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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8章 第 18 章


    夜色降临后, 姬萦甩掉身后眼睛,乔装打扮出了城。


    虽说三个寨子的规模她已有大概的了解,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始终要亲眼所见,姬萦才能?安心。


    凌县城外的三个山寨分别叫鸡鸣寨、虎跑寨,清泉寨, 其?中清泉寨规模最小, 仅有千人。


    按姬萦在山寨生活的经验来说,这一千人水分很?多?, 去掉老弱病残和?妇女,真正的战斗力,恐怕只有三百左右。


    即便不?提损耗,三百人也不?够完成赌注。


    若是姬萦想靠打下?山寨来获得剩下?九百兵源,那么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打两个山寨,要么, 直接打最大的那个——


    鸡鸣寨。


    俗话?说得好, 初生牛犊不?怕虎。


    恐怕谁也想不?到,姬萦一来就?将目光对准了三寨之中,实?力最强的鸡鸣寨。


    一百个养尊处优的官府饭桶,当然打不?下?在刀口?上舔血的鸡鸣寨。根据霞珠在民间打听的消息, 凡是经过凌县的商队都很?难逃过鸡鸣寨的洗劫,这样的匪盗, 早已身经百战。


    但谁说了, 要正面对敌?


    擒贼先擒王, 只要想办法让鸡鸣寨的寨主落到她手里,还怕山寨上下?不?听她的命令吗?


    姬萦趁夜色掩护, 单枪匹马摸到鸡鸣寨外,先绕围起来的寨墙一圈,估摸出山寨大小,又躲在一块可以窥视鸡鸣寨塔楼的石头背后,悄悄观察着?塔楼里的换防情况。


    或许是暮州太守忌惮鸡鸣寨势大,虽然凌县深受周边三寨劫掠之害,但暮州太守还从未派出官兵剿匪。


    受此影响,鸡鸣寨怎么也想不?到,连官府都不?去剿灭他们,却有人妄想一人踏破整个山寨。在姬萦看?来,鸡鸣寨的防守可谓十分简陋,不?光换班时间长,值守的山匪也无精打采,瞌睡连天,丝毫没有警惕之心。


    姬萦正在盘算潜入的路线,鼻子上忽然一凉。


    黝黑不?见星月的夜空中,有雨接二连三滴落。不?过石火电光,雨声?突然凌厉起来,瓢泼大雨倾盆而至。鸡鸣寨里响起几声?喧哗,似乎是正在巡防的寨民被迎头浇了个透。


    姬萦躲在石头背后一动不?动,默默记下?寨中呼声?的位置和?数量。


    大雨很?快将她浇湿。


    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大地,再?然后是一道?霹雳白光劈开天幕,夜色短暂地消融,然后又卷土而来。


    姬萦早就?习惯了当野人。冒个雷阵雨对她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她蹲在石头背后自觉已经知道?想知道?的情报,这才摸着?夜色,往来的方向走去。


    下?到半山的时候,雨越来越大,让她几乎睁不?开眼。饶是姬萦,也没有闭着?眼走山路的能?力。当一座荒废多?年,门窗都透着?风的幽暗破庙出现在姬萦眼前时,她毫不?犹豫奔了过去。


    夜色虽暗,破庙里却有火把照亮。


    几个男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在满是灰尘和?碎木的地上,靠着?庙门的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袖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腰间还挂有长刀。


    这一行人显然不?是避雨的寻常百姓,姬萦不?想惹麻烦,暴露她夜探鸡鸣寨的事实?。


    她在庙檐下?找了个角落避雨,破庙里的一行人没有发觉她的存在,继续他们的交谈。


    “……怎么今日不?见水叔的身影?”


    “水叔平日寸步不?离大公?子,一定是接到公?子任务才会离开……水叔年事已高,大公?子为什么不?交给我们去办?”


    “难道?是大人吩咐的那件事有着?落了?”


    三个男人的声?音陆续向他们口?中的大公?子发话?,话?语里隐含的试探和?古怪让她下?意识竖起耳朵。


    寂静之中,只有破庙里火堆发出燃烧的声?音。


    “大公?子,传国玉玺关系重大,你若是让七旬老头去办也不?交给我们,实?在是……令人寒心。”


    姬萦眼神骤变,转身扒着?漏风的破窗,往破庙里望去。


    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身穿窄袖袍的武人,还有一个火光摇曳的枯柴堆。在这些站着?的黑色窄袖袍之中,有一抹浅白的影子。


    “说到底,大公?子就?没有把我们当过自己人,哪怕我们都是直属于宰相府的暗卫,对大公?子而言,却不?及一个七旬老朽可靠!”


