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江城已经开始悄悄迎接夏日的到来,空气弥漫着闷闷的热气。
教学楼外面的半开放式走廊被一道道强烈的天光照射进来,在地面落下长长的光绦,不锈钢栏杆晒得灼热。
下课铃声已经响起,文砚修还没走,有几个同学拿着刚才没听懂的题目来问他。
文砚修细致耐心的把刚才的过程再讲一遍,边讲边问,一个同学答不上来,另一个同学抢答,互动模式吸引了不少同学渐渐地围过来听课。
直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虞老师拿着课本,腰上缠着对讲机,脖子绕着麦克风的线,笑着走进来。
“文老师还没下课呢。”
文砚修轻轻抬眸,招呼着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己边收拾边抱歉:“耽误你一点时间。”
许是刚才说太多话了,导致文砚修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
他本来的声音就是办公室里公认最温柔的,大家还曾调侃过,要是文老师不做老师,还可以考虑当个配音演员。
虞老师将课本放在讲台处,笑了笑:“不碍事,我都习惯了。”
文砚修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开教室,隐约还能听见虞老师在里面喊:“课代表带领读第十二单元的单词。”
从教学楼的走廊回到办公室,文砚修的脸已经被晒得通红,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
他刚坐下,拿出纸巾擦拭。
“文老师,又被学生缠着不让下课吗?”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没课的老师要么办公室里备课,要么就是闲聊吃东西补充能量。
面前的温老师是第三种情况,来窜门的。
“他们有问题要问,我不好不答。”文砚修只是淡淡的笑了声。
文砚修是他们这里最受喜爱的老师之一,没别的,无非就是够温柔,脾气够好,样子够帅,最重要的是,声音还好听。
另一个老师从边上探头出来:“话说,我记得徐老师上周不是给你介绍了个帅小伙吗,相得怎么样了?
自从同性结婚合法后,男人跟男人相亲貌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都是能拿到明面上来谈的。
文砚修抿唇,然后无奈笑着摇头:“人家可能看不上我。”
“啊?”温老师不可思议,盯着文砚修秀气精致的眉眼,还是不敢相信,“那人得多天仙。”
“不是外貌问题,是他不想结婚。”文砚修今年三十,前五年他确实还有心思找个能一起结婚的伴儿。
今年这份心思淡了不少。
但之前答应过徐老师的事情不好食言,所以他还是去了,结果也没令他失望,确实是不合适,对方太年轻,还不想进结婚的坟墓。
温老师讪讪一笑,笨拙安慰:“现在不婚主义的也挺多的嘛,不一定要结婚。”
前五年文砚修对此观点不敢苟同,如今他平静的点头,认同道:“确实。”
“但是谈谈恋爱也没什么吧,文老师以前谈过吗?”
文砚修低眉正在修改笔记,从温阳舒的角度看去,眼皮薄薄一层,睫毛卷翘浓密。
他闻言抬眸,言语温和:“没有。”
马老师的身体都快从隔壁越过来了:“不是吧,你这么帅都没谈过,咱们那个年代还比较时兴送loveletter,老实说,我真的不信你没收到过。”
她记得文砚修刚分配过来的时候,只要是单身都在打听他的信息。
文砚修忍不住一笑,老实道:“收到过,但那时候早恋是不行的。”
马老师:“真的没有啊?”
温老师换了个说辞:“那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文砚修顿了一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细看的话,会发现藏着一抹遗憾:“有。”
“哇塞,真想知道被文老师看上的是什么人。”
文砚修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主任经过门口,几个老师挤眉弄眼的,回到自己工位。这段闲聊才勉强结束。
文砚修倒了杯温水,往里面挤了点梨糖膏,每次上完课,他都要喝一杯润喉,不然第二天嗓子容易变声。
他以前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配音演员,只是好景不长,配音这行业不太吃香,工资低,收成不高。
最后他重新捡起自己的专业,找了推荐人,被分配到这里上课,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本职,日子还算过得舒心。
本想着存钱买房,但看看工资跟房价,还是打消了念头。
现在连结婚的念头也打消了。
得过且过吧。
…
下午还有两节课要上,第一节下课中途收到了短信,是快递的,他说放门口被人签收了。
文砚修缓缓蹙眉。
他房子是租的,在偏远地区,因为养了一条耳朵会向内卷的杜宾犬,叫岩岩。
养了宠物就没法住学校宿舍,养了大型犬也没法住在市中心。
他买的是狗垫子。
所以他的快递是岩岩签收的吗?
