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清晨阳光乍暖还寒, 枝叶斑驳下零零碎碎在地上铺满的纸张。


    书?房,林惊雨执笔抄写经书。


    窗边炉火慢烹,雾气缭绕, 徐徐腾空。


    墨画白袍男子坐在窗边,手握书?卷,目光从书卷移至认真抄写经书的女?子身上, 阳光勾勒她曼妙身姿, 细腰好似能盈盈一握, 一只纤手正握着狼毫, 手上不免沾上墨水。


    他幽深的黑眸溢出一丝笑,“怎么, 虔心?向佛了?改清心?寡欲, 向善从良?”


    “别说了,太后宠我,特地给了我一打佛经, 叫我虔心?摘抄, 修身养性, 悟人生大道?。”


    “哦?”萧沂问?, “可有悟出大道?。”


    “不骄不躁, 不记成与败,做人需心?怀慈悲,善待他人。”


    林惊雨絮絮道?,到最后她抬头?朝萧沂勾起唇角, “万恶淫为?首, 淫极自杀身, 劝君实自思忖,切莫贪淫。”


    她故意这般讲, 自那日在坤宁宫中招起,皇后没少在萧沂身上下药,她通常都是幸灾乐祸笑话他,可后来意识到,苦的还是她。


    萧沂不恼,神?色未变,平静以往。


    林惊雨觉得无趣,又投入到抄写经书?上。


    ——经偈云,菩萨智慧心?,清净如虚空,无性无依处。一切不可得。


    她心?中喃喃,忽而宣纸上有一处倒影,挡住了阳光,她抬头?之时,一只手握住她的腰,茫然之际她已捞起坐在书?案上。


    一双熟悉的眼眸晦暗不明,剑眉在暖阳下显得柔和。


    林惊雨握住他的手臂,愣了片刻又明了,“你又中药了?”


    他声如冷泉,“没有。”


    “那你做什么。”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萧沂翻了两页经书?,他垂眸,一字一句道?:“清静六根乃佛家之言,可圣人曰食色性也。”


    语罢,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鼻梁,移至嘴唇时,林惊雨推开他,他眸中情欲未褪。


    “别闹,我还要抄经书?呢。”


    “你的字,我熟悉,一会帮你抄。”他道?:“但色,难以消。”


    真羞耻,可她的手已然摸上那抹滚烫,像是习以为?常,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萧沂过上指尖生活。


    时而吻之动情,鼻息缠绕时,比如现?在,愠色包裹,林惊雨吻得失神?,昂起头?承受。


    他修长的手指,会掀开她的裙摆,摸上旖旎风光。


    他喉间溢出一丝笑。


    “林惊雨,你动情了。”


    林惊雨则恶狠咬了口萧沂的肩,“发情的是殿下这条疯狗才是。”


    可下一刻,她的骂语就会在唇齿辗转间,变成惊叫。


    桌上的东西尽数掉在地上,阳光从窗口照入,映在彼此的脸上,格外清晰。


    事后,林惊雨重重喘着气,抬眼他神?色从容,慢条斯理整理衣衫。


    她则面色酡红,半卧在书?案,裙摆狼狈。


    林惊雨恼羞成怒,爬起身捏住狼毫沾取墨水在萧沂鼻梁上一点。


    萧沂一愣,微微侧目,他抬手抹去,入目是黑色一点,以及她乐祸笑靥。


    紧接着,他把手中墨水点在她的额头?,满意颔首,“嗯,如此像个佛。”


    她笑戛然而止,挑衅道?:“若被太后知?道?,是要骂殿下对佛不敬的。”


    萧沂不以为?意,俯身捡起地上一张张纸,“反正皆已亵渎了个遍。”


    林惊雨没有反驳,撩起半褪的衣裳。


    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他们是战友,亦是手友,顾名思义,互帮互助,排忧解难。


    简直不像话,从前是因皇后下药,后来渐渐有了欲望,两人皆不打算遮盖,君子曰,食色性也,反正萧沂总是这般说。


    时而睡熟了,身旁的人一阵窸窣。


    林惊雨睡眼朦胧,裙下一阵动静,她恼怒叫道?,“萧沂,你发情啊。”


    他蓄力?指尖动作,一本正经道?:“嗯,春天到了。”


    简直无耻。


    到后半夜里,她已然睡过去,唯能迷迷糊糊,他剥去她的衣裳,用帕子擦洗肌肤,再给她穿上干净的衣裳。


    翌日清晨,林惊雨起来,发现?手和大腿皆有红痕,抬头?望向罪魁祸首。


    浮光掠影,茶雾缭绕,他又坐在书?案前,谪仙模样,正襟危坐,恍若一个正人君子。


    不知?该指责他什么,叫人更怒。


    他侧目,用余光瞥了眼坐在床上羞怒的人,“要喝茶吗?”


    “不要。”


    “早膳备好了,吃些。”


    “不吃。”


    “皇后派人来叫你,只单独叫了你一个。”


    “不……”林惊雨转头?,“皇后叫我?”


    “嗯。”他点头?。


    “好吧,那去一趟。”


    *


    林惊雨去往坤宁宫的路上,碰到了长孙瑶,她一身双蝶云形百花裙,千娇百媚,富贵至极。


    她昨日里刚嫁给二皇子,今儿进宫给长孙皇贵妃请安。


    瞧见林惊雨时,她故意走?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


    “你便是砚舟哥哥娶的那个女?人?”她直白问?,上下打量林惊雨,“是个狐媚子,把砚舟哥哥迷得神?魂颠倒。”


    “回二嫂,正是。”林惊雨不恼,颔首一笑,“二嫂刚嫁进宫中,想来是还未理清称呼,二嫂如今是二皇子妃,切莫再喊砚舟哥哥这四个字了,实在有违礼数,若被圣上知?道?了,是要责罚的。”


    “你……”


    长孙瑶喊了十多年?这个字,脸色极其不悦。


    “弟妹也是为?二嫂考虑。”林惊雨依旧笑着。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不足为?重。


    她身边的宫女?是个知?礼数的,拦住长孙瑶,轻声道?:“二皇子妃,宫中不得随意动粗,您还要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来日方长,便先不与她计较。”


    长孙瑶想了想点头?,“罢了,今日便先放过她。”


    她转身要走?,迎面走?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正是长宁公主。


    萧珠第一眼看见林惊雨,欣喜小跑上前,“嫂嫂。”


    她看见长孙瑶,眉间一蹙,”你怎么在这。”


    “什么叫你怎么在这,我如今可是你的二嫂,萧珠你现?在得对我尊敬些。”


    她趾高气昂道?,可萧珠不是个肯妥协的主。


    “本公主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你跟我谈尊重?笑话。”


    “你……你……“


    “你什么你,我永远是大启的公主,萧辰的妹妹,但你日后是不是我二哥哥的妻子便不一定了。”


    长孙瑶气得浑身发抖,她旁边的奴婢以请安皇贵妃的借口赶忙拉开她。


    京城唯二明珠,剑张跋扈得追溯到少时。


    “历年?南海进贡的最大宝珠向来是给本公主的,只因一次,长孙瑶说想要,父皇便笑着给长孙瑶了,本公主大度,给她便给她了,谁叫她后来在本公主面前炫耀,本公主气不过,便打了她一顿,自此结下矛盾。”


    萧珠叽叽喳喳讲,愈说愈气愤。


    林惊雨颔首,“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


    坤宁宫内,林惊雨有礼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抬手,“免礼,快坐快坐。”


    林惊雨与萧珠入座,凤殿偌大,此刻她才注意到皇后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头?简单挽起,一朵素梨花簪亮眼,清新淡雅。


    “妉妉,这是你三叔家的女?儿,自小养在江南,前些日子才回京,小名叫素素,大名叫林缘君。”


    “素素,这是你大叔家的女?儿,是你的二姐姐。”


    女?子闻声,朝林惊雨浅浅有礼一笑,“参见三皇子妃。”


    林惊雨回礼颔首,“你我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见二人如此,皇后笑着拍了拍女?子的手,“是呀,自家姐妹,往后得多加走?动,亲密些。”


    林缘君笑着道?:“进京便听?闻京城第一美人是自家姐姐,一直想见见,如今一见果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叫旁人羡煞不已。”


    皇后又道?:“素素不必羡慕,我倒看你们姐妹俩生得有几分相似,是吧妉妉。”


    林惊雨双眸微眯,女?子眉目间是有几分与她相似,只是女?子更带江南柔情,那腰肢纤细,恍若传说中的楚宫腰。


    林惊雨刚要张口,她便已先道?:“娘娘谬赞,只是素素深知?自己容貌,在江南出挑,在京城则平平无奇,哪能跟姐姐比。”


    不同于江南女?子的柔弱,她要能说会道?,利落。


    林惊雨一笑,“妹妹不必妄自菲薄,江南风水果然养人,妹妹出落如画中睡莲,温温柔柔,可人至极。”


    “多谢姐姐夸奖。”


    “实话实说罢了。”林惊雨道?:“缘君,不知?妹妹名字是哪两个字。”


    “回姐姐,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缘君。”


    林惊雨颔首,“是个诗情画意的好名字。”


    一旁的萧珠吃着糕点,边嚼边凑头?小声道?:“嫂嫂,我觉得她与你一点也不像。”


    林惊雨笑了笑,“怎么不像了,我瞧着眉眼倒是有几分相似的。”


    萧珠道?:“我觉得她的眼睛太精明了,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淡雅清新的,可总感觉是个狐狸媚子。”


    林惊雨握着茶一顿,萧珠问?,“嫂嫂,你怎么了。”


    她无奈扬起唇角,“阿珠,你当初也是这么说我的。”


    “嫂嫂不一样,反正嫂嫂,我觉得你得防着她。”


    林惊雨波澜不惊,轻轻吹茶面。


    “阿珠放心?,狼豺虎豹的,老?虎扮兔子的,扮猪吃老?虎的,我都见过,管她牛鬼蛇神?,见招拆招就是。”


    凤椅上,皇后刚拉家常,乐得合不拢嘴。


    转眼又苦臭着脸,紧拧眉头?,“长孙宫里传来喜讯,道?二皇子宫里有了这一辈里,头?一个子嗣。”


    “这般快。”


    林惊雨想起方才见到的长孙瑶,分明还骄纵跋扈的样子,况且她嫁入二皇子宫中才一日,便这么快有喜了?


    “是二皇子宫中一个奴婢,今早刚抬成侧妃,这头?子终究还是落在二皇子宫中。”


    皇后叹气, “不过还好,终究是个庶的。”


    皇后看向贪吃的萧珠,轻咳一声,“阿珠,你先退下,素素也是,本宫与三皇子妃有事商议。”


    萧珠不情愿起身,抱着还未吃完的糕点欠了欠身。


    皇后望着自家女?儿随性的样子,从小宠惯,礼数也行得散漫。


    不同于林缘君,她有礼欠身,像是个本该生在宫里的人。


    见此,她欣慰点了点头?。


    望着皇后的神?情,林惊雨猜到什么,她端坐在席位,待众人走?后,皇后朝她招了招手。


    “妉妉,过来,姑母有话同你讲。”


    林惊雨乖巧走?过去,由皇后握住。


    “娘娘但说无妨,臣妾皆听?着。”


    皇后望着她的神?色道?:“你觉得,林缘君,素素如何。”


    “是个诗情画意,温柔贴心?的女?子。”


    “如此便好,林氏荣华不比从前,若二皇子登基,长孙氏定会愈加打压林氏,为?了林家,姑母有意将素素纳进三皇子宫中,为?侧妃。”


    女?子沉默,宫中皆传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琴瑟和鸣,夫妻情深,难以中间再横一个人。


    她以为?她会拒绝,那又如何,就算她把林缘君放到萧沂枕边,林惊雨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想着威逼利诱,忽然林惊雨道?。


    “为?了林氏,臣妾该大度,受点委屈没什么,只是殿下情深意切,许一生一世一双人,难以相劝。”


    见林惊雨如此乖巧大度,心?系林家,“我知?你与沂儿夫妻情深,你放心?,待素素产下皇嗣后,虽由她养着,但人始终过继在你的名下,你才是她的生母,往后那孩子也只会奉你为?皇后,为?太后。”


    “妾身不敢。”


    “有什么不敢,只是沂儿那,得由你劝着些了。”


    “娘娘放心?,为?了林家,妾身定当劝殿下。”


    皇后欣慰道?:“你这孩子,有心?了。”


    林惊雨走?出坤宁宫后,萧珠连忙凑上来。


    “阿珠还未走??”


    “那是,等着八卦呢,嫂嫂,母后到底与你讲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林惊雨面无表情道?:“就是想让你三哥纳了林缘君。”


    “什么?那个女?人?”萧珠急道?:“把她放进来,不得破坏皇嫂皇兄的感情。”


    林惊雨对此不为?所动,她默不作声,萧珠又问?。


    “皇嫂现?在是不是很失落。”


    林惊雨点头?,“嗯,是有点失落。”


    但,无所谓。


    帝王谁没个后宫三千佳丽,在这皇宫,谈情显得未免有些可笑,她只要位子,只要中宫权利。


    情情爱爱,随便抢。


    可若谁抢了她的王权富贵,她就杀了谁。


    她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萧珠,笑了笑,“记得告诉全皇宫的人,我很失落,但本皇子妃很大度。”


    她非要皇后欠了她。


    念着她,记着她。


    让她知?道?,林家,谁才是那个中宫最佳人选。


    林琼玉不是,林缘君更不是。


    只有她林惊雨,才够得上那个位子。


    *


    墨竹轩,林惊雨悠哉喝着茶。


    门?忽然被狠狠推开,萧沂脸色青黑走?来,“林惊雨,听?说你很大度地给本殿纳了个妾。”


    “消息传得这般快呀。”林惊雨放下茶,“不过,是皇后塞的,妾身不过是大度接受罢了。”


    萧沂无可奈何道?:“你大可与皇后讲我不愿,届时本殿再出面搪塞过去就成。”


    林惊雨点头?,“讲了。”


    萧沂脸色稍微缓和,“然后呢。”


    “妾身说,可以帮皇后劝殿下。”


    她一字一句贤惠,萧沂脸色愈发黑沉,“林惊雨,你真是好样的,大启贤惠第一人啊。”


    她怕萧沂是嫌丑了,于是劝慰,“诶,殿下还未瞧过那林缘君呢,生的小家碧玉,性格温柔体贴,说来还与妾身有几分相似。”


    萧沂嗤笑,“那当真是个祸害。”


    “反正妾身可怜兮兮地和皇后做了场交易,往后她生的孩子都过继在我的名下。”


    “你不怕她往后连同她的孩子把你斗死,到时候我不在了,你在我坟前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只会笑话你。”


    “那便去母留子呗。”她轻描淡写,“若崽子养不熟,便也杀了。”


    萧沂皱眉,“林惊雨,你当真是个毒妇。”


    “殿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妾身,我便是毒妇。”


    “不过殿下放心?,若她不来招惹我,我不仅不害她,还会保护她,内务府送来东西,也挑着好的给她。”


    “二皇子宫中生得头?子,皇室向来重视子嗣,若我们宫中迟迟无子,是会被打压嚼舌根的,有了孩子,我们便是如虎添翼。”


    “就算日后你我死了,我也会派人暗中把她平安送出宫外,银钱仆人皆不会少着,保她与孩子一生衣食无忧,平安无恙。”


    她续续说着,苦口婆心?,贤良淑德,连林惊雨自己都觉得周到。


    男人迟迟不回声,林惊雨当他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转头?还要劝他。


    他站在五步之外,眉不悦微蹙,语气平静。


    “那我便与你生一个,自己的,你也放心?。”


    萧沂大步走?来,将她捞起,林惊雨手中的茶水洒了一片,他端详着她那张勾人心?魄的脸。


    “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会好看。”


    林惊雨使劲推他,“殿下忘了自己说的话了吗?”


    萧沂握住她乱晃的手,“放心?,本殿登帝位,不需要子嗣。”


    第52章 第 52 章


    萧沂低头去吻她的唇, 可现在不是迷情乱意的时候。


    林惊雨抬手,胡乱去推眼前的人,谁料下手重了。


    啪的一声, 萧沂停下,林惊雨也缓过神?来,他脸上红掌印渐渐浮现。


    紧接着是血痕, 她指甲深深划了几道, 萧沂抬手抹了一把, 瞥了眼指腹上的鲜血。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转眼却?轻轻笑出声,凝望着她, 摇了摇头。


    “林惊雨, 你真好样的。”


    林惊雨才?缓过神?便又呆愣住,她方才?扇了他一巴掌,还破了他的相。


    她不畏惧他动怒, 只是不解他为何笑, 莫不是打傻了。


    萧沂握住她腰身的手松开。


    “纳吧, 既然吾妻如此大度, 我?这个做夫君的总不能驳了你的心?意。”


    萧沂颔首, 像是在赞同她,但他的神?情绝非是赞同。


    自一巴掌之后?,二人持续冷战,同床分了两条被子, 吃饭只吃了两口饭, 一个饱了, 一个没胃口。


    两人几日来说的话大抵都是,“哦。”


    “好。”


    “没跟你讲话。”


    “木二, 告诉三皇子妃……”


    “探枝,告诉三皇子……”


    以及,“太后?叫我?们?一道过去。”


    萧沂道:“哦。”


    “在太后?面前,你我?还是得演一下。”


    “哦。”


    冷着战,还要互演琴瑟和鸣,林惊雨也觉得变扭。


    林惊雨走进慈宁宫,与萧沂一道参拜。


    太后?注意到萧沂脸上?的红痕,掌印已散,但划痕还在。


    太后?问,“这是怎么了。”


    萧沂道:“回皇祖母,被猫抓的。”


    “这样啊。”太后?还要再问,又被林惊雨转移话题,拉了些?家常。


    出了慈宁宫,二人走在宫道上?,沉默无言。


    远远走来一道身影,细腰如柳,女?子一身青衣如初春,清新脱俗,盈盈笑意带有江南女?子的柔软。


    来人正是林缘君,恰逢今日,林惊雨也着一身青衣,款式也极其相似。


    她没有避过二人,径直走来,她看见林惊雨欣喜笑了笑,“看着眼熟,心?想会不会是姐姐,走近一看,还真是,能与姐姐在此见面,真巧。”


    林惊雨回之一笑颔首,“确实?巧。”


    皇后?叫她多与林缘君接触,她望向?林缘君身后?的婢女?,怀里抱着一把琴。


    林惊雨问,“不知妹妹抱着琴去哪。”


    她身后?的婢女?答:“回三皇子妃,太后?娘娘听闻我?家小姐琴弹得好,特?地叫我?们?小姐前去。”


    林缘君转头斥责道:“月潭,我?与三皇子妃讲话,不得插嘴。”


    林缘君转头,目光移至林惊雨身旁的萧沂,她茫然愣了片刻,而后?连忙欠身行礼。


    “想必应是三皇子殿下吧,臣女?参见三皇子殿下。”


    她恭敬有礼。


    “免礼。”萧沂望向?眼前的女?子,她一点也不畏惧皇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萧沂皱眉,“你是谁?”


    “回殿下,臣女?是三皇子妃的堂妹。”她又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臣女?的名字叫林缘君。”


    “嗯。”萧沂漫不经心?颔首,“是个诗情画意的好名字。”


    林缘君一笑,“谢殿下夸奖。”


    “只是这首诗,本殿记得是用来吊念亡妻,林小姐将此用在身上?未免不太妥当,往后?还是少用的好。”


    林缘君笑僵了片刻,转尔扬得更深,“多谢殿下提醒,臣女?听殿下的,往后?定谨记殿下的话。”


    “本殿随口所说,若林小姐实?在喜欢,本殿也拦不了。”萧沂望向?正午刺眼的光,“太阳大了,三皇子妃,我?们?该回去了。”


    他握住林惊雨的手臂,拽着她走。


    林缘君欠身,“臣女?恭送三皇子殿下。”


    擦肩而过走至拐角,林惊雨瞥了眼身后?青色的背影。


    “殿下觉得,我?与她相似吗?”


    “不像。”他漫不经心?道:“假的始终是假的。”


    林惊雨一愣,“殿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说,你一番用心?,别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惊雨一笑,“气了半天,原来殿下是因担心?我?。”


    他缓缓开口,“没有,我?只期待你满盘皆输,求饶的模样。”


    *


    夜里二人又是几口就饱,半夜林惊雨饿得实?在受不住,去小厨房搜刮出夜里还剩的鸡腿。


    正要张嘴大吃时,门吱呀一开,月光扑进,萧沂走进厨房。


    二人面面相觑,林惊雨问,“殿下也是来偷吃的?”


