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快去里间通传,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大爷回来了!”
“老爷,福晋,咱们家大爷回来了!”
董鄂长吉从宫里回府,刚进自家巷子,等在门口的管事远远瞧见就忙不迭地跑回屋里禀报。
齐世和觉罗氏夫妻俩早就等着了,齐世坐那儿喝茶,觉罗氏交代丫头赶紧叫厨房摆饭。
“这会儿都下午了,长吉中午进京就去了宫里,肚子定然还饿着。”
“领兵打仗饿肚子常有的事儿,这才多久会儿,也值得你这般心疼。”
“你个老家伙饿坏了肠胃我才不想管你,我儿可不像你!”
齐世随口说了两句,反被觉罗氏骂了回去,齐世不吭声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咂咂嘴,这养生茶喝到嘴里真没味儿。
都统府上的奴才簇拥着董鄂长吉进主院,董鄂长吉看到阿玛和额娘,激动地跪下磕头:“儿子不孝,离家十余载都未曾回家看望您二老!”
觉罗氏眼含热泪,忙叫他起:“你也是为了差事,额娘不怪你。”
齐世打量着大儿:“去岁直亲王回京,跟我说你差事办得不错,肯吃苦,会带兵,打仗也英勇。你很好,不愧是咱们董鄂家的儿子,为父以你为荣。”
董鄂长吉忍不住眼泪,低下头:“儿子,儿子没叫阿玛失望,儿子……”
“别结巴了,快起来吧。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你妹妹都没这般哭过。”
董鄂长吉起身,一抹眼泪笑道:“如今京城只有妹妹在,阿玛就只说妹妹好,不心疼我和嘉年了。”
齐世轻哼:“你妹妹孝顺,我自然心疼她。”
觉罗氏拉着儿子进门,轻轻拍掉儿子身上的雪,笑道:“别听你阿玛胡说,你阿玛心里可惦记你跟嘉年了。每次你妹妹过来家里,你阿玛只要在家,都会问一句你们好不好。后来呀,你妹妹干脆交代每个从福建回来的管事都在咱们府上请安,禀报你们的消息。”
“妹妹叶氏商行的管事都很有本事,他们哪里都敢去,什么生意都做得。”
说起叶氏商行,董鄂长吉嘴里只有夸奖的话,齐世嘴角微翘:“从你们兄妹小的时候,你们大伯就说了,菁菁呀,是咱们董鄂家最聪明的姑娘。”
觉罗氏亲手给儿子倒热茶,笑道:“你和嘉年不在家,不知道,七月二十那日,菁华大学开门,皇上领着百官和皇室宗亲去菁华大学参观,参观完菁华大学后呀,皇上当场封你妹妹为菁华大学士,入住内阁,当时咱们家都欢喜坏了,那些皇室宗亲呀,看咱们家的眼神都不一样。皇后拉着我的手夸你妹妹,还夸你额娘我了,说咱们家能养出你妹妹这般聪慧的孩子,都是你额娘我的功劳。”
齐世不乐意了:“怎么只有你的功劳了,皇上夸我了,说我养的儿女都有出息,是咱们董鄂氏的根儿好。”
觉罗氏不服输:“什么叫你家董鄂氏的根儿好,我没嫁进你董鄂家的时候,你家八辈儿祖宗养出过一位像我女儿这般能干的姑奶奶吗?”
这倒是没有,董鄂齐世反驳不了。
董鄂长吉忙和稀泥:“都好都好,我们兄妹都是阿玛跟额娘一起养大的,你们都有功劳。”
觉罗氏轻哼一声:“别理他,你阿玛前几日去茶楼听人说书,有个说书人讲,咱们家能出你妹妹这般人物,定然是董鄂家的祖坟埋得好,你阿玛就信了。”
董鄂长吉笑道:“管他是不是咱们家祖坟好,妹妹是咱们的姑奶奶是真的,来年哪回董鄂家祭祖,叫妹妹去上头香?”
说起头香,齐世又来劲儿了:“你这话说得跟董鄂家的其他叔伯一样,他们说你妹妹的名字和事迹,定然要写到咱们董鄂家的族谱上。”
能上族谱的女子本来就少,就算是嫁进皇家的女子,留下来的大多也只有一个姓氏。他的女儿不一样,不仅能留下大名,还能留下事迹呢。
“咱们妹妹这般的人物,能在董鄂家的族谱上留名,那是看得起他们,他们如何不积极?”
董鄂长吉道:“海军能有今儿的模样,咱们董鄂家的武官能在海军中说一不二,靠的就是妹妹给咱们留下的恩德。”
“你个傻小子,这话可不能说,这要叫外人听到了,那如何得了。海军是朝廷的海军,海军的话事人是直亲王,咱们董鄂家只是办差的。”
“阿玛,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在外面哪敢说这些,只是咱们董鄂家自己说说罢了。”
“自己家也不能说,说多了,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儿子记住了,以后不说。”
董鄂齐世还想知道叶家坡的事,觉罗氏说不着急:“长吉先去用饭,边吃边说吧。”
一家三口去饭厅用饭,边吃边聊着,吃完饭又上茶点,董鄂长吉跟阿玛额娘聊了一下午,等到用晚膳时,他一点都不饿。
不饿就不吃吧,待阿玛额娘用完饭后,董鄂长吉陪额娘阿玛在家里溜达消食,董鄂长吉笑道:“十多年未见,额娘还是跟以前一样年轻,阿玛倒是老了些。”
“你阿玛可不老,几个月前你阿玛西征回来的那时候那才叫憔悴,养了几个月好多了。”
“阿玛以后就留在京城养着?”
“养着吧。皇上叫我继续领着都统的位置,等到有合适的人……”
齐世看向儿子:“嘉年走的是文官的路子,家里只有你一个武官,你阿玛我若是退下来,这都统的位置,你要是不要?”
“阿玛,我想留在海军。”
自从弟弟嘉年从文后,董鄂长吉早就想过家里继承的问题。
原来他出京增加资历,就是想着等到回京后,再干个十几年,正好接阿玛的位置。如今不一样了,海军异军突起,又大有可为,留在海军比继承阿玛都统的位置更好。
齐世心里早就知道儿子的答案,今日听儿子亲口说出来,齐世还是有些失落。正红旗从创建之初,就是由他们董鄂氏领着,如今竟然不能传到他儿子手中了。
“阿玛您忘了,咱们家还有堂哥呢。”
“你堂哥也不错,自从回京任八旗护军统领后,一直稳扎稳打,十分得皇上信任。”
“这样不正好,堂哥守着北方,我领着族中其他子弟开拓南方,以后咱们董鄂氏,马背上的仗打的,海船上的仗也打的。”
董鄂长吉想留在海军中,除了为家族子弟多争一条出路外,还有个原因是为了妹妹。
妹妹的叶氏商行已经不是单纯的商行了,叶氏商行跟大清、朝廷绑得太紧。如今倒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是以后呢?
“我们董鄂家只要在南方海军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就算皇家有其他什么想法,也要掂量掂量海军将士的意思。”
万一真不成了,他还能护着妹妹出海,管它叶家坡还是欧洲,哪里去不得。
“长吉,如今越发有做哥哥的样儿了。”
“额娘说这话,是想笑话儿子吗?儿子受妹妹庇护这么些年,若是这点事都不能帮妹妹想到,儿子也太没用了。”
齐世叹道:“好呀,我和你额娘只有你们三个孩子,就算我和额娘哪日去了,你当大哥的,定要护着你弟弟妹妹。”
“阿玛您放心,儿子不会让你失望。”
齐世拍拍儿子的肩膀,父子之间,男人之间,说到这里就够了。
董鄂长吉来京城为直郡王送请安折子,主要目的是让他回京催促海军的钢铁大船,隔日董鄂长吉换了身便装去瑞亲王府。
“我就知道哥哥今日要上门,胤禟今日都没去衙门,就在家里等着哥哥。”叶菁菁笑道。
胤禟请大舅哥坐,又亲手给大舅哥泡茶。
永乐笑眯眯地喊了声大舅舅。
董鄂长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地给永乐:“都是些珍珠、玉石,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是你大嫂为你们母女准备的。”
手臂长的箱子打开,各种颜色的珍珠和玉石堆满,那叫一个珠光宝气。
“哇哇!大舅舅,这个珠子好好看呀!”
胤禟凑过去看了眼,眼睛都睁大了:“这么大?这么好的成色宫里也不多见。”
董鄂长吉笑道:“这种好东西别说宫里,就算是住在沿海的富商家中也不多。”
数量太少,就算东西再好,当地官员也少给宫中敬献,以免上面人下回还要,他们手中拿不出来。
“谁说海军穷来着,这不是挺富裕的吗。”
“穷也是真穷,富裕么,上头几个还算富裕。但是都不是贪污变富裕的,而是叫族里人去沿海跟着商行做生意,慢慢攒下的家财。”
“你们董鄂家也有人做生意?”
“自然有,但都是些小生意,比不上妹妹叶氏商行的零头。”
胤禟微微得意:“菁菁天赋异禀,你们自是不须跟她比。”
胤禟想知道海军中其他官兵有多少人在做生意,做的都是些什么生意。
“具体多少官兵在做生意这个说不清,从将领到小兵都有。本钱少一些的,做些南北货生意,本钱多一些的,去叶家坡跟洋人做生意,买卖一些新奇玩意儿。”
叶菁菁回忆了下前些日看的账本:“直亲王府,鄂尔泰家做得还行。”
直亲王和鄂尔泰两家算是有钱有人有门路的,只这两家成立的商行还算有点规模,能登上叶家坡的外贸账册。其他都是小打小闹。
“瑞亲王放心,直亲王管得严,下面人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没人管,若是损公肥私,查到了都是从严从重处理。”
“大哥别这么严肃,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董鄂长吉才不相信瑞亲王是随便问问,不过他既然如此说,董鄂长吉也就不说了。
“菁菁,给咱们海军的船能不能提前给?”
“大哥,我知道你们着急,但是也不能太急。速度快虽好,质量也很重要。”
钢铁厂开业三个多月,已经两次扩产了,工人人手跟不上,如今只能先这样了。
“十二月初提船,能不能提前到十一月中旬?”
“大哥,只差半个月而已。”
“如果十二月初提船,能不能从五艘增加到六艘。”
叶菁菁:“……”
董鄂长吉态度坚决,叶菁菁只好问慧心:“什么进度了?”
“禀主子,户部给了十艘船的银子,本来预计来年三月前交付十艘船。如今第五艘船已经收尾了,海军若是想提前把船开走,应该也行。”
董鄂长吉满意了:“我下午就去菁华船厂等着。”
“大哥昨儿才回来,今天就走?”
“差事办完了,阿玛额娘我也瞧了,也该回去了,兄弟们都等着咱们的新船。”董鄂长吉催促:“剩下的五艘船也别等到来年三月了,争取年前交付吧。”
叶菁菁只想冷笑,你真以为在这个时代造一艘钢铁大船很容易是吗?
董鄂长吉心虚,轻咳一声:“总之,尽量吧,朝廷不是已经给银子了?”
“算了,不想跟你说,大哥你自己去船厂看看吧,工人们工作已经够努力了。”
董鄂长吉的心思都在船上,也不想留在京城了,从瑞亲王府回去家里,跟阿玛额娘用了顿午饭,下午就骑马奔去天津港。
董鄂长吉的贴身随从昨儿没有进京,一直留在天津港船厂这边,见主子回来了,他兴奋道:“主子,早晨我跟船厂的人去海上试船了,钢铁造的船就是不一样,忒结实了。关键是那么重的船,开起来还特别快,又快又稳当。还有船上的火炮,比咱们现在用的子母炮更小更轻,但是射得更远,威力更强。”
“新火炮果真这么好?”
“奴才亲自瞧见的,可猛了!听说新式的炮管用的钢材好,不怕炸膛,所以火药局那边加大了火药量。”
董鄂长吉下马后冲船厂而去,船厂隐藏的港口里整整齐齐停泊着四艘钢铁大船,在阳光下显得冷冰又壮观,即使还没上船,董鄂长吉也知道这船很好,是他见过最的好!
好东西呀!他们海军的好东西!
“主子,叫我说,还得是咱们家姑奶奶,说干什么都能干成。哪像朝廷的船厂,每年银子没少贪,七八年就没搞出个什么新东西来。”
董鄂长吉欢喜地点点头:“你去问问,咱们第五艘船什么时候送来,爷要上船试试。”
“哎,奴才这就去。”
“等等。”董鄂长吉改主意了:“一块儿过去。”
第五艘船还在建造中,最核心的蒸汽机早就装上了,船体也大致成型,工人们正在检修大船内部,给船装上船帆。
唐子归他们都不认识董鄂长吉,只有叶氏商行的老管事见过董鄂家的大爷,忙过来请安。
董鄂长吉不在乎这些虚礼,张口就问:“这船今儿能开到海上试试吗?”
“今日太晚了,等明日吧,明日上午试船,若是没问题,下午您就把五艘船带走。蒸汽船您手下的兵还未开过,明日我们会安排几个人把船开到福建,到时候你们兵再跟着学。”
“明儿试新船也行,这会儿你找个会开船的人,带爷去海上教教爷。”
董鄂长吉是海军中的二把手,怎么开船、怎么修船他都是跟人学过的。如今有了新式船,他自然要头一个开始学。
这个容易,管事选了个开船技术最好的给他。
真的登上新船出海,钢铁船带给人的安全感,是木船完全比不了的。
跟董鄂长吉进京的士兵们跟个猴子一般,开心的上蹿下跳,把新船各处都摸了个遍。
董鄂长吉专心跟人学开船,从下午学到晚上,直到最后一点天光散尽,他们才回港口。
第五艘新船刚开到港口停泊好,董鄂长吉从船上下来,看到排得整整齐齐的五艘大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愉快的情绪。
“爷,您快看,大船侧面刷了漆!”小厮举起火把惊喜道。
下午他们出海时,大船还是光秃秃的,这会儿他们在看,发现大船两边的船上,都用红漆刷上了大清海军四个大字,四个大字后面还用数字标上了号,从零零零一到零零零五。
“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管事解释道:“这是船号,从一开始排起,专门留了四个位置,这样能排到九千九百九十九。”
“我的天,这个意思是,咱们海军以后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船?”几个小兵不敢相信他们能有这么多钢铁大船。
管事笑道:“能不能有,还是看你们能不能拉回来足够多的铁矿和煤炭。”
“能,我们能,今年我们就出海拉铁矿去!”
造这么多船,得要多少铁矿和煤炭?董鄂长吉心里想到了南边那块地,大清的新南疆!
铁矿、煤炭,还是不花银子的好使!
董鄂长吉迫不及待,恨不得现在就开着船去新南疆拉铁矿回来。
第五艘船还未试过,隔日早晨起来开着船上海试行,董鄂长吉没去开船,他在炮舱中,亲手试射了两发炮弹,一炮打空了,一炮打中用来试炮的废船,废船顿时被炸成碎片!
“这个炮好!太好了!”
董鄂长吉都新式火炮爱不释手:“这叫什么炮?”
管事过来道:“禀大爷,这炮叫太平炮零一!”
董鄂长吉大笑:“听这意思,还有零二零三了?”
“火药局正在研制中。主子曾对火药局那边提意见,炮筒还是太重,若是一个人能背着炮筒上战场,那才好呢。”
背着火炮上战场,董鄂长吉惊喜道:“菁菁也太敢想了吧。”
“主子说,做任何事重要的有个盼头么,做火炮的,就该往’强轻小’方面努力,皇上和工部尚书、工部侍郎都说咱们主子说得对。”
“哈哈哈,没错,菁菁说得对,就该往这个方面研究。”
董鄂长吉回京一趟,不仅提前拿到了新式钢铁大船,还知道了朝廷正在努力给他们更新装备,高兴得恨不得立即回到海军大营,告诉兄弟们,朝廷真的在全力支持他们海军发展。
船开回港口,等管事们下船,董鄂长吉他们开着船立刻就要走。
唐子归本来在港口等着他们下船,见他们要走,赶紧叫住他们。唐子归拿着签收单上船:“你们单子都没签,就想开着咱们的船走?”
“对不住对不住,太激动了,没想起这事儿。”
唐子归志得意满:“你们头一回看到这么好的船,想赶紧开回去也正常。”
董鄂长吉签好单子交给唐子归:“多谢唐厂长理解,后面五条船,希望唐船厂能帮着催一催,尽快造好。”
“行了,知道你们着急,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我们会尽快。”
拿到签单,唐子归下船,目送五条大船驶离港口。
墨家大公子、墨家二公子、孔思他们也在港口目送,这是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为大清海军打造的利器,以后大清海疆,就要靠他们了。
唐子归振奋精神:“别看了,回吧,咱们以后定会造出更厉害的船。”
“比起蒸汽船更厉害的船?”
大家伙想了想,他们想不到有什么船会比蒸汽钢铁大船更厉害。
“我说你们呐,别被蒸汽船给局限了。你们想想,蒸汽机总体而言就是个动力系统,蒸汽机能带动最大的力是有极限的,等蒸汽机动力开发到极限了,咱们是不是要去寻找比蒸汽更厉害的力?”
孔思发散思维:“煮开水能转换成动力,刮风下雨能不能?”
墨家二公子道:“下雨不知道,吹风应该可以吧,风够大,房子都能吹飞。”
“水也有动能啊,你们忘记了,水车啊!”
“打雷闪电呢?”
唐子归一拍巴掌:“还是大公子厉害,闪电是个好东西呀!”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从煮开水发散开来,发现很多法子都可以试试。
唐子归见他们越想越远,忙把他们的思绪拉回来:“咱们先把蒸汽的动能做到极限再去开发其他的。我感觉,咱们这辈子应该没机会搞出其他动能了,不过咱们可以把咱们的想法记录下来,叫主子给咱们印刷成书,摆在菁华大学的图书馆里,叫后世学子沿着咱们思想的路子前进,研究。”
“你怎么知道咱们想的都是对的?咱们想得若是错了,这不是耽误后代子孙的功夫么。”
唐子归斩钉截铁:“咱们的想法肯定没错,后代子孙若是没研究出来,定然是他们太蠢了!”
已经验证过的道路,怎么会有错呢?
董鄂长吉开着船走了,叶菁菁中午才听到消息,这时候她正在畅春园中,说好了今日要接宜妃回府上住五日。
“大哥跑得真快,我叫去的人恐怕还没到天津港他就走了。”
惠妃得了皇上的旨意,一年可去福建跟直亲王住两个月,共享天伦之乐。今儿叶菁菁早上来畅春园,惠妃从她这儿得知她大哥董鄂长吉回京了,这几日就要开船回福建,本想搭船南下,没想到派去的人没赶上。
宜妃:“没事,叫小丫头们照实跟惠妃说。这次没搭上船,过几日也有。”
叶菁菁对慧心道:“你去跟惠妃娘娘说,就说过两日叶氏商行有船送货到东直门,惠妃娘娘若是不嫌弃,就坐咱们叶氏商行的船去福建。”
“奴婢这就去。”
宜妃笑道:“你们叶氏商行的船,用的是蒸汽木船还是铁船?”
“木船。钢铁船是专门给海军造的,民间只用蒸汽木船。”
“铁矿不够用?”宜妃听他们讲过,如今用的铁矿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铁矿是一方面原因吧,另外一方面,没有那么多熟练的工人造钢铁大船。”
“你那个大铁船我只听人见过有多厉害,也没见过呢,什么时候叫额娘也瞧瞧。”上回试新船,康熙没带妃嫔去。
“这个容易,等下一艘新船造好了,我带额娘去天津瞧瞧。”
宜妃小声问:“太上皇不会有意见?”
“皇阿玛只说叫咱们请您回府住五日,享天伦之乐,又没说哪个府上。咱们家在天津也有宅院,那也是咱们府上,额娘自然能去。”
宜妃有点小兴奋:“这回去不了吧。”
“船都叫大哥开走了,去了也没船,下月过年前我来接您出去,到时候咱们去海上转一圈。”
“我看成!”
自从中秋节时康熙允许有子妃嫔们每月可出去五日,现在宜妃每月最期待的就是这几日。
也不坐肩舆,婆媳俩手挽手走出去,路上碰到皇贵妃娘娘坐着肩舆而来,婆媳俩请安,皇贵妃娘娘笑道:“菁菁又来了接你婆婆回府了?”
“回禀皇贵妃娘娘,正是。”
“今儿天冷,我看这天色,晚一些恐怕要下雪,你们婆媳走快些吧,当心冻着。”
“谢皇贵妃娘娘关心。”
皇贵妃点点头:“如此,本宫就先走了。”
“恭送皇贵妃娘娘!”
叶菁菁抬头,见皇贵妃去的方向是九经三事殿。
“皇贵妃娘娘每日都去?”
宜妃点点头:“太上皇那儿离不得她,可不得每日都去。”
也挺烦人的,好好一个皇贵妃,活成伺候人的贴身大丫头。换成宜妃,宜妃才不干。
太上皇如今这个情况,不仅宜妃不干,但凡有些底气的妃嫔都不乐意往上凑。
皇贵妃娘娘想往上凑吗?她也不愿,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佟家一众子弟中,如今还有几分出息的只有她弟弟隆科多,前些年隆科多被提拔为銮仪使,身上又兼着正蓝旗副都统的实差,可他运气差了些,没有约束好手下人,手下人犯了事儿,太上皇责他办事不力,罢免了身上的两件差事,贬成一等侍卫。
这都四五年过去了,皇椅上的人从太上皇换成了当今皇上,隆科多至今还是个一等侍卫,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佟家因为支持八皇子上位不成,得罪了当今皇上,佟家胆战心惊过了快一年了,见皇上没有对佟家下手,佟家就准备着手把佟家子弟们推出去。
隆科多是佟国维亲儿子,皇贵妃的亲弟弟,加之隆科多又是家里最有才能的子弟,因此,头一个推的人自然是他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太上皇这儿着手,希望当今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提拔隆科多一回。
窗外寒风呼啸,九经三事殿的书房里,窗边的火炉里燃着最好的无烟炭,康熙窝在火炉的躺椅上打盹。
梁九功上前小声禀道:“主子爷,皇贵妃娘娘来了。”
康熙缓缓睁开眼睛,轻点了下头,意思是传人进来。
过了会儿,一身金红色气状的皇贵妃笑盈盈地进门:“哟,表哥今日竟是醒着的,看来我今儿来得巧。”
康熙微微笑,指着身边的椅子,叫她过去坐。
皇贵妃娘娘不过去坐:“臣妾坐肩舆过来的,先叫臣妾站一站,一会儿陪您坐。”
“表哥,您喝不喝茶?给您倒一杯?”
康熙点头。
皇贵妃自己倒了两杯茶,先服侍康熙喝了茶,她这才喝自己的。她端着茶走到窗边,推开窗朝外看:“呀,正下雪了,可叫我说中了,宜妃妹妹和菁菁走路出去,可别冻着了。”
康熙露出个询问的眼神。
皇贵妃笑道:“刚才我过来时撞见菁菁来接宜妃妹妹,我说今儿天冷,恐要下雪,叫她们走快些,可别冻着了。宜妃和菁菁走得慢,这会儿应该还没到畅春园门口吧。”
宜妃和老九福晋啊,老九福晋对宜妃这个婆婆真是孝顺,回回都是亲自来接人,为何对他如此冷待,他自认对老九福晋已经够宽容了。
皇贵妃见康熙好似在想什么事,她在康熙身边椅子上坐下,亲热地扶着康熙的手臂道:“雪下得小,跟撒盐一样,宜妃妹妹他们若是快走几步,应该也淋不到多少雪。”
康熙扭头看向火炉,表示自己不在意。
“表哥,宜妃妹妹他们有儿子能出畅春园享天伦之乐,不知道臣妾有没有这个福气,得表哥恩赐也能回府一趟?”
皇贵妃叹息:“我阿玛不像表哥得上天庇佑,我弟弟隆科多写信送来,说入冬后我阿玛身子骨越发不好了。臣妾怕呀,怕我阿玛撑不过去,臣妾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佟国维啊,这几年一直听说他身子骨不太好。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康熙中风躺下快一年了,如今他也不太在乎以前跟佟国维那些钩心斗角的事,倒是生出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皇贵妃气愤地咬着牙道:“叫臣妾说,阿玛身子骨不好,大半是叫隆科多他们几个不争气的子孙气的,一个个不出去找事儿干,在家闲着能有什么出息?”
雍正上位,佟家的儿孙的差事都被撸了,只隆科多身上挂着一等侍卫的差事,可他不得雍正重用,一等侍卫只是说出来好听罢了。
皇贵妃是个会哄人的,先是用阿玛生病拉同情,又说自家兄弟不成器,最后才说当初康熙在位时,佟家的子弟被他训得老老实实的,还是他会御下,会管教子弟。
皇贵妃的话勾起康熙记忆中醒掌天下权时的豪迈,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全身上下,只有他的手能动,康熙顿时陷入深深的挫败感之中。
皇贵妃忙劝:“您也太急了,这事儿咱们不是说好了,慢慢来嘛。今年能动手,明年能动腿,后年咱们就能说话走路,行动自如了嘛。”
康熙心情非常糟糕,不想听她念叨,指着大门的方向,叫她走。
“表哥。”
康熙指着大门,瞪了皇贵妃一眼,皇贵妃忙起身:“您不想瞧见臣妾,臣妾走就是了,您别把自己身子骨气坏了。”
皇贵妃出门,在大殿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冷风吹得她浑身冰冷,她才想明白,刚才她在哪儿说错话了。
梁九功刚才不在屋里,也不知道两位主子哪儿闹矛盾了,他办完事回来,忙过来劝皇贵妃娘娘:“你也知道,主子爷身子不太方便,有时候突然就生气了,您理解理解主子爷。”
皇贵妃摇摇头:“我哪儿会跟他生气,我只盼他别气坏了自己。他身子骨能养得这般好不容易。”
“还是皇贵妃娘娘您心里有主子爷,什么时候都为主子爷考虑。风雪渐大了,奴才替您吩咐奴才叫抬轿的过来?”
“不用了,懒得等,风雪也不算大,本宫坐肩舆回去。”
刚才过来的时候地上的砖石还干干净净的,回去的路上,皇贵妃迎着风雪瞧地上的砖石,都被风雪遮盖严实了。
冷风吹得她眼睛疼,忍不住迎风流泪。她坐在肩舆上,俯视着一众奴才,无人发现她眼睛通红。
她体谅太上皇,太上皇为何一点都不体谅她呢。
这会儿,瑞亲王府里,宜妃换了身舒适暖和的衣裳在后花园暖房中赏景,宜妃笑着赞道:“下雪的时候,对面湖边两排艳丽的红枫树更加好瞧了。”
“红枫树确实好瞧,永乐也喜欢的不得了,前几日闹着要在红枫树上架个树屋,我和胤禟没同意,永乐气得晚上没用晚膳。”
“哎呀,她喜欢就叫她架嘛,反正红枫树多。”
叶菁菁有点舍不得让永乐嚯嚯坏了,毕竟是胤禟专门给她弄来的。胤禟也是,每回董体力看到红枫树,他都说这是他们之间感情的见证。
叶菁菁嘴上嫌他说得肉麻,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叶菁菁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宜妃也懒得打趣她,只说:“你们要舍不得,明年开春后,叫胤禟再新买三棵红枫种到湖边角落,等树长好了,三棵树上正好架上树屋,树屋也能建宽敞些。”
前院那个树屋宜妃去瞧过,太小了些,孩子大一些就活动不开了。
“听额娘的,明年买三棵回来种上。”
京城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许多日,福建泉州府港口,海军士兵们一个个光着上半身,汗水顺着背脊淌。
他们本来在营地训练,听说新船到了,一个个都跑来看热闹。
“将军,这船怎么冒烟儿啊?”
“你个土鳖,没见过林家的蒸汽木船?人家船上烧炉子,当然会冒烟儿了。”
“嘿,咱们这大船的面子、里子都是铁的,那大铁门,一脚踹上去只听得见一点闷响,太厚实了。”
“哈哈哈,还得是叶氏商行,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好,这样一艘大船得值多少银子?”
董鄂家的武将们格外兴奋,他们家姑奶奶做事就是给他们长脸。
鄂尔泰拍着董鄂长吉的肩膀笑道:“咱们满洲八大家族,钮祜禄氏、佟佳氏、瓜尔佳氏、富察氏、赫舍里氏、索绰罗氏、那拉氏、马佳氏。我看,你们董鄂氏可算第九家。”
董鄂氏的子弟们纷纷看向鄂尔泰。
董鄂长吉忙道:“你可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你们董鄂家出了位姑奶奶,把你们董鄂家抬到了这个位置上,你们难道觉得董鄂氏比其他八大家差了?”
鄂尔泰肯定道:“你们出去问问外面的人如何说你们董鄂氏,把你们董鄂氏算进九大家族,你们都不是排尾巴上那个,至少能排在中间。”
这话董鄂长吉不会认,其他董鄂家的子弟们心里再激动,肯定也不会给人留话柄,只说我们董鄂家就是个一般家族,哪里跟八大家比得了。
鄂尔泰笑了声:“行吧,你们这样也好,等哪日皇上亲口认了,那才是名正言顺。”
皇上若是认了,他们董鄂家自然也敢认。
董鄂长吉对鄂尔泰抬了下下巴:“上船试试?”
“那就试试吧,咱们找个地儿,看看这船跑起来能有多快。还有这火炮,比子母炮小了一圈,我真怕炮弹打不远。”
“那你是瞎操心了。”
都想试船,等煤炭送上船后,不过一会儿船上就挤满了官兵,岸上的百姓羡慕地看着,船要离岸时,一个小老头儿身手敏捷地跳上船。
收绳子的小兵都愣了,随后大声道:“你这老汉怎么能上船来?这是咱们海军的船,百姓不得上船。”
“小哥别生气,老夫我就是瞧瞧,保准不会泄露大船的秘密。”
“不行,快来个人,去船舱通知开船的兄弟,让船靠岸,把这老汉送回去。”
董鄂长吉和鄂尔泰正在船舱中,听到这事儿忙出来查看是什么情况,看到那老头儿,董鄂长吉和鄂尔泰同时道:“陈大人!”
小兵惊了,这老头儿还是个当官的?
陈廷敬忙摆了摆手:“老夫我致仕好多年了,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就是个普通百姓。”
“您老怎么来这儿了?”
“李光地不是要致仕了么,老夫答应他来家乡等他,请他吃饭。”
李光地今年要致仕的消息刚从京城回来的董鄂长吉倒是听说了,但是:“您这么大年纪,也不该突然跳船上来,万一船开快了点,您没跳上船,掉海里可怎么办。”
陈廷敬不服老:“我看准了跳的,肯定能跳上来。”
董鄂长吉哭笑不得:“行吧,您都上来了,我也不能把您赶下去,您这是想瞧瞧新式大船?”
陈廷敬笑着点点头:“早就听李光地吹嘘过这船多厉害,火炮打得有多准,我今儿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
“行吧,咱们去海上试试。”
调转船头往东开,大船逐渐加速,甲板上的士兵感受到比以往更强烈的海风。
“我的老天爷,这铁疙瘩竟然能跑这么快!”
“将军,我看都不用火炮了,咱们的船就这么飞快地撞过去,撞也能把洋人的船撞碎了!”
“还能不能再快点啊!”
甲板上的官兵都沸腾了,锅炉舱房里烧炉子的士兵热得不得了。鄂尔泰、陈廷敬去看了眼,添了两铲子煤。
“听说为了研究这个炉子,瑞亲王福晋用了十多年的工夫,花了一千万两白银,真有远见!”
鄂尔泰赞同地点点头,董鄂氏家能出这么一位姑奶奶,真是走狗屎运了。
两人在锅炉舱研究了很久,突然脚下不稳,鄂尔泰赶忙扶住陈廷敬。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禀将军,刚才直亲王的亲随乘林家的蒸汽船跑回来报信,欧洲洋人在缅甸港口,准备一日后攻打咱们叶家坡,想抢咱们的货物和蒸汽船。”
“哪儿来的消息?”
“林家的船队和往日一样去缅甸买粮,看到港口有许多外国船,不敢上岸,他们自己偷偷上岸探听到的消息,赶紧去叶家坡禀报直亲王,直亲王叫他们回来求援。”
“咱们掉头去叶家坡了?”
“是,刚刚才掉头!”
陈廷敬感叹:“蒸汽机是个好东西,一露面那些洋人就想抢。”
鄂尔泰冷笑一声:“也要他们有本事抢才行。”
为了保护蒸汽机不被洋人得到,叶氏商行早就跟四大商行的人说好了,蒸汽船行驶范围最西不能超过叶家坡,林敬他们去缅甸买粮时都是开的以前的旧船,若是开的蒸汽船,只怕一靠近缅甸就被抢了。
没真刀真枪地干过,这些年他们对洋人的威慑力确实下降了!
“全速前进!让那些洋人瞧瞧咱们大清海军的厉害!”
满船官兵杀气腾腾!
第72章
董鄂长吉和鄂尔泰领兵赶到叶家坡,叶家坡守军已经跟洋人打起来了,炮火冲天,浓烟滚滚。
有眼尖的士兵看到一艘蒸汽船往西北海峡全速前进,顿时大叫:“将军!不好了,洋人抢了咱们的蒸汽船要跑。”
董鄂长吉当机立断:“去条船,把蒸汽船给本将拦回来,若是不好拦阻,给本将击沉了它!”
“是!”
居于尾部的海军一号船脱离队伍,直冲海峡奔去,海军的大船比蒸汽木船大出一圈,岸上打得正激烈的两方人马看到如此大的钢铁船,大清海军大喜,洋人直觉不好,他们且战且退,这就要逃。
“咱们追!”
直亲王领兵追到港口,看到洋人上船跑了,他急得大喊:“董鄂长吉你干什么吃的,给爷追!”
海军二号船靠岸,直亲王跳上船就要骂人,董鄂长吉忙道:“直亲王不用着急,先叫他们跑,跑起来正好试试咱们的太平炮。”
“什么太平炮?火药局搞出来的新玩意儿?”
“嘿嘿,您瞧瞧就知道了。”
洋人的船一股脑地从西北方向海域北上,意图穿过海峡冲出去,最先逃跑的那条船奔得最快,可惜,被船速更快的海军一号超过拦截住,海军一号船横亘在海峡中,船长大喊:“开炮!”
比子母炮瘦了一圈的太平炮,第一发就击中了即将冲过来的那条船,一炮就给击沉了!
“我滴亲娘嘞!”
一个站在甲板上举着火枪的河南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士兵疯了一般跳起来,放声大笑,各种叫好声响彻海峡两岸。
后面冲过来的洋人看到被击沉的那条船,一个个都不敢冲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后面四条大清海军的船跟上来,二十多条洋人的大船被堵在海峡中间。
“让俺再试试!”
不等船长发号施令,迫不及待的炮兵砰砰砰放出三炮,聚在一起的二十多条大船一下□□沉了三四艘。
前面放炮,后面也不甘示弱,前后两端一起放,太平炮连次在海面上炸开,一艘艘大船沉入海底,直亲王见之大喜:“这火炮行,火药局那群没用的狗东西总算搞出点真家伙了!”
“禀将军,还剩下三艘船,他们举白旗了!”
直亲王立即道:“叫兄弟们都停下,节约火炮,都别打了,上船给爷把洋人都抓了,都带到叶家坡审判砍头去!”
“属下遵令!”
直亲王笑着对董鄂长吉和鄂尔泰说:“本王都以为叶家坡守不住了,没想到你们来得这般及时。”
“咱们海军的新式船跑得快,单程比用蒸汽木船快两三个时辰。”
叶家坡这么小的一块地方,若是增援来的不及时,洋人得大炮上阵,不惜炮弹,放开手脚打,两三个时辰,他们拿下大清海军驻地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叶家坡驻军不算多。
“将军,有三条船从咱们屁股后面跑了,打不打?”
洋人得二十多条船□□沉了大半,没想到还有三条漏网之鱼,直亲王远远望去,那是荷兰人的船,帆船上还挂着旗帜。
“不追,叫他们先跑一跑。”
陈廷敬忙问:“放他们走是什么意思?”
鄂尔泰笑道:“陈大人,您头一回来叶家坡,对这里环境不熟,您若是看过菁华大学校报上的世界地图,就知道他们是往哪儿逃了。”
鄂尔泰打开随身带着的菁华大学校报,把大清南面那块有点圆的土地指给陈廷敬看:“荷兰人占领的’新荷兰’,过不了多久,就是咱们的新南疆了!”
直亲王下令:“先回港,先清理叶家坡上的残兵,再给咱们的船加满燃料,两个时辰后咱们开船去新南疆!”
“这是怎么回事,洋人不都在这儿了,还有残兵?”
直亲王冷笑:“你以为本王为何跟洋人周旋得如此艰难?洋人联合了安南阮家人,洋人炮击咱们港口驻军,阮家人上岸打咱们的人,手里都拿着洋人的火枪。”
“阮家猴子竟敢!”
“八贝勒干什么吃的,他管着红河港的驻军,竟然不知南方阮家人出兵叶家坡?”
今日,安南国的土地上也在打仗!
胤禩探听到南方阮家出兵叶家坡时已经晚了,他估计也追不上阮家军队,没法提前传消息给大清海军提前做好准备,他索性就不派兵去叶家坡,只叫人去福建通知大清海军增援叶家坡。
大清海军在叶家坡驻防人手不少,有枪有炮,打阮家军估计不成问题。
趁着阮家后背空虚,胤禩说服安南国女王郑慧对阮家出兵,胤禩承诺郑慧,大清红河港驻军会从海上为他们掠阵,郑慧需拿出南阮的港口作为交换。
郑家军队先发出试探,军队攻过灵江边界,向来在边界防守严密的阮家军,竟然只有五百守兵。
郑慧大喜,知道八贝勒的消息没错后,她立刻发出旨意,宣称阮家家主分裂安南国,致安南国南方子民民不聊生,今日得大清天兵相助,定要把阮家消灭,统一安南国南北!
郑慧的旨意发出后,不过大半日的工夫,郑家军队从北到南平推五十里,郑家军队毫无反抗之力。
红河港大清海军的大船跟郑家军同步南下,郑家军碰到不好啃的地方,大清海军在沿海辅以火炮轰炸,阮家军节节败退,郑家军越打越勇。
阮家都城富春破城,阮家三代亲眷全部抓了,郑慧派去的将军立刻下令屠了阮家满门。
安南国从南至北的港口慢慢落到大清海军手中,跟着胤禩的副将道:“八贝勒,咱们把郑家的都城都打下来了,郑家也无大部队前来救援,这是不是意味着郑家军队都去打叶家坡了?”
副将担心叶家坡失手,他们是不是要去救叶家坡一救?
“昨日咱们收到消息就知道晚了,咱们现在过去,叶家坡肯定都已经打完了,就算没打完,大清的援军也该到了,叶家坡的事不用咱们管。”
胤禩冷声道:“他们有他们的仗打,咱们有咱们的仗要打,做好眼前的事。”
“是!”
胤禩看向岸上的战火,在心里盘算着郑家的事,郑慧的弟弟已经长大,郑慧的地位越发不稳,她当政安南国当政靠的是大清给她正名,她若是还想继续安稳地当这个女王,她就必须听大清吩咐。安南国在她手上统一对大清是一件好事!