    “别和?他废话?了,他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冷冷的金属擦挂声?响起,是说话?那人抽出腰间长刀,“大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说不?定早就?看?出我们的目的,所以才提前支走水叔。你也别怪我们心狠。小的是奉宰相命令行事,你实?在要怪,就?怪你身为人子,却不?知为父分忧,反而忤逆不?孝,处处与父作对……你若现在交代传国玉玺的消息,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让你走之前免受折磨。”


    姬萦想要透过他们看?到那抹浅白的身影,但风雨萧萧,火光摇曳,那抹身影总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唯有一点姬萦清楚,当朝宰相,乃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青隽节度使徐籍。


    “……大公?子,你想清楚了么?是自己说出传国玉玺下?落,还是属下?请你来说?”


    男人手中的刀举了起来,泛着?冷光的刀尖对准那从始至终都未开过口?的“大公?子”。


    夜色晦暗,夹着?雨气的风刮走破庙地上的碎木头,卷起佛台前裂成一条条的赤色帷幕,面目模糊的泥菩萨在破布下?怒目圆瞪。


    轰隆一声?巨响,夜空如?同白日。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枯草垫就?的地面上缓缓起身,破庙亮如?白昼,他撑在膝盖上的五指,修长而又苍白。半束在脑后的乌发缎子般乌黑柔顺,顺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夜风吹拂着?他的宽衣大袖,好似吹着?一抹路过山峦的白云,云雾飘渺在风中,随时可能?翩然离去。


    他站直了身体,抬起长睫,露出一双有着?静谧与平和?气质的眼眸。


    仅仅是面对这双平静的眼眸,那名正对他的武人就?慌张地后退了一步。等?他回过神来,又为刚才的举动羞耻,连忙迈了回来,假装刚刚只是双脚换了个重心。


    “传国玉玺我已让水叔送回青州,无需你们担心。”


    如?风铃摇晃的空灵声?音响起,姬萦忽感心悸,一道?惊天响雷骤然而至,她又惊又疑地望向夜空,直到青年再?次开口?。


    “你们设下?天罗地网,只是为了杀我,本不?必大费周章。”


    “废话?少说!你想做什么?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分明对手只是一个文弱公?子,那六名握着?长刀的武人,反而像是手无寸铁之人正在受人要挟,为首那人更是脸上布满汗珠,仿佛正在面对什么可怕的野兽。


    “既然你已经识破我们的计谋,想来是提前准备了后手——”


    说话?那武人滴下?紧张的汗水,眼睛往四周瞥去,姬萦连忙往窗下?一躲。


    “小的知道?大公?子才智盖世无双,但这里不?是军营,也不?是朝廷,公?子的才智派不?上任何用场。更何况,宰相要杀的人,活的过初一也活不?过十五。大公?子又何必垂死挣扎?”


    “我并未准备后手。”


    姬萦重新趴上窗户,偷偷看?着?破庙里的人。


    青年短短一句话?,六个武人都为之一惊。


    “你既已知我们的计划,怎么可能?没准备后手?这又是大公?子新的计谋吗?!”为首武人更加慌乱了。


    “我说过,你们本不?必大费周章。”青年说。


    他握着?腰间素朴长剑,拇指轻轻一抬,雪亮的剑身离鞘。


    “君要臣死,臣不?死为不?忠。”


    “父叫子亡,子不?亡之为不?孝。”


    对着?如?临大敌的六名武人,他一个字一个字说。


    银色的剑刃拔出越来越多?。


    直到雪亮的剑身完全暴露在寒夜之中。


    “终其?一生,我都在奢求不?可成之事,寻求不?可得之人。”


    “虚生虚过,终归于空无,也算有始有终。”


    青年轻轻一笑,那比雾更快消散的嘲笑,是姬萦在他脸上迄今为止见到的唯一表情。雾气散去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只剩下?无形的空洞和?孤寂。


    “父亲赠与我的,我现在便还与父亲。”


    他毫不?犹豫拔剑自刎,六名武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枚石子就?从庙外飞进,打飞了青年自刎的剑。


    “引颈受戮就?能?报君父之恩吗?当君父行差踏错的时候,引导向正道?,才是真正的忠孝之道?!”


    众人震惊下?,姬萦从庙外走进。


    她难以克制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怒目而视被六人围堵逼迫的青年。


    在她面向青年的那一刻,青年手中的剑忽然松落,叮地一声?砸在地上。那张疏离又冷淡的面庞,第一次出现强烈感情。他好像要开口?,单薄而又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合了一下?,怕惊走什么,又紧紧地抿上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清而冷的眸子,久违地让姬萦想起了父皇寝宫里的琉璃天宫。


    那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用无数百姓血肉堆积出来的美,让姬萦感到毛骨悚然。


    “你有上天的眷顾,生来便拥有他人无法企及之物却弃之如?履。你锦衣华服,光是宫绦上的玉坠就?够三口?之家两年生活,但你可知这些东西背后,有多?少家庭为之供养?你口?口?声?声?要将这条命还给亲生父亲,是——你的确轻蔑了你父亲,但你也轻蔑了你母亲,你自己,还有供养你的那些穷苦百姓!”