    “不,本殿是光明正大来吃的。”


    语罢,他端起整一盘鸡腿离开,林惊雨在身后?喊,“殿下,那?是我?的。”


    他道:“如今是我?的了。”


    无耻之徒。


    林惊雨无奈叹了口气,萧沂定是还在气头上?,故意报复她。


    可她也是为他好。


    且不说男人皆是些?三心?二意的东西,恨不得三妻四妾,就说她给他寻个侧妃,生个一儿半女?的,王位之争如虎添翼。


    她如此贤惠周到。


    他有什?么可气的。


    皆说伴君如伴虎,萧沂尚不是帝王,便阴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


    林惊雨越想越气,手中的鸡腿也不香了,气饱了,她扔了鸡腿给木二捡来的狗。


    狗吃得开心?,林惊雨却?紧皱着眉头,对?着狗道,“萧沂,你当真是狗。”


    狗吃完鸡腿,兴奋地叫了几声,林惊雨一笑,伸手揉了揉狗头。


    狗更开心?地蹭了蹭她的手。


    “萧沂,给我?摇两下屁股,我?就再给你一根鸡腿。”


    “骗人就算了,林惊雨你还骗到狗身上?了。”


    她身后?幽然一句,林惊雨背脊一颤,转头看向?身后?,萧沂剑眉微蹙,望着她。


    “殿……殿下怎么来了。”


    萧沂抬了抬手中的盘子,“还盘子。”


    “下人还就好了,殿下怎亲自来还。”


    “不来怎知,你还有如此指狗为人的癖好。”


    萧沂俯下身,盘子里还剩一只鸡腿,他握着鸡腿挑逗狗,在空中绕圈,惹得狗兴奋刨爪。


    “林惊雨,叫两声,这根鸡腿就是你的了。”


    狗像是能听懂人话,旺了两声。


    萧沂把鸡腿扔给它,他揉了揉它的脑袋,“真乖。”


    林惊雨的脸红了又青,她嗤笑一声,“殿下说妾身,自己不也是恶趣地指狗为人。”


    萧沂缓缓起身,帕子裹着手,擦了两下,“跟你学的,不比你。”


    “天冷了,回去睡觉。”


    “不回去。”


    “跟狗说的,别多想。”


    他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林惊雨搓了搓双臂,寒风瑟瑟,见他走远了,林惊雨才?跟上?去。


    床上?萧沂已睡着,林惊雨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他气息平稳,瞧着睡得香甜。


    “你倒睡得安生。”


    林惊雨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望着昏暗的灯,渐渐阖上?眼。


    不一会,迷糊中她感知到身体?的异样。


    她惺忪睁开眼,昏暗灯光下,双眸愠色迷离。


    “林惊雨,叫几声。”


    男人嗓音清冷如泉,他望着她难耐的样子,薄薄的脸皮浮上?一层粉红,她努力咬着齿,忍住喉间呼之欲出的惊叫。


    萧沂想到兔子,倔强,死到临头也不叫一声。


    只会用那?双通红,湿漉漉的眼望着他。


    叫他心?生怜爱,可他偏要惩罚她,他活了二十余年,从?小到大都离不开一个忍字。


    被人欺负,忍。


    面对?杀母仇人,忍。


    兄长被害死,仇人近在眼前,忍。


    皇权在上?,更要忍辱负重。


    忍了太久,心?中早已疯魔,种子发芽生长,在心?脏里枝丫纵横,乱作一团,仿佛下一刻,锋利的枝头就会刺破血肉。


    他不喜别人控制他,替他做决定。


    不想接受不想要的人,从?前林惊雨是一个,他忍了,可她还要给他再强塞一个。


    想到这,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她的手慌忙握住他的手臂。


    其实?林惊雨说得并无道理,有个孩子,确实?如虎添翼,为了皇权,他也是可以忍的。


    睡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父皇亦是如此,他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像历代帝王一样,或者是个失败者,没有一辈子。


    可他就是生气。


    或许,是在气她自作主张。


    她的眼睛愈发可怜,萧沂放轻了力度,但绝非是在可怜她。


    他抬高她的身体?,掐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


    “林惊雨,我?跟你说过,不要自作主张。”


    “娶一个不喜欢的身体?就够了,除了你,别的身体?我?懒得再碰。”


    他缓缓说着,月色泠泠,照在他墨色华服上?,勾勒半张清冷的脸,眉眼疏离,不同于她难受至迷离,满是泪水的双眸。


    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冰清玉冷皆能形容在他身上?。


    可他好看如白玉的手却?恶劣至极,玩了起来。


    林惊雨难忍地扭头,耳畔是他飞泉鸣玉般的声音。


    “叫几声,我?就给你……”


    “偏不。”


    她昂起头,狠狠咬了口他的脖子,恨不得咬死他,将这几天的气宣泄。


    口齿中艰难辱骂,“你凭什?么生我?的气。”


    “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有私心?,但我?也是全?心?全?意为了你。”


    “若不是你要当皇帝,要开枝散叶,哪个女?子愿意丈夫娶别的女?人,那?个妻子希望丈夫跟别的女?人有孩子。”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你就是条狗。”


    语罢,她咬得越死,咬出了鲜血,感知到动脉的跳动,她再咬深些?,他就会死。


    他未顾,只是一本正经道:“松些?,别咬太死。”


    她不知他在说什?么,只知下一刻彻底疯魔,她的牙齿咬不住他的脖子,喉间的惊叫再也压不住。


    萧沂盯她,她哭得梨花带雨,不同于以往她虚情假意地哭,也只有在榻上?的时候,她才?发自肺腑。


    他是个矛盾的人,她叫了,可他忽然又嫌吵。


    于是俯身,将她的嘴堵住,咬破了她的舌尖。


    唇齿疯狂。


    他是个疯子。


    林惊雨在清醒与失神?间,无数重复今日萧沂就是个疯子!


    她从?未觉得,夜如此漫长,直至第二日正午,她才?缓缓睁开眼。


    依旧浑身乏力,她艰难爬起身,感知到疼痛,以及一股凉凉的膏感。


    四周无人,直至门吱呀一开,她慌忙捂住自己身体?,见是探枝才?放下心?来。


    林惊雨瞥了眼探枝手里的粥,以及一旁还有一罐药膏。


    探枝一脸无知,道:“这是殿下让我?给小姐送的药,说夜里已给小姐上?过了,说小姐若还疼,可以用此缓解疼痛。”


    原来那?股凉意是药膏。


    林惊雨低下头,掩盖脸上?的红晕,她注意到床单和被褥皆换了新的,她问探枝。


    “床单和被褥皆是你换的?”


    “是殿下换的,直接扔了,嗐,可惜了那?么好的布料,说扔就扔,我?还想拦着的,殿下说不小心?泼了茶水,睡不了。”她兀自说着,“茶水而已,洗洗不就成了。”


    林惊雨捏紧被褥,“好了,别说了。”


    她紧皱着眉头,闭上?眼,可脑海都是后?半夜她失禁的画面。


    以及她不受控制的声音,围绕在耳。


    屈辱在心?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萧沂。


    她想恨他。


    木二和探枝奇怪,三皇子妃不理三皇子了,眼神?像要杀了三皇子。


    三皇子倒是更贴心?些?,只是神?情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饭桌上?,萧沂随手给林惊雨倒了碗母鸡汤,木二记得,那?是殿下特?地嘱咐厨房的,还特?地让厨子往里加了大补药材。


    林惊雨看了一眼,随手给了木二,木二背脊一凉,胆战心?惊地看向?自家主上?。


    萧沂神?色未变,“将汤端下去,分给下人。”


    “是,殿下。”


    木二弓着腰,这才?敢喝下去。


    “公主还约着我?踏青,探枝,扶我?走。”


    林惊雨冷冷放下筷子,探枝连忙上?前,扶着她离开。


    见三皇子妃走出门,木二小声问,“殿下,您是不是惹三皇子妃生气了。”


    萧沂抬起汤,这汤她不喝,他喝。


    他抿了口汤,想起她离去时的走姿,纵然步态从?容,依旧能从?细小的颤抖,看出她在忍。


    “嗯。”萧沂颔首,放下汤,“伤太重了,怨我?呢。”


    木二一惊,他家主上?瞧着正人君子,底下竟行暴力之事,他忍不了,义正言辞道。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想讲就讲,总不能杀了你。”


    “殿下,身为男人,妻子是用来疼的,若动手向?妻子,那?不是男人,是畜牲。”


    萧沂皱了眉,深思片刻,“那?本殿还真是个畜牲。”


    木二一愣,没料到自家殿下竟是这种败类。


    萧沂起身,拍了拍木二肩,他知道他的意思,道:“你放心?,你的主上?是畜牲,但绝非是拳向?妻子,行暴力之辈,那?真是畜牲不如,死了也要被畜牲吃掉。”


    林惊雨正在换出门衣裳的时候,门吱呀一开,她以为是探枝。


    她正乏力,于是道:“探枝,帮我?穿一下衣裳。”


    可紧接着衣袍被掀起,林惊雨一颤,她皱眉看向?身后?的人。


    “别动,先?上?药。”


    萧沂一本正经道,冰凉的触感入肺腑,林惊雨扶住屏风,要紧牙,“萧沂,我?不会原谅你。”


    “好,随你。”


    他替她上?完药,用帕子擦了擦手,再替她穿好衣裳。


    “时辰不早,祝踏青愉快。”


    *


    若兰河畔,草长莺飞四月天,杨柳吹拂微风徐徐,是个踏青好日子。


    林惊雨却?心?不在焉,她身如散架,又胀又麻又痛,意识早已被夺去,脑海里被迫填充耻辱的画面。


    萧珠当她是因皇后?要三皇子纳妾的缘故,伤心?不已,这才?愁眉苦脸,这不,眼睛还红肿着,定然是偷偷哭了一场。


    萧珠想着让皇嫂开心?,于是抬了抬手中的风筝,“皇嫂,我?们?去放风筝吧,跑起来,让风把所有烦恼都吹走,丢掉。”


    她哪还有力气跑,于是笑着摇头,“不了,皇嫂看着你放风筝就行。”


    萧珠只好道:“那?好吧,皇嫂看着阿珠放。”


    萧珠牵着风筝,跑了起来,少女?肆意笑着,“皇嫂,你看我?风筝放得多高。”


    她越跑越远,宫人怕出意味,皆跟着跑了过去。


    阳光泻下,林惊雨望着碧蓝万里晴空,享受清风拂面。


    是个惬意好日。


    忽然,一道惊呼响起,“有狼!”


    林惊雨睁看眼,众人慌作一团,急于赶狼。


    林惊雨怕萧珠出事,急于寻找她的身影,看见远处萧珠身影,被侍卫团团围住,她才?放下心?来,忽然她的肩膀被重重一击,像是有人趁乱,把她掳走了。


    林惊雨再次清醒,是在密林,她听见旁边的人讲话,她眯着眼模糊看见是两个人,一个壮汉,一个瘦小一些?,土匪打扮。


    “老大,三皇子妃小弟我?扛过来了,下面怎么办。”


    “客人说,要让她身败名裂,被丢出皇室,做不了三皇子妃,叫咱们?看着办。”


    客人?


    林惊雨咬紧牙,何人如此记恨她。


    她三皇子妃的身份,像是威胁了谁。


    她没再深想,她听见那?个小弟讲,“大哥,那?我?可以吗?”


    “行,去吧你,跟没见过女?人似的,我?先?去撒泡尿,你动手快些?。”


    大哥转身离开,小弟搓着手走向?林惊雨。


    他俯下身,伸手要触碰林惊雨的身体?时,骤然间。


    林惊雨睁开眼,他吓得后?退要呼喊壮汉,嘴却?被一道柔软捂住。


    女?子勾起唇角,笑靥如花,“别叫他,我?想活着,好不好。”


    “好好。”瘦小的男人被勾得失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让你身败名裂就好了。”


    他说着,渐渐阖上?眼,昏倒在女?子脚边。


    林惊雨擦了擦手,她轻蔑地瞥了眼昏睡的男人,好在带了迷药,自上?次她遇刺客后?,便随身携带迷药,好及时迷倒敌人。


    草丛里忽然窸窸窣窣,有脚步声靠近。


    壮汉解决完后?,瞧见林惊雨还昏迷不醒,他的兄弟正呼呼大睡,还打着酣。


    壮汉踹了脚男人,嫌弃道:“没用的东西,还睡着了。”


    他目光移至地上?女?子,那?张脸美丽动人,冰肌玉骨,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女?子。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今儿个,就让我?尝尝。”壮汉俯下身,碰到林惊雨的手臂。


    下一刻,女?子睁开眼,手中的簪子狠狠插入壮汉的胸膛。


    壮汉茫然看了眼胸口潺潺流出的鲜血,不可思议望向?那?个美丽,娇软如兔的女?子。


    她眼里满是杀他的狠劲。


    “碰我?,只有死的份。”


    她抽出簪子,男人倒地。


    林惊雨起身,扔了沾着血的簪子,她今日烦躁至极,一个个上?前惹她,叫她不得安生。


    愈发想叫她逮出害她之人,将那?人挫骨扬灰。


    忽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男人又爬起,抽出胸口的铜钱。


    林惊雨皱眉,他竟没死。


    男人抄起剑,步步逼近,“你别想再逃,先?砍一刀就老实?了,然后?慢慢来。”


    林惊雨步步退后?,直至后?面是条河,男人笑声中,剑向?她砍来。


    她本能地闭上?眼,疼痛却?迟迟未来,她睁开眼。


    风声呼啸,河水潺潺。


    萧沂一手握住剑身,鲜血一滴滴溅在泥泞的土地。


    下一刻,他另一只手生生折断壮汉的手臂,一阵哀嚎中,他反手捅向?壮汉的胸膛,狠戾像是带着怨气,又是一捅,连着十捅,壮汉吐着血跪地。


    萧沂慢条斯理用帕子擦去手中的鲜血,转身平静看向?林惊雨,“他有伤着你吗?”


    林惊雨摇头,“没有。”


    她看向?萧沂的手,极深一条口子,鲜血淋漓,他用帕子擦血,似是很烦躁擦不干净。


    他的眉头皱得愈深。


    直至有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捧住,温柔冰凉似软玉。


    萧沂一愣,转头。


    林惊雨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捧着,用帕子捂住他的伤口,语气温柔。


    “妾身先?给殿下止血,有些?痛,殿下忍着。”


    第53章 第 53 章


    林惊雨按住他的手?, 因失血过多,他的手掌苍白连至指腹。


    萧沂的眉不松,反在注视着她?如葱手?指, 与?鲜血形成鲜明对比,像是杀伐里盛开的白莲。


    他眉又皱了一下。


    林惊雨察觉到,抬眸望向他, “是很疼吗?”


    “还?好?。”


    到此处, 林惊雨情不自禁道:“其实殿下不必……”


    可她?突然想到, 他不握, 痛的是她?,或许一剑下去她?就死了。


    于是她?改口, “其实?殿下不必忍着, 叫出来就好?了……”


    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但她?也不打算住口,反而起了劲, “殿下叫几声?, 叫几声?呗萧沂……”


    萧沂眸色微动, “你很喜欢听?”


    他道:“喜欢听, 就自己?叫。”


    “总要?礼尚往来么。”林惊雨见血止住, 又换了一块帕子擦拭清理他手?上的血。


    不停在河里清洗拧干,姑娘家出门,帕子总要?带上几块,也好?在带了几块, 可以给萧沂简单包扎。


    包扎前, 她?先从小荷包里取出常带的药, 又一遍道:“殿下若疼便与?我讲,我轻些。”


    “没事, 你放心上药。”


    他不以为意,眸色波澜不惊。


    纵然他说没事,但下手?也不敢重,她?小心翼翼地上药,这么深一条口子,带血的肉外翻,若再深点,筋脉就要?断了。


    “殿下不怕这只手?再也握不了笔和剑了吗?”


    “没想那么多。”萧沂道:“只知不握住,你就死了。”


    林惊雨问,“殿下不想让妾身死?”


    “你死了,你那个妹妹就是三皇子妃了。”他认真?思考道:“我不想再抽出功夫与?枕边之人虚与?委蛇,再慢慢进入彼此的心。”


    林惊雨笑了笑,“殿下的意思是说,妾身进入了你的心。”


    “嗯。”


    林惊雨一愣。


    他漫不经?心又答:“同心之人,志同道合,”


    “行。”林惊雨上完药,替他包扎好?。


    “话说还?没问,殿下怎么来了。”


    “木二?说,这边的风景好?极了,便来瞧瞧,正瞧着时,听见远处大喊三皇子妃丢了,吵得?很,于是替公主去瞧瞧三皇子妃。”


    他面不改色说着,林惊雨点头。


    “行,那殿下是如何找着我的?”


    他答:“给你的药膏应是没盖紧,流了一路。”


    林惊雨低头,此刻才注意到衣裳挂了长长一道粘稠之物,药膏是透明的,才不至于匪徒发现。


    想到歹徒,她?眉心微动。


    “放心,家里还?剩几瓶。”


    林惊雨脸一红,“谁在意这个。”


    “那你皱眉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谁在害我。”


    “有头绪吗?”


    林惊雨想了想,“倒是想到一个人。”


    “谁?”


    林惊雨背手?靠近,昂头望着他,扬起唇角道:“自然是你那瑶妹妹。”


    萧沂皱眉,“她?何时成我妹妹了。”


    “那一口一个砚舟哥哥叫得?可亲热了,怎么就不是妹妹了,我抢了她?的砚舟哥哥,她?记恨我在心头,害我也是有可能的。”


    萧沂并未将她?的话听下去,他扭过头去,语气?讥讽,“你怎么不说,是你那好?妹妹。”


    “你说林缘君?”


    “嗯。”萧沂点头,“可不就是你的好?妹妹。”


    “我打点好?纳侧妃一切事宜,还?帮着她?劝殿下……”察觉到萧沂神色一沉,林惊雨轻咳一声?,“总之,我已做到仁至义尽,若她?想害我,铲掉正妃……”


    林惊雨想起她?那张柔弱无?害的脸,背地里居心叵测,那还?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若是她?,那还?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危险人物。”


    萧沂不以为意,“瞧吧,石头搬得?越高,砸下来脚越痛。”


    “难道皇后就不会处心积虑将她?塞给殿下吗?说不定下一次的药,就是下在殿下与?林缘君身上。”


    她?一笑,“所以殿下,若真?是她?,你得?帮我。”


    “自己?捅出来的事,自己?解决。”


    萧沂往前走,人迟迟未跟上来,他转身看向林惊雨,她?没再强装,蹙着眉慢吞吞走着。


    “很痛?”


    “嗯。”林惊雨嗔怪,“殿下说了自己?捅出来的事自己?解决,殿下不如先以身作则,解决妾身如何回去,这山路十八弯的,我可走不了。”


    此事,确实?怪他。


    见状,萧沂走过去,他俯下身,将背朝向她?,“上来,我背你。”


    林惊雨迟疑片刻,搂住他的脖子,他的背宽厚,她?把下颚枕在他的肩上。


    萧沂背起她?,正准备离开。


    忽然地上那个瘦弱的匪徒醒过来,他一惊,林惊雨也一惊,经?掐着萧沂的肩。


    萧沂瞥了眼地上的人,人张着嘴要?跳起来之时。


    萧沂温润的声?音响起。


    “别看。”


    他一把锋利的剑捅穿匪徒的嘴,血盆大口,迸射几道鲜血,双眸瞪如死鱼,痉挛片刻彻底成了死鱼。


    死状极惨,难怪萧沂叫她?别看,可林惊雨不是个会听话的人,一切尽入她?的眼。


    萧沂侧目,瞧见女子惊恐的眸,无?奈轻笑,“叫你别看。”


    “你又没说要?干什么。”林惊雨自欺欺人,“再说,我不怕,我又不是没捅过人。”


    可她?的手?臂在颤抖。


    萧沂轻笑,“行,手?臂松些,我被掐死了,没人送你回去。”


    “哦。”


    可她?依旧丝毫未松,萧沂无?奈,也随她?去了。


    到了兰若河畔,萧沂将林惊雨放下,萧珠见状,慌忙跑来,“皇嫂你突然不见了,我差点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萧珠又注意到萧沂的手?,“诶,三哥的手?怎么了。”


    “哦,被匪徒伤了。”


    “什么匪徒?”


    林惊雨把事情的经?过说与?萧珠听,她?并未抱期望让萧珠找出背后主谋,只是满足她?的好?奇。


    萧珠一拍手?,“定是长孙瑶那个贱人,前阵子还?路过二?皇兄宫中,她?和二?皇兄吵架,叽叽喳喳要?改嫁给三哥哥,还?说要?让嫂嫂吃苦果子,定是她?在背后找人要?迫害嫂嫂。”


    她?愈说愈气?愤,“本公主现在就去找她?算账,扒了她?的皮。”


    “来人,摆驾回宫!”


    望着萧珠气?呼呼的背影,萧沂问,“你不拦着?”


