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扶薇一手托腮瞧着宿清焉, 他总是很有秩序感。该晚上做的事情绝对不肯白天做。
一连七天,每天夜里一枚鱼泡。必是夜里,必是一枚, 绝对不会多?次。
纵使扶薇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并?没有尽兴,他也会守礼地克制着多?余的欲。
天气越来越热了, 扶薇坐在窗下吹着夜风。夜风是热的, 她手里扇动的团扇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并?不解暑。她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呼出的气息还?是热的……
“吱呀”一声推门声,宿清焉捧着个瓷碗进来。随着他进来, 立刻带来一阵凉气。
扶薇诧异地望过去, 瞧见他捧着一碗冰块。
扶薇有些意外他能弄来这个。宿家?并?不富裕,在寻常百姓家?中?夏日?是很难弄到冰的。
前几日?蘸碧还?问她要不要冰, 她说要体验戒奢,可没过几天就有些后悔了。这江南的夏日?实在是太过闷热, 热得她时?常觉得喘不过气。
宿清焉将?冰块碰到扶薇面前, 扶薇低下头,丝丝凉气扑面。她也不问宿清焉哪里弄来的,而是夸赞:“凉快多?了。”
她抬眸,对他笑。
“这两天天闷,是要有暴雨。等这场闷着的暴雨降下来,能凉快些。”宿清焉道。
扶薇点头, 捏了一小?块冰放进口中?,慢慢地嚼着。冰块细细碎碎地在她口齿间碎裂,带来沁人心脾的舒爽凉意, 扶薇整个身体从内及外舒服不少。
宿清焉立在一旁,看着她吃冰, 有些犹豫要不要劝。毕竟她夏日?都?只能喝温水,她吃这样凉的冰块可能对身体不太好。
看完吃完第一块,又要去拿一块,宿清焉才委婉劝:“最好还?是不要吃太多?冰。”
扶薇捏着冰块已经碰到了唇上,闻言,她转眸看向?宿清焉,眼尾勾出一丝笑,将?指间捏着的这块冰递给宿清焉:“喏,你给我温温。”
宿清焉微怔,压低声音:“别闹……”
扶薇撑着桌角起身,将?手里捏着的冰块往宿清焉的口中?送去。宿清焉向?后退了半步不再退,有些无奈地张开嘴含住冰块,慢慢咬碎。
听着冰块被他咬碎的声音,扶薇蹙眉:“让你给我温一温,谁让你吃啦?”
她抬手,含住食指,吮指上沾的冰水。天气热,她捏着冰块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指上便?湿了。
宿清焉看着她含吮食指时?的唇,心神一动,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她趴在他怀里吮吻他喉结时?的心动。
宿清焉将?最后一点碎冰彻底咬碎的同时?偏过脸去。他轻咳一声,有心转移话题,道:“明?天许二哥成亲,我要去参礼,你去吗?”
“那个卖包子的?”扶薇弯腰又拿了块冰块吃。
宿清焉颔首,回头看她吃冰,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好看的剑锋拢起一团愁绪。
“去吧。”扶薇说。
宿清焉有些意外。自成亲以后,扶薇除了那次心情不好去了紫云山,几乎再也没有出门。宿清焉觉得她是一个不爱凑热闹的人,以为她不会愿意去。
扶薇倚靠着桌沿,瞧着宿清焉的神情,她挑眉勾笑,朝宿清焉勾了勾手。
宿清焉不知她又有什么奇怪的主?意,走到她面前。一阵风吹来,将?扶薇的裙摆吹起,拂着宿清焉的腿。
“我确实不喜欢热闹。”扶薇承认。
她抬起纤细的手臂搭在宿清焉的肩上,去勾他的脖子,示意他低头。
宿清焉俯身靠近,扶薇凑到他耳边低语:“可是我一时?也不想和郎君分开。”
分明?知道她这话没几分真,更多?的是逗弄他,宿清焉还?是忍不住心中?摇曳。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抱住扶薇的腰,让她整个人都?偎在他怀里。
他转过头来,看向?扶薇,扶薇反手抓起碗里的一块冰块塞进他嘴里。
她将?手抵着宿清焉的唇上,也不言语,只是蹙眉看着她。
宿清焉将?她的一颦一簇都?收进眼底迈进心里。他口中?含着凉丝丝的冰块,凝望着扶薇。
他从未问过她的过去,也没有问过她对日?后的打算。珍惜当下是宿清焉向?来的理念,可是他也会某些个不经意间错愕,恍然这一切都?是一场烂漫的美梦。
美梦是这样的滋味吗?其实他不清楚,他从不做梦。
冰块在他口中?慢慢化开,洇湿了他的唇。
宿清焉抬眸,视线越过扶薇,望一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然后才低头去亲吻扶薇,亦是将?她要的冰喂给她。
这样的亲昵举动让宿清焉有些不自在,他又去看窗外的天色,借着暗下去的夜色遮掩这样的不规矩。
扶薇双手捧起宿清焉的脸,转回他的目光,她要他看着她与她相吻。
又凉又甜的冰水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化开,短暂地解去了夏日?的闷热,那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似乎也没那么闷热了。
院门口忽然传来蘸碧和灵沼从外面回来的声音,宿清焉几乎是立刻放开了扶薇。
明?明?蘸碧和灵沼还?离得很远,他却仍旧怕被旁人撞见。
亲密之?事只该夜深人静两个人来做,不该展于光下不该被他人目睹。
扶薇并?不难为他,甚至觉得宿清焉这个样子很特别——特别得可爱。她捏了捏宿清焉的耳朵尖,说:“陪我挑一挑明?日?赴婚宴时?穿的衣裳吧。”
她又喃喃一句:“好久没出门了,都?没仔细打扮过。”
宿清焉闻言回眸,看向?月光下她的娇靥。不施粉黛已是绝色,她若打扮起来又是何等的惊艳。
扶薇拉着宿清焉朝衣橱去,她拉开衣橱的门,随便?从衣橱里拿出两件衣裳比量在身前,让宿清焉挑哪个好看。
蘸碧和灵沼端着刚买回来的果子进来,有些惊奇地看向?扶薇。扶薇虽貌美,以前却总是忙于政务,并?不醉心打扮自己。她们?贴身伺候扶薇好多?年,从未见她在选衣服这样的小?事上花时?间。
放下果子,灵沼还?想留在屋子里帮着出主?意,被蘸碧拉了下去。
扶薇的衣裳大多?都?是黑色、暗红色,只少量几件颜色鲜艳的。深色与艳色近乎九一开。
宿清焉走过去,仔细去看衣橱里的衣裳,用心帮扶薇挑选。他陈述:“薇薇喜欢深色。”
扶薇这才重新打量起自己的衣橱。
她更喜欢深色的衣裙吗?
也不是。只是当年她理政之?时?年纪尚小?,偏又有娇丽的美貌。所以她开始穿黑色,用深色来压年幼稚气。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穿黑色。
扶薇摸着衣橱里的黑色纱裙,轻声感慨:“其实我挺喜欢鲜艳颜色的。”
宿清焉侧首,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扶薇从那为数不多?的几件彩色衣裙里,拿出一套橘色的纱裙。
宿清焉收回视线,仔细挑选了系带和披帛,来搭她挑的裙装。
“衣裳挑好了,接下来做什么呀?”扶薇将?手抵在宿清焉的胸口,宿清焉动作自然地手掌撑在她后腰将?人圈在怀里。
她喜欢这样靠着他,他也这样拥着她。
“算了,”扶薇又懒声,“郎君应该是不太喜欢……的,那我也不能总是强人所难。”
宿清焉叹了口气,撑在扶薇身后的手往前压,将?怀里的扶薇更近距离地拥在怀里。他垂眼低声:“你知道我是喜欢的。”
扶薇唇畔悄悄漾出一抹笑,她在宿清焉的怀里抬眸,无辜地望着他:“郎君说什么我听不懂。郎君喜欢什么?”
宿清焉被她磨得没办法,他别开眼去看地上两个人几乎融为一体的影子。
“喜欢你。”他说。
扶薇唇角的笑却稍微淡了些,飘远的语气里藏着丝莫测凉薄:“你还?是不要太喜欢我比较好。”
宿清焉疑惑的目光望过来。
四目相对,扶薇望着这样一双干净的眸子,心里有些不忍。她笑笑,说:“郎君还?是喜欢我的身体吧。”
宿清焉微怔,带着几许无奈:“你怎么总是口无遮拦……”
“那郎君喜不喜欢我的身体呢?”扶薇在宿清焉怀里再迈出半步,本就依偎着的两具身体更加紧密相贴,近得扶薇十?分清楚地感受得到宿清焉逐步长大的“失礼”。
看着扶薇唇畔逐渐绽开的笑靥,宿清焉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他垂下眼睛,灯光将?他长长的眼睫在如玉的面容上投落下弯弯的月影。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温声道:“喜欢。我喜欢你的一切。”
长长的眼睫慢慢抬起,突然亮起的眸子像打开的一扇窗,将?他的心真实地展现在扶薇眼前。
扶薇唇畔的笑明?明?淡了些,可同时?又变得真了些。她纤指探到宿清焉颈后,捏了捏他的后颈,而后仰起脸去亲吻他。
于宿清焉而言,突然闯入的扶薇像一场烂漫的美梦。
于扶薇而言,宿清焉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如绽放的盛大烟火,灿烂,却注定短暂。
缠吻至气息乱时?,宿清焉仍俯身吻着扶薇不愿一息地分离,他反手去拉床头小?几,从黑盒子里翻出鱼泡。
扶薇被宿清焉小?心地挪放,可就在情浓时?,宿清焉却跪在扶薇面前突然停了动作。
扶薇微眯的潋眸慢半拍地浮现困惑,抬眼望向?宿清焉。
他跪在她退间,低着头,眉头紧锁。
“郎君?”
“破了……”宿清焉的声音有些闷。
扶薇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原来是鱼泡破了。扶薇下意识地转眸去看床头小?几。拉开的抽屉还?没有推回去,那个属于两个人的黑盒子躺在其中?。
宿清焉艰难地抬眼看向?扶薇,涩声:“最后一个了。”
扶薇反应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她心下有些遗憾。可她再看向?不得不中?止的宿清焉的神情时?,又觉得自己那点遗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抬足,足尖轻轻碰一碰他,故意逗弄他:“我可以吃药的。”
“不行。”宿清焉声音沙哑,却坚决。
其实扶薇很有把握宿清焉不愿意她服药,不过故意这样捉弄他。可是真的听他这样说时?,扶薇心里还?是会不由?一软。
宿清焉握住扶薇的脚腕,将?她捣乱的脚拿开。他尽量压着心中?烧着的火焰,用宽慰带哄的语气和扶薇说话。
“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扶薇的视线在宿清焉的身上缓慢地扫了一眼,然后慢慢收回目光。她有心想要帮帮他,可又觉得没必要,她习惯了高高在上不愿意伺候人。她也想过这一次自己服避子汤吧,再一琢磨,还?是没必要。
她只是找乐子而已,永远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她不吃药而是他采取措施,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黑盒子里的东西?用光了没及时?添置,更是他的疏忽。
扶薇有理有据地说服了自己。
宿清焉已经起身下榻,动作很快地整理好衣裳。他弯腰,将?扶薇堆落在腰间的里外衣服拉起,动作轻容地帮她穿好。
扶薇转眸看着他,看他压抑的眼神、泛红的脸颊。
都?这个时?候,他依旧会先将?她照顾好。
“别等我。”宿清焉望着扶薇温和微笑。他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于他是火上浇油,还?是忍着烧意,轻轻将?吻落在扶薇的眉心,然后才转身离去。
扶薇伏在枕上,目送宿清焉离去的背影。直到他走了出去关了房门,扶薇仍旧安静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
到后来,隐约能听见他关合院门的声音。再后来,连虫鸣也没有了。
扶薇保持着趴服在软枕上的姿势,慢慢合上眼。她合着眼,眼前仍是宿清焉那双干净澄明?的眸子。暖蜜的床榻之?内还?残留着宿清焉的味道。
扶薇忽然发现,自己对宿清焉好像……真的有一点心动。
区别于初时?见色起意的心动。
她非铁石心肠。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一点不心动。
过去了很久,宿清焉也没有回来。扶薇枕着他的枕头,慢慢睡去。
厚云笼罩着红尘,那一场跃跃欲试的暴雨多?日?没有降下来,反倒天干气燥。
所以,下半夜有人偷偷潜到宿家?后院放了一把火。在这干燥的天气,这一把火没有借助太多?的外力,就熊熊燃烧起来
冲天的大火不断地翻滚着,几乎是片刻之?间,就将?宿家?的宅子整个包围在火海之?中?。
“着火了!”梅姑竟是第一个发觉。曾经逃难的多?年经历,让她警惕性很高。她飞快起身下榻推开窗户往外望去,惊见火势这么大。
“清焉!薇薇!都?快起来!起火了!”梅姑一边披衣往外跑,一边大声喊人。
扶薇每日?睡前都?会服药,而她服用的汤药里一直加着助眠的药草,她睡得很沉。
第022章
灵沼和蘸碧被梅姑喊醒, 一睁眼立刻被浓烟呛得直咳。两个人自然知道扶薇因为药物睡得很沉,皆是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一边朝着扶薇的房间冲去。
被浓烟包裹的房间里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见。蘸碧和灵沼摸索着奔到床榻边,借着微弱的月光, 果真见扶薇还在熟睡。姑爷却不在床上, 不见踪影。
“主子快醒醒!起火了?!马上就要烧过来了?!”蘸碧用力去推扶薇。
灵沼则是急忙随便抓起一件外袍裹在扶薇的身上,帮她穿上。两个人一边喊扶薇醒一醒,一边扶她下床。
扶薇蹙着眉艰难苏醒,迷糊地睁开?眼, 被眼前的一团白烟搞得有些懵。她想说话, 一张嘴呛了?一口浓烟,一阵猛咳。她这?一咳, 倒是彻底清醒过来。
“这?火势越来越大了?!”
“主子,我们快出去!”
扶薇被搀扶起身, 她回头望了?一眼空的床榻, 才急忙跟着蘸碧和灵沼往外走?。
三个人逆着浓烟走?出房门,门外的烟雾比蘸碧和灵沼进来时更大了?。
出了?卧房的门,还要经过一条走?廊,才能出正门。此时关着的两扇正门被熊熊火焰吞噬着。
梅姑正端着个盆,朝正燃烧着的正门泼水。见此,蘸碧和灵沼也赶忙找了?东西, 从走?廊里的水缸里舀水朝火焰泼水。
很多家里的布局是将这?条隔着两边房屋的走?廊修个灶间,然而宿家却是在院子单独修了?个小厨房。所以走?廊里并没有多少?水,水缸里的水也还不到半缸。这?些水对于这?场大火简直是杯水车薪。
“不够啊!根本没有用!”灵沼快急哭了?。
扶薇听了?听外面的响动, 冷静道:“外面应该有人在救火。少?说话,拿湿帕子捂住口鼻。”
侍卫离得远, 看见大火赶过来需要些时间。但?是隔壁的宋家应该会很快觉察,且赶来救火。宋家养着不少?壮丁,这?个时候很有用。
只是连日天干物燥,这?场火的发展实在太迅速,就怕来不及。
相?比蘸碧和灵沼的焦急,扶薇则冷静很多。此时此刻,其实她心?里也没有谱会不会被这?场火烧死。
只是人生本就有长有短,死了?也无?妨。
她还不知道这?场火为何而起,若又是有人刺杀她,那她开?始替蘸碧和灵沼可惜,她们还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要被她连累了?。
哦,还有无?辜的梅姑。
扶薇在浓烟里望向梅姑,却见梅姑神色冷静,并无?惧怕和慌乱。
扶薇多看了?她一眼。
扶薇回头,指着已?经见底的水缸,问?:“能举起来吗?”
蘸碧和灵沼不解其意,梅姑也反应过来了?。梅姑赶忙丢下手里的盆,一边朝水缸走?去,一边大声说:“开?来帮忙,咱们一起抬起水缸,把门砸开?!”
蘸碧和灵沼这?才明白,赶忙过去帮忙。
水缸很重,可是求生本能让她们三个一下子就将水缸抱了?起来,扶薇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给她们让开?地方。
三个人齐心?协力,用力一掷,沉重的水缸朝着燃烧的木门砸去。“轰”的一声响,已?经烧毁的木门,应声倒地。
宋能靠“嚯”了?一声,道:“差点?砸死我!”
