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布鲁斯·韦恩更换女伴的速度, 由他来解决掉魔女确实是合理的安排。
……整个猫头鹰法庭说不定都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尽管心中还存在着种种疑虑，大家还是给布鲁斯腾出一个位置——韦恩家族确实很像是个魔术师家系，尤其是从他喜欢收养孩子这个细节上来看，就更像是魔术师在为自己的事业挑选后继者。
对方也理所当然地在那个椅子上坐下来, 态度坦荡得就好像他已经稳坐这把交椅许多年一样。
和他所预料的一样, 哥谭的许多信息都得到回档, 比如坍塌的建筑物和一些本该死去的人, 但也有些东西留下的痕迹无法得到掩盖——作为第一法的残留物, 琥珀金在这一次事件当中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从猫头鹰法庭当中大部分人的视角来看, 就是“一觉醒来之后库存被骤然清空”, 多年以来的积蓄彻底归零。
“简直像是刚从五月花号下来一样了。”
有人难免发出抱怨：“积累多年的人脉也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恰巧出现在会议现场，且完美地解答了大家的所有疑惑, 根据他的说法, 这一切的损失都来源于魔女不请自来的侵略行为，而他们在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之后，终于将对方彻底击杀。
“想要重新获取新的琥珀金，又需要很多年。”
又有人低声说道：“——罢了，虚数空间当中还存了一些，暂时拿出来应急维持利爪的日常消耗……等到新的替代物能够自给自足, 至多不过十几年的时间。”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现在获取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新面罩，佩戴在脸上之后能够遮蔽视线，让他得以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扫射在别人身上。
不出他所料, 这些人果然还有后备方案。
能够在哥谭盘踞这么多年, 猫头鹰法庭的势力早就已经渗透进了各行各业，不止市政厅, 布鲁斯甚至怀疑他们在警察局和□□当中都各有自己的势力卧底。
“如果有需要的话。”
他用格外真诚的语气说道：“韦恩集团也愿意提供一些帮助——你们知道的，我所想要的东西还和过去一样。”
“……”
其实大家在记忆被刷新之后根本不知道他的诉求是什么，但众人所追求的无外乎是超乎人群的特权、力量或是停留在世上的时间，而这些东西依赖第一法的碎片都能够给予，或许是为了不丢面子，在场众人也都微微颔首，接纳了他的加入。
会议的几个议程结束之后，大家转入自由交流阶段。布鲁斯·韦恩毫无疑问成为了话题和试探的中央——毕竟是他是在场众人当中印象最为神秘的那一个，由于魔女临死之前的反扑和诅咒，他们几乎失去了对于这个人的印象。
但大喇喇地直接打听显然有失风度，话题还需要从细节之处入手，于是有人开始注意到他套在左手上的戒指。
“劳驾，这个是……”
“魔术礼装。”
布鲁斯不经意地用右手调整了一下戒指的位置，声音平稳地开口：“用于对抗诅咒，稳固灵魂——我的魔术回路在这次圣杯战争当中受到了伤害，而我的第一个养子是个普通人，对于魔术师的世界一无所知……这也是为什么我迫切地需要新一位继承人。”
“噢……天，那可真让人遗憾。”
布鲁斯收养杰森·托德的事情虽然没有在媒体当中大肆宣传，但能坐在这里的人都各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这件事算不上什么需要被特意隐瞒的秘密。
直到散会，他都一直保持着一位魔术师家主所该有的风度，元哗地化解了连番而来的试探不说，就连一些细节都得以反复印证，让大家不得不惊叹，韦恩家果然是历史悠久的魔术师名门，“竟然现在还能在家里用得上传统的炼金魔偶”，而且不是用来防卫，而是奢侈地用这些精致的造物来清洁卫生。
这是只有精通对大源的利用才能轻易作出的手笔。
众人撤退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的人规规矩矩从地铁线路当中鱼贯而出；有人能够直接将自己的私家车一路开到地下，无论多么狭窄的通道都能正常通行；还有人干脆直接划开了眼前的空气，从近似于虚数空间之类的通道消失在众人眼前。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不紧不慢地跟在搭乘地铁的那群人身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推测，这应该是身份地位不算很高的人才选择的通行方式，证据就是，那位坐在长条桌最上首的鲍里斯先生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而是面色阴郁底消失在了洞窟的深处。
他应该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布鲁斯想，但碍于不知道他手中究竟握了多少底牌（也不清楚他本人的实力如何），没有在议会现场就问出太过尖锐的话题。
他所准备的资料没有问题，口供也对得很全面，证据足够确凿，从魔术师的理论上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表现得就像是那种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家族继承人，然而值得被怀疑的地方在于……这一切太“完美”了。
恰巧在猫头鹰法庭陷入怀疑的时刻，恰巧在琥珀金都消失，灵脉环境发生变动的时候，一个足够说服所有人的答案突然出现，一下子解答了全部的疑问——这个过程太刻意，也太有雕琢痕迹了。
但那又如何呢？布鲁斯波动了一下自己腕表上的指针，覆盖在上面的魔术礼装能够让自己的存在感大幅度降低，他坠在了队伍的最末尾，目光瞄准了一位脸色不佳神态惶惶的先生。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一把掩住对方的口鼻，将其拖出了人群，又用仿佛能够徒手牵住猛兽的力量将他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车里。
“……”
等到汽车开出几公里远，那位可怜人才瑟瑟发抖地被自己开脱。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语速极快，额角沁出汗水，像是在面对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不论是世界如何恢复了原样，还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
布鲁斯缓缓开口：“你还记得一点。”
他用手按住自己的喉咙，调整了一下发音，让自己的嗓音变得和诺克斯更加接近。
埃利奥特家的小儿子在圣杯战争当中惨死，考虑到詹姆斯·戈登和迪克并没有失去自己在圣杯战争当中的记忆，布鲁斯猜想，猫头鹰法庭当中应该也有类似的角色——他们亲眼见证了巴巴托斯的降临，整个哥谭的覆灭，无法迎来的黎明，随后又在极大的震撼当中见证了整个城市的复原。
在这种人眼里，哥谭如今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答案很简单。
——他会觉得，整个城市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掌控当中。
布鲁斯在回头之前，动作迅速地朝眼睛里塞了两个金色的美瞳。他在当蝙蝠侠的时候就很擅长变装，从座椅后排几乎看不到上身的动作幅度。
随后，他扭过头，双手没离开方向盘，一边向前踩油门，一边用诺克斯的声音轻轻笑出了声。
“我很高兴，先生，因为你足够听话，没有在会议现场就公开我的身份。”
布鲁斯说：“不然的话，我猜那时候一定会发生一些大家都很不愿意见到的糟糕场面。”
这位可怜的先生瞳孔顿时骤缩，看得出来他被吓得够呛。
“你，呃，你是——”
“有些时候，拥有一个合适的人类身份确实会更方便。”
布鲁斯的脸上露出餍足的笑容，精湛的演技和表情管理让他看上去愉悦又诡异：“您难道不觉得吗？”
完蛋了，他想。
恐惧的情绪在车厢当中弥散开来。
布鲁斯动作很轻微的耸动了一下鼻子，看上去就像是幻想种在啜饮人类激烈的情绪。他和诺克斯相处的时间足够久，观察又相当仔细，以他精湛的演技，能够很轻松地表演出对方的动作细节。
也就是说，他现在看上去表现得简直比魔女还要更像魔女。
“要撞上了……停车，停车！”
他在对方几乎要惨叫出声的时候狠狠踩下了刹车，让自己那辆外表格外低调但实则改装过的豪车稳当地扎在了桥墩之前。这位可怜人的精神几乎要陷入崩溃边缘，布鲁斯从车前坐上转身，用右手狠狠掐住了对方的下颌。
“这是我的城市。”
他居高临下地向对方宣布：“你们偷偷窃取的那些东西，第一法的碎片，那原本就不是人类该涉足的神秘，所以我收回了它们——但如今看来，还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心有不甘。”
“我不是有意的！”
他欣赏着对方崩溃大哭，眼泪几乎争先恐后地从眼眶当中拥挤出来：“我从来没想过要占领这座城市！只不过我从出生开始就是家族的魔术师，鲍里斯先生命令我们——”
“嘘，不用那么迫切。你想说的我当然都知道。”
他露出了然的笑容，眼睛亲切地弯起来，就像是“布鲁斯·韦恩”无数次面对电视采访时的模样一样：“你不必担心那一位——哥谭如今会有新的主人，但权力的交替不需要太多鲜血作为点缀，我不太喜欢这些……所以我在想，是否能有一些更为轻松和平的办法，比如委托一些亲切的好心人来为我做事。”
他能杀死埃利奥特家的小儿子，又让对方在圣杯战争结束以后重新以离奇的形式复活；巴巴托斯的封印被突破，在这种邪神降临地球的情况下，竟然也能将这座城市以原本的形态复原……倘若一个普通人类见证了这一切，或许会将其单纯地归结为‘神迹’，但正因为他是魔术师，那些比普通人额外多出来的知识才令他陷入了恐惧的深渊。
他是哥谭的魔女。
虽然披着布鲁斯·韦恩的外皮，但毫无疑问，在自己眼前的这一位是比邪神还要更为危险的生物。
对方微微探过身子，仿佛人类一样的吐息擦过他的耳畔。
“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还会抽空去找别人谈话……要知道，我并不特别在意到底是哪个人类愿意帮我的忙，机会难得，小先生。”
布鲁斯用轻快的语气说道：“衷心希望您能够尽快做出明智的决定。”
那人的胸腔急剧起伏着，布鲁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里面的恐惧告诉他，自己成功了。
哎……要是阿卡姆的那些精神病也这么好糊弄就好了。
第132章 132
杰森·托德惊愕地在视频录像当中围观了全程。
他装得也太像了——杰森猛然回头, 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布鲁斯：他看上去甚至比埃尔梅罗二世还要更像是个实力叵测的高深魔术师。
“我现在几乎要开始怀疑，你是否真的不会施法了。”
他说：“——而且你一个人不是就已经搞定这一切了吗？还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如果你以后也打算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布鲁斯缓缓开口：“那么——你会成为韦恩家族的下一代魔术师。”
当然，从实际情况而言，他和“韦恩家族”既没什么关系又是初代魔术师, 但现在这群人对于这个消息笃定不移, 不如干脆就将这个误会坐实。
恐惧可以控制住他们一段时间, 但不会是永远。魔术师的家系会像是这片土地的历史一样绵长, 布鲁斯必须要确定, 在自己失去了对他们以恐惧为缰绳的管制以后, 还能有别的方法能让这些人安分守己地活着。
就目前情况而言, 杰森·托德可以算作一个备用方案。
即便是传说当中的英雄, 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失去对于这片土地的统治力，布鲁斯很确信，这座会议长条桌上的成员再换一两代人, 巴巴托斯曾经投影降临所带来的威慑感就会烟消云散。
人类就是这样, 生命短暂又永远不知教训。
之后，他又将录下的音频资料提交给芭芭拉，并且拟了一份怀疑对象，委托对方进行声纹的比对——这是一份需要兼具了细心和耐心的工作，正巧适合技术水平精湛的芭芭拉。
“这是一项长期委托，今后还会有别的音频资料发过来。”
布鲁斯对着对讲机说道, 随后又犹豫片刻：“……你是否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对方成为蝙蝠女孩有他自己的推动在，如今芭芭拉半边身子永久瘫痪，虽然从未向其他人提及过, 但布鲁斯认为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责任。
“当然不, 而且我能做到的事情比你想象得要更多。”
芭芭拉回答：“因为要聆听人的声音，而非神的声音——以人类的身躯来重新定义的神谕（Oracle）, 没错吧？”
“……”
几秒钟之后，布鲁斯：“你都还记得？”
“你是指圣杯战争，还是突然出现的那个怪物？”
芭芭拉回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都记得。”
这场圣杯战争虽然没有给她带来重新站立的奇迹，但也并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
当天夜里，布鲁斯在哥谭的蝙蝠灯下见到了——他自己。
那是一个看上去更为年轻的布鲁斯·韦恩，身上还没有作为蝙蝠侠行动所留下的伤口，表情也轻松肆意，像他在白天扮演的那个人。
由于这种切换最近过于频繁，布鲁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他如今是在梦境当中。
这还是诺克斯第一次以人类的相貌来和他见面。
“晚上好。”
他率先打招呼：“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这里感觉还挺奇怪的。”