阮家被偷家,阮家士兵丝毫不知,他们在叶家坡陷入苦战,大炮洗地,火枪队就冲出来,凭借他们从洋人手里弄来的一千余支枪,和不多的子弹,根本抵挡不了。
直亲王说他们人手一条枪,那是假的。
子弹耗尽,领头的将军是阮家家主的二儿子,他被飞过来的弹片击中额头死了,剩下的残兵纷纷投降。
“用刀枪时,你们武人都讲一寸长一寸强,如今看你们用火炮摧枯拉朽般消灭敌人,老夫头一回看到武器的重要。”看完全场战斗的陈廷敬忍不住感叹。
海军的将领中,很多都是从八旗调来的,他们打过陆战也打过海战,像今日这般打得如此畅快,还是头一回。
“都说穷家富路,出门打仗也要打富裕仗才好。若是火炮管够,哪怕对面都是神箭手,咱们也能炸他们个遍地开花。”
“陈大人,变了,这时代变了,以后打仗不能只靠人命填,咱们的武器必须比人强才行。”
陈廷敬沉重地点点头:“怪我,我当了那么多年内阁首辅,对工部关注太少,火药局、船政,在我手下时都没能立起来。”
“也不怪你,我皇阿玛那个人,就算火药局搞出好东西了,他也不会给咱们。海军能在您当内阁首辅的时候建起来,已经是大好事了。”
直亲王知道当初的内情,也知道为了建海军,陈廷敬被皇阿玛猜忌,要不然,陈廷敬还能多当几年首辅。
陈廷敬微微一笑:“微薄之功罢了,不值得直亲王惦念。”
今年陈廷敬觉得自己身子骨有些不行,本来想着也到年岁了,该死就死吧。如今呐,他也是见过海外大世面的人了,见过了波澜壮阔,他舍不得死,他真想看看,大清在当今的带领之下,要走向何方。
两个时辰到了,五艘大清海军的大船破浪出海,二十余艘蒸汽木船不近不远地跟在大清海军的钢铁大船后面,他们要去找那群荷兰人算账!
乘坐蒸汽木船的海军望着前方的大船十分不满:“将军,您去跟直亲王说说,回程换咱们坐大船!”
“都是一家兄弟,大船小船不都一样?别惦记这点小事儿了,趁着这会儿没打仗,想睡的赶紧去睡。”
听说荷兰人在’新荷兰’经营一百年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当地有多少人。’新荷兰’那么大,就算他们靠着火炮优势把人打跑了,他们还能往其他地方逃,这仗估计没那么快结束。
直亲王、董鄂长吉、鄂尔泰也在船上研究’新荷兰’的地图,陈廷敬道:“我虽不懂军,但国家之事我还是能斗胆说上两句。”
“陈大人请讲。”
陈廷敬指着欧洲地图,道:“荷兰只这么大块地方,能有本钱买船出海的荷兰人有多少?”
“你的意思是,’新荷兰’虽大,但是荷兰人却不多?”
“正是这个道理。直亲王若是指挥得当,咱们活捉荷兰人估计也不难吧。”
“活捉什么,一炮轰了不是跟便宜?”
“不能都杀了,他们头头的小命必须留下。’新荷兰’这么大块地转给大清,总要有个人签字认下吧。”
陈廷敬摸一把雪白的胡须:“咱们大清,是仁义之师。荷兰人打了咱们的叶家坡,致使士兵百姓死伤无数,荷兰人同意把’新荷兰’赔偿给咱们大清!”
“陈大人,高呀!”
陈廷敬微微一笑:“咱们海军强盛,他们打不过,说白了,我不过是以势压人,不算什么高明的计策。”
陈廷敬突然生出一股野望,若是为大清使者,跟着海军出使域外诸国,靠实力使人臣服,比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在朝堂上跟人周旋斗心眼来得强。
直郡王他们一路往’新荷兰’去,很快就追上了逃跑的荷兰人,荷兰人吓得加速前进,大清海军却不追了,停下歇息,等他们跑远了才追,就跟猫抓老鼠一般,一点不着急。
“哈哈哈,急什么急,总要等到这些洋鬼子跑到咱们的新南疆才能动手!”
直亲王这边猫捉老鼠,好几日跟荷兰人追追停停,安南国的统一之战打得正酣。
洋人进攻叶家坡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已送到京城,雍正大怒,召内阁阁臣到养心殿议政。
叶菁菁也去了。
其他内阁阁臣都在衙门办差,他们比叶菁菁早到,叶菁菁赶到养心殿时,李光地、姚元景他们已经议了一会儿了,正在商议如果叶家坡落到洋人手里,对他们大清海疆有多大威胁。
雍正右边下首头一把椅子空着,苏培盛请她过去入座,叶菁菁越过一众阁臣,坐在头把交椅上。
“瑞亲王福晋对这次叶家坡遇袭如何看?”
叶家坡名义上是大清的领土,实际上归叶氏商行控制,在场的人,叶菁菁跟叶家坡关系最大,她一坐下雍正就立刻问她。
“禀皇上,臣以为叶家坡位置特殊,凭洋人的实力,就算得到了也守不住,因此,臣认为洋人进攻叶家坡,不是为了夺取叶家坡,就如海军传回来的军情里所说,他们是为了货物和蒸汽机。”
雍正的看法和叶菁菁一样,他不担心叶家坡的土地,他担心的是蒸汽机技术外流。洋人若是有了蒸汽机,有了快船,他们来大清就更加便利了。
“海军已经开走五艘钢铁海船了,增援若是去得及时,臣认为,就算洋人抢走了蒸汽机,也会被直亲王他们追上击沉,皇上不用太担心。”
姚元景笑道:“瑞亲王福晋这般自信?”
叶菁菁回以一笑:“技术上的碾压,有时候大得让你难以想象,靠双腿跑得再快,也不如骑马追你的敌人快!”
技术啊!
雍正又气上皇阿玛了,西方的技术皇阿玛没少学,就是不在大清境内推行,若不是九弟妹手下养着一批爱钻研之人,只怕靠双腿跑路被追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大清了。
雍正再一次确认了大清以后的路子,像菁华大学这种实用的大学,必须鼓励。
“再等些时日,若是咱们猜测得没错,叶家坡那边的海军该传新的消息回来了吧。”
叶菁菁接话:“再等一些时日,说不定传军情回来的不仅是叶家坡,还有咱们的新南疆。”
新南疆三个字进入到所有人的脑袋,新南疆,瑞亲王福晋的意思是,直亲王他们这是攻打’新荷兰’去了?
李光地慢悠悠道:“咱们大清想要那块地,缺个名正言顺开打的理由,洋人攻打咱们叶家坡,正好送了个由头给咱们。”
雍正笑起来:“若是真如瑞亲王福晋、李大人所说,今年过年,朕要收到一份海军送来的大礼了!”
才刚进入腊月,直亲王他们若是打得顺,年前雍正应该就能听到他期待的结果。
叶家坡被洋人强攻的消息从内阁传到朝廷六部,负责报馆的朱轼和田文镜找到叶菁菁,他们想把洋人进攻叶家坡的消息写到明年开年第一期大清报上。
“写是可以写,但你们别急,距离过年还有许久,军情说不定会有新变化。”
朱轼试探问道:“您是说,咱们会赢还是……?”
“朱大人,您也见过海军新式大船,您觉得凭咱们新式大船和太平炮的威力,打不赢区区一群漂洋过海而来的洋人?”
朱轼笑道:“我一个文官,哪里懂武将的事,海外什么情况,我和田兄也不明白。”
“说得也是。”叶菁菁想了想道:“这篇海军的文章不用你们写,我会叫海军写一篇文章出来,你们登上去就行。”
“这样最好不过了。”
叶菁菁从宫里出去后,立刻回府,回府的路上叶菁菁就迫不及待安排叶淮领着人南下,坐船去叶家坡接应刘山他们。
“慧心,多安排几个大夫跟过去,也别吝惜好药材,用得上的都带些过去。”
“奴婢知道了。”
叶氏商行也在家坡经营多年,管事、护卫、掌柜、伙计等人已近千人,若是躲避不及时,只怕伤亡会很大。
距离太远,叶菁菁即使知道叶淮他们赶过去估计已经晚了,但是她还是要派人去,能帮得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胤禟今日不在京城,雍正召人商议时他没在,半下午他匆忙赶回京城,连衙门都没回,直接赶回家找福晋。
叶菁菁皱眉正考虑事情,胤禟慌忙回来找她,叶菁菁给他倒杯水,叫他先歇口气:“你怎么比我还急。”
“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嘛,你手下会做买卖的一大批人都在叶家坡,他们要是没了,你不得心疼死。”
叶菁菁叹气:“我只能期盼他们逃过一劫吧,其他的事情我也做不了。”
大清从南到北地方太宽广,没有飞机,靠八百里加急,靠现在的蒸汽船,传递消息还是太慢。
叶菁菁暂时管不了叶家坡的事,为蒸汽船提提速这事儿,可以叫唐子归他们研究一下。
建一艘只追求速度的快船,不运货,不追求船体大小,只追求速度,越来越好。
唐子归一接到任务就明白富婆姐要这艘船肯定是为了传递消息方便。
墨家大公子说:“蒸汽船就算不运货,货仓也不能小,毕竟要装煤,还要几个工人烧炉子。”
“那就只留装燃料的船舱,船舱大小嘛,定在船舱里装的煤能让船从天津跑到福建。”
唐子归的话音一落,船厂的研发工人就明白了,这船是用来给朝廷传递消息的。
“发生什么大事了?”
唐子归道:“刚才主子送来的消息,咱们的叶家坡被洋人打了,现在刘管事他们生死不知,也不知道海军把洋人赶跑了没有。”
叶氏商行那是他们自己的根呐,前面十多年他们有银子搞蒸汽机,就是因为叶氏商行赚银子养着他们,一说叶氏商行被洋人欺负了,所有人都同仇敌忾。
“叫我说,咱们的太平炮该在叶家坡上装上,把咱们叶家坡驻地围得严严实实,洋人敢伸手就把他们轰了!”
“狗日的洋鬼子,都是些强盗,如今连买卖都不想做了,直接明抢!”
“不能饶了他们!”
唐子归赶紧控制住场面:“先别闹,咱们先干活,抓紧时间弄条船出来。”
墨家大公子已经在画图了,大船设计图他画过太多了,现在只想弄一条只追求速度的快船,设计不用复杂,快就行了。
“这船必须用钢铁打造,但重量不能太重,越轻跑得越快。”
“找刘师傅,海军大船里细薄的部分都是刘师傅带徒弟打出来的。”
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差事,一个个都围了过来,大家纷纷给出自己的建议,争取尽快把快船弄出来。
花了两三日功夫打了个样品,装上蒸汽机去海上试了试,感觉不够快。随后他们修改了图纸,重新打了一艘快船,这条快船打好后,叶家坡传来的新的军情,和叶家坡军情一同传来的还有安南国的军情。
海军赶去叶家坡很及时,海军大胜,洋人大败。这场海战中,击沉洋人大船二十余艘,活捉洋人五十余人。另安南国南方阮家和洋人合作袭击叶家坡,靠着太平炮把五倍于海军的阮家军打得丢盔弃甲。两艘载着荷兰人的大船逃跑,直亲王等率领海军追击去’新荷兰’。
雍正看到这份军情,顿时大笑,大哥做得好!
安南国的军情从红河港传来,八贝勒胤禩代表大清和郑慧签的合约和军情一起送来,军情寄递出发当日,正是郑家军攻破阮家都城的日子。
“八弟做得好,这个时机把握得真准!”雍正不吝赞赏:“八弟能文能武,有他驻守安南国,朕十分放心。”
“苏培盛!”
“奴婢在。”
“写圣旨,即日起,升八贝勒胤禩为郡王,封号忠,赏白银两万两!红河港驻军将士也有赏,叫兵部不可小气!”
殿内众大臣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雍正道:“直亲王所率之海军将士先等等,待他们从新南疆回来后一并大赏!”
李光地笑道:“咱们大清又多了几座港口,以后咱们大清的南海海疆越发安全了。”
“李光地,你自己来看看海军这份军情奏报。”
前些日子送回来的军情急递只说了叶家坡之事,今日送回来的这份奏报写得更详细,连陈廷敬上船之事也写了。
李光地瞪大眼:“什么,陈廷敬那老匹夫出海了?”
“哈哈哈,陈大人不仅去叶家坡了,还跟着海军去打咱们的新南疆了!”
雍正已经答应李光地,待年底就允他致仕,推户部改革和朝臣养廉银新制,由下一任内阁首辅姚元景和户部主理瑞亲王、吏部主理十三贝勒来干。
李光地后悔,他该早些致仕,说不定也能跟着海军去见识见识大清的新南疆!
“李大人不必后悔,大清海军日益强盛,等到新南疆打下来,你们以后去的机会多着呢。”
菁华船厂造的快船已经下水了,雍正的旨意由快船送去南方。朝廷的旨意送到红河港时,胤禩看到快船十分惊讶,连圣旨都顾不上看,先去看这条不大的船。
送圣旨的是苏培盛的干儿子小德子,他笑道:“这船是菁华船厂造的新船,跑得十分快,您一会儿再瞧吧,咱们先宣旨。”
胤禩撩起衣摆要跪,小徳子连忙道:“皇上吩咐了,您不用跪,您站着听就是了。”
胤禩轻挑了下眉毛,四哥如此优待他?
胤禩一直觉得四哥对他这个曾经的皇位竞争者十分忌惮,当他听到四哥对他大加赞赏,还封他为忠郡王,他一下笑了。
“谢皇上赏!”
小徳子把胤禩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张未来蒸汽火车的规划图纸,小声道:“忠郡王,皇上说,大清百姓以后能不能吃饱,就看您了。”
蒸汽火车,听说内部是跟蒸汽船一样的东西,胤禩从其他地方知道蒸汽火车这个名字,但是蒸汽火车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并不清楚。
小徳子也不清楚,他只道:“菁华大学的先生们听说研究出点什么了,如今图纸都规划好了,估计也快了。”
海上靠船,路上靠车,若是大清真能像规划图上这般南北东西贯通,大清势必会走向盛世。
盛世怎么能饿殍满道呢,一条铁路从西南直插安南国,这就是一条运输粮食的要道。
“皇上安排我来红河港之前,不会就这般计划了吧?”
小徳子嘿嘿一笑:“皇上的心思奴才可不知,奴才只听说,皇上说您被拘在皇城里太浪费了,该叫您去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外头比京城更大有可为。”
胤禩愣了下,突然笑起来,四哥才是真的深藏不露,真叫他算准了!
胤禩开春跟着大哥从京城到福建海军大营,那时他整日颓废,郁郁寡欢,不是喝酒就是睡觉,大哥看不下去了,叫人给他剃成光头,把他丢到海军大营里,跟底层士兵一起摸爬滚打。
三个月的训练,他看到了底层士兵和沿海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也见识到了大哥在海军中的权威,董鄂家将领的厉害,他也跟着换防的士兵去了叶家坡,见到过许多不怀好意却不得不老老实实跟叶氏商行做生意的洋人。
他也曾乘坐林家的商船去过暹罗、缅甸、印度这些国家,他们的百姓比大清的底层百姓过得还要惨,洋人视他们如猪狗,根本毫无尊严可言。
开阔了眼界后,他觉得以前那个被皇阿玛操控的自己愚蠢得可笑,他就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特别是前些日子,林家商行的人把菁华大学校报带到红河港,完整的世界地图彻底打开了他的心胸。所以,他才会在没有朝廷旨意时,看到机会就敢和郑家联手,完全不在乎四哥会不会因他擅自作主而打压他。
这道圣旨,这张地图,让胤禩彻底臣服,他愿意为四哥为大清奉献出所有,四哥追求的,也正是他追求的。
皇阿玛误我,若是我早一些走出牛角尖,我定然像九弟他们得四哥信任,他能做得比今天更多。
忠郡王出京不到一年,完全变了一个人,小徳子看在眼里,主子爷会用人呐。
胤禩不在乎小徳子打量,他想知道大哥他们如何了。
“新南疆那边还未有消息传回京城,只有叶家坡那边送过消息回京,跟您这边送的军情急递几乎同时到达。”
叶家坡那边的消息胤禩已经知道了,他重新写了封折子交给小德子带回去,道:“我想说的都在折子里面了,麻烦公公交给皇上。”
“忠郡王不用如此客气,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小徳子笑道:“您如今虽是郡王,依您的本事,奴才觉得,用不了几年您说不定就升亲王了呢。”
“借公公吉言!”
快船在红河港加满了煤,小徳子等人坐着快船走了,那速度,比蒸汽木船快出几倍去。
“八爷,这快船只能在咱们大清海疆中跑,这要出了大清海疆,没有火炮保护,那些洋人随时都能把船打掉。”
胤禩嗯了声,这船能在大清水域用也好,至少南北联系起来会快上许多。
“把消息传下去,年前朝廷对咱们红河港将士们的封赏即将送来,叫兄弟们都高兴高兴!”
“是!”
封赏嘛,自然有封有赏!安南国南北统一,答应给大清的港口多出八个,每个港口都要增派驻军,每个港口的副将、千户等职位,定然是从海军中提拔。升官发财,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红河港驻地的官兵们敲锣打鼓地庆祝起来,胤禩回府,八福晋不在。今日宫里办宴,胤禩没去,八福晋去了。
他们夫妻在安南国身份地位都十分特殊,安南国的王室和郑慧这个当女王的都得捧着他们夫妻,八福晋来了这儿后如鱼得水,过得比在京城时逍遥自在多了。
八福晋参加完宫宴回去,她看到主子爷坐在窗边发呆,她笑着过去:“主子爷这是在想什么大事呢?”
胤禩正在想,如今安南国南北统一,郑慧和她弟弟该斗起来了。
“回来了。”
八福晋笑着进屋:“爷,您还没回我呢,您在想什么?今儿您也不忙,叫您陪我去参加宴会,您偏偏不答应,今日郑慧和朝臣都问起你来了。”
“问我做什么?”
“问驻军的事情。”
八福晋走近了,看到桌上摆着一道圣旨,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没了,心里一抖,温柔甜蜜的声音顿时变得尖锐难听起来:“哪里来的脏东西,给本福晋扔出去!”
胤禩拉着她的手:“别怕,不是要咱们命的东西。”
“果真?”
“你自己看。”
胤禩把圣旨拍到她手里,八福晋打开圣旨一瞧,顿时大喜:“您成郡王了?”
“嗯,爷是郡王,如今你就是郡王福晋。”
“哈哈哈,可真好!”八福晋欢喜地转圈:“说实话,贝勒福晋爵位有点低,虽然安南国王室敬着咱们,我出去参加宴会时还是有点不得劲,成了郡王福晋就好多了。”
八福晋把圣旨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皇上也太小气了,老九都是亲王,怎么不给您也封个亲王的爵位?我若是亲王福晋,论理,郑慧这个女王都得矮我一头。”
胤禩微微一笑:“等你成了亲王福晋,郑慧就不是女王了。”
八福晋一愣,随后笑道:“管他们谁是女王,反正我要当亲王福晋。”
“那就等着吧,不会太久。”
跟四哥当对家只会让他头疼,和四哥站在统一战线,头疼的就是他们共同的对手。
叶家坡,今年冬天来做买卖的洋人死的死,被关的被关,刘山等叶氏商行的管事也不用操心做买卖的事了,一个个都在安心养伤。
叶淮一身血气从外头进来,刘山不需问就知道他刚去审讯那群洋人了。
“有新消息?”
“嗯,今年冬天欧洲大寒潮,许多牲畜被冻死,据说连贵族储存的烈酒都被冻住了,沙皇跟瑞典打仗,许多国家都被卷进去,百姓更加民不聊生。人死得太多,欧洲出了疫病,许多百姓没死在战争中,没死在寒潮中,却死在疫病里。”
“熟悉来咱们这儿的航线的这些洋人,他们在船上待了好几个月了,根本不敢上岸,自然也没有货物与咱们买卖,于是就打起了做无本生意的主意。”
“哼,这些洋人不老实,之前海军审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句都没提过这些。”
叶淮笑:“洋人怕咱们得很!生怕我们知道欧洲诸国衰弱,带兵去打他们。”
“又是寒潮又是疫病,谁想去那晦气的地方!”
“现在咱们肯定不会去,咱们的新南疆还没打下来,海军的新船也才五艘,就算欧洲都是些小国,蚂蚁多了能咬死象,咱们过去肯定也打不过。”
叶淮对刘山说:“今年没有买卖做了,你跟我回京还是留在这儿?”
叶氏商行的管事们走南闯北见识广,当初洋人即将靠岸露出炮筒来时,港口的伙计就看出不对劲,他们反应快躲了,所以没死多少人。但是枪炮无眼,被炸伤炸死了的人也不少,刘山就伤到了大腿,这几日一直在床上躺着。
“我不回了,我虽然伤着,多少能顶些用,叶家坡上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们回去把那二十多个兄弟姐妹带回去吧,他们都是长福庄的孩子,就算死在外面,也该葬到长福山上。”
长福庄的孩子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儿,好些人长大后成家了,也有许多不愿成家的,在叶氏商行干到终老。为了安顿这些人,许多年前主子在保定府长福庄不远处,选了一座灵秀风水好的山买下来,改名为长福山,只要是叶氏商行的人,死了都可葬到这座山里,受长福庄后代们的香火。
叶淮手下侍卫队里许多兄弟也葬在那里。
“走了!”
刘山躺回床上:“不送!”
叶淮他们坐蒸汽船回京时已经是大年二十六,他们一到天津港就被热烈的气氛包围,所有人手中都拿着一张菁华大学的校报,今日刚印刷出来的。
“怎么回事,菁华大学的校报不是每月初一刊发吗?”
“哈哈哈,出大喜事了,许礼他们提前了五日把雍正二年一月的校报刊发了。”
“快看快看,这是新南疆的地图!”
孔思把一张校报塞到叶淮手中,叶淮打开一看,校报的头版头条写着:“大清海军以少胜多拿下新南疆!”
大标题下写了一段短而有力的文字介绍荷兰人领兵攻打叶家坡,逃窜至新南疆,我大清海军将士一路追杀洋人,在新南疆奋勇杀敌,杀得荷兰人投降道歉,割地赔款。
这段文字下方配着新南疆的地图,以及荷兰一位男爵承认战败,并割地赔款的契约书。另外,还有一张荷兰人投降签字割让新南疆的现场图,也不知道谁画的。
“这是陈廷敬老大人画的,除了画,陈老大人还写了一篇气势磅礴的文章,听说题目叫论大清海军之将来!那篇文章被田文镜和朱轼两人截留了,说是要留着五日后发在大清日报第一期上头,作为头版头条!”
“哈哈哈,咱们菁华大学校报也不差,能登上陈老大人亲自画的投降图也很厉害了,这一期校报我要多买几份保存起来。”
“同去同去!我也要买!”
唐子归和孔思两人跑了,叶淮看着校报轻笑了声,他收好校报道:“咱们回京!”
去世的兄弟们送去保定府的长福山,叶淮回京细细给主子禀报叶家坡上的事。
叶菁菁对欧洲史没多少了解,特别是这时候的欧洲,她只在某影视剧中看过,欧洲三十年战争后瑞典称霸,成为欧洲北部最强。
看完叶淮审出来的供词后,叶菁菁心想,瑞典输给沙俄,瑞典军事强国地位被动摇,沙俄踩着瑞典上位,沙俄要膨胀了。
胤禟看完供词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沙俄在欧洲开战,暂时不会打咱们这边吧。”
暂时这个词用得就很灵性了!
夫妻俩进宫,因为新南疆之时,宫里跟宫外一样热闹,雍正看到他们夫妻,笑道:“怎么不带永乐进宫?今儿宫里唱大戏,好些侄子侄女都进宫看大戏来了,就是没看到你家永乐。”
“四哥,先不说这个,您看看这份供词。”
雍正看到供词上欧洲大寒潮眉眼不动,看到沙俄彼得一世,他微微蹙眉,看到沙俄赢得与瑞典的战争,他顿时严肃起来。
大清还不是欢庆的时候,北方的强敌还在盯着他们!
第73章
世界地图让雍正和朝廷百官看到了沙俄国土面积之大,有这样一个大国顶在头上威胁着大清,知道沙俄越来越强了,只要稍微有些忧患意识的大清人都安稳不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勇亲王胤祯今日也在宫里,听说九哥九嫂进宫了,胤祯溜达着过来,看了眼御案上的供词,胤祯就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陷入沉思。
“九哥,当初在海参崴的时候,咱们为了试蒸汽船,把船开到这儿。”胤祯点了点头地图上沙俄东边的鄂霍次克海。
胤祯扭头对九哥道:“当时我们就说,东边的海岸线若都是咱们的,沙俄在东边没有出海口,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扭头向西。东边没有沙俄的势力,东亚从北到南,都由咱们大清说了算。”
雍正摇摇头:“沙俄对领土十分看重,只有他们占别人的土地,什么时候别人占过他们的土地?”
“怎么没有,沙俄跟欧洲那边的国家打来打去,难道就没输过?”
“如今这个沙皇不一样,他非常强悍,想在他手上占领俄国的土地不容易。”雍正虽然没见过沙皇当今这位彼得大帝,但是探子送回来的所有折子他都瞧了,他知道彼得大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胤祯问叶菁菁:“九嫂你怎么看?”
“我吗,我觉得,欧洲和沙俄还没到决战的时候,先让他们打着吧,咱们旁观,继续发展大清国内,等咱们整理国力上来,再图外面的事。”
“四哥,你如何看?”
雍正赞同叶菁菁的话:“咱们大清天灾不断,也就这一两年靠着黄河治理有成,东南亚进口的粮食才稳住局面,大清若想彻底缓过气来,至少要保证政局稳定三五年。”
按照雍正的计划,明年任用姚元景为内阁首辅,李德明为次辅,张廷玉进内阁,总领军机处。年轻一代的阁臣被提上来,明年要把户部改制、养廉银制度等彻底确立下来了。
后面几年就是一边鼓励农业商业发展,一边打击贪腐,同时进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等国策,这样坚持几年,大清国富民安可望。
“四哥,前些年各地天灾人祸不断,比如四川,战乱、灾荒、瘟疫后,去年报上来的丁口不足九万,天府之国的土地可不能浪费,我觉得咱们明年该鼓励无地可耕的百姓移民到四川。”
“还有关外,虽然粮食亩产跟关内没法比,但是地方宽敞,一户百姓多分些土地,积少成多,收获也不差。”
“对了,四姐不是在规划成那边的清水河开垦四万余亩土地么?听说今年已经开始垦荒了?明后年是不是也要移民?”
话题一下从沙俄转移到移民种地,兄弟三人对着大清地图盘算着从人口稠密的地方移民,湖广填四川、山东移去关外。
“这事儿要不要跟皇阿玛说一声,咱们满清祖制,不许汉人北上进入咱们大清的龙兴之地,若是要移民去关外,皇阿玛他……”
雍正摇摇头:“不用管皇阿玛,朕如今是皇帝,朕说移民就移民,皇室宗亲没人敢反对,皇阿玛也不行。”
大清入关后只留下三万八旗驻军,当地民人更是稀少,太浪费了这么大的土地了。
“从南往北运粮是个麻烦差事,百姓移去东北三省,种地纳税得来的粮食能养活一部分八旗,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雍正打定了主意:“开年先把养廉银落实了,老九你督促督促户部及各省的账目,一定要他们都用新式记账,无论是当地衙门、税关、粮道等,谁要是不听朝廷诏令,不肯用新式记账,都当作是贪污疑犯,都给朕查。”
胤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胤祯笑着道:“到时候九哥叫上我,弟弟我给你助阵。”
“我看你不是想给我助阵,你是想出京吧。”
“哈哈哈,自从康熙四十三年时跟四哥九哥去浙江查贪之后,我许多年没去大清各地走一走了。”
“想去就去吧,你们也替朕巡查巡查大清。”
“臣弟遵旨。”
雍正问叶菁菁蒸汽火车之事:“过几日,正月初一,大清报第一期就该刊发了,朕已看过报纸了,报纸上登了你们菁华大学的报道,其中提到这学年菁华大学的优秀学子,其中有个叫文捷的,因在蒸汽火车研发中做出了关键贡献被评为唯二的优秀学子。他进入菁华大学读书才几个月,这就能做贡献了?”
“今年的优秀学子有两位,排第一的木巧是因为改进提高了蒸汽机密闭性,排第二的文捷是因为在老师的指导下改进了蒸汽火车动力传导装置,评他们为菁华大学第一学年的优秀学生,我亲自点的头。”
雍正感叹:“有才不在年高,你们学校的老师也真会培养学子。”
叶菁菁微微一笑,要不怎么说人矿也是矿呢。百姓中有许多天赋卓绝之人,他们没有显露出光芒,那是因为他们没机会读书,没有人打磨他们,让他们显露出本来就有的光芒。
“人多地广的优势必须挖掘出来!”
三人正在说话,弘晖从外头进来,潦草地请安后就道:“皇阿玛,您早就封印了,怎么还一心惦记着政事?太皇太后刚才问皇额娘了,问您怎么不在。”
“你额娘叫你来催朕了?”
弘晖轻哼一声:“额娘就喜欢支使儿子,都习惯了。”
明明有那么多丫头奴才在,额娘偏偏叫他过来。
胤祯撸了一把弘晖的光额头:“叫你传个话你还怨怼上了,可见皇嫂子养你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弘晖不跟十四叔扯闲篇,他小跑几步走到九婶身边:“九婶,菁华大学那个优秀学子每学年两个吗?”
“不一定,主要看当年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若是没有,当年就一个没有。若是有,就算十个八个也都能选上。”
“得了优秀学子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概就是可以得奖学金,还有就是,从大学毕业后,叶氏商行旗下的工厂、商铺他们都可以选,享有优先就业权。”
“哇我,九婶这么富裕,优秀学子的奖学金想必很高吧。”弘晖明年也要去菁华大学入学,此刻疯狂心动。
叶菁菁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道:“今年一等优秀学子木巧的奖学金是一千两,二等优秀学子文捷的奖学金是八百两!”
“一等优秀学子一千两奖学金哦,皇阿玛,比您手下的一品大员一年俸禄加俸米还多。”
雍正一点都没觉得被儿子嘲讽到,他道:“明年养廉银制度开始实行后,官员的俸银涨上来了,一千两银子只是五六品小官的收入。”
雍正说给养廉银,那不是随口说说的,养廉银基于官员的俸银基础,养廉银是数额是俸银的十倍到一百倍。
比如,一品官员每年俸银一百八十两,养廉银根据官员表现,在一千八百两到一万八千两之间。
雍正自认为自己很大方了,养廉银开始实行后,贪腐的官员若是还不知收敛,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弘晖还是笑话他阿玛:“您提了养廉银制度后,在朝中当官,勉强能和九婶手下的大管事们比一比吧。”
雍正瞪他:“大过年的,你要找揍是不是?”
弘晖哈哈一笑跑了。
叶氏商行内的人跟叶菁菁这位主子的关系,与朝廷跟百官的关系不一样,朝臣各有各的打算,靠银子是养不家的,雍正能做的只是让他们拿到应得的俸禄,干得好就得得多。
九弟和九弟妹进宫送来审讯洋人的供词,纵使九弟妹一句没提,只看九弟妹的脸色,雍正就猜到了,洋人炮轰叶家坡,叶氏商行定然死了不少人。
雍正轻叹一声,九弟妹手下的那些能人,大多都是长福庄从小养到大的孤儿,别说死许多,无故死几个也够九弟妹烦心的。
叶菁菁心情一直不愉,脸上表情淡淡的。
到御花园看戏,雍正领着兄弟们上前给皇祖母请安,随后去皇室宗亲那边坐一坐。叶菁菁落后一步,随后才给皇祖母和皇后两位请安,请安后本想去妯娌们那边落座,却被皇祖母拉着坐下。
“老五媳妇儿坐边上跟老十媳妇儿说话去了,我这个老太太没人陪,菁菁陪皇祖母一起听戏。”
叶菁菁嘴角露出个笑容:“你这话一说,四嫂就要不高兴了,她就在您边上陪着您,您却说没人跟您说话。”
皇后轻笑道:“我这个孙媳妇确实比不得九弟妹,九弟妹最得皇祖母的欢心。”
太皇太后拉着叶菁菁的手道:“皇上、贵妃、德妃他们一直在畅春园住着,你如今也忙,好久没见到你了,当然想你陪着。你四嫂孝顺,日日能见着,反而不新鲜了。”
皇后和叶菁菁都笑了起来,叶菁菁回握住老太太的手:“您是不是想皇阿玛了?不如等开春后,您也搬去畅春园住一段时日?”
见太皇太后有些心动,叶菁菁对皇后道:“四嫂去跟四哥所说?”
皇后点头:“我去跟皇上说。”
太皇太后欢喜道:“听说你每月都会去畅春园,等以后我去了畅春园,你也多去看看我。”
“您老放心,我一定去看您,到时候我去跟皇阿玛求个恩典,请您也去我府上住几日。”
太皇太后说蒙古语,叶菁菁和皇后自然陪着他老人家用蒙古语,她们三人说得热闹,坐在皇后身后的妃嫔都听不太懂,一个个都老实地坐着,假装认真听戏。
拉了会儿家常,叶菁菁抬头看到右边角落地坐着一排青春鲜嫩的年轻姑娘,身上的旗装颜色也鲜嫩,衬得她们就跟冬日里暖房中刚刚冒头的花骨朵似的。
“这是今年进宫的秀女,还没请皇上终选。想着大过年的,把她们拘在屋里闷着也不好,我就叫人把她们请出来听戏。”
皇后小声跟叶菁菁道:“听皇上的意思,这次的秀女就不给阿哥们留了,有几个要给宗亲赐婚,宫里也会留下几个。”
一群年轻姑娘坐一起,叶菁菁一眼就瞧中了坐在中间身着绯红色旗装,容貌艳丽的姑娘。
“四嫂,这位容貌挺出色的。”
“她呀,是云南总督年羹尧的胞妹,若是没有意外,应该会留在宫里。”
封疆大吏家的女孩子,一般不会赐给皇室宗亲,为了平衡前朝,大多都会留在宫里度过一生。至于得不得宠,那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冲着这般好颜色,就算她的哥哥不是年羹尧,叶菁菁觉得这位肯定会得宠,皇后笑了笑:“我也这般觉得。”
不仅叶菁菁和皇后这般觉得,熹妃、齐妃也这般觉得,看戏时,目光不自觉地就会看向年氏。
年氏不动如山,身旁其他秀女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却对叶菁菁笑了一下。
皇后:“喜欢年氏?”
叶菁菁摇摇头:“说不上。”
皇后笑道:“你看她好几眼,我以为喜欢这丫头呢?”
“人嘛,谁不好色,瞧见好看的了,就想多瞧两眼,人之常情。”叶菁菁说得坦然。
皇后瞧了年氏一眼,好色归好色,只希望九弟妹不要跟这丫头走得太近。
以皇上对年羹尧的恩宠,这位年氏进宫后肯定会得宠,用不了几年就会有孩子,若是生出儿子,那时候,年氏长得再好看她也要防备着她了。
叶菁菁自然知道皇后为何出言试探她,她也不说破,陪着皇祖母看了会儿戏,胤禟过来叫她回府,叶菁菁跟皇祖母和皇后道别,这才跟胤禟回了。
“主子,这是今日门房收到的帖子。”
叶菁菁刚回府,慧心就捧着一匣子帖子过来,叶菁菁叫慧心先放着,一会儿她换身衣裳再过来看。
胤禟没进屋换常服,叶菁菁换了衣裳卸了钗镮出来,见他把帖子都放在桌子上,分成好几堆。
“今儿倒是新鲜,你怎么想起看帖子了?”
叶菁菁走过去,胤禟给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你瞧瞧,镶白旗、镶红旗、正蓝旗、镶蓝旗……都是武官家送来的帖子。”
叶菁菁反应过来:“他们不会是因为海军大胜之事才给咱们家送的帖子吧。”
平日里,跟他们府上来往最多的武官都是董鄂家的,另外就是胤禟领的正红旗的一支下属武官。
“肯定是因为海军。”
四哥今年多拨给海军军费,给海军造蒸汽钢铁大船,还换了新式太平炮。大哥领着海军在叶家坡打了场胜仗,辗转到新南疆不仅打赢了荷兰人,还拿到了新南疆广袤的土地。
如今,海军如今可比八旗神气!
随着菁华大学校报的刊印,以及大清日报即将刊印,大清海军的名号举国皆知,海军的将领们回京后,一等公、二等公、三等公,以及将军等,定然会封赏不少人。
“调动八旗咱们可做不了主,要送礼也该给兵部给皇上送礼,送咱们家算怎么回事?”
“哈哈哈,他们若是敢给四哥送礼,我敬他们是一条汉子。”
至于兵部官员,四哥还盯着呢,谁敢贪污收礼,脑袋不要了?
夫妻俩把帖子都瞧了一遍,大多数人家两人都不太熟悉,这些人家他们就不去了。看起来稍微眼熟些的,等那家人办事儿了,叫孙全准备一份贺礼送过去。
年节跟前京城里十分热闹,胤禟和叶菁菁夫妻第二日早早就出京了,一家三口去保定府的长福山。
出门没用瑞亲王府的马车,只乘了一辆十分平常的马车出京,连侍卫都是分开走的,低调得没叫人发觉。
出京后,叶淮等人才跟上主子的马车,一路往长福山去。
几个上了年纪的叶氏商行的老人照看着长福山,平日这里都很冷清,今日却不是,山下长福庄的孩子们都在这儿了,唐子归、墨家大公子、孔思、许礼等人都来了,所有人齐动手,挖墓穴,雕刻墓碑。
叶菁菁下马车,走进山里,看到前方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棺材,叶菁菁慢慢地走过去,这些人她都曾见过,好些她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封棺吧!”
“是!”
封棺,下葬!
叶菁菁亲手给他们敬一炷香:“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
所有人跟着叶菁菁拜下,送这些兄弟们入土。
希望他们下一辈子都能投胎去个好人家,有家人呵护宠爱,不用再孤苦无依。
“留在主子身边受主子庇佑,长福庄的兄弟姐妹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死后还能享受后世香火,我等并不觉得孤苦无依。”
叶菁菁回头,望着他们所有人,她道:“人活一世,总要为了着点什么,我活在这世上,头一个是为我自己,再是为了家人,为了你们,为了大清百姓,后世子孙。”
“我也不曾问问你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在这儿我谢谢你们,你们这一路一直跟着我,支持我,支持叶氏商行。”
墨家大公子道:“主子不用跟我道谢,我跟着您,正是为了实现我自己的理想。难道主子认为,除了你自己,咱们这些普通人,就没有为家为国的想法了吗?”
唐子归轻嗤:“你平常的狂傲劲儿上哪儿去了,你也配说你是普通人?”
后面一众长福庄的管事们都笑了起来,墨家大公子若是普通人,他们这些人连蝼蚁都不是。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曾经都是街头巷尾被抛弃的弃儿,因为主子拉了他们一把,他们才活得像个人样,吃饱穿暖之外还能读书明理,如今竟然还能参与到为国为民的大事中来,他们跟对了人,以后说不准也是名留青史的人物。
“主子不用谢,该谢谢主子的是我们。”
“对,咱们若是真跟着主子把事情办成了,等到千百年后,后人提起咱们长福庄,和葬在长福山的这些人,谁不夸咱们一句老祖宗英明!”