火海外,宋二正带着平安镖局的人灭火救人。
着火的木门倒地,墙壁两边的火焰暂时还没有烧到门槛,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快跑出来!”宋二大声说。
因为要腾地方让她们三个撞门,扶薇站得远,所以她最后一个往外跑。就在她要跨出门槛的前一刻,承受不住火烧的无?梁瞬间掉落。
扶薇立刻向后避去,心?有余悸地看着足前烧得发红的梁木。只差一息,这?梁木就要砸在她身上。
燃烧的梁木同时将火焰带下来,将木质门槛瞬间点?燃。生机之门,迅速升起一道“火门”。
“主子!”蘸碧和灵沼回头,脸色大变。
扶薇看着面前的“火门”,心?里想的却是——
也好?,没连累她们。
这?个念头刚生,扶薇模糊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踏过“火门”奔进来。
扶薇懵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撞进熟悉的胸膛。下一刻,她已?被宿清焉抱着向一侧退去。
——燃烧的花架倒下来,倒在扶薇刚刚站立的地方。
扶薇回眸望向宿清焉。宿清焉全身浇透了?,湿漉漉的水沿着他的脸颊滚落。在火焰之中泛着莹莹湿光。
他将身上浸湿的外袍脱下来,迅速裹在扶薇的身上。他胸口起伏,喘息着说:“我回来迟了?,你?别怕。”
扶薇深看了?他一眼,将手心?贴在他狂蹦的心?口,她说:“我没怕,你?也别怕了?。”
她甚至弯了?弯唇,唇角勾着一丝柔柔的浅笑。
宿清焉怎么可能不怕呢?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整个小院都陷在火海里,又眼睁睁看着扶薇被掉落的火焰孤立无?援地拦在火海之中。
她那么娇弱,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他怕她怕,也怕失去她。
宿清焉垂眼看向扶薇柔笑的眉眼,乱掉的心?跳在扶薇的手心?下慢慢安稳下来。他蹲下来,将湿衣服更多的裹在她身体上。
宿清焉快速拧着湿漉外袍的衣摆打湿扶薇的鞋子,一边语速很快地解释:“我带你?出去,门口的火可能会弄疼你?,但?是你?别怕。一下子就能出去。”
“我真的不怕。”扶薇甚至轻笑了?一声,“郎君牵着我,我就不怕。”
宿清焉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
可是宿清焉并没有牵着扶薇出去。扶薇刚说完,人就被宿清焉抱了?起来。
以前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他每次抱她都恭敬温和,带着小心?的儒雅。此刻却这?般干脆地把扶薇紧紧抱在怀里。他怕门槛的火烧着扶薇的鞋子。宿清焉手掌压了?压扶薇的头,说:“把脸埋在我怀里,闭着眼睛。”
扶薇依言,脸颊浸贴在他湿漉的胸口。
宿清焉俯身低头,尽量用身体把扶薇护在怀里,往外冲。纵使扶薇闭着眼睛,依旧能够真切地“看见”周围气势汹汹的火焰。
宿清焉抱着她迈出门槛的时候,扶薇突然睁开?眼睛,近距离地去看这?一刻热情的火海。
挺好?看的。
眼睛被烤得火辣辣的疼。
两个人刚冲出火海,一盆又一盆凉水接二连三的泼过来。
扶薇不得不把脸更深地埋在宿清焉的怀里,攀在他肩上的手也抓得更紧。
宿清焉低头看向扶薇,确保她没有被火烧到,悬着的那口气才稍松。
“主子!”蘸碧和灵沼跑过来。
“有没有事情?伤到没有?”梅姑也跑过来。
平安镖局的一群人也都围上来。
“没事,都没事。”宿清焉道谢,“多谢你?们。”
“人没事就好?。”宋二松了?口气。人是没事了?,大火还在烧着,宋二立刻让平安镖局的人继续去救我。
不远处,村子里更多的人带着水过来救火。
周围这?么多人,宿清焉很不适应这?样当?众抱着扶薇,过分亲昵的举动有些失礼。可是他知道扶薇身上湿透了?,放她下来不方便。
他低头,刚刚好?撞上扶薇的目光。扶薇偎在他胸膛,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瞧着他。
宿清焉笑了?笑,略低头,温声哄语:“我不会放你?下去的。”
宋能靠跑过来,说:“这?边我们灭火就行了?。梅姑你?带着他们去我家休息休息,换身衣裳,再?检查有没有哪儿伤着了?。外伤药什?么,你?们问?能依!”
宋能靠话还没说完,又忙着去救火了?。
“你?们小心?啊!”梅姑大声叮嘱一句,赶忙领着他们往宋家去。
宋能依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被宿清焉抱在怀里的扶薇。宋家虽然地方大可人口也多,并没有空着的房间。宋能依将他们领进她的房间。
到了?屋里,宿清焉这?才把扶薇放下来。
蘸碧和灵沼赶紧迎上来,一个蹲在扶薇脚边去拧她衣服上的水,一个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宋能依瞧着这?做派,撇了?撇嘴。不过她瞧着宿清焉和扶薇都湿透了?,还是好?心?地说:“我去给你?们拿衣服。”
她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两套衣服。她将一套递给宿清焉,道:“这?是我弟的,你?凑合穿。”
她再?把另一套她的衣服放在扶薇身边,翻着白眼说:“我这?破衣裳,你?不爱穿就不穿。”
扶薇伸手去拿衣裳,抬眸看向她:“还请姑娘回避一下。”
宋能依有些意外扶薇居然肯穿她的衣服。有意酸她两句,可是看着扶薇湿漉的脸颊没有狼狈,仍不失端庄的美貌,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转身避出去。
宋能依站在门外挠了?挠脸,望着宿家的火势,突然想起上次镖局里的人议论扶薇矜贵人,喝水只喝温水,大夏天也不饮凉水。她抱怨一句“麻烦”,还是皱着眉头去烧水了?。
“你?们两个有没有伤着?”扶薇问?。
蘸碧红着眼睛,没有让扶薇第一个冲过去,她已?经自责得受不了?了?。如今安全了?,扶薇立刻问?她们有没有事,更让她心?里难受。“我们都没有事,主子没事才最重要。”
“没事就好?,你?们去帮忙吧。看看火势,再?去看看花影赶来没有。”
蘸碧和灵沼有心?寸步不离守着扶薇,但?是知道姑爷也要换衣裳,外头的大火也没灭,只好?依言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扶薇懒懒靠着椅背,抬眸望向宿清焉,无?辜地说:“我受了?惊,没力气换衣裳。”
她这?神情,哪里有半分受惊的模样。
“我就知道……”宿清焉轻笑了?一声,走?过来先帮她换衣服。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宿清焉也是顺势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
见她身上确实一点?伤也没有,宿清焉才终于放心?。先给她换好?干净的衣服,宿清焉才自己换衣服。
扶薇目光落在他身上,轻轻扫过,确保他身上也没有伤。她收回视线,重新慵懒靠着椅背,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
宿清焉看着她这?模样,不禁皱眉。
“怎么了??”扶薇问?。
“没什?么。”宿清焉垂眼。
他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宿清焉又很快笑了?笑。她的特别,他早就领教过了?。
扶薇拉住宿清焉的手腕,她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认真道:“好?像被火烧到了?。”
“别闹……”宿清焉无?奈地低声劝阻她胡闹。
扶薇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这?是别人家里,他定然是不肯来亲她的。她也不想难为宿清焉。
扶薇收回手,慢慢垂下眼睛。沉默半晌,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语气随意:“眼睛有点?疼。”
他应该不会信的吧。定然又要当?成她的小把戏。
可是扶薇的眼睛真的有一点?疼,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睁眼去看火海时燎了?一下。
宿清焉弯下腰,捧着扶薇的脸抬起她的脸,仔细去瞧她的眼睛。
“熏到了?吗?”宿清焉皱眉,干净的眼睛明明白白写着心?疼。
“忘了?给你?们拿鞋……”宋能依闯进来,愕然看见宿清焉弯着腰捧着扶薇的脸,亲昵地下一刻就要亲嘴了?!
她懵了?一下,瞬间脸红。丢下两双鞋子,转身跑出去。
宿清焉尴尬地直起身,他去拿过那两双鞋子,先来帮扶薇穿,自己才换下湿鞋子。
不多时,灵沼小跑着回来,道:“主子,花影他们赶过来了?,还赶了?马车。咱们今晚回绘云楼吗?”
扶薇点?头。宿家宅子彻底毁了?,不仅是今天晚上,接下来一段日子都要搬回绘云楼住。
宿清焉扶着扶薇起身。
扶薇道:“我能走?路,你?去寻你?母亲吧。她年纪也大了?,别让她在那边救火了?。咱们先回绘云楼。”
何况她的侍卫也赶到了?,大火很快就能扑灭。
宿清焉点?头。
扶薇带着蘸碧和灵沼先离开?宋家,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等宿清焉母子。
扶薇坐在床边,挑开?垂帘往外望去。
火势渐弱。
不多时,她便看见宿清焉母子朝这?边赶来。可是还没走?到马车近前,宿清焉突然驻足,侧首和梅姑说了?句话,匆匆转身跑回宿家。
梅姑没有上马车,转过身焦急地望着宿清焉的背影。
扶薇皱眉:“他干什?么去?”
灵沼跳下马车去问?了?梅姑,再?回来禀话:“姑爷说忘了?东西,要回家拿。”
扶薇眉头拧得更紧了?。
有什?么东西值得冲进火海里回去拿?宿家那个穷样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扶薇又等了?一会儿,仍是没见到宿清焉的身影,无?语沉声:“去问?问?什?么东西,让侍卫帮他去拿!”
因为心?焦,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扶薇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看见了?宿清焉的身影。她一眼扫过,先瞧他四肢尚在,才蹙眉去看他回去拿什?么东西。
大火烧亮了?夜的黑,将一方天地间照得亮如白昼。
宿清焉怀里捧着一个扁圆的青瓷水缸,随着他的行走?,水中的并蒂莲在轻轻地摇晃。
因坐在水中,这?株并蒂莲侥幸免于大火的吞噬。
当?宿清焉抱着并蒂莲登上马车时,扶薇非常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情绪,才没有拂袖将这?株并蒂莲打翻。
可是她脸上的情绪并没有收,她冷着脸,将脸偏到一旁去。
蘸碧和灵沼,甚至梅姑都以为她是受了?惊或者身体不舒服。唯有宿清焉知道她是在生气。
他看了?看她,因为马车里还有旁人,没有开?口。
马车到了?绘云楼,旁人先下去,马车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宿清焉低声说:“我给不了?你?什?么。”
——这?株并蒂莲是扶薇唯一开?口向宿清焉讨要的东西。纵使宿清焉知道她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是那么喜欢与在意。
言罢,宿清焉抱着并蒂莲下了?马车。
扶薇微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过转瞬间,她就明白了?。眼前浮现浮现紫云山上,宿清焉拼命灌酒的样子,她心?里的火气稍微消了?那么一丁点?。
扶薇起身下车,宿清焉已?经在车边等着,伸手来扶她。
到了?绘云楼,扶薇先让人给梅姑安排了?住处。梅姑也没有多坐,叮嘱宿清焉好?好?照顾扶薇,便跟着灵沼去了?她的房间,躺下休息了?。
扶薇体弱,这?一折腾,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一进屋内,她身子陷在柔软的软椅里,捧着被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过她现在并不想休息,她还在等秋火的回禀。
宿家小院并不大,住不下扶薇那些侍卫。她搬去宿家之后,只带着蘸碧、灵沼和花影。不同于蘸碧和灵沼的贴身服侍,花影的责任却是护卫。
只是恰巧,花影今晚领了?扶薇别的命令,不在宿家。是以,花影不在,才没能第一时间逮住纵火之人。
按理说,扶薇的侍卫虽不住在宿家,可有了?上次紫云山的刺杀之事,秋火提高?了?警惕,他们盯着水竹县的人员进出,外面的刺客想要逃过他们的眼线潜入这?小县城并非易事。
他们只觉得小城里的百姓民风质朴,就算有些鸡毛蒜皮的矛盾,也不至于生出取人性命的歹意,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问?题。
不多时,秋火大步赶来。扶薇看向一旁的宿清焉,刚想支开?他,秋火轻摇了?下头。
扶薇心?领神会,便没有支走?宿清焉。
“沿着蛛丝马迹,抓到了?纵火的元凶,是水竹县离宿家不远的一户人家,姓胡。”秋火一句话道出结论。
水竹县的人纵火?不是京中的人来刺杀她?
扶薇有些意外。
宿清焉脸色却微变。“胡铁柱,”他皱眉,“是报复。”
扶薇抬眸望向他:“你?得罪他了??”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才说:“不小心?打断了?他的鼻骨。”
扶薇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看他。宿清焉这?人还会打架?
宿清焉亦觉得有些尴尬。因他认为打架斗殴本就是不对之事,更何况给家人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心?里生出丝无?地自容的愧,他逃避似的开?口:“你?先休息,我回去一趟,看看火势如何了?,也不能只让邻居们帮忙。”
宿清焉走?了?之后,扶薇偏过头,揉着额角。既然不是京里派来的人,危险感一下子消去不少?。
“主子,如何处置纵火之人?”秋火询问?。
他已?经派人守在胡家外面,先回来禀了?话,得了?命令再?去处置。
扶薇无?语地瞥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个白痴问?题。
秋火顿时了?然,道:“属下这?就去。”
“等等。”扶薇道,“一个乡野草民而已?,你?先去确保宿家的火彻底灭了?,别烧到别家连累百姓。”
“是!”秋火得了?命令先回了?趟宿家,等确保所有火星子都熄灭,快天亮了?,才握着刀刃目光森然地赶去胡家。
敢伤长公主,胡铁柱万死不足惜。
可是秋火没想到赶到胡家时,胡铁柱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秋火厉声。
守在胡家外面的四个侍卫冲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胡铁柱头颅被卸下来的时候还睁着一双铜铃眼,他的心?脏被掏出来,塞在他的嘴巴中。他的胳膊和腿也都卸了?下来,大卸八块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纵使双手沾满鲜血,秋火在这?一刻还是不寒而栗。他厉声问?:“谁干的?”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守在胡家,竟是没发现有人闯进来,且将胡铁柱虐杀。
“小小的水竹县居然藏着这?样的高?手……”
秋火赶回绘云楼的时候,蘸碧告诉她扶薇已?经睡了?,秋火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才上楼向扶薇禀告此事。
扶薇讶然。
秋火等了?半天,没等到扶薇开?口,他不敢揣摩扶薇的意思,只是说:“属下定去彻查!”
扶薇半垂着眉眼,陷入沉思。
一件命案发生,首先要去想谁有动机。
宿清焉澄明真挚的眸子突然浮现在扶薇的脑海,扶薇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是他呢?他那样干净的人。
可是昨天晚上宿清焉没有回来。
扶薇犹豫了?半晌,轻声问?:“你?昨天赶去宿家的时候,可有见到宿清焉。”
“见到了?。不过属下刚赶过去没多久,姑爷便先走?了?。”
扶薇转眸,望向桌上的那盆并蒂莲。
半上午,宿清焉才回绘云楼。
他不知扶薇是不是睡着,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看见扶薇懒洋洋坐在窗下望着桌上的那株并蒂莲。
宿清焉清隽的眉眼立刻浮现温笑,他朝扶薇走?过去:“还以为你?睡着。”
“你?去哪儿了??”扶薇转眸,面带微笑地望着宿清焉的眼睛。
向来磊落的他,却突然目光变得躲闪,甚至心?虚地向后退了?半步。
扶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若胡铁柱真的是宿清焉虐杀,难道是错吗?当?然不是错。胡铁柱死了?是罪有应得。只是这?虐杀之举若真是宿清焉所为,那么就是她看走?了?眼,此人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良善天真。
扶薇扫一眼宿清焉的袖口,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宿清焉神色有些局促,将右手负于身后。
扶薇唇畔慢慢浮现一丝暗藏危险的柔笑,她再?逼近,伸手摸上宿清焉的手臂,慢慢向下滑去。“郎君袖中藏了?什?么?”
