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尖刺


    三天后,沈页才再一次见到谢应祈。


    在校门口,徐思远带他来的,他逃课了。


    他到的时候,老梁也在,但是这一次他却一点都不心虚,直接把人喊住了。


    “谢应祈。”


    他的嗓音很清亮,说起话来又带着一股软绵绵,喊他名字的时候,很乖很好听。


    但是现在这个乖小孩却在本应该上课的时间出现在了这里。


    “现在不是上课吗?”谢应祈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只是几天的时间,他就好像变了很多,眼下是昭示着睡眠不足的乌青,眼尾的伤还没有好,脸颊也消瘦了不少,一个人站在那里,即将成为一个没有家的流浪小孩。


    徐思远和齐琅见状,拉着站在原地背着身偷偷擦眼泪的老梁默默走开了,留给两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沈页诚实回答:“我和老师说我想上厕所,然后就出来了。”


    末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着他肩上的书包还有手里的书,直接问道:“你要走了吗?”


    沈页就那么直接地看着他,眼里说不上有什么情绪,语气也是淡淡的,就像是在问他一个什么十分稀松平常的问题,无论他给出什么答案都可以的那种。


    谢应祈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的问题:“对。”


    “我要当渣男了。”


    又是个语气,沈页听得出来,谢应祈又在哄自己,每一次都是这样,害得他现在都不知道还能够干些什么了。


    但是他又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无助地眨眨眼,随后错开对方的眼神,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他看见自己眼里的落寞。


    只是谢应祈看上去一点留恋也没有,对他说完:“快点回去上课。”


    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倦,但仍极具耐心。


    仿佛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告别。


    沈页往回走,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忽然心一颤,想起他忘记对谢应祈说“路上小心一点”了。


    以前爸爸妈妈每一次出门的时候他都要这么说上一句,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像是自己给自己喂的一颗定心丸,仿佛只要他这么说了,大家就都能够平平安安。


    可是当他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谢应祈离开了,会去哪里呢,他不知道。


    只知道徐思远和他说谢应祈这一次是退学,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


    谢应祈路过学校外面的废品店的时候,坐在大门口的老大爷正躺在躺椅上睡觉,他于是把手里的书全都堆在了另外一边的称上,也没打扰老人家,又默默离开了。


    其实他特意选了上课的时间点来学校办手续收东西,也是想着这样自己一个人偷偷走掉就好了,但还是被徐思远那个二百五给打乱了计划。


    他原本想懦弱一次当乌龟躲着沈页,只是当这个乖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一开始觉得装淡定或许也没有那么难,但是在转身的那一瞬,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之前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会和沈页这种一看上去就死脑筋的好学生谈恋爱,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的确是听了徐思远的那一句“挡桃花”,也和别人一样刻板地认为沈页这样的好学生肯定满脑子只有学习。


    但是当沈页站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时候,当他的情绪起伏牵动着自己的时候,当他总是忍不住哄这个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并没有成立,反而是他自己主动招惹上了一个又乖又可爱的麻烦精。


    明明这个麻烦精黏人胆小又爱哭,但还是十分没有出息地栽在了这一张单纯又干净的白纸上。


    他有时候其实很不理解沈页为什么因为一点小事就可以一个人开心那么久,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是能顶着一张无害的脸认认真真去做一些看上去就很蠢的傻事。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和沈页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被施加了什么魔法,能让疲惫和烦恼在一瞬间内驱散一空,就像小的时候听多了童话故事便真的以为在森林的某个地方有七个小矮人,和沈页待在一起,他就总是会相信生活中还是有很多的美好。


    所以一直到刚刚的那一刻,他都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只是想哄一哄这个人,因为他知道沈页肯定是又闹脾气了,所以才会一直不回复他三天前发给他的那条消息。


    可是命运最爱戏弄有心人,仿佛看不得少年的脊梁骨在风雨中仍然能挺直,非要打垮不可,所以意外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加到他的身上来。


    所以其实谢应祈又有点想怪沈页,怪他为什么偏偏在那一天找到了酒吧里面来。


    那一天那里站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总能被一个两个眼尖的给认出来一点端倪。


    只是那一群人不只是认出他是那天报警的小孩,还认出他是本市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公司老板的孩子。


    而在此之前,谢应祈也只知道沈页的家里有钱,但是现在这个有钱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和面前这群人想到了一块,只是他是战战兢兢,而对方却幸灾乐祸。


    “对象啊?”为首的那个笑了,“沈老板的儿子都被你小子弄到手了,还还不起谢家明欠的钱?”


    他于是当即否认了:“不是对象。”


    “都找上门来了还不是对象?”那个人还是笑着的,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有点可惜地说着,“谢应祈,当初我找你入伙你不入,现在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麻烦,这样吧,谢家明欠的钱我不找你了,你那小对象有钱,应该也愿意替你还,我去找他怎么样?”


    对方的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是谢应祈的脑子却静默了很久,就连对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直到听到郑惠出车祸的消息,赶到医院只见到一床白布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才稳稳当当落在底下布满的密密麻麻的尖刺上。


    谢应祈忽然觉得很累,郑惠的腿出事的时候他没有这么累过,讨债的人和舅舅三番五次找上门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累过。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更加亲近自己的妈妈,也不是说谢家明那个时候就怎么怎么样吧,毕竟是自己的小孩,他一个做爸爸的肯定还有点良知。


    但是小孩子看人不需要靠什么别的东西,谁能给他带来安全感,谁是真的对他好,他都能感受到,而那个时候也不懂什么隐藏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妈妈在身边,就会招着手找妈妈;有母亲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


    所以这其实也只是在短短不过半天的时间里,万念俱灰了而已。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过得都十分恍惚,谢应祈只偶尔在范经送饭来的时候回神,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却又麻木地不知道自己都在忙些什么,只知道日子突然就望不到头了。


    裁缝店被舅舅直接接过去了,听他说铺子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以后会开一个小商店,要他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要留下来的,就拿走。


    酒吧在原本应该营业的时间段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因为客流量的跳崖式下降,张总生了很大的气,在范经赔偿完那些砸烂的东西之后被辞退了,带着他介绍过来的那个调酒师一起。


    这下似乎才是真的,不会有什么是比现在还要更差的了。


    他去找老梁的时候,对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说:“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他其实刚刚看见老梁在偷偷抹眼泪了,前两天在医院的时候都没见这个人哭,或许也是觉得他命苦吧。


    那一天下午,之前在酒吧堵人的那个老大被谢应祈主动找上,放在平时,他肯定会以为谢应祈是不是改主意想要加入他们了,他很早就看中了这孩子身上的血性。


    但是郑惠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他们是想堵人,只是那都是威胁人的话,然而现在事已至此,他们便也只剩下了对这个可怜孩子的同情与唏嘘。


    所以看着登门造访的谢应祈,他的心情很复杂,对方只和他说要他不要去找那小孩的麻烦,剩下的钱他会慢慢还。说完就走了。


    而他拿着谢应祈给他的一万九千八百,心中了然,望着对方走时候孤零零的背影,心里说什么都不是滋味。


    谢应祈离开学校之后,和范经一起坐上了去另外一座城市的火车,范经比他乐观一点,说反正在这里也待了这么久,还不如出去闯一闯。


    谢应祈望着窗外,这座城市的风景正在他的眼前倒退,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了,身上还背着那么多的破事烂事,还不如顺从一点,于是说了句:“好。”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沈页讲,想问问他,能不能等等自己,但是他似乎并没有那个资格说这种话,也怕讲多了,弯弯绕绕的情绪一旦上来,他就更加舍不得了。


    昨天在裁缝店收拾旧物的时候,他在郑惠的房间里面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他妈妈说,她在见到沈页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小孩。因为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她就设想过未来的无限种可能,但其实,如果她的小孩也能像沈页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那她就不会这么亏欠,也不会像这样羡慕别人家的小孩了。


    谢应祈没有多看,只是想着,窗外的风景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了。


    或许有些人的成长路上就是带着数不完的荆棘,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磨平。


    第32章 频繁


    听说谢应祈去了一个临海的城市,和那位叫范经的哥哥一起。


    他走之后,沈页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是并没有,让他感到十分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一湖掀不起波澜的水,任何事情都可以把他的注意力短暂地吸引走。


    而以前和谢应祈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则是已经沉到水底的石头,只要没有人掀起来,就不会再产生任何水花。


    唯一的,大概就是他还是想像以前那样,只是固执地想和谢应祈说说话,但是那一条分手的消息他一直都还没有回复,每一次点进和对方的聊天界面都会看见。


    他其实是准备把那一条格格不入的消息删除的,但是手悬停在屏幕的上方,就是迟迟点不下去,所以最后也总是以算了作罢。


    再久一点,天气到了穿短袖都热的温度,他才发现即便自己经常在聊天框那里徘徊,但是距离上一次谢应祈和自己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这人到了那一边,就是连一个平安都不给他报,也不怕他会不会检查。


    再后来,沈页也没有这个执念了,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想着要不要送上一句祝福,但是最后犹豫着犹豫着,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那一天已经过去了。


    总之就是,明明联系方式还在,他也知道谢应祈肯定不会不理他,但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且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宋云京,徐思远他们都会刻意在自己面前尽量不要提到这个人,只有偶尔还是会有人来他们班上指着他说“这就是谢应祈以前的对象”,比起之前,这句话里面多了一个定语,但是他都不在意这些了。


    而他再次听到谢应祈的消息的时候,是在高二结束时候的学考,有人说谢应祈回来了。


    听那个人说是别人在考场上面看到了他,考完就提前交卷走了,应该是回来考试拿高中毕业证的。


    沈页没有追问,想显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地在意,但是在别人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总会留一个耳朵去听。


    听说有人在校门口看见了他,说他好像比以前更帅了,也听说有人走在路上看见别人对他表白,但是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直接拒绝了,打趣说着帅哥还是一如既往的难追。