“我倒觉得还蛮合适的。”
对方看了他一眼：“今天你不是演得还很开心？”
其实倒也没那么开心。
布鲁斯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投降一般耸耸肩。
“好吧，确实有一点——尤其是一想到那些给哥谭带来了如此灾难的家伙们，其实也并不特别厉害。”
他们（至少其中的大部分）终究是人类，拥有人类的恐惧和劣根性，而给犯罪分子带来恐惧几乎是蝙蝠侠这么多年来最擅长做的事，除了模仿诺克斯语气的那部分以外，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本色出演。
他们肩并着肩坐在建筑物的顶端——如果有人能够有幸闯进这个梦境当中，并且恰好从远处看过来的话，就能看到两个蝙蝠侠正在愉快聊天的惊人OOC场面。
“魔女在作出选择之后，其实已经很难再退回原本的状态，是吗？”
布鲁斯突然问道。
这段时间里，他见缝插针体调查过几个现存在世界上的魔女——最典型的就是那位植物科（尤米娜）的君主，对方作为煤之魔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四百年以上的时间，其活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甚至或许更早。
还有更多魔女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自然和时间之间，从人类的传说故事当中淡出视线。
“你又知道了什么？”
诺克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在想——我或许还能有机会决定这个故事的结局。”
依靠现有的技术手段，其实很难构筑出能够完全承载诺克斯的容器——技术精湛的人偶师或许能够做到，但一个会破损的身体对如今的他而言仍旧是不便的外物。他的视野和感知已经无限向远处扩张，奔流在灵脉当中的魔力成为了自身的一部分，这座城市的地下脉络成为了他新的血管。
就像是今天，布鲁斯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一直注视着自己，但——诺克斯的反应证明了他确实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像是在那个时刻，在闭塞的地铁车厢当中，他也亲临自己的身边一样。
「……邪神。」
他从那个猫头鹰法庭成员的眼中明晃晃的看到了这个描述。
传说当中，许多神在步入新时代之后，也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了自然现象的一部分。魔女本身和妖精类似，是星球自然诞生的触梢，而现在他的意识逐渐向远处扩张，仿佛自海中诞生的生命重新拥抱大海。
他很清楚自己在被怎样的生物所偏爱，也更清楚自己选择和爱上的究竟是什么。
遥远的时代里，血斧王埃里克用血腥的故事和无数恐怖传说构筑了自己在英灵座上的身份，而或许，未来的他自己能够有更好的办法。
“其实日常出行的话，用临时投影出来的身躯就足够了。”
见他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诺克斯主动开始了讨价还价：“只不过在外界的活动时间有限——就像上次见面时的那只猫一样，你可以理解为某种游戏NPC，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刷新在固定地点。”
他会出现在哥谭灵脉最为丰沛的地区，而恰好，其中之一就是布鲁斯自己的家。
“至于别的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
“可以。”
布鲁斯说。
“但我还没说我打算干什么？”
诺克斯质疑道——人类可没有读心术或者情绪感知的能力。
但对方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想说什么一样。
“我知道。”
他说：“我同意——就像之前一样。”
诺克斯看上去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即便这个表情动作也在使用他自己的脸，让场面看上去显得过于诡异。
不久之后，新的慈善学校正式落成开始运营。
通常来说，建筑物在完成室内装修之后，需要静置半年以上的时间等待甲醛消散，符合标准以后才能投入使用，但韦恩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此次据说是采用了某种更为环保的新技术，在缩短工期的同时也让一切进度大大加快。
聘请了专业的检测机构进行背书以后，阿尔弗雷德不得不代替布鲁斯在镜头前表示，这一切都源自于商业机密，属于韦恩集团暂时不愿意对外公开的专利技术，如有需要的话请连接下属的市场部门——他们这边不会作出更详细的解释，但欢迎记者们随时来到这所学校做甲醛检测。
“他们当然不会发现这是魔术。”
杰森·托德打了个呵欠，他在上学之前就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学校打工：“物质转化的魔术，将有毒气体转变成对人体不产生伤害的氮气。”
一个即将被大部分人遗忘的事实是。
作为古恩太太时代所流传下来的“遗物”，这片土地的四边还埋着诺克斯曾经切下来的手指。
虽然他本人已经几乎消失在了物质世界里，但“以手掌握住这片土地”的魔术效果仍旧没有消散，如今杰森自己也已经是魔术师，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稍加改动，就能在这所学校当中也构建出相对简单的魔术。
他不出意外的在校园当中见到了自己的那几个朋友——布鲁斯遵守了和他的约定，不仅支付学费还允许他们住校，且愿意为其中一些身体不够健康的孩子提供长期治疗。
而杰森在这段时间里显然要承受更多，他现在除了是布鲁斯·韦恩对外公开且具有法律意义的养子以外，还同时兼任了韦恩家族的魔术继承人（伪），哥谭灵脉的未来守护者，第二任罗宾，魔女店铺的接管者……以及货真价实的学生。
最后这点同样重要，毕竟他这么多年来都没这么认真上过课，想要追赶学业进度需要耗费相当多的精力。
有生以来第一次，杰森希望自己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或者最好存在什么神奇的药剂可以让他把睡眠从自己的一天当中优化掉。
“……看来这个家中能理解您的人又多一个。”
阿尔弗雷德看了一眼布鲁斯，意有所指：“我该感谢塔兰特先生留下来的入睡药剂还有剩余。”
当天晚上，布鲁斯试图询问诺克斯能不能在梦境当中给杰森上课，将作为魔术师、普通学生或者罗宾的学习任务之一转移到梦境当中，只能让他每天节省出四到六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诺克斯变成的黑猫脸上露出了生动的、属于人类的，“不赞同的目光”。
布鲁斯甚至从这种视线当中感觉到了熟悉。
“只有缺德又没品位的堪比翁才会干出让人在梦境当中都不得休息，一刻不停学习的事。”
诺克斯断然拒绝：“一个合格的梦就是要让人尽可能地放松。”
布鲁斯：“……”
他很少听到对方说出这么有攻击性的话，但既然诺克斯如此坚持，布鲁斯也觉得没必要连睡眠的时间都利用得这么充分——虽然已经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接触了足够多的神秘，但他仍旧希望杰森能够向着普通人类的成长方向稍微偏移一点。
“对了。”
他转移话题：“我今天向媒体提起了有关你的事。”
“……所以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魔女了？”
诺克斯问：“人类世界里不是不允许对普通人提及太多神秘吗？”
“……不是说这个。”
布鲁斯掩饰般咳嗽一声，梦境当中的身躯来自于他本人的潜意识，有时候成年有时候年轻，还有些时候穿着蝙蝠侠的全副武装，而他现在的手指上并没戴着戒指。
“我是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打算用自己的哪一个身份来登记结婚？”
第133章 133
……结婚。
说实话, 在这之前，诺克斯根本没考虑过这个。
幻想种当中，也存在着相对稳定的夫妻关系——比方说妖精王奥伯龙和妻子缇坦妮雅。
至于魔女爱上人类的范例，则上可以追溯到希腊神话当中的鹰之魔女喀耳刻与奥德修斯——然而即便喀耳刻单方面的情感足够炽热, 这份感情却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作为全新登场的魔女研究专家, 布鲁斯当然也看过这个故事, 平心而论, 他觉得奥德修斯但凡是个正常人, 都不可能在见证了自己大部分船员都被变成猪以后还对喀耳刻不报以警惕——更何况, 他为了妻子佩涅洛佩所献上的心意从未动摇。
喀耳刻的爱情以失败告终, 魔女贡希尔达的婚姻和爱情建立在尸山血海上；现代一些的案例中, 则都是些令人扫兴的结局——魔女变成了人类，这个过程或成功或失败，有的被恋人抛弃精神崩溃, 还有的自我换代, 只留下了传承同等魔力特性的下一代。
导致诺克斯一度觉得，婚礼这种场合根他们实在无缘，最好的选择就是像星黛瑞拉的教母一样找个无人关注的角落，啜饮别人爱情所散发出来的芬芳。
“……其实我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个。”
他很诚实地说：“婚礼对以前的我来说也是一款自助餐厅。”
布鲁斯：“……”
确实很容易想象。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走完了婚前的大部分流程，诺克斯拥有对方所赠予的戒指，积蓄的感情也已经足够深厚, 唯一的长辈也就是阿尔弗雷德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剩余的家庭成员里，杰森和迪克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召唤阵快要完成了。”
布鲁斯说：“我可以帮你做个人类的假身份。”
猫脸上露出属于人类的惊愕。
好吧, 人类婚姻, 这确实是他不曾想过的东西，但——黑猫抖动了一下耳朵：他总觉得自己从其中嗅到了些许阴谋的味道。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不包含恶意, 传递而来的情绪又足够真挚纯粹，至于在人类社会当中的定义如何，那并不很重要。
于是这件事就被敲定了下来。
成功在娱乐杂志当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没错，不会公开办婚礼，也没有请记者和摄影公司的打算……”
布鲁斯在镜头前看上去就像是任何一个羞赧的、陷入了爱情当中的青年一样，让在电视前围观的詹姆斯·戈登无数次感叹，如果他这位朋友有意进军演艺圈，一定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成为影帝。
“你们其实已经拍到过合影了。”
他笑了一下，语气当中带着狡黠：“——就是广为流传的那一张。”
他很确信，那张照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定会广为流传，并且在猫头鹰法庭当中被反复研究，这足够让那群早该被扫进地狱里的家伙们坐立不安一阵了。
*
得益于这段时间里相对稳定的睡眠，捕梦网当中终于收集到了还算充足的灵魂碎片。除了布鲁斯以外，杰森·托德也收到了一些，虽然本人不打算在梦境里授课，但诺克斯偶尔会在梦里和他见面，指点一些有关于店铺经营方面的信息——比方说如何使用他那片留下来的透明织物。
“他把你重新召唤出来以后，继续由你来开店不就好了？”
杰森觉得有些奇怪。
魔女的寿命远比人类漫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的生物和自己有本质上的不同，尤米娜的君主活了四百多岁，不出意外的话，他总觉得诺克斯能一直活到人类登陆火星。
因此将店铺交给他的经营实在没必要。
但诺克斯的回答确定他格外惊愕。
“捕梦网和召唤式所收集来的灵魂碎片，就像是在海岸边的沙滩上堆砌出了沙砾做成的城堡一样，尽管和原本的城堡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只要精力足够长的时间，被一次又一次的潮水和海浪所拍击，最终仍旧会变回普通的沙滩。”
他看着杰森·托德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后脸色愈发沉重，忍不住补充道：“——但放心吧，这个过程不会很快，以你们的时间观念，我还足够和你们相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杰森·托德的神色稍缓，随后又意识道：“但你原本明明——”
“嘘，我们的观念和人类不太一样。”
诺克斯笑了一下。
魔女的多个结局当中，其中一种是“归于过去”。时间不过是丈量生命的一种尺度，更何况，灵魂归于灵脉，化作自然的一部分是这世界上许多幻想种共同的选择。
“这不会很坏。”
诺克斯说：“对我们而言，这是可以被接受的结局。”
杰森·托德无法理解。
他的年龄才堪堪摸到两位数，想象不到对于能活几百岁（甚至有可能无限向前延伸）的生物而。言，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到底有多富裕——或许就像是布鲁斯拥有了太多的美钞一样，这让他显得并不太在意日常的开销。
“布鲁斯知道这件事吗？”
他问道。
“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
诺克斯则给予了含混且绕口的回答，“毕竟我只是能够读取人类的情绪，却不能直接抓出他们的思考内容——那是作弊行为。”
而且，他想。
不管对方是否知情，不管他是否打算为此而做出别的行动，这件事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包裹着精美包装，亟待自己在未来拆开的礼物。