宿清焉脸上的尴尬更重,他长长的眼睫低垂,不敢去看扶薇的眼睛。
直到扶薇摸上他的手背,他才有些无?奈地鸦睫轻抬望向她。
“薇薇……”只唤了?这?么一声,便又有说不出口。
扶薇握住宿清焉的手腕,将他的右手拉到身前。
黑盒子握在他掌中,他握得用力,骨节发白。
扶薇愣住。
宿清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我是想着提前备着……我不是……”
我才不是色鬼……
一种?荒唐感浮上扶薇心?头,她有几分苦笑不得,问?:“你?天还没亮就进城买这?个去了??”
她抬眼,这?才发现宿清焉脸颊红得厉害。
宿清焉移开?目光,轻咳一声,低声:“今天要去参加许二哥的婚宴。”
扶薇望着宿清焉脸颊上的红晕,无?声轻叹。真可笑啊,她居然怀疑他。
这?样干净纯稚的一个人,明明白白把自己摊开?给她看,她居然怀疑他。
扶薇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宿清焉。
宿清焉垂眼望着怀里的人,眸色柔和。他的尴尬稍缓,扶薇在他怀里抬眸,问?:“郎君在等天黑吗?”
“才天亮没多久。”宿清焉握着黑盒子的手更紧。
扶薇捉弄心?起,踮起脚尖凑到宿清焉耳畔,低语:“昨天晚上措失了?一次,今晚可以两次吗?”
“薇薇……”宿清焉被她的气息弄得尴尬又酥痒,他不自觉抬臂想要抱住扶薇。
扶薇却旋身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打着哈欠往床榻去,说:“昨晚没睡好?,我要补觉。婚宴我不去了?。”
可惜这?一日傍晚,扶薇来了?月信,一次也没有了?。
傍晚,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拉过他的手,扒拉着他修长的手指数数。
“你?在数什?么?”宿清焉疑惑问?。
“最近四日都不行,若攒到一起,那是五次。”扶薇抬起一双滟着柔光的眸子望着他,“郎君一夜可以五次吗?”
宿清焉立刻捂住扶薇的嘴。
他抬眼望向窗外,最后一抹夕阳落于群山后——天黑了?。
他放下了?手。
夜里,他会接受扶薇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浑话。
扶薇好?笑地偎在他胸膛,心?想宿清焉这?人秩序感可真强,算是扶薇所见过的人之中秩序感最强的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宿家的院子需要重建,宿清焉和梅姑便暂时在绘云楼住了?下来。
宿清焉还是每隔一日会去学堂授课,不过他不再?去支代书?摊,他会时不时赶去宿家参与重建,然后其他的时间都留在陪扶薇。
虽然扶薇有时候很黏宿清焉,但?是她骨子并非粘人的性子,有时候宿清焉夜里不回来,扶薇问?过几次知道他忙于重建宅院,后来他再?时不时失踪了?两三日,她也懒得问?。
扶薇坐在窗边翻看着画册,从窗口吹来的一道风带着丝凉气,扶薇恍然发现已?经八月下旬了?,烦人的夏日快要结束。
扶薇放下画册,抬眸看向宿清焉。他坐在书?案后,写一首祝寿曲。
扶薇隐约记得他说是在城里接到的单子,也没多问?。
宿清焉抬眸对她笑,问?:“又无?聊了??”
扶薇轻“嗯”一声,道:“给我弹首曲子听吧。”
“好?。你?等收拾一下。”
扶薇看着宿清焉收拾书?案。这?人好?看呀,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
一张纸从一本书?中掉落,宿清焉捡起,多看了?一眼。
这?是曾经扶薇让宿清焉代笔的那封家书?。
“没寄回家?”宿清焉问?。
扶薇“唔”了?一声,她已?然记不清那一日自己对宿清焉编了?些什?么话。
她一副坦然的样子,说:“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十岁的时候,养母也去世了?。”
她凑过去,隔着书?案弯腰,去拉宿清焉的袖角,笑着说:“糟糕,当?初的谎言露馅了?。”
宿清焉却陷在扶薇接连丧母的不幸里,他放下家书?,握住扶薇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神情认真地说:“薇薇,你?以后不会再?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扶薇望着宿清焉的眼睛好?半晌,轻笑一声移开?目光,嗔笑:“你?真是好?骗极了?。”
“我是你?夫君。”宿清焉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线似乎透着些缥缈遥远之感。
转眼到了?九月初,宿家已?经重建修建完。梅姑在绘云楼住得不习惯,急着要搬回去。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他们搬回宿家。
侍卫们一件件往马车上搬东西。花影下楼前,被秋火叫住。
“有什?么事派人说一声,你?别再?离开?主子身边。”秋火叮嘱。
花影点?头:“知道。”
扶薇正下楼,听见他们的对话,她一抬眸,秋火和花影立刻迎上去。
“还没查到?”扶薇问?。
秋火满面愁容地摇头:“还没有……这?段时日仔细盯着进出水竹县的所有人,仍没找到可疑之人。”
“没发现可疑的人进出,那就在水竹县里面的人中排查。”扶薇丢下这?么一句,走?下楼去。
这?句话点?醒了?秋火,看来他要重新查一遍水竹县的所有居民,揪出虐杀胡铁柱的人。
搬家这?样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扶薇亲手做什?么,可她坐了?一路马车,到了?宿家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乏。
她懒靠在藤椅里,看着蘸碧和灵沼忙碌。
宿清焉则是在院子里忙碌,他植了?些花草在庭院里,正在仔细浇水、修剪。
房间的门开?着,扶薇能看见梅姑时不时搬东西进隔壁的房间——宿流峥的房间。
“这?个宿流峥神出鬼没的,也没看他在家里住几回。”扶薇问?,“他平时住哪儿?”
以前听说宿流峥跟着平安镖局常年在外,可是最近平安镖局也没什?么生意都在宋家待着呢。
灵沼摆弄着插花,道:“听宋能靠说,宿流峥出去找生意了?。而且他就算回来,也是大多时候都住在宋家。”
住在宋家?那梅姑怎么还这?般用心?收拾他的房间?可能这?就是身为母亲的爱子之心?吧。
窗户开?着,宿清焉看着她们两个的交谈,想起宿流峥。
想着想着,他手里的水壶忽然掉落。砰的一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摇摇头,捡起水壶,接了?水继续浇花。
搬家匆忙,又非一口气将绘云楼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以至于刚搬过来就会发现落了?这?个忘了?那个,蘸碧和灵沼来回跑了?好?几趟,此刻又不见了?人影。
入了?秋,白日渐短,一眨眼晚霞就烧了?满天。
扶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偎在躺椅里,哈气连连。
“天冷了?。”宿清焉俯身,将薄被盖在她身上。他弯着腰,悉心?将被角掖得仔细,将扶薇的身子裹起来。
他还没直起腰,扶薇勾住他的脖子。宿清焉摸上她的手腕。他知道她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他含笑望着他,说:“松开?了?。”
扶薇抿了?下唇,不吭声也不松手。
宿清焉凝望着扶薇抿起的柔唇,心?中出生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他总是将所有心?事都写在一双干净的眼睛里。
扶薇从来都不是百依百顺的人,她哼声:“我想吃葡萄。”
“好?。我去给你?弄。”宿清焉收起那些不该在白日有的心?思,出去买葡萄。
可是当?他买了?葡萄回来时,却是宿流峥。
宿流峥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手里的葡萄困惑不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拿着葡萄要干什?么?
他抬眼,看向睡在躺椅里的扶薇。扶薇已?经睡着了?。
天色已?黑,屋内没掌灯,一片昏暗。
宿流峥轻轻走?过去,他弯下腰,近距离地盯着扶薇。
他好?些日子没见到嫂嫂了?,可是又好?像从来没有与嫂嫂分开?过。
嫂嫂的唇红红的,看着好?软,好?想亲,好?像咬碎它。
扶薇睡得不沉,宿流峥的气息触到她的脸上,她迷糊睁开?眼睛,娇柔一声“回来了?”,她的手臂已?经伸起勾住宿流峥的脖子,她作势抬起了?上半身,凑过去亲吻他。
她的唇覆上来的瞬间,宿流峥整个身体瞬间紧绷,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也倒流。熟悉的诱惑勾得他动弹不得,更多的烧欲天崩地裂般轰隆隆冲击着他。
这?个人是嫂嫂啊。
她是哥哥的女人。
哥哥……
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可是,他与哥哥是这?世上的最亲近之人,他们不分彼此。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可以献给哥哥。
那么哥哥呢?哥哥待他自然也如此。
哥哥的,就是他的。
阴暗丝丝缕缕爬上宿流峥的眸子。他用力擒住扶薇的腰身,将她的身子嵌进怀里。
葡萄早就落了?一地。
横冲直撞的回吻,带着吞噬的占有,他抬起一条腿,膝盖抵在躺椅上,带着疯狂的侵占噬吻扶薇的唇齿间每一寸,同时用力去撕扶薇的衣物。
血腥味儿在唇齿间蔓延开?,疼痛让扶薇睁开?了?眼睛。当?她看见“宿清焉”扯下腰带,将她的双手交叠,欲要绑她的手时,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不对劲。
她奋力挣脱,逃开?他的唇齿,大口喘息着后退,困惑地唤了?声:“清焉?”
在她的这?一声“清焉”中,宿流峥的动作微顿。
扶薇终于在一片灰暗中,看清了?他的眼睛。一双充满阴邪的瞳仁。
宿流峥望着扶薇起伏的胸口。她的外衣已?经被他扯下,贴身的心?衣带子一边落下,半遮不遮松松垮垮。
他抬起扶薇的脸,逐步逼近,将自己的脸送到扶薇面前。
“嫂嫂,你?亲的是流峥我啊。”
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眼底荡起。
第023章
扶薇看着送到她面前的这张脸, 扬起手臂。“啪”的一声,异常响亮。
凉风从窗缝渗进来,让扶薇身上一阵凉, 她皱了?下眉,恼怒地整理着被撕坏的衣裳。
宿流峥的脸被打得朝一侧偏去。他一动不动保持着这样偏着脸的姿势好半晌, 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微辣的痛感刺激着他,从肌理透进去,一阵快意的酥爽。
真?舒服啊。
他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盯着扶薇,问:“嫂嫂消气了?吗?”
他抵在躺椅上的膝再往前挪, 碰在扶薇的腿上。他重新逼近扶薇, 捉住扶薇的手腕。
扶薇挣了?挣没有挣开。
“你松手!”扶薇怒声。
宿流峥不松,他拉着扶薇的手覆在他的脸上。“嫂嫂还想打吗?”
“嫂嫂不用手软, 继续打啊。”
扶薇如他的愿,用尽全力地又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比之先前更?响亮。
宿流峥歪着头, 舔了?下唇角。火辣辣的兴奋在他胸膛叫嚣着, 快意在他血流之中流窜。
毕竟是她先认错人了?,连续打了?这么两?巴天.天更心气饿峮拔咦丝八乙六酒六3掌之后,扶薇稍微消了?气。她冷声:“看在你是清焉的弟弟,饶你这一次。出去!”
宿流峥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他转过脸来望着扶薇,问:“嫂嫂, 你觉得在哥哥心里?,我和你谁更?重要呢?”
扶薇冷笑?,不想搭理他这无趣的问题。
“嫂嫂, 我觉得在哥哥心里?,我比你重要。我最重要。对, 最重要。”
扶薇抬起眼,审视着宿流峥偏执的神情。
“但是,”宿流峥突然又凑过来,近到鼻尖几乎碰到扶薇的脸,“但是在嫂嫂的心里?,一定要把哥哥看待得比我重要。”
扶薇觉得他这话真?好笑?。“不然呢?”扶薇反问。她拍了?拍宿流峥凑过来的脸,“别这么恬不知耻!”
宿流峥微眯起眼,一脸陶醉。
扶薇瞧着他这癖好,无语至极。她抬起一脚朝宿流峥踹去,想让这个古怪的疯子离她远一些。
宿流峥一下子握住扶薇的脚腕。隔着白绫袜,他的指背沿着扶薇的足弓轻轻抚过,一下又一下。酥麻透着他的指背,勾得他心痒。
扶薇眼中慢慢浮现杀意,她冷声:“宿流峥,你再放肆。就算你是他弟弟,我也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是如何?杀了?我吗?”宿流峥眼里?的兴奋更?浓烈。他高兴地笑?起来:“嫂嫂,你真?的要杀我吗?”
扶薇紧紧抿着唇,气恼直往头顶冲。她太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无赖,也太久没有被气到脸红。
“可是嫂嫂啊,我哥哥不会?让你杀我的。”宿流峥伸手想要去摸扶薇的脸。
扶薇立刻将脸偏到一侧,避开他的碰触。
宿流峥收回手,他慢慢蹲下来,抬起一张脸仰望着扶薇。“嫂嫂,你会?告诉哥哥吗?”
扶薇冷眼瞥过来,问:“怕我告诉你哥哥你是个混账?”
“不啊。”宿流峥认真?道,“告诉哥哥你主动抱着我吻,还要拉着我的手往你身上摸。”
扶薇抓起一旁的枕头直接朝宿流峥砸过去。
宿流峥任由枕头砸到他头上,他兴奋地望着扶薇,阴沉沉的笑?容里?带着丝无邪。
“滚出去!”
“好,我走。”宿流峥站起身,“嫂嫂不要气坏身体。我没什么,可是哥哥会?心疼的。哥哥不好受,我也就跟着不好受了?。”
他带笑?的眼睛盯着扶薇,一步一步向后退。愉悦在他心里?流畅,当真?是快活极了?。
扶薇胸口起伏,偏过脸去咳了?几声。她抬手,用指腹压了?压唇角,尝到一丝血的腥甜。
外面传来蘸碧和灵沼端着东西回来的说话声。
扶薇深吸一口气,提声:“花影!”
蘸碧和灵沼对视一眼,一个进屋去回话,一个去后院找花影。
不多时,花影放下手里?的事情赶到屋里?。一见到扶薇,花影立刻意识到主子神情不对,冷得发寒。
“主子,有什么吩咐?”花影再上前一步。
扶薇抬起眼睛。
花影一下子看清扶薇眼里?的杀意。
可是扶薇沉默了?很久,也没有下命令。久到花影迟疑地开口再询问:“主子?”
扶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给我拿衣裳,陪我出去走走。”
花影隐约猜到扶薇原本是要吩咐她去杀人的,她不知道扶薇为?什么改了?主意,但是她向来不会?多问,只会?服从命令。
扶薇没让蘸碧和灵沼跟着,只带了?花影出门。
先前烧了?半边天的橘色晚霞,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群山之后,只留了?最后那一抹暖橘含白的霞挂在天边。
扶薇驻足,眯着眼睛看着那最后一抹晚霞也消失在视线里?,她心里?的怒意也退去了?不少?。
花影不懂扶薇在看什么,见天色彻底黑下来,她问:“主子,要去街市那边转转吗?那边还能有人有铺子,宿家?偏僻,都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好玩的。”
扶薇点头。
扶薇走得不快,一主一仆花了?些时间?才走到水竹县唯一的街市。扶薇沿着长街漫步,走在热闹之中。
街边的商贩和路人频频回头看向她。
瞧着扶薇心情不好,经过几家?铺子的时候,花影主动提议进去逛逛。扶薇意兴阑珊都没什么兴趣,后来连迈进铺子都不愿意了?。
时间?已有些晚,街边的一些商铺陆续关了?门,路人也渐少?。
“姐姐,买花吗?”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在扶薇侧后方响起,扶薇回头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角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望着她。
扶薇瞧着她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了?,曾经在她那儿?买过花。
扶薇轻颔首,花影立刻将小姑娘身边花篮里?的花儿?都买了?下来。
“主子,您瞧。”花影将花儿?捧到扶薇面前,给她瞧。
扶薇垂眸,视线落在这一大?捧鲜花上。可花影莫名觉得扶薇并没有在看这些话。
“回去吧。”扶薇转身。
花影再去觑扶薇神色,隐隐觉得扶薇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来时带着怒气,扶薇没觉得累。往回走的时候,她才觉得乏,期间?歇了?几次,才回去。
回到宿家?要先经过宋家?,扶薇看见灵沼站在宋家?的门口和宋能靠说话。
灵沼回头瞧见了?扶薇,赶忙辞过宋能靠,小跑着迎上扶薇,弯着眼睛唤一声“主子”。
扶薇在灵沼脸上的笑?多看了?一眼,视线又越过她,瞥了?一眼仍旧站在宋家?门口的宋能靠。
花影快走了?两?步,推开宿家?是院门,而?后和灵沼立在一边,让扶薇先迈进院门。
扶薇踏进小院,一眼从厨房开着的窗扇,望见宿清焉的身影。
听见院门推动,宿清焉回头,隔着窗扇望向扶薇,清隽的眉眼间?立刻浮现温儒的笑?。
扶薇走进厨房,宿清焉先开口:“听灵沼说你出去走走了?,多出去走走挺好的。”
扶薇不接这话,而?是问:“在忙什么?”