    沈页并不觉得有意思,只在心里想着要是谢应祈敢答应,他就完蛋了。


    最重要的是,学考两天,他以为谢应祈会来找他,所以他没有事的时候就会倚在走廊上看楼下。


    但是他并没有找到谢应祈,也没有等来这个人。


    于是他好不容易胆大一次的高二生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高三的生活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累,就是按照学校惯例,周假变成了月假,以后的每一个周末,他都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回家。


    偶尔他也会娇气一点撒娇让爸爸来接他,这样的话那条大路上的大狼狗也不用害怕了。叶颜女士开玩笑说他这是恃宠而骄,叫沈征远不要那么惯着他,实际上自己才是最溺爱他的那个人。


    谢应祈也是这样,总是顺着他来。所以他忽然想起来谢应祈走的那一天,如果自己对他说了想让他留下不要走,谢应祈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大概又是温温柔柔地哄人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对自己讲,累了只需要一个拥抱,受伤了被人发现也只会把事情搪塞过去,像一个对他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陷阱,但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他给困住。


    但是他不会说,他不会这么任性,也不能这样说。


    再后来一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他看见班里有一对在一起很久的小情侣在张灿面前牵着手,而张灿卸下了班主任的威严,笑着给了他们一个祝福。


    他又想起在矮墙那里碰到谢应祈的那一个晚上,回寝室之后还是被张灿问话了,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问他去干了什么。


    他当时找借口搪塞过去了,但是心里仍然是虚的,这种被老师怀疑的感觉并不好,可是他有委屈却也不知道能和谁说。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只要习惯了一个人的离开,两年,三年的流逝就也慢不了多少,唯一的就是,在熄了灯乌漆嘛黑的深夜里,沈页还是经常想起这个人。


    他想起自己在高考之前还去过一次之前他和谢应祈一起去过的那座山,那颗树还是没有开花,树上也仍然只有他系上去那孤零零的一条红飘带,在刚入夏的风中被吹得乱七八糟,那天遇见的和尚也还认识他,问为什么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来。


    第二年的春天他又去了一次,他想去看看风景,还听说通往寺庙的路已经修好了,这一次树上的飘带不止他那一条了,零零散散的,还多了几位游客在观光。


    第三次再去,是在大学的时候听别人讲起这里有一座许愿很灵的庙,随后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就成为了当时红极一时的网红景点,吸引着很多人去拍照打卡。


    他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还看见沿路花树上完完好好的花枝被山路上的人折下来丢在了路边上,莫名有点难过,也十分莫名地心想着,要是谢应祈在就好了。


    但是到了山上,原先寺庙前碎花瓣落满地的花树上几乎绑满了红飘带,尤其是花开得最多的那一棵,游人一扯,花瓣便簌簌直往下落,加快了它离开春天的步伐。而挤挤囊囊的游客和祈愿里面,他找不到认识自己的那一位和尚,也找不到自己挂上去的那一条飘带了。


    也是在那些年里,沈页做过两个梦。


    第一个他梦回到了他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时候。


    因为是梦里,所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梦里的他和谢应祈在同一个班上,坐着同一辆校车一起回家。


    而谢应祈趁他背着身在校车上和别的同学讲话的时候,偷偷把自己书包上的小红花拆下来系到了他的书包上。


    于是那一天对他来说很特别,因为整个幼儿园只有他这一个小朋友有两朵小红花。


    那一天对谢应祈来说也很特别,因为整个幼儿园只有他这一个小朋友没有小红花。


    但是梦里的时光格外珍贵,需要用梦外好几倍的时间来交换,就这一个梦,他做了一整晚,从刚入睡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惊醒,梦戛然而止在了他问谢应祈“这是不是你给我的呀?”这句话上。


    他以为自己会梦到后续,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来,就像谢应祈和他说的那句话一样,他不想给答案。


    第二个梦很混乱,他只记得梦里谢应祈一直在找他,路上好像路过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他刚醒来就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脑子里面很混乱,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一天他到底有没有梦见谢应祈。虽然到了最后心里的天平总是会半推半就,偏向他自己偏心的那一方。


    再再后来他听室友说,如果你梦见一个人三次,那就代表你和那个人的缘分已经用光了。


    所以其实在后来的那些年里,沈页再回想起高二那年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有一瞬间心抽痛了一下,但是仔细想想之后,好像也还是没有那么的难过。


    就像是一件新的好看的但是不耐穿的衣服,再喜欢也会有要脱下来的一天。


    他就是很想再见一见谢应祈,和这个人说说话。


    但是第三场梦迟迟不至,这个人连他的梦里也不愿意再来一趟了。


    直到某一年的除夕夜,他在书桌的抽屉里面翻到那年郑惠阿姨给他的红包,里面的钱他没有用,红包封面上面的墨迹还没有淡,上面的祝福依然在为他祈着福求着平安,他保存得很好,所以看上去依旧很新,就像是从那一年直接送到今年来的一样。


    他脑子里面忽然有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觉得就算是分手了,也不是不能送新年祝福,只要他胆大一点就好了。


    于是他坐在书桌前,编辑好了“新年快乐”这四个字,看着聊天框又思考了一会儿,和他之前每一次思来想去想和谢应祈找话题一样,最后在这个祝福的前面加上了对方的名字——


    “谢应祈,新年快乐!”


    刚发出去,窗外就炸开了一束烟花,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映着星闪一样的烟火,觉得好巧,这件事也想说给谢应祈听。


    但是五分钟过去了,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十分钟过去的时候,沈页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第十一分钟的时候又被他拿了起来。


    或许谢应祈正在忙没有看见呢,他安慰着自己。


    直到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这才认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其实这么频繁地想起一个人是很烦人的。他丢下手机,有点生气地这样心想着,要是以后碰见了他更喜欢的人,他就一定再也不要喜欢谢应祈了。


    第33章 重逢


    沈页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留在本地,正好他想学的专业在他报考的那个大学排名全国前列,更多的是他不想离家太远。


    虽然对于他那个分数来说还是有点吃亏,但是他本人没有意见,沈征远和叶颜又尊重他的选择,其他人自然就也无话可说。


    从高三那个暑假开始,时间的流逝就和起飞了一样,每一个阶段的沈页都会想象几年之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只是真正到了可以求证的时候回头再看,又觉得没有多大的变化。


    时间一圈一圈,一轮一轮转,沈页想起当初自己坐在讲台底下听张灿讲从一中毕业的优秀学长学姐,转而自己也变成了她口中的学长。


    只觉得时间真奇妙。


    冲淡了关于过去的很多记忆,但是也让一些难忘的瞬间在记忆匣子里变得越来越深刻。


    他以前想着,要是真的有时间流逝大法,一句“四年后”就能轻飘飘揭过这一千多天的岁月就好了。


    但其实自己亲身经历一遍好像也不是长,他心想,原来长大就是这种感觉。


    日子一转眼就来到了大四。


    “所以…”沈页看着通话界面,迟疑着像是生怕触到对方的某个不开心的点,问道,“你们两个又要分手啦?”


    讲的是宋云京和齐琅,这两人合了分分了合,来来回回好几轮,和开玩笑一样,沈页早知道自己就应该见怪不怪,反正现在是已经习惯了。


    “瞎说什么。”宋云京立即反驳,随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开口,“那谁不就是出国留学吗,又不是不回来了,异地恋我还是能接受的,就是……”


    “就是有点不爽。”


    沈页听着,知道这俩虽然看上去提分手和喝水一样容易,但实际上过得也挺难,宋云京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他爸妈这边就在生意场上失了意,他一直没敢出柜,而齐琅他爸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死封建脑袋,要是知道同性恋和齐琅挂了钩他铁定要暴跳如雷。


    反正就是,难。


    两人都大学了,出去约个会还要偷偷摸摸的。


    “好了啦。”沈页安慰着,“你自己都说可以接受异地恋了,还生他的气干嘛?不如趁着最后这几天好好待在一起玩一玩。”


    “但是他瞒着我啊,他以为要是我知道这件事就一定会和他提分手,把我想得好小气。”宋云京说着,“而且他后天就要走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就剩下一天的时间,玩也不够玩了,我就是有点生气。”


    “你别安慰我了,当时谢应祈也走得那么突然,我看着你高三那一整年精神都和萎靡了一样,我都怕你——”


    沈页在电话这头默默地听着,但是宋云京却忽然噤了声,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心直口快,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道:“对不起啊,页页……”


    这几年宋云京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谢应祈,但是他知道自己发小存着满腹腔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对方向自己表达出来。


    “没关系啊,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沈页表示理解,佯装生气道,“倒是你和齐琅,什么时候才能把只会两个人独自生闷气,不会开口说话的毛病给我改一改?”