人类的灵魂像是枝头的果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腐烂，但有些人却像是陈年装瓶的美酒，因生命向前而日益馥郁。
毫无疑问，对方是后者。
诺克斯的召唤式被定在了一个普通的下午。
考虑到诺克斯（Nox）这个名字与黑夜的关联，大家一开始都打算将这个召唤仪式定在午夜——就像是英灵召唤时，想要让召唤式发挥出最好的效果，选择契合的时间和地点格外重要。
地点当然就是韦恩老宅的客厅，布鲁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用填充进魔力的宝石粉末构筑出召唤阵，就是为了弥补他本人没有魔术回路的不足。灵脉的储备也绝无纰漏，这里是整个哥谭灵脉魔力最为丰沛的几个地区之一，一定能够提供状态绝佳的大源。
至于召唤者——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也算是这座城市当中的夜行者，此前诺克斯还在以模拟形态活动的时候，他们见面的时机有一大半是在夜里。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挑个深夜的好日子召唤时，阿尔弗雷德却突然建议，希望能够挑选在下午进行。
“……为什么？”
由于最近一直在恶补与魔术师有关的信息，杰森·托德的思路一下子跳转过黄道宫、星座、时间与运势，紧接着又开始联想哥谭在地球上的位置以及几种常见的大源仪式时间。
布鲁斯也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阿尔弗雷德的耐心应该不至于忍不了多等的这几个小时。
“我只是觉得。”
老管家沉吟片刻，看着那片已经被宝石和诸多仪式材料装饰得格外壮观的地面，缓缓开口：“下午召唤的话，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赶得上今天的晚饭。”
考虑到诺克斯对于传统英国菜不那么热衷（实际上人类的饮食本身对他而言都并非必要），他今天准备了意大利风味的蔬菜炖鱼，相信对方能够喜欢。
而且今天天气不错，是哥谭难得晴朗的日子，庭院当中的独角兽和南瓜马车前段时间刚刚被结束了旅游的克劳利和亚茨拉菲尔带走，腾出了空间之后正好让阿尔弗雷德重新修剪了一下院子里的植物，现在整个院中一片整齐的欣欣向荣。
“正好可以种点新的花。”
阿尔弗雷德说：“下午的时候视野比较好，塔兰特先生应该能给出不错的建议。”
布鲁斯点头，竟然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魔女大部分都与植物和森林这个意象相连接，他记得诺克斯还有一片苗圃，只不过后来被克劳利回收，应该也有喜欢照顾植物的兴趣爱好。韦恩名下还有一片基本上没怎么动过的树林，如果诺克斯以后愿意的话，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偏好进行改动。
于是就因为这种理由，大家毫不犹豫地将召唤师的时间改成了当天下午。
这一次没有复杂的仪式，也没有繁琐冗长的咒语。布鲁斯站在准确的位置上，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大拇指。
血液浸染宝石堆砌而成的碎屑，随后房间当中逐渐漾起淡淡的星光。
“……恭喜你找到正确答案的一部分。”
诺克斯说，他仍旧保持着第一次与大家见面时的模样，甚至就连着装都没怎么发生变化，在如今这个季节里已经显得有些单薄了。
魔女先生漂浮在半空，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比方说卖个关子，又比方说回答“剩下的一部分究竟是什么”，但还没等到开口，他就被拖进了一个早有准备的拥抱。
“……”
人类的温度传递过来，比温度更快的是情绪。诺克斯轻轻抖动了一下鼻子，觉得几乎整个客厅里都被足够强烈的情绪所填满。
王子的亲吻让白雪公主逃离了死亡的诅咒，莴苣姑娘的泪水让爱人的双眼重新复明。
这是最后的答案，布鲁斯想。
足够强烈的情感，能够抵抗“归于大地”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知性消亡。
第134章 134
“所以你其实没办法随便离开这栋建筑物？”
短暂的重逢寒暄之后, 杰森开始关注对方状况的改变。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续航很差的用电设备。”
诺克斯说：“拔掉电源的话很快就会没电自动关机。”
大概由于和现代魔术科的魔术师们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诺克斯对于人类科技的理解相当充分。
“但如果不能经常出门的话，生活未免也太无聊了……”
虽说如今这个时代物流发达，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得到, 但杰森猜想对方应该是喜欢时常外出的类型——不然当魔女的那段时间里也不会让他来看店。
“噢, 那个没关系的。”
诺克斯说：“也不一定非要做出身体来才行。”
杰森：“……”
他很怀疑地看着对方：难道为了去便利店买零食还要用上灵魂物质化这种级别的魔术……
没想到诺克斯和布鲁斯互相对视, 一秒之后, 后者微微点头。
杰森：“……”
总感觉这两个人背着他进行了某些心电感应, 但他没有证据。
在不大范围公开且不打算举办通常意义上的婚礼的前提下, 布鲁斯只是很简短地将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发给了自己数量有限的朋友, 并成功收到来自詹姆斯·戈登的一长串问号。
说实话, 他对于布鲁斯的感情并非一无所知，在此前圣杯战争期间，他就隐约有了预感。
只没想到, 在身体和灵魂都已经彻底被击碎, 整个哥谭因为第一反而恢复原状的如今，布鲁斯竟然还能有办法把对方从哥谭的灵脉当中拽出来，费尽心思结婚。
……有种就算是死透了都要从地狱里拖出来的古怪感受，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却又由衷地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而另一边，超人的祝福就很直白了——他自己本身就是外星人, 对于人类和非人类在一起这种事接受程度良好，魔女本身就是星球诞生出的末梢，和地球人的距离比他还要更近一些呢。
他为此特地又跑了一趟哥谭（反正只需要几秒钟）, 结果一进门就被“定”在了原地, 手脚突然变得无比沉重，纵使拥有超级力量也无法再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这是……”
他在力量上向来无人能敌,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易地踏进陷阱——这里是布鲁斯的家，因此他倒不显得有多慌张，只是饶有兴趣地体会着这些全新的防御手段。
“克拉克·肯特，是我的朋友。”
布鲁斯从楼上走下来：“你可以把他加进白名单里。”
“……布鲁斯？！”
超人顿时露出有些夸张的表情：“难道我之前一直都不在那个受欢迎的名单里吗？”
随后，他看到眼前的空气当中逐渐勾勒出人影。属于超人的视力足够从近地轨道一直穿越云层看到地表，在动态视力的捕捉上更是媲美于性能最优秀的超高速摄像机，但即便拥有如此多的氪星人的天赋，克拉克仍旧没有看清楚对方究竟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
“精神干扰。”
布鲁斯说：“这儿原本就有许多物理层面的防御，所以我最近委托他们增加了一些神秘学层面上的，看来它们运作得还不错。”
显然，即便是氪星人，仍旧会被这种精神类魔术影响——他在心里默默更新着有关于魔术师的资料。
克拉克湛蓝色的眼睛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青年，对方留着很柔软的黑发，整个身子套在珊瑚绒睡衣里，表情看上去轻松又无害。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将几乎要从世界上脱落的哥谭彻底拉了回来。
“恭喜你们。”
他说：“顺便——能支持一下我的工作让我拍张照片吗？”
“不行。”
布鲁斯十分无情地拒绝了他——“诺克斯的设定就是不太爱出现在社交场合接受采访。”
设定，克拉克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那是什么意思？”
诺克斯本人其实不在乎这些——人类指向他的情绪只要足够纯粹就都可以照单全收，但考虑到布鲁斯后续的计划，给媒体留下适当但不那么准确的印象也很重要。
“……你连自己的结婚都能安排进计划里？”
克拉克大为震撼——而且通常来说，这种事事都要和工作扯上关系的人在婚姻当中一般都不会特别受欢迎……他的目光转向诺克斯，对方已经刷地一下缩回了影子里，变成一只在屋中踱着步子的黑猫。
“省电模式。”
猫张开嘴，向他解释道：“干什么都很方便。”
克拉克：“……”
他就知道自己在布鲁斯这里永远都能感受到惊吓。
“虽然没办法让你在这里拍照，但我确实可以给你一些访谈资料。”
布鲁斯掏出了厚厚一叠文件，放在了超人手上：“不需要修改就能直接发表，够你对付工作很长时间了。”
“报社里的新闻肯定需要审稿和修订……”
不得不提醒布鲁斯一些打工人才需要知道的常识，克拉克推了推眼镜，认真打量这份新闻稿件——有关于蝙蝠侠的身份考证。
蝙蝠侠本人就站在他面前，报告当中似是而非的内容显然都是假的，他伸手指向其中的一段，：“有证据表明，蝙蝠侠的身份显然与现代已经逐渐式微的神秘学有关……你是希望我帮你往错误的方向引导你的身份？”
“也可以这么说。”
布鲁斯微微含首：“但不用做得太明显——我的时间还很长。”
*
表侧世界里，娱乐小报只是八卦了一下布鲁斯的感情生活，而猫头鹰法庭当中则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布鲁斯明明白白地对着记者们表示，他们早就已经拍到过两人的合影。
“……我们被骗了！”
立刻就有人反应了过来：“难不成那天我们所见到的是——”
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位置的都是魔术师家系当中的佼佼者，很快阴谋论就泛滥开来。考虑到哥谭如今被彻底改变的灵脉，消失一空的第一法遗存，布鲁斯那天对他们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十分糟糕的结局，那就是，这座城市早就已经变成了对方的掌中之物。
“……那天和我们见面的真是韦恩吗？”
大家越想越觉得恐惧。
“不知道……但是那份邀请函确实是真的，他已经完成了自己加入法庭的考验，根据一开始定下的誓约，他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我们的一员！”
有人出言讽刺道：“就像是将一个装满了病毒的u盘连进了电脑里！”
“但是他通过了检测，非人类身份的幻想种根本不可能进得来——”
又有人忍不住争辩道：“誓约不可能违背，他已经彻底杀死对方了，为什么魔女的影响却还在继续！”
“有没有可能——那个魔女的魔术造诣其实远超于我们，因此不论是修改哥谭的灵脉还是篡改那份誓约，对他而言都非常简单？”
“……”
这听起来就像是个恐怖故事了。
“下一次集会的时候，我恐怕不会参会。”
之后是退堂鼓：“鲍里斯干的好事，我不能把我的家族也牵扯进来。”
“目前我们还没有确定韦恩是否真的已经被污染……”
“那利爪怎么办？琥珀金的数量严重不足，我们该用什么来保护自己？”
“实在是荒谬！他甚至还没有真的对我们做什么，你们就恐慌成这个样子……”
“说得对！……魔女会散布恐惧与厄难，看来果然是真的。”
恐惧，还有猜疑。
就像是《哈梅林的吹笛人》一样，许多童话故事起源于包含着恐惧的流言。哥谭的大部分普通人对魔女没有概念，而这些猫头鹰法庭的成员们则是一个新故事最好的载体——他们的恐惧和抵抗本身，都会被清晰地镌刻在量子记录固定带上。
而恐惧和猜忌本身，会成为构建传说的养料。
同一时间，黑猫盘在布鲁斯的脖子上，从背后看上去就像是他突然套了个有动物皮草的毛领。
“……你真的要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吗？”
“我感觉到一些指向我的情绪。”
诺克斯说：“你之前做了些什么？”
“是计划的一部分。”
布鲁斯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你再过一段时间会知道的。”
从前只有诺克斯在当谜语人，如今布鲁斯表现得不遑多让，恨不得让人按住额头像是点对点互传一般将思考内容全部都读取出来。
“一段时间”是指多久以后？诺克斯追问。
“一个新故事诞生之后。”
布鲁斯看着他回答道：“对你来说不算太久。”
和猫头鹰法庭类似的怀疑出现在哥谭的诸多反派们中间。
蝙蝠侠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大家都有着类似的感受。
通常情况下，他们被蝙蝠侠逮到往往免不了挨一顿打，在拳拳到肉的殴打之后被五花大绑地送到哥谭警署，这是许多反派们反复被关进阿卡姆疯人院或者黑门监狱的经历，其中甚至有人会为“自己被蝙蝠侠打过几次”而感到骄傲，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被认可个人实力和影响力的勋章。
然而现在，情况似乎略有不同。
格斗技巧方面的战斗力提升暂且不说，有人惊恐地表示他向蝙蝠侠开枪射出的子弹被精准地停在了半空当中——以前则会扎扎实实地打在那身具有防弹功能的智能战衣上。
“……一定是换人了！”
有一部分人绞尽脑汁思索之后得出了结论：“那壳子里面装着的不是蝙蝠侠！有人伪装了他的身份！”
但更多的人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那就是蝙蝠侠。”
斜对面病房当中的人说道：“不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给我的感觉都像是蝙蝠侠……当然，拳头打在脸上的感觉也一样。”