    “我为何要?拦,若是长孙瑶,刚好?出了气?,但依照长孙瑶的性子,若是她?,她?定然会承认,还?要?嚣张跋扈地说。如此也断定是不是那位好?妹妹,又或是旁人。”


    林惊雨转头,“不过殿下要?我拦着,莫不是心疼你的瑶妹妹了。”


    “那倒不是,怕打错了人,长孙瑶找你报复回来。”


    “这不是有殿下么,殿下说过,不会让妾身受人欺负。”


    她?攀上他的肩,笑意盈盈。


    萧沂低眉望着她?的笑靥,又抬头望向河畔的草长莺飞,确实?春意盎然,半晌后,他点了点头。


    “嗯,”


    *


    回到墨竹轩,夜已深,在马车的时候,林惊雨已趴在萧沂的腿上睡了过去。


    萧沂伸手?想叫醒她?,当手?悬在墨发之上,他又收手?,罢了,她?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他未惊动她?,温柔将她?抱起,下人自觉让出一条道,微风轻抚灯笼,灯光摇曳不止。


    他将她?放至柔软的床垫,她?如一只小兽蜷着,紧抱着他的手?臂。


    萧沂抽手?,“听话,我先给你擦洗干净,再给你上药。”


    他温柔解开她?的衣裳,替她?擦干净身体。


    他握住她?乱晃的手?腿。


    “别动,我给你上药……”


    猩红的口子,伤得?不浅,肉外翻清晰可见内里,萧望向手?掌心的伤口,绷带已然松开。


    他抹了把药,在口子打圈,待能忍受疼痛后,又往伤口里面送药,更好?地愈合,待药抹好?之后,他把手?掌心缠上绷带。


    一切完毕,他抬起头,却?见林惊雨已醒,正仰着头,双目对视。


    她?双眸,不知是否是因为疼痛,而泛着粉红,湿漉漉的。


    萧沂用帕子裹住手?,擦了擦手?上粘稠的药水,“已经?上完药,你可以继续睡了。”


    她?依旧目光凝滞的模样,望着他的手?。


    萧沂认真?问,“我上药很痛吗?我以为药中有水是不痛。”


    “还?……还?好?,你闭嘴。”


    林惊雨转过身子,腰身却?又被掐住,她?不解抬头,他眸色漆黑,将她?拉得?更近,天地忽然一旋,唯能看见枕头,和感觉到炽热的眼神,滚烫,仿佛在翻卷,以及他一本正经?的声?音。


    “又脏了,再擦擦。”


    半晌后,他语气?严肃,似是在思考。


    喃喃道:“啧,怎么还?是擦不干净……”


    擦了又擦,如此反复,林惊雨的手?紧捏被褥,到最后捏也捏不紧。


    *


    长宁公主把二?皇子妃揍了一顿的事传便整个皇宫,最后是皇后出面制止二?人,赶到时二?人互扯头发滚到抽干水的荷花池,浑身淤泥,似野猪打滚。


    萧珠占上风,长孙瑶额前的几撮头发被强硬拽了下来,疼得?她?眼泪汪汪,嘴里还?叨叨着,就是她?找人掳走林惊雨,要?林惊雨身败名裂。


    彼时,林惊雨安抚完气?得?发抖的萧珠,从长宁公主宫中回来,倒了杯水。


    “还?真?是长孙瑶。”林惊雨望向悠哉看书?的萧沂,柳眉微蹙,“此事说来也是因殿下而起,她?对你爱痴成狂,把愤恨宣泄在妾身身上,害妾身好?苦。”


    林惊雨走近,手?撑在他面前的书?案,握着茶,朝他委屈道:“故,殿下得?补偿我。”


    萧沂瞥了眼林惊雨的眉,摇头轻笑道:“依我对长孙瑶的了解,倒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若是她?,怕是你被绑的那一刻,她?就会跳出来,先趾高气?扬地羞辱你一番。”


    林惊雨沉思,听起来倒也像是她?的作风,可她?为何要?承认。


    她?看向萧沂,唇角勾了勾,“喲,了解,殿下与?长孙瑶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你别岔开话题。”他认真?道:“你身边的人,还?是得?防范一下。”


    “知道了。”


    林惊雨点头。


    她?起身要?离开,忽然萧沂的声?音又响起,“不过,你想要?什么补偿。”


    望着她?期待的目光,萧沂皱眉,“除了劝林缘君那件事。”


    “怎会是这事。”林惊雨笑了笑,“春天到了,妾身想在院子里种?棵枇杷树,以及西葫芦和豌豆……”


    她?说了一大串,萧沂手?指叩敲桌面,“说吧,你又想挖我哪棵树。”


    “东边那竹林太茂密了,妾身想把东边的那块挖了,地空出来。”


    “那是金镶玉竹,竹中珍品,说挖就挖?”


    “反正殿下还?有南西北边的竹子可以看呀。”


    “行。”


    林惊雨一愣,这般爽快?不像他的风格。


    萧沂抿了口茶颔首,“你好?歹也挖了我半百棵竹子,这补偿给你,但你还?要?补足我。”


    “如何补足。”


    “过来。”他温润一笑,双眸却?不容人违抗。


    林惊雨狐疑地走过去,“怎么了。”


    顷刻间,她?的手?腕被拽住,被迫下拉,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这便是补偿。”


    他气?息平稳,周遭带着清香的竹子味。


    林惊雨茫然问,“你做什么。”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你不动就好?了。”


    又道:“我自己?来。”


    清风徐徐,男子眉目清明,手?中依旧握着书?,正襟危坐,宽大的衣袍挡住布料间隔里的旖旎。


    林惊雨死死拽着他,捞起他的手?臂咬了一口,“信不信,明年西边的我也挖了。”


    “信。”


    “行。”


    他的气?息在最后变重,“随你。”


    *


    每四年春,皇帝就要?下江南,沿着大梵山、江岭、陈国旧都曾州、越国旧都如今的荆州,常州、扬州一带巡游。


    后宫张罗着此行陪圣的妃子,皇后是必去的,长孙皇贵妃因病推脱了此行,前阵子长孙瑶给长孙皇贵妃请安,也一同染了病,两个人皆躺在榻上,行动不便。


    皇子一辈,除了前不久宁才人刚生的小皇子,尚年幼怕是受不了水土不服之苦,便由二?皇子与?三皇子同下江南。


    至于女眷,想去就去。


    “你要?去吗?”


    “自然。”林惊雨托着腮,“怎么,殿下不带我?我可听说江南多美人,每次下江南皇帝皇子总会带几个回来,殿下这是怕我打扰了你的江南一梦?”


    萧沂手?一顿,林惊雨想给他纳妾的心思还?未放弃,巴不得?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再生个孩子倒不是给他,是给她?。


    “江南一梦,怕不是你的南柯一梦。”


    “殿下真?会说笑。”


    萧沂抿了口茶,缓缓勾起唇角,“你放心,江南,本殿除了茶叶,别的东西,没什么好?带的。”


    临去江南前一日?,探枝与?木二?收拾好?行李,林惊雨还?是不放心,在屋子里打转,东走西走瞧瞧还?有没有要?带的。


    烛火映照,她?的影子在棋盘上徘徊。


    萧沂执子,正好?落在她?梨花簪倒影。


    “这么重视?”


    他问。


    “自然,这是我第一次去江南,从前只听闻江南有多好?,却?从未见过江南,此次一去,也可目睹风光。”


    语罢,她?又去翻床头的药,别的都可少?,药万不可少?。


    她?仔细检查,边翻自己?的,还?不忘问萧沂,“殿下也可以看看,有什么没收拾进行李的。”


    棋子被收起,在屋中清脆有声?回荡,应是萧沂赢了。


    “嗯,确实?有一样未收拾进去。”


    “那殿下快把它收拾进箱子,哝,箱子就堆在暖阁,殿下走几步就能看见了。”


    她?续续说着,夹杂着脚步声?的靠近,林惊雨一愣,却?也懒得?顾他,她?还?要?急着检查自己?的。


    下一刻,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顷刻间天地一旋。


    林惊雨慌忙拽住萧沂的袖口,“你做什么。”


    他的视线古怪钉在她?的身上,林惊雨脸一红,以为他又发了情。


    “妾身现在忙着,殿下要?发情自己?解决去。”


    萧沂轻笑,“谁要?发情。”


    “再者,自己?的哪有你的好?……”


    他抱着她?,风吹卷衣袂,他大步走向暖阁,将她?放在大大小小的箱子上。


    “哝,如此皆齐全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河面平静, 是个无风日,晴空万里,天地一线。


    一艘巨大的船, 行驶于运河,船帆上标有大启赤色的徽记,制作?精良的同时, 船上三层楼阁雕梁画栋, 更是上好楠木所造, 如座水上琼楼玉宇。


    船行至荆州地界, 远处高山被雾云截断,好似小山浮于云上, 山峰有?座雕像, 却只有?半座,像是被人凿掉了,可能底座太?硬, 凿不掉这才留下。


    亦是越国特有的标志。


    栏边几个扫地宫女?得了闲, 望着远处山峰, 好奇问?, “那是什么?。”


    其中一个宫女?答:“越国圣女?, 慕氏一族的祖先。”


    “那必是世?家大族,可我怎从未听说过。”


    “是呀,我也未听说过。”


    “慕氏一族皆被屠杀干净,怎会留于世?上, 嗐, 我阿婆以前原在越国宫中当过差, 我也是听她说的。”


    “是桩新鲜事?,回?头我也这般与?人讲, 装装学识渊博。”


    宫女?神色一紧,“可千外别,陛下下令抹去慕氏一族的存在,你我要是传出去了,顺藤摸瓜过来,是要掉脑袋的。”


    “为何呀。”


    宫女?招了招手,“过来些,我小声说。”


    紧接着,所有?人的头都聚拢在一块,拢住声音,林惊雨听不到。


    她站在二楼的阁台,上面的风大,卷起她的青丝,听不到声音,她落寞叹了口气。


    空气中是淡淡茶香,与?风入她鼻,林惊雨转身?,萧沂坐在阁内,点一壶清茶,悠闲自?在。


    想起方才吊人胃口的越国圣女?,以及慕氏一族为何被屠尽,林惊雨好奇,却也不抱期望问?,“殿下知道为何陛下当年要屠尽慕氏一族吗?以及,慕氏究竟是什么?。”


    “越国百姓信奉神明,人由神造,灵魂入归墟,慕氏乃巫蛊通灵一族,世?承千百年,所负职责为国祈福,问?苍生,而圣女?可通天问?灵,故百姓皆信奉圣女?。”


    “百姓皆奉圣女?,那这慕氏一族,岂不是可掌控整个越国。”


    “话?是这般说,国与?神密不可分?,于越国,神权在皇权之上,皇帝当年收复越国,费了不少心思?,慕氏宁死不屈,皇帝杀了神权,下旨让长?孙族的士兵,屠尽了所有?慕氏血脉,自?此神权倒塌,二十?年更新换代,王权压迫下,百姓慢慢归顺大启。”


    “屠光所有?人?”


    “是呀。”萧沂双眸映出远处断截的山,他神色平静,握着茶水的指尖渐渐泛白。


    “连老弱妇孺,啼哭的孩童也不放过。”


    林惊雨皱眉,“未免太?残忍了。”


    他嗤笑一声,“用百来人,换一国千千万万子民,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非常值当。”


    林惊雨沉默许久,是呀,于一个掌管整个国家命脉,欲一统天下的帝王而言,如此值当得不能再值当。


    唯能感慨,当年的乱世?,生命如草芥。


    恍惚中,感慨万千,林惊雨问?了个蠢问?题,“你说,这世?上还存不存在慕氏的血脉。”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蠢。


    萧沂吹着茶面,波澜阵阵,他抿了一口抬头,对上她的眼,笑了笑。


    “我说近在眼前,你信吗?”


    “殿下真会说笑。”


    萧沂放下茶,看?不清他的神色,“是呀,这世?上早无慕氏血脉,只有?分?明的皇权与?人权。”


    *


    船停靠在岸,荆州的官员叩圣参拜,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首的是荆州刺史赵乾,官袍加身?。


    “听闻这荆州刺史从前在京城是兵部尚书,博学多识,也算德高望重,却因酒后失态冒犯了长?孙皇贵妃,被贬至荆州,一把年纪还要遭仕途尽毁,甚是可怜可惜。”


    林缘君唏嘘道,她是江南人,皇后特地许她同行,好给皇后讲解江南风情。


    林缘君望向一旁的林惊雨,盈盈一笑,“姐姐作?何见解。”


    “酒后失态,人犯了错,就该罚。”林惊雨浅浅抿了口酒,她笑意不明,目光与?林缘君对上,“没有?人可以例外。”


    林缘君抬起酒,敬了敬,笑意不减。


    “姐姐说得是。”


    荆州乃越国旧都,亦是兰妃旧乡,朝中官员皆因兰妃的缘故,对荆州官员恭敬有?加。


    宴会散后,不乏有?同游,实乃阿谀奉承,巴结者。


    “荆州女?子温柔如水,想当年兰妃绰约风姿,我也曾有?幸见过,难怪受得陛下宠爱。”


    官员微微掩着嘴凑近灰白胡子老者,老者正是荆州刺史赵乾,“赵大人不如再挑几个荆州女?子送入宫,前阵子李才人生得四皇子,足以证明陛下身?体尚健,若这荆州女?子产下皇子,又因兰妃故土,殿□□恤,前途无量啊。”


    赵乾摸了把胡子,“朝中有?二皇子与?三皇子,四皇子年幼,后诞下皇子也只不过与?四皇子无异,如何前途无量。”


    官员故意奉承,“赵大人此言差矣,”


    京城谁不知三皇子的生母,是背叛兰妃的宫女?,死了也不得安生,害得兰妃早产,荆州人应是讨厌那个女?子才是。


    “况且三皇子,就算如今过继在皇后名下,却也不讨陛下喜,这皇位之争,就算日后是二皇子继承大统,咱荆州小皇子抱紧二皇子的大腿不就成了,自?当前途无量,您说是吧,赵大人。”


    赵乾若有?所思?点头,“嗯,老夫也觉得有?理,多谢大人提醒。”


    “应该的,应该的,届时赵大人重回?京城,莫要忘了我就好。”


    赵乾一笑,拍了拍那人的肩,“好,定不会忘了你。”


    二楼凭栏,林惊雨去瞧萧沂的神色,他平静如同无风的河面。


    萧沂注意到林惊雨的神色,勾起唇角轻蔑一笑,“放心,听了这么?多年了,都已?习惯。”


    是呀,早已?习惯,林惊雨的眉皱得更深。


    直至一只手抚上她的眉头,温柔抹平,林惊雨一愣,他嘴角笑意更深,紧接着,他手指屈起,轻叩了下她的额头。


    “不必担忧我,我没事?。”


    “谁担忧你了。”


    林惊雨揉了下额头,望向萧沂离去的背影,她问?,“殿下去做什么?。”


    “这里太?吵了,去寻个清静地。”


    还不是在意,偏要当个没事?人。


    林惊雨这般想着,皇后身?边的侍女?来传,荆州送来好东西,皇后叫她过去挑几件喜欢的。


    “嗯,我知晓了。”


    林惊雨去时,林缘君已?在,皇后给她挑了身?衣裳,青绿色,荆州天蚕织丝,滑若水。


    皇后见林惊雨进来,咧开嘴笑道:“你们二人当真长?得相似。”


    “嗐,本宫年纪大了,穿不得这娇俏绿色,还是你们穿着好看?。”


    林惊雨欠了欠身?,“怎会,妉妉在府中见过母后闺阁时的画像,天姿国色,母后保养得好,如今也未有?变化,不减当年。”


    “姐姐说得是。”林缘君接着道,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反正臣女?是瞧不出娘娘的年纪,姐姐这般说,臣女?便愈发好奇娘娘年轻时的模样,该是何等美人。”


    皇后被夸得合不拢嘴,满面春风,“还是你们俩能讨我欢心,就连嘴也生得一样的甜。”


    皇后招了招手,侍女?端上来一条蚕丝袍,颜色依旧是青绿色,“来,妉妉,这条是给你的。”


    林惊雨恭敬一拜,“多谢娘娘赏赐。”


    皇后握住她的手,“不必多谢。”


    皇后又拉起林缘君的手,“往后,你们要姐妹情深,共同进退,光耀我林氏一族。”


    林缘君点头,“素素全听娘娘的。”


    林惊雨凝望着她们二人被搭在一起的手,林缘君的指甲很?长?,弦月粉白。


    她双眸微眯,扬唇一笑,“是呀,姐妹情深。”


    见二人如此,皇后欣慰,她朝林缘君道:“素素先回?去歇息吧,我与?你姐姐有?事?要讲。”


    “那素素告退。”


    林缘君欠身?离开,她走后,皇后忽而一笑,她问?林惊雨,“本宫年轻时,真的好看?吗?”


    “回?娘娘,自?然。”


    “可是再美,陛下也从未正眼瞧过本宫,不过本宫只失落了几天,因为本宫发现,在这深宫没有?哪个女?人能获得帝王爱,从前是有?一个的,只是她早死了,其实她也没有?多爱,陛下还不是要宠爱长?孙皇贵妃,但陛下纵容长?孙皇贵妃,是因为她母族的势力,更别提那些无权无势,没有?家族支持的妃子,只怕要在皇宫孤独终老。”


    她说着,紧盯着林惊雨,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所以,在这皇宫,没有?真情与?永远的宠爱。”


    她又怎会不知。


    望着皇后严肃劝告她的模样,林惊雨笑了笑,“母后当我是因情舍不得三皇子殿下?”


    “姑母是想告诉你,不要为帝王伤情。”她开门见山,“姑母希望在回?皇宫前,三皇子能纳素素为侧妃。”


    她另一只手也握住林惊雨,握得要比方才紧,“在姑母心中,还是只有?你能继承姑母衣钵,成为这大启皇后。”


    “好。”


    夜里,河面起风,波涛时不时冲拍着船身?。


    林惊雨从皇后屋中走出,没走几步,忽然身?后一道极其柔软的声音,“姐姐。”


    她转头,见黑暗的角落,一道婀娜身?姿走出。


    林缘君?


    林惊雨弯唇一笑,“妹妹不是走了吗,站在这暗处,姐姐差点以为是刺客要杀姐姐,仔细一瞧,原来是妹妹。”


    “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会是刺客,要害姐姐。”


    “是啊,也亏得是妹妹。”林惊雨顿了顿,她缓缓开口,柔声问?,“不过,妹妹叫住姐姐,是想干什么?呀?”


    林缘君娉婷走来,朝林惊雨欠了欠身?,“既然姑母讲,要你我姐妹轻深。”


    她声音很?甜,仿佛她们真的姐妹情深。


    她道:“那有?些事?妹妹得与?姐姐解释清楚,不然怕姐姐厌恶妹妹。”


    林惊雨问?,“何事?。”


    “嫁给三皇子殿下一事?,绝非我所愿,是姑母希望我嫁给三皇子殿下,虽是姑母,却也是皇后,皇后之意我怎敢拒绝,还望姐姐不要怨妹妹。”


    她说得楚楚可怜,到最后,仿佛真怕姐姐厌了,眼眶湿润微红,一颗泪珠凝在眼角,再一眨眼,啪嗒掉下。


    忽然,她的脸被掐住,林惊雨望着她失措的神情,蹙了下眉,心疼似地替她擦去眼角的眼泪。


    “怎会怨,妹妹生得如此美丽,叫人怜惜还来不及。”


    她擦完眼泪,将帕子折叠,漫不经心问?。


    “哦,对了,兰若河畔,土匪一事?可与?妹妹有?关。”


    “那是二皇子妃做的,怎会是素素做的。”


    “开个玩笑而已?,妹妹不必紧张。”


    “外面的风大了,难免打个寒颤。不过姐姐这玩笑,素素是万不可能的,实不瞒姐姐,素素连杀鱼都不敢,更何况是杀人。”


    “姐姐又何尝敢杀鱼。”她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像是丝绸里包裹着一把刀,让人寒颤,“但姐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谁若是惹了我,下场会比较惨,便比如那两个匪徒,姐姐可是全杀了。”


    “那两个匪徒要害姐姐,是该杀。“


    林惊雨望向河面上的月亮,“时辰不早,姐姐便先回?去了,妹妹也是。”


    林惊雨抬脚要走。


    “慢着。”林缘君忽然叫住她。


    “怎么?了?”