    宋云京直白道:“我拉不下面子。”


    沈页也直白道:“反正我已经和徐思远讲好了,这次你们两个要是再让我们两个当你们中间的传话人,我们就不干了。”


    宋云京:“页页你学坏了。”


    “好啦,别纠结了,再纠结就没有时间了。”沈页看着不远处向自己招手的小姨,继续道,“我先不和你说了,幼儿园要放学了。”


    宋云京知道沈页的小姨又开了一家新的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人手不够就会把沈页拉过去当苦工,听说还有很多小家伙总是问小叶子老师什么时候去陪他们玩。


    闹闹腾腾的,也就沈页的脾气好,能受着。


    而这一边,沈页挂完电话之后,他就被一个哒哒哒跑过来的小孩撞了个满怀。


    他一边搂着人怕对方摔一边又有点心不在焉,刚刚宋云京提到谢应祈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心颤了一下,嘴上说着那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关系,实际上都是表面话,真正过不过得去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实他也很多次地设想过谢应祈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的话,他们两个又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之下重逢,那个时候的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有苦涩有心酸,总之按照书上写的,一定是很复杂的那种感受。


    唯独就是没有想过真正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反而是气的。


    时间行进到第二天,齐琅临走前约着大家一起聚了个餐,他来之前紧赶慢赶做完实验报告的时候是七点,吃过饭之后已经很晚了,泛着凉的路灯下,沈页一个人自顾自往前走,知道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个默不作声的谢应祈,但就是装作没看见不肯回头。


    他其实不是故意要绕这一边一个人都没有的远路,刚刚在饭桌上,宋云京兴致不高,他的心情也不太好,于是两个人轮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宋云京酒量没他那么好,喝了没几杯就拉着齐琅出去通风了。


    而在饭桌上他也不认识几个人,谢应祈又离他坐的很远,他有好几次都感觉到好像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他没有扭头去证实,因为这个人好像还是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所以他怕万一自己偷看被对方发现,很丢人。


    随后看了一眼时间准备掐着表赶在寝室门禁之前回去。


    只是刚走出门拐了个弯,便看见宋云京和齐琅两个人旁若无人似的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


    拜这一对该死的小情侣所赐,他见了鬼似的只能捂着眼睛绕道走。


    所以这下这一边便只剩下了他和谢应祈两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但其实他们并不是因为今天的这一场饭局才见到面,早在昨天就已经碰到了一次,在幼儿园。


    其实一开始沈页看到他的时候还有点不敢认,他没有戴眼镜,第一眼只觉得眼熟,但是距离并不远,所以其实只是心里带着迟疑。直到手里牵着的小孩儿对他说那是他叔叔,他才回过神来。


    小孩碰到点事情他哄了很久,于是他便也不知道谢应祈站在原地看了这边多久,他微微皱着眉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却是躲闪,确认之后反而不敢多看。


    只在心里想着,谢应祈变化好大,好像又变高了一点,即便隔着两件衣服,也能想象出对方衣服底下姣好精壮的身材。


    他有点慌张,给小朋友整理衣服的手都变得有点无措,余光里,他看见谢应祈站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但是等到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的时候,对方却已经走了。


    一个招呼都没有打。


    想到这里,借着刚刚还没有消完的酒劲以及暑气未消的晚风,沈页还是越想越气。


    他忽然停下了步子,谢应祈却没有停,好像这一次是目的明确地要来找他。


    但是沈页看不见,只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到近在眼前的谢应祈稍微有点愣,随后还是蹙着眉,语气里带着不满:“你跟着我干什么?”


    对方终于肯开他的金口了:“我来找你。”


    沈页怔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酸,心里想着谢应祈确实长高了,以前只比他高半个脑袋,现在自己却只能挨到他的肩了,话里面带着一点点没有被他藏好的委屈:“为什么要找我?你好像没有话想对我说。”


    “我——”


    但是沈页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嘴上还是赌气似地道:“你有什么话是只敢在我喝醉的时候才对我说的吗?我明天就忘记了。”


    话音刚落,沈页便别开了头,两人之间只剩下静默。


    只是两人都清楚,沈页没有醉,就算醉了,这人也不会忘事。


    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谢应祈先败下阵来,伸手把他身侧垂着的手臂勾到掌心里,沈页挣了挣,最后还是没动,听着这个人的声音传进耳朵:“怎么又生气了啊。”


    怎么听着还是他做错了呢?沈页有点炸毛,把手抽回来:“我没有。”


    随后瞥了一眼谢应祈还落在半空中的手,又不情不愿地放了回去。


    换来的是对方一声很轻的笑,像是在被他的这个举动戳到了某个点一样。


    沈页立马想把他的手直接甩开,但是被对方攥住了,他抬眼对上那双眼睛,翻起刚刚吃饭时候的旧账,又委屈又倔:“你不准笑,你刚刚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刚说完,一滴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直接落下来,沈页立马低下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谢应祈见状也有点慌,忘记这人还是个爱哭鬼了,这下好像过了头。


    沈页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滴眼泪就是没有憋住,只是突然一下子委屈就压过了心里所有的情绪,匆匆擦了自己眼角挂着的泪痕后,回握住了谢应祈的手,抬起还闪着水光的眸子,吸了吸鼻子,又喊了那个人的名字:“谢应祈,我现在喝醉了。”


    “无论做什么我明天都不会记得的。”


    就像是高二那年谢应祈问他是不是喝醉了只是想讨一个能安抚的拥抱一样,他知道自己很好哄,现在就也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足够了,于是他说着,又往谢应祈身边走近了一步,两人几乎挨在一起。


    只是谢应祈好像没有意识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沈页忽然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懂他,谢应祈好笨。


    于是他挣开了对方的手,一手抓着他的衣服,一手扶着他的肩,直接凑上去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可是他亲完之后也还是气的:“谢应祈,都怪你,我们寝室的门禁时间已经过了,我现在回不去了。”


    第34章 直白


    沈页于是十分顺理成章地坐上了谢应祈的车,一辆黑色的奥迪s6,车内干干净净,也没有多余的香水味,沈页容易晕车,对这一点表示十分满意。


    晚上这边没有多少车,更巧的是一个红灯都没有被他们碰上,窗外路边的路灯一束一束路过,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于是便衬得不说话的二人更加静默。


    直到谢应祈开口:“送你回学校?”


    他语气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沈页都有点分不清这人是认真的还是在逗他,只是觉得自己刚刚上车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是白讲了。


    “可以啊。”沈页于是肯定了他的提问,道,“我现在回学校,今天晚上就凑合在寝室楼下的花坛里面睡一晚,你要去帮我找一找哪一块草地最软吗?”


    随后他头一撇看向窗外,心里愤愤,谢应祈不会是出门一趟就把脑子落在那一边忘记带回来了吧,这么明显的话里有话和此地无银都听不出来。


    事实上,谢应祈全都能知道,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沈页在嘴毒的同时格外口是心非,事实上这人又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像一只戳在他的点上来回蹦跶的小猫。


    还是一只只要稍微碰一下就很容易就炸毛的小猫。


    “那还是别了。”谢应祈回答道,“等会儿你感冒了怎么办?”


    沈页又问:“所以你带我回家吗?”


    谢应祈顺着他,回答得十分自然:“对啊。”


    “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还有昨天在幼儿园的时候。”沈页逮到机会就开始翻旧账,继续道,“谢应祈,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问得认真,但是改变不了这是一个幼稚又较真的问题,只是这话先从沈页的嘴里说出来,随后又到了谢应祈的眼中,那便和撒娇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一丁点不同就是,撒娇的沈页会害羞而且很好哄,这个时候得多费点功夫。


    “当然认识你。”谢应祈看了他一眼,对方气鼓鼓的样子把脸颊肉都挤了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


    想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不认识呢。


    昨天程妙,也就是范经的爱人,在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蒸汽烫伤了手,于是他才被临时差遣去幼儿园帮人接小孩儿。


    其实他回来之后,是想先把开在城东的店弄好,然后再去找沈页的。这些年他跟着范经一起合伙开了几家酒吧,一开始他背着债,所以前面的大部分时候都是范经出钱他出力,后面债务渐渐还完了,也有了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于是便有了回来这边开分店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稳定下来,虽然他凭着这两年的积蓄买了车买了房,但是比起沈页他们家却还差得远。


    他以前也很天真地想过两个人在一起只需要相互喜欢就够了,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其实远不止这些。


    沈页可以活在童话里,但是他不能。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预想中的重逢来得这么突然,明明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机会,在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的前提下,他就是在偶然里又一次碰见了这个人。


    他想起在小巷子里面碰到沈页的那一次,那个时候的沈页太胆小了,怕黑怕狗怕走夜路还怕他,他当时觉得这人很没由来,但是后来想想,他似乎没有见过这么真诚的人,所有感情的流露都纯粹得要命。


    也叫人喜欢得要命。


    他站在幼儿园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心里想着沈页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当沈页伸手整理小红花哄范音音的时候,他又觉得有点违和,明明这人自己都还是一个小孩儿,怎么现在却在哄别的小孩呢。


    直到对方顺着看过来望向自己,他忽觉不平静,心跳好像正好补齐了那年漏掉的一拍。


    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来得及打招呼。


    都说母子连心,范音音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见妈妈不在便急着问他妈妈在哪,他顺嘴回答了句医院,小孩于是着急了,吵着闹着催叔叔能不能快点去找母亲。


    而那个时候沈页已经被新一轮小孩儿围住,看上去似乎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


    “那是范经的小孩。”谢应祈不知道为什么,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沈页回复他,“范音音和我说了你是他叔叔。”


    “那今天呢。”沈页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就算谢应祈有了小孩也要么姓沈要么姓谢,一边继续问,“今天我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你了,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但是你一直都没有和我说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揪着交在胸前的安全带。


    谢应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这下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才犹豫开口:“刚刚……”


    “我以为你生气了。”


    这不怪谢应祈会这么想,刚刚沈页从进门开始就沉着脸,一落座就和宋云京凑在一起默不作声喝酒,平日里凑在一起便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突然在同一时间之内变得这么沉默,换任何一个谁来都会这么想吧。


    “你不来找我我才会生气。”沈页答道,随后看着车辆拐进一个小道,面前小区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又问,“我们到了吗?”


    这边他不常来,只知道这边的房子大部分是新修的,所以住民也不是很多,楼层上只零零散散地亮着灯。当然,也有可能是现在太晚了,路上都只有提着手电筒巡逻的保安叔叔。


    “到了。”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随后顺畅地停稳在停车位上,谢应祈解开安全带,随后看向沈页,“我带你上去。”


    沈页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想的却是这要是换在以前,他早就伸手去牵谢应祈的了,但是现在夏天刚进入末尾,他没有怕冷的借口,单元楼的负一楼也闪着灯,他也没有怕黑的借口。


    这么分心想着,于是便十分顺利地踩到了谢应祈的脚后跟。


    谢应祈回头:“?”


    “走路还是不喜欢看路?”