唐子归喊出老祖宗英明五个字时,站在他身边的许礼、王闻远瞪大眼睛,这种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副校长孔易拍拍侄儿孔思的肩膀:“听到了?”
孔思点点头:“小叔,我会努力成为英明的老祖宗的!”
孔易此时看大侄子的眼神满意极了!
古往今来,能被后世人津津乐道的人物,不一定是王侯将相,但一定是当世有开创之功的人物,做下了改变当世之伟业!
瑞亲王福晋创下了菁华大学,推着整个大清往前走,她和跟着她的这些能人,都将名垂青史!
永乐被阿玛牵着手站在一旁,仰头看着她额娘受人爱戴尊重的模样,她想,她长大后也要成为额娘这样的人。
胤禟看到了女儿眼里渴望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想成为你额娘这般的人,可难了。
回京城的路上,永乐趴在额娘怀里:“明年我想去菁华大学读书。”
“呵,你想得太美了,你现在的水平,顶天了能去菁华小学混一混。”
“那我就去菁华小学,等我以后厉害了,肯定会考上菁华大学。”
叶菁菁冲胤禟抬了下下巴:“你闺女说想去长福庄小学读书,你当阿玛的怎么看?”
胤禟皱眉:“去长福庄小学读书就不能住在家里,你愿意?”
“我愿意呀,我刚才问过长福庄小学的小姐姐了,她们说读书五日休息两日,休息的时候我就回家看您和额娘。”
胤禟埋怨福晋:“咱们是不是把她教得太独立了,一点点大的孩子,说离家就离家,一点都不念着咱们。”
“可能是她习惯了?”
永乐虚岁才五岁,可这一年里胤禟忙着户部的事儿,她忙着菁华大学的事,夫妻俩忙起来时,时常好几日不回家,永乐自己照顾自己个儿,偶尔还去畅春园住几日,来来去去都是她自己做主。
“开年后推行养廉银,新一轮查贪同时进行,明年爷在家的时日恐怕也不多。”
“我也差不多,船厂那边我不用盯得这般紧,但是蒸汽火车那儿我肯定要时不时过去瞧瞧。”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道,也罢,反正他们夫妻都忙,永乐想去长福庄读书就让她去?
“额娘,永乐想去。”永乐讨好地亲亲额娘脸颊。
叶菁菁看向胤禟:“要不……”
胤禟叹气:“去吧,但是必须去天津长福庄小学读书,天津你经常过去,再加上你堂姐也在天津,能帮忙照看一下。”
“永乐,你阿玛说天津长福庄小学。”
永乐笑眯眯地点头:“谢谢阿玛额娘,我去!”
说起天津,叶菁菁道:“快过年了,堂姐这会儿还在天津,看她的意思,好似没有想回京的意思。”
“不回就不回吧,有咱们在,再过几年也能给弘晟找个好差事。”
明年八月是菁华大学第二届入学考试,弘晖、弘盼他们兄弟要去参考,弘晟也要参考,若是弘晟考进去了,日日跟弘晖兄弟同吃同睡同学习,以后前程也差不了。
一家三口出京低调,回京也低调,进京后他们没回瑞亲王府,马车直接赶进了都统府。
齐世早在门口等着,等马车一过来,他掀开帘子,永乐喊了声郭罗玛法,一下跳到齐世背上。
齐世大笑道:“永乐真乖,郭罗玛法带你去街上买好吃的去。”
“好!”
齐世都没跟女儿女婿打声招呼,背着外孙女就走了。
胤禟扶着福晋下马车:“我这个女婿如今越来越不受重视了,岳父眼里只看得见永乐。”
叶菁菁安慰道:“别露出一张怨妇脸,你岳父还是我亲阿玛,你瞧我说什么了吗?”
伺候的丫头奴才们都笑了起来,府里管事笑道:“老福晋在里屋,奴才领你们进去。”
叶菁菁一进门就看到额娘埋头在理帖子:“额娘,谁送来的?”
“你们来了。”听到女儿的声音,觉罗氏抬头笑道:“各家都有,都是娶亲、过寿这般大事,我和你阿玛去不了,礼总要送去,额娘正在忙着安排送礼。”
叶菁菁和胤禟过去看了眼,胤禟道:“跟咱们家收到的帖子差不多。”
叶菁菁瞧了眼放在一旁的几本帖子:“这是额娘娘家的?”
“不算多亲近的人家,不过大家都姓觉罗罢了。”
觉罗氏的这几家送来的帖子都没什么大事,只说年节时家里要摆宴,请他们去吃席。
年节上摆宴会,不是年前就是年后,这几家倒好,把年宴摆到正月初十后了。
“大哥他们从新南疆回京领赏,正月初十也该回来了吧。”胤禟一看就明白其中关窍。
叶菁菁把帖子随手一扔:“额娘,咱们家这些年跟他们少有来往,您若是不喜,也不用跟他们脸面。”
“额娘知道。只是嫁进董鄂氏姓觉罗的妇人不止我一个,我不想来往,总要看看其他人态度。”
家里小儿媳也姓觉罗,觉罗氏总是要顾及她几分的。
“弟妹那儿额娘您就不用管了,弟妹娘家那边她就只惦记她额娘,其他的都不重要。”
叶菁菁帮着额娘把帖子理清楚,觉罗氏坐下歇一歇。
胤禟亲手给岳母倒茶:“您润润口。”
“哎!”
觉罗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问道:“马上就过年了,宜妃娘娘今年打算怎么过?可要提前去接她?”
“多谢岳母关心,我额娘要在畅春园过完大年三十和初一,初一畅春园办宴,宴会完了后我们再接额娘回府。”
“那就好,你额娘生了你们兄弟,如今好不容易能和你们一起过年,她心里肯定一直盼着。”
“胤禟呀,回头选个日子,等你额娘得空了,我和你岳父再上门拜访。”
“岳母不用如此客气,您和岳父的屋子府里一直留着,您随时去瑞亲王府都行。”
觉罗氏笑道:“你个傻孩子,还有你五哥五嫂呢?你额娘就不去他们府上?”
“我和五哥早就商量好了,今年过年都在我府上,明年额娘去五哥府上过年。”
“既如此,等我和你岳父忙完了就去瑞亲王府见你额娘。”
康熙还在宫里的时候,叶菁菁带胤禟回娘家还有几分顾虑,如今康熙在畅春园不管事儿,夫妻俩带着孩子明目张胆地在娘家过年,一直到大年初一才回府换上吉服,一家人跟皇室宗亲们一起去畅春园给康熙拜年。
叶菁菁他们出门时,大清报第一期刊出了,这日各大书铺一大早就开门,用红纸贴上了大清报在售的牌子。
叶菁菁是报馆的主理,自然要买一份支持支持报馆。
路过书铺,胤禟吩咐小金子去买报:“别小气,买十份报纸回来!”
“奴才这就去!”
小金子跑去买报,好多人挤在书铺跟前,小金子好不容易挤进去,张口就要十份报纸。
“对不住,大清报有限,一人只可买一份报纸。”伙计指着墙上用红纸写着的一人一份四个大字。
“来一份!”
“承惠,五文钱!”
小金子护着报纸好不容易从书铺里挤出去,胤禟掀开车帘接过报纸时看了眼汹涌的人潮:“福晋,你们准备的报纸少了。”
“印刷坊准备的报纸不少,只是大年初一开门的铺子少,所以每个书铺门前的人才这般多。”
都是生意人,大清报纸第一刊卖得如此好,以后卖报纸的书铺肯定会多起来,到时大年初一也有的是人卖报纸。
胤禟打开报纸,楷体的大清报三个字映入眼帘,这字体,一看就是四哥的字。
大清报下面有一行小字,下面写着,报馆主理董鄂菁菁,主编朱轼,副主编田文镜。
“哈哈,朱轼和田文镜这两人也知道要给自己打出名声吗?”
叶菁菁轻笑道:“我们三人是报馆的话事人,总要让看报的人知道,他们看的报纸是何人编写的吧。”
胤禟不过是随口调侃了一句,随后,他认真看大清报的头版头篇文章:论大清海军之未来!
陈廷敬老大人所写的这篇文章,竟然真登上了头版!
整篇文章大气磅礴,鞭辟入里,真是一篇雄文!
胤禟看完这篇文章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后突然生出想坐船出海去战斗的冲动!”
不仅是胤禟,其他读者也生出了同样的情绪,姚元景、张廷玉、王掞、穆和伦等人,看到这篇文章后都在家里激动地拍桌子、拍大腿、上蹿下跳!
海外!海外!海外!
李德明又是羡慕又是遗憾地叹道:“我不如陈老大人。”
李德明的大孙子李阳道:“陈老大人比您的年纪还长几岁,过完年您就致仕,开春就坐船去新南疆,赶得上!”
李德明瞪大孙子一眼:“我若致仕了,没人护着你,你以为你的官好当?”
“祖父,我已经是翰林了,比其他同年起点不知道高出多少。我若是有本事,就算没有您也会做出一番大事来。我若是没本事,就算靠着您升官发财,我也良心不安。”
“哼,老夫才不是为了你,老夫不想辞官,是为了领养廉银。”
他李德明辛辛苦苦一辈子,领的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哦,要不是他夫人勤俭持家,只怕都养不活一家儿孙。
李德明得意地指着报纸第二篇养廉银的文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改革官员俸禄,增加养廉银吗?”
“为什么?”
“当年你祖父我被你师叔祖举荐,回京任吏部侍郎,回京头一日都还未报到完就跟皇上和瑞亲王去山东办差,路上呀,说起底层官员可怜,我猜,皇上就是那会儿动了给官员涨薪俸的心思。”
李阳笑道:“祖父您是不是忘了,当年是孙儿我陪您回京,也是你孙儿我陪您去山东、去浙江、去云南的。对了,咱们还去安南国红河港。”
李德明一拍脑袋,还真是。
“老了哦,记不住了哦。”
李德明翻页,第三篇文章写的是户部之事,第四篇文章写的是皇上对百姓的新年祝福,随后是菁华大学的年度优秀学子评选,木巧一个姑娘家竟然成了头名,得一千两银子奖学金。
李德明赞叹:“我当年读书时怎么没遇到瑞亲王福晋这样的人呐,若是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我何必去考那劳什子举人进士,也不用受这许多苦。”
“祖父,您若是不考科举,您就当不了内阁阁臣了。”
“内阁阁臣么,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若是天下太平,百姓日子安宁,当个普通百姓比为官做宰更好。”
李德明举起报纸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虚着眼看报纸上的文章,他的白发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着。
李阳看着祖父这般模样,所以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吗?
碰上乱世,普通人、当官的人,谁又能真的独善其身?
李光地已经卸任,他在家看着这份报纸,心里得意,等陈廷敬过些日子进京,他看到这份报纸肯定很懊悔,大清能有今日,这是在他李光地当首辅时成的。
去畅春园的路上,雍正也看完了报纸,他道:“报纸刊文定下时朕就看过一回,今日刊发时再看,心里还是十分激动。”
“皇上激动什么?”
雍正把报纸递给皇后:“这才一年而已,大清在朕手上,朝廷官员、六部、军队、菁华大学、民间,变化如此之大,与一年前皇阿玛在位时相比,竟然像是两个不同的国家。”
说到最后,雍正的语气忍不住激动起来。
“您是天生的帝王,没人比您更适合这个位置。”皇后语气温柔又坚定。
“不,除了朕,九弟妹、朕的兄弟们,姚元景、张廷玉、李光地、王掞、温达这些大臣,也付出了许多。”
九弟妹的名字放在皇上之后,皇后再一次在皇上这儿感受到他对九弟妹的重视。
畅春园里,康熙刚看完一大早送来的大清报,看完后他沉默了许久,盯着报纸上董鄂菁菁的名字,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才微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荒唐!
“主子爷,你说话了?”
康熙没吭声,梁九功只当主子爷在试图说话。
前日太医给主子爷针灸后,好像是扎得深了些还是扎错了什么地方,主子爷突然痛苦了哀嚎了一声。后面几日,主子爷一直在试图开口说话。
梁九功见主子不看报纸了,轻手轻脚地把报纸收起来,放在御案一角,这里还摆着菁华大学的几份校报。
胤禟夫妻他们到得早,没着急去九经三事殿,夫妻俩带着孩子先去看望宜妃。
宜妃还没梳妆打扮,正在叫贴身宫女收拾她的衣裳首饰,这些都是下午要带走的。
“额娘,您要什么我给您准备就是,您带这么多东西出去,也太麻烦了。”
“你懂个什么。”
胤禟不懂,叶菁菁懂,宜妃的心不在这儿了,也没把畅春园当作自己的家,所以她要把她喜欢的宝贝都挪到瑞亲王府去。
宜妃亲热地拉着叶菁菁的手:“还是菁菁懂额娘。”
叶菁菁对胤禟说:“一个月才五日而已,是不是太少了?你去跟皇阿玛说说,能不能把五日改成半个月?”
胤禟一屁股坐下,懒洋洋道:“别说半个月,我还想着额娘就住在咱们府上,再不来畅春园了呢,我说了算数吗?”
“行不行的,你先去问问吧。咱们主要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成不成全咱们,看皇阿玛如此想。”
“哟,福晋,你如今越发放肆了,竟然敢去皇阿玛跟前表达自己的态度,万一他收回之前的话,五日都不肯答应呢?”
宜妃犹豫,按照太上皇的脾气,还真有可能。
“算了算了,别去说了,一个月五日也行。我好歹每月都能出去,惠妃现在都还没能出过畅春园。”
十一月底的时候本来说送惠妃去福建,谁知道南海起了战事,就没能去成。直亲王打赢了仗,说是要回京,惠妃干脆就在京城等着,到时候跟直亲王一起去南方,去年加上今年,能在南方留四个月。
宜妃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文房四宝给叶菁菁:“这是我当初带进宫的东西,这些年都没用过,搬来畅春园时又带出来了。我刚才看过报纸,这套文房四宝就给菁华大学那个头名状元,叫木巧的那个小丫头吧。”
“我这辈子没做成什么事儿,看到木巧一个孤儿能这么厉害,我看了就心里激动。”
让宜妃心里激动的不止那个叫木巧的小丫头,还有小儿媳的名字,董鄂菁菁,写在大清日报下面,当时她就忍不住落泪。
“菁菁呀,你要好好的,以后,叫咱们大清的年轻姑娘,都能看着你往前走。别都跟我似的,好似咱们妇人除了依靠男人受人眼色,就没别的活路可走。”
“额娘,我会的。”
叶菁菁带宜妃去过天津了,开船去海上看海,去菁华大学看那些女学生,船厂、钢铁厂的女工人,宜妃好似突然生出一股想挣脱什么的心愿。
九经三事殿,自中秋节这对皇家父子不欢而散后,这还是他们这几个月来头回见面。
雍正本来有许多话想跟皇阿玛说,但是看到皇阿玛御案上的大清报后,他觉得他不需要开口了,他想说的,都在大清报上。
父子俩就这样沉默地相对而坐,康熙审视着他这个看似稳妥实际上离经叛道的四儿子。
雍正直视康熙,以大清皇帝的姿态。当皇帝,他比他更胜一筹。
康熙动了,他招招手,梁九功从后头走出来,把一张纸交到雍正手里。
“皇上,这是太上皇早上亲手写给您的,以后呀,您就别住养心殿了。”
“太上皇说了,大清皇帝,当入住乾清宫!”
雍正愣了一下,再看向皇阿玛,他知,这是皇阿玛对他的认可!
“儿臣,谢皇阿玛!”
第74章
八年后,雍正九年,清明。
刚过完年节不久,太皇太后薨逝,这几年身体已大好的康熙生了场大病,在畅春园养了两个月,今日清明祭祖,他这才从畅春园中出来。
康熙被奴才扶着下马车,看他佝偻的背,苍老的脸,和寻常六十多岁的老人并无区别。
“皇阿玛!”
正当壮年的雍正上前扶着康熙,康熙微微抬起下垂的眼皮,看了眼老四,随后又低下头,走他的路。
只见他脚步滞涩,慢慢挪动着步子。
“走吧,敬告天地,也给你皇祖母上炷香。”
御驾和銮仪卫都跟在身后,康熙却不肯乘坐,他今日定要一步步走上天台。
雍正也不着急,他扶着皇阿玛慢慢走着。
四月的北京还很凉快,上台阶才走到一半,康熙已经大汗淋漓。
雍正轻叹,皇祖母之死,让皇阿玛的精气神损了大半。
康熙和台阶较上劲儿了,他一步步往上挪着,每登上一步台阶,他脑子里都滑过一个旧人。
八年前,他在畅春园里接见刚从新南疆回来的陈廷敬,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前年人没了;去年夏天从福建坐船来天津,陪他游菁华大学的李光地今年也没了;还有墨家那位总爱挤兑他的墨家巨子墨玄也死了……
佟国维这个狗东西,每年都说要病死了,今年都活到八十了,还没死。跟他谈论数学难题的梅文鼎,这个老东西今年八十四了,比佟国维还能活。
不知道走了多久,康熙一脚迈上最后一阶台阶,他转身看向台阶下,老一辈的皇室宗亲没几个了,站在下面的都是新一代的爱新觉罗子孙,一个个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
康熙侧头看看距他几步之远的儿子们,老迈的康熙还是不能理解四儿子今日的安排:“都进去祭祖?”
除了老大在福建海军,老八在红河港来不了之外,老五胤祺、老七胤祐、老九胤禟夫妻、老十胤俄、十二胤裪、十三胤祥、十四胤祯,连四个年满二十的皇子十六、十七、十八三个都在,只有他最年幼的皇子胤祎今年十一岁,跟着他的侄子们站在台阶下。
“大清有今日海晏河清的模样,都是兄弟们和九弟妹齐心努力的结果,祭祖这样的大事,兄弟们和九弟妹自然要参与。”
老态龙钟的康熙看向九儿媳,叶菁菁笑着回视他。
这八年以来,她的菁华大学培养出许多人才,加起来有近两千余人,这些人中,一小部分有天赋的人留在菁华大学做研究,超过一半的人去了菁华钢铁厂、菁华船厂工作,另外有四五百人进入朝廷办事,从最基层到中央,到处都有菁华大学的学子,男女都有。
菁华校报、大清报都在她影响之下,把控舆论的过程中,她把她的影响力植入到大清的方方面面。
这八年是康熙老去的八年,却是她叶菁菁崛起的八年。
如今,她在朝廷内的地位,就算是雍正都不能轻易撼动,何况是身为太上皇的康熙,叶菁菁自然不怕他了。
“皇阿玛,吉时到了,儿子扶您进去吧。”
康熙无声叹息,慢慢走进天坛,一身吉服的叶菁菁走在一众亲王当中尤为显眼。
固伦恪靖公主被雍正从归化城请来,她站在台阶下,看着九弟妹一步一台阶地走上顶端,走进象征着皇权威严的天坛,她忍不住激动地红了眼眶。
大清报如今的副主编之一,和硕醇亲王胤祐的儿子弘曙,拿着手里的笔赶紧记下:雍正九年清明,太上皇、皇上领皇叔们,及菁华亲王、菁华大学士、菁华大学校长、大清报主理、瑞亲王福晋董鄂菁菁,进天坛祭拜天地。
弘昱瞥了眼弘曙的记载,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旁边其他堂兄弟都伸长了脑袋偷看,弘晖看了之后扑哧一声,弘盼、弘昀两兄弟对此不发表意见,只有勇亲王胤祯的儿子弘春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弘曙哥,你这么记录真的行?咱们这些兄弟的阿玛就不说了,你亲阿玛,我七伯,名字就隐藏在’皇叔们‘三个字中?”
“你对九婶也太好了吧,你可真行,这么多封号,九婶自己都没你记得清楚。”
永乐偷偷溜过来,看了眼弘曙哥记了啥,看完后顿时也笑了:“弘曙哥,上月我额娘获封菁华亲王才上了报纸,这月又上报纸,你不怕大清百姓看着烦了?”
上月蒸汽火车研发成功,雍正封赏了参与蒸汽火车研发的所有人,叶菁菁这个一力推动这个项目的菁华大学获封亲王爵位,和瑞亲王的爵位一样,都是世袭罔替,可以传给后代的铁帽子王。
弘曙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咱们皇室里,如今除了四伯最受百姓爱戴之外,第二就要数九婶,百姓巴不得月月都能瞧见九婶的消息。”
弘晟这位菁华大学《海外报》的主编赞同地点点头:“咱们《海外报》,报道的都是海外诸国的新鲜事,跟九婶根本毫不相关,每月收到全国各地百姓寄来的信件中,依然有许多人提到九婶。”
弘晖笑道:“永乐,九婶这般受百姓爱戴,你说等你承袭菁华亲王爵位的时候压力该多大呀!”
“我没啥压力,菁华大学都是我额娘创下的,我额娘说,我安生当好二代,把菁华大学传下去就行了。”
弘时羡慕了:“还是九婶好,不像我皇阿玛整日训斥我,说我不上进,怎么还没大学毕业。”
弘时是雍正的四儿子,前头大哥弘晖、二哥弘盼、三哥弘昀都是雍正二年一次就考上了菁华大学,四年后顺顺当当毕业。
弘时比前头三个哥哥小几岁,轮到送他去考菁华大学时,前年愣是没考上,把雍正气得够呛,骂弘时丢了他的脸。灰头土脸的弘时努力了一年,去年九月总算考上了菁华大学,他才读了半年,他皇阿玛就催他早些毕业,说朝廷缺人干活儿。
弘时无语,前头他的哥哥们,加上叔伯家二十多个堂哥,这么多牛马还不够皇阿玛使唤的?他今年才十三,都还未大婚,怎么就轮到他干活了?
永乐安慰弘时:“四伯就是这样的性子,今早在天坛外面碰到我时,也催我了。对了,也催弘年和弘希了。”
弘年和弘希是永乐的弟弟,他们俩是双胞胎,雍正二年十二月出生,今年也才七岁,如今还在菁华小学跟弘历一块儿混着呢。由此可见四伯有多丧心病狂。
弘时叹气,他皇阿玛自己爱干活,他不爱干活儿呀,他只想跟二哥弘盼一起在家养病休息。
弘盼瞪弘时一眼:“生病有什么好,别胡说八道。”
弘盼小时候跟弘晖一样生了场大病,当时差点人就没了。好歹被太医救活了,可病根还是落下了,就算如今已经成年大婚,身子骨依然弱得很,不如弘晖康健。
和弟弟一样想摆烂的弘昀建议弟弟:“你的会计课学完了,再好好学一学文,等毕业后来翰林院,哥哥我带你修书,咱们在翰林院一起混日子。”
弘晖听到只想叹气,他一共四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都还行,只是一个病恹恹,两个想躺平,还有一个小弟弟弘历才读小学,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他这个大哥真是不好当。
弘晖拍拍永乐的肩膀:“你好好带弘年和弘希,顺便也教教弘历,弟弟们都不干活,这还得了?”
永乐今年别看才十四,她已经从菁华大学毕业了,学的是数学和外语,拿了两本毕业证。皇室的兄弟姐妹中,能拿两本毕业证的也就那三两个人,弘晖很信任她。
弘盼、弘昀、弘时三兄弟都赞同大哥的话:“永乐,你一定好好教教弘历,弘历皮归皮,那小子人还是聪明的,教好后叫他跟大哥一起为大清拉磨。”
弘盼虚弱地捂住胸口:“我想为皇阿玛分忧,可惜有心无力。”
弘昀和弘时也学弘盼捂住胸口:“我们……”
“行了!”
弘曙、弘昱、弘晟、弘昌、弘春,都在看热闹偷笑,弘晖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差不多得了,再过分,小心我去告诉皇阿玛!”
弘昀脸皮厚:“告诉皇阿玛吧,皇阿玛最好夺了我身上的差事儿,反正修书的活儿我也不想干了,我想出海去叶家坡玩儿一趟。”
弘晖黑脸:“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玩儿,心都玩儿野了!”
“哼!大哥难道不想去叶家坡玩儿?”
大清报和海外报长年累月地宣传着,别说他们,就算是普通大清百姓知道叶家坡如今有多热闹,海外的新鲜玩意儿只要来大清,头一站就是去叶家坡。
皇子皇孙们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上年纪的固伦恪靖公主站在最前面被他们吵得脑袋疼,却没有训斥他们。
让他们吵去吧,皇室的皇子皇孙们能处得如此和谐已经非常难得了,就当他们在交流感情吧。
皇上跟兄弟们关系好,下面的侄子侄女们受家里长辈影响,同辈堂兄堂妹之间关系也十分亲近。
皇孙们的中心人物是弘晖,皇孙女们的中心人物是已经定下的下一辈菁华亲王永乐,他们大多是十多岁二十多岁的年纪,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不吵闹也不可能。
固伦恪靖公主闭目养神,不过一会儿,耳边的吵闹声突然没了,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台阶上头的人正下来,她了然地笑了。
小猴孙们碰到如来了,这不就老实了。
雍正要送康熙去畅春园,皇子皇孙们为了表示孝道,自然要跟着去。不过他们只送到畅春园门口,等太上皇和皇上去九经三事殿了,他们扭屁股就跑去畅春园里玩儿去了。
永乐从小就在畅春园里玩儿着长大,畅春园里的景色对她来说早就不稀奇了,她去找她玛嬷去。
八年过去,宜妃的眼角也长出了皱眉,不过这不影响她的容貌,她笑起来时,比年轻时更添几分味道,依然还是个美妇人。
永乐还在院子里就喊玛嬷:“您的宝贝孙女回来啦!”
宜妃喜笑颜开地从屋里快步出来:“怎么就你一个,你阿玛额娘呢?还有你五伯五婶他们呢?”
“阿玛额娘他们跟叔伯婶婶他们喝茶去了,弘宇跟哥哥他们玩儿去了,我不爱去,就回来了。”
宜妃抱着孙女猛亲一口,拉着孙女进屋:“头一回去天坛拜祭,肯定累了吧。”
“还行吧,我们就站在台阶下,不觉得多累。不过我看玛法肯定很累,四伯扶着他从台阶下来,我看玛法脖子上都是汗珠。”
“咱们不提你玛法,我问你,今儿除了你和你额娘,皇室妇人里还有谁去天坛了?”
“还有固伦恪靖公主。”
“别叫得那么生分,四公主是玛嬷侄女,你姨婆的女儿,你该叫她一声姑妈。”
永乐拉着玛嬷撒娇:“永乐跟姑妈头一回见,这不是不熟悉嘛。”
“你姑妈是个能耐人儿,以后你就跟她熟悉了。”
宜妃又是骄傲又是感叹,菁菁真是不得了,以女子身份入阁还不算,上月封了亲王爵,这月就能跟皇室的爷们儿一起进天坛祭拜天地,连永乐也能沾光。
宜妃鼓励孙女:“你额娘比你姑妈更能耐,以后你也不能差,等你长大了,也生个聪慧的女儿,把爵位再传给你女儿,绝不能把你额娘留给你的爵位传到男人手里。”
“玛嬷,我知道的。”
永乐读了那么多年书,已经明白妇人在这个世上的艰难,她知玛嬷这般说,并不是不喜欢她的弟弟们,也不是不喜欢她以后的儿子,玛嬷只是想,在这个世上,有个妇人位居王爵,让天下妇人看到妇人也可以凭本事身居高位。
宜妃今日太激动了,她道:“你不知道,今早听说皇上宣你额娘和你去天坛时,畅春园里有多热闹,德妃、惠妃、荣妃他们都跑来祝贺,夸你额娘的那些话呀,你玛嬷我听了都脸红。”
永乐捂住脸笑:“姑妈也夸我额娘了。”
“她该夸,若不是因为你额娘做得好,让皇上开了先例,皇上也不会把她请回京来。”
古往今来,妇人王爵加身,站在亲王列和皇帝一起祭拜天地,这还是头一回,多么荣耀的事!
“大清报会报道吧?”
“会,弘曙哥说,下半月的头版头条就是皇室清明祭拜天地。”大清报在大清境内销量非常高,月报只发行了半年,就改为半月报了。
宜妃道:“等报纸刊发了,玛嬷去买它十份收藏,等玛嬷死了,这些报纸都放进嬷嬷坟墓里。”
“好呀,我也买十份,到时候也放进我坟墓里。”
“呸呸呸,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晦气话。”
永乐笑道:“玛嬷,人总有一死,没什么好怕的。您都不怕,我也不怕啦。”
永乐年纪还小,自然不怕说到死亡,康熙是怕死的。
康熙怕死,他怕他死了之后老四更加肆无忌惮,把大清的祖宗家法都败完了,大清还是大清吗?
“你登基不过十年,你看看朝堂上,内阁中,军机处,还有多少满人?朕在位时满汉各一半,如今汉人占六七成,满人才三四成,这样下去,你是想大清被汉人偷走大位吗?”
康熙目光如刀:“海军中,董鄂长吉的儿子董鄂图江娶的是李光地的孙女,鄂尔泰的儿子辉海娶的是粤商林敬的女儿,还有多少海军将领娶的是汉女?”
“皇阿玛,汉臣得用!”
“呵,得用?你开了一道口子,让汉臣看到上位的希望,他们为自己为家族,怎么会不得用?你脑子被狗吃了不成?”
被骂了雍正也不急不恼:“皇阿玛,您说的,满汉一体!”
康熙拿起桌上的茶盏丢过去,雍正不紧不慢地躲开:“皇阿玛解气了吗?”
康熙气得拍桌子:“你是满人,大清的江山姓爱新觉罗!”
“儿子保证,以后大清的江山依然会姓爱新觉罗。”
康熙不信!
“老九福晋都能进天坛,假以时日,汉人是不是也能进天坛?”
雍正没有否认,康熙大怒!
“胤禛,过些时日难道你要宣布,大清正统是华夏吗?”
“为何不能?儿子觉得九弟妹说得对,华夏大地上,咱们满人不过是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其中一支,和欧洲白人,非洲黑人相比,咱们华夏土地上的百姓无论民族,根子上都是同文同种,咱们必须自己统一起来,捏成一个拳头,才能朝大清之外的地方打出去。”
叶菁菁授意菁华大学办《海外报》,给大清百姓宣传海外的国家,海外的民族,海外的战争,就是要借助海外洋人,把大清内部团结起来,攘外安内。
叶菁菁做的这些,都是在雍正授意,汉臣支持下完成,等到全国铁路连通,云贵川等地,新疆、西藏等地,边疆各民族都将加入其中来。
“胤禛,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叛徒,朕要废了你!”
“皇阿玛,晚了!您若是走出畅春园,去大清各处瞧一瞧,从东到西,从南至北,大清建国至今,我才是大清历史上最受百姓拥戴的帝王,就算是您,您也不能越过儿子发号施令。”
“满人呢,满人和蒙古不反了你?”
“有吃有喝有仗打,海外的宽阔的土地和丰沛的矿藏等他们去占领,他们计较这些小节算什么。”
“皇阿玛,您还没发现吗?老一辈的满人蒙古人死得差不多了,新一代的满人,他们心里想的是海外,他们不想跟祖辈一样被死死地限制在一小片地方,等着朝廷赏的那三瓜两枣。”
康熙多聪明的人呐,从海参崴、菁华大学想到海军,想到叶家坡,想到近年来绿营蒙古八旗十分频繁的换防,南北兵将调动,有多少满蒙八旗的士兵已经去海外开过眼界了?
“胤禛,你把你自己想得太聪明了,你以为开了眼界后蒙古八旗是你能掌握的?他们若是起心动念,你用什么挡住他们?”
“不用挡,用利益团结他们就行了。”
大清报、菁华校报、海外报,这九年多以来,一直在干一件事,叫所有百姓都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内部自己争就算了,该对外的时候绝对要团结。
“呵,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团结起来针对爱新觉罗呢?”
“针对就针对吧,灭亡的王朝多的是,不差咱们一家。”
胤禛不等皇阿玛骂他,就道:“皇阿玛,您也曾是帝王,不知道您有没有做过预知梦?”
康熙瞪着他,老四究竟在说什么?
雍正突然笑了:“算了,儿子跟您说这些做什么。”
父子俩不欢而散,雍正却并不在意,走时还对康熙说:“皇阿玛您年纪也不小了,有空跟儿子生气,不如多出去走一走看看大清变成何等模样了。你这把年纪,看一眼就少一眼。”
从他登基后,前五年的两件大事,加强海军力量,尽量解决百姓吃饭问题。第二个五年,还是在继续解决百姓吃饭问题,全力支持蒸汽火车研发。
今年是雍正九年,蒸汽火车的技术难关都被攻克,从这月开始,第一条试运行铁路,从天津到京城,已经开始修建了。
第三个五年,第四个五年,他要把铁路通到边疆,让大清百姓团结一心,开疆扩土,和全世界较量!
“皇阿玛,您出来了,玛法是不是骂你了?”
不懂事的弘时,一句话就让雍正黑脸:“赖在畅春园做什么,没事儿就回学校去,若是不能按时毕业,看朕不打断你的腿!”
弘时挨骂,其他人默不做声,雍正也没放过他们,雍正指着弘昱、弘晖、弘晟、弘曙、弘春他们几兄弟:“你们都是当差的人,不赶紧回衙门当差,在这儿混玩儿,真当你们是混吃等吃的纨绔子弟吗?”
雍正把儿子侄子都骂了一顿,轻哼一声,一甩衣袖走了。
一群堂兄弟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跑过去按住弘时一顿锤,你这个嘴臭的狗东西,害他们无端被骂。
“小爷我自从去了兵部当差,整日被十四叔使唤得跟条狗一般,小爷哪儿就是纨绔子弟了?”这个愤愤说话的是直亲王府的弘昱大阿哥。
“我这般要是纨绔子弟,京城街头的纨绔子弟们怕不是要哭死了。”这个怨气冲天的声音是在刑部当差的弘晖。
“呵呵,小爷我真是倒霉有你这么个臭弟弟。”这是弘昀。
胤禑、胤禄、胤礼三个当叔叔的赶紧拦住大侄子们:“别揍了,揍坏了回学校,老师还以为弘时被人欺负了,这要说出来,还不是丢咱们皇家的脸。”
“叫他去告状吧,爷不在乎!”
弘盼和弘昀两个同母亲哥下手一点都不手软,弘时左躲右闪,找准个空档逃跑了。
“嘿,这小子,溜得真快!”
“别叫小爷逮住你!”
今日畅春园里人多,弘时聪明,跑去找皇祖母德妃。
德妃对几个孙子们都挺好,弘时跑去告状,这事儿吧,德妃也无能为力:“好孩子,玛嬷叫人送你回学校去好不好?”
弘时只好委屈巴巴地点头:“那好吧。”
弘时从后门溜走,也是寸得很,刚巧碰到玛法,他上前请安。
“去哪儿?”
“回玛法的话,孙子回学校去。”
“别去学校了,朕要去出门去转转,你跟朕身边伺候。”
弘时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康熙带走了。门口的奴才赶紧去禀报德妃,德妃不知道康熙发什么疯,只好叫人去宫里通知老四。
雍正吩咐人去打听,打听消息的人回报:太皇上带着四阿哥和一群侍卫已经出京了,去的是天津方向。
知道皇阿玛去天津,雍正就不管了,他道:“召工部尚书张廷玉来。”
雍正三年,吏部尚书李德明致仕,工部尚书姚元景调任吏部尚书,原工部侍郎张廷玉升为工部尚书,报馆副主编田文镜调任工部左侍郎。
张廷玉赶到乾清宫,刚跪下请安雍正就叫他起来:“你过来瞧瞧,今年咱们先修哪一条?”
“回皇上,您不是早就定好了,先修从京城经山东、江苏、安徽、浙江,再到福建这一条路线吗?”
“朕想着,南北有运河,有海运,似乎并没有草原一线急迫。”
雍正说的草原一线,指的是海参崴经锡林郭勒盟、乌兰察布盟,到甘肃安西州这条线。这条线修起来后,再修几条往北的支线,粮草就可经铁路到大清边疆。
“皇上,您这是在防备沙俄?”
“雍正四年,沙俄对奥斯曼帝国用兵,打输了,最后转而打芬兰,企图通过芬兰把战争推到芬兰身后瑞典国土上去,拉锯这么多年,瑞典颓势十分明显,我看瑞典的同盟国不会再支持瑞典了,瑞典战败在即。”
雍正指着准噶尔地区:“三年前,沙俄入侵准噶尔,被咱们打回去了。朕瞧着,等沙俄彻底解决完瑞典,就该回头打咱们了,咱们必须早做准备。”
修铁路是个大工程,不会一蹴而就,他们提前些准备,事到临头才能不慌。
不等张廷玉回答,雍正下定了决心:“先修北方的铁路!南方海疆尽在咱们掌握,现在是顾北疆的时候了。”
张廷玉提出:“若是为了备战,最西边,从安西州经青海、四川、云南到安南国这条线也该修起来,这般,东南亚的粮食就可以直送西北。”
雍正颔首:“你给忠郡王、直亲王传信,安南国那边该动手了。”
计策早就定好了,张廷玉很快写完两封短信交给雍正看,雍正看完点头,苏培盛用印,把信密封好,由内侍、禁军领信,从天津出发,坐快船前去南方。
前几日就已收到朝廷秘信的新南疆省总督董鄂嘉年,正在新南疆的最大铁矿厂、煤矿厂巡视。皇上已经下旨,他们必须尽快送足够多的精煤和铁矿去天津,整个大清都要动起来了。
“总督大人,巡抚大人来了。”
“师兄来了,快请过来。”
今年开春,董鄂嘉年从福建巡抚升为新南疆省总督,朝廷给他配的巡视是他师兄李复,师兄弟两人来新南疆还没一个月,这就忙起来了。
一般有亲属关系,同门情谊的都不会外派到一个地方,他们师兄弟被同时派到这里时还茫然了一阵,后来天津传来消息,说是蒸汽火车研发成功,瑞亲王福晋被皇上封为世袭罔替的菁华亲王,那时候他们就明白了。
朝廷派他们来这儿,就是希望他们能齐心协力地干好挖矿这件事。就为了这一个目的,新南疆省重要职位上的人大半董鄂嘉年都认识,剩下的人就算他不认识,这些人都认识他姐姐董鄂菁菁。
菁华大学的毕业生,给董鄂嘉年打下手,只有助他的,没有给他扔绊脚石的。
对了,雍正为了更加方便地任用菁华大学毕业的学子,规定,菁华大学的毕业生,只要拿到学士文凭,就等同于进士出身。
若是有硕士文凭,就等同于翰林院出生的一榜进士。若是博士文凭,博士文凭他们值得雍正亲自给他们安排官职。
博士后等同于内阁阁臣,菁华大学有博士后文凭的那几位,都是菁华大学每个学院的领头人,镇院之宝,根本不可能进朝廷任职。
董鄂嘉年没有期望过硕士以上的能人在他手下干活,能来几个学士就很不错了。
师兄弟两人没有那些客套,李复跑过来就道:“海军能调的军船,四大商行能用的商船,都来咱们这儿了,港口外头的船都排着队等着进来,咱们得再快一点。”
“再快也要靠人把矿运到码头,咱们这儿哪有这么多人。”董鄂嘉年道:“叫我说,菁华大学搞出来的蒸汽火车该在新南疆建一条,从矿厂到码头,这样咱们能省下不少事。”
李复一拍巴掌,兴奋道:“你说的这法子,我看行!”