    只见林缘君俯身?,手放在她鞋边,一会她又起身?纤细玉指上是一只蚂蚁,“姐姐当心,蚂蚁亦是生命,可别踩死了。”


    “妹妹当真是慈悲心肠。”


    “姐姐谬赞了,万物皆有?灵,素素不忍伤害。”


    “我看?这皇宫尔虞我诈的,不适合妹妹这般心善的人,这天上地下,看?来还是尼姑庵适合妹妹,毕竟出家人慈悲为怀,与?妹妹理念正好不谋而合。”


    “姐姐又说笑了。”


    *


    林惊雨回?去时,偶然瞧见甲板夜色极美,她起了闲情逸致,观水上月。


    她昂起头,心想萧沂没福气,见不了这极美月色。


    不经意间,她瞧见二楼凭栏,有?一道白袍身?影,化成灰她也认得。


    萧沂站在风口,背对月色。


    “臣参见殿下。”


    “老师不必多礼。”


    萧沂伸手握住眼前要参拜之人的手,老者两鬓斑白,此人正是荆州刺史赵乾。


    “自?上次寺庙一别,我与?老师已?有?两年未见,老师身?体可安康。”


    “多谢殿下挂念,老夫身?体强健。”他拱手 ,虔诚一拜,“荆州一行,老夫不负殿下所托。”


    “慢着。”萧沂微微侧目,望向昏暗的角落,风卷起一片青色裙摆到皎皎月光下,露出了马脚。


    他薄唇轻勾,“你这偷听人说话?的毛病,愈发厉害了。”


    黑暗处,林惊雨紧捏着裙,画面似曾相识,两年前也是有?一日,在生与?死胆战心惊。


    只是今日,月光融融,他嗓音带着笑意。


    “若想听,就出来听,别偷偷摸摸的,不然本殿分?不清是娘子,还是刺客。”


    第55章 第 55 章


    林惊雨从暗处缓缓走出, 皎洁月光掠过她淡拂的玉面,她提着裙子,面色从容走到负手挺立的男人身前。


    丹唇轻启, “妾身参见殿下。”


    萧沂顿了顿,古怪地?望着林惊雨恭敬的模样,礼数挑不出毛病, 怎么瞧着都是个贤惠有加的妻子。


    婚后, 也没见她如此懂礼数。


    他?清咳一声, “你怎么在这。”


    “妾身前来赏月, 看见殿下与?赵大人商谈事情,想?过来问问殿下与?赵大人是否口渴, 妾身也可?准备准备。”


    赵乾见到林惊雨, 猜出她的身份,赶忙拱手,“臣参见三皇子妃。”


    “赵大人不必多礼, 您辈分比我大, 还与?家父一同共过职, 理因我喊你赵叔才行。”


    “三皇子妃如?此, 当真是折煞老夫。”


    原本, 三皇子突然?成亲,不是林氏嫡女,是林氏庶女,后又传出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夫妻情深。


    赵乾当萧沂是忘了复仇大计, 醉迷于男女之情, 于是, 这两年赵乾对?那个林家庶女一向不喜,始终认为是祸根, 是狐妖。


    如?今一见,她温婉大方,端庄有礼,实乃贤妻,未来若能做贤后也一定能有所成,留名青史?。


    只是这女子,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赵大人,您怎么了。”


    “无事,许是老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看谁都像在哪见过。”


    萧沂唇角浅勾,默不作声,两年前的寺庙,老师还问他?要不要杀了林惊雨。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怕林惊雨变成恶鬼,夜晚缠在他?的床榻,若每夜醒时,榻边都是她那张脸,未免太过恐怖。


    如?今看来,无论生生死死榻边都将是她那张脸,只不过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


    “说?了这么多,妾身还是去给殿下和赵大人沏杯茶吧。”


    然?后等茶端来时,等着偷偷听,她便不信她在这萧沂与?赵乾会毫无提防商议。


    她欠身准备离开,忽然?一只手握住她要俯下身的手臂,“本殿不渴,赵大人来前还与?官员饮过诗茶,你留下来吧。”


    他?俯身,用仅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一会你端着茶站那偷听也怪累的。”


    “那……多谢殿下。”


    林惊雨强颜扯了扯嘴角,她坐在案前,轻轻摇扇,望着萧沂和赵乾靠凭栏,她又看向月亮。


    他?们定会提防着她,想?来会是一场无聊故事,她不如?望月,欣赏个够。


    她手中的扇子摇晃,时不时擦过她左髻流苏,发出叮当响。


    因林惊雨在的缘故,赵乾有些?拘束,大多是汇报了些?商铺田地?,港口贸易之类的钱财收入。


    林惊雨越听眉皱得越紧,萧沂的私产怎这般多,真是好样的,藏得这般隐蔽,枉她新婚前还担心他?们二人没?钱,要穷得叮当响过家徒四壁的苦日子,婚后还安慰他?,有了赏赐和嫁妆至少能衣食无忧。


    而他?那些?私产,别说?三场布善钱,十场,百场也开得起?。


    是怕她吞了不成?


    她是那般人吗!


    当然?,若这些?钱财皆在她手上,将是多么纸醉金迷,快乐潇洒。


    赵乾续续说?着,萧沂一笑:“老师不必拘谨,三皇子妃是自己人。”


    萧沂问,“对?了,学生托老师寻的慕氏一族,老师寻得如?何。”


    林惊雨扇子愣了一下,他?寻慕氏一族做什么。


    “回殿下,臣暗中寻查,终于在兰溪一带找到慕氏一族,如?今已改姓慕容,以医药为生,殿下要过去看看吗?”


    “不必,本殿知道慕氏有后便放心了,不去才是保护他?们。”他?颔首,“有劳老师了。”


    “寻到慕氏一族残余的血脉亦是老夫所愿,慕氏一族除了殿下还有旁的血脉,阿雾在天有灵定也高兴。”提到阿雾,赵乾眉间骤然?一紧,“狗皇帝屠了她全族,灭了她的国,还用一首不知在祭奠谁的曲子以表情深,我呸,老夫深感?恶心。”


    萧沂?雾夫人?慕氏一族?


    狗皇帝?


    字字句句轰入脑海,萧沂竟然?是慕氏血脉,大启皇帝下令屠尽所有慕氏一族,而慕氏的血脉,不仅在兰溪驻扎几个,在这皇宫,她的丈夫也是。


    匪夷所思?,这绝不是她能听到的,若她方才是站在暗处被萧沂发现,或许得被一剑封喉灭口。


    啪得一声,林惊雨的扇子掉在地?上,两人转头。


    林惊雨捡起?扇子,强装冷静,缓缓扬起?唇角,“手滑,不小心掉了,你们继续。”


    赵乾转过头,愤恨不平接着骂,一把年纪气得胡子翘起?,颤抖道:“狗皇帝高高在上,老夫希望他?坐稳,别哪天掉了脑袋,死了,看不了心爱的江山。”


    赵乾平复下心情,他?又回归正题,“对?了殿下,除了寻找慕氏一族,臣按照殿下的吩咐,我们的军队……”


    军队?养私兵?狗皇帝死?


    林惊雨手中的扇子啪得又掉在地?上,二人又看向她,林惊雨讪讪一笑,“天冷,手抖没?拿稳。”


    天太黑,林惊雨看不清萧沂的神色,只知他?盯着他?,片刻后他?的声音响起?。


    “天冷了,我与?内室便先回去,老师也好早些?歇息。”


    赵乾拱手,“臣告退。”


    林惊雨捏着桌角,迟迟未缓过神,


    萧沂望向她凝滞的模样,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走了。”


    “哦。”


    林惊雨起?身,二人并肩而走,萧沂低眉,“放松些?,别那么紧张。”


    他?扬唇一笑,“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你。”


    “殿下信我?”


    “当然?,若我出个什么事,你也逃不了,本殿说?过,我们是一根线上蚂蚱。”萧沂望着她更?紧张的神色,他?扬唇一笑,“放心,我现在不谋逆。”


    现在不,不代表以后。


    她扯开话题,委屈道:“殿下瞒妾身好苦,妾身竟不知殿下如?此有钱,妾身还担心殿下没?钱赔不了我,既然?有钱的话,不如?先还我三场布善钱的嫁妆。”


    他?道:“赔了。”


    “殿下又是这句话,我可?没?收到,殿下别想?赖账。”


    “送你的霞帔,里面缝着银票,足足三场布善钱。”


    林惊雨想?起?不知被塞哪的霞帔,“殿下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在哪。”


    林惊雨哑口无言,她与?他?一路回到寝屋,她坐下喊了声累,萧沂问她,“干什么去了这么累。”


    “别说?了,皇后找我谈话。”


    “皇后与?你说?什么了。”


    “她让我尽快劝你纳林缘君为侧妃。””哦?”萧沂望向她蔫蔫神色,他?薄唇轻勾一笑,“怎么,看你的样子不太乐意了?”


    “是呀。”


    她毫不犹豫道,萧沂握着茶的手一顿。


    紧接着她摇头,“我那位好妹妹啊,绝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那般单纯,恐怕此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后悔了?”


    “不过她今日跟我讲,她是个好人。”


    “你信吗?”


    林惊雨没?有回答他?后不后悔,信不信,而是盯着他?,头歪了歪,一双眼睛单纯无辜至极,她声音柔软甜棉,“那殿下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萧沂对?上她的视线,他?望着她片刻,喉间溢出低低沙哑的笑。


    林惊雨蹙眉,不解问,“殿下笑什么。”


    “在笑你的笑话真妙。”


    林惊雨认真道:“总而言之妾身不信,也不后悔,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斗呗,我不怕斗,再者,日后殿下若称帝,后宫佳丽三千,有的是妖魔鬼怪,倘若我现在就退缩畏惧,如?何治理后宫,坐稳中宫之位。”


    她激愤高昂说?了一堆,萧沂只捏住四个字,“佳丽三千?”


    “嗯,怎么,有问题吗?”


    “我看你倒是豁达。”


    她不以为意,“皇后理应大度,是夫妻,亦是君臣,却万万不该拘泥于情爱,这点道理,我从打起?当太子妃念头时就懂了。”


    转尔,她又笑了笑,“不过殿下要是想?让妾身争风吃醋,妾身也可?以演演。”


    “不需要。”萧沂将茶水泼入河水,夜里起?风了,汹涌的河水不断拍打船只。


    他?抬眸,双眸漆黑折着月光。


    林惊雨一愣,她不知他?是在说?不需要她演戏,还是说?不需要争风吃醋。


    他?又道:“天色不早,早些?去睡觉,明日要启程了。”


    林惊雨点头,大抵是她想?多了,萧沂那样唯利益至上的人,虽说?不会贪恋美色,但为了巩固皇权,必会像历代皇帝那样娶一群大臣的女儿。


    风更?大了,吹起?书案上的宣纸,落了一地?,林惊雨捡起?纸,她抬头问萧沂:“殿下,这世上会有只娶一人,与?妻白首不相离的帝王吗?”


    “陈国最后一代君主便只有一个妃子,只是后来被太后处死,君主在第三个月郁郁而终,无任何子嗣,权臣夺位,就此国乱,到父皇打到国门时,陈国已内斗得奄奄一息,彻底国亡。”


    林惊雨叹气,“嗐,看来这世上没?有,痴情人生于皇室,如?一双飞蛾。”


    她一张张捡起?白纸,皇后说?得没?错,她又何尝不知,皇宫从不需要爱情,不过幸运的是,她不喜欢萧沂。


    萧沂也不喜欢她。


    没?有感?情,才能更?好合谋。


    她捡起?最后一张纸时,萧沂忽然?道。


    “不过你放心,我定当活得久久的,活到白头。”


    林惊雨一笑,“怎么,殿下要效仿陈国君主?”


    “嗯。”萧沂点头,“可?以一试。”


    *


    船行至常州,君与?当地?官员同乐,歌舞升平。


    皇后愁容,“嗐,才到一会功夫,那些?官员就往船上塞一群江南舞姬,其中不乏有瘦马,简直有伤风化,我看这后宫又要来新人了。”


    林缘君贴心安慰,“姑母莫气,来了又如?何,皆是些?登不上台面的。”


    皇后叹气,看向自顾自喝茶的林惊雨,叮嘱道:“妉妉呀,你也得看好些?三皇子,莫要让江南的狐媚子缠上皇子。”


    语罢,林缘君脸色不自觉发青,皇后注意到措辞有误,赶忙解释,“本宫是说?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素素是自家人,怎能跟她们比,素素可?千万别放心里去。”


    林惊雨在一旁给林缘君倒了杯茶,边倒边温柔劝慰,“母后说?得是,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我是自家姐妹,狐媚子会害姐姐,可?是妹妹不会。”


    她把茶抬起?,林缘君接过,扬唇笑了笑,“姐姐说?得是。”


    林惊雨日常陪皇后聊完天回去,身后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姐姐。”


    林惊雨回头,又是林缘君。


    “有事吗?”


    “没?事,只是顺道,想?与?姐姐说?说?话。”她走到她身侧,唇贴近在林惊雨耳畔,“姐姐你瞧,有狐媚子。”


    林惊雨疑惑地?转过头,昏暗的角落,一个醉酒女子,轻纱曼妙,红唇似朱砂,酒醉醺的模样。她一手握着酒,一手握着一个男子的手臂,男子背对?着林惊雨,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是萧沂。


    林惊雨双眸微眯,望这副江南好风景,林缘君的轻笑在耳畔响起?,“姐姐,这才是狐媚子,不过妹妹还未过门,不好管这事,还有劳姐姐了。”


    林惊雨淡笑,“妹妹这是说?什么,本来就是姐姐的事情。”


    林缘君神色未变,她欠了欠身,“那妹妹便先告退了。”


    ·


    长廊通明,萧沂赴完宴会,走至转角忽而有一个女子醉醺醺撞上来,她朱红的口脂蹭到他?雪白的衣袍,顿时留下一个红印。


    他?很?烦躁。


    萧沂皱眉,伸手去擦胸前的口脂,下一刻一只指甲染凤仙花红的纤手握住他?的手臂,萧沂抬眉,那酒醉的女子红唇一张,要凑上来。


    萧沂神情冷然?,抬手准备推开她之际,一只手挡在他?的面前,声如?外面一阵又一阵如?河女吟唱的浪花。


    “今日月色正好,两只燕儿筑巢跃,一支红杏出墙来。”


    河上哪来的燕子红杏。


    那只手穿过二人之间,推开长廊的窗户,月色入眼,照了一片皎皎月光。


    而后无辜又狡黠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那酒醉女子收手,扬唇一笑,“这位妹妹,怎偏偏打开这扇窗。”


    林惊雨跟着笑道:“因为这个位置的月色美,不过我还知晓有一更?美的地?方,哝就在那甲板,不如?二位去那偷情。”


    那女子不怒,神情自若,“妹妹这话说?得,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这位公子是我先占的,其余的生意随你占。”


    林惊雨一愣,她抬起?手看了看,她虽一身素裳,但也不至于像瘦马。


    忘了,她的穿着打扮样样皆是跟着郑小娘学的,而郑小娘原先就是扬州瘦马,逃难至京城。


    纵然?后面改了许多,但还是隐隐有一些?瘦马之间的独门打扮特点,内部之人一眼就能看出。


    她也不急于解释,而是攀上一旁默不作声,看戏似的看她的萧沂。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欢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嘴上还说?不需要,到头来还不是如?此。


    “虽说?先来后到,但两样摆一起?总要挑个喜欢的。”


    林惊雨双眸柔情似水,面带笑意盯着萧沂,底下的手却紧掐着他?的胳膊。


    “公子,你是喜欢那个姐姐呢,还是妹妹我呢。”


    她叽叽喳喳说?着,萧沂垂着长长的睫毛,眼底是她的影子,望着她玩。


    “公子?”她又唤了一声。


    游戏无聊,萧沂伸手揽住她的肩,喉间溢出一道清润笑意。


    “娘子不必试探,为夫此生唯你一人。”


    林惊雨一愣,片刻扯了扯唇角,“恭喜夫君,通过考验。”


    那醉酒红衣女子嗤笑,“你们俩是夫妻?耍老娘呢。”


    林惊雨回之一笑,“姐姐又没?问。”


    “那打扰了。”女子抬起?酒喝了一口,她身子摇曳转身,步如?红莲,走了两步她又转头,红唇一扬轻笑道。


    “不过,你们两个真有意思?,别人要么心表如?一,要么心表不一为两面,你们倒是三面,外一层,里一层,剥到里面,发现还有一层。”


    林惊雨道:“姐姐心如?明镜,佩服。”


    “嗯。”女子毫不犹豫点头,她眼尾稍弯,望着窗口的二人。


    “你信不信,我还能照出琴瑟和鸣之人实际相看两厌,相看两厌之人实际夫妻情深。”


    这说?得不就是她与?萧沂。


    林惊雨点头,“信,如?姐姐所见,实乃前者。”


    女子红唇一抿,笑而不语,只是抬手像是敬酒一样,敬了敬林惊雨和萧沂,她转身离开,消失在转角。


    林惊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双眼微眯,“我总觉得那个女子不简单。”


    萧沂双臂交叉在胸前,瞥了眼林惊雨紧皱的眉头,“不简单,你还讲真心话。”


    她眉间松开,“因为我觉得她是好人。”


    这下该萧沂蹙眉,他?盯着她缓缓开口,“林惊雨,从前怎么不觉得你如?此单纯。”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林惊雨昂头,她背手踮起?脚尖,直勾勾注视着他?。


    “干什么。”


    “在想?你……”


    她迎着他?狐疑又古怪的目光,“在想?你哪一辈子会是好人。”


    第56章 第 56 章


    林惊雨说完, 望着萧沂不悦的神色,她?心满意足,笑着放下脚后跟。


    他忽得伸手揽住她?的腰, 提得比先前更近了些,以至于她的双手被迫撑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热烈跳动的心脏, 以及炽热的气息。


    他微微俯身, 林惊雨本?能的偏过头去, 他滚烫的鼻息落在她的耳畔。


    “我从前不信恶人自有恶人磨, 如今信了。”


    他轻笑一声,松开她?。


    “甲板月光不错, 适合偷情, 林二小姐可愿陪在下一同去。”


    乱七八糟的,林惊雨低头笑了笑,而后抬头, 迎着他戏味笑眸。


    她?点头, “嗯, 愿与公子一道观月。”


    *


    船驶至扬州, 扬州官府设了皇帝专门的居所, 给皇子收拾别院时?,皇后心有别的想?法,握着林惊雨的手。


    “说来这扬州还是素素的家乡,不如妉妉与沂儿在居在秦刺史府邸, 反正都是自?家人。”


    皇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还没等林惊雨开口, 林缘君已弓腰拜谢, “那真是素素与父亲的福气。”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素素几个月未见父亲与母亲也?甚是想?念。”


    父亲那一辈,林缘君的父亲排行老三,可惜英年早逝,三叔父死后,三叔母带着年幼的林缘君改嫁秦家迁居江南,正是如今的扬州刺史。


    林惊雨莞尔一笑,她?握住林缘君的手,“妹妹不必如此,秦家养了妹妹十七年,妹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想?来秦刺史定?当拿妹妹当亲生女?儿养着,父亲本?就?想?感谢秦家,如今正好,我这个林家女?儿就?替父亲好好感谢秦大人。”


    说来,那秦刺史待林缘君不是一般得好,秦家无女?,只有两个儿子,秦刺史便拿林缘君当亲生女?儿疼着,打小要什么给什么,说来林惊雨也?觉得可笑,林缘君的继父比她?那个冷漠的亲生父亲好了不知多少?倍。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羡慕林缘君的。


    按例赴完扬州官员设的宴,林惊雨与萧沂去往秦府,秦大人同一众女?眷早早等在门口,红毯铺地,烟花爆竹整齐排两路,接待仪式可谓隆重至极。


    林惊雨半掀车帘,瞧了一眼,她?转头朝一旁紧闭双眸的男子一笑。


    “殿下的老丈人对殿下当真是尊敬重视。”


    萧沂眉心一动,“怎么,林尚书?也?来了?”


    “家父在家撰书?,哪来了。”


    “哦,那本?殿就?不记得还有别的岳父了。”


    *


    马车停下,萧沂掀开帘子走出,众人赶忙参拜。


    “不必多礼。”萧沂抖了下袖子正要掀了帘子让林惊雨下来。


    彼时?,林缘君掀开帘子下来,她?今日着皇后赏赐的衣裳,华丽无比,受宫规教导,举手投足已有宫中娘娘的风范。


    两旁百姓不免感叹,“这不是秦家的继女?么,咱扬州第一美人。”


    “是呀,进了宫一趟果然?不一样。”


    有人夸大其词,“听说啊,如今是三皇子妃。”


    “我说怎么跟三皇子一道过来,原来那林小姐成三皇子妃了啊,秦家这继女?收得好,光宗耀祖。”


    议论纷纷中,忽然?马车内传来一道咳嗽。


    “这马车里还有人?”


    彼时?,萧沂的声音响起 ,“三皇子妃的咳嗽还未好?为夫当真心疼。”


    萧沂掀开帘子,握住里面的手,牵着她?下来。


    “马车里的才是三皇子妃?”