    以往沈页听到这话肯定是要炸毛否认的,但是今天他却反应了一秒钟,然后点头,承认道:“对。”


    随后直接走到谢应祈的身边搂住了他的手臂,把眼睛别向一边,一点也不心虚道:“走吧,你带路。”


    其实让他现在承认是不是就是想和谢应祈牵手才这么说的他也会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对,反倒是谢应祈,沈页不明白,他明明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这个人就好像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一样,难道他非要把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谢应祈才能看得到吗。


    想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灭了,吓得沈页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往谢应祈那边贴得更近了。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门也开了,借着电梯的光,沈页抬头看向谢应祈,一边还是牵着对方不放手,一边理所应当地无辜道:“谢应祈,我怕黑。”


    像是料准了对方对自己没有办法,即便在一点也不黑的电梯里,沈页也还是拽着谢应祈的小臂,等到换鞋进门的时候,才慢慢悠悠松开手。


    “左边那间客卧没有人睡过,等会洗完澡可以直接去。”


    沈页看着谢应祈一边把车钥匙放进鞋柜上的置物筐,一边对自己这么说。


    几乎是想也没想,他就反问道:“那你睡哪?”


    这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来借宿的客人问这个房子的主人睡在哪里。


    只是奈何不了沈页就是故意这么问的:“也睡在客卧吗?”


    末了又补充一句:“晚上关了灯之后很黑的,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谢应祈看着沈页一句话接着一句话,丝毫不给自己说话的时间,最后深呼吸了一次,道:“床头安了夜灯,别怕。”


    这话说得,显得他很贴心似的。


    说完,便直接转走了话题:“先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沈页看着这人的背影,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心里气着气着还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


    谢应祈给他拿的是一套没有穿过的睡衣,但是很宽大,一看就知道是合适谁的尺码。


    今天他几乎一整天都泡在被空调弄得冷冰冰的实验室里,也没出多少汗,于是在客卧的浴室里简单冲淋了一下,走出去的时候,听见主卧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没有结束。


    于是谢应祈从浴室里面走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沈页坐在床边上,并没有规规矩矩地穿着他给他拿的衣服,睡裤不知道去了哪里,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腿,脚趾虚虚地点在地毯上,往上,是白皙光滑的小腿,但是谢应祈眼底收下的不只是这些,再往上,深色的床单衬得浅色带着点红润的肌肤更加惹眼。


    就是松垮不合身的上衣,这个人也像是故意的一样,只把扣子扣到从上往下数的第三个,似乎只要稍微弯一下腰,衣服穿了就和没穿没什么区别。


    而沈页就坐在那里,望着他。


    谢应祈只是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快步走到沈页的面前,俯身弯腰,拿起了一旁的空调遥控器,滴滴几声,把空调调到了26摄氏度,但是明明房间里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尤其是在他和沈页凑得这么近的前提下。


    随后他又伸手想把被子捞过来盖在沈页的腿上,但是被对方伸手抓住了。


    谢应祈抬眼看向他,问:“沈页,你这是干什么?”


    沈页一点回避也没有,顺着自己手掌里攥住的手腕慢慢往上,勾住了对方的衣领,回答他:“色///诱。”


    “谢应祈,我想和你复合。”


    第35章 淡定


    窗外的路灯一直安静地工作着,独属于夏天的蚊虫绕在光圈底下,不怕疼似的往上撞,静谧的夜里,只有从远处传来的车辆飞速行驶过去的声音。


    沈页看着谢应祈,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淡定,空调上下扫风的扇片工作着,冷风落在没有被衣服覆盖的肌肤上,吹起来凉丝丝的一片,从实验室里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冷重新泛上来,他手下使力,把谢应祈拉得更靠近自己了一点。


    而谢应祈被沈页拽着衣领,身体只能顺从地往前倾,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页刚刚说的话,因为这个距离似乎连对方的呼吸都能轻轻软软地从他的脸上扫过去,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见沈页的眼里还带着刚刚因为洗澡而没有消散干净的水雾,迷迷蒙蒙又干干净净的,而这人正用这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沈页很漂亮的了,这个词语他自己都没有想象到他会有一天把它形容到一个男孩子的身上,但是这么讲又一点也不违和,是那种很干净很纯粹的,一点杂质都没有的漂亮。


    像是那年在山上看见的花树,即便花瓣落到了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片雪白。


    而现在这个小漂亮一手揪着他的衣服,一手攀上了他的肩,对他说:“你难道不想吗?”


    “我——”谢应祈看着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噤了声,最后看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把心里原本编辑的一大堆话全都删了个光,只留下一个字,“想。”


    说完,一边把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抓到自己的掌心里,一边伸手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他的腿上,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他凑过去的时候,沈页往后缩了一下,但是为了显得自己没有那么的无措,又回吻了上去,只是因为没有支撑物,最后只能顺着倒在了床上。


    窗外一阵巨大的机车轰鸣声驶过,短暂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后平息下来,也衬得剩下高高低低的暧昧声更加显耳,沈页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大脑内多巴胺的分泌达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峰值,只有短暂地理智回头,他拍着谢应祈的肩,偏过头大口呼吸着。


    沈页很白,刚洗完澡之后更是如此,因此,衬得殷红还带着水光的唇色分外惹眼,而他的脸颊上也泛着热,谢应祈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事情极有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撑着床,想要起身。


    但是腰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还圈上了一只手。


    他起不来身。


    “你还是要走吗?”沈页回过头,问道。


    他眼里的水雾好像更浓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亲成这样的。


    而沈页看着谢应祈,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对方只是微微喘着气,似乎想把眼神从他的身上挪开,于是沈页把另外一只手从他的掌心当中挣脱开,搭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这下谢应祈只能看着他了。


    他说:“我去一趟浴室。”


    沈页:“可是你刚刚已经洗过澡了。”


    他知道谢应祈去浴室是想干什么,他也知道现在的状况,盖在他身上的空调被是蚕丝做的,很薄很轻很软,两个人挨得足够近,这张被子隔在中间,反而放大了某些肢体上的接触,空调的风是冷的,但是有些东西是烫的,隐晦又直白的亲昵。


    他记得以前那一次,谢应祈喝醉了也是这么说的,只是那个时候是冬天,他感受到的并不像现在这样明显,于是他放他去了浴室。


    只是那一晚下了雨,自己还要留下来和他一起睡。


    现在想想,谢应祈当时居然忍住了。


    见对方说不出话,他贴着谢应祈背脊的那一只手向下,被子下的长腿轻轻微微地动了一下,惹得谢应祈皱了下眉,但是他像是看不见一样,这一次直接直白地问了出来:“谢应祈,你难道不想吗?”


    刚刚他也这么问过一模一样地一句话,同样是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是很明显,这一次又多了几分诱惑力,这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问题。


    谢应祈知道自己不能说“想”,但是也犹豫着没有说“不”,因为这是反话。


    他在走出浴室看到沈页的那一瞬就知道这个夜晚很有可能会变得十分混乱,但是他的理智却是被这人勾着一点一点抽离,一点一点被吞噬的。


    他曾经以为,沈页就是一张什么都不懂又干干净净的白纸,但是现在他又十分不解,这人到底为什么总是能顶着一张天真的脸用着最单纯的语气说出最勾人的话,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都分不清沈页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了。


    但或许,沈页才是那个陷阱,而他只是心甘情愿往里面跳的猎物而已。


    最后,在眼神无声而又纠缠的对峙里,所有的纠结和理智,都终结在一个吻中。


    ——


    第二天,沈页是被窗外的鸟啾声闹醒来的。


    沈页睁开眼,旁边没有人,但是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床单被换过,身上的被子不是他记得的那床蓝色的空调被,原本放在床上的那一张,很有可能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进到了洗衣机里面,而他的衣服也整整齐齐地叠好被放在床头,这里也还是房子的主卧。


    于是他又闭上眼思考了一会儿,昨天晚上的记忆便泛了上来,在脑子里面一帧一帧闪过去。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酸的。但是这只手的主人只是不情不愿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慌慌张张把手重新缩回了被子里面,抻着最大长度让掌心离自己离得远远的,仿佛这手不是他的一样。


    他想起来某一个不可言说但是一直刺激着他的脑神经的场景。


    谢应祈一边扣着自己的脑袋和他接吻,一边捉着自己的手往手心上那啥……


    他手指僵硬地曲动了两下,其实已经心如死灰了,这这这,这个地方是可以干那种事情的吗?


    虽然昨天晚上说那什么的是他,说“你难道不想吗?”的人也是他,但是谢应祈怎么就可以一直亲他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呢,他没有拒绝难道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更何况他昨天虽然喝了酒,但是根本没有醉,就算醉了脑子也是清醒的。


    所以说天白和天黑真的是两个很矛盾的东西,天黑的时候就着昏黄的床头灯,感觉任何暧昧和升温都不奇怪,但是放到现在,他就只剩下了羞//耻。


    他以前在偶然间被宋云京带着看过一些小电影,知道男生和男生之间那啥那啥是用的哪个地方,昨天说出那种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很显然,这个准备做错了地方,疼也没疼到该疼的位置。


    而现在,他全然没了昨天晚上的理直气壮和游刃有余,而是被羞//耻吞没,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忽然身后传来动静,应该是谢应祈进门来了,沈页本来就是背对着房门的,闻声便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打算装死。


    谢应祈没出声,应该是来看看他有没有醒来的,他当然不会在羞//耻心作祟的时候主动赶着趟上去玩尬的,一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才敢睁开一只眼睛试探试探。


    于是他立马便十分自然地和谢应祈对视到了一起,保持着自己一只眼睁开一只眼闭上的偷看表情。


    “醒来了?”谢应祈问的同时,沈页默默把被子拽到自己的头顶,面不改色扯着白:“其实我没有醒。”


    “……你看错了。”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撩人那么自如的人是谁,说起那些话来如鱼得水,现在却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谢应祈看着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的沈页,其实这人好像也没多大的变化,至少在容易害羞的这个点上是这样的。


    明明今天早上自己起床的时候这人还勾着自己的脖子不准他走来着。


    他站在床边,随后抬起一条腿半跪上去,捏住被子的一角伸手进去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有一点点烫。


    “早上想吃什么?”谢应祈帮他把被子重新掖好,“我一会儿要去一趟店里,你可以待会儿醒了再吃。”


    但是很显然沈页的耳朵里只听进去了一部分话,睡也不装了,掀开被子把脑袋露出来:“你要走?”