“你不是想吃葡萄?多买了?些,给你做葡萄渴水。”
扶薇走近,瞧着宿清焉被葡萄染得乌漆嘛黑的手指。
感觉到她的目光,宿清焉说:“捣葡萄的时候还是沾上了?些。”
他抬眼对扶薇笑?了?一下,而?后继续忙碌,拿着汤匙将熬制好的葡萄汁,盛进瓷瓶中。
他一边做一边说:“最好晾一晚,明日再饮。”
扶薇看着他将熬制好的葡萄汁盛进四个瓷瓶中,然后将其中一瓶与?另外三瓶分开放。
宿清焉微笑?着解释:“那一瓶是给留给流峥的。”
扶薇瞬间?眯了?下眼睛,又在宿清焉抬眼望过来之前恢复寻常。她弯眸对宿清焉柔笑?,说:“你这手可要好好洗才能洗干净。”
宿清焉指尖相蹭,亦觉得脏污的手指很不雅观。他轻颔首,立刻转身走到一旁的洗手架前,仔细洗手。
扶薇望着格外放置的那一瓶葡萄渴水,聚在眼里?的杀意彻底散去。
算了?,宿流峥毕竟是宿清焉的弟弟。只要宿流峥不再惹她,这一次她可以为?了?宿清焉饶过他。
扶薇神色彻底恢复如常,朝宿清焉走过去,看他慢条斯理地洗手。
弄到手上的葡萄汁不好清洗,他将胰子弄出的沫子涂满指上,亦不能在一时间?将指端洗净。
扶薇伸手于他的手背上捏了?一点泡沫,涂到宿清焉的脸上。
宿清焉无奈一笑?,用带着哄意的语气低语:“别闹……”
“我的手也脏着,还没来得及洗呢。”扶薇伸出双手,递给宿清焉。
宿清焉刚要伸手拉着扶薇的手帮她洗,眼角的余光看见梅姑进来厨房,他瞬间?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唤了?声“母亲”。
扶薇瞧着他端方的姿态觉得好笑?,不过也没难为?她,收回了?手。
“薇薇散步回来了?,正好也该吃晚饭了?。”梅姑看了?一眼宿清焉在洗手,“好,你们洗了?手就来。”
梅姑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去端晚上。立在院子里?的花影和灵沼赶忙进来帮忙端饭菜。
她们将最后一道菜也端了?出去,厨房里?只有宿清焉和扶薇两?个人了?。
扶薇正打量着厨房,手被宿清焉拉住。她疑惑回眸,看着宿清焉将她的一双手放进刚换的一盆清水里?。他洗得发红的干净指腹于水中轻轻抚着扶薇的手背,给她洗手。
“你母亲进来了?!”扶薇突然说。
宿清焉立刻松了?手,因?为?动作太快,盆里?的清水溅起。
扶薇轻笑?一声。
梅姑并没有来。宿清焉颇为?无奈地看了?扶薇一眼,拿了?一方巾帕将溅到扶薇脸上的水珠儿?擦去,然后拉过她的手,继续帮她洗手,然后再拿着帕子帮她擦水。
“不用擦了?。”扶薇道。
“天冷了?,小心凉。”宿清焉仔仔细细将扶薇双手的水渍擦净。
晚膳摆在庭院里?,梅姑已经坐在桌边等着,看着宿清焉和扶薇从厨房出来,梅姑的视线不由落在扶薇的肚子上。
算着日子是是不是应该显怀了?呢?可扶薇腰身细得惊人,一阵凉风吹来,吹动扶薇身上的裙子紧贴在她身上,更?将她的腰身衬得纤细无比,不盈一握。
宿清焉和扶薇已经走近,梅姑收回视线,笑?着说:“有些晚了?,快些吃吧。”
今天是搬过来的第一日,梅姑执意要亲自下厨,蘸碧和灵沼只给她打下手。
扶薇很喜欢梅姑的手艺,笑?着夸赞:“您的手艺真?好。像跟人系统学过呢。”
梅姑笑?了?笑?,随口说:“以前在大?户人家?的厨房做过工。”
扶薇想起宿清焉的厨艺,道:“清焉也是跟您学的吧?”
“是。他学东西快,看着我做几回就会?了?。”梅姑赞赏地望着宿清焉。在她的眼中是身为?母亲的骄傲。
“那清焉读书识字也是跟您学的吧?”扶薇再随口问。
梅姑却戒备地看向扶薇。不过只是一瞬,她回过神,反应过来这份戒备没有什么必要,笑?着点头:“教过一点点。”
扶薇亦是警惕性很高的人,梅姑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戒备没有逃过扶薇的眼睛。
扶薇淡笑?不语,继续吃着东西,心里?却不由多想了?些。
梅姑望了?一眼夜空,叮嘱:“最近雨水多,晚上别忘了?关窗户。你们也要都多穿些,以防染上风寒。”
宿清焉含笑?颔首称是。
晚上,梳洗过后。扶薇今日去街市转了?一圈的疲乏立刻浮现,她懒倦地靠在宿清焉身上,声音也软绵:“我走不动了?。”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里?,宿清焉总是会?纵着扶薇的缠黏。
他弯腰抱起扶薇,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扶薇躺在床上,闷声:“我嘴疼。”
“怎么了??”宿清焉凑近去看。
扶薇也没避,由着他轻轻剥开她的唇。宿清焉看见扶薇娇唇里?侧破了?一块,他立刻皱眉:“怎么弄的?吃饭的时候咬到了??”
怎么弄的?
扶薇一下子想起宿流峥压着她时气势汹汹的噬吻,那种喘过气的压迫感和腥甜的疼再次想起,让扶薇皱起眉。
长公主的身份,扶薇必然是高高在上的性子。那口气堵在她心里?没得纾,再看面前宿清焉那张和宿流峥一模一样的脸庞,扶薇心里?本来已经消了?的气愤又浮现。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为?了?宿清焉才妥协,没有取宿流峥的狗命。
如此,她如何能不迁怒宿清焉。
偏偏,他不仅无辜,又用这样温柔、心疼的目光望着她。
扶薇深吸一口气,突然握住宿清焉的手腕,将他拉上床榻。
宿清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顺着她的力道,依着她的意思躺在床榻上。紧接着,扶薇直接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看着扶薇含着愠意的眉眼,宿清焉疑惑地轻唤:“薇薇?”
第024章
“薇薇?”宿清焉迟疑地轻唤。他望着扶薇带着丝愠的?眼睛, 知道?她心情不?好。两个人这样的?姿势,对于宿清焉来说实在是有些别扭,不?成体统。宿清焉犹豫了一下, 才克制着没有将扶薇从他身上推下去。
他握住扶薇的?手腕,温声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谁惹了你不高兴?”
扶薇抿着唇, 居高临下盯着他不说话。
“你?……能不?能先下去?”宿清焉试探着问。
扶薇还是抿着唇不?说话?。她盯着宿清焉的?脸颊, 从他的?脸上看?见那个讨厌的?宿流峥的?影子?,这让她心情更不?好。
她什么时候让自己憋屈过?这几年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只不?过是忍一时,过后总要争回一口气。
可今天这事?儿?, 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争回一口气。
她甚至不?愿意告诉宿清焉。
这个人啊……太单纯了, 她有些不?忍看?见他这双干净的?眼睛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染得事?故、复杂。
“薇薇,到底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宿清焉再一次温声询问。
扶薇坐在他的?腰上, 宿清焉缓慢坐起身,再双手护在扶薇腰后, 免得她跌滑下去。
宿清焉坐起身, 双臂环着扶薇,将人圈在怀里?,两个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
宿清焉抬起一手轻抚扶薇鬓间的?发?丝,微凉的?指腹划过扶薇的?脸颊,扶薇抬起眼睛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
宿清焉浅浅地笑着。他低头凑到扶薇嘴边, 轻轻地吹。
“明天就不?疼了。”他清温的?声线噙着只有在夜里?才会有的?温柔哄意。
他再抬眸望扶薇,见她还是紧抿着唇,神色不?愉。宿清焉迟疑了一下, 贴上去,轻轻地亲吻她。
他的?吻温柔又专注, 从扶薇的?唇角开始,细密柔情地吻摩。又因为扶薇的?一侧唇瓣内侧咬破了,他此刻的?动作格外温柔。就连更进一步探伸的?吻,也十分温儒,他总是轻轻地探,再如品尝仙酿一样吮吻一下,又立刻重新?贴吻扶薇的?唇,直到扶薇的?舌主动给予,才会慢慢加重这个蜜津柔吻。
亲吻就应该是这样温柔的?一件事?情才对,扶薇心里?的?暴躁慢慢得到了纾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扶薇闭上眼睛,手心抚上宿清焉的?脸颊,专注地回吻、品尝。
她的?身体逐渐软下去,逐渐将重量全部倚靠在宿清焉的?身上。
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两个人缓缓倒进柔软的?床榻。
床幔无风自动,悠扬地浮晃。宿清焉的?手臂探出天水碧的?床幔,伸到床头,拉开抽屉,摸出里?面的?黑盒子?。
扶薇偏过脸,看?着两个人解下来的?衣带。她黑色的?衣带与宿清焉白色的?衣带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地相缠。
不?知怎么的?,她眼前突然就浮现宿流峥阴邪的?笑容,想起他单手握住她交叠在一起的?手腕,欲要将她的?手绑起来。
扶薇刚蹙眉,就被一阵进伸的?纾意驱离了所?有思绪。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起的?人与事?皆散去,她抬手,纤细的?手臂紧紧攀在宿清焉的?肩背,紧密地拥抱着他。
扶薇许久没有走那么远的?路,今日傍晚走得久些,人身上也乏。床笫之愉抹去了她的?乏,同时也让她比往常更早更沉地进入酣眠。
她白里?透着嫩粉的?脸颊贴在柔软的?锦被间,睡着的?眉眼是白日罕见的?温柔。
宿清焉俯身,轻轻去吻她的?额头。
扶薇已经睡了,他也该睡才是。
可是、可是……
宿清焉搭在腿上的?长指微微地颤着。他盯着扶薇的?神情,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轻轻拉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
丝滑的?锦被下,她莹白如雪的?娇躯展现在宿清焉眼前。宿清焉心里?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移不?开目光,垂涎地凝望着。他眼前甚至浮现两个人刚上榻时,扶薇推到他跨坐在他身上的?情景。
如果他没有坐起身,她之后会怎么对他?宿清焉的?眼前逐渐浮现了些画面。
宿清焉又猛地回过神,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想什么?真是龌龊至极。
宿清焉几乎是慌乱地将锦被重新?给扶薇盖好。
他怎能一己之贪,让她冒着凉的?风险?宿清焉俯身,小心翼翼将被子?给扶薇盖好。他慢慢躺下,偎在扶薇身侧,于一片灰暗中凝望着扶薇。
她已经是他的?妻,尊之重之爱之护之,他不?能更贪。
第二天上午,扶薇正让宿清焉弹琴给她听,灵沼从院外跑进来,环顾了一圈。
她总是往外面跑,时常能带来些水竹县里?的?八卦,回来说给扶薇听。
扶薇瞥一眼她神情,就知道?她又打听来什么好玩的?事?情了。恰好宿清焉一曲终了,扶薇勾了勾手,让灵沼进来。
“又听了什么故事??”扶薇问。她端着水杯,饮了一小口温水。
“不?是故事?,是出事?儿?了!”灵沼道?,“昨儿?个晚上有个小姑娘遇害,被、被……”
灵沼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才继续说:“被先奸后杀了!”
扶薇和宿清焉同时皱眉。
梅姑正在晾晒果子?,闻言立刻走过来,问:“谁出事?了?”
“好像是姓孙,经常去街市那边卖花。”
梅姑“哎呦喂”一声,心痛不?已。水竹县地方不?大,人们几乎都认识,梅姑也认识那个小姑娘。“居然是文秀那孩子?,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宿清焉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扶薇昨天晚上还在那个小姑娘手里?买过花。那个小姑娘才十岁出头的?年纪!
真是恶劣!
梅姑痛心疾首地坐下,嘴里?不?停念叨着那个小姑娘的?好。
“她母亲生了重病,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做家务照顾母亲不?说,得了闲就跑到山上去摘花拿去卖钱给她母亲买药……”梅姑说着说着,眼睛逐渐泛了红。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遭到这样的?残害,水竹县的?人皆是愤怒不?已,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衙役也罕见地勤快起来,挨家挨户地问话?找线索。
下午,衙役来到了宿家。
“宿流峥昨天晚上在家吗?”
“在家!”梅姑脱口而出。
扶薇却皱眉,梅姑在说谎!宿流峥昨天晚上根本不?在!突然想起宿流峥压过来啃吻她的?流氓德行,他那阴邪的?眼神实非善类,联想到梅姑的?撒谎,难道?真的?是宿流峥干的??
衙役又问了几句,转身要走。
扶薇突然开口:“宿流峥昨天晚上不?在家。”
梅姑愣了一下,赶忙说:“他在——”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梅姑语塞地下意识地看?了宿清焉一眼。
“到底在不?在?”衙役转身回来,疑惑地打量起周围。
他们看?看?梅姑,又看?看?扶薇,想要知道?谁在说谎,最后他们两个将目光落在宿清焉的?身上。
在水竹县,宿清焉是人人皆知的?君子?,从不?说谎话?。
宿清焉道?:“我弟弟昨晚没有回来。”
梅姑眉毛拧起来。她又很快反应过来,赶忙说:“我家流峥最近都住在宋家,两家挨得近,在宋家也就是在家。”
她又解释:“你?们也知道?,流峥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宋家的?。”
这事?倒不?是秘密,水竹县的?人都知道?宿家那对双生子?不?能相见的?邪门事?儿?。
两个衙役没有再多问,立刻大步走出宿家,去宋家问话?。
扶薇起身回了房。
宿清焉追进去,看?见扶薇神情恹恹地靠坐在藤椅里?。他朝扶薇走过去,于她身前俯身与她平视。
“母亲不?是故意说谎,只是弟弟常年在外,兴许母亲说的?在家是相较于往常在外奔波。”宿清焉温声解释着。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扶薇情绪的?起伏,也能十有八九地猜中扶薇的?心事?。
扶薇转眸望着宿清焉,默了默,才开口:“之前就听说过你?弟弟这个人脾气不?好人缘也不?怎么样,时常打架斗殴。清焉,你?确定不?会是他干的?吗?”
“不?可能是他。”宿清焉说得斩钉截铁。
扶薇问:“这般信任你?弟弟?”
宿清焉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条件地信任宿流峥,分明他与弟弟自十岁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若别的?祸事?,宿清焉不?敢打包票,可这一件事?,他就是莫名直觉一定不?是宿流峥干的?。
他认真道?:“一定不?是他。”
扶薇没有想到宿清焉这般信任他的?弟弟,这兄弟俩感情好得让扶薇略有意外。
她笑笑,说:“你?不?用与我解释,我又不?是官府查案。”
她心里?又有一丝庆幸,庆幸昨天没有一怒之下派人杀了宿流峥。
虽然她与宿清焉不?过露水姻缘一场,早晚会分道?扬镳。可宿清焉待她好,她也愿意在范围之内待他好一些——至少别成为杀他家人的?仇人。
宿清焉看?着扶薇的?脸色柔和下来,他提议:“看?你?昨天出门了,要不?明日带你?去城里?走走?城里?比水竹县要热闹更多。”
扶薇本来对出门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不?过她抬眸望着宿清焉轻轻弯唇,她朝着宿清焉勾了勾手指。
宿清焉疑惑靠近附耳。
扶薇侧过脸凑到他耳畔,低语:“又要买黑盒子?里?的?东西?啦?”
宿清焉微怔,匆忙反驳:“不?是!”
