冷笑。
要是能把另一个自己从他身体里剥离,他一定会给他好看。
他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阿槿的?
看到梦里阿槿憔悴落泪,梁煊心都快碎了。
恨不得手刃梦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再好好抱一抱阿槿。
本来就对身体里出现的另一个灵魂没什么好感,这下梁煊更没法忍受了。
看来,还是得去护国寺一趟,试试有没有稳妥一些的法子,除掉那个灵魂。
梦中凌乱的画面让梁煊对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杀意达到顶峰。
谢云槿发现,梁煊今天心情特别不好。
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谢云槿还是能感受到,梁煊在生气。
刚才进来汇报东宫事宜的小官员被太子盯着看了会,险些失态,磕磕绊绊汇报完,见谢云槿来了,如蒙大赦溜了。
谢云槿抱着要看的文书放到桌上:“文大人办的差事出岔子了?”
“没,”梁煊脸色缓和了些,“阿槿过来坐。”
在旁伺候的高公公心中松了口气,还得小公子来,今日殿下也不知道怎的,起床就心情不好,板着一张脸,东宫上下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长桌旁边有一把额外添置的椅子,是专门给谢云槿坐的。
整理好桌上文书,谢云槿坐下,与梁煊汇报东宫内外各项事宜。
担任太子詹事职位后,谢云槿的身份不再是无足轻重的伴读,可以接触到东宫的核心事务。
虽然之前梁煊没有防着他,但谢云槿从不主动要求接触这些。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谢云槿留在东宫用膳。
两人单独用膳的时候,没有太多规矩,梁煊会给谢云槿夹菜,谢云槿也会在遇到好吃的符合梁煊口味的菜时给梁煊夹。
“殿下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谢云槿若无其事戳着碗里的菜,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可偷瞄的小动作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何以见得?”一上午过去,关于梦里发生的一切梁煊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我能感觉到啊,”谢云槿鼓了鼓腮帮子,“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格外严肃,今天大家动作都很小心,很害怕你。”
梁煊自己倒是没有注意,他的身份注定了接触到的人大多对他都是恭敬害怕态度。
“若我说我心情确实不太好,阿槿会哄我吗?”
“啊?”谢云槿傻眼,“殿下要我怎么哄?”
他跟家中姨娘生的妹妹们关系并不亲近,没什么哄人经验。
况且他知道的那些哄小孩的方法,不太适合人高马大的梁煊吧……
看谢云槿皱眉苦思的模样,梁煊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梦中一切都是另一个自己经历的,他无能把同阿槿的关系搞得这么僵,不代表他会走他老路。
“殿下也要摸摸头吗?”想了许久,谢云槿试探着问。
万一呢?
万一那些哄小孩的动作梁煊也喜欢呢?
除此之外,谢云槿也想不到什么其他办法了。
把惹梁煊生气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好像也行。
谢云槿正欲开口,梁煊已经靠了过来。
谢云槿:“?”
“阿槿不是要哄我吗?”梁煊低咳一声,解释。
“殿下真要摸摸啊?”
“阿槿不想哄我了?”
谢云槿无法,只能伸手摸了摸梁煊的头:“这样吗?”
第一次做这种事,摸的还是一国储君、堂堂太子的脑袋,谢云槿动作有些僵硬。
感受到头上传来的轻柔力道,梁煊身形微僵。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没被人摸过头。
很小的时候,他就是太子了,又与皇帝关系不亲近,所有人都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没人知道,小小孩童,心中是渴望被爱的。
看到别的皇子被父皇温柔哄的时候,他会羡慕。
梁煊还记得,第一次功课得了太傅夸奖,他怀着期待去寻皇帝,想从父皇口中得到一句夸赞,还没说上两句话,父皇被别的妃子叫走,因为那个刚出生的弟弟发了热。
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皇后知道后,告诉他,因为他是储君,和皇宫别的孩子不同,坐在这个位置上,就需要处处都做到最好,皇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他要求格外严苛。
慢慢长大后,梁煊才知道,这是皇后欺骗他的谎言,是掩盖皇帝对他不喜的遮羞布。
不过无所谓了,他长大了,想要的一切会自己争取。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施舍的小小孩童。
“殿下?”梁煊头发很黑,发质偏硬,头上带着玉冠,谢云槿只能小幅度摸摸。
梁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感觉好奇怪。
谢云槿低头盯着快要靠到他怀里的男人,动作微顿:“还,还要做别的吗?”