    “试营业第一天,去看看。”谢应祈回答。


    沈页立马起身:“我也要和你一起。”


    说着,他便掀开被子想起床,而谢应祈就在旁边看着。


    但是他好像忽略了昨天谢应祈帮他穿衣服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睡衣他就不肯再配合了,这么一下子掀开被子,白白的一片这么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还有点冷。


    但大部分还是因为谢应祈就在面前。


    沈页于是又抬腿,缩回了被子里,随后乖乖巧巧对他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谢应祈,你先出去一下。”


    第36章 补觉


    沈页换好衣服洗漱完走出去的时候谢应祈正在厨房做早饭,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十一点,也算不上什么很正经的早饭了。


    这全都怨昨天晚上谢应祈虽然只来了一次但是太过持久,以至于沈页现在想起这件事,那种又硬又烫还黏糊糊的感觉仿佛还在手心里盘旋,宋云京给他看的不正经小片子果然害人不浅,遥想当年,他还是一个很纯洁很正经的小孩。


    虽然如此,沈页今天早上找镜子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是不是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痕迹,谢应祈虽然时间长,但是没有喜欢随便咬人的癖好,唯一的就是他的嘴唇有一点点肿。


    房间里面开了一整晚的空调,刚出门的时候身体上还有点凉,回温的过程里,他刚好走到厨房,努力把脑子里面那些有关颜色的事情甩出去之后,直接扒在谢应祈扶着锅的那只手臂上,看着对方煎鸡蛋。


    “吃面条可以吗?”谢应祈由着这人还贴在自己的身上,不觉得热一样。


    沈页看着滋啦滋啦的煎蛋,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又那么累,现在吃什么东西他都能接受,只要是一口热乎的,于是回答道:“好吃就行。”


    “不好吃怎么办?”谢应祈笑着逗他。


    “嗯……”沈页想起自己还没有吃过这个人做的饭,确实不能够排除这种可能的存在,但还是十分给面子,“既然是你做的话,勉强也行。”


    末了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早就夸下海口,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可能会吃不完……”


    谢应祈笑了,这些年他在外面这么久,还是对自己锻炼出来的厨艺有点自信的,虽然现在面对的食客是一个十分挑食的小孩。


    沈页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无聊,忽然喊了一声:“谢应祈。”


    “怎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叫你一声。”沈页说着,其实就是想听对方应自己一声,一边把手从袖口的地方伸进去,有一下没一下捏着谢应祈的手臂。


    谢应祈依旧站着没动,等这个小变态撸爽了自己停下来。


    “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沈页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头靠在他的身上。


    好像谢应祈回来得太突然了,他本来以为还要等到自己读完大学,反正他以前在很多次想起谢应祈来的时候,在心里留了很多很多的时间给他。


    原本自己想象中的能碰上比谢应祈更好的人这个假设没有成立,后来仔细想想,这个想法也只是谢应祈不在身边了,他自己哄自己的借口而已。


    “为什么呢?”谢应祈看着锅内涌上来的白沫,淡定地沿着锅沿浇了一圈冷水。


    “不知道。”沈页看着白沫渐渐消下去,“好像时间太短了,怕是梦。”


    毕竟谢应祈还欠他一场梦没有来。


    “为什么会这么想。”谢应祈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


    日子苦惯了,他其实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在某一天某一个拐角就能直接再一次碰到沈页,只是一味地想要现在的生活变得更好一点,想看着存款里面的金额变得越来越多,似乎这样就能给他带来变动来临的时候安稳下来的底气。


    但是没有,命运就是有着数也数不清的意外巧合和缘分,他自己也忘了,自己第一次碰见沈页,就是在一个不知名小巷子的拐角里。


    “这不一样。”沈页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就弯着下不来了,打着坏心思对他说:“你亲我一下,或许这样我就也不会这么想了。”


    他说得认真,但是目的全都写在脸上,以前随便撩几下就变得禁不起逗,但是现在却一点也不害羞地讨亲亲。


    谢应祈拿他没办法,只能凑上前去,但是沈页却突然往后躲开了。


    “为什么往后躲?”


    沈页眨眨眼,谢应祈还和他保持着十分近地距离没有离开,凑得这么近他的心跳忽然就有点不太平静,刚刚他也没有想到谢应祈一句话也不说就答应了,反应是下意识的,但是等到自己把意识追回来,已经来不及解释了。


    因为谢应祈放下了筷子,直接扣住了他的腰。


    这个吻是在重新沸腾的面汤又一次溢出来差点浇灭煤气灶的时候结束的。


    今天的气温本来就还维持在他们这边夏天的平均水平,再加上厨房里面做饭的时候本就比平时温度还要高上几度,沈页的脸是红的,额角还带着点汗珠,但是他嘴硬,不肯在心里承认是被谢应祈亲成这样的。


    只是觉得自己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脚步还有点颤巍。


    沈页低下头,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煎蛋,汤是鸡汤,上面还飘着一小勺辣油,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他低头喝了一小口汤,发现谢应祈做饭根本没有不好吃。


    但是他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件事。


    “明天我就要回学校上课了。”


    他们现在大四了,排的课程并不多,平常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实验室里,但是他想和谢应祈一起住,只是这件事还得问房子的主人同不同意。


    而且他们学校不准学生在外面住宿,所以申请搬出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可不想到时候等谢应祈同意了,他还要在办手续上耽误好几天的时间。


    谢应祈把拆好骨头的鸡腿肉夹到他的碗里,应了一声:“嗯,今天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晚上寝室会查人吗?”


    沈页夹了一小块肉塞进嘴里,一边摇摇头回答道:“我和我们舍长说一下就好了。”


    只是这个人好像没理解到他的意思,沈页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谢应祈有装傻逗他的可能,但是这件事还是慢慢来比较好,不然显得他太着急了,他还是要挽救一下自己薄薄的面子的。


    这顿饭顺便把午饭也一起捎过去了,趁着谢应祈洗碗的功夫,沈页又倒在了沙发上屈从于一热就又困又乏不想动弹的天性,其实最主要还是昨天有点累,并且竟然还真的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找到了点睡意。


    于是谢应祈刚走出来,就看见某个人把头正对着开到最大档的风扇,倒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他弯腰在茶几上面抽了两张面巾纸擦干净手上的水,又怕这人就这么吹着直接把自己吹感冒,把风扇调到一挡后拖到了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他走过去,倚在沙发边上蹲下,看着这人的睡颜。


    沈页平时不戴眼镜,皮肤又白又细腻,这么一来,鼻根上的那颗痣就会直接显露出来,很是惹眼。这人的性子慢吞又温和,长得又这么漂亮,难怪这么讨人喜欢。


    谢应祈看得嘴角微微向上攀起,伸手覆上了沈页搭在腹部的手,小声喊他:“页页?”


    但是对方并没有理他。


    “去房间里面睡好不好?”他摇了摇沈页的手。


    对方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谢应祈没法,把人直接抱进去又怕动作太大闹醒他,只得起身去衣柜里面拿了一张薄毯出来盖着他的腹部,顺便把风扇又拖远了一点。


    随后走到了和客厅连着的阳台,把洗衣机里面早就洗好的被子拿出来晾晒。


    而沈页就在他的余光里安安稳稳睡着大白觉,这真的是一种很莫名其妙又很安心的感觉,他放轻着自己在屋子里动作的声音,把手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挨在沈页的边上坐下,最后慢慢等他醒来。


    他什么时候醒都可以,反正他一定会等着他。


    只是沈页忽觉一阵口干舌燥,是被热醒来的。


    他迷糊间睁开眼,下意识把盖在身上的被子直接掀开,仰头盯着不仅离自己很远还开了摇头的风扇看了许久,又看了看正在阳台打电话的谢应祈,决定暂时先放下想要活剐这个人的心思,捞了一瓶水咕噜灌了几口,然后抱着风扇先解决一下他热到冒烟快要坏掉了的脑袋。


    随后看着谢应祈走过来,主动仰着脑袋往他的手心里面凑。


    “你摸摸,烫不烫?”沈页道。


    谢应祈半蹲在他面前,一手捂着他的一手捂着自己的,确实是比平常的温度要高一点。


    而这人却不等自己说话,直接把手拿下来,用微凉的手背贴住了他的脸,一边凉飕飕地对他道:“谢应祈,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谢应祈挑了下眉,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唇边上贴了贴,问:“你是说什么时候?”


    还能什么时候,当然是刚刚啊,沈页心想,他都快热到岔气了,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这么大热天还给他盖一个毯子。


    但是他还没把话说出口,谢应祈便继续道:“是昨天晚上吗?”


    沈页忽然觉得不对劲,心里的警铃正在哐哐作响。


    只听见谢应祈淡淡道:“可是昨天晚上我都没有用力,所以不算,只是你,老是哭。”!!!虽然!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于两个人来说肯定都留下了很清晰的记忆毕竟谢应祈没喝酒他也没有醉但是!也没人告诉他这种事情也可以第二天事后复盘啊!


    沈页慌里慌张,终于想起来要堵住谢应祈的嘴,于是手里一松,直接捂住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恼羞成怒和着急:“你不许讲!”


    而谢应祈只是弯了弯嘴角,似乎没有打算说话想让沈页放松警惕,随后他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里闪过去一道十分柔软的触感,谢应祈接下来的语气里也染着笑,但是问得十分正人君子,像是单纯地好奇这个问题本身:“这里会疼吗?”


    沈页立马像是被刺挠了一样把手松开,他的脸已经直接羞红了,又热上了一个程度。


    啊啊啊啊谢应祈一点也不害臊!谁不知道他昨天抓着自己的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而且他昨天真的哭了吗,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谢应祈肯定是在骗他。


    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沈页想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毕竟他本来就不多的面子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一想到这只手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干了那种事情,就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于是谢应祈便十分顺利地得到了一只主动投怀送抱的可爱鬼。


    可爱鬼不敢仰头看他,只能抵在他的肩上小声嘀咕:“我明明没有哭。”


    “好好好,你没有哭。”谢应祈一边哄人又一边想要逗他,“那以后也不会哭吗?”