    他的脸在姬萦的怒视下?变得更苍白了。


    “你是谁?”为首的武人眯缝着?眼打量姬萦和?她身后布条包裹的重剑,“背后背着?什么东西?”


    “多?管闲事的路人而已。”


    姬萦冷笑一声?,放下?重剑。


    剑尖落到地上,犹如?庙中又一声?响雷。


    “想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如?自己来看?。”


    六名武人变了脸色,收起先前对姬萦身为女子的轻视,纷纷拔出腰间长刀。


    姬萦被困天坑的时候,第一个冬天仅凭松针度日,她记得很?清楚,她没有吃的,没有盖的,像个野兽一样跪在雪地里刨食昆虫,有时连火都点不?起来,只能?把生的松针大把大把往嘴里塞,寒霜冻硬的松针像真的针一样,嚼到最后,她会舔舐到松针上的血气。


    就?连那丝温暖的血气,也会被她用舌尖贪婪卷尽。


    她那么拼命地活下?去——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像地上战战兢兢前行,随时会被一脚踩碎的蚂蚁一样拼命活着?。


    他们都努力地活着?——


    他有什么资格,舍弃那条就?连宫绦上一枚坠子都比常人一生价值还高的生命?


    第019章 第 19 章


    权倾天下的青州徐氏培养出来的暗卫, 在姬萦手?下也过?不了五招。


    不过?一盏茶时间,破庙的地上就躺倒一片败将。


    姬萦正在思衬如何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徐籍的情报,为首的武人毫不犹豫咬破藏于齿尖的毒药, 顷刻便毒发身亡了。


    另外五人,也都不约而同自尽身亡。


    他们自称徐家暗卫,行的也确实是暗卫风格, 宁死不俘。


    姬萦挨个捡走他们身上所有值钱东西后, 站起身来,看向自她出现?后沉默不语的青年。


    他站在墙边的阴影里, 哪怕是她专注摸尸的时候也一言不发。姬萦一朝他望去,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徐家大公子,徐籍的长?子。


    既然会为父自刎,那就不会向她透露任何对徐籍不利的情?报。至于传国玉玺,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姬萦比谁都清楚传国玉玺的下落。


    短短片刻,她思定情?况, 把重?剑背回背上, 大步往破庙外走出。


    庙外的雨势已经减弱许多,只剩绵绵冷雨倾洒在泥泞的山间。


    “等等。”


    “等等!”


    姬萦充耳不闻。


    “姬萦——”


    她倏然停下脚步。


    回首看向身后。


    青年追到被破旧红布半遮半掩的佛像前方,身上披着层层乌云后露出的一角月光。他凝视着姬萦,那股像水一般清净寂寥的眼神, 失去了被威迫时的冷静自持,让姬萦莫名感到一丝哀切。


    “你是谁?”姬萦防备地看着青年,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徐夙隐。”


    青年轻轻吐出三个字, 姬萦等了又等, 他还是只看着她,似乎在等待这陌生的三个字激起她更多的回忆。


    “我知道你是徐家大公子, 然后呢?”姬萦不耐烦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有某种?东西在他眼中沉了下去,那种?变化,让姬萦的心?好像也随着他眼中的光亮,一同沉入酸楚之海。


    夜雨的声音笼罩了世界。


    一条几乎半破碎的门槛,像无法跨越的银河,割开了四目相对的两?人。


    姬萦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他的回答,不禁升起警惕,他是青隽节度使的长?子,会不会曾经进过?宫,机缘巧合下见过?她?


    这个可能,让她心?中一寒。


    姬萦盯着一言不发的徐夙隐,反握住重?剑的刀把。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徐夙隐的目光落在她手?握的重?剑上,伴着一抹自嘲的笑,终于开口:


    “……今日凌县被一身背巨剑的女子闹得沸沸扬扬,你的名字,早已大名鼎鼎了。”


    姬萦半信半疑,半晌后,松开了剑柄上的手?。


    “还有别的事吗?”


    徐夙隐的声音低若蚊吟:


    “……没有了。”


    既然没有,姬萦毫不留念地转过?身,继续往外庙外走去。


    “姬萦……”


    徐夙隐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响起。


    他的脚步声太过?虚弱,甚至不比十岁孩童更有威胁,鬼使神差地,姬萦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防备,任由他从身后将一件外衣笼罩在她的头上。


    “夜雨伤身。”他说。


    这是看见她武力惊人,想要替徐家招揽自己吗?