说最后半句的时候他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但很快就因为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处而痛得嘶嘶出声。
“那就是蝙蝠侠。”
又有人说：“只不过他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什么变化？”
大家纷纷讨论了起来。
蝙蝠侠不需要钩枪也能在夜空当中低空滑翔，落地的时候轻飘飘的，甚至没有发出声响。
他最近一次被记者拍的照片是在加油站的爆炸案件当中，有犯罪分子引燃了加油站的油库，掀起的火光足够将所有闯入其中的活人全部都烧得面目全非，但蝙蝠侠不仅成功冲进了火场，甚至还将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们一个一个救了出来。
虽然在记者赶来之前蝙蝠侠就成功撤退，但大家仍旧从获救者语无伦次的感激当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不像是通常意义上的人类能够做到的事。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灭火器的痕迹，他也没有使用什么化学灭火的手段，根据一位工作人员的回忆，似乎只是大踏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自己周围的空气就倏地降温，清澈新鲜的冷空气灌进肺里，让他原本已经模糊不清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回笼。
“或许只是因为我产生了幻觉……”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但就像是个奇迹一样。”
他的手臂和两条腿都高度烧伤，在高温环境下的过度暴露让证词变得不那么可信——根据当事人本人的说法，他甚至可能有一段时间是意识不清的昏迷状态。
蝙蝠侠变得更像是这座城市当中的都市传说。
他会出现在各种危险的场所——火灾、毒气、炸弹排除，警察难以侦破的悬疑案件，黑丿帮秘密的集会现场……毫无疑问，蝙蝠侠变得比过去还要更加难缠。
原本那只是个正体不明的都市传说，但如今，大部分哥谭人都无法在忽视这个存在感日益变强的身影。
蝙蝠灯下，詹姆斯·戈登有些感慨地看着自己的老友。
“说实话，之前我一直在怀疑这种做法是否会有危险……但现在，我总感觉你有一天会让他替你上班。”
戈登忍不住道。
他的本意是在开玩笑，但布鲁斯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反正他的那些近似于当吉祥物的工作换谁来都一样。
“……你真打算让他替你啊？”
戈登惊讶道。
“要他愿意才可以。”
蝙蝠侠扯了扯自己的披风，斗篷像是有生命一样从背后滑落下来，最后变成另一位黑发青年的身影。
“这可真是……”
虽然看过许多遍，但詹姆斯·戈登仍旧觉得惊奇。
其实即便不依赖神秘学，布鲁斯也可以完全胜任蝙蝠侠的工作——他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是这么做的，但现在，他却会刻意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比方说“蝙蝠侠其实是从哥谭这片土地中滋生出来的怪物。”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戈登问：“你觉得那些黑丿帮成员会因此而更害怕吗？”
恐惧能够带来秩序，但这种秩序终究是有限的。
布鲁斯摇头。
“这能带来故事。”
血斧王埃里克因为生前的残暴而被镌刻在了历史当中，布鲁斯猜想，只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引导有关于蝙蝠侠的群体想象，就能够将他自己与这片土地更为深刻地绑定。
……就像是巴巴托斯曾经对他所做的一样。
“你不会是想——”
詹姆斯·戈登看他的眼光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蝙蝠侠点头。
等他作为人类的生命抵达尽头，多半会在量子记录固定带当中留下痕迹。
根据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都市传说和地区间传播的逸闻不足以成为英灵，却可以升格成更下位的概念——幻灵，以类似的形式存在。
幻灵的状态不够稳定，灵基反而更方便和土地的守护者、灵脉的具象化、或者其余近似传说的幻灵融合，以组合灵基的形式成为正式的英灵。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临分别的时候，布鲁斯看着那位从英国而来的君主，突然问道。
“或许是因为……不，我曾经短暂地考虑过这个办法，毕竟哪怕是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过能够亲自抵达「座上」，和那位王再度见面。”
埃尔梅罗二是自嘲般轻轻笑了一声：“但这个方法对我来说不合适——和您不一样，我不是那种能够在历史上轻易留下名字的人。”
布鲁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其实短暂地体验过英灵版本自己和诺克斯的组合灵基，两者的契合度良好，仿佛他们天然地就该不分彼此。
这种猜想也让人心中泛起隐秘的愉悦。
“非常感谢您提供的建议。”
他说：“我会去试试看的。”
第135章 135
这么做当然不全是为了爱情。
根据布鲁斯的规划, 在遥远的未来里，如果哪一天人们面临着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还可以把他从灵脉或者英灵座里薅出来，作为最后的保险手段使用——他和超人之类的超级英雄无法逃离寿命的桎梏, 而世界的危机却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不断发生。
于是他打算给未来的哥谭留下一个保险栓。
人类的故事不断向前, 或许有一天他们终究能不再需要向着过去寻求答案, 但不论他们怎么选择, 就像是如今的圣杯战争会向遥远时代的英雄求索一样, 他也愿意让自己成为未来哥谭的一个求救方向。
爱情之外的那部分计划他没有告知诺克斯以外的人, 毕竟这在大家的眼里未免有点太极端了。
包括阿尔弗雷德——如果得知他打算在哥谭永无止境跨越时间尺度地上工, 这位老管家估计会觉得难以接受。
“你可能会后悔的。”
诺克斯说。他坐在楼梯扶手上, 两条腿从膝盖以下的地方就呈现出半透明状，直至消失：“——这可不是什么轻松差事。”
即便生前是只为了拯救他人而行动的圣徒，在和抑止力签下契约之后都有可能会因为过劳而后悔, 布鲁斯即便精神再怎么超过标准值, 也很难不在漫长的时间当中动摇。
“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帮我的。”
布鲁斯声音平静。
贡希尔达自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只要指向的情感足够真挚，他们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忠诚又坚定的助力。
“也对。”
诺克斯轻轻笑了一下：“——我会帮你的。”
他所偏爱的，确实是比所有人都顽强坚固的灵魂。
*
在蝙蝠侠和罗宾都双双得到大幅度加强的情况下，哥谭的治安水平一度得到了显著提高。
毕竟魔术很容易控制对人的伤害程度，某种意义上比枪好用——杰森如今甚至学会了一边比划出Gandr的动作一边吹手指, 幻想自己是个大名鼎鼎的西部牛仔，一枪放倒一个敌人。
他和迪克不同，从一开始就以半个魔术师的身份成为了罗宾, 神秘学方面直接接受魔女和时钟塔君主的教育, 格斗技巧方面则传承布鲁斯——在没有超能力加成的情况下，他的格斗技术几乎已经抵达了人类所能习得的极限。
因此, 他觉得自己的罗宾生涯十分顺利。
只不过是按照布鲁斯的要求夜巡，见到有人在抢劫就赶走劫匪，帮派枪战时就公平地给每个人都揍上几拳，要是恰巧被他碰上走私毒丿品之类的大案子，则被允许使用魔术给这些人“吃点苦头”。
不管怎么说，魔术师对于普通人的优势超过了儿童对战成年人的劣势，因此杰森在罗宾工作的初期称得上是如鱼得水——能够理由充分地惩治那些他原本就极厌恶的人，并且还是出于正义的名义，这几乎是一个孩子做梦都想干的事。
他没想过那么快遭遇滑铁卢。
“——噢，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小丑夸张地弯起嘴角。
为了逮住今天这个机会，从阿卡姆疯人院越狱的小丑拉扯了一大群无辜路人来垫背。尽管阿卡姆影响灵魂的神秘学要素已经被清除一空，生活在这里的精神病患者们却不会因此而迅速痊愈，一个令人遗憾的现实是，大部分人灵魂上的破损都很难像是肢体损伤一般，能够伴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复原。
“就像是截肢一样。”
诺克斯对此的解释是：“人类肉丿体伤害的恢复也有限度，轻伤可以逐渐康复，但断掉的手臂和双腿没办法像是壁虎尾巴一样重新长出来。”
身体尚且如此，灵魂则更加精密又脆弱，布鲁斯也只能时时刻刻监管着这所疯人院，以防在现任院长精神失常、新任尚未摸清脾性的情况下出意外。
然而即便报以了十足的警惕，小丑仍旧逮到机会在游乐场当中布设了大量的陷阱。
“真有意思，他又找了一个新的小朋友。”
小丑看着罗宾，笑嘻嘻地开口：“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我总觉得我曾经见过你，你身上带着那种不太讨人喜欢的气息，这可真让人遗憾。”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列车上，那时候的小丑并没有和杰森进行直接的博弈，况且他现在全身穿着罗宾的装备，身高又增长了一些，嗓音动作都有变化，和当时的个人形象已经显出差别。
所以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砰。”
小丑用手指比做枪口，冲着杰森比划着开了一枪——这也是他最近惯常使用的动作，Gandr的激发需要激活手臂上的魔术回路，并且用手指进行校准。
杰森也在同一时间抬起手，两个人的手指尖针锋相对，可由他手中发出的魔力流束却偏了一些，擦着小丑的位置打在了地上。
杰森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倒下，一枚子弹从背后发出，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心脏。
一个明显中了小丑毒气的中年男人从被俘虏的受害者群体当中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那种精神错乱的癫狂笑容。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刚刚出膛的枪，为了防止他在关键时刻无法准确地射击，这把手枪干脆直接用绷带狠狠绑在了他的手臂上，好几根手指角度不正常地扭曲，唯一能动的那一根正扣在扳机的位置。
他裂开嘴角，发出粗鲁的、赫赫的笑声。
小丑向前走了几步，同样也露出夸张的笑脸。
“哎……我也不希望这一切进展得这么快，要是完全依照我的喜好，在那一枪之前，肯定还要一起和你愉快地玩些小游戏。”
杰森艰难地挣动了一下手指，视野变得逐渐暗淡，他几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在伴随着血液一起汩汩流淌远去。
所以这是由于自己的失误吗？他陷入了茫然的情绪当中——肾上腺素所带来的效果还尚未从身体当中褪去，因此痛觉虽然鲜明但并不尖锐，一点点缓慢地从胸腔扩散到四肢各处。
“他现在变得没有过去有意思了。”
小丑十分遗憾地说：“瞧瞧这些人都是怎么描述他的？从噩梦当中走出来的审判者？守护骑士？真是可笑……我几乎都要吐了！沉浸在这种毫无价值的身份上，他却忽略了最关键的——我们的游戏！”
小丑因为自己所说出来的内容而显得恼火。
“他变了！而我们都知道这是由于什么！”
小丑说：“你也一样！小朋友，你不应该牵扯进我们的故事里……”
意识正在逐渐模糊，小丑的声音也像是加了混响一样变得模糊不清。隐约之间，杰森·托德看见布鲁斯从远处奔跑过来的身影——他们为了拯救分散在城市两端的人而战时兵分两路，即便加上诺克斯的魔术，想要同时兼顾城市的南北两端对于他而言也太过勉强了。
杰森听见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
“…………”
*
“作为应急处置的手段，我把整个心脏存放在虚数空间里了。”
杰森闭着眼睛听见诺克斯的声音：“用魔力来驱动血液流动，并且及时更新身体各个组织位置的氧气，就能够暂时起到替代心脏的作用。”
……原来魔女的能力用来应急，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的手指尖先是抽搐了一下，随后痛觉迅速弥散到全身各处。用魔力来驱动血液的副作用就是全身的普遍神经痛，诺克斯看了他一眼，干脆伸手按向他的太阳穴——这下可好，脖子以下位置的神经传递直接被切断，高位截瘫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再感受到身体的痛楚。
心脏的修复还需要一些更加精密的材料，好在人没了心脏也不是不能活——现代魔术科的前任君主哈特雷斯就是最好的例子。诺克斯刷刷写下几条用于订购材料的采购单，由巧克力制作的知更鸟们衔着飞向窗外，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别担心，这个对我来说不是太难的事。”
诺克斯对着站在身旁的人说——杰森现在除了眼球以外其他地方都很难移动，尽可能将视线朝着旁边扫，看见了布鲁斯紧绷着的下颌线。
这是他作为罗宾活动时受过最重的伤，实际上如果不是虚数魔术尽可能快地做出了预处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诺克斯在自己的身上留下过示警和危机触发的生命维持魔术），之前的枪伤足够让他原地死亡好几次。