    话音未落,换来了沈页十分不留情地一个捂嘴。


    但是他却笑得更开心了。


    第37章 名分


    沈页一直憋到酒吧,都没有再和谢应祈说过一句话。


    没别的,谢应祈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得被烫熟。


    尤其是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看上去应该是有一场大暴雨正在蓄着能,闷得人喘不过气。进到开了空调的室内才缓和下来。


    沈页在那之后就没有怎么去过酒吧,后来lowkey搬迁到了城市的另外一个地方,听说变化很大,但是他没有去看过。


    这个地方倒是让他想起来了以前的lowkey,都不是那种很闹的酒吧,音乐是舒缓的,大概是想给人提供一个安安静静消遣时间的地方。


    他还记得上一次去酒吧的时候看见满地的玻璃碎片和受伤的谢应祈,而且他也不是很习惯来这种地方,总觉得自己不太适应。


    只是刚进门他就看见了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眼神从谢应祈身上挪过来,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带着疑惑和好奇,沈页下意识拽住了谢应祈的手,微微躲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两人的眼神带着一点小心。


    只见站在左边的那一位朝谢应祈颔了颔首,随后看向他:“这位是……”


    沈页见他看着自己,眨眨眼,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无助地看向谢应祈。


    但是当对方察觉到他的眼神并看向他的时候他又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等会谢应祈趁他不注意又口出“狂言”了怎么办?


    于是立马伸出一只手贴在谢应祈的嘴唇上,警惕又带着点凶巴巴:“你不准讲话!”


    谢应祈只能由着这人来,而另外两个人看着他纵容又宠溺的眼神以及两人之间牵着的手就已经猜到了大半,也看懂了谢应祈耸肩的意思,于是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谢应祈笑着把沈页的手摘下来抓在手心里,朝两人无奈笑笑,“还不肯给我名分,见笑了。”


    说完沈页的心又是一横,谁说不肯给他名分了,怎么谢应祈这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瞎胡扯的能力这么强呢,谁昨天晚上还在和他说想复合来着,到了今天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呢。


    但是这里还有外人,沈页决定先暂时不和这个人计较。


    他跟着一起去了里面的隔间,只是这三个人聚在一块也是聊工作,沈页和谢应祈坐在同一边,借着有桌子挡着再加上他很无聊,于是便悄悄咪咪伸出手放到谢应祈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当着小变态,脑子里面刚刚谢应祈那句关于名分的话他还记得很清楚,但是很快另外一个想法又占了上风——要是谢应祈今天穿的是破洞牛仔裤就好了。


    一开始他的动作不是特别的大胆,只在膝盖往上一点的地方徘徊着,大概是见谢应祈一直没反应,于是便放肆了起来,在那只手即将伸到某一个不能够讲的位置的附近的时候,被谢应祈及时抓住了。


    果然,办正事的时候身边不能放扰人心智的人,不然那个人在事后一定得付出一点什么小小的代价。


    谢应祈发现沈页虽然很容易脸红害羞脸皮还薄,但是还是很喜欢玩这一些不计后果的举动。


    好不容易告别了来谈生意的两个人,谢应祈终于能松开制住沈页的手,拦腰把他提到了桌子上,双手撑在他身侧,把他拦在自己身前,平静地看着他。


    而沈页却只是定定地回视,手安安分分放在自己腿上和他装着傻,脸上就差把“我刚刚什么也没有做”这几个大字写上去了。


    “谢应祈,你干嘛呀?”


    你看,料定了谢应祈拿他这样没办法,撒娇这一套来得游刃有余。


    谢应祈也游刃有余地抬起一只手,捏在他的腰上:“问一问我现在有没有名分。”


    沈页全身到处都是痒痒肉,尤其是腰那个位置格外敏感,只被薄薄的布料隔着,那只手覆盖在自己腰际间的触感就更加明显,沈页不自觉往另外一边瑟缩了一下,但是也同时能感受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使了力,一瞬间便刺激得他要受不了。


    只得妥协道:“有有有,你快点放开手……”


    “那刚刚为什么不准我讲话?”谢应祈没有松手,但是把人往怀里搂了一下,让他稳住了身形。


    沈页伸手环在他的腰上,一脸卖乖地解释道:“我怕你又说那种很奇怪的话。”


    虽然那种很奇怪的事情他们也已经做过了,但是沈页现在就是风轻轻一吹就能掀起涟漪的水,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撩动。


    “奇怪的话?”谢应祈觉得自己离沈页脑袋里面的小星球似乎又靠近了一步,以前没有听过会有人形容那种话用这样的形容词,于是便顺着他,打算继续逗他,“那以后不说奇怪的话,只做奇怪的事情可以吗?”


    沈页朝他眨眼,面上好像又要泛起一层不好意思,一边躲闪开眼神一边吞吞吐吐:“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就连沈页的心里都清楚这种事情他们还根本没有做到底,至少他看的小电影里面不只是这样,也没见过有人会恶趣味到拿别人的手心当那什么的东西。


    而且谢应祈在来之前也说了,他昨天根本就没有用力,更何况他还记得后来谢应祈在帮他穿好衣服之后还是去洗了冷水澡。


    憋了这么久,干柴烈火还没有烧起来就中断了,两人现在再谈起这样的话题,简直就是在危险的边缘无限试探。


    只是谢应祈却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又往他那边凑近了一点:“做过什么事情了,页页可以说一下吗?”


    他本来以为这个问题小孩会因为某些面子上的原因不会回答,但还是一边揪着他肩头的衣服一边支吾着:“就是昨天晚上,你那啥……”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直接放弃了这句话,来指认对面这个笑得十分得意的人的不是:“谢应祈,你还笑,你昨天都做了,今天怎么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戳了戳谢应祈的肩,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谢应祈就耐心地看着他,随后把他作乱的手又一次摘下来,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去十指相扣,直接吻住了这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他虽然面上装得道貌伟岸显得十分正经,要亲亲的时候也不像沈页一样那么故意,时常就是说着说着,一个吻便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话说太久他听得不耐烦了,但是沈页却突然明白了,虽然谢应祈嘴上不说面上也不表现出来,但是实际上他才是那个粘人精。


    亲了不知道多久,沈页脑袋里都变得七荤八素,谢应祈才停下来,扣着他的手,又低头碰了碰他还泛着水光的唇:“页页的手真的很软。”


    你看吧,又说这种奇怪的话。


    沈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不会有人进来的小房间里面脱困跑出来的了,只记得自己脸红到后面都免疫了,心里也跟着打起了坏心思。


    先是捂着谢应祈的嘴不让他凑过来,一边干脆利落地转移话题:“谢应祈,来都来了,你去做一杯酒给我喝吧。”


    他眨眨眼,带着眼睛里的期待,其实让自己暂时脱离险境只是他的一个小目的,他还是有点想看谢应祈调酒时候的样子,因为他觉得那样子很帅,不对不对,谢应祈做什么都很帅。


    之前高中的时候他就这么觉得了,只是那一天被一个想要和谢应祈上床的男人打搅了心情,他现在都还记得。


    “不怕我在里面下毒药吗?”谢应祈的嘴还被他的手捂着,说一个字就能够碰到一下他的掌心。


    沈页佯装这是一个很难思考的问题,一边拦着往自己身上越凑越近的人,一边把身体往后仰,道:“那就你先喝一口。”


    谢应祈挑眉,不置可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沈页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再亲一下。”


    ……


    如果不是酒吧的灯光并不明亮,沈页觉得别人肯定能够很明显地看见自己的嘴不太对劲。


    “你想喝什么?”谢应祈已经恢复了十分正经的模样,看得沈页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要打的算盘。


    但其实他也不是很懂喝酒的这些东西,于是没看菜单而是看着谢应祈,说道:“蓝色的吧,好看一点。”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酒量很好的,你可以随意发挥。”


    他到现在都摸不清自己酒量的底,毕竟他没有喝醉过,但是谢应祈不一样,之前好像是谁,应该是范大哥,和他说过谢应祈就是十分标准的一杯倒,根本喝不了多少,从那一次来看的确是这样,沈页在心里摇着头,想着,谢应祈真菜,万一被别人灌醉带走了怎么办。


    也只有他这种单纯的良家少男才不会做那种变态的事情。


    谢应祈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调酒台了,手有点生,但是出品却没有多大的问题,马提尼杯沾着小半圈糖边,推过去的时候,上层的蓝色和下层的粉色融合渐变,在吧台顶上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好看,像童话里描述的,日光下的海。


    沈页扶着杯杆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没尝出来多少酒味,都是果香。


    他皱了皱眉,又把酒推了回去:“不好喝,你喝。”


    虽然他顾忌着会不会酒精浓度太淡,就连谢应祈也喝不醉,于是又哄骗他调了两杯,而自己都是装模作样喝一口酒放下,以不要浪费的借口看着他喝完。


    但是看着这人三杯酒下肚之后,现在看来……他伸手在谢应祈眼前挥了挥,谢应祈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


    自己好像还是高看这个人了。


    不是吧,真的这么容易醉吗?


    “你喝醉了?”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是沈页还是觉得有点惊讶。


    谢应祈看着他,抿了抿唇,点了头。


    两人一人站在吧台里面一人坐在吧台边上,怎么看醉的都不应该是谢应祈。


    于是沈页挑了下眉,杵着脸抬起自己亮晶晶的眼睛,又笑着问他:“那现在我给你一张房卡,你跟我走吗?”


    第38章 同居


    沈页看着他,等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沈页都开始怀疑谢应祈不会是傻了吧,就看到这人忽然抓起了自己的手:“走吧。”


    疑惑在沈页的脑子里面闪过去一瞬,随后又秒懂谢应祈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于是逗他:“去干嘛?”


    谢应祈像是意识到自己被他玩了,但是还是没松手,那句“不是去开房吗”堪堪被拦住,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带着失落的:“那就不去了。”


    而沈页站在一边,差点没有憋住笑,谢应祈喝醉了他的脸皮就突然没那么薄了,只是一味地想逗这个人:“去哪啊?不是回家吗?”