    不然,姬萦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他要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亲切至此。


    淡淡的中药味萦绕在姬萦鼻尖,她厌恶他没有理?由的轻浮,一把扯下头顶的外衣,塞回他的手?里。


    “你先顾好自己吧。”


    她也不去看徐夙隐反应如何,一步踏入庙外的夜雨。


    破庙里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姬萦目前更多思考的还是如何潜入鸡鸣寨擒得贼首。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冒雨下山。


    从破庙出来后,背后的脚步声就一直没停。姬萦往左走,他就往左跟,姬萦往右走,他也往右跟,姬萦故意?往陡峭的山路走,身后的脚步声虽然狼狈了,但也依旧没跟丢。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姬萦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恶狠狠道。


    “凑巧方向一样罢了。”徐夙隐说。


    姬萦嗤之以鼻,背着重?剑快跑起来。


    丢下一个脚步踉跄的人,简直轻而易举。不一会,姬萦身后就没有了那烦人的脚步声。


    她轻轻松松地回凌县走,丝毫不为独自一人留在山林的徐夙隐担忧。担忧尊贵的徐大公子?那可轮不到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徐大公子也不像是日子好过?的样子。


    他的亲生父亲当真要杀他吗?


    这也没什么不可置信的……她的亲生父亲,不一样能为一个莫须有的谶言,狠下心?除掉她吗?


    姬萦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她犹豫地回首望去——


    黑黝黝的山林,仿佛一个露出血盆大口的怪物,翘首以盼着猎物的靠近。夜色中万籁俱静,只有肃肃风声,不断回荡。


    ……


    徐夙隐又一次弄丢了姬萦的身影。


    他在前后寂静昏暗的山林中孑孑而立,怔怔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第一次,是在九年前。他神志不清,被一名南亭处的人扔在马背上,从勉强睁开的眼中,眼睁睁看着那名身材高大的南亭侍卫带走了姬萦。


    原来她是被南亭处的人流放到了此处,一年如一日的捶打荨麻,也是为了逃离南亭处的监控。


    为了救他,她放弃了自由和?生的希望。


    放弃了近在眼前的自由,哪怕她每个日夜都在深深期盼。


    自那一天起,姬萦二字,成了他的责任之一。


    在徐家醒来后,他第一时间派信任的水叔重?返天坑寻找姬萦,水叔带回给他的,只是一截焦黑的枯木。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凡是落到南亭处手?里的人,亲人宁求其?死,也不求其?活”。水叔也劝他,与其?受南亭处生不如死的折磨,还不如死在大火里痛快。


    虽然如此。


    即便?如此——


    他还是忍不住自私地去期盼,她还活着。


    徐夙隐无法忘记,浑浑噩噩之间,看到山火从那根被她看得比性命更重?的荨麻绳索上引燃的震撼。


    他从未想过?,不敢奢想,自己值得如此。


    每一年,他都会重?返天坑,寻找她回来过?的痕迹。每一次都只有失望。但只要找不到尸体,他就仍期盼着两?人能够在世间再次相遇。


    如果上天仁慈,让他们得以重?逢,他想要问问,这九年她是怎么过?的。


    徐夙隐三个字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寻他?


    他们在各自的生命里都只短暂出现?了一瞬,就是那短短一瞬,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中。


    他再度回到永夜当中,陪伴着他的只有压得人闯不过?气的纲常礼教,和?这条只为他人苟延残喘的性命。


    几次病危,他都在弥留之际又撑了过?来。大夫称其?为奇迹,只有他知道,支撑他一次又一次重?返人间的,不是奇迹,而是他未尽完的,名为“姬萦”的责任。


    她去哪里了?她还活着吗?


    九年光阴,他辗转各处,为每一个肖似她的身影回首。


    但那都不是她。


    直到今夜,她披着暴雨踏入庙中,如天神突降而至,绛紫色的道袍湿透却依旧抬头挺胸,眼中燃着勃勃生机。


    他在一刹那便?确信无疑——


    是她。


    他痛恨自己的确信无疑,因为这让他在残酷的事实前无处藏匿。


    那段在他脑海中犹如昨日发生的患难与共,真情?流露,在姬萦脑海中却如九年前落下的积雪,早已化的干干净净了。


    徐夙隐知道,他若是说出天坑两?个字,或是和?她对一对松针汤的烹饪方法,问她记不记得杀死过?一只饿虎,她大约就能想起徐夙隐,并不只是徐家大公子。


    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如此赤裸讨要一份回忆。


    “终其?一生,我都在奢求不可成之事,寻求不可得之人。”


    夜色隐匿了他的苦笑。


    原来,寻到也是一种?痛苦。


    夹着冰冷雨气的寒风不停往徐夙隐衣袖中钻,他心?中的哀戚也随着体温渐渐冰冻。那份已经化为心?中执念的责任,似乎也跟着带有敌意?的姬萦离开了。一直以来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的病魔,在此时伺机钻出,他毫无防备,连咳不止,趔趄中扶住一棵湿润的树,眼前怪影憧憧。


    “你怎么了?”