他转眸看?向扶薇,看?见她脸上得逞的?灿烂之笑。她的?笑靥映在宿清焉澄明的?眸中,他也不?知不?觉跟着微笑起来。
“你?啊……”宿清焉的?一声轻叹里?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好吧,明天去城里?转转。”扶薇抬手,亲昵地勾着宿清焉的?脖子?。
她总是不?分夜里?白日突然与他亲近起来,这让宿清焉无措又不?适。但他也只能无措罢了,从不?会指责扶薇什么。
他将扶薇勾着他脖子?的?手拿下来,无奈地往外走。
“去哪儿??”
“给你?拿葡萄渴水。”
第二天一早,梅姑听说宿清焉和扶薇要进城去,她连连点头:“多出去走走对身体好着呢。薇薇身体太弱了。”
说着,她的?视线下意识又落在扶薇的?细腰之上。
“时辰不?早了。母亲,我们这就出发?了。”宿清焉道?。
梅姑收回视线,笑着说好,又叮嘱了宿清焉几句让他照顾好扶薇。
扶薇不?想骑马,和宿清焉乘车进城。她没带灵沼,花影在前面赶车,蘸碧跟着坐进马车里?。
“对了,”扶薇忽然问,“知州的?女婿没有再找麻烦吗?”
宿清焉摇头:“暂时没有。也可能是因为正忙着接待黜陟使。巡使大人已经到了,最近住在知州府上。”
扶薇先前已经从宿清焉口中得知是宿流峥的?另外一个师父暂时解决了这件事?,不?过用贪污的?罪证要挟,这样的?方式让扶薇皱眉。
无他,执政多年的?经历让她对贪污深恶痛绝。她有心料理这个许知州,至今还没有出手是因为黜陟使刚好到了,她想看?看?这个巡查官员的?黜陟使有没有本事?。若是个废物,一并处置了。
扶薇抬眸看?向宿清焉,见他微蹙着眉,陷入沉思的?模样。
“你?是觉得事?情还不?算彻底解决吗?”扶薇问。
“自然不?算。”宿清焉坦言。
扶薇捉弄心起,随口说:“宿郎不?若求求我,说不?定我有办法摆平呢。”
宿清焉抬眼看?过来。
扶薇继续说着玩笑:“京里?来了官员,说不?定我认识,甚至是我老相好,我能说上话?呢。”
宿清焉清隽的?面容微凝,他微张了嘴想说什么,又盯着扶薇慢慢抿起唇,将脸偏到一边去。
扶薇讶然。
这是生气了?
她只是说玩笑而已呀。
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坐在角落里?的?蘸碧,见蘸碧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扶薇沉默了。
蘸碧这个表情好像在告诉她——那个黜陟使真的?是她老相好。
“哪个官员来地方了?”扶薇问。
蘸碧小声说:“祝明业。”
扶薇沉默地端起小方桌上的?一杯温水,心无杂念地小口喝着。
接下来的?路,马车里?一片安静,扶薇和宿清焉几乎都没有再开口。
到了地方,花影将马车停在路边。
蘸碧先跳下马车,宿清焉跟着要下车时,扶薇指尖轻轻勾了下他的?手心。
宿清焉回眸,撞见扶薇脉脉柔眸。
宿清焉什么也没说,飞快地回握了一下扶薇的?手。眼看?扶薇的?唇畔瞬间绽出笑靥,宿清焉立刻收回目光,行为端方地下了车,又若无其事?地立在一旁扶扶薇下车。
南源城的?繁华热闹自然不?是小小水竹县可比,就连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比水竹县要热烈许多,花样繁多。
街市商铺多,人更多。
宿清焉让扶薇走在路里?侧,以身护着她,免得碰撞磕碰。
经过一家丝绸店,扶薇遥遥看?见秋火站在远处对她使眼色。知道?秋火有话?要禀,扶薇把宿清焉支开。
“宿郎,我自己逛这里?就好,你?去给我买些别的?。”
“买什么?”宿清焉问。
扶薇示意宿清焉低头,待他靠近,她凑到他耳边低语:“黑盒子?里?的?东西?太少了,不?够。”
宿清焉微怔,颇为无奈:“薇薇……”
扶薇惊讶望着他,反问:“你?不?喜欢那个了吗?”
周围是街市的?吵闹,耳畔却是扶薇露骨的?言辞。宿清焉的?脸颊几乎是一瞬间泛了红。
免得她再说让他在外心跳加快的?胡话?,宿清焉移开目光,匆匆道?:“我去买。有些远,要过一会儿?再来寻你?。”
扶薇颔首。
目送宿清焉颀长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扶薇并没有走进路边的?丝绸铺,而是走进一旁的?偏僻小巷,接过秋火递来的?密信。
她没有直接拆开看?,而是先递给了蘸碧收起来。
扶薇走出小巷,沿着长街缓步,悄无声息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一阵吵闹声让扶薇驻足,她循声望去,一眼看?见一家酒楼二楼窗口的?祝明业。
祝明业正死死盯着她,先看?见了她的?身影。
扶薇“唔”了一声,有些无奈地喃喃自语:“撞见熟人了……”
宿清焉有些不?放心扶薇,去而复返,却发?现扶薇跟着一个男子?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宿清焉愣住。
扶薇是故意支开他的?吗?
他不?自觉跟了上去。
他站得很远,只遥遥望着。扶薇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那名男子?对着扶薇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他眯起眼睛来,隐隐看?见那个男人似乎哭了。
扶薇抬手,递上一放帕子?。
祝明业哽咽地偏过脸,嫌丢人不?肯接。
扶薇叹息,将手里?的?帕子?再往前递去。
祝明业这才伸手去接扶薇递来的?丝帕,连同扶薇的?手一并握在掌中。
宿清焉眼睁睁看?着扶薇的?手被别的?男人紧握,他的?呼吸一窒,仿佛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他干净的?眸子?逐渐空洞,继而阴邪。
第025章
“宿二哥?是……是宿二哥吗?”
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询问。
在这一声“宿二哥”里, 宿流峥彻底占据了这具身体。他回头,掀起眼皮瞥向?身后的姑娘。
“真的是你呀!我没认错人!”林芷卉翘着唇角奔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少女?明艳灿烂, 一双圆圆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宿流峥。奔跑时,发?上的流苏簪花一晃一晃的。
宿流峥瞥了她一眼, 便移开?了目光, 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芷卉正是曾被历高飞觊觎,灵机一动把自己?当镖物找上平安镖局的那个姑娘。
“我……”林芷卉仰着一张笑脸望着宿流峥,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了一下, 向?后退了半步, 郑重地弯了弯膝行谢礼。她认真道?:“本?来应该登门道?谢,可是家里不?准我去……”
林芷卉的眉头拧起来。
事关姑娘家的名声, 家里希望她将?那段经历彻底隐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平安镖局, 已经付了钱, 没有必要再登门道?谢,平白再添麻烦。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是绝望之时的相护,纵是金钱交易,林芷卉心里也藏着些感激。
所?以她这次跟着祝明业,偷偷跑回了南源城。
“宿二哥, 那个历高飞后来可有找你的麻烦?”林芷卉个子小总要仰着脸去看宿流峥,“我这次来也是要暗暗惩治那个恶人!”
“死了。”宿流峥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被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大小姐,却并不?因为宿流峥不?耐烦的语气而不?高兴, 林芷卉点点头,笑着说:“那就好!没给?你们带去麻烦就好!”
宿流峥冷笑了一声。“怎么没带去麻烦?”
“还有。”宿流峥沉声, “你看着我傻乐呵什么?别?把我当好人。我和历高飞那种货色没什么不?同。”
林芷卉脸上的笑不?由一僵,望着宿流峥的脸色,怯生生地向?后退了半步。
“芷卉?”祝明业皱着眉头喊。
林芷卉歪着头,视线越过宿流峥循声望去,看见小巷里的祝明业,同时还看见了一个身形纤细婀娜的美?人在祝明业身边相伴。
她弯着眼睛笑,一边朝祝明业走去,一边拉长了音打?趣:“好呀,我说怎么不?见表哥的人影,原来是有佳人相伴呀!”
祝明业却在她打?趣时,下意识去看扶薇的表情,继而神情一黯。
扶薇转过身去,恰好林芷卉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看清扶薇的脸,林芷卉懵了一下,喃喃:“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扶薇唇畔浮起一抹浅淡疏离的笑,面对外人时,她的笑里自带着高高在上的尊贵。
林芷卉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把扶薇认出来了!“长……”林芷卉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扶薇却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对她缓缓摇头。
林芷卉立刻回过神,明白长公主出现在江南必然是隐藏了身份,不?想暴露自己?长公主身份!她欲跪的腿生生停住,要喊出的称呼也咽了回去。
扶薇的视线已经越过了林芷卉,望向?宿流峥,问:“清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宿流峥扯了扯一侧的唇角勾出一丝笑来,他转过身去,似笑非笑地盯着扶薇的眼睛,玩味道?:“嫂嫂又认错了。”
嫂嫂?
祝明业和林芷卉同时呆住!这个人管谁叫嫂嫂?管长公主叫嫂嫂?这怎么可能!长公主还不?治他的罪?兄妹两个不?敢置信地看向?扶薇,果然看见扶薇的脸色极差。
扶薇看着宿流峥那张阴笑的脸,一瞬间变了脸色,她冷笑:“你非要和他穿一样?的衣服?”
林芷卉和祝明业的眼睛瞪得?更大!原以为长公主因宿流峥胡言乱语而气愤。可是长公主在说什么?长公主说的话怎么像承认了这嫂嫂的身份?
闻言,宿流峥皱眉。他展开?手臂,瞥了一眼身上的长衫,顺势将?碍事的衣袖往上挽了一截。他一边挽袖,一边盯着扶薇,意味不?明地笑:“我和哥哥的东西从?来都是共享,不?分彼此。”
明明是一样?的旧素衫,穿在宿清焉身边是那般如玉公子风度翩翩,可穿在宿流峥身上,扶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扶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双生子都喜欢用一样?的东西,可宿清焉和宿流峥却是如此,在宿家有太多?一样?的两份东西。至于衣裳,那就更是如此。
宿家不?是富贵人家,并无锦绣华服,宿清焉总是穿着款式最简单的长衫,甚至有几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好似梅姑总是习惯扯一大块布,能做几身就做几身。
扶薇以前?没怎么在意宿清焉的衣裳,只觉得?他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仪表堂堂。可如今看见穿着一样?衣裳的宿流峥,顿时嫌弃起这些半旧的衣裳。
她抬了抬眼,避在远处的花影和蘸碧立刻迎上去等吩咐。
“去打?听一下,哪家制衣最好。”
蘸碧立刻小跑着去打?听。
——扶薇要给?宿清焉裁新衣。只能他穿。扶薇不?想再看见宿流峥穿得?和宿清焉一样?!
扶薇抬步走出小巷,经过宿流峥身边的时候,宿流峥低笑一声,道?:“不?守妇道?。”
扶薇瞥他一眼,讥笑:“你先守一守弟道?,再来置喙。”
宿流峥收了笑,撩着眼皮目如毒蛇地盯着扶薇走远。
扶薇已经带着花影走出很远,小巷里的三个人都还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背影。
林芷卉最先回过神,她拽了拽祝明业的袖角,小声说:“表哥,你别?再这样?了。”
林芷卉虽然声音很小,宿流峥却听见了,宿流峥上下打?量着祝明业,口气不?善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祝明业正陷在伤怀里,面对宿流峥审问的态度,他剑眉一皱,反问:“你又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林芷卉不?懂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剑拔弩张了,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赶忙介绍:“表哥,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流峥哥哥,我的救命大恩人!”
祝明业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一身戾气的宿流峥。
表妹将?这个人夸得?天神下凡般神武,可是今日瞧着怎么不?像个好人?
不?过既救过林芷卉,祝明业稍微收了收怒气,将?扶薇递给?他的丝帕仔细收进袖中,对林芷卉说:“我还有事,你让侍卫送你回知州府。”
祝明业隐隐觉察到一道?阴森森的目光,他一抬头,恍然宿流峥盯着他正往袖中塞的丝帕。祝明业不?悦地将?丝帕最后一角也彻底塞进袖中藏好,大步朝外走去,去追扶薇。
经过宿流峥的时候,祝明业脚步微顿,问:“她……真是你嫂嫂?她真的和你兄长……”
宿流峥抱着胳膊,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瞥着祝明业。“怎么,你和她偷情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祝明业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长公主和卫行舟的婚事泡汤了,他暗中得?了消息知道?长公主来了江南散心养病,所?以才领了这趟差事,说不?定能遇到她呢?
遇是遇见了,但是……
难道?他又一次和她错过了?他面色凝重,也不?再和宿流峥多?说,快步追上扶薇。
扶薇让蘸碧去找裁衣铺子,蘸碧问到几家,其中一家竹兰坊离得?最近,不?过二十多?布的距离。
扶薇带着花影和蘸碧迈进铺子,老板一抬头,顿觉得?美?人华彩照人,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他笑着大步走过去,眯着眼睛询问要什么款式的衣裳,是量体裁衣,还是要选店里的成衣。
“给?男子裁衣。”扶薇回了这么一句,便渡着步子走到布料架子前?,仔细挑选着布料。她挑得?虽仔细却并纠结,很快选好。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嗯,先用这四匹布做四件。”扶薇道?。
“好好好。”老板立刻让店里的伙计记下。他再笑着问:“什么尺寸呀?”
扶薇“嘶”了一声。她想了想让蘸碧去刚刚的丝绸铺子那儿寻宿清焉。
蘸碧去寻人没寻到。
扶薇想着宿清焉走时说过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可又没说到底有多?远。
扶薇迟疑着继续在这里等着,还是下次再让宿清焉过来量尺寸。
祝明业一直守在一边,瞧着扶薇挑选男子衣装的布料,心里五味杂陈。他还是不?敢相信扶薇居然成亲了,她不?是说过吗?她的婚事不?可能草率地凭借喜好,必要有利可图。
扶薇转眸,视线扫过祝明业,又从?店铺开?着的大门望向?外面热闹的街市。
宿流峥居然没有走远。隔着一条街,他蹲在街对面,嘴里叼着根杂草,眯着眼睛朝这边看。
扶薇不?喜欢他这种打?量的目光,好似将?她视为掌中物。这对扶薇来说,是一种冒犯。
扶薇移开?目光之后,重新将?目光落在宿流峥的身上。虽然他身形放浪不?羁像个街头地痞,可他身量确实和宿清焉一模一样?。
扶薇侧首,招来花影吩咐。
花影很快朝宿流峥跑过去,传话:“我们主子请你过去帮忙量尺寸。”
宿流峥吐了口中叼着的杂草,穿过街道?,吊儿郎当地踏进竹兰坊。
“嫂嫂找我啊——”他朝扶薇走过去。距离扶薇不?到半步的距离停住脚步,微眯着眼睛低头看她。
这样?近的距离,立刻让祝明业不?悦地皱了眉。
“替你哥量尺寸。”扶薇语气凉薄。
“好啊。我最喜欢帮哥哥做事情了。”宿流峥笑起来,视线越过扶薇,看了祝明业一眼。
祝明业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这目光里的敌意。
店里的伙计拿着软尺过来,宿流峥走过去,主动张开?双开?双臂,让店里的人量尺寸。
他望着扶薇,慢悠悠地说:“我和哥哥身形完全一样?,从?小母亲给?我们做衣裳量尺寸的时候,总是嫌我调皮乱动,都是给?哥哥量。今日终于量我的尺寸了。”
扶薇冷冷地瞥着他,道?:“我看你不?仅调皮乱动,嘴巴喋喋不?休也讨人厌得?很。”
宿流峥唇畔微漾,他盯着扶薇的目光里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说:“我这张嘴吧讨不?讨人厌,嫂嫂最清楚了。”
扶薇一下子想到那一日躺椅上的荒唐,她脸色彻底冷下去,拂袖转身,催:“量好了没有?”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店里的伙计赶忙蹲下来量最后的腿长。
扶薇转身往外走。蘸碧急忙对竹兰坊的老板说:“这个定金,到了日子我们会来取。”
“好好好!”老板立刻接过。
蘸碧和花影跟着扶薇出去,祝明业也一同跟了出去。
宿流峥眯着眼睛盯着祝明业,这个人可真不?要脸啊,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嫂嫂。
宿流峥舔了舔牙齿。
好想,好想揍死他啊。
扶薇刚走出竹兰坊,街头突然有很多?官兵朝这边走。
“闪开?闪开?!”开?路的官兵将?街市上的百姓让道?路两旁赶去。
南源城的知州许茂典听闻黜陟使?在这边的酒席上突然离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得?了消息,立刻匆匆从?府邸赶过来。
——接待黜陟使?可是这段时间最为重要的事情!不?能出半分差错!