    谢应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了一句:“那就回家,回家也可以。”


    后半句话有点不对劲,但是沈页忙着乐呵,没有注意到。


    因为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也是他们应该要回家了,因为外面的天还是阴沉的,似乎一直蓄积的一场大雨迟迟不下,今天晚上或许又要经历一场雷暴天气,行人望着天色,都在匆匆往家的方向赶。


    更何况他突然还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谢应祈喝醉了不能开车,但是他拿到驾照之后就也没有再实操过,而现在距离他考完已经过去了快有三个月。


    “怎么了?”谢应祈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谢应祈,要不我们叫个代驾?”沈页牵着他走到酒吧门口,看着外面蓄着一场大雨还没有下的天空,“好像快下雨了。”


    走到屋檐下,沈页伸出手感受想知道有没有飘雨,而谢应祈只是垂眸看着他,忽然凑过来,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天气原因,酒吧门口的人说不上多,但也有不少知道赶不回家于是匆匆跑过来准备进去玩一玩等雨下完之后再走的人。


    旁边已经有人“我艹”出了声,因为自己反应过大又匆匆躲到了另外一边怕被这边的两位主人公注意到。


    而沈页被突然袭击了这么一下,立马捂着自己的嘴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最后瞪大眼睛看向谢应祈。


    对方却依旧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淡定地看着他,并作势想要借着自己喝醉了的名头再来一下。


    沈页:“!!!”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谢应祈还是一个比他还喜欢亲亲的人呢,还是说那个时候的谢应祈都抑制住了自己并且伪装得太好了?


    沈页看着他,代驾肯定是来不及等了,他现在只想撵着人赶紧往车上走。


    而事实证明,在某些极限条件下,人的潜力是落在已知水平到正无穷大的区间内的。


    沈页不仅赶在下雨前拉着谢应祈赶回了家,而且倒车入库十分丝滑,比他考试的时候做得还要标准。


    只不过在路上的时候他凶了谢应祈两句,这人也就真的只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牵着他的手,也没有再像刚刚那样突然来那么一下。


    但是谢应祈也真是笨蛋,沈页心里想着,地下车库现在又没有人,怎么只是喝了三杯酒,但是却像是把脑子也跟着一起丢掉了一样呢。


    他拉着谢应祈在沙发边上坐下,阳台的窗户没有关,在暴雨来临之前,高楼层的风刮得最是猛烈。


    沈页想去把窗户关上,但是谢应祈突然使力拉紧了他的手,他一个没站稳,差点倒在谢应祈的身上。


    “干嘛?”沈页还没来得及开灯,黑暗里,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谢应祈问他:“你去哪?”


    “关窗户。”沈页不解他这个像是生怕自己走掉的语气,又解释了一句,“等会雨飘进来了。”


    谢应祈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掌当中的温软。


    窗外的风已然有了愈演愈烈的迹象,沈页伸手出去把窗户拉回来,感受到外面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而谢应祈就一直默默看着这个人,等着他关上窗户,等着他走过来,却没有回到自己的身边,而是直接路过,又去厨房端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杯口凑到自己嘴边的时候,他听见沈页忽然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容易喝醉啊。”


    “万一真的有别人又给你递房卡怎么办?”沈页语气里面带着点嫌弃,一点也不怜惜这个人,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谢应祈怕他摔,端着杯子喝了两口水之后便放到了一边的茶几上,伸手圈住这个人的腰,怕他摔下去。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但其实神志也没有那么不清醒,沈页问他给自己房卡就跟着他走的时候他也还能分得清自己面前的人是沈页,所以才可以走,但是其他人不行。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来对他做这种事情,他都会感到十分的厌恶和讨厌,唯独沈页不会,他像是中了什么咒术,这个人做什么都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于是他摇摇头,把头埋在了沈页的肩颈处,道:“我不会跟他们走。”


    沈页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谢应祈不会和别人走,但是却跟着他回了家。


    高中的时候那一次也是这样的,谢应祈说趁沈页喝醉想占占他的便宜,他记得那一天谢应祈的心情好像十分地不好,面色上也带着十足的倦,但是谢应祈这个人就是被一个拥抱给哄好了。


    于是道:“谢应祈,我又没有和你说过我喝醉的时候不会忘事?”


    谢应祈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回答道:“我知道。”


    他也知道,沈页看上去这么好骗走的一个小孩,但就是怎么喝也喝不醉,顶多借着酒意发发小脾气。


    “那天我一开始以为你会亲我。”沈页圈在谢应祈后脑勺出的手收了一只回来,贴在了他的脸上,随后轻轻巧巧低头主动吻了他一下,“就像这样。”


    似乎是借着外面阴沉的夜色,沈页的眼神也变得直白了起来。


    房子内,只有厨房的灯虚虚打过来,两人的眼睛里都带着一个小小的光点,借着这个,他们能看到自己就倒映在对方的眼波中。


    忽然,沈页感受到谢应祈的呼吸好像变得粗重了起来,打在自己肩颈的那一片肌肤上,随后后背泛起一层凉意,对方的手就直接从隔着一层衣物到直接触碰着他的腰际,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过来,惹得他忍不住往前挺了挺身。


    与此同时,谢应祈问他:“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喝了酒之后也不会忘事?”


    话音落下,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沈页眼睫微颤,他和谢应祈贴得很近很近,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


    像是在清水当中滴入的一滴浓墨,存在感极强。


    不知道为什么,沈页忽然补充了一句:“谢应祈,我明天的课在下午……”


    沈页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好像又深了一点,这个时候,好像什么话都用不着说了,尤其是当他又一次主动吻上去的时候。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拍打着玻璃窗,外面起了一层雾气,灰荡荡的一片看不清楚。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闪过,天地之间都像是短暂地天白了一瞬,借着这个,谢应祈看清楚了沈页脸上的表情,看见他面上染着潮红,额角挂着汗珠,眼神带着不耐,头发已经被他拨弄开来了,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


    原本殷红的嘴唇被手臂挡住了,他正死咬着自己的手腕,忍着不喊出声来。


    好看死了。谢应祈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人是不是只要他多欺负一下,就会直接哭出来。


    他其实是带着恶趣味的,沈页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把人完完全全骗到手了再去哄。


    直到窗外的雷声在天际炸裂开来,沈页的手被他摘下来抓在掌心里,整个人正好被谢应祈完完全全搂入怀中。


    谢应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只觉得那是一种很奇怪但又引着人不自觉跟着沉沦的感觉。


    窗外风雨交加的时候,屋内也是一片翻云覆雨。


    ——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男人都是属狗的,在床上的时候咬起人来比谁都狠,哄人的话也比别人讲的好听。


    窗外的雨下到第二天还在淅淅沥沥,单从天色根本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腰间圈着一只手,原本穿得好好的衣服被这只手撩了起来,堪堪卡在腰间。而另外一只手卡在他的脖子下面搂着,沈页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子下面的身体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但是他还是没忍住掀开一点点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在看完之后因为场面太过骇人而倒吸一口凉气只想离自己身后这个人远一点,但是动一下便牵扯到了本就酸疼不已的腰,又疼得他倒吸了第二口凉气。


    “别动。”谢应祈忽然出了声。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手臂不自觉圈紧又把沈页往自己怀里拉得更近了一点,本来大早上的精力就比较好,他可不想让事情变得不太好收场。


    他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手上却还是不自主去招惹怀里软绵绵的人。


    沈页被刺痛得全身一抖,原本想把他推开,但是手上又实在是没有力气,而且靠在谢应祈的怀里还挺舒服的,于是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放回了自己的腰上。而且他现在已经放弃了挣扎,昨天不知道闹到了多晚,他现在好累,只想继续睡觉。


    但是他还要去学校。


    一想到这个,他就更累了。


    沈页伸手把手机捞过来看时间,刚点开便有无数条消息弹了出来,仔细查看之后才发现是不知道是谁把他拉进了一个群,还没来得及开消息免打扰。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在催他呢,吓得困意都没了。


    但是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一边划着手机一边问:“谢应祈,你是不是换微信了?”


    他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他和个傻子一样给谢应祈发消息,但是对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害得他一气之下把那些不能撤回的消息全都删了个干干净净,他自己眼不见为净。


    只见谢应祈伸手默默点了一下右上角的加号,一边输入数字操作一边解释道:“之前在工地搬东西的时候手机从楼上掉下去过一次,一直没找到,后来就干脆重新买了一个。”


    他说得平静,就好像只是在说类似于今天的饭做得太咸了这样的一件小事。


    但是沈页却没有接话,他其实可以问他,为什么明明范经齐琅都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明明他可以在有了新的微信号之后重新把自己加回来而他却没有,但是他只是一边当着谢应祈把他重新设置为置顶,一边想着自己应该讲些什么转移这个话题。


    谢应祈先说话了,指着沈页手机上最底下那个联系人,问:“这个人是谁?”


    沈页的置顶有很多人,爸爸妈妈,刚刚加入进来的谢应祈,宋云京,相亲相爱一家人,学校的几个公众号……多到微信给他提示了“折叠置顶聊天”,其实置顶有这么多也有不好的地方,太多了就和没有设置这个东西一样,但是无论怎么变,最底下那个永远都是一个黑色的头像,因为他不会给自己发消息,所以不会跳上去。


    那也是谢应祈,他给他换过很多个备注,最后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显示的空格,就算这个联系人还是他的置顶也在置顶位置里的最底下,只剩下那一条分手的消息还显示在对话框内。


    沈页看了一眼,随后道:“这个吗?这个是我前男友。”


    谢应祈很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把沈页搂得更紧了:“真的吗?”


    “骗你干什么?”当着现任的面,沈页一点也不怕自己被这人抓着就地“处决”,并且继续添油加醋,“而且我前男友人可好了。”


    “怎么个好法?”