“赶紧的,快给你姐姐写信,给咱们走个后门。”
董鄂嘉年说干就干,写了封信交给李复:“这儿离不开人,我在这儿守着,你找快船赶紧送回京去。”
“行!”
天津港,厚实的铁轨从钢铁厂运出来,许多工人抬着一条铁轨喊着号子往前走,这条铁轨已经铺了十里路了,铁轨铺得越远,抬铁轨的人走得越远,花的时辰就越久。
唐子归从工地上骑马回钢铁厂,跟孔思、墨家二公子商量:“这样运铁轨太慢了,叫我看,咱们该用火车车厢运铁轨。十里路,工人抬着铁轨走过去至少要半个时辰,火车开过去多块。”
“行是行,咱们试运行的火车车厢内已经安装好了座椅,咱们得先叫人把座椅拆下来。”
“那就赶紧拆,别耽搁。”
工人人手不够用,唐子归去菁华大学蒸汽火车学院里吆喝了一声,一群学子拿着工具跑去钢铁厂帮忙。
拆座椅才拆到一半,又一组抬铁轨的工人回来了,唐子归叫他们先歇一歇,一会儿再叫他们动手。
原来被学子们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车厢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车厢停在铁轨起始点上。
“各位兄弟,听我的,先抬两根铁轨放火车车厢里!”
唐子归吆喝着工人兄弟抬铁轨,孔思就在火车头忙活,和新手火车司机折腾机器。
听说蒸汽火车今儿就要正式点火,菁华大学内没课的学子都跑过来凑热闹,康熙的马车还没到菁华大学就被拦住了去路。
弘时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一个还算熟悉的脸就喊了声:“学姐,你们干什么去?”
“去看蒸汽火车,唐厂长他们说工人抬铁轨太慢,要用火车送铁轨过去,我们去帮忙。”
弘时还想问什么,学姐已经跑了,弘时嘿嘿一声:“谁不知道谁啊,说什么去帮忙,就是看热闹去了。”
弘时从马车上跳下去:“玛法您自个儿坐马车吧,孙儿有事忙就先走了。”
可怜康熙人老腿脚慢,根本跟不上弘时,等弘时跑远了他才轻哼一声,叫侍卫扶着他过去。
如今的菁华大学不止这一个大学,校区附近散落着好几个中学、小学,还有各种生活区,宿舍。
到处都是年轻人,康熙就算被侍卫扶过来,也根本挤不进去,他只能远远地看到钢铁厂外头空地上人潮涌动,他们说的火车就像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都让开都让开,要点火了!”
学子们的尖叫声似乎都能把那个铁盒子掀翻,康熙被侍卫扶着后退了好几步。
“呜~”
“呜~”
火车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车头冒出了白烟。
“嗷!运行起来了!”
“赶紧跑起来!”
康熙盯着那个大铁盒子,好似真的动了。
康熙抬起头,踮着脚焦急地想看清楚:“那群年轻人推动的?”
侍卫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应该不是。
“哐当!哐当!”
火车慢慢地跑起来了,跑过学生簇拥的那段路,跑向更远处,康熙看到了完整的火车,在平稳的铁轨上,好似在贴地飞行!
“啊!”
“额滴娘嘞!”
“蒸汽火车的学院的师兄师姐们,你们是我的神!”
一群学子们哭着笑着,不知道谁先起头,唱起了菁华大学的校歌,康熙听到了其中两句:明德、求真、务实、自强,团结起来吧,菁华儿女的目光,要看向世界最远方。
弘时被师兄师姐们抬起来抛向高空,他哈哈大笑,嘶吼着唱着菁华大学的校歌,唱到世界最远方几个字,他几乎是呐喊出来。
康熙不赞同老四把爱新觉罗置于危险之地,可当他亲眼看到年轻人的热血为大清的前途点燃,他还是没压住激动的心绪。
小学生弘年、弘希、弘历三个人听到动静从教室后门溜出来,弘历哎呀一声,懊恼道:“咱们出来晚了,火车开走了。”
“怕什么,他们肯定还会把火车开回来。”弘希看到弘时被抛到空中,他跃跃欲试,也想挤进去。
比他早半刻钟出生的大哥弘年拉住他:“别过去,你这么矮,被那些大学生踩一脚够你受的。”
“大哥,可是我也想玩。”
“你想玩,回去叫侍卫抛你。”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都一样!”
弘希还在跟哥哥斗嘴,弘历瞅准一个空子已经冲出去了,可是他还没一头扎进人群就被一个不认识的人从人群中拎出来了。
“你是谁,放开小爷!再不放开小心小爷砍了你的头!”
康熙冷着脸道:“说说,你要砍谁的头?”
被拎在空中的弘历浑身一僵,就跟个晒干的虾米一般,他咧嘴傻笑:“没想砍谁的头,孙子想着……”
康熙不吭声,弘历脑子转得飞快,他指着火车轨道:“砍火车头,火车头太坏了,不等我们过来就跑了!”
“哼,胡闹,火车这般重要的宝贝,也能说砍就砍?你阿玛怎么教你的,这点事都不懂?”
“玛法,我阿玛把我交给老师管,他没管过我。”弘历不挣扎了,想拎就拎着吧。
“你哥哥也不教你?”
“我哥哥只会揍我!”
康熙气道:“不仅不懂事,还不知道尊老,朕说一句你顶一句,这是哪个老师教的,朕找他去。”
弘年赶紧劝:“玛法,弘历从小就是这个性子,您别冤枉老师。”
“是是是,打小我额娘就说我是个混世魔王,不关老师的事。”弘历还知道给老师开脱。
康熙瞪着三个小不点:“一个个的,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一点都没有皇室子孙的样子。”
被侍卫拎着的弘历羡慕地看着人群中四哥,四哥这样的,才叫没有一点皇室子孙的样子。但是,这样真的好爽呀!
这三个都是胆大包天的,康熙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气哼哼地叫侍卫丢下弘历,转身走了。
康熙刚坐上马车,吩咐去港口,哐当哐当的声音由远而近,火车回来了!
“嗷嗷!”
“啊!”
尖叫声!暴鸣!康熙难受地揉揉耳朵,这群年轻人,也不怕把嗓子喊坏了。
火车回来了,唐子归一手拉着车门,半截身子都在火车外,笑着跟沿途的学生击掌。
“成了,咱们成了啦!”
“鼓掌鼓掌!”
弘希和弘历踮着脚也看不到人群里面发生了什么,弘历拉着弘希和弘年跑到康熙马车跟前。
“玛法,借一下你的马车!”
三小只别看年纪不大,但都跟着瑞亲王府的侍卫练武已经两三年了,弘历踩着马夫的肩膀翻身爬上马车顶,又把小伙伴弘年和弘希拉上去,三小只站得高看得远,激动得哇哇大叫。
马车顶是平的,弘历和弘希在马车顶上又蹦又跳,坐在马车里的康熙感觉脑袋都要裂开了。
“给朕把他们捉下来!”
“是!”
三小只被拎下来,一个个都遗憾得很,他们还没看完呢。还是弘时厉害,他们只能爬玛法的马车顶,弘时他们爬到火车顶上了。
“我也想爬火车!”
弘历和弘希对视一眼,小兄弟,我懂你!
弘年不许:“咱们太小了,不能去,火车动起来会摔伤。”
因为火车提前运行,钢铁厂外面都闹疯了,驻守在菁华大学不远处的士兵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都扛着枪跑来巡逻。
捣乱的坏人没瞧见,一群疯癫的跟山猴一般的年轻学生倒是有一群。
看到火车跑起来,这些士兵也激动起来,一个个抱紧火枪,也想加入到狂欢的人群中去。
“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坐火车去京城了?”
“何止是去京城,咱们以后肯定可以坐火车去大清其他地方。你们忘了瑞亲王福晋封亲王的时候,大清报的报纸上画的图?”
大清报上画了三纵三横六条火车线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以后呀,边疆说去就去。
天津的热闹很快传到京城,铁轨还没铺到京城,京城的百姓都跑来天津看火车是怎么跑起来的。看到工人抬铁轨,一个个都跑去帮忙,争先恐后,都想摸摸这铁轨有什么稀奇,怎么就能让那个铁匣子跑起来呢?
等到火车铁轨铺到京城,那天早晨,火车头从天津港口拉着一串四车厢的丝绸到京城,雍正带着朝廷百官和京城百姓站在站点处迎接。
火车司机按下喇叭,一声长音响彻时代的长空!
大消息,火车试运行成功!
弘曙领着报馆的主事们记录下这一幕,随后弘曙头疼起来,火车试运行成功和九婶婶进天坛拜祭天地,到底哪一条消息放在头版头条才好?
报纸还未刊发,京城的热闹传不到安南国,胤禩收到京城来信时,正带着儿子在海边钓鱼。
快船从海面上驶开掀起一层海浪,胤禩提起鱼竿,拉起来一条海鱼,他不紧不慢地把海鱼摘下来放到桶里,又拿了张帕子擦手,等他擦完手,秘信就送到他手上了。
看完信,胤禩问:“火车成了?”
“成了,奴才出发那日,蒸汽火车已经顺利跑起来了。”
胤禩又把信看了一遍,北边的一横,和西边的一竖,士兵和粮食,加在一起就是战争。
北边有谁?准噶尔残部九年前就被打趴下了,这些年也没缓过气来,北边的强敌如今只剩下沙俄了。
胤禩写了封信交给内侍:“告诉四哥,今年内,安南国定会变成大清的领土,希望明年铁轨能铺到红河港来。”
为了这一日,胤禩计划许多年了。
第75章
“主子,二爷从新南疆省叫快船给您送了封信。”
叶菁菁接过慧心递过来的信,拆开一看,顿时笑了:“嘉年挺敢想,从北京到天津试运行的线路刚开通,他就想给新南疆省铺上铁路了。”
“二爷也是为了办差更顺利些。”
叶菁菁嗯了声,给矿厂到码头装上火车确实会快一些,但是大清现在没有足够多的熟练工人来生产铁轨和火车,朝廷大概率也不会同意嘉年的提议。
叶菁菁把信送去养心殿,雍正看了后就给否了。
“若是人不够,从各地招一些百姓去新南疆开矿,工钱给高一些,修铁路就不必了。”
如今国库有银子有粮,给得起,不怕招不到愿意去新南疆干活的百姓。
“张廷玉,你是工部尚书,这事儿朕交给你负责,缺人你自己想办法,缺银子你去户部申领,总之,不能让铁矿影响修铁路的进度。”
“臣遵旨。”
田文镜这个工部侍郎前几日已经去海参崴建钢铁厂去了,铁矿走海路运到海参崴钢铁厂,北线的火车线路从海参崴出发,一路往西边修。
听说,为了修建铁路,科尔沁蒙古的牧民都去海参崴帮忙了,都希望早日能连通火车,以后给草原运粮就容易了。
为了安排修铁路的各种调度,这几日军机处、内阁的官员都十分忙,胤禟作为户部主理,已经两三日没有回府了。
叶菁菁从养心殿出来,去户部衙门看了他一眼,胡子拉碴,身上的衣裳还是前日出门时身上那套,这个脏男人,也不知道换一身。
叶菁菁没有打扰胤禟,招招手把小金子叫出来。
“我叫人送了衣裳过来,等他空闲了,你叫人烧热水给他洗漱,换身干净衣裳总会舒服些。”
“哎,奴才记下了。”
小金子也跟主子熬了好几日,他道:“为了修铁路,各地调用的民夫还有粮食是个大数目,这几日主子爷领着人都在忙这事儿。福晋您别担心,再有一两日应该就能忙完了。”
叶菁菁点点头:“我回了,你去忙吧。”
“奴才恭送主子。”
叶菁菁回府,王嬷嬷来禀:“您刚进宫没一会儿,公主说今日她有课要上,公主用了早膳就回天津去了。”
王嬷嬷从小照看永乐长大,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就在府里荣养着,管一管永乐院子里的事。
“她坐火车去的?”
王嬷嬷笑道:“可不就是坐火车么,从京城去天津,坐火车最快。”
“坐火车也好,咱们自家的火车,肯定得支持。”
火车通车不久,京城里百姓正是新鲜的时候,一共五节车厢,每趟来回都满满当当的。
坐一趟火车价格虽不贵,但这段时日靠着这条火车线路,赚了小一千两,除开每日烧煤和工人的开销,还小赚了一笔。
叶菁菁也有好些日子没去天津了,弘年和弘希两个小子也不知道乖不乖。
“主子您还不知道么,咱们家二阿哥虽然皮,爱跟五皇子胡闹,咱们家大阿哥却是稳重人儿,管得住二阿哥。您呀,就是一个月不去天津,也出不了事。”
“呵,我才不信。弘希是明着闹,像他阿玛。老大是暗着来,藏得深些罢了。”
叶菁菁也不知道老大跟谁学的,明明和老二一般的年纪,这小子却知道干坏事儿要偷着来,明面上谁不夸他是个乖宝宝?连家里长辈都被他骗住了。
永乐从小被他们夫妻捧在手心长大,弘年和弘希兄弟俩不一样。
两个儿子是叶菁菁在雍正二年年底生的,那会儿胤禟在大清各地巡视查贪,叶菁菁忙着天津那边的事,出了月子后叶菁菁经常不在家,孩子就是她阿玛额娘帮她看着,偶尔宜妃也会帮忙带几天。
等弘年和弘希稍大一些,能说能走了,到了五六岁,孩子带去天津,兄弟俩去年去长福庄小学读书后,就由永乐这个当姐姐的照看着。
叶菁菁有些想三个孩子了:“慧心,你打发人去畅春园问问宜妃娘娘,问她想不想去天津,若是想去,明儿一早我去畅春园接她去。”
“奴才这就打发人去问。”慧心笑道:“奴才猜,宜妃娘娘肯定想去。”
自上月火车开通后,闹得可热闹了,宜妃这么爱凑热闹的人,都还没去看过呢。
瑞亲王府打发人去问了后,宜妃立刻说:“不用等明日了,今儿我就去瑞亲王府。”
宜妃经常去瑞亲王府和天津那边,两边府上都有她日常惯用的东西,叶菁菁每季给家里人做衣裳也会给宜妃做几身放在家里,宜妃如今出门什么都不用带,坐上马车就走。
“宜妃妹妹,你这是要去瑞亲王府?”
“德妃姐姐有事儿?”
德妃笑道:“你这是要去天津一趟?”
“正是。”
德妃其实也想去试试坐火车是什么感受,想叫十四接她出去吧,十四这个小子跑去海参崴了,没人接。
德妃也不好出畅春园,于是就盯上了宜妃,这不,瑞亲王府的下人刚进来,德妃本来和惠妃游园呢,赶紧就过来了。
惠妃:“叫我说,宜妃妹妹就把咱们姐妹都带出去吧,火车这么新鲜的东西,咱们姐妹都没见过呢。”
荣妃慢慢悠悠赶来:“咱们这些人的见识还比不过京城里的寻常百姓,连火车都只在报纸上看了眼,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皇贵妃也来了:“皇上出宫有大半月了,出去游玩也不带咱们姐妹。咱们不走远了,去一趟天津应该使得吧。”
良妃、成嫔、定嫔、密嫔、襄嫔等也都来了,温温柔柔地喊宜妃姐姐,也带一带她们吧。
一看这场面,宜妃哭笑不得:“合着姐妹们都商量好了,都打我的主意呢。”
襄嫔嘴巴甜:“宜妃姐姐的儿子儿媳们最孝顺,瑞亲王妃跟您跟亲母女一般,有什么好事儿都念着您,咱们姐妹羡慕不来,只盼着能沾点姐姐的光,姐姐快同意了吧。”
襄嫔的儿子是康熙最小的儿子胤祎,今年也十一了,早就不在畅春园住了,在宫里上书房读书,住在南三所,只有休沐时才会回来瞧瞧她这个额娘。襄嫔如今也不操心儿子了,整日跟园子里的姐妹们学着给自己找乐子打发闲暇时光。
“咱们姐妹都出去,万一太上皇知道了……”
德妃道:“知道就知道了吧,说句不好听的,咱们都这般年纪了,太上皇还担心咱们出去找面首不成。”
这话也就是腰板硬,且跟太上皇不睦,只剩下面子情的德妃敢说。
皇贵妃道:“别说太上皇身子骨不好的那几年,就是太上皇身子骨这两年好了,也未召过哪位姐妹,本妃瞧着,太上皇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这些年陪伴在太上皇身边的只有皇贵妃一人,皇贵妃如此大胆发言,其他妃嫔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哦,太上皇早就不行了。
佟家的男丁们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了差事,皇贵妃也活开了,娘家那边也不管了,这几年性子敞亮了许多。
太上皇都拿出来说了,宜妃知道,姐妹们确实都想出门。
“行,我叫人给菁菁传个话,若是行,明日叫她来接咱们。”
宜妃一个人可以去瑞亲王府住,如今姐妹几乎都想去,二十多个人呢,根本住不下,今日就先住在园子里吧。
传话的奴才赶紧跑去瑞亲王府禀报主子,叶菁菁有些吃惊:“你说有二十多位妃嫔想去天津?”
“没错,皇贵妃、德妃都要去,宜妃叫奴才赶紧回来禀主子。”
叶菁菁头疼,这么多妃嫔,该如何安排?
“慧心,你这会儿进宫一趟,去找皇后,把这事儿告诉她,皇后肯定会去问皇上的意思。”
事情牵扯到太上皇的妃嫔,里头还有皇贵妃、德妃这样的大人物在,皇后肯定做不了主,当即就去乾清宫禀报皇上。
雍正不在意道:“皇额娘她们想去天津就去吧,宜妃娘娘常去天津,也没见如何。只是要辛苦九弟妹接待了。”
皇上都发话了,叶菁菁只有把这事儿接下了,
事情定下后,一个奴才跑去畅春园报信,一个奴才坐火车去天津做准备。
叶菁菁在天津的府邸是座五进的大宅子,招待二十多位后妃不成问题,只是要提前准备准备。
天津府这边在准备,畅春园的妃嫔们也在准备。特别是那些没有儿子的妃嫔,搬出宫后在畅春园住了近十年都没出过门,可兴奋了。
宜妃在天津那边的行李齐全,自然什么都不必带,其他妃嫔可不是,拉拉杂杂一堆东西,好几个箱子。
这可不行,德妃赶紧叫人去交代,每人只能带一个箱子,多得带不走。
二十多位姐妹,都带着大箱子,得用多少马车来拉?还有护卫的侍卫,这些人走一块儿,好大一群人。
皇贵妃不管事儿,这些事都得德妃来安排,德妃自然把宜妃带上,两人傍晚都还在清点人手。
隔日,叶菁菁来畅春园,德妃和宜妃情绪不太高,倒是一群小嫔妃一个个精神百倍。
“额娘,您身子骨不太舒坦?”
宜妃摇摇头:“没事儿,咱们走吧。”
一群人上马车,马车刚出畅春园宜妃就问:“听说坐火车要买票,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安排?”
“咱们不用买票,我安排人专门留了一节车厢给咱们,一会儿直接上车就行了。”
天津到北京这一条试运行的铁路是她出银子修的,是她私人所有,怎么运行怎么收费,全看她的意思。
一行人到外城外火车站,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妃嫔们下马车,兴奋地惊呼,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哪里都比畅春园里的景好瞧,活脱脱像是从哪里被放出来的一般。
火车站里还有许多普通百姓在排队买票,看到这一群贵妇人过来,都好奇地围观。
宜妃哎呀一声:“忘了叮嘱她们别打扮得太华丽了。”
“没事儿,等到了天津您再交代她们,出门记得换身日常些的衣裳。”
火车出发的时辰都是定好的,侍卫们抬着箱子放火车上,妃嫔们上火车后叽叽喳喳地聊上了,等到火车开动起来,毫无准备的人都被惊了一下。
德妃扶着前面的椅背:“哎哟,吓我一跳。”
“德妃姐姐,火车的声音好响亮。”
“可惜了,听说火车跑起来时候会冒白烟,咱们在车厢里瞧不见。”
窗外的风景不紧不慢地掠过,农田、河流、山川,这样自然的景色美得醉人。
什么时候,她们也能不受拘束地出门,坐火车游览大清的大好江山呐!
北京到天津短短的一段路,大家都没坐够,下车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孙全提前到了天津,准备了三十多辆马车在出站口迎接。
都是康熙的妃嫔,叶菁菁自然不好管,把人都接到天津的瑞亲王府,这些人都交给德妃和宜妃安排。
“额娘,中午我在学校食堂用饭,就不回来了,府里就交给您管了。”
“你去忙吧,府里的事情自有我和皇贵妃、德妃在,不用你操心。”
这是瑞亲王府,宜妃是主子,府里的事情她都能做主。
叶菁菁刚走,襄嫔就过来问:“瑞亲王福晋说的食堂是菁华大学的食堂吗?咱们能不能进去?”
“那是学校食堂,咱们不是学生,自然不能进去。”
学校食堂是给老师和学生提供饭食的地方,里面的饭食都是不用花银子的,凭学校发的粮票就能随便吃。若是外头的人能随便进去,菁华大学再有钱也供应不起。
“如此说来,在菁华大学读书不花钱,吃饭、住宿都不花钱?”
“不花,只要有本事考上,吃住都学校包了,一年还有四身衣裳。”
有个擅长念书的妃嫔羡慕道:“我那时候若是有菁华大学这样的好地方,我头悬梁锥刺股也要考进去。”
宜妃笑道:“你去菁华大学门口瞧瞧就知道了,跟你一般想法的女子不在少数,如今呐,菁华大学七成的学子都是女学生。”
“我在报纸上也瞧见过这篇文章,忘了是谁写的,但是标题我还记得,说的是菁华大学,梦想开启的地方。”
“是是是,这条报道我也瞧见过。”
“我还记得八年前,菁华大学第一学年拿奖学金的那个女学生叫木巧,前些年她考上了硕士,给新入学的学子们当老师,她是菁华大学的第一位女先生,当时也上过报纸。”
宜妃得意道:“我也记得这个姑娘,当年我还送了她一套文房四宝,听说她正一边教书一边考博士。”
“她多少岁了?”
“二十五六岁了吧。”
“没成婚?”
“没呢,好些人给她牵线,她都拒了,说是要专心搞研究,要当博士后呢。”
“嘿,这女子真有志向!”
襄嫔道:“真想去菁华大学里面瞧瞧。”
所有姐妹都期待地看向宜妃,你儿媳就是菁华大学的校长,这点小事情可以办到吧。
宜妃招来孙全,问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外面的人想进菁华大学,必须去大学的门卫处办个临时进入证,用临时证可以去学校食堂用饭。”
“咱们能办吗?”
原则上来说,除了学校邀请来交流的大儒,以及校长和副校长特批的贵宾之外,其他人是办不到临时证的。
但是德妃娘娘发问了,孙全只能去问问主子。
孙全走后,德妃对宜妃笑道:“菁菁办事讲原则,连你这个婆婆想去菁华大学也得她点头?”
“何止我,就算皇上和内阁阁臣想进学校,没有菁菁点头也进不去。我以前进菁华大学,还是菁菁亲自带我进去的。”
宜妃自曝其短,德妃也没笑话她,只说:“菁菁能办成这么大的事,不讲规矩也成不了。”
“德妃姐姐说的是。”
德妃等人安顿好后,快午时了,孙全拿着二十多个临时证回来,主子们一人一个。
“丫头呢?”
“伺候的人就没有了,主子们想进去只能自己去。”
德妃接过临时证:“不用人伺候,学校里的师生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
临时证就是一个木牌,前面刻着临时证几个字,后面刻着菁华大学的名字。名字底下是菁华大学的八字校训。
木牌中间有个小洞,一条绳子穿过,可以把临时证挂在脖子上。
妃嫔们换了身朴素的棉布衣裳,头上的珠翠都拆了,就连皇贵妃和德妃,头上也只簪了一支玉簪。
“咱们走吧。”
瑞亲王府的府邸距离菁华大学的后门不远,她们出门口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菁华大学的后门,后门外有一条街,卖瓜果菜蔬的,卖点心布料的,还有酒铺食铺都有。
“学校老师们住的宿舍靠近学校后门,老师们的家属有些在家里做饭,时常会来学校后门的市场买菜。”
宜妃对这一带熟悉,就充当讲解的人。
“咱们从后门进去?”
“啊,不能从前门进去?”
宜妃:“从前门进去也行,只是要绕远路,从前门走到后门,以咱们的速度,只怕要走大半个时辰。”
“那咱们就从后门进吧,一会儿从前门出去。”德妃拿主意。
侍卫把她们送到学校门口就停下了,向来习惯被人围绕的妃嫔们,一进学校的后门口,身后没人跟着,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这感觉,还挺新鲜的。
他们一行人中,只有宜妃来过菁华大学,宜妃成了导游,被二十多位姐妹围在中间,都听她介绍,这片是老师的宿舍,那边是水利工程专业的教室,那边是外语学院教室,再往前走,左边是会计学院的地方……
“菁华大学真大!”
“教室、宿舍,用词还挺新鲜的。”
“怎么学校里没多少人?”
“学生们还在上课,咱们须得走快一些,赶在学生们下课前到食堂就不用排队了。”
宜妃经验丰富,大家都听她的,跟着宜妃走近路去食堂。
学校师生和教职员工如今有六百余人,学校食堂是按照现代食堂修的,又宽又大。
她们到食堂时,食堂里面已经有些人在打饭了,看穿着,像是学校的老师或者是老师家属,他们端着一个大盘子去玻璃窗边,看上哪个菜了就给一张粮票,玻璃窗里面的大娘就给一勺子菜。
宜妃解释:“粮票有好几种,红票是肉菜,绿票是素菜,白票是米饭,灰的是粥,黄的是面食,朱红的是水果。”
“还有水果呢?”
“普通百姓家,能吃饱饭都难,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吃得上一回果子,这些学子吃得也太好了吧。”
宜妃:“这不算什么,你们去看看供应的菜就知道了,肉菜真是一勺肉,半点不来虚的。”
宜妃他们脖子上挂着临时证,只要不浪费,饭菜随便她们打,她们一个个端着大盘子去点菜,老规矩,宜妃走在最前面,她点了一勺米饭,一勺红烧肉,一勺酸辣土豆丝,一勺鸡蛋羹,一勺蒜蓉青菜,再要了一碗醋汤。
汤免费供应,随便喝到饱。
德妃、皇贵妃、荣妃她们也学着宜妃点了自己爱吃的菜,这体验,太新鲜了。
“娘,我好像看到了宜妃娘娘。”
说话的这个年轻姑娘是副校长孔易的小女儿,两年前她从菁华大学会计学院毕业,考上了硕士,留校后在会计学院任老师。
孔易的夫人刚才就瞧见了,也大概猜到了跟着宜妃这群人妇人是谁。
“娘,咱们上去请安?”
“别去了,宜妃正忙着,咱们就不去打扰了。回吧,你爹还等着咱们用饭。”
孔易下午忙,中午用了饭后要歇个午觉才能有精神,孔易的夫人为了多省些工夫给他休息,就提着食盒来食堂打饭,再提回去。
母女俩打完饭菜刚出门,学校各处同时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德妃抬起了头。
“什么声音?”
“到时辰了,这是下课的铃声,一会儿学子们就该来了。”
半刻钟不到,德妃她们看到远处一群穿着校服的学子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来,一个个眼冒精光,就跟饿了几辈子。
学子们冲过来时,奔跑的很快,干净的青砖上好似带起了一股烟尘,这气势,好似千军万马冲过来一般。
再细看,这气势不像士兵上战场,用句不恰当的话形容,这群学子冲进食堂的姿势,和迫不及待的模样,就跟野猪冲向食槽一般。
妃嫔们都震惊了,怎么姑娘家也跑得这般快?刚才最先冲进食堂的那几个人中,有个姑娘甚至力压男学生,跑在第一。
她冲进食堂后手脚超快地扯过盘子,报了一串菜名儿,把手中粮票递过去。
那个女学生端着饭菜找了个座位坐下享受美食时,打饭处已经排起了一列列长队。
“真是,大开眼界!”
德妃说不出任何这些女学生不好的话,她只觉得震惊。
宜妃懂姐妹们的震惊,因为她头一回瞧见时候,震惊不比她们小。
“菁菁说的,女子若是想和男子相比,那就别拿规矩先把自己锁住了,学习要努力,抢饭也要积极。”
德妃打从心底赞同这句话:“菁菁说得对!”
好不容易考进了菁华大学,不就是为了摆脱束缚吗?
什么妇德妇容,都见鬼去吧!
瞧瞧这些姑娘,这些女学生,一个个身体健康,血气充足,脑子聪慧,身体也如此强壮,她们就该是这样,才能跟男子去抢。
襄嫔红了眼眶:“好可惜啊。”
好可惜她们早生了二十年,没有碰到菁华大学,没有过上这样自由的人生。
好可惜,其实是好羡慕。
她们这群后宫女子坐在这个角落里,感觉自己和这些女生格格不入。她们中有些人明明还很年轻,比这些女学生也大不了几岁,她们却像是活在上个朝代的老古董。
雍正朝的菁华大学女学生,康熙朝的妃嫔,她们明明就坐在同一个地方,却像是隔着天堑。
“玛嬷,您怎么在这儿?”
弘时端着饭菜正在找位置,一转身就看到玛嬷,再定睛一看,我的老天爷,惠妃娘娘、皇贵妃娘娘、荣妃她们都在,弘时赶紧过来请安。
“行了,请什么安,快坐下吃吧。”
弘时看到玛嬷脖子上的临时证,顿时大喜:“玛嬷,你的临时证借我用一下,我肉票没了,想吃红烧肉都没能吃上。”
“什么没了,你手里不是还有好几张?”
弘时一把把粮票塞兜里:“玛嬷,五月还没过到一半呢,我这几张肉票了,吃完了下半月就得吃素,您可怜可怜我吧。”
“你玛嬷我只是个吃白食的,已经占你九婶的便宜了,你就别再占你九婶的便宜了。”
“玛嬷~”
“别喊我,想吃肉自己买去。我听说了,若是学校发粮票不够吃,你们可以自己去买。”
弘时捂住口袋:“我没银子。”
“你阿玛不给你月银?”
“给~”
只要考进菁华大学,阿玛一个月还会补贴他们二十两银子,可他的银子留着有其他用处,不能随便乱花。
“不想花银子就少吃些肉。”
弘时叹气,长大了,玛嬷也不心疼他了,以前小的时候,她要什么玛嬷不给?
下午还要上课,弘时也不跟玛嬷闲话,赶紧吃完饭,跟玛嬷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德妃她们也吃完了,继续逛学校,学校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学子,显得比她们刚从后门进来时热闹了许多。
学校还有个大操场呢,有学子在玩蹴鞠,好多人围观叫好,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气息。
“永乐也在学校吧。”
“在,永乐如今是外语学院的老师,菁菁不在天津的时候,永乐大部分时候都住在宿舍里,只有休息时才会出学校,回家住两日,看看弘年、弘希和弘历。”
“弘历那小子闹腾得很,跟弘年弘希倒是玩得来。”德妃说起这个小孙子就头疼。
宜妃笑道:“弘历也挺好的,孩子爱玩爱闹不是什么大毛病。”
惠妃道,指着远处那两个女学生道:“我发现她们的头发都不长。”
密嫔、襄嫔她们也发现了,这些女学生,头发最长也不过到腰,有些头发只到肩膀,发髻梳得也很随意,她们在食堂时,瞧见好些女学生头发只是简单绑了绑,就比披头散发好一点。
“这个啊,她们故意剪的,头发太长梳起来费事,好些姑娘就自己把头发剪短了。”
“这……头发如此重要,怎么好随意就剪了?”
大清对头发虽不如其他朝代讲究,但那是男子,女子一般是不剪头发的,就算修一修发梢,也要选个良辰吉日。
宜妃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菁华大学从建立之初就争议不断,女学生剪头发不算什么大事。没瞧见么,山东曲阜那群老顽固就算知道女子剪头发,也没一人吭声。”
女子都能入朝当官了,剪头发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宜妃有个好儿媳,她见的世面比其他畅春园的姐妹大多了,她道:“从雍正元年菁华大学建立之后,这八九年以来,大清的风气开放了许多,对女子也宽容了许多。”
女子再嫁,女子出门干活,女子读书识字当官,一件比一件难的事,如今慢慢成了世人默认的事。
其他地方宜妃不知道,但是在京城,在天津,这种变化是看得见的。
皇贵妃开口:“菁菁功德无量!”
可不是功德无量!如今在民间,许多地方给菁菁立生祠。
惠妃道:“我去过福建,福建离京城这般远,那里的百姓都知道菁华大学,知道瑞亲王福晋,也有许多给菁菁立的生祠。这些生祠有大有小,我看过的其中一个最大的生祠名叫菁华祠,占地两亩,修得特别精美,生祠里主供菁菁,菁菁身边的管事和大丫头都有小像。”
众妃嫔大惊,连丫头都有小像?
“宜妃姐姐是瑞亲王福晋的婆婆,也宜妃姐姐的小像吗?”
宜妃忙道:“我又没有帮着做什么事,立我的小像做什么。”
皇贵妃说了句公道话:“菁菁能做到这一步,首先要谢皇上,若没有皇上支持,菁菁就算有千般手段,又如何使得出来。”
菁菁年纪尚轻,在民间就有如此声望,换成哪朝哪代的帝王,估计都忍受不了。
德妃微微一笑:“老四的胸襟,也是我没想到的。”
德妃以前跟老四关系不睦,后来母子关系好了,也只是表面过得去而已,自老四登基后,看着他一步步把朝堂掌控在手中,看着百官臣服,看他受万民敬仰,德妃才慢慢看清楚,自己这个四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自豪,她这辈子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她无愧于大清,也无愧于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德妃对康熙爱答不理,凭的也是老四给她的底气。
皇贵妃说叶菁菁能有今天要感谢当今大度,这话真没说错,康熙在福建看到惠妃提到的那座占地两亩的菁华生祠时,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梁九功跟守生祠的老人攀谈,听说这个生祠是雍正元年时建的,如今已经有九年了。
“我们家老爷就是个普通生意人,跟四大商行的人比不了哦,那年我们老爷听说四大商行的人都去了天津,我家老爷也跟着去,看到了蒸汽船,当时回来就说要给瑞亲王福晋修座生祠。我家老爷说呀,九福晋能砸那么多银子把蒸汽船搞出来,就是咱们沿海百姓的恩人,咱们该敬着。”
“下半年,海军的钢铁大船下海,我们老爷在港口瞧见了,人都高兴晕了。菁华祠堂还没修完,又花银子买了一亩地,扩建了。”
说起这座菁华祠堂的由来,守门的大爷如数家珍。
“那皇上呢?没有皇上的支持,瑞亲王福晋也建不成船厂。”
老大爷白了梁九功一眼:“皇帝多的是,瑞亲王福晋只有一个。”
康熙一股怒火起,还没发出来,那老大爷不紧不慢地又补了句:“雍正朝以来,咱们百姓过的日子一比一日好了,皇上还给瑞亲王福晋赐了亲王爵,当今皇上眼光不错,是个明君。”
听到这话,康熙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不过,皇上的爹不怎么样,他在位时咱们被贪官欺负,被倭寇欺负,活不下去了,一个村一个村地撑着竹排下南洋讨生活,船一翻,全家都淹死在海里,尸骨无存。”
老大爷目露欣慰:“现在好了,现在都好了。”
康熙怒气上头,没忍住,一口黑血喷出来,人往后一仰,吓得侍卫和梁九功都惊了。
“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快把马车赶过来,去医馆!”
医馆不用去了,随康熙南下的太医就在不远处候着,冲过来给康熙扎了两针,康熙悠悠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的正前方,正四老九夫妻的塑像。
“主子爷,您没事儿吧。”
守门的老大爷提着水过来:“我就说咱们祠堂的井水有灵吧,这老头儿只拿井水润润嘴就醒过来了,都是咱们菁华亲王保佑哦!赶紧的,再给他喝一口,菁华亲王保佑你长命百岁!”
梁九功慌忙拍着主子爷胸口:“您别气着自己个儿,身子重要啊!”
“出去,朕要出去!”
“主子爷别急,咱们现在就出去。”
侍卫们赶紧扶起主子起身,站起来时康熙脚下一软,梁九功赶忙拉着他。
试探着走了两步后,康熙自己也觉得后怕。
好险呐,若是被老九夫妻俩气得再次中风,这次怕是好不了了。
出了祠堂的大门,康熙扭头看了眼祠堂门口正中央处悬挂着的牌匾,菁华两个鎏金大字,特别刺眼。
“主子,咱们去哪儿?”
“去海军衙门找老大,叫他安排船,明日咱们去叶家坡。”
侍卫到海军衙门的时候,直亲王正准备出门,听说皇阿玛来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皇阿玛来了?他不在床上躺着养病来这儿做什么?”
侍卫不好答,只说:“太上皇明日要去叶家坡,请您安排船。”
“去叶家坡换防的海军前日刚走,没船安排他明日去叶家坡。再说了,他这么大的年纪了,万一死在海上或者叶家坡了,这么大黑锅我背?”
直亲王说话十分不客气,侍卫心里也赞同,他小声道:“刚才我们从东郊山脚下过来,主子爷吐血晕倒,好在醒过来后人没有大碍。”
东郊啊,直亲王直接问道:“他去看九弟妹的生祠了?”
侍卫点点头。
“都当过皇帝了,心胸还如此狭隘,气死了也活该。”直亲王的表情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嘲笑。
直亲王骑马去康熙落脚的客栈,他进门时康熙正靠在软枕上看书,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
直亲王见了只想说,要论装模作样,这老头是一流的。
“朝堂上为了修铁路都忙疯了吧,皇阿玛您不说为老四分忧,也不该为他添麻烦吧。您这破身子骨,若是死在外面,不是给他找事儿?”
这话一出,康熙绷不住了,手里的书朝他丢过去:“你这样臭嘴,不会说话就给朕闭嘴。”
“儿子知道实话难听,但是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直亲王苦口婆心道:“沙俄跟欧洲那边打仗快打完了,您曾经的笔友路易十四前年死了,他的曾孙路易十五继位,听说这位是个绥靖政策的拥护者,瑞典打不赢沙俄,这位路易十五肯定不会再支持瑞典,瑞典一败涂地,沙俄就该回头打咱们了。您好歹也是当个皇帝的人,这点门道您看不出来?”
“朕叫你闭嘴!”
康熙坐不住了,站起来要揍人,没站稳,一下跌回床上,直亲王赶紧扶了一把。
康熙怒道:“朕的事不用你们管,送朕去叶家坡。”
“好好好,送你去叶家坡,我要去红河港给八弟押运物资,没法儿送您去,您一定要去的话,儿子叫人去问问林家人,看看他们明日有没有船去叶家坡,顺便带您去如何?”
康熙听到红河港三个字顿时敏锐起来:“你送什么东西去红河港?”
“常规物资罢了,没什么要紧。”直亲王随口敷衍一句。
康熙不信,一定要追问,直亲王只好告诉他,是火枪和一些刀械。
好几船的火枪和刀械,就算大清在安南国沿海港口驻扎的八旗兵一共才多少,能用得了这些?