上课铃声在这时猝然响起,文砚修只能将手机静音。
…
沈让刚搬来这里没多久,一厅两室的房间到处都是纸箱子,不是拆了的快递箱子,就是还没拆的,还有一些只拆了一半的。
他坐在电脑前,一边处理项目遗漏的细节,一边跟他发小也是他的合伙人讲电话。
“你处理就好,我这边问题不大。”
沈让嗯了一声,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上半身往后一靠:“还有别的?”
方南嘉一听就知道这哥们要挂电话了:“我给你一租那房子住的怎么样?”
“没去。”
“那你现在在哪?”
沈让报了个小区地址。
方南嘉听完沉默了一下。
“可以可以,你就是去体验生活的,我拦不住你。”
沈让垂眸,手指一点一点的敲桌面,木桌子用久了,表面坑坑洼洼的,看着确实磕碜了点。
“行了,到公司再说吧。”
方南嘉在那边叹息:“哥们,不是我可怜你,要不你就过来跟我住,反正我这房子就我一个人,就算你爸妈找上门来,我也能给你挡挡两老人家的怒火。”
沈让停止敲桌。
方南嘉那边似乎发现不对劲:“说的话你不爱听了?”
“不是。”
沈让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都是父母规划好的,去什么学校,拿什么含金量高的奖项,参加什么提高名誉的活动,都是沈家父母一步步为他铺路。
那种被人控制着的感觉压得沈让喘不过气,他是学生的时候,没法反抗,读大学了,也都是按照他们的路子走下去。
直到毕业进入外企,做了高管后,父母开始插手他的婚姻。
沈让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辞职,毅然决然的离开父母的控制,来到发小这儿,当个小小的工程师。
虽说没有任何的名誉加身,但好歹是自由的。
连方南嘉都要调侃一句,阿姨叔叔这是想“卖儿子”。
“那你怎么想的,我明天接你出来吧,别住那破地方了,信我,我真的能帮你挡他们。”
沈让情绪收敛,轻轻一笑:“我住在这地方,他们估计来都不想来。”
方南嘉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不愧是你。”
“那你的婚约对象怎么处理?”方南嘉继续问。
沈父沈母知道他喜欢的类型,专门顺着沈让喜欢的类型找个家世背景都不错的姑娘,听说父母都是公务员,退休金特别高。
那姑娘见过沈让几面,一见钟情。
但沈让当着父母的面儿出柜了,坚决不答应这场婚约,这个才是沈让下定决心离开他们的真正原因。
沈让淡淡的说:“跟她说清楚了。”
“她啥反应。”
“应该就是你当年大学表白被拒的反应。”
“我靠!你还真是我的好哥们。”方南嘉无语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学他们是同个专业同个宿舍,每每两人走在一块沈让都是一块亮丽的风景线,而他就是背景板。
就连大三他约喜欢的学妹出来表白,结果人家学妹还是看在他跟沈让是好哥们的面子才肯出来的。
呵呵。
方南嘉挂电话前放狠话:“你今晚睡觉最好睁开眼睛。”
沈让起身收拾满地的快递箱子。
都是一些家具小摆设跟日常必须品,他拆之前都会下意识看看单子上面的信息。
提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让他心里有谱。
他从大件开始,拿起其中一个深灰色快递袋,摸起来是软弹的手感。
沈让不太对劲,看了眼单子,狗窝猫窝狗垫子。
…
最后一节下课后就是放学时间,文砚修的课只要安排在这个时间点,基本没有二十分钟都走不了。
好不容易讲完了,文砚修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实在是讲累了,在原地休息了一小会儿,才拿起手机看了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有人给他五六个电话。
怕是紧急的事,文砚修没多想回拨过去,对方也很快接起来。
对方:“你好。”
文砚修愣了一下。
“你有个快递不小心被我签收了,按你家门铃没人,我把包裹放在保安室,你回来记得拿走。”
对方的嗓音淡淡低沉的,像潺潺流水一样,仿佛贴在耳边,文砚修安静的聆听着,连回话都忘了。
“你好?”
文砚修睫毛一颤:“好的,麻烦你了,谢谢。”
沈让眼皮微掀,轻轻的抿了一下唇,他觉得这道声音略有熟悉,而对方突兀的宁静让他追着问。
“怎么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会让两个陌生人聊起来。
文砚修按揉着眉心,疲倦中带着安心:“你的声音,很像我认识的人。”
“看来你们很久没见了。”
文砚修忽然想笑,他调整心情,单手收拾书本:“嗯,不过,他估计也把我忘了。”
对着陌生人说这些,实在是太尴尬了,文砚修快速结束谈话:“快递的事情麻烦你了。”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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