    “嗯……”沈页思考了一下,但是最后却变成了一句,“反正就是好。”


    “那你也会像这样咬你前男友吗?”谢应祈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小臂,上面一口牙印还没有消掉,出自昨天某个因为疼而下了重口的人。


    “啊你好烦。”沈页把他的手扒拉下去,但是语调却是向下的,因为谢应祈总是这样,总是突然变得不正经打破好好的氛围。


    “好了好了。”谢应祈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两下,继续逗人,“那你前男友这么好,要是他想和你复合怎么办?”


    谢应祈是傻子吗,自己以前用过的头像都看不出来?沈页想着,但是他又觉得这人在装傻,因为谢应祈老是这样,于是决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才不会答应,他其实很坏很讨厌。”


    “怎么一会好一会坏的?”谢应祈本来就是看着他突然有点低落了于是和他瞎掰扯掰扯,“那要是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揍他吗?”


    沈页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他其实很坏吗?”谢应祈把被子拉紧了一点,又问,“那你会做什么?”


    沈页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上次还要久了。


    久到谢应祈以为他是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直到这人突然在自己怀里转了个身,抬手搂上了自己的脖子,回答道:“抱抱他吧。”


    抱一抱那年才高二的可怜小孩。


    这一次轮到谢应祈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很久他才亲了亲怀里沈页的脸颊,说:“页页,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第39章 何处


    而沈页却答非所问。


    “谢应祈,其实你走了之后,我发现我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开心。”他的声音有点闷,“但是阿宋他们都会故意在我面前不提起你。”


    “后来我听见有人说学考的时候你回来了,还说又有人对你表白,我知道你拒绝了,我以为你会来找我,但是我站在那里站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你。”


    “而且你也不回复我给你发的消息,害得我一个人等。”


    还有在那之后他一个人去爬山找当年系上去的那条祈愿,但是什么也找不到。


    只是他就是像是一开始说的那样,他没有那么不开心。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比我还要难过。”


    那么人渣的父亲赌博入狱,留下一堆的烂摊子给谢应祈和郑惠阿姨,而且让他更加不能够理解的是,明明郑惠阿姨那么好,为什么命运偏偏爱捉弄好人,在那样的时候发生那种事情。


    谢应祈安静地听着他说,忽然感觉到衣服上好像沾上了点潮气。


    把人从怀里捞出来一看,对方不出所料地眼角红红还熏着一层浅浅的雾气。


    他忽然有点无奈,心想沈页果然是个爱哭鬼。


    以前是,现在也是。


    “怎么又哭了啊?”他颇为无奈地捏了捏沈页的脸颊,“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知道。”沈页低着头,手指卷着他腹部的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但是他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时常想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感叹命运的不公平,可是他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心疼。


    “知道那还哭什么呢?”谢应祈圈着他的腰肢,伸手探进去贴到那一块柔软的肌肤上帮他揉着,本来柔和的语气又忽然变得不正经起来,“是因为昨天晚上太疼了吗?”


    这话……


    沈页就是哭也得抽出空来狠狠捶一下谢应祈的肩,这个人,每一次都在他正经的时候不正经,真坏真讨厌!


    但是谢应祈直接把他的手摁住了:“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话讲得怪吊人胃口的,沈页于是问道:“哪里?”


    谢应祈捏了捏他的指尖:“反正不会把你骗过去卖掉。”


    “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那个问题呢。”


    沈页想起刚刚谢应祈讲的要和他一起住的那件事情,自己还没有回答,于是放弃追问刚刚的那个话题开始装傻:“什么呀?”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谢应祈于是重复了一遍。


    沈页看着他:“我要是不答应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沈页现在被他搂在怀里裤子都没穿,但是怎么这人却好像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还一个劲地耍流氓把手往他的衣服里面伸。


    “那就管饭吃管接送,工资和银行卡都上交。”


    沈页看着他,最后问道:“你这是要包养我吗?”


    末了不等谢应祈说话,又把头重新埋进他的胸口里:“包养也行,反正你现在是大老板,以后我要是不想干了就来你这里啃啃,等我睡够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每天做实验写报告真的好累,到了那个时候,你不能嫌弃我。”


    谢应祈笑着应了好。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点都没考虑到自己还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小少爷,似乎是完全按着现在不想回学校的心情来,又好像只是想向谢应祈撒撒娇,弄得人心里头绵绵软软了一片。


    ——


    虽然谢应祈包吃包住,但是这不妨碍沈页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正挑食的毛病。


    沈页站在一边看着谢应祈洗菜,一边指着一条削好皮的光滑绿色杆茎问他:“谢应祈,这个莴笋是要切成丝炒吗?”


    谢应祈正要下刀:“你不喜欢切成丝的?”


    “不是。”只见对方摇摇头,满眼无辜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吃莴笋。”


    空气中的沉默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如果被谢应祈按在案板上的莴笋有意识,肯定是全场最尴尬的家伙。


    最后这顿饭还是以沈页为了给谢应祈面子,一边被人哄着一边勉强往嘴里塞了一小口油麦菜结束的。


    去学校的路上雨还没有停,因为这个短短的双休假发生了太多事情,沈页走进学校的时候总觉得阔别已久,看什么都带着一层伤感的情绪在里头。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和男朋友刚刚重逢没几天,小别胜新婚的那股劲已经提前加载了起来,他于是拖着撑着伞的谢应祈一直把自己送到了教学楼的下面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再加上他们学校周一到周四的晚上都会去寝室里面查人,偶尔能逃一次两次,但是多了也不太好交代,就像是回到了只有到周五才能和谢应祈一起放学回家的高中生活。


    而他们学校办理申请外宿的手续和流程又很麻烦,等待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能直接把人给愁死。


    “不想去上课?”谢应祈看着他迟迟缓缓的的步子和不情不愿的样子如是问道。


    “对啊,舍不得你不行吗?”


    谢应祈抬手抚了抚他的眉,柔声道:“那等你下课我就来找你。”


    沈页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后道:“那还是算了。”


    说着,他把脸凑到谢应祈的掌心里蹭了两下:“来来回回太麻烦了。”


    他一点也不想累到谢应祈。


    “那什么时候会有空呢?”


    “周三下午吧。”沈页牵着他的手十分无聊地晃来晃去,“正好这几天我收拾一下寝室里面要带走的东西。”


    “行。”谢应祈道,“那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一步三回头看着自己对象走远的身影,沈页虽然面上洒脱说算了,但是接下来的这几天视频电话可没少打,被蚊子咬到了一个包也要和谢应祈讲,是个人看着他抱着手机傻笑的样子都能看出来什么端倪。


    只是他和谢应祈说好了是周三就是周三,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就连太阳也跟着出来凑热闹,秋老虎闹得人心烦意乱。


    实验室内,同一课题组的师姐看着沈页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八卦道:“小沈同学谈恋爱了?”


    沈页从和谢应祈的聊天中抬起头来,朝师姐眨眨眼,点了点头。


    这个师姐平时对他十分照顾,看着他笑盈盈的样子,也打心底为他开心,又当着他的面故意往实验室的另外一边瞥了一眼,嘴上打趣着说道:“那你付师兄这一次是真的没希望了呀。”


    沈页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她口中的那个付师兄正背对着他们站在轰轰作响的仪器面前。


    付师兄名叫付温,他大一刚进学校时候负责带他去宿舍的志愿者就是他,他一直都觉得这位师兄人很好,脾气温和待人有礼,但是这样的好混杂着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表白,就变得有点奇怪了起来。


    沈页抿了抿唇,对师姐小声道:“师兄也很好,但是我对他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那种。”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这种东西,三两句话很难讲清楚的,所以沈页在当时虽然很惊讶,但还是很明确地拒绝了这位师兄。


    说着,沈页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谢应祈说他已经到了楼下。


    “师姐,我先不和你说了。”他的眉眼重新不自禁染上笑意,飞速说着话但是完全压制不住语气里地激动,道,“我男朋友来了。”


    “好。”师姐笑着应了,“无论怎么样,师姐都恭喜你,到时候要记得请我吃喜糖啊。”


    她话音刚落,沈页出门的时候差点和一个急急忙忙冲进来的人撞上。


    “我艹!楼下有一个超级大帅哥!”


    超级大帅哥?


    沈页探出一个脑袋从走廊的护栏向下望,果然看见谢应祈就站在那里。


    白衣黑裤,单手插兜,确实很帅,沈页捂紧自己的小心脏,三步做两步跑下楼,午后的太阳毒辣,他刚从空调房里面出来跟不怕热一样,哒哒哒直直冲进谢应祈的怀里,张开手搂住他的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天不见就是六秋,平日里赶作业时候只嫌少的时间终于过完了。


    “怎么这么开心?”谢应祈回搂过去把他扶稳,一边问道。


    沈页抬起弯弯的眼睛,回答道:“你说呢?”


    谢应祈看着他,这人白净的脸上不知道怎么的多了两三道灰印,他抬起手在他脸上擦了两下:“刚刚在做什么,怎么脸上脏兮兮的?”


    “磨土啊。”沈页也顺着他的动作往脸上抹了两下,这才想起刚刚下楼下得太着急,忘记检查了,又歪着头问他,“你要嫌弃我吗?”


    “怎么会。”谢应祈看着他,“脏兮兮但是还是很……”


    “还是很什么呀?”


    “很漂亮。”


    咦,突然这么认真,搞得人怪害羞的。


    沈页把头抵在他的肩上,笑得更开心了。


    “那是你的同学?”谢应祈忽然问。


    沈页顺着他刚刚抬头的方向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姐和刚刚那个喊“超级大帅哥”的女生正扒在了三楼的走廊上看着他们,还有付温师兄。!!!那刚刚自己和谢应祈搂搂抱抱不得全被他们看见了!


    沈页的脸涨得通红,连忙躲到谢应祈的身后,让他挡着自己:“啊,他们居然偷看,我们快走。”


    谢应祈无奈,也没管楼上的人,牵着他的手往校门口的地方走。


    “谢应祈,你带我去哪儿?”沈页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没有往家的方向行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问这个问题。


    谢应祈只吐出来两个字:“墓园。”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