    一个清亮而狐疑的声音,忽然劈开了徐夙隐眼前模糊的视野。


    姬萦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他身后。他想要回头看她,却停不下喉中争斗。片刻后,一只犹疑的手?落到他的背后,顿了顿,轻轻拍了起来。


    “你没事吧?”姬萦说。


    因着那么一丁点对同被亲生父亲下杀手?的共情?,姬萦还是折返了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徐夙隐扶着树咳个不停。天可怜见,活蹦乱跳的姬萦这辈子就没咳过?几次,徐夙隐这一咳,比她一辈子的数量还要多。


    她心?生恻隐,忍不住为他拍背顺气。


    终于,徐夙隐的咳喘声渐渐停息了下来。先前还高不可攀的贵公子的身体,此刻卸下了那些她讨厌的高贵和?凛然,在她手?心?下微微颤抖。


    她愣了片刻,意?识到手?心?发热,恍如大梦初醒,连忙将手?收回。


    又过?了片刻,徐夙隐才站直了身体。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芝兰玉树的模样,已经回到了姬萦心?有芥蒂的那一类人。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尽量公事公办地说道:“夜里山上有熊瞎子,我可不想听说明天山上多了一具白骨。你要回凌县的话,我送你。”


    “……也好。”


    两?人相伴无言,共同走在下山的山路上。


    当她注意?到身后的徐夙隐为了追上她的步伐,呼吸变得急促不稳时,她迟疑地放慢了脚步。


    “你想对鸡鸣寨动?手??”


    徐夙隐突然冒出的话,这回让姬萦的心?跳开始急促不稳。


    她猛地停下脚步,见鬼似地瞪着他。


    “你不屑凌县县令强征,自然也不会去同流合污。”


    “凌县之外有三寨拦截商路,于你而言,无论对哪一寨出手?都有正义理?由。但三寨之中,唯有鸡鸣寨有足够人口充军,所以鸡鸣寨是你最好的选择。”


    徐夙隐神色平静:


    “你一个人来,没有带官差,说明你想一个人潜入进去……你是想擒贼先擒王?”


    姬萦现?在明白,破庙里六名武人为什么对着一个文?弱公子如临大敌了。


    一个不用只言片语就能看穿你内心?的人,哪怕不是敌人,也足够叫人害怕。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件事,和?徐大公子没有关系吧?”她克制着恼怒说道。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徐夙隐压下心?中苦涩,说:


    “纵使你武力再高,也难敌后背暗害,你今日救我一命,我自然也想回报一二。”


    “鸡鸣寨是凌县三寨中实力最强的一寨,也是手?上无辜人命沾得最少的一寨,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自己的法律法规。鸡鸣寨外松,是因内紧。寨内老少皆兵,妇孺亦是。你若只看戒备松懈便?闯入进去,不仅很难达成目的,还无法全身而退。”


    姬萦刚想怼他怎么就判定自己无法全身而退,忽然灵机一动?,激将道: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所有坚守不杀官、不杀民底线的山寨,他们的主?事之人都怀着有朝一日,能被朝廷招安的希望。”


    徐夙隐的话让姬萦一愣。


    她想起死于招安陷阱的大伯父,他勒令山寨上下不杀官,不杀民,这的确是因为,大伯父心?怀重?回良民身份的希望。


    讽刺的是,若大伯父不曾想过?从良,或许也就不会中那要了山寨上下三千口人命的陷阱。


    “你若能找到与山寨主?事之人对话的方法,或许不用刀刃相接,就能完成你的赌约。”


    霭霭夜色,濛濛细雨。徐夙隐的衣裳半湿,雨水的重?量描绘出修长?而消瘦的线条,垂在胸前的黑发带着湿润水光,在夜色中如月之明,月之恒。


    姬萦努力从他眼中找到算计的光芒,始终没有如愿。


    她只能注视着站到面前的徐夙隐,从他的手?段上讽刺道:


    “你说了这么多,最后还不是要潜入山寨找到当家的。”


    “万一,是他来找你呢?”


    “……什么意?思?”