这些枪械一看就知道是旧款,八旗兵如今用的火枪早就不长这样了。
康熙不犯蠢的时候聪明得不像人,他一看到这些旧枪械顿时想到了:“老八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管,我只是听令给他送物资。”
康熙道:“不去叶家坡,送朕去红河港。”
第二日,康熙到红河港,胤禩牵着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嫡子弘喜等在港口,大船靠岸,他抱起儿子,笑着道:“一会儿你大伯下船了,记得跟大伯请安。”
弘喜乖乖点头:“儿子知道啦。”
直亲王从船舱里出来,胤禩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这时,直亲王让开位置,胤禩看到一张熟悉又苍老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胤禩脸上的笑容顿时落了下去。
九年了吧,前些年听说他能说话了,能下床了,年初时又病得卧床不起,如今又能下床走路了?还能来红河港?
胤禩怀疑自己看错了,直到儿子弘喜问他:“阿玛,这个老爷爷是谁?”
没看错了,这个长得越来越难看的老头,真的是他皇阿玛。
胤禩看康熙的时候,康熙也在看胤禩,九年不见,胤禩竟然像老四和十四的结合,目光深邃心机重,面相却舒展大方,体态像个武将。
这不是他熟悉的老八。
康熙从船上下来,走到老八面前,弘喜扭头扑到阿玛怀里,被康熙的黑脸吓到了。
“这是你儿子弘喜?”
“是。”
“胡闹,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你的嫡子,怎么能像姑娘家一样娇养?七岁的男娃还让你抱着,像什么话。”
“这是我儿子,我是他阿玛,我宠着他爱着他是我心甘情愿,旁人管不着。”
康熙被噎了一口,他轻哼一声,回头瞪老大:“朕住哪儿?”
直亲王道:“皇阿玛若是不着急就先等等,容儿子和八弟交接完再给您安排住宿。”
胤禩多看康熙一眼都不曾,抱着儿子过去跟大哥打招呼。
直亲王抱起弘喜轻轻一抛,弘喜欢喜地笑起来,直亲王笑问:“有没有想大伯。”
“想了,弘喜想大伯了。”
胤禩笑道:“先别玩儿,带我去看看东西。”
“那走吧,咱们上船去看。”
康熙被两个儿子晾在一旁,梁九功怕主子气着自己,赶忙劝:“差事重要,主子爷您千万别跟两位阿哥置气。”
康熙不气,他倒要看看,老八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第76章
八福晋自从来了红河港后逍遥惯了,她参加宴会回来,看到康熙坐在前院正堂中,顿时吓得走不动道,颤抖着跪下。
“儿媳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八一眼,你这个福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还是这般模样,可见人的本性,难改。
胤禩并不觉得福晋给自己丢脸了,他亲手扶福晋起来,把弘喜交给她。温和道:“弘喜晚饭用得不多,一会儿你叫厨房给他蒸碗蛋羹,再吃点。”
八福晋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康熙,康熙除了刚才她进门时看了她一眼,此后都未正眼瞧她。
看到这幅做派的皇阿玛,八福晋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还在京城时的模样,起落欢喜悲伤都不由自己的无奈。
到红河港住了这么些年,她事事顺心,还有了儿子,她过得这般好,这些年很少再想起京里的事情,这时候远去的记忆突然回来,八福晋紧紧地握住胤禩的胳膊,她不想回京城,也不想带儿子回京城。
胤禩看懂了福晋眼里的慌乱,他笑道:“皇阿玛在咱们家住两天就走,你放心。”
八福晋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问他:“用过饭没有?”
“刚才陪皇阿玛用了些。”
这意思是用了些,但是没胃口,没吃饱。
“你爱吃面,我叫厨房准备些手擀面,等你忙完了,回院子里再吃一碗。”
“好。”
弘喜说话软声软气:“阿玛快点来找弘喜哦。”
“嗯,你跟额娘先回屋,阿玛一会儿就来。”
胤禩这些年以来修身养性,耐心了许多,特别是有了儿子弘喜后,对妻儿的态度越发温和。
胤禩的态度让八福晋重新找回了安全感:“儿媳告退。”
八福晋牵着儿子走了,胤禩把妻儿送到门口,这才转身回去。
康熙:“你如今越发不像样了,不会教子,更不会教妻。”
胤禩冷眼看着康熙:“我的儿子是我心尖上的宝贝,他好不好,我自己知道,轮不到外人说。再说我的妻,不是您给我赐婚的吗?您既然觉得她不好,为何赐给我?”
康熙不说话。
胤禩缓缓坐下,不紧不慢道:“一个没有娘家可依赖的孤女,一个出身低微的皇子,在您看来,应该最相配。你说是不是,皇阿玛。”
“郑慧是何等人?”
康熙不想提这事,转而问起安南国女王郑慧,胤禩还没说完,他继续道:“说起来,皇阿玛既然不喜我,为何要给我权力?是为了看我如同困兽,被你玩弄股掌之间?”
“胤禩!”
康熙语气渐冷,胤禩却笑起来:“您看不上我,其他几个兄弟您也不见得看得上,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哪个配当您的儿子?”
“四哥?四哥只是你最好的选择,并不是您最爱的儿子。”
“在您心里,只有二哥配当您儿子吧。可惜了,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最后也是亲手把他逼疯的。”
“我不可怜,大哥比我可怜,当了这么多年磨刀石,他被磨废了,刀子也裂口了。两败俱伤,刀子没错,握刀的人没错,有错的只是他这块石头。”
“胤禩,今儿,你是要跟朕算旧账吗?”
胤禩笑着摆摆手:“儿子跟您有什么好算?投生到皇家算我倒霉。儿子不跟您算旧账,后世的史官会慢慢跟您算。”
胤禩一句话说出了康熙内心中最不想提及的事。
“您的前半生,和古往今来的许多帝王比起来,称得上是有为之君,你自夸自己是一代雄主,朝廷百官也不能反驳。”
“可您呀,您的继任者做得太好了。大清的历史,到了四哥这儿拐弯,您以前那些阴谋阳谋都会被后世人拿出来和四哥对比,您猜猜,他们会说什么?”
“你四哥做得好,朕自然为他骄傲。”
“您赞同四哥?即使四哥把大清的根基改了?”
大清的根基吗?老四的许多做法康熙是不同意的,可他不同意又如何?大清已经这般了。
康熙轻叹:“老八,朕承认朕以前对你们兄弟有不对的地方,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朕谋算一切都是为了大清,朕无愧,你们不能指责朕。”
“至于你,老四登基是朕亲手所选,为什么没有选你,朕在你身上看不到大清的将来。不管如何说,成王败寇,你输了,就要认。”
胤禩笑了,他荒唐又可笑的前半生,凝结着他无数挣扎血泪的前半生,在皇阿玛嘴里,就是这般轻飘飘几个字。
输了,就要认!
他确实该认清楚,在皇阿玛这儿,他甚至不配得到他一句软话。
他今日故意激怒皇阿玛,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心里那点不甘?
他早该看清楚了。
父子两人都不说话,胤禩轻叹一声,站起身:“您歇着吧,我要去后院陪我福晋和儿子了。”
胤禩走了。
康熙突然叫了声梁九功。
梁九功从暗处走出来:“主子爷,奴才在。”
“你说……”
梁九功低头听主子吩咐。
康熙摆了摆手:“没事,你去歇着吧。”
“奴才不累,奴才不用歇,奴才陪您吹吹风。这红河港的风呀,跟咱们京里的风不一样,带着一丝丝咸味儿。”
梁九功体贴,主动挑起话题想让主子爷换换心情,康熙半晌才道:“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会教儿子?”
他以前甚为得意,教出来的儿子个个拿得出手,后来,老二疯了,老大远走边疆,老三圈禁了,老八恨他,老四对他只有尊敬,老九、老十那几个小的,一个个都不尊敬他这位君父,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梁九功斟酌道:“或许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是呀,都长大了。”
看到了更宽广的世界,回来后,就看不上他这个君父了。
他曾是大清帝王,如今是太上皇,他还活着,在天下人和百官的心里,只当他已经死了吧。
康熙曾问过自己,若是知道老四继任大位后,大清会在他手里变成今日这般,当时的他是否还会把皇位传给老四?
很多年,这个答案他都不确定,这次来南方,守菁华祠堂的那个老汉让他心里有了肯定的答案,他还是会选老四。
康熙相信,不只是他,史书中许多君王,继承大位之初,谁都有一颗雄心,为君者坐拥天下就当为黎民做些什么的野望。当登上大位掌控天下后,他们就会悲哀地发现,皇权并不掌握在君王一个人手里,簇拥着皇权的那些人,既拥护皇权,也是皇权的掣肘。
有心图变,无力回天!
老四如今还没碰到跨不过去的坎,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等到外面没有新的东西可分,他的变革也将走向陌路。
老四说他以秦朝为戒,总有一天,他今日养出来的这些野心勃勃的人,会反噬他和大清的皇权,也会把他把大清推向和秦朝一样的末路。
其中区别,过不是秦朝死得更快,大清靠扩张海外死得更慢一些罢了。
大清若是真的顺利成为世界唯一霸主,统御寰宇,大清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大清已经走上了一条和历朝历代都不同的路,他想不到大清的以后该如何。
梁九功笑道:“主子,真到了那时候,都是几百年后了,咱们都化成骨头渣了,您何苦为了几百年后的事情烦心。”
“你认为,大清还能传几百年?”
“奴才说句实话主子您可别生气。”
“你说。”
“要是十年前,奴才定然不敢说这话,可如今,就算奴才再蠢也看得出来,大清正鼎盛着呢,传几百年应不难。”
“主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儿,您呀,就歇着吧,咱们多活几年,多瞧一瞧,看着大清越来越好,您心里就不舒坦?”
“好你个老奴才,如今胆子也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梁九功笑道:“皇上宽和,奴才才敢说两句您不爱听的话。”
康熙笑叹:“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说得对,朕跟他们生什么气。气坏了朕的身子,他们还得意呢,朕才不想叫他们得意。”
“哎,皇上就该这般想。”
康熙看着外面无边的夜色暗叹,他的时代已过,那就当个不讨人厌的旁观者吧。
康熙本来想问老八要如何收拾安南国,如今他也不想问了,隔日叫老大开船送他去叶家坡。
康熙一大早走了,八福晋睡醒了起来时,船都离港一个时辰了。
“皇阿玛着就走了?”
胤禩嗯了声:“坐下用膳吧,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牛肉粥。”
八福晋坐下,还有点不敢相信:“皇阿玛怎么突然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八福晋对康熙始终还是惧怕的,她总觉得皇阿玛来这里,肯定对他们夫妻不利。她昨晚上都睡不好,脑子里把这些年八爷在安南国做过的几件大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儿不妥当,叫皇阿玛抓住把柄,要惩治他们。
在八福晋心里,皇阿玛,就等同于他们忠郡王府的厄运。
胤禩安抚她:“别怕,皇阿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握皇权的皇阿玛了,我们夫妻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人了。”
“爷说得对,若是皇阿玛要对咱们如何,咱们带着弘喜跑海外去,咱们去当海盗也行。”
胤禩笑道:“你能舍下锦衣玉食,跟爷去海上漂泊当海盗?”
八福晋轻哼:“别小看我,为了你和弘喜,臣妾什么都做得。”
胤禩盛了一碗粥放她手里:“别想东想西,吃吧,好好享你的福,等明年,你就是忠亲王福晋了。”
八福晋眉开眼笑:“爷辛苦了,我等着朝廷给爷的封赏呢。”
朝廷给胤禩的封赏还要等一等,五月刊发的菁华大学校报、海外报、大清报今日早晨已送到红河港了。
胤禩去码头做事,八福晋闲来无聊,拿起大清报随意翻看,大清报头条写的是雍正九年清明,太上皇、皇上领皇叔们,及菁华亲王、菁华大学士、菁华大学校长、大清报主理、瑞亲王福晋董鄂菁菁,进天坛祭拜天地。
报纸第二条,写的是天津到北京段火车通车!
八福晋把报纸都翻了一遍后,重新看头条报道,又是羡慕又是感叹。
“额娘,弘喜想去海边找阿玛。”
“乖儿子,今日天气热,咱们不出门了,额娘教你读诗,我们一块儿等你阿玛回来好不好?”八福晋丢下报纸,拉着儿子去书房。
五月的红河港早晨已经很炎热了,这时候的天津,气候还算适宜,二十多位住在天津瑞亲王府的妃嫔们,在菁华大学附近逛着,坐船去海上游玩,一个个跟着宜妃乐不思蜀。
待到六月夏至,彻底热起来,上了年纪的惠妃有些受不住了,一行人才转回畅春园。
出门一个多月,回来后看到畅春园里的景色,大家还有些怀念。
宜妃对胤祺道:“你忙你的事情去,后面几月不用来接我,我若是想出去了,自己会去瑞亲王府住几日。”
胤祺怨念:“额娘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五儿子?您在天津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回京后也不去儿子府上,外面人都说我这个大儿子不得您待见。为了不让外人乱揣测,知道您今日回京,儿子丢开差事,巴巴地赶过来,结果您一开口就赶儿子走?”
宜妃才不听胤祺这些话:“我这把年纪了,哪里管得了许多,自然爱住哪儿住哪儿。”
胤祺叹气:“行吧,您爱住哪儿住哪儿,等到菁华中学放暑假了,儿子叫弘宇来畅春园里陪您住几日。”
“不用叫弘宇来我这儿,弘宇八月里不是要准备菁华大学的入学考试?叫他好生读书吧,读书要紧。”
弘宇和永乐差不多的年纪,永乐读书早,她都已经大学毕业当老师了,弘宇还没考大学。
宜妃一路回来也累了,打发胤祺回去,她要去休息会儿。
胤祺从畅春园出去后没回府,也没去衙门,他进宫去了。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雍正在乾清宫里招待军机处和内阁大臣用午饭,顺便聊一聊海参崴的钢铁厂。
胤祺到了,雍正招呼他坐,问他用饭没有,没有,苏培盛赶紧亲自送上饭食来。
“五弟,内务府的运粮船这月能腾出来吧。”
胤祺道:“京郊大营和海参崴的粮仓今年都要新粮换旧粮,把这一批粮食换完,估摸着要等到这个月月底。”
“你催一催,赶紧把船腾出来去新南疆拉铁矿。”
胤祺看向四哥:“海参崴的钢铁厂全部建好了?”
“已经全部建好了,就等着铁矿了。新南疆那边,张廷玉从沿海几省招的工人也够了,如今开挖出来的铁矿堆在港口,运矿的船不够使。”
“我回头催一催,尽量快一些。”
雍正点点头,又对老九说:“九弟,海参崴那边你得去一趟,只有十四弟在那边守着,我不放心。”
海参崴的工厂建得大,涉及到的人员和物资非常多,雍正怕出乱子,要胤禟带着户部的官员过去瞧瞧,也查查账。
“夏收差不多了,户部的事情也忙完了,就算四哥不提,我和菁菁也打算去一趟海参崴,见见科尔沁那边的人。”
“九弟妹也去?”
“嗯,顺便带弘年和弘希两个小子去海参崴瞧瞧。”六月过完,七月就是菁华小学的暑假了,两个小学生刚好有空。
雍正笑道:“弘年和弘希要去海参崴玩儿,弘历那小子不闹才怪。”
不愧是亲阿玛,猜得真准。
叶菁菁也有许久没有回京了,这次回来刚好是休息日,叶菁菁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回来,弘历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叶菁菁去给皇后请安后,和三个孩子留在永寿宫用午膳,说到七月要去海参崴的事,弘历就闹腾起来,撒泼打滚闹着他也要去。
皇后真想说一句:跟你亲额娘撒泼打滚去,在我这儿没用。
弘历眼巴巴地盯着皇后:“皇额娘,求求你啦!”
皇后无奈地对叶菁菁道:“这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见外?”
“说明您这个皇额娘当得好,弘历心里尊着您,把您当长辈。小孩子们,都是这般,谁对他好他就歪缠着谁。”
皇后笑道:“九弟妹还是这般会说话。”
“哪是我会说话,实话罢了。”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更高兴了,她摸着弘历脑袋道:“你想去海参崴我同意了不算,你去问问你皇阿玛,他答应了才行。”
“那我现在就去问皇阿玛。”
小孩子说风就是雨,赶紧几口吃完碗里的饭,弘历叫上弘年和弘希两个小伙伴就去永寿宫右边的乾清宫。
用完饭,奴才把桌子撤下去,宫女上了茶,皇后夸永乐:“还是养女儿好,女儿跟额娘贴心,不像阿哥们闹腾。特别是像咱们永乐这样的孩子,不仅乖巧,读书比阿哥们还厉害,弘晖每回来永寿宫都要夸他的永乐妹妹聪慧极了。”
“永乐还小,要学得很多,可担不起四嫂这般夸奖。”
皇后笑道:“永乐今年十四了吧,在咱们这些长辈眼里永乐自然还小,但叫外人看来,咱们家永乐年纪已经不小了。”
外人两个字让叶菁菁抬起了头,她怕自己会错意,直到看四嫂对她点头,叶菁菁才知道自己没想错。
“永乐,你去乾清宫瞧瞧弟弟,不准他们乱闹腾,若是不怪,你带他们出宫回府,额娘一会儿就回。”
“好,四婶,额娘,永乐告退。”
待永乐离开后,叶菁菁才问:“四嫂,谁又到您跟前嚼舌根了?”
“咱们永乐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以后又要继承你的爵位,外头人自然不敢胡说,左不过就是宗室里的人罢了。”
“说什么?”叶菁菁倒是想知道,那些人敢说她女儿什么不是。
“上月你在天津,有人给皇上上折子,说咱们永乐年纪不小了,该赐婚了,正巧漠西卫拉特蒙古求娶公主,这不就……”
“我以为满朝上下都知道,永乐不会和亲。”
叶菁菁脸色沉了下来,皇后忙道:“皇上答应过的,自然会不会让永乐和亲,这不是老王公老糊涂了么,皇上当天就把人叫进宫里骂了一顿。”
别说永乐不会和亲,这几年宗室女嫁去蒙古的统共就没几个。朝廷和蒙古王公关系好,靠的不是女人联姻,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皇后见九弟妹脸色稍微好了些,温声道:“老王公突然奇想罢了,他的话根本没人附和,九弟妹也不用放在心里。但是吧,永乐毕竟十四了,九弟妹和九弟是不是该给永乐相看起来了?”
“先相看着,看好了人选就先订婚。你和九弟想多留永乐几年也无妨,永乐是公主,等到十八九大婚也无妨。”
皇后这般积极,叶菁菁就算不动脑子都猜到了她的意思,直接问道:“四嫂有好人选?”
皇后抚掌大笑:“我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九弟妹的眼睛。”
皇后想给她娘家表侄儿图扬说亲。乌拉那拉氏在满清八大家族中排名前列,但若是要论实权,如今定然是比不过老九夫妻和董鄂氏家。
“咱们永乐如今的身份地位,别说皇室里的其他公主了,就是皇子也比不上咱们永乐,嫁娶上面,咱们永乐自然该挑最好的。”
“若是一般两般的人找我传话,我定然是不允的,我这个堂侄儿图扬不一般,他如今才十八,已经是皇上亲口定下的佐领了,能文能武,人也长得英武挺拔,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儿郎。”
“图扬这孩子文武双全容貌英俊不算最难的,最难得的,是这孩子在后院之事上十分拎得清,早几年他祖母给他房里塞人时他就传出话来了,他只娶妻,不纳妾。”
皇后夸起堂侄图扬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听到叶菁菁耳朵里,叶菁菁只听明白了一件事,皇后想借永乐婚事彻底绑住瑞亲王府和董鄂家。
弘晖去年大婚,他的福晋是叶菁菁的堂哥董鄂增寿的大女儿,成婚才一年多,开春时夫妻俩就有了嫡子,也是爱新觉罗下一代的头一个孩子,他的出生叫雍正欢喜极了,当日就赐名永端,还大赏了弘晖的福晋。
弘晖是雍正嫡长子,弘晖的儿子是爱新觉罗家下一代嫡长子,皇后尤嫌不够吗?
“九弟妹,我说的再好也没用,成不成的,你和九弟得见见人才知道。”
叶菁菁笑着道:“听四嫂这般说,这个图扬倒是样样都好,都能跟咱们弘晖比一比。”
“要论武艺,弘晖疏于锻炼,肯定比不过图扬。”
皇后以为叶菁菁心动,乘热打铁道:“我娘家大嫂月底满五十,要办宴,图扬那小子肯定要去,九弟妹不如亲自去瞧瞧?”
“月底呀,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在不在京城。”
“九弟妹今日才回京,又要去天津?”
“不是去天津,是要去海参崴。”叶菁菁补了一句:“为差事去的。”
“不打紧,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都住在京城里,来来去去的,总会碰到,这次碰不上,咱们下回也行。”
“多谢四嫂体谅。”
“九弟妹不用这般客气,我乐观其成,主要是永乐和图扬都是我看好的好孩子,我希望他们都好。”
皇后在叶菁菁面前从来不自称本宫,态度再亲热和善不过了,叶菁菁却觉得皇后今日的嘴脸有些难看。
叶菁菁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快到极限了,找了个借口,就先告辞了。
慧心感觉很敏锐,主子表情明明没什么变化,出永寿宫那一刹那,慧心就感觉到主子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慧心,你去乾清宫问问,看看永乐他们姐弟三个走了没有,若是没走,叫他们出来跟我一块儿回去。”
“是。”
叶菁菁站在原地等,过了会儿,胤禟带着三个儿女出来,胤禟笑道:“四哥刚才说你越发惫懒了,人就在外头,却不进去给他请个安。”
叶菁菁勉强扯了扯嘴角:“身上不舒坦,几步路也不想走。”
胤禟打量福晋的脸色,好像确实不太舒坦:“刚巧咱们在宫里,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用,就是有些累,回府休息休息就好了。”
一家五口出宫,上马车,胤禟把两个混小子挤两边,让出最中间宽敞的位置给福晋。
弘希屁股一扭,正想趁阿玛不注意冲到额娘怀里,被胤禟一把摁住,训道:“你额娘身子骨不舒坦,你听不懂话是不是?”
“额娘,您哪里不舒坦呀,弘希给你捶肩揉背呀!”弘希被他阿玛搂在怀里,他就像游泳一样滑动着四肢。
叶菁菁把弘希抱过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弘年乖乖地坐过来,挽着额娘胳膊。
胤禟和永乐分别坐在左右两边靠窗,永乐忙问:“额娘,是不是皇后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嗯。”
胤禟顿时不高兴了:“四嫂说什么了,我去找她理论。”
“不用理论,别搭理就是了。”
叶菁菁捏捏弘年和弘希的小手:“我们一家人说的话,你们不许跟弘历说。”
弘年嗯嗯点头:“弘年不说,也不叫弘希说。”
弘希轻哼:“我才不会乱说。”
胤禟和永乐父女俩顿时明白,有事不能当着两个小的面讲。
回府后,胤禟叫叶淮把两个小的拎走,送去他们自己院子里休息。等两个小的走了,永乐亲手去关门:“额娘,现在可以说了。”
叶菁菁拉着女儿道:“你四婶娘家有个堂侄叫图扬,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想把你说给他。”
图扬?胤禟从脑子里想起这个人:“图扬的爹红丹是个能打仗的,八年前西征噶尔丹残部,得了个二等公的爵位,在正黄旗佐领里面能排前列。”
“你只说图扬的爹红丹,图扬人如何?”
“还算可以吧,以前是个混小子,斗鸡走狗什么事儿都干过,后头不知怎么就变好了,能文能武,还被四哥夸过。”
“浪子回头?”
“不算浪子吧,毕竟以前年纪小,十二三岁的年纪,对外头好奇也正常。”
在胤禟嘴里,这个图扬听起来不坏。但是胤禟还是对女儿说:“你是我和额娘的女儿,大清头一份的女亲王,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都成,但是乌拉那拉氏家的男人能不找就别找。”
“阿玛,我知道。”
世人都说瑞亲王府是大清最受看重的王府,夫妻俩都是亲王爵,开天辟地头一回。外面的人说得再热闹,他们自家人心里都要有数,有些底线,就算雍正纵容,他们夫妻也不会轻易挑战。
“宫里的事哪里瞒得过四哥,你等着吧,四哥和四嫂要闹别扭了。”
当初弘晖娶董鄂增寿的大女儿四哥乐见其成,但是皇后想要娘家侄子娶永乐,四哥定会嫌四嫂心太大,手伸得太长。
叶菁菁搂着女儿肩膀:“你聪明,额娘和你阿玛也不瞒你,今儿就告诉你,以后你大婚也可,不大婚也可。若是大婚,一定要选个自己喜欢的,且他也喜欢你的。”
“若我选的人出身低微呢?”
“跟咱们家比起来,哪家不算出身低微?”
永乐笑道:“阿玛,您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了。”
“哼,难道我说错了?”
叶菁菁轻笑道:“你阿玛也没说错,所以呀,以后你选的人,只要身家清白,额娘和阿玛定然不会反对。”
“嗯,女儿知道了,谢谢额娘阿玛。”永乐和额娘抱抱贴贴。
胤禟和叶菁菁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不知不觉,一辈子过了一半了,他们的女儿都这般大了。
“对了,永乐,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要成婚,必须等十八岁以后。”
“知道啦,额娘担心我成婚太早不好生育吧。”
“除了这个,主要是担心你脑子还没长好,年纪小经历事情太少,容易被人骗。”
“哼,您刚才还说我聪慧,这会儿就说蠢?”永乐趴在额娘怀里撒娇。
“别闹你额娘,你额娘今日累得很,你回你的屋吧,叫你额娘好好歇歇。”
“那好吧,阿玛额娘,女儿走啦。”
“嗯,记得叫丫头别把冰盆摆得太靠近床榻,小心着凉。”
“女儿知道了。”
等女儿走后,胤禟道:“弘盼身子骨不好,弘昀是个惫懒的,弘时吧,这小子还看不出什么来,弘历年纪还小,如今看来,弘晖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四哥还年轻,有的是工夫等几个小的长大,还能再生几个,里头说不准就有比弘晖强的。”
四嫂担心,想巩固优势没错,但这么早就露出这种苗头,四哥肯定不会允许。
“整个大清都在往前奔,四哥不会容许朝廷之上因为立储太子之事影响到修铁路。”
兄弟相处这么多年,四哥足够信赖他,胤禟对四哥的了解很深,几日后,皇后被斥,证明了胤禟的想法是对的。
弘晖也很无奈:“皇额娘,你曾说过,九婶是我义母,兄弟当中最喜欢我,为何你还……”
“老九夫妻确实最喜欢你,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多一分保障对你来说不是更加安稳吗?”
“皇额娘,九叔和九婶对儿女有多看重您应该知道,别说图扬了,就算再来个什么更好的人,九婶也看不上。”
“图扬有什么不好?若不是为了永乐家里一直拘着他,想嫁他的女子多的是。”
“您也说的是拘着,乌拉那拉家能拘他一辈子?九叔九婶多精明的人,图扬是什么人,难道他们看不出?”
“图扬跟永乐根本不合适,就算勉强成婚,以后过得不好,肯定是和离收场,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弘晖盯着他额娘。
皇后沉默半晌,才道:“图扬这孩子算是不错了,我也是怕永乐的婚事落到别家。”
“皇额娘,我怎么就跟您说不通呢。”
“行了,额娘知道了,你不需说了。”
今日皇上因为一点小事训斥她,她若还不明白这是皇上借机敲打她,那她就白当这么多年皇后了。
这件事,老九家不愿意,皇上也不愿意,只有她一个人上心。
“额娘,下回时机合适的时候您跟九婶道个不是,否则,我怕您和九婶连这点面子情都没有了。”
“你九婶她……”
“额娘,您信我,九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不是偶然,她的性子,并不是您瞧见的那样。”
皇后叹气:“知道了。”
皇上和皇后大婚多年,这些年从未听说他们夫妻之间闹矛盾闹到宫外的人都知晓,姚元景、张廷玉这些日日进宫的重臣大概猜到了点什么,一个个,都一言不发。
七月上旬,菁华大学期末考试后放暑假,胤禟一家五口,并一个小尾巴弘历去海参崴,他们走后第二日,雍正突然提到宗室里面年轻一辈的孩子年纪不小了,该成婚就成婚吧。
雍正这话传出宫去,当天下旨,年十五以上的待选秀女不需等宫里选秀,可自行婚配。
两件事放一块儿说,外头的人只会说皇上体恤子民,不愿耽误各家婚嫁。
雍正的真实用意,只有少数几个人窥见一二。
畅春园里,德妃和宜妃在凉亭里赏景喝茶,德妃讥讽道:“人呐,不知足不算什么大毛病,偏偏她不知足,还没本事。”
“德妃姐姐不必如此说,皇后这几年,把后宫管得不错。”
“也是,她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笨人,能做到这份上,也算她能耐了。”
德妃以前就不喜老四媳妇儿,后来跟老四关系好了,德妃才看老四媳妇儿稍微顺眼一点。
真的,也就顺眼一点点!多的没有!
皇后做的事,往好了说叫热心,往坏的说叫别有用心。宜妃喜爱永乐,任何拿永乐当筏子的人宜妃都不喜,只能说:“咱们都是养老的人,年轻人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胤禟夫妻坐船到海参崴,这里跟九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远处钢铁厂巨大的烟囱冒着白烟,海港码头停满了运送铁矿、煤炭的大船,往来卸货的力夫,卸完货上岸休息的船员,巡逻的官兵,叫卖的小生意人等,以前少有人来的码头因为他们变得热闹繁华。
弘希拉着姐姐一个劲儿地追问:“姐姐,你就在这儿出生的呀,这里跟京城真不一样。”
永乐知道自己是在这儿出生的,小时候的事情她还隐约记得,记得她爱跟着阿玛和十四叔去军营,叫南生带自己去空无一人的海边捡贝壳玩耍。
她记忆中的海参崴,跟她记忆中的海参崴一点都不一样。
“九哥,你们到了!”
码头上,胤祯挥舞着双手朝船上大喊,弘历和弘希两个小家伙在甲板上蹦蹦跳跳,又喊又叫,回应着十四叔。
大船靠岸,胤祯跳上船,一手捞起一个小崽子,大步朝九哥九嫂走去,笑道:“你们总算来了,知道你们要来,蒙古十多位王公等了七八天了,就是为了见你们一面。”
“岱布亲王来了?”
胤禟一手抱起大儿子,一手牵着福晋下船。
“来了,不过他的亲王爵位早传给他儿子了,他早就不是亲王了,也不管事了,他就是来海参崴凑热闹。对了,伊西班迪也来了。”
西征噶尔丹残部的时候,科尔沁都出了大力,岱布他们这些郡王,都升成了亲王。雍正上位后,一定程度上放松了对草原的压制,草原跟内地百姓在粮食、茶叶上的贸易增加,牧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如今海参崴要修铁路了,听说要把漠南、漠北、漠西蒙古都连起来,千百年头一回,这样的大事,他们自然要来瞧瞧。
何况,这大事还是他们熟悉的瑞亲王夫妻弄出来了,岱布等人就算老得嚼不动干牛肉了,坐马车也要来海参崴亲自给瑞亲王夫妻道谢。
“尊贵的菁华亲王!”
“尊贵的瑞亲王!”
岱布等人都暂住在珲春,听说他们等待的贵人到了,一群蒙古王公从城中迎出来,张开双臂迎接他们。
伊西班迪和胤禟紧紧抱在一起,拍拍对方的肩膀。
“瑞亲王,多谢你们对草原做的一切,我们科尔沁永远是你们夫妻最忠诚的朋友!”
“我们的友谊,长生天见证!”
对叶菁菁,所有蒙古王公对她行请安礼,他们对叶菁菁的礼遇,跟对雍正齐平。
岱布大笑道:“尊贵的菁华亲王,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天上飞翔的雄鹰,就算短暂落地,也会再次展翅翱翔于天际。”
叶菁菁笑道:“听您说话真叫人高兴,十多年前您就该跟我说这话。”
“哈哈哈,那时候不是时候哦,雄鹰也是需要训练的,我们草原人,从来不会在雄鹰还未高飞之时就夸奖他们。”
瞧瞧,这话说得真现实。
叶菁菁牵着自己女儿过来:“这位是额娘和阿玛的老朋友,也是你郭罗玛法的朋友。”
永乐行礼,对岱布笑道:“我还记得您,岱布爷爷。”
岱布大笑:“我早就说了嘛,你要叫我哦伯各,爷爷是汉人的叫法。”
弘年、弘希、弘历三个小不点站在一边看着阿玛额娘/九叔九婶带着姐姐跟人说话,这些人都好喜欢姐姐呀。
弘历:“他们是谁?”
弘年和弘希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给永乐姐姐的礼物了,会不会给我呀?”
弘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永乐姐姐身边那匹红色的小马,小马真英俊,他的皮毛在阳光下发光耶!
弘年和弘希都露出渴望的眼神。额娘没说错,这里真是他们的家,一回来就有礼物收。
“弘年、弘希、弘历,咱们走了。进城!”
“姐姐,我来啦!”
弘希跑得最快,屁颠屁颠地跟着姐姐跑进热闹的珲春城。
珲春城不远处,钢铁厂里发出火车头发动的呜呜声,跟他们的笑声相唱和。
从荒滩旷野,到人烟密集,从边境偏远地,到拥有码头火车站的大城池。
康熙四十四年到雍正九年,十三年而已!
第77章
“姐姐,我们住哪个院子?”
十三年前的九贝勒府如今还在,这些年来宅子维护得不错,来了之后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胤禟和叶菁菁夫妻两人在前院接待蒙古王公,永乐带着三个弟弟去后院选院子。
弘希看中了院子里有三棵大树的院子:“姐姐,我住这儿?”
“不行哦,这是我的房子。”
“哼,凭什么说是你的房子。”
“因为这个院子写着我的名字。”
“啥?”
弘年、弘希、弘历都觉得姐姐骗人。
永牵着他们到三棵树下,指着树背后的字给他们看:“永乐之屋。”
三个小学生已经识字了,嘿,还真是姐姐的名字。
弘希甩开姐姐的手跑了:“那我去住旁边的院子。”
“我也要住旁边的屋子。”
“还有我。”
弘年和弘历两人追着弘希的屁股跑了,永乐仰头看着三棵高大的树木,可惜,她的树屋早些年就朽完了。
永乐之屋说的不是这个院子,说的是树上的树屋啊。
南生走过来道:“公主若是喜欢,叫人再给您建一间树屋就是。”
“不建了,这三棵树就让他们在这儿好好长着吧。”
永乐抱着一棵树,亲热地贴贴。这三棵大树,还是当年阿玛为他从山上找来的,为了种植活他们费了许多心思。树上的名字,是十四叔当年替她刻的,这个院子全是她幼时的记忆。
三个小学生都想要永乐旁边的院子,抢来抢去,最后三人决定睡一个屋。好吧,都不用抢了。
中午府里要待客,一群孩子可去可不去,永乐就带着弟弟出门转转,准备找家酒楼用饭,尝些新鲜的饭菜。
“姐姐,奴才们说,珲春也有文华酒楼哦。”
“咱们今儿不去文华酒楼,姐姐带你们去尝尝珲春本地的特色。”
珲春早就不是十三年前那个破破烂烂,只有南北两条主街的小城了。如今的珲春经过了两次扩建,东南西北中,交叉着有十条主街,原本在城边的贝勒府被后来扩建的房子包在中间,永乐他们一出府门就是城南最热闹的贝勒街。
贝勒街得名是因为这条街上当年有家九贝勒府,九贝勒府隔壁十四皇子府还没算在里面。这条街繁华,两边商铺卖的都是绸缎、玉器、古玩,要想找食铺,还得去东城。
“大格格,您怎么来这儿了?”
一个看起来三十余岁的妇人从铺子里跑出来,跑到永乐面前:“您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人呐。南生没有跟着您?”
永乐疑惑她是谁,听到她提起南生,永乐想起来她是谁了。
认出永乐的这个正是刘氏,八年前她从京城回珲春看望完颜氏,后来就不想回去了,跟主子说了后,主子问她想不想经营铺子,若是想,珲春城里的铺子叫她随便选一家经营着。
那年起,刘氏从瑞亲王府后院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侍妾,成了一个小掌柜,这些年就一直在珲春住着,主子不在,她就顺手管着贝勒府里修缮房屋的事宜,其他伙计都叫她刘姑姑。
刘氏着急冲出来,旁边铺子里穿粉色衣裙的妇人伸长脖子看了眼:“刘姐姐,这是谁呀,看着眼熟。”
永乐看了眼说话的妇人,巧了,她看她也眼熟。
刘氏赶紧招呼完颜氏:“妹妹,快过来见过小主子。”
小主子?完颜氏惊了:“我这就来。”
刘氏请几位主子进铺子里坐,她道:“当年福晋叫我选个铺子,我想跟完颜妹妹做伴,就在她家食铺旁边开了家卖点心的铺子。”
完颜氏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一二岁了,这会儿还在私塾里读书,完颜氏的大女儿八岁左右,小儿子两岁多还抱在怀中。
完颜氏的小儿子似乎十分亲近刘氏,看到永乐这几个生人好似害怕,伸手要刘氏抱,嘴里还喊着娘娘。
刘氏接过那小儿,笑着解释道:“我和他娘情同姐妹,这孩子就认了我做干娘。”
“挺好,我额娘若是知道你们过得这般好,心里肯定也为你们高兴。”
刘氏感激道:“我和完颜妹妹这么些年过得这般顺心,还要多谢主子庇佑我们。”
完颜氏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她跪下磕头:“我家小儿子生出来体弱,去年差点没了,多谢主子施恩,叫张大夫来珲春给我小儿子看病。”
“不用如此客气,起身吧。”
南生站在食铺外,手里抱着好几个油纸包,永乐看了南生一眼,转头对刘氏和完颜氏道:“你们先忙着,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额娘今儿进城了,你们若是想见我额娘,可去府里通传。”
“奴才恭送小主子。”
弘希和弘历两个小的只盯着南生手里买的吃食,只有弘年这个小不点,出了点心店,走了一段路后才小声问姐姐:“这两人是不是阿玛以前的侍妾?”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听玛嬷说的。”
弘年和弘希常去畅春园玩儿,玩儿累了就在玛嬷那儿休息,有回他睡醒午觉醒来,听到守着他们的玛嬷跟老宫女闲谈,说什么宫里十二三岁要给皇子送知人事的宫女,这些老规矩不好,早该废了。
“玛嬷说咱们阿玛了?”
“嗯,玛嬷说,早知道,当初就不给阿玛送侍妾了,也能少许多遗憾。”
弘年虽聪明,到底年纪小,他大概知道玛嬷说的宫女不是伺候他们穿衣吃饭的宫女,是长辈送给小辈的侍妾,但其中曲折,以他的年纪他还想不明白。
“你好好吃饭读书长身体就行了,这些事你不用想,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弘年瞅姐姐一眼:“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告诉我?”
“你想知道,问阿玛去。”
弘年不想问,玛嬷都不当着他和弘希的面说,说明这不是好事,他去问阿玛,阿玛生气,万一揍他们怎么办?
永乐轻哼:“问不问阿玛是你的事,反正别问我,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永乐被额娘教得好,这些弯弯绕绕她都知道。玛嬷说的遗憾,和阿玛和额娘无关,和皇室有关,和大清的风气有关。
许多规矩都是陋习,之前的人不敢反抗,一代代传下来,就算是错的也无妨,祖宗规矩比天大。
永乐越明白这些枷锁的沉重,她就越敬佩额娘。
额娘曾对她说,她打破了一些加在女子身上有形的枷锁,但在人心里的无形枷锁,要靠许多代人的努力,或许才能消除一点点。
“额娘偏心,怎么只说女子,男子难道就个个愿意了吗?对男子来说就不是枷锁?”