    “那秦家继女?不是三皇子妃?”


    “不知三皇子妃长什么样,有咱扬州第一美人好看吗?”


    鞭炮齐声,只见,一只纤手握在男人宽大的手中,白如瓷器,冰肌玉骨,女?子的脸恍若天人精雕细琢过,只是淡施粉黛,拥白莲之雅洁。


    女?子举止落落大方,华丽的衣裳着于她?身上,却像是黯然?失色般,众人的目光皆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惊叹众人,这世?间还有如此美的女?子。


    却也?不敢多停留,立马参拜,“参见三皇子妃。”


    林惊雨抬手,“不必多礼。”


    她?走到秦府门前,与林缘君碰面,“妹妹思念父母心切,不小心先一步姐姐下了马车,还望姐姐莫怪。”


    林惊雨一笑,“无碍,做姐姐的怎会怪妹妹。”


    林惊雨抬手,身后的侍女?端上来盒子,“这是我送给秦夫人的礼物,这些年父亲一直挂念秦夫人,秦夫人离开林家时?,妉妉年纪尚小,不知秦夫人是否还记得妉妉。”


    秦夫人是出了名的慈善贤淑,她?望着眼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林家女?,她?眸色微动,手指颤抖地捏紧。


    “秦夫人?”


    她?慌忙,口不择言道:“记得记得,林夫人生你出来的时?候,我还抱过。”


    林夫人?


    林惊雨一笑,“秦夫人果然?忘了我,我是林家庶女?林惊雨,不是林家嫡女?林琼玉。”


    秦夫人一拍脑袋,“诶呦,我这脑子果然?记岔了,对对对,你是郑姨娘生的,诶呀老了,糊涂了。”


    “内室近日身体抱恙,说话糊涂,还望三皇子妃谅解。”秦大人拱手,“本?官在府中设有宴,三皇子三皇妃请。”


    又是宴会,可无奈又得装作端庄有礼的模样。


    屋内闷得厉害,菜也?没什么胃口。


    萧沂望着她?强撑的模样,勾起唇角,“要是累了,就?去歇息。”


    “这怎么行,第一次来人府邸,就?薄人家面子。”


    片刻,她?又道,“不过,我有法子。”


    她?抬手,故意将酒不小心洒在身上,而后朝萧沂勾唇一笑。


    “殿下先撑着,妾身出去透透气。”


    她?狡黠一笑,警告道:“不过殿下不能用这招数了,不然?就?露陷了。”


    萧沂不屑道:“本?殿尚且可以撑。”


    林惊雨以换衣服的借口离开,她?褪去繁重的华服,索性?换了身轻便的。


    扬州园风景别致,亭台楼阁如画,假山一幢又一幢,方圆多边门重重,如她?所见的江南园林图一样。


    池水碧绿清澈,几条红鲤鱼白鲤鱼嬉戏,不乏有鸳鸯戏水,正逢四月好时?节,杏花簇簇,风一吹如纸屑,落不尽似的。


    林惊雨走在曲折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她?只带了探枝一人。


    本?想?静静心,探枝在一旁一个劲抱怨,“那林缘君未免太过嚣张,今日风头险些被她?抢尽。”


    林惊雨却不以为意一笑,“怕是她?的丫鬟也?是这般说。”


    探枝哑然?。


    “这不没输么。”一朵杏花落于林惊雨手心,她?抬手,将捧住的花吹走,“我当她?是花,想?养护她?,可花不领情,既然?花想?当绿叶,就?让她?当去吧。”


    忽然?,远处传来霹雳乓啷的声响。


    探枝问,“什么声音。”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园林围绕的一方空地,里面站着一个鲜红祥云纹麒麟绣窄身锦衣的少?年,他脸如一块宝玉,额间点有一颗红痣,生得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鼻梁高挺,肌肤白皙,容貌异常俊美。


    少?年郎手持弓箭,聚精会神对着一颗苹果,那苹果挂在树枝,用一根线吊着。


    他猛然?拉开弓,箭却不如力?,落在离脚才三米处。


    他落寞叹气,忽而远处传来一道如黄鹂的声响。


    “少?年郎,弓不是这般拉的。”


    少?年抬头,见一个青绿绫罗裙的女?子站在墙边,嘴角带着笑意。


    少?年当她?是笑话他,反驳道:“胡说,我兄长便是如此射箭的。”


    “我记得秦家大郎身形魁梧,靠得是一身蛮力?,听闻秦家二郎博学多识,提一纸好字,一首好诗,应是使不出蛮力?,得靠巧劲。”


    “谁说文人便没有力?气了。”少?年郎又愣了一下,打量着眼前的人,“话说,我从未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家二郎的。”


    “今日秦府接待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秦家大郎我见过,却不曾见秦家二郎,而穿着如此富贵,还能在秦家花园吊颗苹果在树上,想?必就?只有秦家二郎了吧。”


    林惊雨眉稍一挑落在少?年郎的衣服上,笑意不减。


    “况且我才入扬州,便听问扬州第一纨绔秦小公子,除了爱给姑娘们写诗作画,溜猫逗狗喝酒,还爱穿一身鲜艳红衣,额间爱点一菩萨痣,如此便更好猜了。”


    秦霁初向来众星捧月,身边又是一群莺莺燕燕哄着,头一次除了父亲之外,有个人,有个女?子这般说他。


    “我瞧着你就?是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你不也?瘦瘦的,瞧着身上没三两肉,风一吹就?倒,应是比我还要弱,你说的那巧劲呢,拿出来给本?少?爷瞧瞧。”


    林惊雨不恼,反正今日她?得了空,有得是功夫跟小孩玩。


    但她?偏要激他,“凭什么?”


    “我们做个赌注,你要是赢了,我就?送你道屏风。”


    “一道屏风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你可别小瞧,那可是扬州最好的绣娘所织,用得是每年的蚕王丝,织了整整十年,就?产了两张,一张进贡给皇上,一张给了本?少?爷。”


    林惊雨皱眉,“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给了你?”


    她?这话说得,像是他暴殄天物似的。


    “可不,谁让本?少?爷深受人喜爱。”


    “那绣娘织了十年,年纪怎么着也?大了你一轮,也?有个三十六七了,喜爱?”


    秦霁初阴柔的眉一皱,“有问题?我生得如此俊美,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在扬州喜欢本?少?爷的,上至四十下至十四,不过要想?成为本?少?爷的红颜知己怎么着也?得容貌俏丽,知书?达礼。”


    “有所听闻。”林惊雨点头,半点没听进去,她?问,“如若我输了呢?”


    秦霁初手指摩挲下巴,盯着林惊雨,“有一番姿色,比我见过所有女?子都要美。”


    林惊雨皱眉,“我可嫁了人,你别打我主意。”


    “你这借口本?少?爷听多了,每每受骗。”他道:“本?少?爷乃君子,从不强迫美人,瞧你也?拿不出那么昂贵之物,本?少?爷钱财宝贝多得是,就?不堵贵的。”他想?了半天,“我想?不出,不如有一日想?出了,在向你讨。”


    怕是等想?出来,她?早回京城来。


    林惊雨点头,“行,我答应你。”


    林惊雨握箭,自?大梵山经历刺杀过后,她?便求着萧沂教她?箭术。


    如今也?算出了师门,虽比不上常年打仗射箭的,但足以赢过秦家二郎。


    一箭射穿了苹果,一箭射落绳子。


    秦霁初的目光从轻蔑逐渐变惊愕,再一箭时?,那一箭指向他。


    秦霁初一惊,“你你你……干什么。”


    一箭射出,秦霁初闭眼抱紧头,脸色苍白。


    他的头还在,未有痛感,耳畔是女?子如黄鹂般的笑声,又似春江里的柔水。


    “秦公子的发髻有只蜘蛛,方才给你弄掉了。”


    秦霁初睁看眼,女?子笑靥如池边杏花,他画过很多女?子,也?画过仙女?,仙女?的脸迟迟画不出脸,但在此刻,仿佛有了脸。


    女?子把弓箭还给他,“怎么样,我赢了吧。”


    秦霁初缓过神,清咳一声,“嗯,你赢了,不过你得教我,我才把屏风赠给你。”


    “你这人怎么还耍赖呢。”


    秦霁初皱眉,“本?少?爷最恨有人说我耍赖,罢了,给你吧,不用你教。”


    “行行行,教你一手。”


    “你的手就?这样,往这拉。”


    “诶!我射了十三米。”他高兴地看向一旁的女?子,她?青丝飘扬,也?一同笑着。


    “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这屏风我送给谁去。”


    林惊雨并未想?要他的屏风,纯想?逗孩玩的,于是道:“你猜?”


    少?年沉思,“这扬州美人我全见过,可我从未见过你,你的口音与母亲极像,母亲原是京城人,想?必你是京城人,你又说今日接待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时?见过我哥,我知道了,你是三皇子妃……”


    林惊雨正要颔首时?,他道:“你是三皇子妃的丫鬟。”


    林惊雨低着的头一顿,少?年郎清风明?月般的笑声响起,“愣住了吧,我就?说我猜得没错,不过不愧是三皇子妃身边的,衣裳穿得比扬州小姐还要好。”


    他续续说着,林惊雨并不想?多纠缠,“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秦公子就?此别过。”


    女?子转身离开,风轻拂起她?的衣袂,一方帕子如蝴蝶,落在地上。


    秦霁初疑惑地捡起,抬头时?,人已走远了。


    他叹气收起,想?着是三皇子妃的丫鬟,想?必还有再见一日,等再见了便还给她?。


    她?走出去,因箭的缘故不敢上去,只敢偷看的探枝连忙搀住她?,“那秦家公子竟敢如此对小姐无理,真是气煞我也?。”


    “虽是皇后之令,但毕竟也?是住在人家家里,就?当是陪小孩玩了。”


    “小姐有所不知,那秦家二郎,且不说因全家宠溺跋扈得很,就?说那红颜知己从青楼到良家小姐,莺莺燕燕围身从未断过,风流至极,这种人咱还是离远点。”


    探枝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脸刷得一红,“不过那秦家二公子,长得确实?俊俏,像画本?里的妖怪一样妖冶,难怪一群姑娘喜欢,可不是摄魂妖转世?。”


    “我瞧春天到了,你这丫头也?是。”林惊雨无奈摇了摇头,嘴角却是宠溺的笑意。


    探枝脸更红,摸着脸颊道:“小姐尽打趣我。”


    “我说园子里哪来的黄鹂,原来是姐姐和身边的丫鬟呀。”


    林惊雨笑意渐平,林缘君手里端着碗步姿娉婷走来。


    “妹妹端着汤,是要端哪去。”


    她?蹙眉,“给家弟的,但也?不知家弟在哪,妹妹我寻得汗都出来了。”


    林惊雨指了指身后,“哝,就?在那。”


    两旁树成荫,秦霁初拉着弓,又是一箭,这一箭他射在了他吊的玉佩上,他高兴地差点要跳起,却又猛然?咳嗽起来。


    “你这孩子,自?小患有心病,父亲不让你射箭你偏不听。”


    秦霁初转身,见是阿姐,他一笑,“阿姐你瞧,我可射中了。”


    “行。”林缘君抬了抬手中的药,“不管什么,先把药喝了。”


    “阿姐,我不想?喝。”


    “治心病的,不喝也?得喝,你想?让阿姐担心?”


    秦霁初端起药一鼓作气喝完,苦得皱起眉,林缘君叹气,捏着帕子擦去他嘴角药渣。


    秦霁初望向林缘君来时?的方向,“阿姐,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何?人?”


    “你来时?可见到过一个女?子,是三皇子妃身边的丫鬟,她?叫什么名字。”


    林惊雨的丫鬟。


    林缘君想?了想?,“见过。”


    她?又道:“但我不会告诉你她?的名字。”


    望着秦霁初期望的神情,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是秦家嫡子,含着金钥匙出生,怎能娶一个低贱女?子,阿姐要为你寻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家室品行容貌皆要最好,我们霁初是宝,只有如玉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们霁初。”


    秦霁初自?小受全家人的宠爱,林缘君这个阿姐也?不例外,秦家大公子是父亲与原配生的,她?自?小与之不亲,秦霁初是娘亲与父亲的血脉,亦是同她?最亲的人,他自?小跟在她?屁股后头长大,做阿姐的自?然?盼着他寻个好亲事。


    况且,秦家的产业,林缘君不想?将其落入原配之子手上,娶一个低贱女?子,怎能帮他争夺家产。


    秦霁初自?小就?知其用意,但他没那心思争,除了武术,家人不让之外,他才识谋略样样高于兄长,心如明?镜。


    但,他不争。


    “阿姐你说远了,我只是觉得那女?子实?在有趣,想?结识一下。”


    秦霁初道:“而且阿姐,大夫说了,我活不过二十岁,娶妻就?算了,省得糟蹋人姑娘,我呀有一群红颜知己就?够了。”


    他没命争。


    他俊逸的脸上浮起一层愁容,眉稍蹙了蹙,却又认命似的叹气。


    林缘君捏紧帕子,百感交集于心头,大夫说过,她?这弟弟薄命。


    她?喃喃,“再等等阿姐,等我替他办成事,他就?会给我救你的法子,阿姐一定?能救你。”


    “阿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秦霁初已生得比林缘君高两个头。


    她?伸手摸上他的脑袋,扬唇一笑。


    “我家霁初只要长大就?好了,剩下的有阿姐在。”


    第57章 第 57 章


    窗外弦月当空, 芽似的一弯还能照得大地发白,月光扑进一束在?书桌上?,林惊雨提笔正?作画。


    门吱呀一开, 一双蟒鞋踩在?柔软的垫子上发出细小的脚步声。


    林惊雨一笑?,“殿下想吓我?”


    “没那么无聊。”他又折回身,坐在?窗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他从不是个会一饮而尽茶的人, 从来都是慢慢品尝。


    “看来殿下今日很累?”


    “可不, 秦大人以及入不了父皇席的官员拉着我说了许多话。”


    “确实挺累, 不过这儿的官员倒是很尊敬人。”


    “扬州离得皇城近, 低层官员不知朝中局势,当本殿身份尊贵, 是个好靠山。”


    林惊雨抬眸, 阿谀奉承道:“在?妾身眼里,殿下便?是。”


    她双眸含情?,却又虚于表面。


    萧沂自然不信, 只是望着她深情?双眸顿了一下, 而后笑?了笑?, 笑?意夹杂着讥讽。


    “我在?你眼里看见了一座大山, 但仅此于你眼里, 仅此于你。”


    他在?说他,亦是说她。


    林惊雨不言,答案明了,继续作画, 那是一副泰山图。


    萧沂放下茶, 漫不经心走到林惊雨桌前, “作画?”


    “嗯。”


    “倒是让本殿想?到了一件趣事,今日回来时, 正?巧碰见秦二公子的下人拿着画到处寻人,所?画是一个仙女,但本殿怎瞧着,与我的三皇子妃有几分相似。”


    秦二公子?


    想?必是那多情?浪子随便?画的。


    “世间女子那般多,总有几个像的,巧合罢了。”


    “哦?巧合。”萧沂目光一寸寸扫在?林惊雨身上?,嘴里兀自念着,“青绿绫罗裙,朱色耳坠,头戴一支碧玉簪,真巧,本殿的三皇子妃也是这身打扮。”


    林惊雨停笔,那秦二公子画得果真是她。


    她也不扭捏掩盖,抬眸望着萧沂的眼睛,她倏得一笑?,“殿下,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他剑眉微蹙,像是在?思酌她那句话,想?了片刻点头,“嗯,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是审问。”


    “审问?”林惊雨撑着书桌,低头低低笑?出声?,她的眼睛很亮,“殿下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男人。”她缓缓靠近,昂头注视着他,“殿下你吃醋了?”


    她的语气像是小?猫在?询问,在?挑逗。


    直到萧沂捏住她的下巴,她才无措,却也只无措片刻。


    吃醋?


    萧沂抬起她的脸,“不过是想?提醒你,你的情?郎在?京城找找就好了,我们在?扬州待不了多久,你到时候分别哭得撕心裂肺,本殿可帮不了你。”


    他又道:“当然你这般薄情?之人,也只会是玩玩,玩玩本殿也不太赞同,你这张脸终是祸患,万一惹得秦家二公子对你情?根深种,死心塌地,狗屁膏药一样撵也撵不走,本殿也不好出手帮你解决他。”


    “解决?什么意思。”


    萧沂眸光锐利,一字一句,“字面上?的意思。”


    让人寒颤。


    林惊雨抬手努力扯了扯,“殿下不必帮我,妾身知道自己薄情?,倒也没对人命如此薄情?。”


    萧沂神色微动,他松开林惊雨,眼神古怪,“你……倒也多想?了,扬州刺史?的公子被?我杀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还犯不着为此搭上?一辈子。”


    林惊雨点头,“那殿下,最好如此。”


    *


    一大早,萧沂被?扬州官员缠身,林惊雨百无聊赖,走在?扬州街头,路由青石砖铺成,大小?街道小?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边商铺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小?姐,这好生?热闹。”


    探枝道,二人穿梭在?人群,林惊雨她视线被?一把油纸伞吸引而去,师傅正?提笔在?伞上?画画,有鸟有花有草。


    林惊雨瞧着失神,忽然她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她看向左边。


    无人,准确来说无认识的人。


    疑惑时,骤然头上?哗得一声?撑起一把油纸伞,林惊雨抬头,上?面画着杏花,栩栩如生?,像是有一枝花探出伸过她的额头。


    “又见面了,小?丫鬟。”


    是秦霁初的声?音。


    “别往后看,往右边看。”


    林惊雨又望向右边,“你怎么在?这。”


    “本少爷逍遥自在?,这扬州哪都能去,女人,你是第一个有胆量问本少爷这个问题的人。”


    他微微俯下身,阳光照在?他俊逸的面容,那颗红痣因朱砂点上?去的缘故,折射着光,更添一丝妖冶。


    林惊雨皱眉,“少爷,你的痣看着要化了。”


    她提醒道。


    秦霁初连忙抬头捂住痣,“大胆,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本少爷提痣的女人。”


    “它很有意义吗?”


    “这可是观音痣,观音痣你懂不懂,不识货的土鳖。”


    林惊雨懒得跟他见识,她转身去找探枝,却怎么也找不着探枝。


    秦霁初望着她的背影,当她是生?气了,于是追着道:“诶呀,本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这个丫鬟计较。”


    “我不是丫鬟。”


    “行行行,你不是。”他又问,“诶,你一个人出来逛街啊。”


    “本来有两个人,现在?走散了。”


    “扬州这么无聊,你为什么要出来逛街啊。”


    “因为无聊。”林惊雨继续道:“而且,我瞧着江南风景如画,不觉得无聊。”


    “那是因为你从前在?京城没见过扬州,等着本少爷带你去见个有趣的。”


    秦霁初忽从身后拽住她的手,她被?迫由他拉着走。


    林惊雨慌忙去扯,皱眉道:“秦二公子,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有伤风化,有失体面。”


    “你们京城人果然一堆规矩,顾这顾那,再者跟着本少爷在?大街上?走的女子多得是,百姓都习以为常,不会说什么。”


    他望着她听不进去话一直乱动的手,他轻笑?道:“但你我要是一直在?这路上?拉拉扯扯,旁人怎么想?,可不一定?了。”


    他边说,边把伞侧向她,挡住了她的脸。


    林惊雨这才镇定?下来,因为伞的缘故,她看不清前方路况,唯能看见阳光穿过油纸伞,伞背为天,杏花栩栩如生?,以及脚下的路。


    “到了吗。”


    “别急么。”


    又过了一会,她听见悠扬琴声?,少年酒醇的嗓音响起,“到了。”


    他把伞收起,林惊雨已置身其中,她环望四周,红绸飘荡,灯红酒绿,满是胭脂水粉之气,中间有个巨大莲花台,一个个妖艳的姑娘,纤手如兰,舞蹈婀娜多姿。


    从来来往往男女口?中,林惊雨断断续续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因她娘从前是瘦马的缘故。


    林惊雨应激道:“你带我来青楼妓院?简直有伤风化,我要走了。”


    “你这说得什么话,青楼妓院多难听,此乃风月场所?,名风雅楼,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的,男子都是些文人墨客。”


    他拉着她走,还顺手扯了一个姑娘的面纱,姑娘刚要嗔怪,他就甩了一袋银子给那姑娘。


    然后把面纱给林惊雨。


    “你还真是花钱如流水。”


    “人生?在?世,就要潇洒自在?,钱财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趁活着就多花些。”


    楼主见到熟人,摇着团扇热情?上?前,“呦,秦二公子来了。”


    她注意到秦霁初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笑?道:“喲,这小?娘子俊俏,看来今日秦公子外边带人了,我需不需要喊姑娘陪你。”


    “不必,今日有她陪我就够了,去给本少爷准备个上?等包厢。”


    林惊雨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胳膊,“包厢?干什么。”


    “放心,露天的,两边墙都是镂空的,为了看舞而已,你想?什么呢。”


    林惊雨白了他一眼。


    她与秦霁初上?楼时,忽而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秦霁初朝那人招了招手,“红莲姐。”


    那个叫红莲的女子,一身红衣曼妙,正?是之前船舱遇到的那个心如明镜似的姑娘。


    她风情?万种笑?道:“原是秦二公子。”


    她走近目光与林惊雨碰上?,“哟,带人了呀,只是这人的两只眼睛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不可能,红莲姐肯定?没见过,她是京城来的,三皇子妃身边的小?丫鬟。”


    “三皇子妃身边的小?丫鬟?”红莲一顿,打量着林惊雨而后饶有兴趣扇着扇,走到身侧,小?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男人的。”


    这哪跟哪,林惊雨张口?要解释,却不知解释什么,求她不告诉她的丈夫?她自是无所?谓。


    红莲走远,林惊雨朝秦霁初解释道:“其实我就是三皇子妃。”


    秦霁初听后盯着林惊雨愣了片刻,以为他不可置信,谁料他下一刻噗嗤一笑?,“你?”