    “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凌县三寨,每年劫掠来往商队无数,却未曾遭到官府剿匪?”


    再说多了,她反而会起疑不信。


    徐夙隐知道她的性格——若她那份像小豹子一样机灵警醒的性格九年后依旧未改。


    他不再去看姬萦,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向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凌县城门走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


    身后远远地传来姬萦的声音。


    徐夙隐没有回头。


    “报恩而已。”


    他知道此刻的姬萦一定半信半疑。


    但他没有说谎。


    他的确是在报恩,只不过?,并非只是今日一恩。


    第020章 第 20 章


    姬萦本想等着天亮开城门后, 趁人?多再混进去。


    但是凌县的守备太过松散,连山上鸡鸣寨都不如?,夜里值班的守卫在城楼上打呼噜, 声音大得在楼下都能听见。姬萦趁他们给徐家大公?子开城门的时候,悄悄溜了进去。两个睡眼?惺忪的守卫连姬萦的衣角都没看见,人?精似的徐夙隐想必看见了, 但他识相地转开了眼?。


    姬萦假装和徐夙隐走了不同方向, 却是半路调头,远远跟在徐夙隐身后, 见他进了凌县最大的一家客栈。


    白天的时候,姬萦想在这里投宿却被告知满房,那时她?就觉得怪异,原来包下客栈的富家公子就是徐夙隐。


    他寻找传国玉玺,自然是为了献给徐籍, 可?凌县何时与?传国玉玺缠上了关系?


    姬萦一边思索一边迈入房门,等了她?一夜的霞珠见她?满身湿透, 硬是叫醒了睡得正熟的小?二给她?烧水洗澡。


    水送进来的时候, 霞珠还在喋喋不休。


    “下暴雨的时候我还在想,小?萦又不是傻的,应当会找个地方躲雨——没想到?,你?真是傻的!这么大的雨你?也站着淋, 万一着凉生病了,那怎么办呀?”


    霞珠关上客栈房门, 把店小?二提来的热水一骨碌倒进浴桶里。


    两人?在白鹿观一起?生活多年, 时常一起?在溪中洗澡, 早已不觉得在对方面前袒露身体值得害羞。


    姬萦在桶里烫得直叫唤,龇牙咧嘴道:“烫!烫!烫!”


    “就是要烫一烫才能逼出身体里的寒气, 这是姜神医说的,错不了!”


    霞珠气鼓鼓地倒完木桶里的最后一滴热水,两只手在欲逃出浴桶的姬萦肩上轻轻一按,后者?又咕噜一声坐回水里。


    “我不是说过么,我长这么大就没生过几次病……”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霞珠把浴巾浸在桶中,奋力绞干后,耐心擦拭姬萦留在水面上的脖颈和肩膀。


    她?做的很好,像个称职的侍女。


    可?姬萦不喜欢。


    “洗澡我还是会的——”姬萦抢过霞珠手里的浴巾,“你?要是没事,出去看看秦疾在做什么,让他等会来见我。”


    “可?是——”霞珠瞪大眼?睛。


    “你?再嚷嚷,我就不泡了。”姬萦威胁道。


    霞珠败退,只好退出她?的房间。


    深更?半夜的客栈二楼,除了姬萦的房间亮着灯,整个客栈都是一片黑暗。


    为了姬萦吩咐的事,她?不情不愿挪到?秦疾房门前,先竖耳倾听了一会,发现里面没有?声音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你?……你?睡了?”


    房里静得不正常,连呼吸声都没有?。


    难道是出去了?


    大半夜的,他会去哪儿?


    霞珠怀着疑惑离开秦疾的房门。怕吵到?住店的其他人?,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两扇灰蒙蒙的窗户为客栈一楼带来昏暗的光线,几面糙砖垒砌的墙壁显得更?加灰暗了。年岁已久的六张木桌在幽幽的光线下泛着油腻腻的光。那刚被她?叫醒烧水的店小?二又回去补觉了。大堂里空无一人?。


    霞珠想给姬萦熬碗姜汤,抹黑进了厨房,后院里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凑到?通向后院的小?门前,撩开门帘一看,一个魁梧的身影直直地杵在院中,手拿一本书?册,正愁眉苦脸地吟诵着什么。两只硬鼓鼓的上臂在绷紧的布料下呼之欲出,寸步不离身的箱笼依然背在身后。