——大口径的子弹，据说开枪的那个人本身手臂都因为强烈的反作用力而骨折。因为冲击而破碎的骨骼碎屑甚至扎进了他的肺部，肉眼能看到的各种地方都在流血。
杰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小丑呢？”
他问：“——小丑怎么样了？”
被重新关进了阿卡姆，这个回答是诺克斯说的——他透过布鲁斯的眼睛见证了这场后续，和他们曾经的无数次夜巡有着相近的结局。
杰森抿了抿嘴唇。
他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他们曾经无数次执行过类似的任务，但——有些情绪仍旧像是火焰一样在熊熊燃烧。
另一个方法——更简单且更直接的方法，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几乎要被说服了——被布鲁斯那些环环相扣的道理与规矩，以及他们迄今为止所取得的成果，但……
他知道自己的这些情绪一定在第一时间内就被感知到了。
虽然已经失去了固定的形体，诺克斯仍旧还是魔女，这种强烈的情绪对于他而言一定会像是黑夜当中的灯火一样醒目。
但对方的脸上却表情平静，像是个伫立在噪音来源边的聋子一样。
他自始至终都什么也没说。
第136章 136
从脖子以下全部瘫痪康复到可以拄着拐杖艰难移动, 杰森只用了两天时间。
“对身体的修改”也是诺克斯所擅长的魔术范围之一，尽管人类的身份对于这种魔术的适应性不高，杰森还是尽可能从对方那里学来了些应急和用于恢复身体的技巧，以便用来应付各种形式的战斗。
魔术师应当将自保的反应刻入本能当中, 这些平日里从未懈怠过的训练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即便他的心脏仍旧处于存放在虚数空间当中的时停状态下。
当天晚上, 诺克斯一边沉默地用刀叉切割着自己面前的小蛋糕, 一边突然开口：“你要不要去英国留学？”
杰森动作一顿：“……为什么？”
诺克斯本人的魔术水平就足够精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又特地要提起这件事——他的魔术特性和目前身为罗宾的职责都和哥谭息息相关, 更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根本没有离开的理由。
“如果是那位埃尔梅罗二世先生的要求, 那我……”
“不是他的意见。”
诺克斯说：“是——”
“我这么建议你。”
布鲁斯接上他的话。
杰森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逐渐开始认为自己不再是个孩子——而这就意味着, 他会和布鲁斯的意见产生冲突。
如果直接将小丑或者哥谭的诸多反派逐一解决掉，无论是用枪械还是诅咒。又或者别的什么有效手段，只要能彻底送他们下地狱就行——这样来过几轮以后, 他敢保证整个城市一定会比过去和平许多。
这样的念头他虽然没有主动说过, 但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大部分人类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尽管杰森自己也很清楚这种做法不那么正确，但他确实会在时常工作当中觉得，如果直接将这些隐患解决掉，他们所在的环境一定会变得更好。
如果有坏人存在，那就解决掉坏人；如果真的有人几次三番都无法被拯救, 那么将他们杀死至少会避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杰森隐约觉得，这应该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他更不愿意容忍自己“停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就因为——”
少年顿时拔高了音量,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建议背后的理由, 难以置信般开口：“就因为我那么想了——我甚至都没有说出来，就因为我的想法跟你不一致, 就要把我因为这种理由赶到英国去？”
当然不是这样。
布鲁斯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是他综合考量的结果。
但似乎，高超的谈判技巧从来不是他所擅长的。
对方的沉默听起来就像是默认，杰森一下子变得恼火了起来。布鲁斯似乎总有他的道理，但对方无数绸缪布局都指向了遥远的未来，无论那些手段究竟会带来多么好的效果，无论他对这座城市做出了多少贡献和牺牲，这都无法迅速解决当下的问题——而他自己，作为切实在这座城市当中诞生长大的人，想要的是“立刻马上就弄死那群混蛋”。
或许花费漫长的时间，这座城市终究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但——
杰森咬牙切齿地想，但在这个过程当中，人们所受到的伤害和感知到的痛苦却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就像是芭芭拉的双腿，他感受着自己胸腔当中空荡荡的那一部分，魔力的驱动取代了心脏的跳动，他的血液自始至终以一种稳定又平缓的形式流经四肢百骸，如果想要剧烈运动的话，它可以通过主动魔力调节的形式来改变自己血流速度和呼吸的频率。
但似乎终究，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把心脏放进虚数空间里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
诺克斯在这个时候说：“我也建议你去一趟时钟塔——那边的魔术师应该会有更擅长应付人类的手段，你受到的是致命伤，我所做的事情只是把你受伤时心脏的状态固定了下来，但想要彻底痊愈，还需要你自己来寻找办法。”
“……就因为这些理由？”
杰森看着他，年轻人生动的情绪简直像是新鲜切开的辣椒一样充满了存在感：“而不是因为我变得不那么好用，因为我和你们的意见不一致——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在你眼里大部分人类的意见都无关紧要，布鲁斯无论想怎么做你都会帮他。”
“够了。”
这一次布鲁斯终于打断了他：“你不该这么和他说话。”
这一次的争吵让他很难不联想起上一次——迪克当年也是这样，在激烈的对峙当中摔门而去。
杰森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言语当中的攻击性，他看了一眼诺克斯，又有些紧张地沉默着，而对方依旧四平八稳地方嘴里塞蛋糕，就仿佛这些紧张的氛围和情绪都不存在。
“看一看也好。”
他说：“你会产生‘现在的做法不正确’，并且试图去探索真正你所想要的答案——这是人类有别于大部分幻想种的、最为珍贵的部分，毕竟时刻变化的灵魂才是你们这种生物宝贵的特性。”
和别的人类魔术师相处一段时间，或许更方便他来理解魔术师的“Grand order”——代际间传递并且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伟大理想。
认定一个方向就绝不放松，诺克斯倒是对此并无意外，人类魔术师们多半如此，他在埃尔梅罗二世的教室里已经见过了太多类似的情景。
“正好韦伯刚刚出完了一场去日本的长差。”
他说：“这段相对比较空闲的时间正好方便他多带一个学生。”
*
第二位罗宾踏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布鲁斯开车从机场离开，后座的位置一直空空荡荡，在他行驶过跨海大桥之后，却突然有漆黑的影子从车厢四面八方的角落当中蔓延出来，像是潮水般缓缓聚拢成人形，从后方向前亲切地拢住他脖子。
“年轻时环游世界求学的旅途对你而言非常重要。”
诺克斯就连声音也像是层层叠叠堆砌而来的海浪：“他现在不过是和你一样，踏上了一场相似的旅途。”
时间会磨砺人类的灵魂，有人因这个过程而摧折成齑粉，也有人变得愈发锋锐，一往无前。
据传，如今的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在当年参与过圣杯战争之后，也曾经进行过一场环游世界之旅。他追随着亚历山大大帝伊斯坎达尔的脚步从希腊、马其顿一直到尼罗河流域，又在对方最终病逝的巴比伦停留过一段时间，回到时钟塔之后就仿佛变了一番模样，接管恩师肯尼斯曾经留下的教室，并在接下来的时光当中拉扯出了一只足以撼动整个时钟塔的、令人无法轻视的势力。
除了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梅尔文·菲因兹等人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探知到那场旅途的细节，但众人都猜测，圣杯战争本身和为了追寻伊斯坎达尔王所开始的这场旅程对于塑造埃尔梅罗二世的人格同等重要。
他被改变，整个人几乎在这个过程当中被重塑。
“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
诺克斯说：“你自己也经历过差不多的过程。”
布鲁斯没有回答，但情绪的变化让诺克斯确定他确实赞同自己的说法。人类情感在魔女的眼里几乎无所遁形，很少有人能够接受这种近乎没有秘密的亲密关系，而他们这些年来在情感上的联系却日益稳固。
时间带了一些变化，但又似乎有更多无法在这个过程中被撼动的东西。黑影流淌在车厢之内，外界看过去的话，就像是这辆原本就足够奢侈的豪车经历过二次改装，加装了一层外界无法窥见内部的单向玻璃。
大部分人对于布鲁斯·韦恩从未向外正式公开过的“另一半”都各有推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用这个理由推辞掉了不少来自社交层面的邀约。有人注意到他开始习惯穿搭一些以星星为意象的袖扣或者胸针，而对于“这是否受到了某些人的影响”持着微笑和默认的态度。
时至今日，媒体人能够获得的仍旧只是当年晚宴现场的那一张照片，浮想联翩的猜测和推断会持续在这段时光当中刻下印记，留下他们所需要的辙痕。
某日，深夜。
在杰森也已经离开哥谭前往英国之后，蝙蝠侠的工作变得更加繁重起来，如果不是为了防止留下一些更为复杂多变的群体印象，他说不定会愿意用诺克斯的巧克力鸟使魔来对哥谭进行监视。
他站在滴水兽投下的阴影当中，突然，诺克斯在脑海当中开口：“有人在看着我们。”
蝙蝠侠时常会引起注视，但那些通常情况下并无太多意义的视线诺克斯不会主动提醒。
“是谁？”
布鲁斯问：“普通人——或者魔术师？”
“普通人。”
脑海当中的声音回答道，语气颇有些意外：“没有恶意，但也缺乏普遍意义上那种距离遥远的敬畏……倾向于是好奇和欣赏的情绪。”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哥谭当中同样也存在不那么惧怕蝙蝠侠的普通人，甚至有些时候，布鲁斯知道有在背地里崇拜他的粉丝群体存在，只不过出于种种理由，他并未对这种群体发表过什么评价或意见。
“在你作为布鲁斯韦恩而非蝙蝠侠活动的时候，我也感受过类似的视线，来自于同一个人。”
诺克斯又说，这种提醒让布鲁斯深深皱起了眉毛：“——同样不包含恶意，但我猜想你的身份被某个人发现了。”
如果是魔术师从布鲁斯的身份联想到蝙蝠侠近日的变化，虽然概率极低，但他认为存在可能。而那个明面上的社交身份……说实话，花花公子韦恩先生已经在私下里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他对于蝙蝠侠不感兴趣，两个身份被切割得很开，除了诺克斯之外几乎没有交联。
所以这会是那位不曾谋面的神秘人将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的突破口吗？似乎又不尽然……布鲁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诺克斯——对方在他踏进家门口的瞬间就从影子的状态恢复成人形，和阿尔弗雷德打过招呼后又一秒钟切换成居家睡衣，十分自然地去从冰箱里翻汽泡水喝。
“你是不是已经有猜测了？”
布鲁斯看了他几秒钟，突然问。
“有一点——但我猜测，用不了多久时间，答案就会主动在你面前选择公开。”
诺克斯笑了一下，注视着布鲁斯的眼睛，没有否认对方的推断。
“那就是全新的故事了。”
第137章 137
英国, 伦敦。
这里是全世界魔术师所向往的学术核心，来自全球各处的学生汇聚于时钟塔求学，仿佛涓涓细流汇入湖泊。
魔术协会不止一处，所以他们不会傲慢地称呼自己为大海。
杰森·托德拽着拉杆箱, 手中捏着一张纸片, 那上面有手抄的地址——魔术师的据点自然不会在谷歌地图当中轻易被搜索到, 因此他不得不在陌生的城市当中辗转寻路。
好在时间还很多, 他有机会在这里慢慢搜索。
“现代魔术科”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在时钟塔当中广泛得到忽略的学科, 魔术师们大多数都推崇从遥远时代遗留至今的神秘, 而对于拥抱当代技术并无多少热衷。变化来自埃尔梅罗二世继承了自己恩师教师的时候, 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培养出数位水平极高的年轻人, 如今已经继续起了传闻当中足够撼动时钟塔的力量。
杰森·托德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直以来都以网络授课为渠道的不记名弟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哥谭和布列颠的灵脉有所区别，根据诺克斯的说法, 他的一部分魔术会在这片土地上得到削弱, 而另一部分有所增强，不论如何，能够和同年龄段的顶尖魔术师互相交流的机会难能可贵，希望他能够珍惜这段留学时光。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年轻的魔术师有些别扭地避开了对方揉搓自己头发的动作，他如今也被染成了黑白发参半的发型，当事人称之为是对北欧时代知名英雄齐格鲁德的模仿。