扶薇踏出竹兰坊,被火辣的日头烤着,觉得?一阵眩晕。她想离开?人群缓口气,偏偏许茂典带着官兵往这边走,让本?就拥挤的人群更是往这边凑。
扶薇眩晕感越来越重,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
有那顽皮的孩童不?惧官老爷,反要凑过来看热闹。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从?扶薇身后的台阶上跑下来,不?小心撞到扶薇。
花影回过神来,立刻伸手挡在扶薇身前?,护着她没有跌倒。
站在扶薇另一侧的祝明业同时伸手,稳稳扶住扶薇的小臂。
“怎么了?”祝明业焦声。他看向?扶薇,见扶薇脸色发?白,眉头紧抿地半垂了眼。
花影和蘸碧立刻围上来。
宿流峥站在竹兰坊的门槛内,眯着眼睛看着祝明业握着扶薇小臂的手掌。
真是大胆啊。
这只手,居然敢碰他们的女?人。
花影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将?祝明业赶走,她来扶着扶薇。
宿流峥眼底的戾气这才稍消。
许茂典已经赶到了近前?,先看一眼情景,摸不?着扶薇的身份,陪着笑脸对祝明业道?:“祝大人居然在这里。”
祝明业满眼焦急和心疼地望着扶薇,哪里还顾得?上许茂典。
许茂典瞧出祝大人对这位女?郎的爱护之意,赶忙笑着说:“这位女?郎是不?舒服吗?祝大人不?如带着她去寒舍休息,属下府上有医术高超的大夫,让大夫好好给?其诊治一番。”
祝明业记挂着扶薇的身体,却不?敢自己?拿出意,而是询问地望向?扶薇。
第026章
扶薇迟疑了一下, 问?:“多远?”
祝明业立刻说:“不远!”
他又立刻让许茂典安排。
看着两位官老爷护着个女郎乘车离去,街市上的人不由议论纷纷。
“那位就是京里来的大官儿吧?一定?是大官,知州大人居然都要陪着笑脸弯着腰和他说话哇!”
“这不是废话嘛。从京城来的官儿能小?吗?”
“这位京里来的官爷看上去好年轻, 真是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啊!”
“这……来地方当差还带着女?人吗?啧,这难道就是京城里的官老?爷的做派?”
“可我怎么瞧着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水竹县的那个富商女?!租下绘云楼一整年的那个有钱女?人啊!”
“听说那个女?人嫁给了水竹县的一个书生?”
“啧啧, 早就听说她原本?是京城里一个官老?爷的小?妾, 被抛弃了,所以来了江南。来了江南之后又匆匆找了个人嫁了。难道她以前就是给这位祝大人当小?妾……”
宿流峥躲在人群里,听着这些议论,脸色阴沉着。
嫂嫂以前是那个人的小?妾?
他若有所思望着扶薇离去的方向, 半晌之后, 又推开人群,追着扶薇走远的方向追去。
知州府上吗?他知道在哪里。
扶薇身上不舒服, 街市上人多吵得她更?头疼。上了马车,她才觉得好多了。
“主子, 需要我回去拿药吗?”蘸碧询问?。
“不用。歇一会?儿就好。”扶薇想?了想?, 又说:“你去丝绸店前等?着。”
等?什么?自然是等?宿清焉回去。
蘸碧有些惊讶扶薇对宿清焉的上心,人不舒服了还能记挂着宿清焉。她点头称是,叫停了马车,回去寻姑爷。
蘸碧走到半路,迎面?遇见宿流峥。她在宿流峥的脸上仔细看了看,才辨出来这个不是姑爷。
“看什么?”宿流峥抬了抬眼睛。
蘸碧福了福身, 道:“回去寻姑爷,错认二郎了。”
宿流峥心里一阵烦躁,突然暴跳如雷:“有什么可认错的?你看清楚!他是他, 我是我!我们是两个人!”
蘸碧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到了知州府上, 许茂典立刻让人引路带扶薇去雅室休息。扶薇谢绝了让府里的大夫给她诊脉。进了雅室,她偎在美人榻上休息着。
花影在门外守着,亦是独绝旁人进来打扰。
扶薇身体不舒服,也不是非要来知州府上休息。只是她要问?一问?祝明业是否知晓许茂典贪污之事。
扶薇偎在软枕上,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很?犹豫。一方面?,她是真的想?放手,什么都不再管。可另一方面?,心里总有很?多记挂,不忍坐视不理。
扶薇慢慢合上眼睡着了。她没?睡多久,只睡了两刻钟便醒过来,人也舒服了许多。
她睁开眼,宿流峥放大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她愣了一下,立刻提声:“花影!”
花影立刻从门外进来,看见屋内的宿流峥时,也懵了:“我、我一直守着门外,他是怎么进来的……”
花影环视,看向开着的窗户。可就算宿流峥是从窗户进来的,她不应该听不见啊!
宿流峥直起身,直接坐在美人榻的边缘,翘起二郎腿,伸手拿起小?几上的橘子,慢悠悠地剥着。
“嫂嫂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别?人家睡觉呢。”宿流峥将剥好的一瓣橘子放进口中,“这样是不守妇道之举。”
扶薇微眯着眼睛盯着宿流峥,冷声:“花影,你先出去吧。”
花影怔了怔,心中有疑惑却不会?问?,立刻退出房,且将房门关上。
宿流峥有些惊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扶薇,问?:“嫂嫂怎么把外人支走了?有悄悄话和我说?”
扶薇坐起身,将软枕挪到身后靠着,调整了个更?舒服些的坐姿,问?:“胡铁柱是你杀的?”
宿流峥点头。“他烧了我的房子,我只杀他一个人,连他家宅子都没?烧。我已经?很?宽容大量了。”
扶薇想?起秋火向她形容的胡铁柱死时的惨状,她皱了皱眉,再问?:“孙文秀也是你杀的?”
宿流峥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皱着眉努力去想?。
“谁?”他想?不起来,突然抬起眼睛望向扶薇。
四目相对的瞬间,扶薇好像看见了宿清焉。
宿流峥皱眉,语气不耐烦:“不记得了。可能吧。反正?死在我手里的人很?多。”
他脸上露出阴邪的笑,给与扶薇的那种宿清焉的感觉霎时烟消云散。
扶薇眼前浮现孙文秀笑着喊她姐姐问?她要不要买花的稚嫩脸庞,她声音冷下去:“杀人要偿命。”
宿流峥笑得更?猖狂:“嫂嫂这话真有趣。杀人偿命就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样,都是屁话!”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扶薇明明一副病弱之态,却在瞬间气势惊人。若非病痛缠身,若是两年前的她,此刻已经?拔刀架在了宿流峥的肩上。
宿流峥收起笑。他歪着头望着扶薇好一会?儿,开口:“嫂嫂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扔回碟子里,手掌撑在美人榻上,慢慢逼近扶薇,盯着她的眼睛,问?:“嫂嫂以前真的给那个小?白脸当过小?妾?”
小?白脸?扶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宿流峥说的人是祝明业。
“荒唐!可笑至极!”扶薇无语。天下男人任她挑,她怎么可能去给臭男人当小?妾!
宿流峥的脸上立刻浮现灿烂的笑容,他突然凑上去,在扶薇的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亲了扶薇满唇橘子味儿。
“啪!”扶薇一巴掌打过去,怒不可遏地又一脚踹过去,要将人踹下美人榻。
宿流峥迅速站起身避开她这一脚。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走到一旁,在抽屉里翻找了一番,照出一面?小?圆镜对镜照了照。
“嫂嫂没?有上次打得重,连红印子都没?留。”他回过头来,满眼兴奋地望着扶薇,“嫂嫂不要舍不得。”
扶薇用手背用力在唇上蹭了一下,嫌恶地看着宿流峥,道:“分明一张脸,你与你哥哥简直云泥之别?。实在可惜了这张脸。”
宿流峥笑得无所谓:“正?是如此。我本?来就什么都不如我哥哥。”
他说得心安理得,毫不气恼,甚至有些自豪的意味。
可是下一刻,宿流峥却突然变了脸色。
“我想?起来了。那个被先奸后杀的小?姑娘?”
扶薇挑眉:“所以是不是你干的?”
纵使他是宿清焉的弟弟,若他真的对一个小?姑娘做下恶行,扶薇也绝不会?饶他性?命。
宿流峥突然黑了脸。在扶薇审视的目光下,他又很?快笑起来。
“嫂嫂冤枉。我是很?想?和嫂嫂春风一度,只想?和嫂嫂,不想?和别?人。”他摊了摊手,“我对十来岁的孩子没?兴趣,只喜欢嫂嫂这样胸大腰细的。”
官府在查孙文秀的案子,扶薇也派了人私下去查。
她冷眼看着宿流峥,忽略他那些污言碎语,最后警告:“最好不是你。”
言罢,她移开了目光,懒得再搭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宿流峥已经?得到了答案,知道嫂嫂不是那个小?白脸的小?妾。他顿时变得心情很?好,真真是通体舒畅。
离开知州府的时候,他脚步轻快,甚至心情极好地想?要哼唱小?曲儿。
可当他走出知州府没?多久,他又困惑地驻足。他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沿着长街慢慢地走,耳畔喧嚣流水过。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事,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他要去哪儿?他要干什么?
当宿流峥驻足,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店铺。
秘宝阁。
这是什么地方?好熟悉。
这间不起眼的铺子占地很?小?,又藏在长街的尽头,十分不起眼。
宿流峥木然抬步,推开店铺的木门,迈步进去。
秘宝阁的客人一向很?少,听见推门声,老?板抬头,看见熟面?孔,憨厚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声:“来了。”
宿流峥眨了下眼睛,后一只脚迈进来的时候,他突然就知道这是哪里,也想?了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老?板,再给我拿一盒。”他微微笑着,清隽的面?容之上覆着层儒雅。
他迈步进来记忆接上的那一刻,已然成为了宿清焉。
“好嘞!”老?板将一个小?黑盒递给宿清焉。
宿清焉双手去接,瞥见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他轻蹙了下眉,先向老?板揖身道谢,再不动声色将弄乱的衣袖理顺。
宿清焉回到丝绸铺时,蘸碧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
“姑爷,您怎么才回来啊!”蘸碧问?。
宿清焉轻抬眼,视线越过蘸碧望向丝绸铺内,问?:“薇薇去别?的铺子了?”
“主子突然不舒服,已经?在知州府上了。”
宿清焉眉眼间的清儒瞬间浮现裂纹,他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焦声问?:“她怎么样了?走,快带我去。”
宿清焉和蘸碧到了知州府上,家丁得知是寻祝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不阻拦,且立刻引路往扶薇住的葳蕤堂去。
房门开着,扶薇靠坐在美人榻上,祝明业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宿清焉看着屋内的两个人,眼前忽然浮现小?巷里,这个男人握着扶薇的手那一幕。
“主子,我把姑爷接来了。”蘸碧走到门口禀话。
闻言,扶薇还没?抬头,祝明业猛地转头看向宿清焉。看见宿清焉的第一眼,祝明业愣了一下。这不就是宿流峥?不过他再多看一眼,就辨出面?前之人不是宿流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宿清焉却没?有看祝明业,他目光里只有扶薇。他走到扶薇身边,问?:“听蘸碧说你不舒服,好些了吗?”
扶薇抬眸望向他,浅浅一笑,点头道:“没?什么事情了。”
“那就好。”宿清焉松了口气。
祝明业竟然地回头盯着扶薇,他见多了扶薇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罕见她的温柔。
他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宿清焉,还是不敢相信扶薇成亲了……
他半张着嘴,有太多话想?问?,可是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或者,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问?。
扶薇转眸看向祝明业,道:“祝大人,不知道可否方便让我在府上住一日?”
祝明业回过神,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你先把身体养好。”
一想?到扶薇嫁给了一个穷书生,祝明业忍不住补一句:“住在这儿总比住在穷乡僻壤的乡下舒服多了。”
他忍不住去看宿清焉,想?在他的脸上看见气急败坏的神色,想?磨一磨穷书生的自尊心。可祝明业却失望了。
宿清焉一直望着扶薇,他的眼里只有扶薇。而祝明业那些话,根本?不会?对宿清焉有影响。
宿清焉不是自傲之人,更?不是自卑之人。别?人怎么看待他,他向来坦然相待,一笑置之罢了。
祝明业的打量的目光实在太明目张胆,宿清焉终于?将目光从扶薇身上移开,看向他。
“大人,内人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可否请大人先回避?”
祝明业嘴角抽了抽。
他满心的气恨和憋屈,无助又委屈地望向扶薇。
扶薇轻飘飘地瞥过来,似乎也在嫌他多余。祝明业只好站起身来,黯然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如果不舒服了或是缺什么东西了,立刻派人去寻我。”
扶薇已经?收回了目光,淡淡点了下头。
祝明业又多看了扶薇两眼,依依不舍地退出去。
扶薇轻拽宿清焉的袖角,让他在她身边坐下,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宿清焉不答,他视线落在扶薇的手上,看见她的手上沾了一点污渍。
扶薇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解释:“哦,刚刚剥橘子弄的。”
宿清焉转头对蘸碧说:“麻烦端一盆水来,我要给薇薇净手。”
蘸碧依言,立刻将门口洗手架上的水端过来,放在小?桌上。然后她识趣地悄悄退出去,且将房门带上。
宿清焉拉过扶薇的手,将她的袖子轻轻挽起,然后拉着她的手送进水中,十分仔细地帮她洗手。
扶薇对宿清焉的举动有些意外,在白日且又是别?人家里,他居然会?主动帮她洗手。因为她不舒服?
“已经?洗干净了。”扶薇道。
宿清焉捧着扶薇湿漉的手,他垂着眼望着扶薇皙白的手背,失神。
他动作缓慢地捧了一捧手轻轻洒在扶薇的手背上,看着水流沿着她的纤指滑落,滴滴答答跌回水中。
“我看见他握着你的手。”宿清焉轻声道。低垂的眼睫遮了他眼底的情绪。
所以才要一个劲儿给她洗手?扶薇想?了一下,凑近宿清焉,低语:“撞见了,然后气得不肯来找我自己跑啦?”
“不是。”宿清焉想?要辩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迟到。
好半晌,宿清焉轻声道:“心里好像有些难受。”
“好像?”
宿清焉清明的眸中浮现茫然。好像是在难受吧?可他不太清楚这是不是难受。
所有负面?情绪理应不属于?他。可心头发闷的感觉是什么?心里的这种闷涩滋味实在有些陌生。
宿清焉抬起眼睛,望向扶薇。他澄明的眸子里慢慢浮现愧,他动了动唇,说:“对不起。”
扶薇有些懵:“怎么突然跟我赔不是了?”
“我不应该因为你的过去而介意。”
扶薇想?了想?,轻声问?:“你真的不介意我以前给别?人当过小?妾?”
宿清焉抿了下唇,点头。
扶薇轻笑,道:“可你刚刚还在说介意呀。”
宿清焉已经?厘清杂乱的思绪,他说:“今日别?人握你的手,这事发生在今日,不是过去。”
你的过去我不介意,可是你的现在我在意。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扶薇好奇地问?。
“告诉你,我介意。”
就这样?就只是告诉她?
扶薇含笑望着他,再问?:“然后呢?”
“好好待你。”宿清焉眼底的困惑褪去,他抬眼对扶薇微笑,如一道和煦的春风吹进扶薇的心里。
他拿过一旁的干净巾帕,仔细给扶薇擦手。
扶薇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待在宿清焉身边的感觉,轻松自在之余,时常又有一些意外。她看着宿清焉仔细给她擦手,她凑到宿清焉的耳边,低语:“我不喜欢他的。”
“他也好,卫行舟也好,我都不喜欢他们。”扶薇在宿清焉的唇角轻吻,“我只喜欢宿郎。”
宿清焉手上的动作顿住。
唇角一片酥柔,丝丝缕缕的甜柔将宿清焉的整颗心脏都包裹住。他心里那些闷涩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027章
他下意识地握起扶薇的手, 又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是湿的,扶薇刚擦净的手,又被他弄湿。
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宿清焉重新给扶薇擦净了手上的水痕, 问?:“今晚想留在这里?,是因为?还觉得?不?舒服吗?”
