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梁煊从床上坐起。
“高丛。”
“老奴在。”高公公小步走进来。
“你说,孤选的衣服,阿槿喜不喜欢。”
高公公回想了一下白天谢云槿的表现,肯定道:“小公子很喜欢。”
“他换上衣服,没有一丝不愿?”梁煊单手抵住下颚。
难不成,阿槿不知晓前世的事?
为了不惊动另一个自己,摸清他多半在夜晚出现的秘密后,这个时空的梁煊不再愿意把阿槿留在东宫过夜。
是防备自己做什么吗?
梁煊嗤笑。
现在他与阿槿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裂痕,他犯什么傻这个时候发疯?
对方不开口,他白天又很少有机会出去,只能另想其法。
好在,东海敬献的布料起了作用。
当然和梦里给阿槿用的不是同一批,只是恰好十分相似罢了。
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每年换季,东宫制新衣,都会给阿槿准备一份,他只需把自己看中哪种布料的消息暗示给衣料局的人,静静等待便可。
当然,为了确保这个时空的自己会选他挑中的,使了怎样的小计谋,就不用说了。
旁敲侧击试探结果和梁煊想的有些差距。
踱步到博古架边,梁煊轻车熟路取出这个时空自己留的消息。
看完,垂眸沉思。
试探出的结果似乎没那么准确。
可以他了解到的阿槿脾气看,如果对方真的知道那些事,在面对那样一件衣服时,不会那般平静,更不至于欢喜。
挥笔写下自己知道的,既然有改变未来的机会,梁煊自然不会放过。
顾家,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谢云槿穿着新衣服回府,正好遇到府中一月一聚的时间。
这个规矩是老侯爷在世时立下的,保留至今,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伺候的下人拿回自己院子,谢云槿带着观棋前往老夫人院子。
得到老夫人好一顿稀罕。
“我们槿哥儿这模样,这气度,半点不比旁人差。”
搂着心肝儿一样的孙子,老夫人夸赞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祖母是喜欢我,看我什么都好,”谢云槿亲昵应道,“娘,你说是不是?”
“在娘眼中,槿哥儿永远是最好的。”侯夫人用帕子捂住嘴,笑。
摸到谢云槿衣服的手感,老夫人道:“这身衣服是你娘给你做的?”
老夫人早年得过这一匹布料,是从东海运来的,产量少,每年优先供给宫中,想得到,需花大价钱。
尤其是最外层的纱,据传是东海鲛人织的鲛纱,夏季穿在身上,能带来凉意,造价昂贵,更为难得,就算是宫中贵人,也极少有用一整片制成外衫的。
侯夫人母家家境富足,想给儿子用这样的布料做身衣服,总有办法。
“这料子可难得。”
“母亲别冤枉我,我哪有这能力,用一大片鲛纱给槿哥儿做外衫,”侯夫人打趣,“若是我真得了这么大片的鲛纱,怎么也该先给母亲您做件裙子。”
“促狭。”老夫人被逗笑,拉着谢云槿的手,声音压低了些,问,“这身衣服,是东宫那边……”
谢云槿大大方方回答:“殿下自己也有一件。”
当了太子伴读后,由于小孩长个子,东宫经常给太子准备衣服的时候,顺带给谢云槿准备一身。
从前的衣服料子虽也极好,却没有这次的难得和贵重。
正说着话,长宁侯到了。
老夫人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余光瞥到紧跟在长宁侯身后的谢云辉,老夫人脸上的笑淡了些。
“今日是家中小宴,怎么把外人带来了?”
自从知道谢云辉肖想世子之位,老夫人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一跌再跌,若不是三房那边先一步与长宁侯联系,她不会让谢云辉住进侯府。
想鸠占鹊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毫不客气的话让谢云辉脸色变了几遍。
长宁侯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也是姓谢的孩子,如今又考取了功名,将来进入朝廷,会是云槿的一大助力。”
谢云辉勉强维持脸上表情:“老夫人放心,侯府的恩情,孙儿不会忘记。”
不想将事情弄得很难看,想着这段时间谢云辉在府中还算安分,老夫人脸色微微缓和。
“入座吧。”
气氛到底不如一开始欢快。
谢云槿才不管谢云辉拘不拘谨,尴不尴尬,一如既往在娘亲和祖母面前逗趣,把两位夫人逗得喜笑颜开。
席间,侯夫人问了几句谢云辉学问的事,谢云辉恭敬答了,端起酒杯站起来:“小时候是我不懂事,肖想不该肖想的,今日是我特意求叔父带我来,与两位赔罪道歉,也为小时候不懂事做的错事给云槿弟弟赔个罪。”
即使膈应谢云辉以前做的事,想到谢云辉考取功名,马上要入朝为官,为了儿子的前途,侯夫人也不愿把人得罪死。
最终这顿晚宴也算宾主尽欢。
谢云槿与长宁侯、谢云辉一同离开。
“云辉学问好,趁在住在府里,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去寻他。”路上,长宁侯开口。
“云槿尽管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谢云槿扯扯嘴:“我一向是个问题学生,你到时候别烦我就是。”
“你我是兄弟,我怎会烦你?”谢云辉想着,长宁侯一直说,谢云槿学识在太学垫底,能问什么难题?