永乐笑道:“好呀,你站阿玛那边的?”
弘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
弘年想不明白,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算了,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弘希和弘历在前头大喊:“姐姐,弘年,快点呀,前面有人卖烤鱼,好香呀!”
“来了。”
永乐牵着弘年小跑几步跟上去。
完颜氏的小儿子哭闹,完颜氏哄不住,赶紧把儿子抱回铺子后面院子里交给他爹抱,她提着裙子跑回来,忙问:“刘姐姐,咱们去给主子请安,是不是要送点什么礼呀?”
“你慢着点走,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不经事。”
完颜氏笑:“什么事都有刘姐姐帮我想,我听你的话就行了嘛,哪里用动脑子。”
刘氏无奈:“你呀,真叫你家男人宠坏了。”
“刘姐姐,主子来了你不高兴?”完颜氏见刘氏表情不太对。
刘氏叹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着,主子不一定乐意见到咱们两人。”
完颜氏脸上的笑意一下没了,犹豫道:“福晋不是那样的人吧,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出宫后也是,福晋对咱们俩还是挺好的。”
那时候,福晋心里还没有主子爷,对她们两人自然大度些,如今恐怕不一样了。
完颜氏迟钝,刘氏却很敏锐,她看得清自己,也看得清两位主子之间的关系,当年她从京城回珲春后,再不想回京城,也是因为这个。
否则,她这样只想找个靠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人,在京城离福晋更近更好,她何必一定要来珲春呢。
完颜氏听完刘氏的心里话,完颜氏睁大眼:“这有什么?咱们就当和离了嘛,和离的妇人,和离的男人,难道就不配活着了?”
“咱们街上那个卖鱼的妇人,嫁了三回,以前婆家人上她家买鱼,人家还说说笑笑呢,主子爷和福晋,总比卖鱼的强吧。”
“当初进宫又不是咱们愿意的,我那时候虽然不聪明,爱闹腾,不过是想过好日子罢了,我又不是,又不是……”
完颜氏说了一大堆,也没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她烦躁地哎呀一声:“刘姐姐,你那般聪明,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傻人想得明白。”
刘氏被完颜氏吓了一跳,头一回见到完颜氏这般能说。刘氏低头再细想,完颜氏虽然胡言乱语,但是她想说的意思,刘氏还是明白了。
沉默了许久,刘氏细细想过了,才说:“你说得对,福晋若是看咱们不顺眼,嫌咱们给她添堵,也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活了这么多年。”
“是嘛,是嘛,福晋的大学都能让女子进去读书,福晋最喜爱咱们女子了。”
刘氏笑着对完颜氏道:“你呀,真是傻有人傻福。”
她自己呀,自以为聪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山间松树枝头的一滴纯洁的露水,融入山溪之中,奔流到山下,再到汇入到江河湖海。
这一生,大概只有挂在枝头时是最干净纯粹的,但当奔流入海时,她的往后余生,不该只为路途上染到些许尘埃感到羞耻,她该为自己勇气和坚持感到骄傲!
她的心呀,始终是干净的!
完颜氏笑道:“刘姐姐,我觉得去年夏日里你做的那个百合糕好吃,你再做一回吧,一半送给福晋,一半留着咱们自己吃。”
“好,咱们就做百合糕,百合糕好呀,香甜可口,味道干净,福晋定然喜欢。”
贝勒府,胤禟和叶菁菁宴请完蒙古王公,把贵客送走,正要回院子休息,孙全来禀:“主子,咱们大门口贝勒府的牌匾是不是要换成瑞亲王府的?”
“咱们在这儿又住不了多久,一块牌匾罢了,不用如此麻烦换来换去。”
“是。”
叶菁菁想起儿女:“永乐他们姐弟几个住在哪个院子?”
“公主还是住在东院,弘年、弘希、弘历阿哥选了公主旁边的小院子,三位阿哥住一间屋。”
“他们用过午饭没有?”
“公主带三位阿哥出门去了,说是去外头吃,这会儿还没回来。”
胤禟拉着福晋边走边道:“咱们累了一上午了,该休息了,你就别操心他们了,反正他们身边有侍卫跟着,在城里出不了什么事。”
确实出不了什么事,除了吃撑了,走不动路,一切都很好。
碰到好吃的一顿猛吃,坐着时不觉得,一站起来,弘希感觉刚吃下去的鱼已经顶到嗓子眼儿了。
永乐扶额,这个蠢弟弟,真是不想要了。
“来个人,把他抱回去。”
侍卫抱弘希都不敢挤着他翘起来的圆肚子,只能打横抱了。
被侍卫抱出门时,弘希还不忘大声对老板说:“你家鱼又新鲜又好吃,明儿小爷还来啊。”
在窗边用饭的几个年轻人顿时都笑了起来,这个对自己饭量没数的’小爷’也太可乐了。
“孔渔啊孔渔,我看你这个名字该送给那位小爷,我头一回见到比你还爱吃还能吃鱼的人。”
孔渔挾起一块烤海鱼吃了一口,一脸的享受:“爹娘给的名字,如何能给他人。不过我跟刚才那位小爷,确实是同道中人。”
孔渔出身衢州,南孔第六十六代嫡次孙。自从孔渔的小叔孔思投奔瑞亲王福晋后,没几年小叔爷孔易被请去菁华大学当副校长,随后又有许多孔家后辈去菁华大学读书,孔渔当然也是如此。
孔渔去年从菁华大学蒸汽火车学院毕业,考中了硕士后他留校任教。教书过程中,他感觉自己经验比较欠缺,今年海参崴要建铁路,他就跟学校请假,来海参崴钢铁厂干活来了。
这里是他小叔孔思待了四年的地方,他以前跟小叔通信,小叔说珲春城里有家烤海鱼做得极好,他这个爱吃鱼的自然把这家店当成自己改善伙食的好地方。
“孔渔,刚才那几位你认出来没有?”
“咱们校长的儿女嘛。”
校长常去菁华大学,校长的儿女都在天津读书,菁华大学的学生,绝大多数都认识,孔渔自然也认识。
“校长肯定来海参崴了,过两日校长肯定要去钢铁厂,到时候咱们好好表现,说不定以后就飞黄腾达了。”
孔渔笑问:“当初咱们进学校的时候校长就说了,要想升官发财就别搞技术,你忘了?”
“那你肯定还记得校长说的后一句是什么吧。”
孔渔记得,校长说,若是研发出开创性的技术,不仅他们自己能名利双名垂青史,以后他们的儿孙也能享他们的余荫。
吃完饭,孔渔叫小二过来算账,他对几位校友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做好眼前。眼前都做不好,更没有以后了。”
“孔渔孔老师说得对,但是今天是咱们的休息日,休息日嘛就该好好休息,明儿再去工厂当牛作马吧。”
休息日,孔渔他们身上穿的是常服,从烤鱼店出去,街上常常能见到穿着菁华钢铁厂工作服的人,这些人穿着工作服走在街上,普通百姓都会对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菁华大学、菁华船厂、菁华钢铁厂,只要和菁华两个沾上关系,在民间,这个人就是百姓眼中的前途无量之人。
孔渔的目光淡淡扫过街上的人,看到街上越来越多的女子沿街叫卖做生意,辛苦,脸上却十分有生气,不像那些终日被关在后宅中的女子,死气沉沉,活得无望。
校长作为妇人,却能开创菁华大学,入住内阁,被授亲王爵。校长为天下女子立了一座自立自强的丰碑,也给许多苦苦挣扎的女子一条活路。
孔渔希望,校长的继承人,也能像校长一般聪慧坚韧,担起菁华大学。
“孔渔,你瞧什么呢?”
“没瞧什么。”
一个校友顺着孔渔的目光看过去:“哦,前面就是贝勒府,校长住这儿吧?”
“应是!”
一群年轻人有说有笑地出城,有些要去码头逛逛,孔渔就不去了,他要回宿舍看书。
“孔呆子,休息日都不休息,你是要考博士吗?”
孔渔笑道:“有这个想法,还在准备中。”
听说孔渔真要考博士,其他几人都跑了,他们不考博士,他们要好好玩儿。
孔渔一个人回宿舍,在大门口处碰到田文镜大人。
“孔渔呀,刚回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见过田大人。”
田文镜笑道:“本官要去贝勒府给瑞亲王和瑞亲王福晋禀报咱们钢铁厂这几月以来的事务,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
“好,既然不去,就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日你带着工人也忙活坏了。”
“田大人慢走。”
孔渔目送田文镜离开,这才回宿舍。
海参崴的钢铁厂的规模,与天津港的钢铁厂相比,大了两三倍,这里每日所需的煤矿、铁矿和工人也是天津港钢铁厂的几倍。
田文镜去贝勒府禀报差事,主要是想问问主子们,煤炭和铁矿什么时候才能敞开供应。
田文镜到贝勒府没见到瑞亲王福晋,只见到了瑞亲王,瑞亲王有些烦躁,似乎是不乐意见到他,听说他是来问矿的,直接告诉他,内务府的船前几日已经调去新南疆运矿了,再等些时日,以后每日到海参崴的矿将增加两成。
能再增加两成也算不错了,田文镜见瑞亲王打了个哈欠,连忙告辞。
刚睡下一会儿被叫起来,以为是什么大事,竟然因为这点小事来吵他,胤禟十分不爽,等田文镜说告辞离开,不等田文镜出门,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主院继续睡。
“这……”
田文镜尴尬地望了眼瑞亲王府的大管家,孙全温声解释道:“主子赶来海参崴之后一直没空闲休息,中午宴请蒙古王公,刚把人送走回屋休息了会儿,您就来了。主子对田大人没有意见,只是太累了。”
这样,田文镜忙说:“是下官不会办事,扰了瑞亲王休息。”
“田大人客气,您也是为了差事,主子明白的,要不然也不会出来见您。”
田文镜点点头:“辛苦瑞亲王了。”
瑞亲王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人红是非多,关于瑞亲王当皇子时的那些传说也多,什么脾气暴躁,不好相处,到处树敌之类的,田文镜听过不少。
出了贝勒府后,田文镜叹道,不管以前如何,如今的瑞亲王,真是大清最靠得住的顶梁柱之一啊!
胤禟轻手轻脚回屋,在福晋身边躺下,慢慢地把福晋搂到怀中,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什么国之栋梁,谁乐意当谁当去,他只想跟福晋好好歇个午觉。
胤禟和叶菁菁,夫妻俩也只在府里歇息了两天,第三天夫妻俩就进工厂忙起来了,一个招钢铁厂管事们开会优化厂里的结构,一个带着户部官员查厂里的账目,夫妻俩一进厂,就让厂里从上到下的人神经都给绷紧了。
永乐自然跟在额娘身边,有些事情她只知道是不够了,她必须从小事一点点学起,看额娘如何办事,如何御下。
母女俩的长相有五六分像,永乐认真做事时经常冷着一张脸,倒有八分像她额娘,虽然她年纪小,她去下面替额娘巡查时,那些小管事见到她都十分紧张。
永乐发现,只有那个叫孔渔的,见到他一点都不紧张。
永乐学的是数学和外语,蒸汽车和钢铁厂里有许多事她都不明白,偶尔会问些比较外行的话,也会漏掉一些关键的事。
孔渔十分贴心,公主问什么他答什么,若是有些他觉得比较关键的事公主没问到,他都会主动提起。
永乐赶紧偷偷记下,好呀,又知道了一点新东西,点亮了一些盲区。
孔渔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在下刚才告诉你的都是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公主若是想知道更清楚,在下可以带公主去生产线上瞧瞧。”
“那就麻烦孔管事了。”
孔渔虽然是菁华大学的老师,在这里,他只是主管铁轨生产的一个管事。
忙了一日回去,胤禟见女儿累得趴在桌上,晚饭都不想吃:“你额娘给你排什么活了,怎么累成这样?”
“别提了,我额娘叫我搞懂蒸汽火车的生产流程,我从零开始学,可累死我了。”
“你大学时怎么不学一学?”
永乐不敢置信:“阿玛,您怎么能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我大学学外语已经够难了,我还要学数学,您不知道?”
胤禟真给忘了,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读书那会儿没空学,现在学也不晚嘛。蒸汽船、蒸汽火车都十分重要,若是你以后接手菁华大学、船厂、钢铁厂,一点都不懂,那就只能被人糊弄了。”
永乐自己也知道,所以额娘叫她学,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阿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肯定不行,您帮我请个老师教我吧,我系统地学。”
“这倒是可以。你白天跟着你额娘,傍晚回来学一个半时辰吧,两边不耽误。”
“阿玛,我说的是我白天学。”永乐强调白天两个字。
“你白天学,那你额娘那边怎么办?你不去了?那她找谁给她打下手?”
永乐气愤:“阿玛您只担心额娘,一点都不心疼我。”
“你额娘是我福晋,以后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不心疼她心疼谁?”
父女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弘年、弘希、弘历在口偷瞧,弘历小声问小伙伴们:“怎么办,姐姐没空,谁带我们坐船出海?”
两个小家伙今日去海边玩儿,他们听说可以坐船出海钓鱼,他们也想去,可惜码头的人都知道他们身份,怕出事,都不肯带他们出海。
“你们仨趴在这儿做什么,地上不脏?”
三人赶紧站起来,弘希讨好地对额娘笑:“额娘,我们想出海玩儿。”
“出海呀。”
叶菁菁一脚跨进门,胤禟赶紧过来扶着,叶菁菁对三人道:“最近几日都忙得很,你们若是想出海,等半个月后看看有没有空。”
“那咱们说好啦,半个月后出海玩儿。”
叶菁菁说半个月后再看,弘年立刻就把话说死了,也不等额娘反驳,他拉着小伙伴撒腿就跑了。
叶菁菁笑着对胤禟说:“弘希和弘历加一块儿都没弘年心眼儿多。”
永乐忙点头,可不是么。
“听说你今儿下午早早就回城了,爷刚才回来没瞧见你,你去哪儿了?”
“好多年没回珲春,去城里逛逛,买了些点心,你尝尝爱不爱吃?”
慧心等丫头把买回来的点心摆上,其中一盘百合糕摆在最中间,胤禟捻了一块吃。
“好吃吧。”
“还行,没什么特别,不如咱们府上的点心做得好。”
永乐凑到额娘身边告状:“额娘,蒸汽火车太难懂了,我想找个老师教我,我刚才跟阿玛说了,我想白天学,阿玛嫌我耽误您,叫我晚上抽空学。”
叶菁菁笑道:“知道隔行如隔山了吧。”
永乐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你想学当然是好事,晚上学光线暗对眼神不好,以后你上午跟着我处理杂事,下午用来学习吧,争取这一两月里大略搞懂蒸汽火车从生产到运行是怎么回事。”
“听额娘的,额娘真好。”永乐气鼓鼓地瞥了眼阿玛。
胤禟毫无自觉,任凭女儿瞅来瞅去,反正女儿和福晋,他肯定偏心福晋。
胤禟虽然偏心福晋,女儿在他心里也是他的宝,隔日他去钢铁厂查账,把厂长叫来,打听厂里谁适合给他女儿当老师。
厂长推荐了四五个人选,都是从菁华大学毕业的优秀学子。胤禟正在犹豫选谁时,厂长又说:“对了,咱们厂里有个蒸汽火车这个专业的老师,正经硕士,若是论起教书的本事,他肯定最合适。只是,他是个男老师。”
“男老师又怎么样,教得好就行了,把这位老师请过来给爷瞧瞧。”
胤禟见到孔渔立刻就拍板定下他了,孔渔偏偏君子的形象,再和老师结合起来,没有比他更像老师。
孔渔却拒绝了,他手里的差事忙不过来,抽不出半天的空闲来。
孔渔没空,他推荐了一个名叫魏香的管事:“魏香和在下是同级生,她曾拿过本专业的三等奖学金,非常优秀。”
孔渔都如此说了,胤禟自然点头应下。
魏香听说自己被孔渔荐给公主当老师,魏香一下麻了,跑去找孔渔:“兄弟,你不能害我呀,我又没当过老师,怎么教得好公主?”
“公主聪慧,你怎么学的就怎么教她,她听得懂。”
魏香挣扎道:“可是我只有一套书,又没有教材给公主用,我不想……”
孔渔早就准备好了,把他自己的随时放在身边的书交给她:“我的书借给公主用,等她不用了再还给我。”
魏香泄气:“好吧,我要是教不好,你可得帮我求情。”
“你担心什么,校长和瑞亲王又不是什么恶人。你教不好还能要了你的命?”
魏香一下笑了,也是。
当天下午,永乐忙了一上午回府,用了午饭后躺下午休了两刻钟,精神抖擞地去前院书房等着阿玛给她找的老师。
她坐下一会儿,书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见过公主,在下魏香,是瑞亲王给您请来的老师。”
“原来是魏老师,老师请坐。”
魏香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把孔渔的课本摆在她面前。
“公主应知,菁华大学的课本都是学校自编的,外头没有卖,在珲春买不到新书给公主,辛苦公主用这套旧书先学着。”
“魏老师客气。”
永乐打开书,扉页上落着两个字,孔渔。
啧,这字写的真不错,比她阿玛的字得强出十倍去!
叶菁菁和胤禟花了半个月工夫把海参崴钢铁厂的大小事宜理顺了,半个月后,一大批铁矿、煤矿运到海参崴码头,钢铁厂全速运转起来,铁轨从海参崴到哈顺,到鄂多哩,一路往西。
永乐上午跟着额娘办事,下午学习,实践加理论让她进展很快,不过一个多月,她大概能看懂工人们在忙活什么。
叶家坡。
康熙在叶家坡已经待了两个月了,整个人晒黑了不少,精神头却看着更好了。
康熙原本懂一些英语、法语、德语、俄语,不过都是皮毛而已,在叶家坡两个月,英语大幅精进,日常跟洋人交流不成问题。
日日和欧洲来的洋人交谈,康熙记在脑子里的欧洲地图越来越详细,欧洲各国皇室之间的战争他也心里有数。
“梁九功,安南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禀主子,前日海军换防时送来的消息,安南国女王和她弟弟郑卫,因为郑卫的贴身侍从死亡爆发激烈争执。郑卫指责郑慧为了权力已经疯了,郑慧训斥郑卫为一个离间他们姐弟关系的奴才指责她这个女王,是为大不敬。”
郑慧即使是大清承认的女王,但女子当政的难处依然存在,反对郑慧的人这些年来一直也没被她全部镇压下去。
如今,郑卫这个曾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答应,又有外部势力支持,郑慧这个女王的位置就坐不住了。
“还有什么消息?”
“郑慧的一双儿女意外身死。”
“ 老八,还是郑卫?”
“都不是,据说是支持郑卫的朝臣。”
郑卫想夺权,那些在郑慧手下不得意的武官、朝臣也想夺权。与其从低位努力,不如扶皇子郑卫登上大卫,他们这些手握从龙之功的大臣,就可一步到位。
“一会儿你去海军驻地一趟,叫他们派一艘船去红河港,有什么消息尽快传过来。”
“是。”
康熙望着大海:“海参崴那边的铁路修得还顺利吧?”
“听说是挺顺利,军船和民间的大船如今都投入到运送铁矿、煤矿上了。”
康熙叹道:“举国之力,老四在修路这件事上是有魄力的。”
“叫奴才说,主要是前面九年皇上一直注意与民休息,这些年滋生的人丁,囤积的粮食,许多百姓移民到新南疆,还有蒸汽船这些年的不断进步,就是有这些做底气,咱们皇上才能如此果决。”
“你说漏了一个,比起这些,最重要的是民心。”
老四和朝廷若是不得民心,百姓、矿产等,根本调动不起来。
梁九功笑道:“自古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皇上如此得民心,真是喜事一件。”
康熙没有发现,梁九功却早就发现了,太皇上到了叶家坡后,跟洋人交流得越多,对皇上就越认可,说话时都已经十分偏向皇上了。
“梁九功,朕这几日明白一件事,儒家那套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在面对洋人时,只有把他们打趴下了,他们才会按照你的规矩来,你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才能真正起到教化的作用。靠嘴巴说是行不通的!”
“主子高见。”
“不是朕高见,是朕发现,这些洋人比入关前的满人还野蛮,他们只信武力。”
这句话一针见血,也只有康熙敢说,梁九功连附和主子都不敢。
来了叶家坡之后,康熙的想法慢慢变了。
之前他想的是有心图变,无力回天。现在他却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要做,先成为霸主,把江山打下来,如何守江山,就交给后人吧。
就算大清的后人解决不了大清终将灭亡的问题,那就让大清活着时轰轰烈烈吧。
有开创之功的秦始皇,带兵打到欧洲的忽必烈,都是历史不能抹灭的人物。
老四若是做得好,他就是秦始皇加上忽必烈,千古历史第一人!
康熙激动,却又落寞。
若是他早些,若是他看得更明白,他更有勇气图变,这些不世之功,就该在他手中完成。
康熙望着大海畅想大清的将来,安南国,郑卫手下的亲兵默契地分发着他们花高价从黑路子买到的大清淘汰的火枪,他们只想为现在拼搏。
“殿下,是时候了。”
郑卫从黑暗中走出来:“拱卫都城的禁卫军都控制住了?”
“回殿下,五支禁卫军三支已向我们投诚,今晚他们会阻拦住叛军。”
“红河港呢?”
“大清的军队还是和往日一样,训练完就回营地休息了,忠郡王说他们两不相帮。”
郑卫眉毛一横:“既然都准备好了,今日,你们就随本殿下杀进宫中,夺回属于本殿下的王位。”
“是!”
不能调解的冲突最终都要诉诸武力。
副将大步走进忠郡王府:“禀忠郡王,皇宫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五支禁卫军已经交上手了,皇城里贵族们也动起来了。”
“嗯,知道了。”胤禩品着茶,淡淡道:“咱们说好两不相帮,只要火没烧到咱们这里,咱们绝不插手。”
副将明白忠郡王的意思:“您放心,郑慧和郑卫姐弟俩,无论是人手还是武器,都旗鼓相当。”
“那最好不过了,公平较量才能看出谁比较出色,谁最适合继承大位。”
公平较量,就绝无一边压着一边打的可能。
郑慧早就知道郑卫要逼宫,她也做好了准备,甚至偷偷防备着胤禩,真打起来时,郑慧发现她做的那些安排都没了用处。
郑卫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谁帮得他?胤禩?
两边打起了消耗战,无论谁赢,对安南国来说都是满盘皆输,郑慧气得咬牙切齿:“胤禩!”
“来人,叫暗卫统领来。”
“女王,您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红河港,天亮之前把忠郡王的人头带回来!”
郑慧的暗卫偷袭忠郡王府,暗卫都还未冲到忠郡王府大门前,就被悄无声息地收拾了。
胤禩轻轻一笑:“张副将,把郑慧送的这份厚礼收好,等天亮,带着这份厚礼随本王去皇宫。”
“是!”
郑卫和郑慧的人打得十分胶着,天亮时,郑慧一身戎装出现在城墙上督战,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声枪响,郑慧从城墙上栽了下来。
“是谁,是谁动的手?”
两边都在找动手的人,无一人承认。
郑卫大喜,太好了,他赢了!
“来人呐,随本殿下进攻!”
郑卫带头冲锋,没了郑慧这个主心骨,郑卫取得最终胜利,成了安南国新的国王。
他坐上皇位还不到一个时辰,胤禩带兵围了皇宫,带着郑慧的暗卫找郑卫要个说法。
郑卫推说这是郑慧的命令,与他无干。
“你们郑家人要暗杀本王,本王为自己报仇,灭了安南国,想必我皇也不会对此有异议。”
炙热的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大炮对准安南国王公,郑卫吓得一头冷汗:“忠郡王,咱们有事好商量。”
“你们郑家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冷静不了。”
胤禩的说话声刚落下,突然一声炮响,昨晚上郑卫他们攻了一夜都未攻破的皇城城墙,被打掉了一半。
“请忠郡王恕罪,小的不小心点燃了火炮。”
胤禩怒道:“这点事也办不好,罚你回营地负重跑十公里。”
“小的领罚!”
胤禩扭头看了郑卫一眼,郑卫白着脸问道:“这是太平炮二代?”
胤禩没有回答,郑卫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忠郡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就说你要如何吧。”
“卫郡王是个聪明人,当明白本王的意思。”
安南国国王变成郡王,胤禩说错了?还是这就是他的条件?
八月底,安南国急信送到京城,雍正看完立即道:“张廷玉,把那两封圣旨找出来。”
“是。”
藩属国安南归附大清,安南国改为安南省,封郑卫为安南郡王,赐郡王府一座,令其两月内到达京城。
忠郡王胤禩着升为忠亲王,兼安南省总督,总领安南省军政事务,协助铁道副总督朱轼修建甘肃安西州至安南省铁路。
两道圣旨写得花团锦簇,撇开各种礼节性用词,提炼总结出其中含义,就是这般简单纯粹。
“砰!”
“砰!”
盖上大印,姚元景这个内阁首辅捧着圣旨出发了。安南省之事,值得他这位内阁首辅跑一趟。
姚元景出发第三日,九月初一,大清报上半月的报纸刊发,头版头条,加粗大字:安南国归附大清,安南郡王入京!
百姓拿到报纸一看,一个藩属国归附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刚并入就要建铁路了?
嘿,我们浙江、安徽、江苏、广州……连铁路的影儿都还没瞧见呢,安南省凭什么?
云南总督年羹尧收到九月的大清报,看到标题他眼睛都亮了,放下报纸,对着东北方向隔空给皇上行了个大礼。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西南疆土永固!”
海参崴钢铁厂的田文镜看到最新一期的大清报,他跑到钢铁厂大门外,瑞亲王福晋前几日离开海参崴时候,专门叫人在墙上贴了六个红字。
时间紧!任务重!
他们这条铁路都还没修到吉林,安南省这就规划上了。
田文镜一跺脚,往厂里跑,他们不能输。
“干起来!都干起来!”
他们先开工,总不能比安南省还晚完工吧。
姚元景这个内阁首辅还未到安南省,朱轼这位铁道副总都领着一众人手也出发了。
修铁路的头件事,他们要先去云南开化府建个钢铁厂!
第78章
“皇上,这几日不太忙,您可以出宫散散心,最近京里可热闹,大家都在问其他省什么时候才能建铁路。”
雍正轻笑:“不只是百姓吧,是不是官员们也在问?”
张廷玉笑着点点头:“官员们问得也不少,就算臣这里,也有不少安徽籍的官员来质问我了。”
“质问你?”雍正惊讶。
“质问臣这个御前红人,怎么不给家乡百姓捞点好处。如今刚归到大清的藩属国都能建铁路了,怎么安徽连个规划都没有。”
雍正笑骂一句:“胡闹,他们既然是朝臣,难道不知道为何要先建北线和西线铁路?”
“知道归知道,但是涉及到自身利益,还是想多问一句。”
雍正嗯了声:“既然如此,你写一篇文章,下半月发到大清报上,把咱们的规划对天下百姓说清楚。”
张廷玉也是这个意思;“臣以为,这都九月了,马上就要秋收了,等忙完秋收,各省要修路、修水库,若是有余力,也可提前把火车的线路慢慢平整好,待以后火车铁轨铺过去时,也能省些事。”
菁华大学给出来的三纵三横火车线路布局都是直来直去,但是落实到实际修建中,以这个时代工匠的本事,根本凿不穿沿途的那些大山,也渡不过许多大河。为了尽快建好火车北线的线路,开山建桥太难的地方直接绕过。
若是能打通山脉,不用绕路,那就最好不过了。
“愚公移山,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能做好的事。咱们如今只能先把铁轨铺起来,等后代人打通山脉了,再建新的铁路吧。”
“皇上说得是。”
北线的火车修建已经上了正轨,西线还未开始,雍正得了些许空闲,这日一早,准备出宫去天津走一走。
雍正体察民情,谁也没告诉,带着苏培盛和几个侍卫,去火车站亲自买火车票,最早一班的坐票卖完了,买了几张站票,雍正一路从北京站去天津,这个体验倒是头一回。
到了天津下车,雍正对苏培盛说:“每隔一段时日来天津,天津都会变得更热闹一些,可见这里发展得好。”
“爷说的是,奴才现在还记得,九年前咱们来天津参加菁华大学的成立那日,菁华大学前门冷冷清清,后门也还没有繁华的商铺,如今天津这小块地方,读书的、做生意的、过日子的,到处都是人。”
天津火车站原来建在钢铁厂外头,后头为了疏散人群,火车站建到西边一块空地上,离菁华大学有六里远。这才几个月过去,从天津火车站到菁华大学,中间这六里地陆陆续续建起了房屋,来往商人、百姓繁多。
“几位爷去哪儿?要坐马车去,送去菁华大学一人只需三文钱,到港口五文钱。”
“多谢,暂且不用。”
雍正一行人穿得像是来做生意的商人,一出火车站就有人来揽生意。
雍正站在远处看了会儿,不过半刻钟,那辆马车上坐满了人,车夫笑着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往东去。
雍正笑着对苏培盛道:“这生意真好做。”
“小生意罢了,赚个辛苦钱。”
雍正不坐马车,六里路慢慢走过去,热出了一身汗,他摇着扇子,走到菁华大学后门,往里面看了眼,学校里特别热闹。
“大爷,学校里忙什么呢,这个点儿不上课?”
大爷端起大茶杯抿了口,笑道:“这不是刚开学么,今日学校里社团招新,热闹着呢。”
“哦,哪个社团最受欢迎?”
“那我可不知,不过去年最受欢迎的社团我知道,一个是外语学院开的蹴鞠社,一个是会计学院开的求职社。”
“求职社是做什么的?”
“帮学生找差事的,比如你家的孩子想学外语,在外面找不到老师教,你就可以出银子交给求职社,求职社从社团里给你介绍个学生当老师。”
“哦,这个社团就是个牙人。”
“没错,就是这么个意思。”大爷乐呵道:“您一看就是尊贵人儿,若是你家需要老师,一定选咱们学校的学生,咱们学校的学生呀,靠谱。”
雍正来了谈性:“听说菁华大学的学生都很忙,有空做这些差事?”
“傍晚抽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还是行的嘛。咱们学校的学子一半是长福庄出来的孩子,日子过得苦,做些零散差事,多赚些银子补贴补贴嘴巴也是好的。”
“大爷您这话说得不对,长福庄的孩子虽然是孤儿,进了长福庄,他们的命就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好出许多了,不算苦。”
大爷笑道:“你这般说也对,也对。”
雍正站在门口跟大爷攀谈,聊得正起劲儿,永乐和弘时两人从后门出来了。
永乐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看门大爷不认识弘时,但他认识校长的宝贝闺女,他笑:“公主,您家来客人了?”
永乐含笑点头。
大爷惊讶地哦哟一声,再看雍正:“原来您真是贵人。”
雍正笑道:“祖上积德,认识你们家校长。”
“能认识咱们家校长,那您祖上可是积大德了。”
永乐和弘时扑哧笑了,弘时笑道:“大爷,您是会说话的。”
“大爷您先忙,我这就先回去了。”
“哎,公主您慢着点。”
已经午时了,雍正还没用午膳,回到府上,永乐吩咐厨房送饭才来,不必讲究,做些日常的菜来就行。
“皇阿玛,您今儿自己来的?来瞧我?”
“顺便来瞧瞧你。”
弘时轻哼,他就知道,肯定不是来看他的。
雍正笑着问永乐:“刚才听看门的大爷说,长福庄出身的学子只能占一半了?”
“嗯,这些年大清各地来菁华大学求学的学子越来越多,以前这些学子只会背书写文章,如今数学都学得不错,通过菁华大学入学考试的比例也逐年升高。”
“好事,说明大清各地的书院教学也越来越务实了。”
永乐也有这个感觉:“对了,为了尽快建成铁路,蒸汽火车专业今年扩招了,招生人数翻了一倍。”
这个事雍正知道,九弟妹提前跟他讲过:“其他学院没有扩招?”
“没有,额娘说咱们学校的老师不多,学生太多顾不过来,不能轻易扩招。”
永乐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年咱们学校的蒸汽火车专业、外语学院、农业学院、会计学院的新生中都有中了进士学生。我额娘说,这些人是把咱们菁华大学当作当官前的职业培训了。”
雍正大笑:“这些学子挺聪明。”
永乐轻哼:“咱们学校读书都是免费的,菁华大学给朝廷免费培养的用的官员,四伯不表示一下?”
“是得表示一下,这样,以后每年从我的私库中拨五十万两银子,当作朕给菁华大学的补贴。”
“多谢四伯,四伯大气。”永乐夸张地道谢。
雍正笑问:“朕这般大气,在你们菁华大学捐助榜单上能排第几?”
“五十万两银子,勉强进前二十吧。”
“才勉强前二十?”
弘时嫌弃道:“皇阿玛,您知不知道,咱们大学前五的捐助人都超过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
菁华大学建立也不过九年,超过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这就意味着平均每年捐款接近两百万两。
一年给大学免费捐两百万两,除了一个虚名,什么都没有,他们也愿意?
“皇阿玛,能跟菁华大学牵上关系的虚名那不是虚名,那是实打实的好处。”
捐助排名前四的人分别是四大商行里领头人,江升、王伦、周齐寿、林敬,排名第五的是江西商帮的领头人梅识。
江西商帮买卖茶叶、瓷器、药材、大米,有钱着呢,四大商会崛起的时候他们一直不吭声,直到菁华大学成立后,出了蒸汽船,他们才逐渐冒头,猛砸钱,把自己砸到了跟四大商会平起平坐的位置。
菁华大学建立之初缺银子,找四大商会投资充钱,江西商会没有赶上这一回,后来梅识亲自上门拜访,投了三百万两,跟投两百万两的江、王、周、林四家享受同等优惠。
江西商帮跟朝廷打交道少,雍正对江西商帮不是很清楚。
弘时:“江西商帮又叫江右帮,中小商人居多,跟四大商行有些不同。”
自古以来,官商之间的关系说不透,讲不明。二者之间某种程度上相辅相成的关系却一直都在。
江西小商人有实力却不如四大商行成气候,出不了大商人,这和江西这么些年没有出过大官也有关系。
上头没有庇护,下面的商户就不敢出头。菁华大学给了江西商人一个新路子,江西出不了大官,只要和菁华大学加强关系和合作,他们也能安安稳稳赚大钱。
“中小商人呐。”雍正陷入沉思。
永乐知道四伯在想什么,永乐道:“我额娘说,等全国的火车线路都建起来了,大家不再惧怕出门做生意被劫道,中小商人会逐渐多起来,咱们大清的流动性会加强,商税也能多一些。”
一条线路能带动沿途许多百姓的生计,于朝廷也有益处。
雍正还总结不出要想富先修路这种简单直接的金句,但江西商会的崛起,让他看到了建火车的另一些好处。
等到三纵三横的火车线路修通了,一定要继续规划新的火车线路,尽可能地串起更多的州府。
煤矿、铁矿都是现成的,挖就是,运就是了。
雍正想到了新南疆,笑道:“永乐,你额娘真是朕见过最有远见的女子。”
厨房上菜了,永乐道:“我额娘又不在,四伯您快别夸了,赶紧吃饭,一会儿我和弘时还要回学校。”
“那就快吃。”
下午永乐和弘时去学校,雍正等在门口,弘时跑了一趟副校长办公室给他爹弄了个临时证,雍正这才进门。
弘时把他爹带进学校就不管了,雍正一个人在学校里逛着,逛到外语学院,外语学院进门后的大厅里挂着一幅世界地图,每个国家的名字都用这个国家的语言标注着。
走向世界,从我辈开始!
蒸汽机学院里,大厅里挂着一张世界海图,一张大清地图,若是仔细看,大清地图天津到北京,有一条短短的铁路线。
雍正站在大清地图前思忖良久,最后他决定了,等他回京就催张廷玉赶紧把那篇文章写出来。
大清从上到下既然有了一致的目标,那就把目标清晰地写出来。
一篇文章而已,张廷玉随手就写好了,等到五月十五那日,新一期的大清报刊发,百姓们看着第一期三纵三横铁路线,第二期串联许多州府的铁路网,一个个心里都满意了。
“我就说嘛,皇上肯定念着咱们徽州府,安南省都有铁路,咱们怎么可能没有。”
“我老家南阳府也有规划,只是在第二期,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哦。”
“慢慢修吧,等咱们收完粮食空闲了,也去铁路上做工,帮朝廷修快些。”
“朝廷管饭还给工钱,怎么着都要去嘛。”
百姓不怕辛苦,就怕看不到好处的辛苦。如今知道以后自己家乡也能通铁路,一个个都有了干劲。
朝廷官员手中握着普通人没有的权力,他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后,张廷玉这个主要负责人很快就感受到了,和建铁路有关的公务比以前进展得更加顺利。
张廷玉顿时明白统战的意义,不就是写文章么,他伸手就来!
《大清铁路的规划细节》《我辈修铁路,后代子孙享福》《铁路—富民强国之大计》……类似的文章完一篇又一篇,他自己写还不算,还跑去找雍正、叶菁菁、唐子归……都给他写。
短短半月之内,张廷玉靠自己努力,以及发动的人脉,总共到手三十篇铁路相关的文章,他把这三十篇文章送到雍处,雍正亲自写了序言,定了个《大清铁路全书》的名字,送到官坊印刷出版,十月初,这本书就出现在京城大大小小的书铺中,卖得极为火爆。
《大清铁路全书》卖爆的时候,姚元景带着郑卫及其安南国皇室之人刚到天津港。
为了面子上好看,主理礼部的十二贝勒胤裪准备了好大的排场迎接郑氏家族,弘曙这个报馆的副主编出现在现场,给写了一篇短文章。
大清朝廷对他们的欢迎让郑氏家族之人十分受用,只有丢了安南国王位的郑卫全程黑脸家,可为了保全自己以后的好日子,郑卫不得不低头,下船后,去火车站的路上,郑卫跟胤裪这位礼部主理,皇室代表,十分客气地说着话。
郑卫看到火车后,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巨大的震惊当中,大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郑卫茫然片刻,急忙扭头找姚元景:“姚大人,本王记得你亲口说,要给安南省修火车?”