他原本一直在哥谭的学校里按部就班地读书, 为了这个紧急插播进来的留学规划甚至还办理了提前毕业，好在其本人的学习成绩也已经达到了毕业标准，只是整个过程难免显得有些匆忙。
这几年的杰森·托德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除了学业和身为魔术师的工作以外还同时保持着罗宾高强度的夜巡执勤, 不断和众多反派进行搏斗的经历锤炼出了他的格斗技巧，如今他在神秘学上的造诣暂时不可知, 揍人方面是绝对的一流。
忽然，目光一闪，他手中纸片上的地址就突然消失了，变成一个夸张的笑脸。
「干涉开始！」
( Game start)
上面说道：“能不能成功追踪到我们呢？”
“……”
或许这就是自己新同学的挑战，杰森皱起眉头，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穿过自己的人群。
英国和哥谭不同，根据魔术师的保密规则，不能够在这里施展大规模的魔术。
而且与哥谭灵脉息息相关的那部分魔术在这边肯定会用得不顺手，主场优势变成了客场，这对他而言同样也是一种考验。
树叶飒动，行人如织。
胸口有着红色绒毛的小鸟蹲在树梢头，歪了歪眼睛打量地面以后，又重新振翅而去。
“弗拉特，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斯芬·古拉雪特露出有些动摇的表情：“明明说是要让我们准备对于新人的欢迎会，在第一个流程上就刁难别人……被教授知道的话会大发脾气的吧。”
“怎么会呢！”
弗拉特·艾斯卡尔德看上去神高采烈，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小恶作剧有什么问题：“反正又不会产生什么身体上的创伤——那可是从遥远土地上继承神秘而来的魔术师，大家都说哥谭是被诅咒过的地方，那可是诅咒哎！”
他大声叫嚷着：“都已经生活在那种水深火热的场所了，我们这点程度肯定没问题的！”
杰森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却发现自己一直没有脱离眼前的这片街区。水果店里摆放的商品排列顺序没有发生变化，太阳的高度却发生了偏移，也就是说自己所处的时间还在不断向前推移——只有他本人被困在了这里，而生活在这片地区的普通人并没有受到魔术影响。
传说当中，会有一些擅长恶作剧的鬼怪施展类似的手段，让过路人永远都无法逃离，试图将对方困死在一小段循环路径当中——便于鬼怪在其中回收恐惧或者汲取对方的魔力，在亚洲普遍流传的志怪故事当中，称呼这种现象为“鬼打墙”。
但现在是白天，显然不是鬼怪会作乱的时段，应该是用某种魔术模拟了类似的现象。
就像是有人给他出了一道数学题一样，杰森·托德的脸上并无慌乱，而是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用魔力暴力将这种环境破除……这肯定是行不通的，一来会引发第一原则执行局的瞩目，其二，如果对手是经验丰富老练的魔术师，一定会针对这种暴力突防的手段报以警惕。
将自己也伪装成普通人之一呢？
心念一动，杰森·托德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魔术回路，停止一切魔力运作，又将这条路走了一遍，遗憾发现自己再度出现在了原地。
看来这个解法行不通。
紧接着他又开始尝试削减自身的存在感，依靠着在影子当中通行的手法试图避开干扰，这一次让他成功摸到了魔术范围的边界，却也没能顺利脱身。
“哈哈，还算厉害！”
弗拉特·艾斯卡尔德笑了一下：“在影子当中穿梭，这算是一种魔女擅长的魔术吗？”
“据说那一位确实曾经受到过魔女的教导——差不多该收手了吧？”
斯芬·古拉学他忍不住提醒他：“太过分的话到时候会被教授罚写论文，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帮你。”
“没关系！让我再试一试……”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弗拉特猛然回头，就看见有个前额染着白发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站在自己背后。
“……”
和他本人相对偏瘦的体型相比，对方看上去壮硕得简直像是那种美式校园霸凌现场的主人公，一拳能把人随便打出脑震荡。
这人是每天一刻不停地泡在健身房里并且把蛋白粉当饭吃吗……在这一刻，弗拉特·艾斯卡尔德和斯芬·古拉雪特的心里都同时涌上了类似的疑惑。
就连格蕾见到杰森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上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个没什么第二性征的孩子，面容当中有着还没进入青春期的一团稚气，就算言谈行动里有着哥谭底层环境养育出的、特有的狡黠机敏，看上去也不会像是现在这么……
格蕾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搜索了一下合适的描述——和自家仿佛能在大学校园里无缝衔接当个学者的师父相比，如今的杰森·托德看上去简直像是橄榄球队当中的主力队员。
杰森同样也有些惊讶。
时间会在大多数人类的身上公平地留下刻痕，即便年轻的时候曾在英国情报部门就职，拥有着履历惊人的过去，阿尔弗雷德的脸上也还是比最初认识的时候多了些皱纹。
然而眼前的格蕾却仍旧和自己最初见到时的模样保持着一致，仿佛时间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冻结一样，就连身高和体型都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教授这些年一直以来，都在为了让我的时间重新流动而不断四处奔走……”
对方的脸上露出了有些羞赧的表情：“说是现在已经有了些思路，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
等到那位君主赶到的时候，斯芬和弗拉特已经互相争吵过两轮。埃尔梅罗教室这些年来已经送走了好几轮学生，其中大部分在魔术上颇有造诣，这对双壁也在其列——其实斯芬已经达到了毕业标准，成功在时钟塔取得了典位的位阶，但他时常还愿意留在这里，做些类似于“帮忙去车站接人”的小事。
等大家汇合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弗拉特的脸上还显出些不服气——他的魔术特性是从零开始构筑基盘，通常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在极短时间之内就脱离他的干涉。
“你刚刚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弗拉特其实很想把手搭到对方的肩膀上，但考虑到对方的体型，他改为在杰森的肩膀上拍了拍。
“唔，是一些和灵魂有关的魔术。”
杰森没有将详细原理讲出来，只是粗略提了一点：“你在进行这种魔术干涉的时候情绪很强烈，而这会在整个基盘当中带来微弱的变动——只要能够成功捕捉住那个，就可以顺势找到这个魔术的突破点。”
更关键的是，弗拉特本人的情绪很外放，而且对他没有恶意。
听到当事人如此解释，大家都拖长语调“啊”了一声。
……看上去是个粗枝大叶的家伙，没想到竟然在使用如此敏锐纤细的魔术探知能力。
埃尔梅罗教室奇人汇聚，多得是家庭环境各异的学生，相比而言，他有个在外风评还算正常的养父（很奇怪的是，就连时钟塔的大部分魔术师也认为对方一定是同行，看来埃尔梅罗二世有替他们保守秘密），同时接受过一位魔女的教育，在这里甚至“幸福得很寻常”。
“你难道不觉得他的想法不对吗？”
杰森忍不住对雷曼说，他有理由怀疑，是由于雷曼家族的宝石魔眼生意做到了美国，为了保住这个销售市场，大家才不觉得他和布鲁斯之间的矛盾是什么大问题。
“那又怎么样呢？”
伊薇特·雷曼耸了耸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单只眼罩：“别说断绝父子关系，在这间教室里，想把孩子杀死而未成的父母都有好几个——喏，比如之前和你联机打过游戏的考列斯，以及你刚一抵达英国就见过的弗拉特。”
杰森：“……”
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收住自己脸上惊愕的表情。
这两人的性格都很不错，一个跳脱一个沉稳，极擅长调节氛围，和他没过多久就变得熟稔——杰森从未想过他们拥有这种过去。
“不过既然来到这里。”
雷曼笑眯眯地做了总结：“就姑且先抛下过去，享受能够追随教授的这段时间吧。”
不知是谁又从远处探头，接了一句。
“欢迎来到埃尔梅罗教室。”
第138章 138
即便是在怪人云集的时钟塔, 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们也是其中格外突出的群体。
因此，每次有新学生的加入都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想要将自家后辈塞进这里的魔术师名门人数不知凡几，能够长时间接受那位君主的远程指导，本身就是一种来自高位者的肯定。
“被魔女养大的孩子。”
大家通常会如此评价。
时钟塔当中和他出身近似的还有一位, 是个拥有狭长眼睛梳着整齐背头的家伙。最初听说的时候, 杰森对于对方颇有些好奇——篡改生命、养育植物、制作药草……这些确实都是魔女所擅长的东西, 对方应该接受过和他类似的指导。
“是在植物科（尤米娜）吗？”
他好奇地打探道：“我听说和魔女相关联的魔术师大多数都会选择这个学部？”
“不是, 那家伙性格太烂所以没处可去, 没谁愿意接纳他——后来被天体科的阿尼姆斯菲亚接纳, 但大部分人还是打算和他保持距离。”
露维亚说道,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嫌弃：“你最好也不要和他打太多交道……那是个恶劣的混蛋, 杀了许多魔术师。”
杰森不知所谓地答应了一声，哥谭大奸大恶的人实在太多，他对这种程度的犯罪分子几乎都已经要免疫了。
第一次和对方见面是个没课的下午, 杰森照惯例去商业街采购生活物资——传统英国菜就连阿尔弗雷德都有点不愿意吃——结果在道路拐角处突然被人拦停, 在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反击的时候，却被另一双手生生截住。
“哎呀，和想象当中的一样有活力。”
对方有着狭长的、明显异于人类的耳朵，看上去就像是童话故事当中的妖精。
贝利尔·迦特，在时钟塔当中被称之为“狼男”的人，魔女的孩子。
杰森一直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 他自己也同样在某种意义上得到过诺克斯的养育，但对方却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生物一般，用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将他从头扫视到脚：“我还以为是什么情况——原来也不过就是个人类嘛。”
“……什么意思？”
杰森警惕地问：“我确实是养子, 这不是什么难以开口的秘密。”
两人沉默几秒, 贝利尔语气古怪地问：“所以你家的情况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谁？”
“当然是诺克斯。”
“……他当然活着，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那看来, 你是你家里最小的孩子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
杰森直觉觉得，对方会说出一些很糟糕的话。
贝利尔和他不同，相较于纯粹的人类，他的状态更像是某种被混杂在一起的异物。
“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问道，顺势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强化魔术、影子魔术和一系列被千锤百炼的格斗技巧几乎要在一瞬间被唤醒，他用不太友善的语气瞪着眼前的人：“我是最小的那一个，跟他是否活着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贝利尔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表情轻松地笑了笑：“魔女选择和人类在一起之后就会逐渐堕为人类，失去自己身为神秘生物的大部分特性，并且在繁衍出新的子代——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生下孩子之后彻底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在魔术师的世界里，堕为人类本身就是一个会被所有人厌弃憎恶的选项。”
拥有着妖精尖耳的男人缓缓开口，露出森然又充满恶意的笑容：“他还活着——但你的下一个兄弟或姊妹出生的时刻，应该就是他的死期了。”
“你是说——”
“而且最好如此，不然的话，所面临的可是会逼着残酷可怜更多的结局。”
他说：“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遗憾了。”
*
在确认他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以后，贝利尔·迦特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施施然离开了。
但杰森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平静——如今的他早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很清楚对方所说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贝利尔是在向他撒谎，那么这一切很好求证，植物科的君主就是煤之魔女，这种生物特性在时钟塔当中应该不是秘密。现代魔术科和这些遥远的神秘相距太远，杰森在时钟塔的图书馆里泡了一个星期，最终脸色铁青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确认了一个事实——对方所说的都是真的。