    见到?后院里是熟人?,霞珠松了一口气,她?刚想招呼秦疾,交代姬萦的话,见秦疾专注神色,想了想,暂且作罢。


    她?点燃角落里找到?的油灯,从灶台上翻到?几块碎姜,熟练地生火烧水。


    厨房里的动静不小?,后院里的秦疾却浑然不察,完全浸入自己的世界。


    熬姜汤不是难事,但霞珠熬得格外小?心,守在火前寸步不离。


    等到?一大锅姜水熬成小?小?一碗,她?熄了?*? 炉子里的火,不放心这里的碗筷,亲自洗了又洗,才用纱布滤过汤里的碎姜盛进碗里,想要端上楼给姬萦喝。


    客栈楼梯在这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有?陌生响亮的脚步声正在下楼。


    下到?一楼的是个醉醺醺的客人?,霞珠端着姜汤,闻到?空气里的酒臭,心中更?为厌烦,垂下眼?睛径直走向楼梯。


    “咦?这里竟然有?个女冠——”


    事与?愿违,醉酒的客人?还是注意?到?她?的身影。


    “小?女冠,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出家了?可?惜了你?娇娇容貌,还没体验到?男人?的滋味儿——”


    霞珠的脸颊因为羞耻一阵刺痛,她?咬紧下唇,想要绕过对方走上楼梯,然而对方一个跨步,又一次挡在她?的面前。


    “女冠怎的如?此无情,听不见有?人?在对你?说话吗?”


    按理来说,霞珠应当厉声呵斥,好叫这醉汉知难而退,但她?又忍不住想,若是就此发生更?大的争执,是否会连累另有?要事的小?萦?若是忍忍便过去了,那就忍一忍罢。


    可?她?虽想息事宁人?,那醉汉却不肯就此作罢。不仅不放她?走,甚至还开始动手动脚。


    霞珠越是着急越是什么话都驳斥不出来,急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眶也热了起?来。


    而那醉醺醺的男客人?,越发大胆,直接向霞珠脸颊摸去。


    “嘿嘿,道姑不如?来我房中渡我……”


    霞珠吓得汗毛倒竖,正要转身逃跑,后院传来声如?洪钟的怒吼。


    “干你?爹!哪个畜生半夜不睡,叽叽歪歪扰了秦某念书?!”


    说时迟那时快,一卷孔夫子化?身神兵利器,从厨房里飞身而出,精准无误地击中醉酒客人?的鼻梁。后者?哀鸣一声,捂着出血的鼻子跌坐下去,酒当即醒了一半,看见秦疾五大三粗的身影从厨房里大步雷霆走出,酒醒了剩下一半。


    像见了鬼一样,男人?爬起?来逃回二楼,砰一声地关上了门。


    霞珠愕然看着这一幕。


    “怎么是霞姐?”秦疾见到?站在大堂里的是霞珠,更?加火冒三丈,“可?是那登徒子想对你?做什么?某这就去要了他狗命——”


    “不用不用不用——”


    霞珠受到?二次惊吓,再次汗毛倒竖,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某就在后院,刚刚霞姐怎么也不叫某帮忙?”


    霞珠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这是给姬姐的吗?霞姐果然细心。”秦疾看见霞珠手中的姜汤,感叹道,“秦某陪你?送上去吧,正好某也想知道姬姐今晚的遭遇。”


    霞珠局促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把姜汤放到?一旁的桌上,捡起?地上的书?册,拍干净后不忘按平卷起?的痕迹,再双手还给秦疾。


    “差点忘了,多谢。”


    秦疾接过书?册,往身后的箱笼里一塞。


    “霞姐可?要秦某帮忙端碗?”


    霞珠摇了摇头,端了姜汤抢先踏上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姬萦的房门前,房间里还有?水声,他们默契退至稍远的廊下等待。


    霞珠用两只手臂圈着滚烫的汤碗,想要姜汤凉得再迟一些?。


    “霞姐,你?和姬姐是怎么认识的?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暮州人?士。”秦疾主动开口搭话。


    “我们……”霞珠用蚊子哼哼的音量说,“修习的时候……高州……”


    “哦!”恍然大悟的表情从秦疾的络腮胡子后露了出来,“你?们是高州人?士,在道观里修习的时候认识的!”


    霞珠含糊地应了一声。


    秦疾感慨道,“你?们二人?内外互补,心有?灵犀,比亲姐妹还似亲姐妹。秦某没有?兄弟姐妹,见了你?们,某内心很是羡慕。”


    “真、真的吗?”


    一直闪躲秦疾视线的霞珠忽然朝他看去。


    “干他爹,还有?假不成?”秦疾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我们读书?人?不讲谎话的!”