扶薇沉吟了片刻。她有心想敲打祝明业此番下江南恪尽职守揪出地方官员里的蛀虫, 所以决定多留一晚, 明日叮嘱他。
只是她心里?也?犹豫,犹豫自己的放权,到底该是何等程度。
“你想回家吗?”扶薇望着宿清焉,“如果你想回家, 我们就?回家。”
“你还没有告诉我,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想多留一晚?”宿清焉问?。
“不?是。”扶薇掖了掖鬓发,模棱两可地说:“我与祝明业是旧时, 有些话想和他说罢了。”
她含笑打趣宿清焉:“你也?可以理解成叙旧。”
“好。”宿清焉儒笑着颔首,“你有事要做尽管去做就?是了。我陪着你。”
扶薇拍了拍美人榻, 让宿清焉坐近些。她挪了挪身, 侧枕在宿清焉的腿上,尤其有些怅然:“清焉,你会不?会也?有些事情犹豫不?决?想去做,却又觉得?不?该做。”
宿清焉将扶薇办放下来的青丝轻轻挪到一旁,免得?她压到。他说:“那要看什么事情。有些不?该做的事情,纵不?管是多大的诱惑都不?能?去碰。”
扶薇轻笑一声, 道?:“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情,也?没触到道?德底线。”
她翻了个身,仰枕着他的腿, 抬眸望着他打趣:“比如……该不?该在别人家里?,且青天白日的就?拉着你亲热?”
宿清焉一怔, 无奈轻叹一声。不?过他也?隐约明白了扶薇的类比,他说:“很多事情本无对错,如何选都是对。随心就?好。”
“随心……”扶薇拉长了音,“看来宿郎心里?没有我,才不?愿意随了与我亲热的心。”
“你……”宿清焉无奈地望了一眼关着的房门,俯下身去,在扶薇的额头?落下一吻,一触即离。
他立刻直起身,又移开了目光。
好半晌,扶薇都没什么反应,宿清焉不?由再悄悄将目光移回来,忽地对上扶薇正望着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扶薇唇畔掬着的那一捧浅笑慢慢漩深,她伸出手,纤柔皙白的指腹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宿清焉重新俯下身来,将吻落在她的唇上。扶薇在他抬头?之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同时又回吻他。
湿柔触入,宿清焉欲要拉开扶薇手腕的动作顿了顿,转而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扶薇指腹划过宿清焉的掌心,从他的指缝间伸过去,十指相扣覆握不?离。
“咚咚咚——”
宿清焉瞬间睁开眼睛,直起身,结束这个吻。可是十指相握的手,忘了收回去。
扶薇仍眷在这个温柔的吻中,她缓了缓,才问?:“谁?”
蘸碧在外面禀话:“主子,祝大人询问?您要不?要过去一同用晚膳?还是令厨房的人将晚膳端过来?祝大人的意思,是很想您过去的。”
扶薇略显扫兴地嘟囔一句:“他还是那么扫兴。”
“我过去。”扶薇道?。
扶薇本想着正好用膳时询问?祝明业这一路的巡查结果,可是她转念一想,若宿清焉在,她不?方便询问?祝明业。而她又不?太愿意撇下宿清焉。
“慢着。”扶薇又改了口,“我不?想动了,端进?来。”
“是。”蘸碧应声。
祝明业就?在不?远处,听?见扶薇的话,先喜悦后失落,短短几?息间,心里?就?经历了大喜大悲。
听?着外面走远的脚步声,宿清焉这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他迟疑着,不?太想松开手,可还是不?得?不?开口:“起来吧。整理一下。一会儿他们端晚膳进?来了。”
“整理什么?”扶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郎君这话像我们刚刚做了什么,导致衣裳乱了呢。”
事实上,宿清焉人规矩,连吻也?规矩,刚刚根本不?可能?去碰扶薇的衣裳。
宿清焉将扶薇贴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开,温道?:“整理一下你乱了的头?发。”
“哦。”扶薇这才坐起身。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觉的确弄乱了。先前?躺下小睡时,她解下来了一半,后来又枕在宿清焉的腿上彻底弄乱了。
宿清焉环顾屋内,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了一把梳子回来。
他将扶薇未散的一小半绾发也?解开,而后帮她仔细梳理。她的发丝柔软如缎,徐徐抚过宿清焉的掌心。
蘸碧领了知州府的侍女们,端着晚膳送进?来。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宿清焉握着木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迟疑片刻,道?:“蘸碧你来。”
蘸碧瞧着扶薇沉默,便走了过去。宿清焉起身,将地方让出来。
蘸碧接过宿清焉递来的木梳,瞥了一眼,道?:“是桃木的,主子您凑合一下。”
宿清焉闻言望过去,问?:“桃木梳不?好?”
“我们主子以前?喜欢用绿檀木的。”蘸碧笑着解释。
马上要吃饭,蘸碧也?没有给扶薇梳复杂的发式,只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许知州府里?的厨子非常擅长江南菜市,一大半的菜肴都是江南小菜。祝明业又格外点了几?道?扶薇以前?喜欢的菜肴,如糖醋排骨和酱牛肉。
只是可惜祝明业不?知道?扶薇自从中毒之后,口味变了很多,如今很少吃这些。她接过筷子,去尝清淡的江南小菜。可吃了几?口,她便兴致缺缺地放下筷子。
“你吃吧,我吃好了。”扶薇道?。
“不?好吃吗?”宿清焉依次去尝扶薇刚刚吃过的几?道?菜,“味道?还可以。”
扶薇单手托腮,偏过脸望着宿清焉,道?:“吃你做的菜吃惯了吧。别人做的,虽然样子瞧着好看,甚至和你做的也?差不?多。可是味道?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宿清焉蹙眉,他有心给扶薇下厨,可又觉得?这是在别人府上,用别人家的厨房有些不?合适。
跟着蘸碧进?来的府里?的侍女,机灵地说:“葳蕤堂就?有闲置的小厨房,做不?了大菜,可若是做点简单的小菜却是没问?题的。”
宿清焉心里?那丝顾虑终究还是没有扶薇吃不?下重要。他放下筷子,望向扶薇:“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做。”
“我随口说说的,你吃你的。”扶薇道?。
“想吃什么?”宿清焉又问?了一遍。
扶薇中午的时候睡着就?没吃东西,确实有一点饿了。
“不?用麻烦了。”扶薇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以前?喜欢的糖醋排骨,还没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她改了口:“你吃完了再给我做吧。反正我吃东西向来没个固定时间,都是看心情的。”
“这样不?好。”宿清焉坚持,“既然你也?不?知道?吃什么,我就?看着给你做些简单的。”
宿清焉站起身。
“蛋羹。”扶薇道?,“只想吃这个。”
蛋羹简单,耗时也?短。
宿清焉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只要这个?”
“对,只要这个。别的一口不?吃!”
祝明业站在葳蕤堂的院门外,看着侍女们出来,立刻迎上去询问?,扶薇吃得?如何。
“糖醋排骨和酱牛肉,她吃得?可多?”
“那位主子没有吃。”小丫鬟迟疑了一下,“饭菜不?合她胃口,她夫君正在小厨房给她重新做。”
“夫君”这两个字在祝明业心里?刺了一下,他瞬间不?悦地拧了眉。
祝明业还是没忍住今日不?见扶薇,他大步走进?葳蕤堂,扫一眼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询问?侍女,才知扶薇跟着宿清焉去了小厨房。
他鬼使神差地跟过去,想要看看这个宿清焉到底何方神圣,能?做出什么玩意儿来。
到了厨房,祝明业走到门口往里?觑,见宿清焉立在灶台前?忙碌,而扶薇则坐在他不?远处的高足凳上。
长公主居然进?厨房这样的脏地方,这让祝明业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祝明业酸溜溜地说:“我一直没弄明白宿兄有什么本事博得?美人芳心,原来竟是个精湛的厨子。”
“要不?我做个人情,让你留在知州府上给主厨打下手?在知州大人的厨房当差,那薪水定然丰厚。”
扶薇警告地瞥过来。
祝明业不?得?不?收敛些。
宿清焉将手里?的事情忙完,才转过身来,礼貌温声询问?:“敢问?祝大人贵庚?”
“二十有七!”祝明业语气不?善。
宿清焉道?:“祝大人年长宿某五岁,您这一声宿兄唤错了。”
他眉宇间蕴着温和的浅笑,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且不?带情绪,好似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祝明业在他这坦然的态度下,被狠狠地噎了一口。他这般挖苦,这个宿清焉居然一点不?恼,还要一本正经纠正谁年纪大?
谁年纪大是重点吗?
扶薇轻笑了一声,对宿清焉道?:“祝大人见了谁都要尊其兄长,是习惯成自然了。”
“原是这样。”宿清焉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忙碌。
祝明业脸上却隐隐起了变化,想起曾经四处巴结奉承的自己。
“做好了吗?”扶薇问?。
“好了。”宿清焉掀开盖子。
祝明业立刻伸长了脖子望去,想要看看这个宿清焉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手艺。可是当他看见宿清焉从锅里?端出来的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小碗鸡蛋羹时,不?由懵住。
“祝大人,麻烦借一步。”宿清焉温声道?。
祝明业回过神,朝一旁迈步,让开被他堵住的门口。
扶薇跟在宿清焉身后离开厨房,经过祝明业身边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这让祝明业心里?空落落的。以前?长公主不?是这样对他的,不?管多少人,她总是会在人群里?多望他一眼……
祝明业在小厨房门口呆立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去。
他站在花厅门口,看着扶薇捏着小勺子吃鸡蛋羹,时不?时偏过脸,笑着对宿清焉说两句话。
这样的场景,曾被祝明业无数次地畅想过。只不?过在他畅想的画面里?,扶薇是对他笑。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黯然转身。
在祝明业转身的时候,扶薇却抬眼,微蹙了眉瞥了他一眼。
晚上临睡前?,扶薇让宿清焉去给她倒一杯温水,然后才看白日让蘸碧先收起来的那封密信。
“还在壶州……”扶薇皱眉喃喃,“难道?真?的还没死,被找到了……”
半晌,扶薇收起思绪,将密信放在烛上点燃烧了。
宿清焉端了一杯温水进?来,瞥见扶薇正在烧东西,他也?不?多问?,只将水递给扶薇,转身去整理床榻。
这一晚,是在别人府上,扶薇便没有逗弄宿清焉。两个人单纯睡去。
宿清焉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身上很累,好似今日走了许多路。熄灯过后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他还握着扶薇的手。
扶薇还没有睡着,她面朝宿清焉侧躺着,用指腹拨了拨他的长眼睫,仍是没有将宿清焉弄醒,知道?他是真?的困了乏了。她朝宿清焉又靠近些,合上眼睛,不?多时,亦睡去。
夜深人静,胡遮脚步匆匆地赶回知州府。
“姑爷,老?爷一直等着您呢。”小厮禀话。
胡遮愣了一下,赶忙转身往岳丈大人的院子走去。祝大人在府上,他本不?该这么晚回来,可偏偏今日历小雨缠他缠得?厉害,他陷在温柔乡里?舍不?得?走,拖到这么晚才归家。
“这么晚。”许茂典一手负于身后,立在书房中央,皱眉看着女婿踏着夜色匆匆赶来。
果不?其然得?了责备。胡遮赶忙加快脚步跨进?书房,陪着笑脸道?:“父亲,今日忙于应酬回来迟了。”
顿了顿,他补充:“是西南庄那边的生意。”
说完了,他一边仔细打量许茂典的神色,一边道?:“父亲这么晚还没歇下,是有事情吩咐吗?”
“我不?管是西南庄的生意,还是和你的狐朋狗友鬼混,都不?要耽误正事!”
“不?敢!绝对不?敢!”
许茂典就?一个独女,如今是真?心把这个姑爷当成半子,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做,彻底当做了自己人。
“祝大人是年轻人,你陪着比我更合适。带着他多逛逛多走走,好好招待着!”许茂典叮嘱。
“那是定然!”胡遮连忙笑着说,“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必然将祝大人哄得?开开心心。”
许茂典道?:“钱财不?是问?题。”
胡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高兴地连连点头?。
“回去休息吧。”许茂典顿了顿,“正事重要,也?不?能?忽略了妻子。忙完了得?了闲好好陪一陪文静。”
“是。”胡遮道?,“我是想着先把父亲的事情办好,等送走了祝大人,之后闲下来了,好好陪着文静。”
许茂典颔首。
胡遮告退,回到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院子里?的丫鬟瞧见他一回来了,一个迎上来,一个掀起帘子进?屋禀话。
待胡遮进?屋,许文静已经迎到了门口。
“还没睡啊。”胡遮脱下外衣,丢给侍女。“不?用总等我。到时候了就?睡。”
“我不?困。”许文静伸手帮忙宽衣。
胡遮的视线落在妻子的丑脸上,只一瞬,就?嫌恶的移开了目光。
还是雨娘好,哪哪儿都好,比这面丑的妻子好上千百倍。
不?过想到雨娘求他的事情,胡遮不?由皱眉。他被雨娘哄得?答应下来,帮她哥哥报仇——除掉宿流峥和整个平安镖局。
可如今黜陟使正在江南巡抚,正是关键时候,不?是生事的时候……
转念一想,他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如许茂典所言,哄好这位祝大人。
胡遮今日在历小雨那儿胡闹了大半日,人都被吸干了,一躺到床上,累得?呼呼大睡呼噜连天。
许文静轻手轻脚地熄了灯,温柔帮他盖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胡遮醒来之后,府里?的下人立刻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给他听?。
胡遮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刚答应历小雨会杀了宿流峥给她哥哥报仇,结果宿流峥的兄长正住在府上?而且还是祝大人心上人的夫壻?
“有意思。”胡遮乐了。
胡遮沉吟片刻,豆大的小眼睛突然一亮。
有了!看来帮历高飞报仇和哄好这位从京城来的祝大人,这两件事儿可以一并办成!
“人呢?还住在府上?”他问?。
小厮禀话:“一大早出门去了,不?过他夫人还在葳蕤堂,应该是出去办事,还会回来。”
胡遮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水呜噜呜噜漱了口,将浊水吐了。他站起身:“走,先带着东西去一趟华春苑。”
华春苑是祝明业现在住的地方。
胡遮从库房里?翻了些稀奇却并不?名贵的东西,送去讨好祝明业。祝明业被就?是在巡查地方官员,如今还没摸准这个人的底线,胡遮也?不?敢贸然行贿。
到了华春苑,胡遮才知道?祝明业两刻钟之前?就?出去了。
“出府去了?这么早?”胡遮不?敢置信。他今早已经格外早起了。
他抬眼,看一眼阴沉沉的天气。从昨天下半夜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两刻钟之前?还在下毛毛雨呢。
“祝大人往葳蕤院去了。”丫鬟回话。
胡遮了然。“我倒是越来越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祝大人这般魂不?守舍。”
小厮在一旁附声:“姑爷,就?是之前?去水竹县的那位美人儿。您先前?还说想去一睹芳颜,可惜一直没得?闲。”
胡遮想起来了。水竹县是有那么个美人,他和友人出去吃酒时,曾听?人提起过。
扶薇今晨醒来时,宿清焉不?在身边。
“人呢?”她问?。
蘸碧赶忙说:“姑爷出门去了。”
扶薇皱眉。倒不?是不?准宿清焉出门,只是一睡醒他不?在身边,感觉床榻都是凉的,心情莫名不?好。
蘸碧走过来,一边帮扶薇穿衣裳,一边说:“祝大人过来了,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了。”
扶薇不?言,没理会。
蘸碧蹲下来,帮扶薇整理好裙子,再道?:“主子,给您端早膳来?”
“不?想吃。”扶薇神情恹恹。
蘸碧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姑爷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了,给您熬了红枣粥。叮嘱我一直温着,等您醒了端给您。”
扶薇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蘸碧想了想,去把早膳端过来。扶薇闻着淡淡的枣香,接过蘸碧递来的小勺子,小口吃起来。
扶薇吃过东西还是没心情见祝明业,她让蘸碧将藤椅搬到窗口,慵懒坐在窗下晒着太阳。
胡遮赶来葳蕤堂的时候,一眼看见威风的祝大人站在庭院里?,双肩鬓上早就?被蒙蒙细雨淋湿。往日威风赫赫让地方官员瑟瑟发抖的黜陟使大人,正一身狼狈地痴望着自己想心上人。
胡遮心里?浮现鄙夷。
官儿都这么大了,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一大清早来一个有夫之妇的窗外丢人现眼?