不止魔女，大部分妖精也没有父母与孩子的概念，他们从自然当中诞生，个体的死亡意味着重新换代，诞生出相貌声音都完全一致，记忆与经历却得到重置的另一个自己。现存于世的魔女当中，除了最为出名的那位君主之外，还有一位长期居于日本，在现代社会当中过着近乎于隐居的生活。
“年龄不大——我是指，以人类的标准年龄不大。”
听说他想要打探和现存魔女有关的情报，以间谍和情报收集人员自诩的伊薇特·雷曼在收了一笔好处费之后迅速提供了他想要的信息：如今那位新更替的魔女拥有一个和当地人类风格类似的名字，隐蔽得像是一滴水藏进了大海。
就连长相也变得和当地人趋近。
根据雷曼的说法，魔女所诞下的孩子会在外观上尽可能结合父母双方的特征，这一点就和普通家庭当中出生的孩子一样，但在魔术特性和更偏向于神秘学的方面，则表现出和妖精换代相近的特点。
“换句话说，她们会再一次生出自己。”
雷曼最终如此总结。
杰森·托德瞠目结舌：“那么贝利尔呢，他也是同样的情况吗？”
“那个狼男——”
雷曼提起对方的时候明显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人无论在时钟塔的哪一个学部都有着狼藉的名声：“和他有关的信息我只听说过一点点。”
她意有所指地注视着杰森，于是很快，手机当中就又弹出了一笔转账记录。
收到钱的雷曼立即开口：“虽然只是传言，但据说贝利尔·伽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坠入了爱情的魔女，选择了成为人类。
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点。
她遭到抛弃，又诞下了孩子。
伊薇特·雷曼也不很确定，是由于“必要的情感不够充分”导致了换代过程的差错，还是由于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虽然贝利尔·伽特顺利降生，这个过程却不像是传统的魔女换代，繁育子代带来了灵魂的撕裂，让那位化身为人类的母亲陷入了彻底且无法治愈的疯狂。
“意识模糊，说话颠三倒四，多半是这样……既然你出身于那片地方，应该理解我说的话。”
雷曼语气含混地说道。
杰森当然理解——他这些年没少和阿卡姆的疯子们打交道，很清楚灵魂出问题的人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贝利尔就这样从陷入疯狂的母亲那里学来了许多魔术技巧，最终果决利落地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离开了那片自己从小生长的森林——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个过程当中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活动，总之，狼男在时钟塔当中横空出世，其本人似乎也不在乎这种被迅速传播开来的恶名。
“说到底，人类的情感对它们而言就像是难以承受的猛毒，大部分幻想种都是比人类更加纯粹直白的生物，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爱情，什么都愿意失去。”
虽说幻想生物在通常情况下拥有更强的力量，作为星球的灵长，人类更加复杂多变，又理性狡猾。
听到这里的时候，杰森的表情已经很难控制，他忍不住再度去回想自己童年时所经历的那场圣杯战争，怀疑奇迹一般的结局背后是否蕴藏着什么——诺克斯从来没有向他提到过这些，而既然魔女和人类的结合是一种被所有魔术师所厌弃的卑劣之选，那么是否……
他们的情感当然是很稳固的，但，杰森这么多年来没少听说过有关于“布鲁斯·韦恩”早些年流连于社交场合留下的八卦逸闻。
如果这会导致更加糟糕的结果……
当天下午，他就迫不及待地打了个视频电话回去。
由于七个小时的时差，哥谭现在正值深夜，是蝙蝠侠出门夜巡上工的时间段。电话是阿尔弗雷德接通的，虽然很高兴在这个时候受到问候，但他也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要急匆匆地联络家里。
“是在英国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老管家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如果是被人为难的话，我在军情六处还有些人脉——”
“抱歉阿尔弗，但我三言两语和你说不清楚——”
杰森打断了对方，他实在很少用这种语气和阿尔弗说话，但有关于魔术和神秘学的事，他觉得还是和当事人沟通最为重要：“但我想立刻联系到布鲁斯和诺克斯。”
“当然可以，他们两个现在在夜巡中，你可以直接接入通信网络。”
几分钟后，亮起的屏幕当中显示出“蝙蝠侠”的脸，但喉咙当中却发出属于诺克斯的声音。
“怎么了？”
他问：“石钟塔当中应该不至于随意刁难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
“我是想说，你，呃，你们。”
杰森有点语无伦次，但还是抓紧时间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你们没有新的孩子了，对吧？”
“……”
“…………”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诡异的沉默。
几秒钟后，诺克斯的声音切换成了布鲁斯的。
“实际上，我们确实打算过段时间就告诉你这个消息——”
他玩真的。
愤怒的火焰腾地一下在他的胸腔当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你胆敢做出这种事！”
杰森对着电脑屏幕崩溃大喊道：“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现在就回去杀了你——”
说完之后，他语气愤愤地挂断了电话。
布鲁斯：“……”
饶是人类群体当中顶尖的大脑，都不由得宕机了几秒钟。
“他到底是怎么了？”
布鲁斯问：“这是魔术师教育所带来的影响吗？”
“……不知道。”
诺克斯的声音在他脑海当中说道：“通常情况下，按照人类的成长规律，这是你们口中的叛逆期吧。”
“…………”
叛逆期的叛逆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蝙蝠侠站在滴水兽的上方，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应该怎样将新一任罗宾人选即将诞生的消息告诉杰森——迪克和杰森的关系一直不错，因此他此前几乎没考虑过新成员可能会带来的家庭矛盾。
毕竟，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对此表露出了异常的抵触。
第139章 139
即便去外地上大学, 暑假也是要回家的。
杰森作为留学生也一样——他每年会有近十个月的时间前往时钟塔学习，作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在美国收的留学生弟子，每年都会把通常学校当中的暑假时间作为固定的回家日期。
“他的回路比较适合那座城市的灵脉。”
对此，君主本人的回答是：“多待在那里对他的学习反而更有好处。”
阿尔弗雷德也认为孩子出去上学不能天天不回家——夏天的时候韦恩老宅的常住人口会比其他季节都要更多, 迪克·格雷森拉着长长的拉杆箱推开房门, 猛吸一口房间内的空气：“还是以前熟悉的那种药草味。”
这些花卉制作的香露被魔力固化在了建筑物之内, 即便他们晚上出去“上第二个班”也不会轻易沾在身上, 非常方便。
“杰森呢？”
他问。
“下午两点抵达机场的航班。”
阿尔弗雷德说：“虽然我有建议他尽快搭乘私人飞机回来, 但杰森少爷好像不打算这么做。”
“……哈哈, 出去留学不能太高调嘛, 我懂。”
迪克·格雷森笑了一下：“在同学当中肯定不能显得太不合群。”
即便如此他还是买了头等舱——这已经踩着阿尔弗雷德的接受底线了。魔术师群体当中不乏家业深厚的大家族子弟, 在决定前往英国读书的时候，阿尔弗雷德一度会担心自己家的孩子受人排挤，但在物理意义上殴打过几个来挑衅的家伙以后, 众人就迅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接受了魔女传承的人类”, 大家会用类似的滤镜看他——不过埃尔梅罗教室当中的怪胎不止一个，他待在这群性格跳脱的人当中显得尤为正常。
这个家里没人熟悉魔术师留学生的生活，等到杰森回来的时候，迪克已经开始在家里安装新买的游戏机。手柄和超大弧形屏幕的电视连接在一起，翻动泡沫纸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迪克对此非常满意，即便这东西消耗掉了他第一个月的工资。
布鲁斯从二楼走下来, 看上去还有点困——前一天晚上熬了个大夜，踏着晨露熹微才回家，韦恩集团上午又有个非他出面不可的活动, 于是他险些在记者的闪光灯下当场睡着。
……布鲁斯·韦恩做过的荒唐事不止这一件, 反正作为吉祥物，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 和别人随意握手或者微笑就行了。到最后他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感知，换了诺克斯上号给他代打，一觉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坐在了餐桌前面准备吃午饭。
这种“身体会自己去上班”的感觉确实很方便。
潦草地吃完精心准备的午饭以后，又像是被拔了电源一样紧急睡眠，等到迪克和杰森都陆续回来以后，布鲁斯才卡好了时间醒来，将自己每天的清醒和睡眠都规划到了格外严苛的程度。
迪克·格雷森看向阿尔弗雷德，努嘴：“他最近一直这样？”
“托塔兰特先生的福，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达芬奇睡眠法也好，间断睡眠的魔术也好，能够让人没有副作用地瞬间陷入深睡眠会很大程度上改善精神状态。”
迪克点头，那确实要多亏诺克斯。
对方如今仍旧没有完全的实体，只有在韦恩老宅的建筑物以内可以不借助任何凭依就现界，如今哥谭逐渐泛滥起新的都市传说，就连远在外地的迪克都听过一两耳朵——比方说晚上会动的滴水兽，还有壮硕且能打的面包小熊。
按诺克斯本人的态度，身体本身就是一件衣服，穿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有时候甚至会变化成猫或者鸟的模样在哥谭巡游，直接导致这栋建筑物里需要饲养的生物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这次杰森回来也带了好消息，说是在英国遇到的人偶师愿意帮忙做个替代品的身体出来，对方据说在业内有几分名声，人的性格也有些傲气，原本没打算接这种莫名其妙的委托，但最终说服对方的是杰森排出的一张支票——上面没有签数字，能由着她随便填。
“顺利的话，下次回来的时候就能收到货。”
杰森说：“不过到时候可能得用私人飞机，入境的时候也得费些心思——诺克斯没法亲自去英国，太过逼真的魔偶有可能会被视作是走私尸体。”
布鲁斯点头，神色不算特别在意——如果诺克斯真想要的话，他自己也能找到给对方做出身体的渠道。
“你先别立刻告诉他。”
但杰森说：“我打算把这个当成圣诞礼物。”
于是布鲁斯答应他：“好。”
等迪克终于把他的游戏机装好以后，诺克斯才突然姗姗来迟——大家只觉得沙发突然一矮，就发现身边多坐了一个人。
“每次回家都让我觉得像是走进了漫画。”
迪克说：“虽然说这栋建筑物原本就是魔术工房，但我记得以前家里没这么多奇幻要素。”
“是童话。”
诺克斯纠正他，身上还穿了毛茸茸的珊瑚绒睡衣，和夏季的气温完全不搭边。他看了一眼迪克手中的手柄：“这是什么？”
“最近新出的最新款，你要玩吗？”
他把手柄让给了诺克斯一个：“游戏倒是很经典的老游戏，据说很多情侣都曾经因此而分手。”
这句话激起了一点兴趣和好胜心，他“嚯——”地拖长了语调，将游戏手柄又传递到了布鲁斯的手里：“试试？”
布鲁斯：“……”
他其实很少玩游戏，毕竟他的时间宝贵，每分每秒都恨不得用到刀刃上，但。
他把手柄接了过来。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是个两人一起在饭馆里面打工，需要在规定时间之内尽可能多地满足顾客的需求，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积累金币。在几次不熟悉操作的失误之后，两个人上手的速度飞快，很快就连着打通了好几关。
围观了一会儿的杰森·托德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们的思维是连在一起的，这样算作弊！”
一个人想要切某样菜的时候，另一个人正好可以把案板空开去洗刷盘子，如今他们两个都已经非常习惯不需要言语沟通的思维交流，在这种需要依赖默契度的游戏当中能够表现出相当优越的配合性。
“不行，我们得给他们增加一点难度！”
迪克·格雷森抄起手柄，将这个游戏改成四人模式，难度也陡然提升，于是场面一下子就变得混乱了起来。
等到阿尔弗雷德喊大家来吃点心的时候，杰森和诺克斯所操纵的小人还一起挤在角落里，于是他的后脑勺给对方毫不客气地拍了一掌。
“刚刚那一下你要是再用点力气，够把我的脑子拍出来了。”
杰森大声控诉。
“你的大脑就算当场从头骨当中飞出来我都有办法把它变回原状。”
诺克斯嗤笑了一声：“你现在竟然还在乎这个。”
“说实话身为人类很难不在乎……”
杰森·托德嘟囔着，他在此之前已经受过一次致命伤了，当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当场死透，巨大的恐惧将他彻底攫住，布鲁斯脸上也露出了堪称惶惑的表情，紧急情况下，刻在身上的魔术回路突然发挥作用，维持住了全身的血液正常运。
这成为了他前往时钟塔的契机。