“卫郡王没记错,朝廷确实要给安南省修火车,负责给安南省修铁路的铁道副总督朱大人已经去开化府了。”
姚元景微微一笑:“卫郡王放心,在大清治下,安南省百姓会过得跟大清百姓一样好。”
“希望如此吧。”郑卫的语气又落寞又充满着希望。
胤裪拿出两本《大清铁路全书》,一本给郑卫一本给姚元景。
“郑郡王和姚大人瞧瞧,这几日热卖的书,如今没有门路都买不到。”
姚元景大概翻了翻书,他笑道:“张廷玉最近搞出来的吧。”
“正是,前几日刊印的时候张大人还说呢,可惜您不在,要不然,多少还能再凑十篇文章出来。”
姚元景笑哼一声:“他呀,就知道打我这个师兄的主意。我都这岁数了,还要给他兜底。”
“您年华鼎盛,说什么这岁数了。”
“年华鼎盛那是你们,我的孙子都已十几岁了,再过几年,我都到该致仕的年纪了。”
张廷玉今年都已四十有四,姚元景比张廷玉年长十岁,单从年纪论,姚元景年不小了。
只他不显老,叫百姓看来,他这位在内阁位置上坐了六七年的首辅,瞧着还十分年轻。
“姚大人,四哥前些日子还跟我们兄弟说,庆幸他手下有你们这批能担事儿的大臣,等到铁路修好,外御强敌后,把一个盛世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中,他能跟你们一块儿退下养□□谱一曲君臣佳话。”
姚元景笑了起来,他也希望能看到这一日。
前半生官途坎坷,后半生得遇明君,仕途顺畅,为君为国为民作出些许成绩,他十分满足。
胤裪和姚元景期待着大清即将到来的盛世,为大清盛世被自愿当了块垫脚砖的郑卫,根本没听仔细听姚远景和十二贝勒在说什么,他全副身心都被手中的书吸引了。
火车到站,郑卫才看完第一篇大清铁路规划,看完后他只有一个想法,大清即将腾飞,安南国百姓能这时候能成为大清子民,是安南国百姓的幸事。
“卫郡王,请下车了。”
郑卫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繁华陌生的地方,这对他们郑家来说,不知道算不算幸事啊。
郑家人进京对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来说,也就新鲜了两三日,等雍正忙完,举行宫宴招待郑家人时,京城百姓已经对这位卫郡王无感了,包括百官也是。
举行宫宴,皇室宗亲和三品以上高官自然是要到的。这场宫宴是为郑家人举行,宫宴上最追捧的不是郑家人,而是瑞亲王一家。
皇上赐菜,皇后敬酒,皇子们跟瑞亲王家的阿哥们关系十分亲近,宴会才进行到一半,几个小阿哥就跑出去玩儿了。
郑卫打量着大清朝最有权势的一对亲王夫妻,对他们充满了敬畏。
忠亲王不过是一个在夺嫡中失败的皇子,就能把安南国玩儿得团团转,这两位是除了大清皇帝之外夺嫡中最大的胜利者,他们的心计定然比忠亲王更胜一筹。
叶菁菁轻瞥了郑卫一眼,连自己的想法都藏不住的人,输给胤禩也正常。
雍正举杯:“敬卫郡王。”
朝臣百官们齐刷刷举杯:“敬卫郡王。”
“臣,郑卫,谢皇上恩典!”
雍正微微点头,这小子听得懂话就成。
宴会快到尾声,叶菁菁拍拍胤禟,她出去更个衣。
“你去吧,爷在这儿等着你。”
“嗯,我去把弘年、弘希叫回来,等我回来,咱们就回家。”
“好。”
“额娘,我跟您一块儿去。”
“那就走吧。”
瑞亲王福晋母女俩起身离席,皇后略坐了坐,也起身离开。
弘晖夫妻对视了一眼,弘晖借着给福晋夹菜,小声道:“放心,额娘知道轻重。”
董鄂蓉蓉点了点头,希望吧,希望皇额娘知道轻重,不要再说出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姑母母女俩。否则,她不是给弘晖找助力,而是给弘晖找不痛快。
董鄂蓉蓉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她有个小名叫容容,只有家里亲人才会这样叫她。家里的奴才,和外面的人,都只称呼她董鄂家的大格格。
后来,姑母建了菁华大学,成了内阁阁臣,全天下人都知道姑母的名字。京城里的贵族宗亲们,也开始流行起给家里女儿取大名的风潮,传出去叫人知道,他们家的女儿也和男子一样有名有姓,和男子一样贵重。
董鄂家的女儿也取了大名,她叫董鄂容容,阿玛觉得不如跟姑母一样加个艹字头,也能沾沾姑母的福气,以后一生顺遂。
她确实沾了姑母的福气,若是没有她这位有权有势的姑母,她也不会嫁入皇家,皇后这位婆母也不会对她高看一眼。
皇后是她婆母,董鄂蓉蓉自然敬着她,可皇后六月时要给她娘家侄子说亲得罪了姑母,董鄂蓉蓉就不那么敬着她了。
弘晖说她额娘哪里都好,只是偶尔会为了他做出些不理智的事。董鄂蓉蓉听了只想笑,她很想告诉弘晖,蠢就是蠢,别找借口。
为这事儿,董鄂蓉蓉专门回了趟娘家,祖母、额娘陪着她去都统府给堂祖母请安,堂祖母知道她是为什么事而来,堂祖母告诉她:一码归一码。
一码归一码,姑母对她这个侄女,弘晖这个侄子,以后还是一切如旧,但皇后么,就只是皇后。
她把这句话带回府,弘晖听了后沉默了许久。
皇后被雍正训斥后就想找九弟妹道歉,可九弟妹一家去了海参崴,她没有道歉的机会。八月底九弟妹一家回京后,九弟妹一次都没进宫过,她作为皇后不能出宫,只能在宫里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次宫宴。
“九弟妹,上次永乐之事,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考虑得不周到,还请你见谅。”
“永乐什么事?皇后如此说,倒叫我不明白。”叶菁菁嘴角微翘,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了,九弟妹不称她四嫂,却称她皇后。
“图扬七月底已经成婚,我……”
“哦,还未恭喜皇后娘娘侄子大婚呢。”叶菁菁笑眯眯地打断皇后的话表示自己不想听。
皇后叹气,无话可说了。
叶菁菁点点头:“晚上风冷,皇后娘娘别在院子里站太久。胤禟还在等着我,这里就告辞了。”
叶菁菁告退,问永乐上哪儿去了。
慧心忙道:“公主身边的丫头说去御膳房了,好像听说咱们家两位阿哥在那儿。”
御膳房离这儿就两个院子,叶菁菁走过去时,永乐已经把弘年和弘希抓出来。这两个臭小子,手里抓着一只鸭腿吃得正带劲儿。
“宴桌上的不吃,跑来这儿偷嘴了?”永乐瞪他们。
弘历笑嘻嘻:“永乐姐姐,桌上的肉都冷了,没有御膳房刚出锅的好吃呀。”
“你们倒是挺会吃。”
叶菁菁笑着对弘历说:“我要带他们俩走,你留下继续吃还是跟九婶一块儿。”
“我跟九婶一起走,一个人偷吃没意思。”
“呵,你厉害,偷嘴还偷出心得来了。”
叶菁菁带着三个小的回去,雍正不在,宴席差不多要散了。
熹妃笑着过来:“多谢瑞亲王妃把这浑小子给带回来,刚才我还头疼上哪儿找他去。”
“熹妃娘娘客气。”
弘历刚啃完鸭腿,没处擦手,相中了他额娘披风上垂下来的披帛,扯过来一角当手帕用。
弘希见了也想伸手,被叶菁菁眼疾手快地扯回来,又把手中的帕子丢给他。
“熹妃娘娘,家里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瑞亲王妃慢走。”
叶菁菁拉着弘希和弘年,永乐喊了声阿玛,胤禟正在跟几个兄弟说话,他跟兄弟们打了声招呼就过来了。
卫郡王还未走,在太和殿门口站着,在等他们夫妻。
“见过瑞亲王、瑞亲王福晋。”
“卫郡王客气,不知卫郡王在此等我们夫妻,可有要事?”
卫郡王道:“确实有要事,我家儿女今年也十余岁了,我想送我家儿女到菁华大学读书,不知可否?”
“只要是大清人都可进菁华大学读书,只是有一点,卫郡王既然知道菁华大学,应该也知道要进菁华大学只能凭自己的学识考进去。”
“自然。”
卫郡王未必没想过凭他的身份走后门进菁华大学,皇帝说叫他问瑞亲王福晋,瑞亲王福晋说要他儿子自己考,他也就只能认了。
出宫上马车后,胤禟冷哼:“咱们大清的皇子要进菁华大学都必须考试,他郑卫一个外姓郡王,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他想进菁华大学就进菁华大学?”
“好了,郑卫又没有说什么。”
“是没说,但是心里肯定这般想了。”
叶菁菁瞪他:“你多大岁数了,还能不能更幼稚一些,别人怎么想的你也要管?”
“我……”
胤禟正想替自己说话,看到女儿偷笑,两个儿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胤禟一下笑了:“永乐不许笑,你们两个也不准看,爷叫你们看了吗?”
叶菁菁也忍不住笑,轻轻给他一巴掌:“又来了,说了多少回了,你这人,在外人面前挺像那么回事的,怎么一到我面前就这么绷不住。”
“爷不喜欢那些给你添麻烦的人,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永乐无语:“ 阿玛,您不想想我额娘如今什么身份,那么多人盯着她,有盼着额娘好的,自然也有的是想从额娘身上得些好处的人,这个您都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只是讨厌,接受不了。一想到那些人给福晋找事儿,胤禟就想打人。
“卫郡王不过是问句话的事,阿玛您也接受不了?”
叶菁菁对女儿道:“你别念叨你阿玛了,我看他今儿喝酒喝多了,让他歇歇。”
永乐轻哼:“额娘您就偏心我阿玛吧。”
听了女儿这话,胤禟更是得寸进尺,脑袋靠着福晋的肩膀,手搂着福晋的腰,贴得紧紧的。
永乐:“……”
弘年/弘希:“哇哦!”
永乐捂住两个弟弟的眼睛:“别看,伤眼睛。”
“姐姐别动我,我想看。让我看嘛!”
“叫你们别看是为了你们好!”
“要看要看!”
永乐一个人按不住两个小的,三个人在马车上推来攘去,弘希挠到永乐胳肢窝,永乐没忍住笑了起来,弘希弘年一起扑上去,挠的永乐哈哈大笑。
“别,再使坏小心我揍你们。”
“来呀来呀,姐姐揍我呀。”
胤禟胳膊一使劲儿,把福晋抱起来放自己腿上:“咱们躲开一点,小心打出血来溅咱们身上。”
叶菁菁白了他一眼,把他嘴唇捏成鸭嘴。
一家人笑笑闹闹,都回府了,还不肯下马车,慧心打开马车门:“主子们,到家了。”
弘年和弘希从马车上跳下去,永乐忙追:“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略略略~就不,抓我呀!”
胤禟想抱起福晋下马车,叶菁菁拍他胳膊,赶紧松手,外头那么多下人盯着呢。
胤禟只好松手自己先下去,他的手朝上伸过去,叶菁菁扶着他的手慢慢下马车。
一阵冷风吹来,冷飕飕的。
“这才十月晚上的风就这般冷了,今年会不会提前下雪?”
“不知,就算不提前下雪,等到入冬后,海参崴钢铁厂那边进度也会慢下来。”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回主院后,洗漱收拾完回房间休息。
天色已晚了。
风吹云动,天上的乌云被吹开,银白色月光洒在窗台,再流泻进卧室,被床沿的纱帘挡住,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透进床帏。
枕着他的肩,叶菁菁浅浅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出宫时你生气,是不是因为四嫂。”
“嗯,一部分吧,也不全是因为四嫂。”
胤禟可以说是在大哥二哥夺嫡中长大的,大哥没机会后二哥、三哥、八哥争夺,其他兄弟们被卷进去,他真的看够了,也厌恶够了。
“四哥登基才九年,他年岁也不大,后宫里就已经暗潮涌动了。皇子们之间关系还可以,叫他们额娘挑拨着,以后兄弟之间渐行渐远,兄弟情也会慢慢被磨没了。”
“或许是皇子们从小受的教育与我们兄弟那时候不同,弘晖、弘盼、弘昀、弘时他们兄弟都在天津读书,他们能接触到平民、商人、大儒,这些见识开阔了他们的眼界,他们不像我的那些兄弟们一样眼里只盯着皇位,可人真的经得起挑拨吗?”
何况,挑拨他们的还是他们的亲额娘。
“福晋。”
“嗯?”
“你说,如果四哥立太子怎么样?”
“你忘记了,四哥说过,他不会立太子,他不想被他立为太子的那个儿子成为靶子。”
胤禟叹气:“咱们皇家,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清静日子,这要是起争端,我真是不想看,到时候咱们夫妻带着儿女出京吧。”
“不用如此担心,四哥会处置。”
这些年来,雍正的全副身心都用在前朝,后宫他都交给皇后管着。六月时皇后起了心思,雍正就警惕起来,他不再完全信任皇后的话,自己把后宫抓起来。
乌拉那拉家,齐妃娘家,熹妃娘家,裕妃娘家,这四个有皇子的后妃家族,只有裕妃娘家最老实,其他都不是省油的灯。
“九弟妹跟皇后生了嫌隙?”
“奴才觉得应是。”
雍正轻叹,九弟妹本来对皇后就不如三嫂、五弟妹、十弟妹亲热,九弟妹十二、十三、十四的弟妹都比对皇后好,皇后想用永乐的婚事拉拢九弟妹,触了九弟妹的逆鳞。
“苏培盛。”
“奴才在。”
“皇后那里就别管了,你去给大福晋传个话,叫她有空闲了,多去瑞亲王府坐一坐。”
“奴才知道了。”
皇上从未明确说过看好哪位皇子,苏培盛几个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皇上看好大阿哥弘晖。
皇上是开拓之君,皇上选大阿哥,选的是守成之君。
皇权的最中心,有些变化看无声无息,但只一点点小变动,就足够让人心惊,也能让身在其中的聪明人,看懂皇帝的意思。
皇后依然还是皇后,后宫的权力也依然在她手里握着,可皇上对大福晋的偏倚,动摇了皇后在后宫的绝对权力。
皇后不再是之前那个自信的皇后了,对后宫也握得不如以前紧,齐妃、熹妃、裕妃、年妃等后妃都暗暗喘了口气。
皇后手中的权力被分薄了些,偏偏分薄她权力的是她的儿媳,皇后为着儿子弘晖,也不会跟大福晋对上。
皇后松手,后妃得利,齐妃、熹妃刚动起来的手脚又停下了,后宫又回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雍正观察了些时日,对后宫的现状满意了,也就不再紧盯着后宫,把目光转到前朝。
入冬了,云南开化府几乎不受冬日影响,十一月下旬建好了钢铁厂,从新南疆运回来的煤炭和铁矿大量往红河港去,再从红河港走水路运到开化府。
第一批煤炭和铁矿运进来时,胤禩亲自在红河港迎接,八福晋也带着儿子来看热闹。
“阿玛,好大的船。”
胤禩抱起儿子弘喜,弘喜指着后头的大船:“阿玛,大船能开进来吗?”
胤禩也不知道,只能试试。知道要从红河港运矿后,胤禩已经叫人把沿途河道清理过了,若是大船还过不去,只能换小一些的船运货。
胤禩在港口守了一日,半下午有人来报,有大船触底,正在卸货。
“主子,听他们说,冬日里本来水流量就比雨季时小,加上河中泥沙沉积比较深,海军的大船过不了,只能换成普通商船。”
“知道了,那就换商船吧。本王会安排人手帮他们卸货。”
为了不耽误运矿,小船的矿运到红河港,大船还是北山运到海参崴先屯着。
海参崴连日大雪,这段时日生产的铁轨已经把仓库堆满了,田文镜给工厂的工人放假,等他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皇上,等朝廷消息。
工厂里的年轻人居多,哪里闲得住,没事儿干就自己找乐子玩儿。
海参崴有家叶氏商行的造船厂,这个船厂不是搞生产的,主要是做研发。这日造船厂要试新船,听说要往北方海域开,一群年轻人都想去看热闹,顶着寒风就跳上了船。
孔渔本来在屋里看书,不等他拒绝就被拉出了门,等上船后孔渔才来得及问他们去哪儿。
“哈哈哈,船厂那边的校友去北方海域试船,我们准备去钓鱼。听说北边那片海去的人少,海里的鱼特别大,以前有人钓到过一两百斤的大鱼。”
寒冷的海风吹得孔渔连忙往船舱去,船舱里摆着好些大木桶,还有许多大网。渔网的洞眼宽,两三斤的鱼甩甩尾巴就能游过去了,这一看就是捞大鱼的网。
孔渔是南方人,本来就怕冷,在船舱里待了会儿,他还是有些受不住,转身去动力舱。
“动力舱里夏天没人想来,这一到冬天呀,这里就是最抢手的地方!”
烧炉子的兄弟刚铲了两铲煤,旁边一个人就给他抢了:“校友,让我帮你干一会儿。”
“你起开,瞧你瘦得跟玉米秆儿似的,等你铲煤,船都跑不起来。”
“怎么着,你们今儿是要测试船速呀?”
“就是测试船速来了。”
测试船速他们就不瞎掺和了,让他们搞蒸汽船的人自己来。
孔渔没进去,就站在动力舱门口就觉得暖和了,他也不搭话,静静听他们闲谈。
新研发的这个船确实跑得快,在甲板上做记录的几个年轻人跑进来烤火:“快归快,比起快船来还是差了许多。”
“有进步就行,你们想把大船的速度搞得跟那个只有速度的快船一样快,恐怕还要努力许多年。”
“你们新改的这个蒸汽机能用到火车头上吧?”
“应该可以,不过线路你们得自己根据火车的改一改。”
“叫孔渔去改,蒸汽火车线路他最熟悉了。”
说话那人看到孔渔站在门口,笑道:“孔老师进来坐嘛,都是老熟人,怎么着,你还不好意思了?”
孔渔轻笑:“没……”
孔渔的话还没说完,船舱突然剧烈晃荡,坐在小板凳上的人全都滚了一地,一个年轻人坐在炉子旁,炉火燎坏了身上的衣裳,要不是被铲煤的兄弟拉了一把,半个人都要冲进炉子里去了。
人刚安全,实验船突然一个大甩尾,刚站起身的人又摔了个狗吃屎。
“谁他妈开的船,技术这么烂,想害死咱们这些兄弟姐妹不成?”一个被撞到了后腰的小年轻骂骂咧咧站起来。
“去个人,问问咋回事。”
孔渔已经跑出去了,甲板上跑进来一群学生冲向储存室和他对上。
“发生什么事了?”
“沙俄的兵占了咱们库页岛,刚才朝我们开枪了,船长急刹了,咱们的船在往后跑,换跟在咱们后面的海军大船怼上去。”
他们这艘船是测试船,船上没有火炮,只有储存室里有火枪。一般测试船之遥跑得远一些,屁股后头都会跟一艘海军的船作为保护。
“玛德,毛子怎么来咱们的地界了?”
“他们不是在欧洲打得火热么,有空来咱们这儿插一脚?”
通过菁华大学入学选拔的学生,都会去军营训练半个月,会打枪是基本的,大家一人一把枪冲向甲板。
“船长,掉头,咱们冲过去!”
“冲个屁,咱们船上又没有太平炮,叫有炮的船冲去!”
他们测试船上的这群年轻人都是技术工种,换下他们怼上去的海军船那都是在南海身经百战的战士,打的炮又快又准。
孔渔他们都挤在甲板上看,海风吹得眼睛睁不开,看不清楚。
“船长别怕,船往前开一开,兄弟们看不见。”
试验船往前捎一稍,顶在前头的海军大船打出旗语,叫他们滚!
船长默默地把船往后退一截儿。
“不用慌,只叫我们滚,没说叫我们回去叫人来,说明问题不大,他们能解决。”
身边一个兄弟拍拍孔渔肩膀:“别怕。”
孔渔哭笑不得,他怕什么,他去叶家坡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海军打仗。
来回拉锯试探……花了两个多时辰,海军的船靠岸了,一群海军冲上岸去,把这群人都抓了。
“怎么样,抓了多少人?”
他们的船也靠岸了,海军叫他们都待在船上,他们伸长了脖子看,一串一串的洋人被绑回来,有好事的一个个数着。
“别数了,你们马上开船回去告诉田大人,沙俄派了五百兵入侵咱们库页岛,叫田大人马上上奏朝廷。”
“你们不回了?”
“我们留在这儿驻守,你们先回去传消息,再叫海军派人来。”
实验船调转船头回海参崴,消息带回去后海军都炸了。
“咱们两三天跑一趟北边海域巡逻,怎么才一两天没去,沙俄就出现在咱们岛上了?”
“这群狗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咱们不在的时候偷摸跑来。”
这倒霉催的,消息禀报上去,他们这些换防的海军要倒霉了!
一个个,气势汹汹地开着船去库页岛,火炮、火枪都备得足足的。
五百俄国人入侵库页岛,这个消息虽然震惊,军机处、内阁以及雍正本人一点都不惊讶。
不管是试探还是什么原因,沙俄开始关注东边,只能说明一件事,欧洲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胤祯起身:“四哥,我今日就去海参崴。”
“去吧,朕叫快船给大哥送信,尽快调海军去海参崴。”
雍正目光坚定:“咱们不肯让出土地,那么跟沙俄迟早都会有一仗!”
“是!”
叶菁菁觉得:“虽然早打晚打都是打,咱们最后还是晚些打。沙俄只来了五百人,肯定只是试探,冬天打仗他们也不敢!”
姚元景、张廷玉都赞同叶菁菁的话。
“管他真打还是试探,咱们都不怕!”
第79章
勇亲王领兵去库页岛,八旗军队刚才从天津港离开,天津就沸腾了。菁华大学的学子、钢铁厂、船厂的工人都骂了起来,骂沙俄不讲信誉,签的边境合约竟然敢不认,真以为咱们大清是好欺负的不成?
“你们钢铁厂但凡早两年把火车弄出来,如今北线的铁轨已经铺好了,咱们的军粮、火炮都运到前线去了,说不准这时候都把沙俄打趴下了。”
“少胡说八道了,你们这么能,怎么不多造些船,开到沙俄屁股后头去打他们?”
“就是,就是。”
“只会怪咱们钢铁厂,不像话!”
唐子归连忙劝架:“你们别闹了,沙俄还没打过来,咱们自己人就先吵上了?”
“咱们大清的船不够用,火车也没造好,你们有吵架这个力气,不如去多干点活儿。”
“都散了散了,干自己活儿去。”
吵架的工人被驱散,孔思、墨家大公子等人过来,孔思问唐子归说:“有没有法子让铁路建得更快一些?”
“动用更多的人力,可以稍微加快些进程。”没有现代的机械装备,如今除了靠人工,没有其他法子。
“唐子归,你给朝廷上封折子,求皇上下旨,火车沿线就别等了,各条路段同时开工建设,各自负责自己省份那段路,争取尽快把铁路建好。”
“嗯,我今日就上书。”
唐子归前几年就已经是菁华大学的博士后了,他如今也领着内阁阁臣的津贴,有随时给朝廷上书的权力。
唐子归回去写折子的时候,菁华大学的海外报和菁华校报联合起来,他们要写一篇文章谴责沙俄背信弃义,撕毁合约。
大清报毕竟是官方报纸,要脸,向来言辞都比较温和。菁华校报可不在乎什么脸面。
在许礼这个大清最强嘴炮王者主编的带领下,菁华校报一直以言辞锋利著称,菁华校报中一代代编辑全是大喷子,连朝廷的政策他们敢批评,其他被菁华校报骂了的,你也就只能听着。
对内不嘴软,对沙俄这个未来敌手,那自然有多难听骂多难听。
“咱们联合发一期特刊,把咱们当初和沙俄签的边境条约前因后果报道清楚,叫大清百姓都知道事情始末,等咱们真跟沙俄打起来时,咱们大清肯定是占大义这边。”
弘晟道:“许主编,沙俄跟瑞典战争的内容也该添一些。”
“添,你是海外报的主编,这段内容就由你来主笔。咱们这期特刊就一条主旨,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沙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许礼成为菁华校报的主编已经八年了,他该喷的时候比谁都冲在前头,但该给朝廷铺路的这种时候,菁华校报也走在前面。
当年为了办校报方便,菁华大学后门处专门开了一家印刷作坊。许礼和弘晟上午才编写完,下午菁华校报和海外报的联合特刊就从菁华大学印刷作坊送去大清各地书铺。
京城肯定最先看到这期新鲜出炉特刊,书铺、茶坊、酒楼等地,到处都是讨论沙俄的声音,连码头上干活的力工都能有理有据地骂两句沙俄不是东西。
衙门散衙,朝臣们下值回家,路上买一份报纸,回家看完后都叹了声,这官儿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以前只有他们这些朝臣知道的内部消息,如今天下皆知,靠科举的门槛拦不住普通百姓了,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以后还得继续努力,别跟不上皇上的步伐,被扔下了。
一晚上的工夫,天津港的快船把特刊运到江南,再扩散到两广地区,到云贵川,到了云南开化府钢铁厂。
年羹尧看完报纸,脸色一下冷了:“朝廷从今年上半年开始,一直在全力修钢铁厂,建铁路,为了运矿,把民间的商船都借用了,甚至海军的船都调动起来了,有些人还说朝廷太过浪费民力,如今看到这期特刊,不知道他们又该如何辩驳。”
铁道副总督朱轼看完特刊后对小厮说:“帮本官去把今年三月那期《海外报》找出来。”
三月的《海外报》,主要报道了沙皇彼得一世亲自访问西欧的消息,海外报编辑推测彼得一世要去法国,商谈让法国放弃继续支持瑞典。
年羹尧也记得这期报道,他道:“若是推测没错,今年夏天的时候法国应该已经和沙皇达成协议了。”
“等等吧,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不管有没有达成协议,欧洲的消息很快就会送回来。”
他们大清和欧洲相距太远,菁华大学外语学院的学子去了欧洲后,把获取的消息从欧洲传回大清,几个月就过去了。
胤禩也看到了这篇特刊,他心里已经笃定法国已经放弃支持瑞典了,瑞典陷入了孤立中,等过完这个冬天,瑞典将无力反抗,只能割让土地给沙俄。
快的话明年秋天,迟的话后年夏天,沙俄一定会调转向东,对大清出兵。
北线火车铁轨还没铺好,大清的北境防线还没形成,明年最好别打,最好的法子,就是想办法把战争拖过明年。
一旦北线火车铺通,无论沙俄从西北入侵准噶尔,还是从东边入侵黑龙江,大清都能以逸待劳,支持八旗将士打一场大战。
康熙在叶家坡待了大半年,从欧洲送来的消息,菁华校报和海外报联合特刊几乎同时到达康熙手里,康熙看完两边的消息,亲自写了封信。
“梁九功,把信送去海军驻地,用最快的船送去京城。”
“奴才这就去。”
海参崴。
珲春的贝勒街这几日被戒严,除了海军的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原本住在贝勒街的百姓,这几日也闭门不出。
从白日到夜里,十四爷府上的哭嚎声,大到住街对面的百姓都能听到一两句,百姓嫌声音吵闹,若是半夜被吵醒,还要骂几句毛子怎么还不死,海军都是吃干饭的之类的话。
临时被抽调过来的菁华大学外语学院的师生们,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十四爷府上,他们最清楚,海军可不是吃干饭的,一个个都是刑审的好手。
“我的娘耶,吓死我了!”
“我才叫吓死了好不好,我翻译的时候声音都在抖,那个负责审案的大人还笑着安慰我,叫我不要怕。”
“老天爷啊,他越对我笑,我越怕,我生怕他笑着笑着,突然就把烙铁贴我嘴上。”
外语学院毕业的学生,要么去朝廷当官了,要么去叶家坡了,还有些去欧洲了,他们这一批临时叫来的翻译,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头一天来的时候人都吓傻了,这几日胆子大了点,但也只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
老师安抚他们:“别怕,再坚持坚持,今日就能把剩下的人审问完,你们的差事就算了了,我叫船送你们回去。”
“老师,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先回,老师还有事情要做。”
一群还未毕业的学生就跟小鸡仔一般跟着他们老师去休息,给他们分了单人间,一个个都不敢独自睡,男学生,女学生,各自挤一间屋,老师都怕他们这么多人睡一张炕,把炕压塌了可怎么办。
“老师放心,我们吃得少,体重轻,压不垮。”
来海参崴这两三日,每天遭受那么大的精神刺激,精神亢奋得不行,明明肚子饿,却吃不下饭,肉眼可见地瘦了。
“你们别怕,等以后……”
“老师,我们不怕,我们真的不怕!”
“老师,我还能翻个跟斗,你看!”
一个男学生在炕上一个王八翻身,脑袋撞到墙上,痛得哇哇地叫。
老师扶额:“行了,老师知道你们不害怕。老师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老师在的时候一群人七嘴八舌,老师一走,男女寝室都安静了。
女寝室这边,一个身形瘦弱的女生小声问:“海军里负责刑讯的大人下手都这般狠毒,那朝廷刑部的那些大人是不是更吓人?”
“对敌人下手狠也没有什么,对吧。”
一人试探着说了句,立刻就有人附和:“对敌人还讲什么规矩,海军碰到的敌人全是杀人劫道的海盗,对海盗讲规矩,怎么对得起那些被海盗害死的百姓。”
“对对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大家面面相觑,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就是克服不了内心的害怕。
“咱们这个专业,肯定是要跟外国人打交道。咱们不能把洋人想得太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嘿,我也不是害怕,只是前面十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突然碰上了,还没适应过来。”
“我也是,我只是还没适应,可不是胆小。”
其他人都连忙点头,他们真的一点都不胆小!
把一群学生吓得面无颜色的大人们,洗了手,说说笑笑地去厨房用饭,用了饭后把两百多封供词摆在桌面上。
关于沙俄的信息,关于欧洲各国的消息……一条条的消息被总结出来,写了二十多页纸,送到勇亲王手里。
胤祯白日亲自领兵去沿海边境巡逻,下午回来住在隔壁贝勒府,他看完审问出来的消息后,顿时冷笑起来。
这位彼得一世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以为大清是他说打就能打下来的?他们大清可不是欧洲小国。
“来人,审出来的这些东西,连夜送回京。”
“是!”
海参崴的消息送到京城,当天没有朝会,军机处、内阁、六部尚书都一早到乾清宫等着议政。
乾清宫大殿上摆了一张长桌,桌上摆着这几日审讯得到的消息,大臣们都聚在一起看。
雍正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目光一直盯着欧洲。瑞典、芬兰、挪威、法国、神圣罗马帝国……
跟沙俄比起来,都是些小国家,他们很难团结起来,沙俄就能对他们逐个击破。
“皇上,如此看来,沙俄确实对咱们大清心怀不轨,最早明年化雪后,沙俄一定会对咱们用兵。”
雍正嗯了声,他已看清了沙俄的打。他们大清不怕跟沙俄打,沙俄明年用兵还是后年用兵,早晚都要打。
“这次虚惊一场,主要是冬日里沙俄的兵马推不到咱们大清边境,若是等到明年,沙俄的兵马推过来,咱们就要当面锣对面鼓打一场了。”
“当年太上皇在位时,康熙二十八年,索额图和佟国纲代表咱们大清在尼布楚签订《尼布楚条约》的时候臣刚为官不久,那时候臣记得太上皇就说过,沙俄是喂不饱的野狼,以后大清不可对沙俄出让领土。”
兵部尚书的话,也是雍正的意思,这几年大清对外密切关注沙俄跟瑞典的战争,对内积极富国强兵,就是为了和沙俄再起兵祸时,大清能不落下风。
“沙俄的陆军很强,咱们八旗军也不弱。这几年养兵养得好,士气、火炮、火枪,咱们都比沙俄强一点,倒是不怕他们。”
“再论海军,沙俄的海军是在彼得一世的手上发展起来的,三年前打败瑞典的艾伦希尔德舰队才取得了头一回胜利。咱们大清的海军建军已有十五年,大仗没打过,小仗没输过,打海战,两国旗鼓相当。”
“欧洲传回来的消息,根据三年前沙俄与瑞典海战时的情况预估,沙俄的战列舰预估有一百艘左右,咱们大清海军的战船如今有一百二十二艘。战舰的火力,太平炮跟欧洲惯用的大炮相比,射程和火力优势略大一些。”
兵部尚书对自家海陆军的战力十分自信,他认为,就算明年打,大清的赢面也很大。
“从勇亲王审讯出的消息来看,沙俄看咱们的眼光变化不大,就算他们三年前在准噶尔失利,沙俄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咱们整体军事力量和康熙朝差不多。”
彼得一世认为大清没有海军,跟康熙朝一样,库页岛这些地方虽然是大清领土,大清根本管不了,所以才会堂而皇之地派兵从东边试探大清。
“那就让沙俄继续这样认为吧,跟咱们海军交过手剩下的那两百多沙俄士兵一个都别留,放回去一个都是祸害。”
“明年开春,沙俄就算不打咱们,定会派使者前来要人。”
“来就来吧,咱们大清不认!”
他们大清和沙俄的信息不对称,是大清的优势之一,没有开打之前,这种优势保持得越久越好。
以后,就算沙俄知道大清有海军,不知道其中深浅,他们也不敢妄动。
叶菁菁坐在一边听了许久,军机处、内阁、六部尚书,主张积极应战的大臣占绝对多数,那就可以说一说如何应对的问题。
“菁华亲王,你有何话说?”
“皇上,臣认为,瑞典虽无跟沙俄对抗的实力,但是有跟沙俄对抗的决心,咱们可支持瑞典再拖沙俄一年,待后年大清和沙俄再战,咱们准备充足,或可把战线推至唐朝时的疆域。”
“唐朝?”
张廷玉都惊呆了,你也太敢想了吧!
“打仗是会死人的,还会吞噬大量的资源,所以我认为,打仗不能只会被动防御,若是打仗不能给大清带来更多的领土、资源,那么就算在家门口赢了,那也是输!”
赢也是输!
这四个字给在场的文臣带来无限的震撼,只有兵部尚书和几个武将赞赏地看向菁华亲王。
雍正长舒一口气,目光如炬:“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菁华亲王说得对,打仗为的是获取利益,别让什么孔孟之道、仁义道德拖住咱们的手脚。谁要是这时候跟朕论什么道理,叫他们去跟打仗的士兵论去。”
雍正此话一出,在场的文官们有的点头,有的就算不赞同,也都默默低下了头。
“菁华亲王,你继续说。”
叶菁菁颔首,她站起身,指着欧洲的版图:“咱们赶在开春之前到欧洲,跟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见一面。”
叶菁菁相信,只要给卡尔十二世带去足够打一仗的粮食、武器,这位有小拿破仑之称的瑞典国王,就会再次反抗沙俄。
再有,大清发展这么多年,跟欧洲各国的海军比起来,已经足够强了,也该选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世界舞台上。
让欧洲人瞧瞧,大清有钱归有钱,拳头也硬得很,他们就算要打劫,也记得离大清远一些。
出使欧洲啊,雍正即使知道自己去不了,也有一丝心动。
胤禟站起身:“四哥,我和福晋两人去。”
“不行,你们不能去,你们夫妻都是大清的顶梁柱,你们俩有一人在欧洲出事,对大清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四哥,要论对欧洲的了解,对外语的熟悉,皇室宗亲里面,除了我和菁菁,您还能选出来谁?”
弘晖举手:“我,皇阿玛,我会说英语和俄语。”
胤禟瞪弘晖一眼:“有我们这些叔叔在,轮到你说话了吗?”
弘晖不服:“凭什么轮不到我说话,我是刑部主理,还是大皇子,皇阿玛不重用我还能重用谁?”
叶菁菁笑着问他:“你去欧洲,若是卡尔十二世不接受大清的条件,你当如何?您能为大清做决定吗?还是你要传消息回大清,等你皇阿玛给你回信你才知道如何做?”
“我会想其他办法,跟沙俄有领土争端的又不止瑞典,瑞典不过是最能打罢了。”
“说得也没错,那我问你,你对欧洲各国皇室的关系清楚吗?”
“大概……清楚吧。”
胤禟冷笑:“那就是不清楚了?”
弘晖闭嘴了,却还是眼巴巴地望着皇阿玛。
雍正不高兴:“你都当爹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当爹的样儿?”
弘晖没办法了,他就是想去嘛。
雍正的目光扫过五弟、七弟、十二弟、十三弟、姚元景、张廷玉,还有年纪不小的温达、穆和伦等满臣。
不行,这件差事不能叫满臣去,他们太过保守。
雍正暂时决定不了出使欧洲的人选,这件事只能延后再议,先说说该如何支持瑞典跟沙俄对抗吧。
粮食可从东南亚采买,火枪火炮不能白给,租用、买卖都可商量,到时候再看卡尔十二世的诚意了。
定下了援瑞典阻沙俄的大方针后,后面的事情就很好定了。只出使欧洲的人选,议政议了一天,也没个结果。
要身份够高,要对欧洲足够了解,要有决断能力,这几个条件摆一起,大家心里头一个想到的都是菁华亲王。
许多年前砸重金研发蒸汽机、建菁华大学、开设外语学院、全力支持海军发展、把新南疆和安南省纳入版图、举国之力修建铁路……桩桩件件,这些年来,雍正朝所有大变革中都少不了菁华亲王的影子。
要论决断力,远见,雍正一朝的亲王们都比不过菁华亲王。
撇开亲王们不谈,内阁首辅姚元景,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张廷玉,他们办事能力是顶尖的,要论决断能力,远见,还是得菁华亲王。
使团去了欧洲,那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做的任何决定都会影响到大清和沙俄之间的战争,做决定的那个人是要担责的!
为大清担责,即使是弘晖,弘晖也不敢轻易说出,所有结果他全部担当的话。
如今的大清,一半的功劳是菁华亲王和她的菁华大学成就的,为大清担责这话,只有菁华亲王敢说。
用真不知道这些吗?不,他知道。
雍正太知道九弟夫妻对大清的作用,所以他才不能做出这个决定。甚至,他更愿意把九弟夫妻留在大清,他带领使团出使欧洲也可。
“皇上,不可啊!”
议政大臣跪了一地,雍正叫他们起来:“朕只是说说而已。”
“皇阿玛您想都不该想,怎么能说出口呢。”
雍正瞪了弘晖一眼:“朕若是死在外面,大清不会灭亡。你九婶若是在欧洲出事,大清才会陷入动荡。”
“四哥,我呢?”
雍正看老九一眼:“你……”没了你朕也会伤心几年吧。
雍正的迟疑让胤禟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不让去就不去,本来福晋说去欧洲,爷就不太愿意。”
叶菁菁趁人不注意轻踢了胤禟小腿一下,这时候起什么内讧。
雍正捏了捏鼻梁,皱眉道:“都回吧,今儿先议到这儿吧,都回去想想,明儿再议。”
“臣等告退!”
胤禟扶着福晋出门,弘晖紧跟着追出来,胤禟看他,他又不说话,就跟着。等到出了宫门弘晖才求道:“九叔,九婶,你们若是去欧洲,带上我吧。”
“你不用去,你在朝廷给你阿玛好好干活吧,欧洲有我和你九婶就够了。”
“九叔,求求你了,我真想去。”
胤禟推开他:“别拦路,你去不去我和你九婶做不了主,问你皇阿玛去。”
“九叔~”
弘晖二十好几的人了,在宫门口冲瑞亲王夫妻撒娇,好几个内阁大臣偷看,啧啧,就这,弘晖阿哥还想带使团出使欧洲呢,叫那些洋人怎么看我大清?
还是得瑞亲王夫妻,从能力到爵位,从爵位到外貌,都是咱们大清的代表。
皇上现在不答应大臣们也能明白,但,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瑞亲王夫妻迟早都是要去的。
等着吧,不出几日,皇上就会松口。
大臣们都看得明白的事,雍正何尝不明白,他只是不敢去赌,生怕九弟夫妻出意外。
“苏培盛,你亲自走一趟,把大法师请来。”
当年给弘晖招魂的那个老萨满已经去世了,这位年轻的法师是老萨满的弟子,继承了老萨满的衣钵,雍正很信任他。
半个时辰后,苏培盛把年轻法师请到乾清宫,雍正问他:“瑞亲王福晋的魂灯如何?”