    林惊雨点头,“嗯。”


    “不信。”


    “为什么。”


    “京城的达官贵人都高高在?上?的,你瞧着一点也不。”


    “谁说他们都高高在?上?的。”


    “戏本里说的。”


    林惊雨听后一笑?,她道:“其实也不是所?有都高高在?上?,有些人生?下来就被?不停欺凌,只有委曲求全,养不出你所?说的气质。”


    “看来,你很了解你家主子。”


    林惊雨无奈道:“是啊,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秦霁初道:“但那些主子始终要过得比百姓幸福,你看那些姑娘,她们拼命地学艺,顶着世人的辱骂,只是为了努力地生?活,原先的这里更残酷,姑娘们不是挨饿就是忍着鞭子的抽打。其实就算是窑子里的姑娘,也不该辱骂,她们也是为了活着,若不是逼到极致,谁会愿意用身体赚钱,在?这世道,活着最重要,贞洁在?活着面前算个狗屁。”


    林惊雨听后深思,“等以后我若能做皇后,我定?当好好整治一翻大启各风月场所?,无任何?买卖强迫,只卖艺不卖身,只讲究一个自愿。”


    秦霁初听后大笑?,“你做皇后,那我做皇帝。”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是会死的。”


    他摇头,“死?本少爷根本不怕。”


    林惊雨望底下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的模样,“她们对你如此客气,你买下了整座楼?”


    秦霁初凑近,“实不相瞒,本少爷私下有经营大片商铺,富甲扬州城,不如你别做三皇子妃的丫鬟了,做我的知己。”


    林惊雨轻笑?,“你众多红颜知己其一?”


    “你不一样。”他认真道,“本少爷见过许多人,就属你最有意思。”


    林惊雨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她抬酒喝了一口?,淡然道。


    “你们男人最爱说的话就是你不一样,好似你不一样,就与众不同,就是独特的,不过是给心底一个安慰,其实于男人眼中都一样,他可以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但事实上?,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她续续道:“只是男人喜欢把女人划分为一类又一类,喜欢的,爱的,家里的正?妻,妾室,外边的情?人,第一个喜欢的,最喜欢的,男人总喜欢把女人归为这几类。”


    林惊雨晃着酒杯,碰了下秦霁初的杯子,她笑?了笑?,“包括红颜知己。”


    “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不过,真有意思。”秦霁初一饮而尽,“我是真把你当好朋友,当知己,就说你敢不敢做本少爷的知己。”


    “知己?”林惊雨有些醉了,脸上?浮起红晕,她想?起一个温柔,在?记忆里快要消散的人来,从前也有一个人,视她为知己,他们谈天说地,吟诗作赋,他以为她懂他,可事实却全是精心算计。


    可就算如此,他也依旧视她为知己。


    林惊雨又抿了口?酒,“那你要好好活着,做我知己的人得长命。”


    包厢内只闻歌曲琴音,奇怪,秦霁初这一路总是叽叽喳喳的,现在?怎么还安静了。


    林惊雨转头,却见他盯着自己。


    “怎么了。”


    他那双丹凤眼晦暗不明,而后又弯起,他忽然乐呵一笑?,碰了碰林惊雨的酒杯。


    “好,一言为定?,本少爷定?当好好活着。”


    天色入夜,林惊雨喝了点酒,脑袋发晕。


    “哝,吃了这个就能好些,总不能等会让你醉得找不着屋子。”


    林惊雨睁开眼,秦霁初一手扇着折扇,笑?着给她递了颗药丸。


    “没毒。”


    林惊雨狐疑地接过,嚼碎咽下去,味道很苦,她难忍地皱起眉头。


    秦霁初抬起水壶,便?见林惊雨这副模样,“本想?给你水咽下去的,你这人怎么吃这般快,生?嚼能不苦吗?”


    林惊雨接过水,过了过口?中苦味。


    “不过话说,本少爷说没毒你就信了啊,你就这般轻易相信我?”


    “不信。”林惊雨摇头,她忽而一笑?,“不过你信不信,你这药里有什么,我都能闻出来。”


    他爽朗一笑?,“既然你这般说,那本少爷就信。”


    马车停下,林惊雨掀开帘子望向秦府。


    “本少爷就送你到这。”


    “你不回家?”


    秦霁初无奈道:“得回,但是得从后门回。”


    药有些起效,缓和了头痛,她懒得顾他,掀了帘子要下去。


    “小?丫鬟,怎不说一声?再见的。”


    “小?丫鬟?”林惊雨嗤笑?一声?,“我年岁比你大,怎么也得是你的姐姐。”


    他打量着她,“看不出来啊。”


    而后他摇着折扇,吊儿郎当一笑?,“行,姐姐就此别过。”


    他又道:“今日跟你在?一起,很有意思,不愧是我亲口?认证的知己。”


    林惊雨并未再多留,急着下了马车。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探枝焦急跑过来,“小?姐,你究竟去哪了。”


    林惊雨拖着疲惫的身体,自嘲一笑?,“被?歹人掳走了。”


    “啊?歹人?小?姐你有没有事啊。”


    “没事,歹人又把我放了。”


    林惊雨被?探枝搀着走回寝屋,这一路春日凉风,加上?药物作用,酒清醒不少,却还是有些晕乎。


    屋内点着昏暗的烛火,看来萧沂还未睡,木二守在?门口?,朝她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夜深了,你和探枝都下去歇息。”


    林惊雨伸手要推开房门,却见木二迟迟未走,神色复杂。


    林惊雨疑惑问,“怎么了?殿下遇刺客了?”


    “倒……倒也不是。”


    “怎么,难不成房里还有女人?”


    “倒……倒也不是”


    林惊雨皱眉,“所?以倒底怎么了?”


    “殿下脸色有些难看,皇子妃自求多福。”木二拱手又弓了个腰,面色紧张逃命似的离开,还催着探枝一道离开。


    林惊雨眉皱得更深。


    推开门,里面只有暖阁点有烛火,林惊雨转身,瞧见榻上?坐着个人,男人俯着身子,一只手抵在?大腿撑着脑袋。


    “难为殿下还等着我。”林惊雨疲惫地脱下外袍挂在?屏风上?,边道:“以后我若回来晚了,殿下不必等我。”


    “这么晚回来,你去哪了。”


    他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惊雨理着衣裳的手一顿,她笑?道:“殿下还管我这些?”


    她从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不过是和探枝逛街,一时贪玩望了时辰回来晚罢了。”


    屋内太暗,她走到榻边拿起火折子去点烛火。”哦?”萧沂道:“确定?是探枝?而不是秦二公子。”


    他道:“风雅阁好玩吗?”


    嚓得一声?,林惊雨划出火焰一顿,萧沂抬起头,脸色平静,一双黑眸却锐利像把寒刀子仿佛要刺破她的心脏。


    火光照耀在?他脸上?,他剑眉一蹙,“火要烧手上?了,还不快松手。”


    轻微的灼烧感袭来,林惊雨赶忙点燃烛火,扔了火折子进灰缸。


    屋内明亮,她皱眉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你监视我。”


    “承认了?”


    “殿下别扯开话题,你派人监视我和秦霁初?”林惊雨嗤笑?一声?摇头,“殿下当真还是不信任我,始终拿我当外人。”


    林惊雨很气,她鲜少露真心给别人,却露了半颗真心给萧沂,她视他为盟友,是绝境之中可以并肩作战之人,而他竟然派人监视她。


    他当她是什么,墙头草?随意投靠他人的叛徒?


    虽然,死到临头,她倒也有这个可能。


    但不管如何?,他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林惊雨轻喘着气,因愤怒脸色微红。


    也许是因醉了,萧沂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酒香,她与秦家二公子一道喝酒,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以及她许久没有这般生?气,为了一个外人。


    “你不要扯开话题,你一个三皇子妃,和扬州刺史?的儿子跑去风雅阁,成何?体统。”他声?音冷然,讥讽一笑?。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小?丫鬟,秦二公子那一口?一个小?丫鬟叫得真亲热。”


    “关?殿下何?事,我与秦二公子志趣相投,视彼此为知己,再者那地方我戴了面纱的,就算不戴又如何?,都是唱曲跳舞的,无任何?腌臜之事,殿下要不去看看。”


    “本殿才不会去”他又问,“你和秦霁初在?里面干了什么。”


    林惊雨讥讽一笑?,“殿下不是派人监视妾身么,如殿下所?见妾身与秦二公子做了什么就做了什么。”


    他所?见做了什么就做了什么。


    萧沂心中喃喃,他额头有根弦在?跳动,气愤得要跳出来。


    他好像很生?气,生?气她叽叽喳喳,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生?气她一会虚情?假意撩拨他,一会又与旁的男子欢声?笑?语。


    生?气她从前是齐旭,后来是皇兄,现在?又是秦霁初。


    又是知己,她的知己可真多。


    他生?气,生?气她就是个骗子。


    这样的骗子,他从前都是严刑招供,浑身血肉模糊,到最后只有死的份。


    他伸手捏住林惊雨的下巴,林惊雨慌忙摇头,“你做什么。”


    她怕他激怒了萧沂,她不知是因为她违抗他的监视,还是因为秦霁初。


    为了保命,她连忙挤出两滴眼泪,要落不落挂在?眼角,柳眉一蹙,握着萧沂的手臂。


    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妾身不了,以后妾身就在?殿下身边,哪也不去,妾身此生?唯殿下而已,永远都不会背叛殿下。”


    她声?音娇软带着哭腔,睫毛一颤,一颗眼泪落在?萧沂的虎口?,很是滚烫。


    又是这副样子。


    可不得不承认,他变得和那群他从前瞧不起的男子一样,变得怜惜她的眼泪。


    萧沂抹去她的眼泪,幽黑的眸凝视她这张白皙,吹弹可破的脸,仿佛只要一掐,她就破了。


    他讥笑?:“林惊雨,你总是让我佩服。”


    他起身,甩袖大步离开,推开门时,大片冷风灌入。


    林惊雨抹去眼角的泪珠,望着萧沂离去的背影。


    小?声?道了句,“失心疯了吧他。”


    *


    偏房,萧沂指腹抵住额头坐在?窗边,惨白的月光照入,勾勒他英气的轮廓,他双眸紧闭,剑眉微蹙。


    突然传来一道敲门声?。


    萧沂眸依旧紧闭,“进。”


    门吱呀一开,林缘君一身白衣,迎着月光,手里端着汤。


    “给阿弟煮的银耳羹多了一碗,经过偏房见灯还亮着,于是便?碰碰运气,还真是殿下,若殿下不嫌弃,这碗银耳羹还请殿下……”


    “本殿不喜吃甜食。”


    林缘君一顿,转尔她又懊恼道:“嗐,是我的错,父亲若知道了,怕是得说我照顾不周。”


    她语气带着哭腔。


    又是女人哭。


    萧沂缓缓睁开眼,眼前女子正?擦着眼泪,窗外的风一动,吹拂起她额前的青丝,发髻上?的流苏晃动。


    她今日的妆容打扮,像极了林惊雨。


    哭得也像她。


    萧沂皱起眉头,“端来吧。”


    林缘君一喜,连忙端过去,“谢殿下。”


    “谢什么。”


    “殿下喝了,就不浪费粮食了,臣女替百姓谢谢殿下。”


    她又道:“殿下,好喝吗?”


    “还好。”他喝完抬头,“你还不走?”


    “臣女想?给殿下磨墨。”


    “不必。”


    “好吧。”林缘君端起银耳羹要走,她偏头瞥了眼坐在?案边的男人,药起了作用,他揉着太阳穴,林缘君数到三时,他倒在?桌上?。


    林缘君勾起唇角,她放下银耳羹,推了推萧沂,“殿下?”


    他嗯了一声?,却神志不清。


    “殿下困了,臣女扶殿下到床上?去。”


    林缘君吃力地扶起萧沂到床上?,男人倒在?床上?,双眸紧闭,林缘君端详着男人的容颜。


    “倒生?得俊俏。”


    “平时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叫我好生?费心,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等到你和林惊雨生?了嫌隙。”


    她伸手摸上?他的衣领,洋洋得意一笑?。


    骤然一只强劲的手握住她,指修长,青筋暴起。


    男人骤然睁开眼,眸如鹰,冷然盯着她。


    “若扬州刺史?知道他的女儿行如此不齿之事,他会作何?感想?。”


    林缘君瞳孔一震,“你……你没中药。”


    萧沂没答,他缓缓爬起身,指腹揉额头。


    一旁的女人忽然哭了起来,“殿下,臣女一时鬼迷心窍,只因太过喜欢殿下,还望殿下饶恕,不要告诉父亲。”


    “你为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萧沂平静道,林缘君慌了神,“殿下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他忽得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一寸寸扫着她的面容,林缘君脸一红,“殿下……”


    “你装得,很不像她。”


    他松开手,擦去指腹上?的胭脂,起身道。


    “我不会告诉扬州刺史?,也奉劝你一句与虎交易,终伤自身,况且虎皮真真假假,尚且不知。”


    他开门大步离开,独留林缘君瘫在?床上?,紧掐着被?褥。


    夜色漆黑,萧沂走出偏房,没两步扶住柱子,额头青筋暴起,密密麻麻布着汗珠。


    他望向远处已熄灭烛火的寝殿,艰难走去。


    林惊雨背对着月光侧躺,一双眼睁着望床栏雕刻,她气得睡不着,辗转难眠,掐着被?褥仿佛在?掐萧沂的脖子。


    他凭什么这样待她。


    气到极致,她脱口?而出,“萧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嗯,狼心狗肺。”


    昏暗之中,忽然一道低哑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手圈起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扳过来。


    一张化成灰她也认得的脸,在?月光照耀下,格外清晰。


    林惊雨:?


    第58章 第 58 章


    “萧沂?”


    林惊雨望着抵住她的男人, “我?何时睡过去了?”


    “方才。”


    “是梦?”


    “嗯。”


    下?一刻话被吞噬在唇齿里,他吻上她的唇,迫不及待品尝, 舔咬。


    熟悉地窒息感袭来,在换气之际她捧住他的脸推开,“这?不是梦。”


    “嗯, 不是就不是。”


    他声音沙哑, 皮肤滚烫, 像是一坛酒被情欲的烈火烘烤。


    “你又中药了?”


    “嗯。”


    “皇后?”


    “是你的好?妹妹。”


    林惊雨迟疑问, “那我?帮你把她叫过来?”


    萧沂太阳穴里?埋的弦跳得更厉害,她总是这?般语出惊人, 他生气, 到最后却又无可奈何。


    “不必。”


    月光皎皎,照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萧沂凝望许久, 若是在这?里?狠狠咬一口, 或许她就死了, 彻底成?一只无生气的兔子?, 任狼摆布, 到最后啃食殆尽。


    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江倒滚,他俯下?身,在光滑白皙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林惊雨吃痛皱起眉,察觉到她的颤抖, 萧沂松开, 他冷声一笑, 清润的声音带有蛊惑,像冰冷的月光。


    “她下?的罪孽, 就由?她的好?姐姐来偿还。”


    她的身子?忽然被抬高,失重感袭来,林惊雨慌忙握住萧沂的手?,“我?帮你,像之前一样。”


    屋内静寂,他的目光隔着黑夜的纱,聚在她的双眸。


    那双眸子?很润,却也是潭死水,她是个薄情的人,永远不会有所回应。


    半晌后,他道:“好?。”


    但?唯一不同的是,从前都是他牵引她,今夜她主动握住,得心?应手?,知道如何取悦他。


    到最后,他握住她的手?使劲,俯身要?吻她的眼睛,她慌忙闭上眼,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皮,眉心?,鼻梁,嘴唇。


    他道:“林惊雨,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不要?。”


    萧沂松开她的手?,将她的腿拉近。


    “如果当初是皇兄,你会让他进去吗?”


    “他是太子?。”


    “行。”萧沂嗤笑,“真想当一回太子?。”


    紧接着他手?下?用力,林惊雨失声,慌忙去抓他的手?臂,可握着时,随着颠簸像是她在握着他索取。


    他望着她失神的样子?,吻了吻她的鬓角。


    林惊雨的耳畔是他清冷的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当皇帝。”


    翌日清晨,他依旧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理着衣裳,见她醒来,他道:“我?今日有事,宴会就不去了,你替我?掩护一下?,以生病的缘由?。”


    “哦。”


    林惊雨阖了阖眼,扯了被褥继续睡。


    “对了,方才有人抬来一张屏风,道是给三皇子?妃身边的小?丫鬟。”萧沂望向她皱起眉的睡颜,“不如,你先替她收着?”


    林惊雨摆了摆手?,“不了,妾身跟他还没熟到收人东西的地步。”


    “别?呀,他可再三嘱咐,要?送到人手?里?,本殿最看不得有心?之人没法如愿。”


    他哪有这?般好?心?,定是阴阳怪气她的。


    林惊雨懒得理他,她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萧沂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听话些,等我?回来。”


    她又皱起眉。


    萧沂抹平,可转念一想,她从不是个听话的主。


    *


    扬州虽地处江南,但?扬州刺史宠爱女儿有名,特?地为?其修建一座马场,皇帝好?马,当即有官员提议前去。


    彼时皇后正握着林缘君的手?,笑道:“竟不知你瞧着柔柔弱弱,还会骑马,一会马球赛,本宫推荐你上去,可要?给我?们林家长脸。”


    林缘君颔首,含羞道:“姑母谬赞了,素素自小?在江南长大,骑术自然比不上京城的女子?。”


    皇后一见,“你啊就是谦虚了。”


    “什么谦虚?那是当然。”


    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传来,皇后见萧珠走来,又气又想念,“你不是停在南岭陪你的齐哥哥去了么,还过来干什么。”


    “这?不是想念母后么。”


    见萧珠撒娇,皇后心?软下?来。


    林缘君一笑,“公?主说得是。”


    转尔她望向自顾自喝茶的林惊雨,“不知姐姐骑术如何,想来定当绝好?,若能和姐姐一组便好?了,也让妹妹见识一下?姐姐的骑术。”


    林惊雨握着茶抬眉,林缘君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皇后的声音响起:“你姐姐自小?管在家中教养,哪会骑马。”


    萧珠反驳:“母后,你有所不知,皇嫂的马术可好?了,尤其是马球,毕竟皆是儿臣教的。”


    皇后一愣,“哦?是么。”


    林惊雨颔首一笑,“只是一些皮毛罢了,不敢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


    她自小?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琴棋书画,便是祖母教的医药,以及郑小?娘所教的那些柔弱之术。那些武她没有接触过,更不会,但?她学得快,大梵山刺杀学会了射箭后又跟着萧沂学,于防身和在别?人面前使个两把刷子?也是够的,至于骑马,一回生二回熟,刺杀那日,她从大梵山带着昏迷的萧沂驾马至京城,不会也会了,后因萧珠喜欢骑马的缘故,常带她以骑马消遣,故这?马球虽说不上有多厉害,但?也算是手?到擒来。


    “那一会妉妉和素素一道上去,姐妹俩替我?们林家长脸。”皇后又拍了拍林缘君的手?,毕竟林缘君自小?骑马,她道:“素素,你一会儿要?多照顾你的姐姐。”


    “素素知晓了,定当多关照姐姐,姐姐也不必担心?,就算输了也没事儿,毕竟重在参与。”


    萧珠抢先道:“还没开始呢,你这?人说什么丧气话。”


    林缘君不恼,“毕竟场上那么多高手?,姐姐也才只学了一两年,怕姐姐伤心?,妹妹才这?般说,难道妹妹又说错话了。”


    林惊雨拦住萧珠,望着林缘君愧疚又委屈的样子?,她勾起唇角,“怎会,还由?妹妹多加关照。”


    “姐姐怕是不怎么骑马,这?儿赛用的马都高大了些,我?给姐姐选一匹矮小?的。”林缘君吩咐婢女,“去把我?马厩里?的白驹牵来。”


    林惊雨点头,“多谢妹妹。”


    比赛开始,锣鼓喧天。


    林惊雨她们这?一组配合得极好?,嘶鸣声震耳欲聋,柔柳腰跨玉鞍,亦有英姿飒爽之气,巾帼不让须眉。


    座上皇帝问,“那马上的是三皇子?妃吗?”