予取予求的阿槿太诱人了,梁煊很想很想得寸进尺,说,要是能亲他一下就更好了,可惜时机未到,只能遗憾放弃。
“阿槿还会别的吗?”话到嘴边转了一圈,梁煊到底不忍放过这次机会。
“要不,殿下和我说,是谁惹你生气,我去教训他一顿?”谢云槿迟疑开口。
“阿槿想了半天就想到这个法子?”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回答,梁煊好笑。
“殿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开心了要人哄被别人知道,多不好。”谢云槿把梁煊脑袋推了回去。
梁煊见好就收:“被阿槿哄一哄,心情好多了。”
为了弄清梦里未来是如何发生的,梁煊先写了一封信询问另一个自己。
写信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多半得不到答案,
事实也是如此,早上醒来,信纸被毁尸灭迹,什么都没留下。
梁煊开始频繁用香。
香料沾染久了,即使清洗,身上还是会带上味道。
谢云槿对香味敏感,闻到后,问:“殿下最近睡眠不好吗?怎么又用上了香?”
“有一点。”梁煊不愿说出真实原因。
“殿下还是不要太有压力,外面传皇帝再怎么属意二皇子又如何,储君的位置只会是殿下的。”
水患一事后,梁煊将计就计,将三皇子势力连根拔起,二皇子一脉不敢直面其锋芒,暂时蛰伏。
几个月过去,时间冲散了水患之事带来的影响,二皇子又开始活跃起来。
皇帝也一副要大力培养这个皇子的意图。
连着给了他好几桩差事。
二皇子也完成的不错。
除了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在皇帝授意下步入朝廷,将这趟浑水搅的更乱。
谢云槿接触朝政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些事心中有底。
这些事不足以给梁煊带来影响,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了现在的混乱局面。
越混乱,他能做的事越多。
梁煊最苦恼的,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记忆相通是双向的,梁煊逐渐探知另一个自己记忆的同时,那个自己也逐步触碰到他的记忆。
最近几天,梁煊甚至能在清醒的时候,隐隐感知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除了谢云槿,两人在夺权一事上态度高度一致,有另一个自己提供的关于未来的发展,梁煊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轮到关于谢云槿的事上,两人分歧很大。
从记忆里探知到两人关系没有丝毫进展的时候,拥有未来记忆的梁煊没忍住,大肆将人嘲笑一番,还专门写信,说了些与谢云槿甜甜蜜蜜的过往。
梁煊看着信纸最后加大加粗的“没用”二字,气笑了。
毫不留情反嘲回去:你说的甜甜蜜蜜是指违背阿槿意愿强迫他和你在一起吗?你放心好了,等我与阿槿心意相通的那一天,我一定请你喝一杯喜酒!
第 40 章
入冬后, 天气越来越冷,谢云槿往年比较畏寒,许是今年吃药调理的功劳, 不如往年那般畏寒了。
大夫并没有跟他们来京城, 当初太子邀请他,他说,自己志在四方, 不喜京中束缚, 也不喜欢京中规矩, 婉拒了。
继续给谢云槿调理身体一事倒是答应下来。
一开始,谢云槿每十天需要换一次方子, 后来, 半个月换一次,一个月换一次, 两个月换一次,直到现在,大夫因一位病人相邀来到京城。
侯府两位夫人非常感念大夫, 知道大夫过来,说什么也要邀请人上门做客。
大夫推脱不过, 带着弟子小祝来了。
弟子与谢云槿年纪相仿,笑起来十分有感染力。
大夫先让弟子给谢云槿诊脉。
小祝细细为谢云槿把过脉,对两位面露紧张的夫人道:“世子身体已经大安。”
侯夫人松口捏紧的手帕:“真是, 太好了。”
谢云槿的身体,一直是她这个当娘心里的刺。谢云槿小时候,因仆从照顾不当, 生了场大病,落下病根, 身子一直不太好。
老夫人也是擦擦眼角的泪:“太好了。”
谢云槿更关心另一件事:“既然我身体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不喝药了?”