谢云辉倒是很愿意在谢云槿面前显摆一下。
别的拿不出手,现在学问是他最拿得出手的。
他以为,谢云槿问的,会是一些常见的、不难回答的问题,很快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谢云槿当真是不客气,说可以随时来问他问题,第二天傍晚抱着书就来了。
他也确实问的是常见问题,只是他的解题思路太奇怪了,三番两次把谢云辉拐沟里去。
偏对方还一脸无辜望着他:“堂兄也不会吗?”
谢云辉能说不吗?只能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思绪从对方千奇百怪的脑回路里拐出来,再解答。
回回如此。
谢云辉心力交瘁。
给谢云槿讲一个时辰学,比他考一天考试还累。
由衷佩服给谢云槿讲学的夫子。
不愧是汇聚天下人表率的太学,名不虚传。
这一刻,谢云辉对所有教过谢云槿的夫子升起崇高敬意。
终于,挨到结束。
身心俱疲送谢云槿出门,谢云辉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表情。
谢云槿走了两步,回头。
谢云辉紧绷身体,又怎么了?
“堂兄讲的真好,我以后还能继续来找堂兄吗?”
我能说不吗?!
谢云辉非常想回到昨晚,打死那个想显摆的自己。
“……当然可以。”几乎是咬牙回答的。
说完,生怕谢云槿继续问问题,扶着门框后退两步:“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做,就不送你了。”
赶紧走吧,下次千万别来了。
想炫耀的心,被打击得七零八碎。
谢云槿脚步轻快离开,走了好一段路,实在憋不住的观棋“噗嗤”一声笑出来。
“世子,您也太有才了。”
方才好几次,谢云辉都被问得怀疑人生了。
说他们世子故意为难,没有啊,都是正常问题,只是一不注意就会被他们世子带进沟里罢了。
谢云槿轻哼。
连顾太傅都会会被他问得头疼,谢云辉想在他面前显摆,早着呢。
自那天起,谢云槿在府中极少碰到谢云辉。
谢云槿孜孜不倦去“求学”。
几天下来,谢云辉眼下青黑一片,神情萎靡,长宁侯询问了几次,谢云辉自然不好说是因为给谢云槿讲学累的,只好借口刚接触政务不太熟练。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谢云辉摸着自己憔悴的脸,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赶紧离谢云槿远一点。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想法能这么……千奇百怪。
谢云槿找到新乐子,每次看谢云辉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挺有趣。
早上,观棋给谢云槿收拾要带去宫里的物品:“世子,听说那边已经在外面寻新住处了,说是殿试已经结束,一直打扰侯府不好,要搬出去。”
观棋知道,都是借口,如果真怕打扰,一开始就不该住进来。
还是他们世子有办法,兵不刃血,让谢云辉主动缴械投降。
“这就搬走了?”谢云槿有些遗憾,他还没玩够呢。
小时候的“敌人”也没那么可怕嘛。
“世子,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了。”知书从外面走进来。
身穿常服的小夏子带了几箱东西跟在她身后。
“小公子,殿下这几日有事,派奴来跟您说一声,太学那边您可以不用去。”
谢云槿愣了一下:“殿下有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今日临时决定的,这些是殿下给您送的赔罪礼。”
“他又没做什么错事,给我送什么赔罪礼?”谢云槿有些担心,“殿下没事吧?”
梁煊带人秘密前往护国寺,他要解决身体里的隐患。
让梁煊真正动杀心的,是昨晚。
半夜醒来,他半倚在床头,手中拿着阿槿衣服,衣服皱巴巴,濡湿一片……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梁煊怒不可遏。
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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