    霞珠在心中嘀咕,真正的读书?人?可?不会讲“干他爹”。


    “我真的能帮上小?萦吗?”霞珠半信半疑,“我不像你?……我胆子小?,人?也笨,什么忙都帮不上……”


    虽说当时要求小?萦带她?一起?离开白鹿观。


    但只有?真正走在路上了,霞珠才明白自己的存在对姬萦来说可?能只是累赘。


    秦疾虽然长相老成,但内里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察觉霞珠的失落,想要安慰她?,却又抓耳挠腮,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想起?霞珠问他的话,努力思考着。


    “旁的某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想霞姐应当明白。”他想了半天,真挚地说道,“如?果姬姐不愿和你?一路,你?是怎么也强迫不了她?的。”


    这句话打动了畏首畏尾的霞珠,她?终于忍不住说出内心最深处的忧虑。


    “我只会做丫鬟的活儿,但小?萦……不要我做她?的丫鬟……”


    如?果小?萦能把她?当丫鬟使唤,霞珠反而会安心许多。


    至少自己能够派得上用场,不用担心被半路舍弃。


    但是,小?萦再三说她?不需要丫鬟。


    她?也想像秦疾那样有?大力气,能够帮助小?萦对敌,或者?,她?要是有?一个聪明的脑子就好了,可?以为小?萦出谋划策,也不至于除了丫鬟的位置无处容身。


    小?萦是她?的第一个朋友,是她?失去家人?后,好不容易重得的家人?,她?怕被再次抛弃,拼命思考自己能为小?萦做什么,但除了那些?杂事,她?一个都想不出来。


    比起?小?萦,比起?其他人?,她?太没用了。


    对小?萦来说,她?只是累赘。


    她?不想成为累赘,不想小?萦有?一日后悔带她?离开白鹿观,不想小?萦有?一天跟她?说,拿着这笔钱自己去过日子吧。


    只要一想到?可?能有?那么一天,她?怕得每天晚上睡不着。


    这些?恐惧,她?没有?人?可?以说,更?不敢让小?萦知晓——她?不仅没有?用,还如?此胆怯。


    这般没用的她?,配做小?萦的朋友吗?


    “我觉得,姬姐不缺丫鬟。”秦疾想了想。


    他的话让霞珠如?坠冰窖,强忍在心中的酸涩立即涌上了眼?眶。


    “但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缺朋友,缺家人?。”秦疾再次看向霞珠,郑重道,“担心姬姐受寒生病,特意?为她?熬姜汤的人?,不一定是丫鬟。但一定是朋友,是家人?。旁人?压着她?去泡汤喝药,要强的姬姐定然不从。但若是朋友,家人?,姬姐就会顾及对方心意?顺从。”


    秦疾怕自己浑厚的音量吓到?她?,特意?放轻了声音,笨拙地宽慰道:


    “霞姐,其实你?已经找到?属于你?的位置,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什么位置?”


    客房的门被从里拉开,穿戴整齐的姬萦从里面走出,身上还带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雾气。


    霞珠那湿漉漉的眼?睛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姬萦不悦地看向秦疾:


    “你?欺负霞珠了?”


    锅从天降,秦疾瞪大眼?睛。


    “小?萦!是我刚刚想起?明镜院主她?们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霞珠手里端着姜汤,只能努力抬起?一边肩膀,用肩头的衣裳蹭掉了脸上的泪痕。


    “你?看,这是我给你?熬的姜汤,你?趁热喝。”她?笑得可?怜巴巴,让人?心生怜爱。


    那浓浓的姜味熏得姬萦想吐,但念及霞珠心意?,她?还是接了过来,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喝完姜汤,她?一张脸皱得跟秦疾一般老成。


    “进来吧,我跟你?们说说今晚的收获。”姬萦拼命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味,转身走进客房。


    霞珠和秦疾连忙跟了进去,霞珠最后关上房门。


    屋里热气缭绕,灯火通明。姬萦把空碗随手一放,在桌前坐了下来。


    “鸡鸣寨的守备十?分疏忽,潜进去倒是简单,不过……”姬萦说,“我改主意?了。”


    “怎么改主意?了?”秦疾性子急,一听就坐不住了,“我们不是说好,姬姐去打探路线,我们一起?潜入进去,活捉贼首吗?难道姬姐不救那些?被强征的百姓了?”


    霞珠也不解地看着姬萦。


    “救当然是要救。”姬萦说。


    “那是不从鸡鸣寨下手了?”秦疾困惑地挠了挠头。


    “还是从鸡鸣寨下手。”


    “这……”


    秦疾彻底懵了。


    “只不过,不是潜入,而是光明正大拜访。”姬萦说。


    饶是秦疾,也想不出姬萦还有?这般狂想,他难以置信道:


    “干他爹!这也太刺激了!难不成姬姐登门拜访,鸡鸣寨的当家就会客客气气请你?进去喝茶?”


    姬萦笑了,气定神闲道:


    “你?说对了。他就是会客客气气把我请进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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