    皇后回,“回陛下?,正是三皇子?妃。”


    皇上点了点头,“没想到马球还打?的不错。”


    场上开始变得激烈起来,众人紧绷着弦。


    她只要?把这?一球传给林缘君,林缘君打?入圆月洞,他们就赢了。


    林惊雨驾马,朝林缘君奔驰而去,快要?接近之际,她蓄力把马球传到她的杆上。


    旗帜飘扬,忽得一声嘶鸣,以及女子?的尖叫,明明仅是擦身,林惊雨□□的马,不受控制冲撞林缘君的马。


    林缘君跌落在地,比赛戛然而止。


    “快,传太医。”皇后连忙道。


    林缘君摔下?来时,背磕在栏杆,凸起的尖角划出很长一道血口子?。


    秦夫人惊慌失措不顾礼仪跑过来,抱住女儿。


    林缘君虚弱地张唇,“不要?怪姐姐,赛上受伤也是常有的,姐姐也是为?了能更好?地赢得比赛,又不太熟悉骑马,一时心?急,素素没事的。”


    她一旁的丫鬟也哭得泣不成?声,“这?么长一道口子?,怎么没事?小?姐就是心?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这?马我?实在不熟,倒是跟妹妹熟些,见了妹妹跟脱了绳的狗一样,撒欢地跑向妹妹,怎么也不受我?的控制。”


    林惊雨柳眉一蹙,“想来还是这?畜生的错,妹妹这?伤口瞧着姐姐真心?疼,姐姐这?就给妹妹报仇。”


    她缓缓拔下?簪子?,猛地扎入马脖子?,一声凄厉的嘶叫,鲜血四溅,溅在林惊雨手?上,但?大片都溅在蜷缩在地上的林缘君身上,污了她逐渐放大的瞳孔,恐惧又震惊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林惊雨可真狠心?。


    “这?可是我?们小?姐的爱马,皇子?妃您身份尊贵,但?也不要?欺人太甚。”丫鬟搂着林缘君,一边哭一边嚷嚷。


    吵得聒噪,林惊雨皱眉,“你这?丫鬟真是莫名其妙,哪只眼睛瞅见我?欺辱你家小?姐,冲撞你家小?姐的是马,现我?已经替她报仇,你是在说我?们林家姐妹不和?”


    林氏姐妹不和?


    皇后一拍桌子?,“放肆!你这?丫鬟竟敢顶撞主子?,满口胡言,来人把她拉下?去,杖打?二十大板,教教什么是规矩。”


    林惊雨道:“母后,毕竟妹妹的马因我?而死,我?偶然得了一张天蚕王丝屏风,届时给妹妹送去赔礼道歉。”


    林缘君神色微动。


    皇后问,“素素,如此可好??”


    她抓皱衣裳,虚弱却又咬牙切齿,“好?。”


    林惊雨慢条斯理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血,血污了帕子?,她把帕子?扔下?,正好?落在林缘君的脚边。


    “血脏了衣裳,等姐姐换身衣服就来给妹妹赔礼道歉。”


    林惊雨望着她,满是怜悯,可怜悯中又带有讥笑。


    林惊雨来赔礼道歉时,林缘君正趴在床上,她后背大片皮肤裸露,一道猩红的口子?格外刺眼。


    林缘君昏睡时,察觉到背上有一道冰冷的触感,她睁开眼见林惊雨满是“心?疼”的脸。


    她一时慌忙要?躲开,林惊雨按住她的身子?,“不必多礼,见了姐姐紧张什么。”


    “姐姐来做什么?”


    “妹妹这?是睡糊涂了,姐姐来给你赔礼道歉来了,瞧,屏风我?都给你换上了。”


    林惊雨挽起袖子?,端起一旁的药,抹了药膏给林缘君上药,指腹上晶莹剔透的药膏,衬得那道伤口更狰狞。


    “得不偿失啊,妹妹。”


    “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林惊雨一笑,“我?曾听闻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姐妹,姐姐是皇后,妹妹尚未出阁,有一日妹妹进宫,妹妹和帝王相爱,姐姐不在意还想着帮衬着妹妹,可是妹妹野心?勃勃,想争姐姐的位子?,后来姐姐给妹妹送了一张屏风,那张屏风上有毒,妹妹每日与屏风一屋,最终浑身腐烂而亡。”


    “妹妹最后问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害她?姐姐说倘若她乖乖听话,她会给她荣华富贵,随她与皇帝苟且,可妹妹偏要?与姐姐争,不听话的东西,那便杀了。”


    林惊雨俯下?身,声如夜莺动听,“妹妹,你说这?道屏风上可有毒。”


    林缘君呼吸急促,背上起了层薄汗,林惊雨贴心?地给她擦去。


    “姐姐怎么会害妹妹,不过妹妹可别?因为?害怕把屏风丢了,毕竟是当着陛下?娘娘满朝官员的面送的,这?么大的物件,若是丢了也说不清啊。”


    林惊雨笑着提醒,她起身用帕子?擦去手?上药膏,“好?了,我?得走了,便不打?扰妹妹歇息了。”


    床上的人背脊颤抖,手?紧捏着被褥,咬牙切齿,“妹妹便不送姐姐了。”


    *


    层层叠嶂,奇形怪状假山石下?,林惊雨走在曲折的鹅卵石小?道。


    杏花纷飞,枝头已秃。


    她听见远处有箭声,于是抬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屏退下?人,她朝先前那个空地走,走到那圆拱的门,林惊雨微微侧头,片刻又朝里?走去。


    “看来箭术有长进。”


    秦霁初见林惊雨过来,欣喜道:“本少爷我?送你的屏风可收到了吗?怕你被主子?责罚,我?特?地交给一个小?丫鬟的。”


    林惊雨意味不明点头,“嗯,收到了。”


    她又问,“你怎么不出席今日的宴会?”


    “都是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有什么好?去的?”


    林惊雨一笑,“那今日去风雅阁吗?”


    “怎么,发现那地好?玩了吧。”


    “嗯。”


    “那今日本少爷再带你去。”


    “慢着,我?得戴个帷帽。”


    “好?,本少爷这?就差人给你寻来。”


    帏帽上的面纱很长,以至于林惊雨喝酒时,要?掀开一小?块,把酒杯送到里?面。


    “你平常经常来这?吗?”


    “那是自然。”


    “那你的酒量应该很不错。”


    “那更自然了。”秦霁初顿了顿脑袋,“不过话说,今日这?酒怎这?般醉人。”


    他摇了摇头,嘴里?说着胡话,眼皮不受控制阖上,洒了酒水落在地上。


    林惊雨抿了口酒,望向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秦霁初。


    “秦二少爷,你醉了。”


    桌上香炉袅袅,林惊雨取下?耳珠,红豆似的耳坠内里?镂空,她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倒入香炉。


    她推开门走出包厢,底下?歌舞升平,楼上静悄悄。


    长廊上, 她帏帽上的一圈珍珠格外显眼。不一会有一个男子?上前,像是盯上她似的,朝她走来。


    林惊雨却在接近时揉着脑袋倒在他的怀里?,“好?晕,应是醉了,头好?痛。”


    “美人,让爷好?好?疼你就不痛了。”


    林惊雨推开他,“好?想出恭,你要?不去那个房间等我?,我?一会再来找你。”


    男人连连点头,呼吸急促,“好?好?,快去快回。”


    林惊雨扶着柱子?跌跌撞撞,她缓缓掀开眼皮,侧目看向身后,男人正往秦霁初的包厢走。


    见此,她勾起唇角,抬起身子?步伐很是平稳,走至转角处她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颀长的身姿,白衣斐然,小?池流水潺潺,琴声悠扬之中,那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身边陪着一个红衣姑娘,二人似是亲密无间。


    林惊雨双眸微眯,本想去往厨房的脚,折向那对男女,跟在他们身后。


    男女进了一个包厢,林惊雨躲在门口,她不免嗤笑,她如今这?副样子?,像极了个捉奸丈夫在外偷人的妻子?。


    门骤然一开,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房间,又关上门。


    “说了,想偷听就进来听。”


    林惊雨隔着纱望着眼前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入目,摘了她的帏帽。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一本正经道:“你身上的气息,我?最熟悉。”


    林惊雨脸一红,他这?是在扯开话题。


    “昨夜不是说不屑来这?吗,今就来包一个房间。”


    林惊雨看向一旁的女子?,那女子?抬手?,“红莲参见三皇子?妃。”


    林惊雨了然,“她是你的人?“


    红莲欠了欠身,“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厨房做的糕点如何了。”


    “嗯,她是很多年前安在扬州的细作。”


    “我?说昨儿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她喃喃,,又问,“扬州远离朝堂,在这?安排细作干什么?”


    萧沂喝了口茶,“这?儿有茶,茶香。”


    “我?看是为?了这?的姑娘吧。”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阵闹哄。


    因厉声聒噪,萧沂眉间一蹙,他转头不经意间瞥见林惊雨嘴角狡黠的笑意。


    他茶一顿,“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殿下?这?话说得。”


    林惊雨握茶,望着外面的烛火,“她想看我?的戏,我?便给她一场大戏。”


    红莲端着糕点进来,赶忙关上门,“外面来了几个人,瞧着言谈举止像是宫里?的,有一个我?见过,是皇后身边的婢女,看着像是来捉奸的,打?开门,瞧见两个男人赤身裸体,那画面,我?经过时不小?心?瞧了一眼,那叫一个大开眼界,也难怪皇后身边那婢女吓得尖叫连连。”


    萧沂盯着林惊雨,“她们是来捉你的?”


    “嗯。”林惊雨点头,“堂堂三皇子?妃和男人在风月场所厮混,被人发现,实乃皇室之耻。”


    萧沂皱眉, “你也知道?”


    “我?知道。”


    “林缘君也知道。”林惊雨继续道:“今天殿下?不在,我?和林缘君组队,打?马球赛。”


    萧沂颔首,“真厉害。”


    “没赢。”林惊雨指正,“她被我?的马冲撞,从马上跌下?来摔得不轻,我?赔了她一张屏风。”


    “嗯,赔了好?。”萧沂嘴角勾起,抿了口茶又道:“她故意的?”


    “想来是,但?这?不是重点,那道屏风是秦霁初赠我?的,林缘君是他的姐姐,她认得,我?便故意去找秦霁初,果不其然她派人跟踪我?,哝,这?不一路跟踪到这?。”


    林惊雨摸上帏帽,将上面一颗又一颗珍珠拆下?来。


    “她疼她的弟弟,自不会拿她弟弟,拿整个秦府冒险只为?捉奸一个我?,毕竟往大点说能搞混皇室血脉,成?立个诛九族的罪名,如此她定会找一个陌生男子?强迫我?,待天时地利人和,捉奸在床,好?毁我?名誉并趁此让你把我?休了。”


    萧沂颔首,“所以你就把她弟弟和她找来的男人弄一起了?”


    “两全其美,我?特?地为?她着想的。”


    “那秦霁初碰上你可当真倒霉,本殿突然有些同情他了。”


    门外又传来一道哭声,有些耳熟,听着像林缘君身边的那个丫鬟。


    “姑姑,我?家小?姐说了要?每间屋子?查过去,或许她在别?的屋子?。”


    彼时屋内,萧沂双眸幽幽望向林惊雨,嘴角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她们可要?查过来了。”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因为?殿下?,我?早就逃了。”


    “万一她们将这?围个水泄不通,你出去不正落虎口。”


    林惊雨摇头,“事关皇室名誉,尤其对皇后而言事关整个林氏的名声,她定不会兴师动众,只能派婢女小?心?行事,况且我?一向在她面前乖巧听话,她自然是不信的。”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门迟迟不开,叩门声越来越重。


    “我?看她就在里?面。”


    紧接着门被破开,三四个婢女进屋,为?首那个瞧见床上的人慌忙跪地。


    “三……三皇子?殿下?。”


    床上的男人惺忪抬起身,目光不悦扫向跪在地上的人,他一旁躺着一个女子?,蜷缩在被子?里?娇嗔,“殿下?,她们谁啊。”


    啪得一声,林缘君的丫鬟被扇倒在地,“老奴一时听信谣言,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饶恕。”


    “原来是母后身边的周姑姑。”萧沂又道:“本殿听闻扬州女子?温柔如水,一时起了色念,还望周姑姑莫要?告诉母后。”


    地上的人一拜,“老奴定然不会告诉皇后娘娘,老奴这?就告退,不打?扰殿下?雅兴。”


    “嗯。”


    待屋内又寂静,红莲从床上走下?。


    萧沂掀开被子?,“好?了,她们走了。”


    林惊雨露出头,似个狡猾的狐狸,“多谢殿下?。”


    萧沂微微俯身,“怎么谢。”


    红莲轻咳一声,“属下?先下?去了,你们聊。”


    待屋内只剩二人,林惊雨勾了勾手?指,眼尾一扬,“殿下?再靠近一些。”


    萧沂疑惑地俯身,随即林惊雨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似是在报复昨晚他的行径。


    她松开,望着咬痕满意点头,“如此便是谢。”


    萧沂皱眉,他抹了把脖子?,果不其然指腹上沾血,她向来这?般狠劲。


    “林惊雨?”


    “啊?”


    “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会被你咬死。”


    那这?死因未免太侮辱了。


    *


    林惊雨回去,脚刚踏入门槛时,周姑姑便走来一拜,“三皇子?妃,皇后有请。”


    “母后来了?”


    屋内是细小?的哭声,一个丫鬟打?得半死蜷缩在地上被人抬下?去。


    林缘君瘫在地上,小?声抽泣,她后背的血隐隐渗出。


    皇后一拍桌子?,厉声呵斥,“我?当你是个知分?寸体面的人,你知不知若今日之事一传出,是弃整个林氏颜面而不顾,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林惊雨一脸茫然进来,“这?是怎么了?我?出去逛个街的功夫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林惊雨还抬了抬手?中的匣子?,“母后,妉妉给您买了一只镯子?。”


    她又看向地上的人,“妹妹也有。”


    林缘君抬起头,她面色极其苍白,眼中翻滚愤恨,似要?要?吞没林惊雨。


    皇后脸色依旧极差,“还有你,本宫叫你看好?三皇子?,你连他跑到烟花柳巷之地都不知。”


    林惊雨故作诧异,“什么?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会再与你讲。”皇后又望向地上她曾赞赏的女子?,她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是。”


    她虚弱爬起,颤颤巍巍往外走。


    皇后望着她的背影,“嗐。本宫还是觉得,她不太稳重,风言风语就被挑拨,行事也莽撞,罢了,纳她为?侧妃的事容我?再想想。”


    “全凭母后的。”


    林惊雨欠身,皇后望此又叹了口气,“也就你得本宫的心?了。”


    第59章 第 59 章


    “小?姐, 你瞧。”


    一只燕子风筝在探枝手中?栩栩如生?,林惊雨一笑,“哪来的?”


    “集市上买的, 小?姐喜欢吗?”


    “嗯,喜欢。”


    今日风大,风筝飞的愈来愈高, 穿过绿枝层层假山, 又?一阵风起, 忽然风筝偏了?方向, 消失不见。


    线缓缓飘下,林惊雨握着, “呀, 断了?。”


    “没事小?姐,探枝这就去捡。”


    林惊雨张口,想说算了?, 探枝便已提着裙跑了?, 被重重假山遮挡住。


    “呦, 是你啊小?丫鬟。”


    林惊雨皱着眉转头, “秦二公子?”


    “那日酒喝得好好的你怎走了?, 不过还好你走了?,你不知后来进了?个变态,非要轻薄我?,我?也是醉了?竟也对?他起了?非分之想, 好在本少爷死命捂着屁股, 才未让他得逞。”


    “这样啊。”林惊雨点头。


    “那今日你我?再去风雅阁喝一杯如何?”


    “不了?秦二公子, 我?与你男女有别,身份有别, 第一次你强拉我?去,大街上我?不好拉扯就算了?,日后万不可再如此。”


    秦霁初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戴帏帽不就成?了?,旁人也不认得你是谁?再说了?,一个小?丫鬟么,认出了?也无事。”


    语罢,他伸手要拉林惊雨走,林惊雨退后,啪得一声狠狠打?开他的手。


    “放肆!”


    秦霁初一愣,他的手背浮起一道红指印,在这扬州,他向来众星捧月,从没有人敢这么打?他。


    “你怎么了?,那么大火。”


    “实话与你,我?乃当朝……”


    她的话被一阵喊叫所淹没,“快快快……抓住那个疯子,莫要让她冲撞贵人。”


    林惊雨转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冲过来。


    妇人脸上满是皱纹,头发乱糟糟,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


    林惊雨没工夫管她说什么,只?知那把刀像认定她似的,朝她砍来。


    她惊慌转过身,却?听见刀划过布料的声音。


    是砍中?她了?吗?


    可为何迟迟没有痛感。


    林惊雨转头,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嘴角的鲜血一滴滴砸下,鲜艳如他额头的菩萨痣。


    “秦霁初?”


    林惊雨茫然。


    那疯婆子被制服在地,“关得好好的,你们谁把她放出来的,快把她捉回去,呀,少爷,你的背。”


    少年?缓缓跪地,他皱了?皱眉,“啧,真疼,比那些郎中?的针还要疼。”


    “疼你挡什么。”


    林惊雨蹲下,握住他的肩。


    他轻飘飘道:“我?本就是要死的人……早死晚死都一样……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未来。”


    “说什么胡话。”林惊雨嗤笑,“一命换一命?你真是个傻子,”


    “行行行……本少爷最?傻,”


    他抹去嘴角的血,点在额头,少年?缓缓勾起唇角笑了?笑,“菩萨痣,佑我?长寿命。”


    他道:“人啊……不能太迷信。”


    秦霁初的眼皮缓缓阖上,连同他的气息逐渐虚弱。


    林惊雨摇了?摇他的肩膀,惊惶失措喊,“喂,你醒醒,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语罢,他又?神奇地睁开眼,张了?张嘴,“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去阎王那我?好报你的名字记在功德簿……下辈子活久些。”


    林惊雨又?慌又?气,“我?叫林惊雨。”


    “京城第一美人?”


    “你怎么知道。”


    “本少爷我?收藏过她的画……不过……她不是已嫁人妇了?吗……”


    说完,他彻底昏了?过去。


    秦家二公子的房间,丫鬟端着血水进进出出,送了?一盆又?一盆出来。


    林惊雨站在院子,她一袭白衣,鲜血斑驳,皆是秦霁初的血。


    林缘君听闻消息,被丫鬟搀扶着,跌跌撞撞进院子,彼时一个丫鬟端着血水出来,她拽住那人,血水溅出在她身上,她不管不顾问,“如何了?,少爷他怎么样了?。”


    “回……回小?姐,少爷的血止不住,大夫说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轰得一声炸裂在脑海,林缘君愣住,手颤抖,大颗泪珠掉落。


    她看见站立在院子中?的林惊雨,失控地走过去。


    “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我?弟弟。”


    她伸手扇向林惊雨,手腕却?被死死握住。


    林惊雨掐紧她的手腕,冷然道:“你弟弟因何如此,你自?己心里清楚。”


    女子目光惊恐,她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害了?他。”


    林惊雨甩开她,“你要是想让秦霁初好好活着,就给我?本本分分待着。”


    林惊雨走进寝屋,秦霁初脸色苍白躺在床上,除了?额间菩萨痣,以?及刺目的鲜血。


    秦夫人趴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大夫在旁握着血帕子束手无策。


    林惊雨道:“去拿烙铁过来。”


    烙铁被炭火炙烤得通红,林惊雨挽起袖子握住铁柄,秦夫人见此慌忙拦住,“你做什么。”


    她推开林惊雨,林惊雨的手不小?心蹭过煤炭,被烫红了?一小?块,嘶得皱眉。


    秦夫人指着她,面目狰狞道。


    “果然,你和你母亲一样,她害了?我?,现在她的女儿?要害我?的儿?子,你们母女俩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但你若再拦着我?,你的儿?子可就死了?。”


    她冷然瞥了?眼妇人,走到秦霁初榻前。


    “况且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们母女俩对?本皇子妃大不敬,本皇子妃理应处罚你们二人,来人,把秦夫人带下去,好生?伺候。”


    林惊雨走到床前,大夫拱手要行礼。


    她望着床上的人,“不必多礼。”


    “三皇子妃用得可是烙铁止血法。”


    林惊雨点头。


    “可是此法太痛,就算涂了?麻药,也非常人能忍。”


    “那便有劳大夫替我?按住他。”


    林惊雨俯下身,盯着秦霁初额头的痣,“想活命,就忍忍。”


    火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背脊,皮肉滋滋作响,冒着烟。


    林惊雨瞧见秦霁初的眉头紧皱,额头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痉挛。


    “再忍忍,再忍忍。”


    林惊雨喃喃。


    “血终于?止住了?。”大夫欣喜道。


    林惊雨松了?口气,可大夫摸了?把他的脉后,笑又?转为愁容,“秦二少爷本就患有心病,经此一遭,怕是活不了?多久。”


    “心病?”