后来他在英国确实度过了一段很难忘的时光，阿尔弗雷德仍旧记得杰森第一次放假回家时的场面——对方显然在时钟塔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各种攻击手段和诅咒毫无保留地招呼了出去，险些将庭院里的一棵树烧成木炭。
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直到诺克斯使用了一些和“织物”有关的手段（就和他一开始装修自己的店铺一样），才将变得狼藉的韦恩老宅成功恢复整洁。
这场乌龙带来的影响非常持久，直到现在迪克还会时常称赞魔术师这个群体果然都行动果断，并竖起拇指表示，他在第一年就领悟到了最关键的精髓。
“不过。”
几轮游戏之后，迪克突然问道：“‘新成员’怎么没来？他最近在什么地方？”
“据说也出去学习了，最近在巴黎。”
杰森放下手柄，开始往嘴里填点心：“说是布鲁斯的要求很高，在学成之前不打算回来。”
这栋建筑物像是他们所有人的始发地，无数条河流的源头，一切故事的开端。一个接一个的年轻人仿佛蒲公英，从房间当中放飞出去，飞往世界的各个方向。
他们三人之间如今已经彼此添加了联系方式，时常在局域通信频段当中聊天——即便警察、魔术师和尚在训练当中的新人侦探罗宾属于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不同于拥有着马戏团训练经历的迪克和身为魔术师且近身搏击能力极强的杰森，新成员是个各方面都更趋于普通人的少年，但他明显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敏锐直觉，尤其在黑客技巧上，能够和如今业务愈发熟练的芭芭拉不分伯仲。布鲁斯希望他在正式成为罗宾之前尽可能多地锤炼自己的格斗技巧，以便应对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
在他们的三人小群当中，对方格外活跃（相较而言，迪克在工作的时候不太回复消息），经常能发表出一些远超过自己年龄的睿智见解。
“等你学成之后打算怎么办？”
迪克说：“上次你说自己不打算一直留在时钟塔。”
“嗯，拿下了典位（Pride）就回来。”
杰森语气说得轻描淡写，就仿佛这个许多人眼里难如登天的位阶对他而言只是大学毕业：“之后说不定会继续开店，又或者做点别的——那间店铺的旧址还没装修呢。”
如今几年过去，诺克斯留下的店铺仍旧和当初一样，像是个只在墙面上找平过水泥的毛坯房，但明明是极容易被流浪汉所占据的区域，这栋建筑物却仍旧像是他最初离开时一样，连室内的灰尘分布都不增不减。
“魔女的店铺”只经营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随后就又重新变回了一片荒芜，就仿佛那几个月里的神奇药物和奇妙的经历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只有数量极少的亲历者坚持表示，他们确实从那个身份不明的店主那里交换到了难能可贵的奇迹。
但谁又说得准呢？他们想，那块地方大概确实有些不一样，仿佛冥冥当中仍旧有着某种秩序笼罩在其中，等待着房间的主人重新推开大门。
“到时候顺便卖点面包好了。”
第140章 140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间一直以来都空置着的建筑物重新开始营业。
虽说店铺的地址明确，但就像是那片区域的空间都有着诡异的折叠一般，许多人都会在七拐八拐之后抵达小巷的尽头，只有少部分人会受到欢迎, 真正叩开那间店铺的大门。
“你好, 今天营业。”
店主人头也不抬地坐在躺椅里玩手机, 从客人推开电门的角度只能够看到翘在玻璃柜台上的两只脚：“买点什么？”
“……”
走进店铺当中身材瘦削的男人有些恐慌地看了他一眼, 语气当中带着些犹疑：“我听说这里是魔女的店铺——”
“你听说得没错, 我就是店主。”
留着白色挑染发型的男人说：“所以你要买什么？”
“……”
哪有体重超过两百磅的魔女。
客人看着对方显露出来的肱二头肌, 以及一看就知道不够友善的待客态度, 生活在哥谭的求生本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好相处的角色, 但他仍旧忍住了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鼓起勇气说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失踪了，我听说这间店铺能够实现一切愿望, 如果您能够帮我找到她, 我愿意向您支付代价——”
下一秒，他清晰地听见看店的店主“啧”了一声。
找猫找狗找孩子，最近都是些类似的委托——到底把他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虽然心里如此抱怨，但杰森还是坐直了身子，屈起一根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柜台：“你今晚会连做十个噩梦，梦境当中的恐惧就是提交给我的代价。”
不用掏钱, 男人惴惴不安的情绪略微有些松弛下来，杰森推开店门，将门口营业中的木牌暂时一翻, 换成了闭店休息中——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能够找到这间店铺的位置。
“好了, 跟我走吧。”
他头也不回地说：“去找你的女儿。”
“……难道您不需要一些我女儿曾经穿过的衣服，或者最近的行踪作为线索？”
男人有些惊讶。
“用不着, 这是很简单的委托。”
杰森不耐烦道：“你到底要不要去找？”
“当然，当然！”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
“在我小时候——我是说，前任店主还在这里营业的时候，对方也接过类似的委托。”
杰森·托德握着手电筒，电光像是剑一般劈开了黑暗的前路。漫长的步行路途难免有些无聊，于是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方谈天：“挺巧合的，对方也是个走丢了的小女孩。”
“……前任店主？”
“对，货真价实的魔女。”
“呃，原来您不是——”
“什么？”
“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
对方连连道歉，杰森·托德倒是没什么被冒犯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这没什么——我是他的孩子，以前也经常有人错认我的身份。”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手指尖冒出一团火光，本来想从口袋当中掏烟出来点，想了想之后又放下——那种用于恢复魔力的烟抽起来感觉总有些奇怪，他不想让自己在某些习惯上显得和康斯坦丁太像，即便埃尔梅罗二世也在抽类似的雪茄。
这一手凭空点火的本事很明显让男人感到惊愕，之后的路途里，对方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如非必要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四处乱看。
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杰森并没有引领着对方走路灯能够照射到的大路，而是一个小巷接着一个小巷，走到最后，男人甚至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个地方绕进来的。
周围的景色看上去陌生又熟悉，从涂鸦和卫生情况来看，就像是哥谭平日里经常能够看到的那种小巷子，然而这条路他又确实没有走过——即便按理来说，他对附近几个街区应该都很熟悉。
直到最后，他在巷子的尽头看到了一扇小门。
门里传来压低了嗓音的交谈声。
“那就是我女儿的说话声！”
男人顿时惊喜道：“……万分感谢您，先生！”
他想要伸手去推门，却被杰森·托德按住手腕。他的手像是铁钳一般扼住对方，男人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杰森却纹丝不动。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有些慌了：“如果是因为我没有付钱的话——”
杰森·托德懒得再和对方多沟通，直接挥起一拳狠狠砸在男人的脸上，他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落地之后呛咳一声，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
“一个星期之前，我发现这片区域的恐惧浓度有异常超标。”
杰森大踏步朝着对方走去，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房屋里的灯光，让人瑟缩在地上忍不住战栗。他一把揪起男人的领子，又将他斜飞着甩了出去：“稍微调查了一下之后发现，有人在募集孩子做毒品贸易。”
孩子的来路有很多，有些是因故失去了父母，还有一些是遭逢蒙骗，他帮助其中几个逃了出去，又按耐住脾气等了两天，终于钓来了眼前这个“前来回收工具人的下线”。
“——我只是听从要求才这么做的！”
对方来不及呼痛就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却站也站不住，倒退着朝后蹭：“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也会受到惩罚，我没有办法，他们说您这里只要支付代价就能够实现愿望——”
又是一拳。
通常来说，魔术师们都会采用更为委婉的手段来达成目的（比方说精神操控和各类用宝石堆砌成的精致魔术），但杰森在这种时刻往往会选择诉诸于直接的暴力。
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又直接转化成为了流淌在他回路当中的魔力，让他的出拳比普通的“两百磅久经训练的拳击运动员”还要危险。
他将对方揍得几乎成了一滩烂泥，倒在地上只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可以了，你再打下去，我们的新线索就又要死了。”
杰森恨恨收回了手，将拳头甩了甩，一串血线立即顺着他的动作溅射到了地上。
身穿红色罗宾制服的少年从身后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之后再稍微催眠一下这个线人，我们应该就能得到进一步的有效情报。”
他说：“——那种故事书里的催眠，你能做得到吧？”
“当然。”
杰森将对方像是提一团破布一般从地上提了起来：“……我平时看店已经够忙了，为什么还要帮你们做这种事？”
“或许是因为。”
提姆眨了眨眼睛：“你也希望这座城市能变得更好？”
杰森做了个想要呕吐的表情，动作不停。
他们——他和新上任的侦探罗宾，在某些必要的时刻估且算是合作关系。蝙蝠侠的阴影无法覆盖住这座城市的所有位置，于是就有了名侦探和魔术师联手合作的契机。
“到时候你可别又把背后的犯人全杀了。”
提姆见他没回话，于是又说：“不然证据不全的话，这件事会很难结案。”
“——那得看他究竟有多少活命的本事。”
杰森说：“诅咒可未必有子弹长眼睛。”
他在接管这家店铺不久就以暴力手段收拾了附近的好几个帮派，并且成功上位成为了那群闲散人员的老大。和布鲁斯“磨磨蹭蹭将人丢到警察局，等他们在监狱里被关一段时间后又放出来”的无效劳动不同，他致力于直接用暴力解决问题，当天发现的麻烦绝不留到第二天。
和过去几乎来者不拒的“魔女店铺”相比，他开店开得甚至出了几分匪气，不仅依靠自己的信息差将好几个帮派耍得团团转，还试图深度介入这座城市的暗面，数次将一些胆敢前来挑衅的人揍出了足够被送进医院抢救的重伤。
效果足够强力的魔术能够诱发心脏骤停，潜伏进影子当中的能力可以有效规避监控录像；使魔会成为他监控各个角落的眼睛，而敏锐的情绪探知能力可以让他在不依赖任何侦破技巧的情况下发现城市中藏污纳垢的角落。
他是魔术师，而众所周知，魔术师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向来不介意杀人。
这是行之有效的办法，杰森想，这就是他的grand order。在英国求学的经历让他见识过无数意志坚定的魔术师，也已经学习到了足够多的、能够推动他朝着理想前进的手段。
而面对布鲁斯，他的态度也十分理直气壮：只要没造成大规模的泄露，就连时钟塔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天下的魔术师都是这种规矩。
“再不济，当我是魔女也行。”
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看猫头鹰法庭的那群混蛋也从来没和人讲过道理。”
“……”
杰森在哥谭的定位确实是要去抗衡那些在本地投下阴影的魔术师，这本身就是一份行走在刀尖上的工作，面对一群践踏规则的敌人，似乎又不能对他规束太多。
布鲁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几秒钟后，诺克斯从影子里钻出来，表情戏谑地调侃他。
“你也有吵架吵不过的时候？”
“…………”
他颇有些无语地看了回去——大部分人在面对蝙蝠侠的时候都难免会有些精神压力，布鲁斯深知如此，但诺克斯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肆无忌惮。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遥远未来的灵魂终将彼此相连。
“我会见证你的理想。”
对方笑眯眯地：“也会守护你的愿望。”
而他们现在也已经有了各自的愿望，人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向前，这正是他们作为灵长所令人着迷的地方。
“我知道，其实你也觉得那家店开得不错。”
诺克斯说：“放心吧，在你愿意说出口之前，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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