那药真的难喝,没回来前,梁煊天天盯着他喝,本来以为回来后可以逃脱,不知道梁煊怎么跟老夫人和侯夫人说的,两位夫人对谢云槿喝药的事非常看重,谢云槿想悄悄把药倒掉或者偷懒不喝都不行。
“你这孩子。”老夫人怎能不知道孙子不爱喝药,若是可以,她愿意代替谢云槿喝这药。
“可以暂时不喝了。”大夫沉思片刻,道。
“太好了!”谢云槿大喜。
侯府给大夫准备了丰厚谢礼,老夫人想留大夫在府里一段时间,大夫摇头:“我本来就是为了医治一位病人而来,现在人治好了,我也该离开了。”
“大夫真不能留下吗?”侯夫人遗憾。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眼下大夫说谢云槿身体大好了,侯夫人还是不太放心。
“我要先离开,不过可以把我这位弟子留下,他得了我真传,有什么事能顶上。”
“好,大夫您放心,我们会妥善安排好您这位弟子的。”
小祝在侯府住了下来。
他是个随和的性子,与大夫闯南走北多年,知道的趣事特别多,谢云槿与他聊起来,往往会忘记时间。
从对话中,谢云槿知道,小祝是大夫捡回家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过也没关系,把我丢了想来是不想要我,我也不稀罕他们。”小祝咬着脆甜的果子,满不在乎。
“有些父母,有还不如没有。”想到长宁侯,想到皇帝,谢云槿撇撇嘴。
吃完果子,小祝擦擦手:“人间百态,我见过的太多了,有为了子女可以付出一切的,也有自私自利将子女当物品买卖的。”
谢云槿很赞同。
不说其他地方,就说宫里,不少宫女太监都是被父母亲人卖进宫的。
“我之前没见过你,你师父去解决疫情问题的时候,你没跟去吗?”谢云槿对出现在灾地的每一个大夫都有印象,确定里面没有小祝。
“那段时间我刚好捡了个重伤的人回来照顾,走不开。”
“哦哦。”
谢云槿白日忙碌,小祝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家里多了谈得来的人,谢云槿每日回家比往常积极了些。
梁煊知道大夫把弟子寄放在侯府的事,一开始还是他拜托的,本是想留下大夫,大夫不肯,只能退而求其次。
见谢云槿收拾好东西,没有一点留恋准备离开,梁煊心中不太是滋味。
早知道那小子会分走阿槿注意力,就不把人留下了。
“好久没出宫了,阿槿,我们去新开的尚禾轩坐坐吧。”梁煊搁下笔,开口。
尚禾轩是今年新开的一家食肆,里面菜品花样多,很是吸引人。
谢云槿早听说了这家食肆,也打算有时间去吃上一次,只是随着几位皇子入朝,朝中势力混杂,东宫要忙的事务也越来越多,一直没空出时间。
听梁煊提起,谢云槿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换了便服,两人一起出宫。
天色渐晚,谢云槿从马车下来,梁煊拿过一旁的狐狸披风给谢云槿披上:“天凉,小心受寒。”
谢云槿不在意动了动脖子:“我现在已经不怕冷了!”
“看出来了。”梁煊含笑道。
往年一到冬天,谢云槿就开始猫冬,非必要绝不出门,屋里的炭盆也要烧到最旺。
梁煊天生体质好,又是习武之人,不怎么怕冷,每次为了照顾谢云槿感受,东宫的炭火都烧的够足,他在屋里只穿一件单衣就行。
最开始的时候,谢云槿过意不去,让宫人减少炭火,结果太冷被冻病,梁煊发了好大一场火。
那是谢云槿第一次直面梁煊的怒火。
十二三岁的少年已初具太子威严,得知谢云槿受寒原因,脸色沉得吓人。
小云槿跟鹌鹑一样缩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出。
宫人跪了一地。
小云槿艰难扒了扒被子:“殿下,是我让他们少放一点炭盆的,你不要怪他们。”
太子看了眼可怜巴巴望着他的小云槿,到底不忍心,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自己走到床边坐下:“为什么要减少炭盆?”
小云槿嗫嚅了半天,小声道:“我感觉之前的温度对殿下来说太热了。”
他想要太子在屋里也待得舒舒服服。
滚烫的手抓住太子放在被子外的手,摇了摇,小云槿哑着嗓子:“殿下不要生我的生气。”
太子如何会生谢云槿的气?他只气自己,没早点发现,让人冻病了。
见太子不说话,小云槿执着看着他:“殿下……”
“好了,孤不生气,”太子无奈,“你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以后不许再随意减少炭盆了。”
“我知道了。”
额头被弹了一下,头顶传来梁煊的声音:“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云槿从记忆里回神:“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
不知不觉,他和梁煊已经认识这样久了。
他的生命里,早被梁煊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没有深谈,谢云槿抬头看着巍峨建筑,深吸一口气:“是这里吗?”