“十分明亮,瑞亲王福晋的气运已经和大清的国运融到一块儿了,若是不出意外,瑞亲王福晋是寿终正寝的命格。”
若不出意外……雍正冷声道:“你是说瑞亲王福晋会出意外?”
“暂时没有。”
“你不能预测?”
“禀皇上,纵使是我师父在的时候,也无法预测一个人是否会出意外。人和天,命和运,我等只能看,不能测。”
雍正想从法师这里要个肯定答案,法师给不了,雍正轻叹一声,挥挥手叫他出去。
萨满法师行了礼,转身离开。
“苏培盛,刚才法师说瑞亲王福晋的气运已经和大清的国运融合到一起了,是不是意味着,大清在,瑞亲王福晋就在?”
还是反过来说,瑞亲王福晋不在了,大清的国运也会元气大伤?
苏培盛不敢应主子的话,事关大清国运之事,哪里是他能插嘴的。
雍正做不了决定,枯坐了两个时辰,谁也不见。
“主子,瑞亲王福晋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置于险境的人,就算在京城,除了进宫外,她只要外出身边都会带着侍卫。”
雍正摇摇头,不,那可是欧洲,距离大清如此遥远,若九弟和九弟妹碰到点什么意外,那些侍卫能挡事儿?
让十四也跟去?
雍正还在迟疑,胤禟和叶菁菁已经在做准备了,府里的侍卫都调动起来,会说外语的侍卫头一批入选。身手奇高,不会外语的第二批入选。
第三批入选的侍卫还没到,他们是叶菁菁为欧洲之行八年前就着手培养的侍卫,他们跟叶淮这些汉人长相不同,个个都是少数民族,欧洲人的长相。
叶菁菁这次去欧洲,除了说动瑞典之外,另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她要送菁华大学最有才能的一批老师和学生去英国皇家学会做交流,一是希望能开阔他们的眼界,二是如果能从欧洲捡几个沧海遗珠回大清就最好了。
菁华大学内部选拔的事,叶菁菁交给孔易和唐子归去办,唐子归听说能去欧洲立刻问:“咱们去英国能见到牛顿吗?”
“应该能吧,他不是当过英国皇家协会的会长吗?”
“能请来大清吗?”
叶菁菁无语:“那是牛顿!牛顿!你们去欧洲是去交流,顺便把人家的著作翻译带回来,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唐子归叹气,原来也有富婆做不到的事情呀!
“少废话,你赶紧去和孔易把人选定下来,每个专业都选一些,主要是理科,你懂的吧。”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欧洲经历过启蒙运动后,自然科学、哲学、经济学、医学、文学等等领域都有非常大的发展,大清解放思想运动这才刚刚开始,欧洲的东西能学的就赶紧学过来。
唐子归秒懂叶菁菁的意思,把手中的差事交出去,就跑去学校跟孔易研究出使的名单。
名单定下来后,名单上一大半的人都在天津和京城,还有一小半散落在全国各地,除了在叶家坡的人以外,在大清其他省当差的人,唐子归立刻派快船接回学校。
菁华大学动起来后,消息就藏不住了,一些大儒托关系找到在菁华大学的朋友,问能不能把他们加入名单。
曲阜孔家在山东,离天津府不远,孔家年轻一代人当中,也有想去欧洲的人,但他们孔家的衍圣公十多年前就跟瑞亲王夫妻结下梁子,两边多年来也没有来往,这时候怎么求上门?
有个聪明人想到了南孔,他们北孔跟瑞亲王福晋虽然关系差,但是南孔跟瑞亲王福晋关系好,能不能叫南孔带带他们?
一笔写不出两个孔字嘛。
孔易收到曲阜送的信后,只想冷笑,校长选的是能和欧洲的科学家、发明家交流的人,曲阜孔家人去做什么。
信给扔了,孔易打开出使名单看了一遍,名单上一共四十余位,他们孔家占了五个,孔易顿觉心满意足。
“九叔~”
“九婶~”
“开开门呐,侄子/弟弟想你们了。”
弘曙推了胤禄一下:“十六叔,您不回府抱您的小儿子,跟侄子们在这儿挤什么挤?”
“呵,怎么,只你们能去欧洲,我们这些小叔叔就不能去了?”
胤禑忙帮腔:“就是,我们这些叔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该咱们去,你们往后捎一稍。”
弘晖不满:“咱们二十啷当的小年轻,难道还不够年富力强?”
以弘晖为代侄子辈,以十五皇子胤禑为代表的弟弟辈,两边在瑞亲王府大门口推搡起来,永乐通过门缝看热闹,被弘晟发现了。
“永乐,给你哥开个门。”
永乐可不敢开门,假装自己没听到,偷偷跑了。
前门被堵,胤禟和叶菁菁悄悄从后门回府。永乐听说阿玛和额娘回来后,忙去找额娘:“额娘,四伯到底同意咱们去欧洲了没有?咱们赶紧走吧,叔叔和哥哥们快把咱们府门挤破了。”
胤禟拉开女儿:“什么叫咱们,是我和你额娘去,你留在家管着菁华大学和你的两个弟弟。”
“额娘~”
永乐缠着额娘撒娇:“您不是说要言传身教吗?您不带着我,女儿怎么跟您学?”
叶菁菁笑道:“你别学弘晖说话,肉麻不肉麻?你想去,那就去嘛,正好瞧瞧英国的皇家学会是怎么办的,咱们的菁华大学以后也要成立一个学会,供学者们交流。”
“嘻嘻!”永乐得意地看一眼阿玛。
胤禟皱眉:“真带永乐去?”
“去吧,她早晚都要去欧洲,跟在咱们身边,也能放心些。 ”
胤禟一想也是。
“明儿我进宫找四哥,不能再拖了,咱们必须出发。”
“嗯。”
胤禟还没去找雍正,雍正收到一封急信后,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他立刻下定了决心,还是让九弟和九弟妹去吧。
叶家坡送来的信,欧洲的消息和雍正从沙俄士兵嘴里得到的消息一样。皇阿玛写的信,和朝臣们议出来的决定也一样。
支持瑞典打沙俄,把沙俄拖在欧洲,给大清修铁路争取一到两年的空档。
皇阿玛也是当过皇帝的人,他能看出沙俄的布局和欧洲的局势不足为奇,让雍正烦心的是,皇阿玛提出他准备自己出使欧洲,雍正哪里能答应?
“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中过风,真以为自己健壮得跟年轻人一样?”雍正忍不住嫌弃。
嫌弃完后,雍正传张廷玉到乾清宫,告诉他:“瑞亲王和瑞亲王福晋出使欧洲的事,朕应了。你也去,再叫上忠亲王。”
张廷玉去,胤禩也去,加上九弟妹的脑子,三人怎么也能应付了。
“直亲王、董鄂长吉两人率海军五十艘战船护送你们去欧洲,鄂尔泰暂时统领剩下的海军守着南海,勇亲王守卫北境以防沙俄出其不意偷袭。”
“臣,遵旨。”
雍正想了想道:“另外,叫弘晖、弘盼、弘昀也去,趁着朕还在,他们都出去开开眼。”
雍正自己从皇阿玛手里接过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大清,好不容把大清拉拔到如今这样,这要是继任者不争气,雍正就算死得透透的,也要托梦回来骂人。
雍正这里开口了,弘晟、弘曙他们这些侄子们,想去的自然也能去,算一算人头,大清的皇子皇孙们都有二十多个人。
孔渔从海参崴回天津了,他回学校头一件事就去教务处报到。
孔渔到教务处时,看到了许多的熟人,当过他老师的墨家三位公子,他小叔孔思,还有明安图老师、木巧老师、文捷老师、年希尧老师,当过他同学的也有几个人,比如他的同班同学叶林,若他记得没错,叶林今年应该在浙江书院当学政吧。
叶林笑着跟孔渔打招呼:“站门口做什么,赶紧进来。”
孔渔一脚跨进去:“这是……量身做衣?”
“没错,副校长说咱们去欧洲,代表的是咱们大清的脸面,所以要给咱们做两身体面的衣裳。”
“不是说三日后就要出发吗?来得及?”孔渔张开手让人量。
“来得及,咱们人不多,很快就能赶出来。”
唐子归已经量完了,他走前交代孔渔他们:“英语你们都会,好好复习复习,交流的时候别让语言拖了你们的后腿。”
墨家大公子也走了,他补了一句:“虽说是交流,咱们主要以学别人的长处为第一要务,咱们的蒸汽机就别说出去了。”
明安图道:“听说欧洲有几个数学家,还有天文学家,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先了解了解。”
墨家二公子出门,丢下一句:“我没什么好交代的,你们都随心。”
老师们一个个都走了,留下一群学生,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孔渔,叶林笑问:“孔老师有话要交代咱们?”
“多锻炼锻炼身体,听说欧洲多疫病。”
叶林哦了声:“这确实是件大事,海外报上说,他们城里到处是粪便,连贵族的城堡里都不能幸免,脏的哟。”
“叶林您能不能别这么恶心,知道就算了,你别说出来。”
“就是,烦死了。”
叶林凶巴巴的:“咋的,我不说就不存在了?你们要正视现实。”
孔渔笑着摇了摇头,叶林当了学政,没想到还是这般脾气。或许就是因为他这样纯粹的性子,他才能学好数学。
当年孔渔他们这一届学子里,叶林是数学学的最好学生,没有之一。
出使欧洲的外交使团名单差不多定下了,被选中的人都兴奋地等着去欧洲,弘晖夫妻更是。
弘晖夫妻俩都要去欧洲,夫妻俩把儿子送去畅春园,请玛嬷帮他们带一段日子。
德妃自然乐意带孩子,她问弘晖:“你额娘是不是不高兴你去欧洲?”
弘晖挠挠头:“也不是不高兴我去吧,额娘只是担心我在外面生病。”
“呵,你额娘那人呐,我都懒得说她。”
听玛嬷如此说,弘晖不好接话,只能赔笑。
德妃冷哼一声:“听你皇阿玛的话错不了,他说去欧洲对你们有好处,自然不会害你们。出门后碰到事情多问问你九叔九婶,别自己瞎拿主意。”
“玛嬷,我知道。”
德妃对董鄂蓉蓉笑了笑:“玛嬷知道你是乖孩子,你们夫妻多扶持着,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谢玛嬷教诲,蓉蓉记住了。”
永乐今日也来畅春园,主要是把两个弟弟交给玛嬷,弘年和弘希两人老大不高兴,额娘、阿玛和姐姐都要出远门,不带他们。
“玛嬷,小学还有几日就放寒假了,等放寒假后我叫人送他们俩来畅春园,若是他们不听话,只管揍他们。”
弘年和弘希扭头趴玛嬷怀里,不想跟姐姐说话。
宜妃笑道:“弘年和弘希都乖着呢,不用揍。”
弘希大声反驳姐姐:“玛嬷说我们乖!”
永乐才不信他的话呢,她笑着对玛嬷说:“我和阿玛额娘去去就回,玛嬷别太想我们。”
“好,你们去去就回,注意别生病受伤了,玛嬷在家等着你们。”
欧洲,宜妃也想去瞧瞧,可惜了。
三日后,雍正领着朝廷百官亲自到天津港送行,雍正只说了一句话:“朕等着你们安全回来!”
“四哥放心!”
一声汽笛,船渐渐离开港口,这条大船上,载着瑞亲王夫妻,大清二十多位皇子皇孙,菁华大学最聪明的师生,还有以张廷玉为首的朝廷大臣。等船到叶家坡,还有直亲王、忠亲王加入其中。
船刚驶离港口,雍正就有些后悔了,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损失了这批人,大清就算不倒退,也会停滞许多年。
欧洲如今也有能用的蒸汽机了,听说在要搞什么工业革命,他们大清若是在这场竞争中落后,以后……
“皇上,相信他们!瑞亲王福晋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姚元景坚定的语气暂时驱散了雍正的不安。
相信他们吧,只能先相信他们了,他们是大清的明灯。
大清,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以后一定也会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第80章
十二月的海风吹得人骨头缝都泛着凉意,这几日在船上,叶菁菁能不出船舱就不出船舱,每日不是看书就是在船舱睡觉。
胤禟推门进来,叶菁菁看向他:“皇阿玛如何了?”
胤禟脱下身上的披风随意扔箱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还是咳嗽。我猜他出发那日就有些发热,怕咱们不让他上船,一直没说,等到昨晚上严重了,咳嗽不停,才叫咱们知道。”
胤禟坐船从天津港出发,到福建跟海军会和,又到叶家坡跟八哥会和。皇阿玛也在叶家坡,本来四哥交代了他们,别叫皇阿玛去欧洲,皇阿玛铁了心要去,胤禟兄弟几个也拦不住。
叶菁菁道:“怪我,本来我想着阿秀在船上,有她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哪里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皇阿玛自己,他自己身体怎么样他没数?生病了一声不吭,活该他难受。”
“要不,咱们调一条船,把皇阿玛送回去?”
“别想了,刚才我就跟他说了,我叫他自己个儿回去,把我骂了一顿,还叫我滚,说他死在欧洲也不用我操心。”
叶菁菁笑道:“看来皇阿玛确实很想去欧洲。”
“皇阿玛这人疑心重,欧洲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他不自己去看过,肯定放心不下。”
康熙生病了也没法完全放心休息,他屋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海图,他喝完药后问梁九功:“他们不从红海进欧洲?”
“听说是这样,准备绕过非洲直接去英国。”
“谁的主意?”
“瑞亲王福晋,皇上下了圣旨,使团的团长是她。”
康熙轻哼:“朕怎么不知道?”
梁九功没敢说,本来皇上都没考虑让您去欧洲的,这些事哪里会告诉您。
康熙沉默了,他望着地图陷入沉思,脑子里一直在想昨日议事时老九福晋分析英国和欧洲关系时说的那些话。
英国对沙俄的扩张非常不安,十分担心沙俄影响到英国在波罗的海各国中最高仲裁者的地位。法国放弃支持瑞典后,英国若是不支持瑞典,那就波罗的海就没有哪个国家可以阻挡沙俄。
从政治利益上看,英国肯定是想支持瑞典。
再说英国,英国之前因为参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欠下的巨额战争债务,这一大笔债务已经成为英国巨大的负担。
为了使英国的公司积极购买国债,英国给予购买国债的公司巨大的政策优惠,比如,允许给这些公司部分税收优惠,允许他们垄断对美洲的奴隶贸易。
获得奴隶贸易专营权的公司叫南海公司,到今年为止,这家南海公司很赚钱,甚至比政府规定的国债之外,还多买了两百万英镑国债。南海公司的预期向好,所有人都认为南海公司是一家非常有前景的公司。
富二代出身的叶菁菁对这套金融操作非常熟悉,在她看来,一两年内南海公司肯定会因为政策优势赚大钱,南海公司的股票就会被投机者炒到高位,金融泡沫形成,一旦支撑不住就会爆雷。
金融泡沫消失带走巨额财富,英国的国债无人接手,英国缺钱,对瑞典的支持只会停留在表面上。
叶菁菁的想法是,必须让南海公司的金融泡沫支撑得更久一些,至少得支持瑞典再打一年仗,这个金融泡沫才能消失。
叶菁菁懂钱,也知道如何用钱发动战争,她见过了太多金融战,她轻描淡写地说出如何用金融手段让一个国家陷入动荡,甚至灭亡时,当时在场的康熙、胤褆、胤禩、弘晖,以及张廷玉等大臣们,都惊呆了。
康熙当时心里一紧,他首先想到的是老九福晋,如果她不是满人,不是皇子福晋,当年大清内忧外患之时,她用这套手段对付他和大清,大清如今安在?
康熙第二想到的是欧洲,欧洲在这方面已经走到如此前面,那其他呢?大清是不是也落后了?
思想解放运动,康熙细细地咀嚼这几个字,解放的是什么思想?
昨日叶菁菁开了一堂小规模的金融课,一口气提出许多金融战涉及的新词儿,新概念,行船途中没事儿干,大家都在学习新东西。
康熙一个人在屋里对着欧洲地图陷入沉思,旁边那艘海军的战船上,弘晖、弘晟、弘曙他们跟唐子归、孔思、明安图、孔渔他们研究英国债券、股票、金融战的玩法。
弘晟问在一旁观看的张廷玉:“咱们大清在这方面有没有准备?”
“大清如今买卖交易还是以银货两讫为主,债券、股票我们大清根本就没有,也谈不上这种规模的金融泡沫。”
一位户部郎中道:“康熙朝时大量白银流入咱们大清,银贱趋势很明显,后来咱们成立了海军,有了叶家坡,瑞亲王福晋手下的叶氏商行,联合其他四大商行控制白银流入,和洋人做买卖主要以矿产、粮食、黄金为主,白银为辅。”
“九婶牛啊!”
永乐指着欧洲各国皇室的关系图:“真是搞不懂,欧洲皇室全是亲戚,怎么打仗还这么猛,一张口就是多少年多少年战争,真不当普通百姓的命是命啊!”
“在他们眼里除了贵族之外,其他人算人吗?”
“就是,奴隶贸易都被整成最赚钱的买卖了,你对欧洲这些贵族皇室还有什么期待?”
弘晟道:“叫我说,咱们那一套礼仪道德的做派还是别拿出来吧,别人讲实力,咱们也跟他们讲实力。”
满人的礼仪道德,都是入关后为了统治汉人才讲究起来,也就一两代的事。满人可没什么道德枷锁。
张廷玉看向菁华大学的副校长孔易:“孔副校长如何说?”
“叫我说,该讲就时还是要讲就,该动手时也别犹豫。”
跟野蛮人当然要比拳头,可是,把野蛮人打趴下后,叫他们听你的做个人,不是更好么。
校长昨日说的,干什么都要有个目的才不会跑偏。就算是战争,开始前若是没有终战思维,这场仗就不该开始打。
打赢了,叫他们听话,按照咱们这一套来,就是他们的终战思维。
这次出行,使团中的聪明人非常多,在船上没事儿干,叶菁菁偶尔给他们讲讲她眼里的欧洲,大家聚在一起每日讨论,顺着叶菁菁给的方向进行深度思考,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被叶菁菁改变了一点点。
康熙嘴上抵制,等身体渐好一些,也会坐在边上旁听,听得多了,他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老九福晋这种人,怎么跟老九过到一块儿去的?
这种话康熙自然不会问出口,他偶尔问永乐:“你阿玛跟你额娘在家吵架吧。”
“吵。”
“吵什么了?”
吵什么?阿玛和额娘吵架的事可多了,比如今儿的菜太辣,阿玛嫌额娘在天津住的时候太长了,额娘嫌阿玛时不时犯病幼稚一下……
“他们因为这些琐碎小事吵架?”
永乐嗯了声,问道:“那玛法以为阿玛和额娘因为什么吵架?”
康熙不说话了。
永乐一看玛法的脸色就明白了,又是一个看不上她阿玛的,这个人还是阿玛的亲阿玛。
“玛法,我阿玛对我额娘非常好,心里只有我额娘一个,也不拈花惹草,乱发脾气。我阿玛对我和弟弟十分关心,只要在家都会跟我们一起用饭,问问我们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我阿玛在差事上也不含糊,四伯夸了我阿玛多少回了。”
永乐总结发言:“我阿玛这样的男人,别说咱们爱新觉罗王室,就是整个大清,比得上我阿玛的也不多。”
“你阿玛在你心里就这般好?”
永乐点点头。
康熙又陷入了沉思,他的儿女不喜欢他这个阿玛,就因为他不是老九这样的人?
胤禩在船舱的角落看书,听到皇阿玛和永乐说的那些话,胤禩只想冷笑。都这时候了,突然想当个好阿玛,不嫌太晚了吗?
船舱里待不住了,胤禩放下书,站起来去甲板上走一走。
“直亲王不在?”胤禩转了一圈没看到大哥。
“禀忠亲王,咱们明日就要到红海外延了,直亲王怕商船们碰上海盗慌乱,坐小船去后面看跟队的商船去了。”
这次大清组使团出使欧洲,五大商会也派了商船跟在大清使团的后面,海军有五艘军船断后,把民间商船护在中央,直亲王每过一两日都会去五大商会的船上看看。
快到红海了啊!
胤禩望着苍茫的大海,明日他们就能看到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了吗?
直亲王以为他们会在这里碰到海盗,没想到什么都没碰到,他们顺顺利利从奥斯曼帝国外围掉头南下,绕过非洲北上,他们在船上过完年,不知道又行使了几日,他们碰到了一艘被围攻的海船。
被围攻的海船上挂着英国的旗帜,另外五艘海盗船自然什么标志都没有。
“咱们救不救?”
叶菁菁下令:“救,海盗能抓的都抓。”
“是!”
董鄂长吉领着十艘海军战船围上去,海盗的船跑不快,被包了饺子,砰砰两声炮响干沉了一艘。
“他娘的,不给咱面子呀,咱十艘战船都围上了,还敢跑?”
“刚才说了叫你别动手你不听,瑞亲王福晋说了,抓活口。”
“嘿嘿,我没朝人放炮,打的是船。”
“警告你,别有下次了!”
“大人放心,绝没有下次!”
两炮击沉一艘船的威慑作用十分强,另外四艘海盗船也不敢跑了,纷纷举起手投降。
海盗都被抓了,被围攻的那艘英国海船靠拢大清使团的主船,叶菁菁吩咐人把英国人请上船来。
慧心提前一步过来禀报:“主子,海盗是西班牙人,被围攻的船属于英国的一位伯爵,有封地的那种伯爵。”
叶菁菁微微颔首,看来他们运气不错。
爱德华伯爵被海盗围攻稍显狼狈,得救后他放松了一瞬,随即紧张起来,这样的大钢铁海船他从未见过,这些海船属于哪个国家?沙俄?奥斯曼?还是奥地利?
爱德华叫人对海船喊话,他想感谢救他一命的人。
爱德华仰头往上看,船上露出一个头,用纯正的英语叫他们等一等。
随即,大船放下一艘小船朝他们驶来,叫他们登上那艘小船。
爱德华打量这些人的长相,不像是他们欧洲人。爱德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那几人的要求上船。
接他的那个外语学院的年轻小伙儿咧嘴一笑:“我们来自遥远的东方大国,大清帝国!”
爱德华震惊,他们来自盛产精美丝绸和瓷器的东方大国?
小船载着他用非常快的速度跑到一艘大船下面,大船放下钢铁打制的船梯,爱德华及其随从爬上了大船。
爱德华登上大船。甲板上,他看到一位高贵冷艳的女人身着华丽的衣装,头戴着精致的首饰傲然坐在中央,她身边分别坐着两个男人,右边那位倔傲,左边那位面上带笑。
以三人为中心,他们两边分别站着许多人,有男有女,有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也有面露皱纹的中年人,可他们每个人都衣着精美,气度非凡。
爱德华被震撼了,这就是来自遍地黄金国度的东方人吗?
弘晖、永乐他们都好奇地打量这位据说有封地的伯爵,看起来,好像……不怎么体面呢。
不是说欧洲人发展得很好吗?怎么衣着还不如大清小地方的富贵财主?
“尊贵的从东方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是来自英国的韦斯顿伯爵。”
爱德华介绍完自己后,看向坐在中央的叶菁菁。
慧心上前一步:“我们是来自大清帝国的使团,这三位分别是我们菁华亲王、瑞亲王、忠亲王。”
爱德华再次行礼,对使团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
叶菁菁告诉慧心:“韦斯顿那里有个海湾,他若是想表示感谢,问问他,我们的船能不能停靠到韦斯顿港口。”
叶菁菁跟慧心说话时爱德华保持着挺拔的站姿,静静听着,直到刚才代那位尊贵的女性亲王说话的仆从再次用英语问他,能不能把船停靠到韦斯顿港口,他表示热烈欢迎。
叶菁菁起身去船舱休息,胤禟自然也跟着走了。
胤禩叫人摆桌,他请爱德华伯爵喝茶,爱德华自然答应。
爱德华觉得胤禩态度温和可交流,用一连串夸张的形容词夸奖胤禩,胤禩只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他的夸奖。
“爱德华伯爵,绿茶、黑茶、红茶、白茶、花茶,你喜欢喝哪一种?”
这些茶叶用精致的雕花木匣装着,胤禩温声询问爱德华伯爵时,伺候的人把木匣一个个打开,各色名贵的茶叶让爱德华大开眼界。
皇家特供的茶叶,还未喝,只观其形其色,都能看出是珍品。爱德华一个个看过去,最后选了花茶。
胤禩轻点了下头:“海上品花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过来一位宫女泡茶,爱德华被宫女泡茶的手艺吸引住了目光,他看到这位美丽的女子把茶水倒掉,再泡第二壶时,他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茶水泼洒在茶案上,茉莉花茶的清香味飘散开,爱德华深吸一口气:“可惜了。”
胤禩笑道:“不可惜,醒过茶后的第二泡,滋味更好。”
全套工夫茶,让爱德华记忆深刻,他绅士地对泡茶的宫女表示了感谢,称她为美丽的女士。
宫女笑着退下,回去跟姐妹们说,那个伯爵讲话挺有意思的。
胤禩慢慢品着花茶的滋味,饮完一杯,他给自己续了一杯,他笑着问爱德华:“听说大清的茶叶在欧洲卖得很贵?”
爱德华点点头:“价同黄金。”
“瓷器也是价同黄金?”
“是。”
“那丝绸呢?”
“丝绸比黄金还珍贵。”
爱德华顿了下又说:“我知道,丝绸、瓷器、茶叶在你们东方并不贵,可惜奥斯曼帝国垄断了东西方贸易,东方的货品价格全由他们说了算。”
“你说的不全对,好的茶叶,极品瓷器、丝绸,在我们大清也十分昂贵。至于你说奥斯曼帝国垄断管了东西方贸易,我看不见的,荷兰、西班牙、英国、葡萄牙等国的货船每年也会去叶家坡。”
“确实会去,但是数量太少,运回欧洲后,价格依然十分昂贵。”
胤禩心里有数了,看来叶家坡作为东西方贸易的要地,在欧洲十分有名声。
爱德华问:“尊贵的忠亲王,你们带着军队来欧洲,是为了战争吗?”
胤禩端起茶盏的手愣住了:“如果我们是为了战争,你还允许我们的战船进入你的领土港口?”
“欧洲哪年不打仗?只要战争能带来收益,无论打多少年战争,都无人在意。”
这话,倒是跟九弟妹说得一样。看来,要说大清谁最了解欧洲,还是九弟妹。
在一旁围观的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仁义道德还是火枪大炮?
胤禩放下茶盏,身体往后微微一靠:“我们大清是热爱和平的帝国,我们来欧洲,是为了自由贸易而来,我们的军船,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商船。”
爱德华问道:“既是为了自由贸易而来,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远道而来的东方朋友做买卖?”
“既然是自由贸易,当然是价高者得。”
爱德华大喜,他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还能得这样大的好处,他当即就想跟胤禩谈生意,胤禩却说:“做买卖之事,你去找商人谈吧。”
爱德华被送去五大商行的船上,茶叶、丝绸、瓷器、金银玉器等等,都是在欧洲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好东西,自然价格不便宜,林敬他们得了瑞亲王福晋的授意,不着急卖,反而有些囤积居奇,等其他欧洲买主来比价的意思。
江升、王伦、周齐寿、林敬、梅识,他们既然重金砸菁华大学,想走瑞亲王福晋的路子,外语还是学了一些的。
五人中,江升的英语最好。
王伦他们说的话只能让爱德华明白他们不着急卖货,江升说话,却能让爱德华明白,有些东西靠钱是买不到的,他得付出其他资源才行。
他们是商人,和他们交易爱德华只需要出钱,但是要获得和他们交易的资格,他必须去问使团里的人。
绕了一大圈,爱德华总算明白,刚才那位态度温和,跟他说自由贸易的忠亲王,他说的话真是一句都不能信。
爱德华遗憾地看了眼这些珍贵的货物,他会尽快过来带走它们的。
“我们等着爱德华伯爵再次前来。”
爱德华伯爵离开后,江西商会的梅识赞了江升一句:“要说做买卖,还得是咱们江少东家。”
“梅东家客气,咱们只是听命办事罢了。”
林敬笑道:“咱们的外语还得学啊,学好了英语,十倍的价差就该咱们赚了。”
江升提醒一句:“诸位,咱们头回来欧洲,做买卖还是其次,主要别坏了瑞亲王福晋他们的大事。”
王伦、周齐寿、林敬、梅识出发前,都看过菁华校报和海外报联合发出的关于沙俄的报道,那些大人们虽然没有明说过,他们心里大概也猜到了瑞亲王福晋他们来欧洲的目的。
“赚一时的好处不算什么,若是协助瑞亲王福晋把军国大事办好了,咱们几家,说不定还会青史留名。”
江升惊道:“你们不知道?咱们已经青史留名了。”
“这话从何说起?”
“菁华大学的校史记啊!”
去年菁华大学开始修校史,他们四家当初给的两百万两,梅识给的三百万两银子对初期的菁华大学、菁华船厂、菁华钢铁厂建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他们都在校史中。
江升轻咳一声:“还有件事,我告诉你们知道就行了,你们别出去乱说。”
“你说吧,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还能不知道?”
“你们都知道,一般是当朝修前朝的史书。我听说康熙朝的史记修得差不多了,其中建海军是太上皇的大功绩之一,咱们四家当年扶持海军做买卖,自然被写到史书里面了。我,王伦、周齐寿、林敬,我们四人都有名字留下。”
周齐寿惊喜道:“此事当真?”
“我们一个子侄在翰林院当差修史,亲口告诉我的。”
梅识惋惜道:“可惜了,我们江西都是些小商人,胆子小,那会儿情况复杂,没敢出头,要不然……”
林敬笑着拍拍梅识肩膀:“建海军没跟上没事儿,建菁华大学梅识兄当机立断,这不就跟上来了吗。”
五人闲聊了会儿,船就靠岸了。
叶菁菁他们不下船,胤禩受爱德华伯爵邀请,领着张廷玉等大臣去爱德华伯爵的城堡中做客。
叶菁菁在甲板上看风景,胤禟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
“爱德华什么时候才会把咱们来的消息送去伦敦?”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等不了几日。”
大清使团带着五十艘海军大船停在英国港口,还带着许多商船,无论是为了政治利益还是经济利益,那些闻着味儿的人很快就会来见他们。
康熙过来,他问老九夫妻俩:“咱们进港口时,朕发现少了一艘西班牙的船。”
海盗明明有五艘船,打沉了一艘,应该还有四艘才对,可靠岸的只有三艘船。
“哦,咱们的船太显眼了,下面人开了一艘西班牙的船去办事了。”
康熙想追问一句办什么事,想想又算了。反正他做不了主,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哼。
康熙转身走了,胤禟撇嘴:“他问什么爷答什么,他怎么还生气了。”
叶菁菁笑道:“你说话说一半,皇阿玛不生气才怪。”
“你叫他们去办的事很重要,若是泄露了消息,不仅事情办不成,还要死许多侍卫。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皇阿玛这点事都不懂?”
“行了,你又没跟皇阿玛提过,他又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港口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许多人,对着船上的人指指点点,又是新奇又是惊叹。
“消息传得这般快?当地人都知道咱们来了?”
胤禟不喜欢被看热闹,拉着福晋回船舱里休息。
过了会儿,永乐带着几个人跑回来了,永乐皱着眉,十分不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爱德华的城堡不好?”
“不怎么行,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有些房间还漏水,也不知道他养的那些奴隶怎么打扫的。”
城堡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大房子,也就待客的那几间还见得人,里头的装饰,好些都是他们大清的瓷器、丝绸。
“说明爱德华这个公爵不怎么富裕嘛。”
就是因为不富裕,爱德华十分想吃下大清商船这批货,可他知道,他没这个钱,也给不出大清使团想要的东西。
爱德华招待胤禩一行人住在他的城堡中,胤禩住了两天,快要忍不下去时,爱德华带来了一位女士,据爱德华介绍,这位达灵顿女伯爵基曼塞格,在伦敦从事贸易活动,如今大受追捧的南海公司就是她牵线搭桥弄成的。
你若是要问这位达灵顿女伯爵基曼塞格为何有这般本事,爱德华暧昧地笑了笑。
“尊贵的客人,基曼塞格女士是我们过往乔治一世最受宠爱的情人。”
情人,也就是外室。只看爱德华的态度,胤禩就明白了,显然,在英国,外室拥有许多的权利和资源。
基曼塞格容貌并不出色,甚至有些肥胖,她骄傲地看向胤禩:“你们的货物给我,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价格,甚至你们想见乔治一世殿下,我也能让你们见到。”
胤禩微微垂首,遮住眼中的光芒:“不,我们不见乔治一世国王,我们想见首相罗伯特·斯顿,并且,我想知道,你们英国准备出多少英镑支持瑞典抗击沙俄。”
爱德华和基曼塞格都不是蠢人,两人对视一眼,基曼塞格缓缓坐下,意味深长道:“尊敬的东方客人,你想要的答案是英国的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基曼塞格伯爵,可否告知,这个机密值多少钱?”
基曼塞格将要张嘴时,胤禩笑道:“您若是愿意,就告诉本王一个朋友间的价格,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等等,本王相信,最多再过两日,你们的首相罗伯特先生会亲口告诉本王。”
基曼塞格娇笑:“我十分愿意跟您这样聪明的人交朋友,和朋友交换秘密,自然不用提钱。我希望我跟你们东方人做生意时,你也不要对我提其他条件。”
胤禩摇摇头:“基曼塞格伯爵,咱们一码归一码吧。”
最后,胤禩用一套精致的黄金首饰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消息送到船上时,康熙、胤禟、叶菁菁正在一起用晚饭,胤禟说:“英国这么穷?给瑞典的这点钱,别说打一场大战了,打一场小战都不够。”
康熙也觉得英国小气:“想当老大,还不肯给钱支持,哪个小弟肯听英国的话?”
胤禟指着墙上的地图:“设得兰群岛怎么样?我听菁菁说,原来是挪威的地方,后来挪威穷,把这个岛典当给苏格兰。英国若是没钱支持瑞典,也可以把这个地方典当给咱们嘛。”
“这……应该不行吧,这是国土,一寸都不能让。”
“不典当,可租借?”
“为了支持瑞典打仗,出让自己的国土,英国国王应该没这么蠢。”
“皇阿玛,英国跟咱们大清不一样,他们的国王是原来的英国国王外孙女的儿子,是德意志人,连英语都不会说,所以英国办事的不是国王,是首相。”
连英语都不会说,却能当英国国王,在康熙听来十分荒唐。
“对于欧洲人来说,政治,是门生意,国王的位置都可以交易买卖,其他的自然也可以,就看给的价钱合不合适。”
政治理想?去他妈的,都是为了利益,谁跟你谈政治理想。
胤禩从爱德华和基曼塞格身上,直观地看到了英国乃至欧洲的皇室、当政者,都是群什么玩意儿,怪不得加一块儿都打不过沙俄。
胤禩觉得他们来英国来错了,跟这样的国家合作,还不如直接去瑞典。
大清使团来英国来得很低调,但是富裕神秘的东方大国海军停靠在韦斯顿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开了,后面几日,许多人来到韦斯顿港口瞧热闹。
东方人的穿着让他们羡慕,东方人走路的姿势也让他们觉得无比优雅。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些东方人个个都能说一口标准的英语,有些人还会说法语、西班牙语、俄语等语言。
神秘的东方大国果然是遍地黄金的好地方,那些水手没有骗他们。
普通百姓只能看得见表面的东西,英国首相罗伯特·斯顿带着大臣来韦斯顿迎接大清使团,海军的大船和火炮,让罗伯特·斯顿震惊。
好几年前,去大清叶家坡做贸易的一个男爵回来后,在伦敦大肆宣扬,说大清的海军已经远远超过欧洲的海军,若大清的海军打到欧洲,英国必将灭亡。
没人相信那个男爵的话,甚至觉得他是为了博人眼球才故意这样说。国王十分厌恶这个男爵,叫人把他赶出了伦敦。
罗伯特·斯顿惊道:“上帝啊,真该叫国王前来看看东方人的海船。”
强大的军队,丰富的物产,繁荣的商贸,大清的一切都叫人如此向往,他们为何远渡重洋来到英国呢?
胤禟、叶菁菁在船上会见了罗伯特·斯顿,并且说出了他们的目的。
“沙俄对领土的占有永不满足,瑞典割让土地,下一个就是挪威,挪威之后就是英国。当然,沙俄有可能先去法兰,再打英国。”
胤禟懒洋洋地接着福晋的话道:“也说不准,彼得一世最喜炫耀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海军,按照他的习惯,应该先派海军打英国。”
罗伯特笑着道:“我们英国虽然有危险,但是,你们怎么能肯定,沙俄不会先去打你们呢?”
罗伯特如此说,显然,他也是知道欧亚大陆格局的。
“柿子……”胤禟扭头问福晋:“柿子捡软的捏怎么翻译?”
“谁弱小谁挨打。”
胤禟心领神会,他重新对罗伯特说:“你们比我们大清弱小太多,要打也先打你们。何况,沙俄东边全是崇山峻岭,不如欧洲好打。”
罗伯特直言道:“你们来这儿,只是为了劝我们英国全力支持瑞典?”
“若是你们还能说动法兰西、神圣罗马、奥地利等国一起反抗沙俄,那最好不过。”
“我们为你们分担压力,我们能得到什么?”
“朋友,你们支持瑞典不是为了我们大清,你们是为了不被沙俄灭国。”
罗伯特咬牙道:“你们什么都不肯出?”
“我们可以低价卖给你们粮食。”
“多低的价格?”
“我保证,比你们伦敦卖的粮食便宜。并且,若是你们的领土可以出让,我们也可以买你们的国债。”
罗伯特犹豫。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支持瑞典,那我们还可以选择支持沙俄打你们。沙俄占据了欧洲大片好土地,东边不能耕种的崇山峻岭他们自然就看不上了。沙俄想要出海口,若是打下了欧洲,哪里不能出海。”
罗伯特怒道:“你们不能这样。”
“勇敢的民族才配谈活着!我记得,这话是你们欧洲人对黑奴们说的。”
用黑奴类比英国人,罗伯特只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侮辱了,他猛地站起来,怒火使他从脖子红到额头。
叶菁菁冷声:“首相大人,如今已经一月了,您猜,春暖花开时,英国的土地上究竟是种满土豆,还是沙俄的枪炮。”
罗伯特深吸一口气:“好,你们赢了。”
康熙、叶菁菁、胤禟、胤禩、张廷玉、弘晖等人都坐在罗伯特的对面,一个个衣着光鲜,姿态放松,骄矜自信,他们都看向罗伯特。
罗伯特给出承诺:“我保证,你提到的那些国家,都会在一月底之前派代表到伦敦和你们见面,能不能说服他们联合起来对抗沙俄,就看你们的本事。”
叶菁菁淡淡看了胤禩一眼,胤禩微微一笑:“首相大人,我们初来乍到,不懂你们欧洲的规矩,我们打点不到的地方,还请您和您的伙伴们多见谅。”
罗伯特离开大清的军船,他下船时,几个士兵抬着两大箱礼物,一路送到他下榻的地方。
关上门无人时,罗伯特打开箱子,他颤抖着手,想抚摸,又收回了手。
“上帝啊,该死的东方人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
这些东西,只拿出一半,都可把其他人打点到位。
东方人,该死的东方人!
这些东西不够化解他被威胁的怒火!
他们必须再付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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