    “这是秦二少爷打?娘胎里带出的,罕见至极,秦老爷寻遍名医都无法医治,日日用针灸药材吊着,这才活到现在,只?是这一次,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原来他点菩萨痣,是为长寿。


    “此病就没有医治的可能性了?吗?”


    “听闻明德堂李氏先祖曾医治过一个此症病人,只?是李堂主已过世百年?,别说人,药方也早已失传。”


    明德堂李氏,不正是祖母的娘家。


    林惊雨问,“听闻大启一统天下后,明德堂四分五裂,满堂医书暂放在扬州,可否从中?找找有无老堂主留下的药方,如此罕见之症,定当有所记载。”


    “不瞒三皇子妃,医书皆被家师收藏,只?是皇子妃有所不知,这大启一统天下前,明德堂乃是畲族人,这畲文,我?与师父皆难以?翻译,实在束手无策。”


    “大夫放心,不瞒大夫,祖母曾是明德堂李氏族人,我?自?幼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这畲族文字认得些许。”


    大夫拱手,“那便有劳三皇子妃了?。”


    *


    四方是一排排医书,林惊雨坐在案前,打?着烛火一页页翻。


    夜渐深,烛花积了?一层又?一层。


    林惊雨的下巴坠了?坠,扛不住,倒在案上睡过去。


    风破开了?窗户,入夜寒风瑟瑟,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忽然一片柔软包裹住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一件披风,带着熟悉的气息,是竹子清香。


    林惊雨睡眼惺忪抬起身,目光与一双清冷的眸对?视。


    “萧沂?你回来了??”


    他起身,随手捡了?一本医书,“是呀,才回来就见你为别的男人累倒在书案。”


    “毕竟是他替我?挡刀子,就当我?还他的。”林惊雨皱了?皱眉,“而且殿下早出晚归的,干什么也不带我?。”


    他道:“等时机成?熟我?就带你。”


    “哦。”


    林惊雨继续看医书,萧沂注意到她手背上的烫伤,他忽得握住,“谁干的?”


    “秦夫人。”林惊雨昂头,“不如殿下替我?去杀了?她。”


    “还不能。”


    林惊雨道:“说说的,殿下不必当真。”


    她抽手,萧沂拽紧,“别动,上药。”


    清凉的药膏涂在她的手背,又?疼又?痒。


    萧沂见她皱眉,“疼了?就与我?讲。”


    “有些痒。”


    “那需不需要我?替你挠挠。”


    林惊雨望着伤口,“那倒不必了?。”


    萧沂涂完药就要离开,林惊雨在身后问,“殿下就不留下陪妾身?”


    他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冷,“留下来?看你为秦家二公子累死累活?”


    林惊雨扬唇,饶有兴趣问,“殿下吃醋了??殿下不是说不会吃醋吗?”


    他转身,双眉微蹙,盯着林惊雨,“怕你玩上心,到时候回去拖也拖不走。”


    “怎会,妾身这辈子,心只?属于?殿下。”


    林惊雨含情脉脉一笑,拍了?拍一旁的垫子,“殿下过来坐。”


    他犹豫了?会,望着她的笑靥,最?后妥协走过去坐下。


    烛火摇晃,林惊雨继续看医书,萧沂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瞧见她眼眶忽溢出泪,滑落一颗又?一颗。


    他握着书卷的手一顿,疑惑问,“怎么,我?陪你,感动哭了??”


    “不是。”


    “那寻到救秦二少爷的药方了??”他握着书卷的手掐紧,“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到哭。”


    “也不是。”


    林惊雨摇头,她指着经书道;“殿下你瞧,这是祖母的字迹,原来祖母还编过医书,这字瞧着青涩,应是祖母年?轻时编制的。”


    “跟你的很?像,你的字跟林老夫人学的?”


    “是的,我?琴棋书画都是跟着祖母学的。”


    萧沂若有所思点头,“那确实是跟对?人了?。”


    “祖母宽仁大度,慈善贤惠。”林惊雨轻轻叹了?口气,自?嘲道:“只?是我?随了?郑小?娘,祖母的气度我?是一点也没学到。”


    “没关系。”萧沂漫不经心一笑,“等你死后,我?差人写一堆夸赞你的话,让你留名青史,千古赞颂。”


    林惊雨无语,“怕是与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背上千古骂名。”


    萧沂一笑,“那本殿努力努力,最?好是前者。”


    *


    林惊雨整夜没睡,到翌日的傍晚,终于?从破败的医书里寻到明德堂老堂主记载的病症及其对?症疗程药方。


    “大夫,你看。”


    大夫欣喜若狂,花白的胡子仿佛在颤抖,“多谢三皇子妃,老夫此生?死而无憾了?。”


    他又?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大夫请讲。”


    大夫拱手一拜,诚恳道:“这些医书,可否请皇子妃翻译成?书,造福百姓与后人。”


    秦霁初病情渐渐好转,整个秦府喜气洋洋,连林缘君都高兴地围在秦霁初身边,没再使幺蛾子。


    那最?好,她也懒得与她勾心斗角。


    翻译医书耗了?她大半精气神,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从前祖母所留被她翻烂的医书,此次翻译那些疑难杂症,她亦大有所获。


    只?是太累了?,如今她只?想好好躺着休息,过几日便要回京,又?是船上度日,时而河浪折腾得没法入眠。


    但此刻在地上,也有人折腾,让人无法入眠。


    “三皇子妃,秦夫人约您去满芳园一叙。”


    林惊雨揉了?揉额头,“嗯,知晓了?。”


    她跟着婢女走在长廊,尽头是一个月亮门,进内里面别有洞天,皆是些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是京城风格,她穿过白玉小?桥,远远望去凉亭上站着一个妇人。


    “看来秦夫人很?想念京城。”


    林惊雨打?量四周道。


    “我?本是京城人,不得已才嫁到扬州,不过好在扬州刺史是个好人,知我?思念家乡,特地为我?修建这座院子。”


    林惊雨一笑,“秦夫人叫我?过来是叙旧京城风光?还是秀恩爱。”


    “三皇子妃说笑了?。”


    秦夫人盯着林惊雨半晌,跪下,磕了?一个头。


    “多谢三皇子妃,救臣妇小?儿?一命。”


    “秦夫人若想答谢便算了?,秦夫人是长辈,我?受不住。”


    林惊雨转身欲走,不想与她纠缠。


    身后的人道:“作为答谢,臣妇告诉三皇子妃一个秘密。”


    她道:“一个隐藏了?十九年?的秘密。”


    林惊雨一顿。


    身后的人继续道。


    “林夫人当年?所生?的那个孩子,左肩上有一朵梅花胎记,三皇子妃可知。”


    林惊雨缓缓转过头,望向跪在地上的妇人。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神色不像有假。


    而自?己左肩刚好有一块烫伤。


    仔细一看,不规则的疤痕轮廓像一朵绽放的梅花。


    第60章 第 60 章


    “若臣妇猜得没错, 三皇子妃身上也有块梅花状胎记吧。”


    秦夫人顿了顿,“差点忘了,那梅花胎记被郑小娘烫掉了。”


    林惊雨摸上左肩, 神色微动,她阖了阖眼,胸口的心?脏狂跳, 似洪水猛兽要冲破胸膛。


    她睁开眼, 冷然道:“没有。”


    “三皇子妃就不想?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谁的血吗?”


    林惊雨扭过头去?, 没有回答她的话, 抬脚准备离开。


    秦夫人嗤笑,“您不敢听?”


    妇人点了点头, “想?来姜芙那贱人定当会欺辱你, 她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了,可三皇子妃,您不想?报复回去?吗?”


    片刻后, 女子转身。


    秦夫人道:“想?通了?”


    林惊雨提了提裙摆上台阶, 坐在凉亭, 缓缓开口道:“你不必用?激将法逼我, 这些年来郑小娘待我与林琼玉天差地别, 不疼女儿,疼外?人,也曾隐隐猜想?过。”


    她道:“我只?是突然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妇人随之坐下, 她执起石桌上的茶, 给林惊雨斟了一杯, 恭敬道:“请。”


    林惊雨接过,道:“请讲。”


    “我与你爹, 曾有过一段情,和一个孩子。”


    真新鲜的事,她那迂腐,自诩清高?的父亲年轻时?没少?干风情腌臜事。


    林惊雨皱眉,“我三叔父他?知道吗?”


    “他?知道。”妇人声?线颤抖,“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死了。”


    “你灭的口?”


    秦夫人忽然面目狰狞,掐着石桌,“不,是你亲娘害死的。”


    林惊雨淡然道:“你唤林夫人就成,不必说是我亲娘。”


    “林夫人?”姜芙摇头,“她不配,我和你父亲自年幼时?相识,若不是因为林姜两?家联姻,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更何况我当时?还怀了他?的孩子,可是姜芙那个贱人,她一点也不肯放过我,强逼我喝下堕胎药,我的孩子……被姜芙给害死了。”


    她的神情又转为悲哀,“后来,我听从家里安排,嫁给了你三叔父。”


    林惊雨问,“听闻三叔父为人温和,虽是庶子却有惊世之才?,一举高?中,连父亲都比之逊色,如此也是个良配,比我那虚伪人模狗样的父亲要好个不知多少?倍。”


    “是呀,确实要比那个烂人好不知多少?倍,可你三叔父自幼体弱多病,我本以为好好养着就能如此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千算万算姜芙竟为争夺家产,在他?病弱时?亲口告诉他?这个秘密,害得他?急痛攻心?,一命呜呼。”


    她字字句句蓄着满腔愤恨,林惊雨握紧茶,心?中自嘲,如今倒愈发觉得自己像姜芙了。


    “那日林府女眷进庙祈福,姜芙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不得已在寺庙生产,我那时?就知,我的机会来了,我趁她昏迷偷了她的孩子,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的夫君,我就杀了她的孩子,正当我要将她溺死时?,同怀孕的郑小娘经过,她倒是打?一手好算盘,想?狸猫换太子,让她的孩子成嫡出?,为此甚至不惜吃下早产药。”


    “所?以,自此之后,林惊雨是林琼玉,林琼玉是林惊雨。”


    “你若是想?回去?重置身份,可以去?找姜芙身边的贴身嬷嬷。”


    “你收买了她?”


    “她儿子欠了赌债,姜芙瞧不起赌徒,由她一家子自生自灭,是我给她儿子还的债,那日若没有她,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妇人嗤笑道:“她打?压我,逼迫我离开京城之时?,你知道我憋笑憋得有多辛苦吗?自此之后,她的孩子近在眼前?,她却有眼无珠认不出?,像欺辱我一样欺辱她的亲生骨肉,以她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保不齐会杀了她的亲生骨肉。”


    “嗯。”林惊雨点头,“你的目的达成了。”


    姜芙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一个卑贱庶女,在她眼里就是一条随意可以踹一脚的狗,十余年的低贱日子,叫人觉得可笑。


    “你的大仇得报,但我们没有,你害了我。”


    林惊雨缓缓起身,她慢条斯理倒了一杯茶,“这杯茶,敬你。”


    茶水滚烫,她自上而下浇在妇人的头顶,冒着烟,所?流之处皆红肿,妇人不吭声?,抓着石桌指尖泛白。


    林惊雨扔了茶杯,居高?凝望妇人狼狈的模样,“出?去?记得说是自己浇的,不然我不敢保证你的儿子下一次心?病是什么时?候发作。”


    她理了理衣袖转身离开,身后的人忽而咯咯笑出?声?,似个疯子。


    “不过,一想?到姜芙知道你的身份,她一直欺压的人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表情,想?想?就期待。”


    林惊雨不以为意,摇了摇头,冷然道。


    “抱歉,没法如秦夫人愿,我一想?到我骨子流着她的血,我就嫌恶心?,说不出?口,也不想?承认。”


    身后之人的笑戛然而止。


    林惊雨走了没几步,看见林缘君。


    林惊雨嗤笑,“怎么?想?替你娘报仇?”


    “哪敢啊,您可是三皇子妃,又是林家嫡女。”林缘君眉梢一挑,“不过,姐姐倒是豁达,要是我巴不得现在就寄信回京城昭告天下。”


    林惊雨摇了摇头,“所?以啊你我不同,你以后也不必模仿我的模样,怎么仿,形是形,心?是心?,永远都模仿不出?来。”


    “姐姐何必如此冲,我是来替我弟弟道谢的,听闻姐姐被阿娘叫到此处,特地来谢姐姐,多谢姐姐相助,救我弟弟一命。”


    语罢,林缘君朝她拱手鞠了一躬,虔诚不知真真假假。


    “不必。”


    林惊雨淡然道,与之擦肩而过,毫无一点情面。


    她走出?园子,不一会,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喂,你怎么走得匆匆忙忙的。”


    林惊雨抬眉,秦霁初生龙活虎站在面前?,穿了身红衣,脸色也极好,看来药方对症,治疗不错。


    “你们秦家的人怎么跟笋一样,一颗颗冒出?来。”


    秦霁初一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别跟着我。”


    林惊雨往前?走,少?年在身后轻脱口而出?。


    “心?情不好就去?喝酒啊。”


    林惊雨转头,严肃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三皇子妃了,还这么没规矩。”


    “你说过,你不会高?高?在上的,再说我们清者自清,管旁人这么说。”


    林惊雨嗤笑,“跟你一起,清白也能传出?谣言。”


    一阵风吹得四周树枝摇晃,枝叶沙沙作响,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与风一道送进耳朵里。


    “妉妉。”


    林惊雨转头,见是萧沂,他?一身墨袍,温润如玉站在树下,因树遮住阳光,斑驳阴影的缘故,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他?眸色晦暗不明,嘴角笑意浅淡。


    他?缓缓抬手招了招,“妉妉,过来。”


    声?音温柔,却隐隐带着警告,不容人违背。


    “草民秦霁初,参见三皇子殿下。”秦霁初行了个礼,却又不知礼数地凑近林惊雨,小声?道:“想?不想?让他?吃醋。”


    “我们是夫妻,吃什么醋。”


    “本少?爷我混迹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你们夫妻……”他?意味不明道:“有点膈应啊。”


    林惊雨讥讽, “怕不是红尘多年。”


    “妉妉,过来。”萧沂又道。


    他?望着眼前?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青衣看似温柔,蕙质兰心?的美人。


    二人很近,极其亲昵的模样,一贯波澜不惊的眸逐渐显露不悦的浪涛,宽大袖口里的手捏得仿佛能听出?细小的骨肉摩擦声?。


    “瞧,男人的占有欲。”秦霁初调笑道。


    “皇子妃姐姐,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想?杀了我。”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冷然道:“不会,他?向来不会计较情爱之事,不过,你若再近些,别说他?,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他?不惧,嘴角笑意不减,“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的命借你玩一次。”


    林惊雨皱眉,“什么?”


    紧接着秦霁初的朗笑道:“三皇子妃的美貌令我叹为观止,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草民仰慕已久,可否有幸能为三皇子妃作一幅画。”


    叹为观止的美人一愣,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却听萧沂的声?音。


    “不必了。”


    转头时?,萧沂已走过来,男人温润如玉的笑意,却隐隐有股寒气,他?揽住林惊雨,把她拉过来。


    “我家夫人不太爱作画,恕不能圆秦二少?爷愿望。”


    秦霁初点头,“那可惜了。”


    他?扬唇笑了笑,拱手作揖一拜,“那草民告退,就此别过。”


    转身时?朝林惊雨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像是背地里有某种私情,尽入萧沂眼底,他?的眉皱得更深。


    他?轻咳一声?,语气平淡道:“你若夜里要与他?私会,记得藏严实些,若被人捉住了,还要本殿过来捞你。”


    他?又顿了顿,思考道:“以作画为借口不错。”


    乱七八糟的。


    林惊雨今日心?情不好,没功夫与他?拉扯,也懒得阿谀奉承他?,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语气极冲,“殿下今日又被谁下药了。”


    然后甩了他?的手,耷拉着脸往前?走。


    *


    “怎么了,不让他?作画生气了?”


    萧沂坐下,倒了一杯茶,瞥了眼林惊雨满脸不悦的模样。


    她道:“不是。”


    萧沂忽然发现她眼眶红润,察觉不对劲,于是问,“发生什么了。”


    女子缓缓开口。


    “方才?,秦夫人跟我说,林家主母当年生的那个孩子,左肩上有一块梅花状胎记。”


    林惊雨剥下外?衫,露出?白皙的肩膀,冰肌玉骨,美人如画,格格不入的是一块狰狞的烫伤,丑陋又恐怖。


    亦蓄着她从前?的不甘,她不解郑小娘从前?为何会如此待她,将烙铁印在亲生骨肉。


    如今她明白,原来骨肉不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


    就不会心?疼。


    萧沂眉心?微动,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眼眶红润,却是冷然的模样。


    眼底不屑,却又控制不住眼泪。


    她道:“很丑是吧,是呀,我也嫌它恶心?。”


    窗口绿荫穿过道道金光照在屋内,萧沂迎着道道金光,视线落在林惊雨的肩膀,


    他?放下茶,走过去?,低头在那块伤疤舔了舔,他?闭眼似握着一个至宝,温柔舐吻。


    林惊雨身体一颤,他?握得更紧。


    半晌后,他?抬头,近在咫尺,林惊雨能瞧见他?漆黑的双眸倒映出?她的眼睛,男人抹去?她的眼泪,笑意如春风。


    “等回去?后,尽管你闹,闹它个天翻地覆。”


    他?道:“反正,我给你擦屁股。”


    林惊雨蹙眉,带着哭腔又气又恼,捶了下他?的肩膀,“我说你衣冠楚楚的模样,能不能用?词文雅一些。”


    他?搂住她的腰,“行,我给你兜底。”


    “不需要。”林惊雨认真道:“这是我的事情,与殿下无关,况且如今这局势,殿下也不好出?面,此事我自己能解决。”


    “行。”


    他?相信她的能力?。


    他?把林惊雨拉到窗边,让她坐下,林惊雨不明所?以,“干什么?”


    “作画。”


    “秦霁初乱说的。”


    “你别乱动。”


    他?执笔,蘸了蘸颜料,林惊雨皱眉,“纸呢?”


    “没有纸。”


    随即一道又凉又痒的触感落在林惊雨的肩膀上,她低头,入目是一瓣梅花。


    “你……”


    萧沂一本正经道:“别乱动,一会就好了。”


    他?认真执笔在她肩上画画,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聚精会神,同时?温柔得有些不太像他?。


    “好了吗?”


    林惊雨的腰挺着有些酸,她倒下去?时?,一只?手握住她的腰。


    萧沂道:“好了。”


    林惊雨低眉,见一朵鲜红的梅花绽放,遮盖住狰狞的疤痕,或许这才?是原本之色。


    “谢谢。”林惊雨道。


    “谢什么。”他?声?音低哑。


    “谢谢殿下替我遮盖住这道丑陋的疤痕。”


    “丑陋?”萧沂指腹摩挲着她的肩头,盯着似在反复观赏,“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它丑陋,每到情浓时?,我唯爱舔舐这道疤痕。”


    林惊雨一愣,片刻后扬唇一笑,方才?眼底的愁色褪去?,调笑着打?趣。


    “没料到殿下有如此癖好。”她昂头,因方才?哭过,双眸如浸泡过的琉璃珠子,盯着他?眉尾一扬。


    “更没料到,原来殿下最喜欢妾身此处。”


    “那倒不是。”


    他?又道:“林惊雨,你说得没错。”


    林惊雨一头雾水,他?说得自相矛盾。


    “什么?”


    他?目光闪了闪,唇边浮起一抹讥笑的自嘲,像是在批判自己。


    “男人果真都是一个物种,得不到的,越喜欢。”


    偏他?又生得副清冷双眸,正人君子面,金光随着被风吹得摇晃的枝叶,浮动在他?俊逸的面庞,他?生得白皙,也许是因年少?时?不见阳光,略显病态。


    林惊雨摸上他?如鹰的鼻梁,她勾起唇一笑,“那妾身便?等殿下荣登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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