“是。”
尚禾轩说是食肆,实际是一座综合性酒楼,足足有五层高,算得上京城里数一数二高的建筑。
谢云槿久闻其名,却是头一次来。
尚禾轩开业后,迅速获得京中权贵喜爱,尤其是朝中大大小小官员,皆以在此有贵宾身份为荣。
一路走来,谢云槿不知感叹了多少次。
“难怪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都喜欢这里。”
看这布置,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各种宝物只是装饰品,谢云槿甚至看到了半人高的红珊瑚。
“不知道尚禾轩背后的主人是谁,太财大气粗了些。”
梁煊但笑不语。
这座酒楼,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一手创办的,梁煊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有限时间里汇聚无数能人名士,迅速建立起一处遍布大梁并向四周其他小国辐射的情报网的。
总之,记忆共通后,梁煊知道这里算得上是自己势力,才带谢云槿过来。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另一个自己在这里专门为阿槿准备了包间,梁煊想先那个自己一步带阿槿过来体验一番。
提前确定过包厢里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梁煊才放心把人带来。
特意给谢云槿留的包厢在四楼,打开窗户,可以俯瞰整个京城,视野极好。
说是包厢,实则配备了一应必须功能,床在靠里的位置,用屏风与外面隔开,再往外,是会客、小憩、处理公务、用膳的地方。
面积不算大,空间分配却达到了不浪费每一处。
谢云槿跟着梁煊转了一圈,赞叹不已。
“阿槿喜欢吗?”
谢云槿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这也太用心了,我可算知道朝中官员们为什么喜欢来这了。”
尤其当谢云槿从侍者口中得知这里的贵宾制度后,对尚禾轩幕后的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
达官贵人最讲究什么?
当然是排场。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能显出高人一等的尊贵,花点钱又如何?
可以说,尚禾轩的贵宾制度将达官贵人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
让他们心甘情愿大把往外掏钱。
谢云槿兴致勃勃与梁煊说起自己的发现:“殿下,这位老板是个人才啊,殿下认识他吗?能短时间在京城做大到这个地步,背后应当有靠山,就是不知道是谁。”
“是哪位皇子吗?不,他们应当没怎么大能量,那是丞相?庆国公?”谢云槿一连猜了一串人,唯独没猜是梁煊。
正式成为太子班底之一后,谢云槿对梁煊手下的势力有一定了解,如果梁煊手下有尚禾轩这样的地方,他不应该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阿槿觉得开尚禾轩的老板很厉害?”梁煊万万没想到,带阿槿来这里,会先听到阿槿的一顿夸赞。
夸的还不是自己!
听心上人夸情敌是什么感受?
梁煊切身体会到了。
“是啊,殿下不觉得吗,不论是贵宾制度还是里面的布置,都很有巧思。”
“尚禾轩是孤的。”
就算是另一个自己创办,记在他名下就是他的。
谢云槿:“!!!!”
“殿下也太厉害了吧!”
那双亮晶晶双眸中,满是崇拜。
谢云槿没想到酒楼是梁煊的产业,叭叭叭的。
“殿下有这样的地方怎么不与我说?”
当然是因为我也刚知道不久。
梁煊在心中默默回复。
尚禾轩是另一个自己背着他开的,梁煊一开始也派人查过,幕后之人藏的很深,没查出什么。
知道是另一个自己开的后,梁煊思忖,难怪查不到,灯下黑了。
知道尚禾轩是梁煊产业后,谢云槿夸起来没有后顾之忧,从里到外大夸特夸。
梁煊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偏他不愿谢云槿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只能维持被夸的愉悦表情听谢云槿夸另一个自己。
好气。
梁煊在心中痛殴另一个自己。
“阿槿。”
他快嫉妒疯了。
“嗯?”
“也没那么好。”梁煊鸡蛋里挑骨头,列举一二尚且可以完善的地方。
“已经很好了,”以为梁煊是被夸的不好意思,谢云槿安抚他,“殿下不用妄自菲薄,在我看来,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得上殿下的了……”
谢云槿声音逐渐变小,奇怪,他不是在夸梁煊吗?怎么感觉梁煊越来越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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