毕竟是要哄着的大官儿,胡遮不?得?不?将心里?的鄙夷藏起来。他又好奇地顺着祝明业的目光望去,好像知道?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能?让堂堂三品大官成了青涩的愣头?青。
小轩窗大开,露出窗边半眯着眼的美人,晨曦柔暖发白的光纤尘般洒落,雀跃地于美人娇靥前?浮动,给美人镀上一层近乎神圣的光。小小一方窗,盛不?下这样的盛世美颜。
胡遮张大了嘴巴,手中拿着的折扇落了地。
天,他为?什么没有早些赶去水竹县见美人?
扶薇慢慢睁开眼,望向窗外。她清冷疏离的面容霎时浮现嫣然之笑。
祝明业和胡遮同时屏息,好似魂魄也?被她这一笑摄走。
他们两个人又后知后觉顺着扶薇的目光回头?。
宿清焉一身白色的长衫,手中提着一柄青色的油纸伞踏入小院。
宿清焉疑惑的目光落在庭院之中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上。
祝明业拂袖,冷哼一声别开眼。
胡遮眼珠子转了转,在宿清焉的脸庞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去哪儿?”轩窗内,传来扶薇的问?话。懒倦低沉的声调里?,藏着丝不?高兴。
宿清焉朝着祝明业和胡遮作了一揖,快步经过他们二人,踏进?房内。
“去买件东西。”宿清焉一边解释,一边朝扶薇走过去。
扶薇将脸偏到一边去,不?看他。
宿清焉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含笑温声:“给你买东西。”
扶薇这才懒懒抬起眼皮望过去,问?:“什么破烂玩意儿?”
宿清焉仍旧唇畔带笑,从袖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打开,放在扶薇身边的茶水小几?上,认真?问?:“买的对吗?”
扶薇瞥过去,看见一把绿檀木的梳子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第028章
祝明业和胡遮忍不下好奇, 走到窗外,探头往里觑。只一眼,祝明?业“啧”了一声, 面露嫌弃。
胡遮眼珠子转了转,帮祝明?业开口:“旁人送心上人礼物都是送金银珠宝, 你这?人倒是有趣, 拿木梳子当礼物。嘶……若是金梳银梳玉石梳便罢了,居然还是个木头的!不过?呢……听闻送礼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你……送梳子也合适。”
扶薇听得不悦,她刚要开口, 宿清焉却先一步淡然开口。
“兄台误会了, 不过?是给内人置办些日用品,谈不上送礼。”宿清焉声线是一惯的温和。
宿清焉本就没把这?柄梳子当成礼物, 不过?是扶薇没回?家之前的应急罢了。
“内人”这?个称呼可真够戳心窝的,祝明?业瞪了胡遮一眼。
胡遮一噎, 顿时里外不是人。
“不过?兄台所言正是。”宿清焉正色道, “所谓礼轻情意重,就算是赠人之礼,只要寄托真心真意,不该因金钱价值几何而分三?六九等?。更?何况这?世间万物除了人赋予的标价,都有价值,不该只以金钱相衡。”
胡遮听着宿清焉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 他心里自然是不赞同。他嘴角抽了抽,干笑道一声:“也对。”实在他在心里骂了声“书?呆子”。
扶薇抬了抬眼,冷声:“你们挡光了。”
祝明?业几乎是本能地向一边退, 动作?之快仿佛履行主子命令的奴才。胡遮看在眼里心中微微诧异,他朝着一侧避开的同时, 在心里感慨看来祝大人确实对这?位佳人情根深种。
纵使胡遮也对窗内美人垂涎不已?,可他分得清事情大小?,若能安抚了祝大人,让一个美人又何妨?
扶薇神情冷淡地瞥向祝明?业,道:“下午过?来一趟。”
祝明?业眼睛一亮,立刻高兴地应声:“是!好!”
扶薇已?经?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花影,送客。”
祝明?业立刻说:“不用送不用送,那我就先走了,下午再过?来看您。”
祝明?业说话时几乎弯着腰,依依不舍地又望了扶薇一眼,才转身往外走。
胡遮亦是多看了扶薇两眼,才跟着祝明?业走出葳蕤堂。
胡遮主动开口:“祝大人,今日天?气?不错,不若我们去回?春楼小?酌?回?春楼的酒是江南一绝啊!”
“天?气?不错?”祝明?业抬起?脸,恰好一滴雨珠儿掉进他眼睛里。
胡遮轻咳一声,赶忙解释:“祝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来了江南,自然不能错过?江南的烟雨。”
祝明?业沉默不语。
胡遮悄悄打量了一下祝明?业的神色,笑道:“胡某知道祝大人心中所愿。原还不解,今日见了,却是国色天?香,难怪让祝大人念念不忘记挂在心上。”
顿了顿,胡遮接着说:“胡某有办法能帮祝大人得偿所愿。”
祝明?业瞥了他一眼,冷声警告:“你若非嫌命长,就不要动她。”
“不不,”胡遮赶忙说,“祝大人说笑了。胡某怎么敢伤大人心上人的一根汗毛?”
祝明?业这?才正色看他。
胡遮眯着小?黑眼笑得谄媚:“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必让大人此番下江南不虚此行!”
“记住了,不要伤她分毫。”祝明?业警告一句,收回?视线。他绝对不舍得扶薇受到一丁点伤害,若胡遮真的有法子,他又何乐而不为。
葳蕤堂内,扶薇正拿着绿檀木梳子把玩。她转眸望向宿清焉,见他正在修剪花架上的一盆花。纵不是自己家,可看着根末枯萎了几片叶子,宿清焉仍是拿了剪子专注修剪起?来。
想?起?这?两日猫三?狗四对宿清焉的挖苦,扶薇望着宿清焉颀长的背影,问:“其实很久前就想?问郎君,你缺钱吗?”
扶薇不大愿意和宿清焉提到金钱。相比于?扶薇的富,宿清焉的清贫实在太明?显。可是事关金钱的话题,不太好轻易提起?,有些敏感。
“不缺。”宿清焉没有犹豫便回?答,且语气?也是一惯的温和有礼。
扶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宿清焉将最后一片枯叶剪掉,放下剪子,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洗手架仔细洗净手上沾的一点泥土。
他说:“衣能蔽体食能果腹,于?我而言是不缺。可若说与旁人比较,确实是穷人。”
他拿起?架子上的帕子擦净手上的水痕,朝扶薇走过?去。他对扶薇微笑着,道:“薇薇,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避讳什么。可我真的只觉得钱财乃身外之外,并不在意,更?不曾因为身无千金而卑苦。”
他说的那样坦然与认真。这?倒是让扶薇的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多余。扶薇甚至觉得自己被衬得有些狭隘了。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再望着扶薇的眼睛认真道:“薇薇,有些话由我说来显得恬不知耻。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富商女还是天?神仙子,你都只是我的妻。”
“别只说我的好呀。”扶薇笑,“不管我是沾花惹草放□□还是蛇蝎心肠的恶人,也都是你的妻?”
“不许这?样说自己。”宿清焉先这?样反驳了一句,才道:“不管你是谁是怎样的人,都是我的妻。”
他会做一个合格的夫壻,对待自己的妻子真心真情。
扶薇近距离望着这?双干净的眼睛。若是以前,她必是又要在心里笑宿清焉的天?真。可是这?一回?,她心里竟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生出一丝珍惜之意。
这?般摒却所有旁物的相待,人生能遇几何。
扶薇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吃饱穿暖就够了?郎君就没有别的欲望?”
宿清焉摇摇头。他向来喜怒皆不强烈,无所欲亦无所求。
扶薇更?凑近他一些,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吐气?如兰:“郎君对我也没有欲?”
宿清焉微怔,无可奈何地移开目光,无奈带笑地低语:“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扶薇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脸转过?来。
宿清焉摇摇头,不肯说。
“说嘛,不说就是骗人。”扶薇很是喜欢宿清焉这?般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轰隆隆的一声惊雷,一下子打破了屋内缱绻的夫妻柔情。
宿清焉站起?身去关窗户,回?过?身,见扶薇褪下了一双鞋子,踩着藤椅前边,抱膝垂眸。
“是冷吗?”突然暂住知州府上没带衣物,宿清焉便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扶薇的身上。
扶薇望着手里捏着的绿檀木梳子好久,低声自语般:“其实所有梳子用起?来都差不多。”
宿清焉隐隐猜到了什么,问:“绿檀木的梳子,有别的意义?”
扶薇“唔”了一声,声线陷入沉思般呢喃,“隐隐记得母亲梳妆台上放着的,是这?样的梳子。”
宿清焉恍然。他想?要安慰,可是扶薇低落的情绪仿佛只是一瞬间,扶薇重新笑起?来,歪着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望着宿清焉,问:“还没有问过?你,你父亲呢?不在了吗?”
“灾荒,逃难的时候死在路上了。”宿清焉平静道。
扶薇说:“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那么小?好像不该有记忆,可我记得母亲,记得她弯着眼睛对我笑的样子。你呢?你父亲什么时候去的,你还记得他吗?”
“我和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扶薇点点头,道:“那你母亲独自抚养你们长大,真的很辛苦。”
她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以回?忆,而宿清焉却是连可以回?忆的片段都没有。
外面接二连三?的惊雷,继而瓢泼大雨。雷声雨声交叠着,嘈杂里又是另一种祥和。
屋内两个人没有再交谈,闲心听雨。
扶薇倦了,踩在藤椅上的一双脚拿下来,动作?自然地搭在宿清焉的腿上。
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见宿清焉小?心翼翼将她抱上床榻。她于?半睡半醒间勾住宿清焉的脖子,带着丝眷恋。
宿清焉轻握她的手,声音也放轻:“薇薇先松开,我整理好被子就陪你。”
他将扶薇的手轻轻拿开,帮她身子里侧的被子掖好,才轻声上了榻,陪在她身侧。
下午,扶薇见祝明?业的时候,宿清焉避开了。
宿清焉前脚出了门,扶薇脸上的柔和下一刻便散去,她抬眸瞥向祝明?业,明?明?她坐他站,她望着祝明?业的目光却仿若居高临下的睥睨。
“祝大人这?次江南之行可有什么收获?”扶薇问话。
“地方官员爱民廉政,都是殿下之功!”
扶薇气?笑了,声音愈冷:“祝大人想?清楚再回?话。”
祝明?业后脊一凛,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冷静下来,肃然道:“当然也有几个地方官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臣暗中一直在派人收集罪证。只是地方官员大多官官相护,想?要搜集证据并非易事。”
扶薇面无表情地睥着他。
祝明?业头皮发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臣明?显上与当地官员结交往来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暗中的调查才能进行得更?顺利!臣万不敢忘肩上之责!”
扶薇还是沉默。好半晌,她才道:“那就等?祝大人的好消息了。”
祝明?业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起?来吧。”
祝明?业心仪扶薇多年,可同时也绝不敢忘君臣有别。他站起?身来,迟疑了片刻,询问:“殿下,臣知道您来江南散心,早晚都会回?京对不对?”
早晚都会甩了那个穷书?生,对不对?
扶薇瞥了他一眼,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
一个府里的丫鬟小?跑着从院外进来,立在门口,焦急禀话:“祝大人,出事了!”
祝明?业气?这?丫鬟打扰他与扶薇相处,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位宿公子唐突了府里的姑娘,那姑娘如今要死要活……”
祝明?业一愣,眼前立刻浮现?胡遮贼眉鼠眼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回?头去看扶薇。
扶薇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刚好雨停了,咱们去瞧瞧热闹也不错。”
一场被安排好的捉奸在床正在上演。胡遮在幕后运筹帷幄,只等?祝明?业带着扶薇赶到,撞破那个虚伪书?生的色相!
这?还不是轻轻松松拆散他们两个?到时候只要祝明?业稍加安慰趁虚而入,美人还不乖乖投怀送抱?
一路上,祝明?业心里直打鼓。虽然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胡遮干了什么,可若万一是胡遮动了手脚……欺瞒长公主,和欺君之罪有何区别?
他偷偷去看扶薇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步履也悠闲。好似当真只是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去看戏。祝明?业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长公主那对个书?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可从来不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人,甚至可以用狠心绝情来形容她……
不长的路,祝明?业感觉走了很久。他心里又有顾虑,又有期盼。
快走到地方,扶薇丝毫不怀疑宿清焉的人品,只是好奇宿清焉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她想?象了一下宿清焉皱眉犯难的表情,竟是想?笑。
看见祝明?业和扶薇走来,胡遮装作?刚赶到,从另一条路走来,他唉声叹气?:“居然发生这?种事儿了,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后花园的柴房安安静静的,房门紧闭。
胡遮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刚想?去撞门,房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
轰的一声响,柴房的木门轰然倒地,掀起?灰尘。
宿清焉立在门口,清隽的一张面庞此刻皱着眉,向来干净的目光里浮着丝淡淡的愠。
隔着扬起?的灰尘,宿清焉抬起?眼睛,望向扶薇。
扶薇亦在看他。
第029章
扶薇看见宿清焉身上的外衫不见了?。
胡遮伸长了?脖子, 视线越过宿清焉往柴房里面望去。这可是他在春满楼找来的头牌小芙蕖,一身绝技,令多少男郎折腰, 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就不信这个穷书生能抵挡得过这样的尤物投怀送抱!
不见小芙蕖的身影,胡遮焦急问:“人呢?”
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从柴房里挪出来, 她?低着头, 云鬓散乱。一件白色的长袍裹在她?身上,从她?小步行走?间,一双纤细光裸的小腿在长衫下若隐若现。
围在外面?的小厮们直勾勾盯着她?的小腿,想入非非遐想在这身白色长袍之?下?, 她?是不是不着寸缕。
小芙蕖自迈出柴房, 便低着头不吭声?。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话啊!”胡遮沉声?, “不怕,祝大人在此, 定?然能给你做主!”
小芙蕖偷偷望了?宿清焉一眼, 那?些原本的说辞哽在她?喉间,竟是说不出口。
“说话!”胡遮厉声?。
小芙蕖吓得缩了?缩肩,直接跪了?下?来。
“我……这位公子,我们……我……”她?结结巴巴,心?中纠结。她?应该按照胡遮所交代的那?般去说,可是……
可是刚刚在柴房里, 自始至终,宿清焉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就算要陷害我,姑娘也先披件衣裳, 天寒易病,且一会儿会有?很多人过来。”
这些年, 男人们只会脱她?的衣裳,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递衣服。
可是她?身不由?己,根本不敢得罪胡遮。小芙蕖忍着眼底的酸意,将头低了?再低,狠起?心?肠:“这位公子欲要强占奴婢。”
“大敢!岂有?此理!”胡遮愤怒指着宿清焉,却见宿清焉一脸淡然,完全没有?被识破或被冤枉的尴尬、冤屈。
胡遮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看向祝明业,道:“大人,还请您给这个可怜女?子主持公道啊!”
祝明业悄悄打量了?一下?扶薇的神色。
别说,旁人都在看热闹,眼神各异,唯独宿清焉和扶薇脸上一片淡然。
祝明业再看向胡遮,在心?里骂了?句蠢货。这陷害实在是太明显了?。这个蠢货不会以为这样的陷害能瞒过长公主吧?这几年多少多智的奸臣都没逃过长公主法眼,这样玩笑似的陷害,简直是把人当傻子!
他若草草结案,显得他是个昏官!彻查下?去,能查出来什么??
祝明业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小芙蕖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小芙蕖哽咽地说:“我、我逛花园逛累了?,看见柴房在不远处进去休息了?一会儿,就遇到了?这位公子……”
“我是问你是谁?府里的什么?人?”祝明业提声?。
身后的一群下?人们中,有?个人说:“她?是春满楼的头牌,叫小芙蕖。”
祝明业脱口而出:“原是个妓,那?说话的可信度就不高了?。”
小芙蕖咬唇,脸上羞出一片红。
祝明业再道:“你既然说宿公子对你用强,你若不愿,拉扯间身上必然有?痕迹。你把身上的袍子脱了?,拿出物证来!”
扶薇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小芙蕖脸色煞白。虽然她?干这一行当,早和清白没有?关系,更是早就将衣裳和脸皮一并踩在脚底下?。可这毕竟是大庭广众……
更何况,她?身上半点“物证”也没有?。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小芙蕖跪在地上,惧怕和耻辱感让她?身子不停地发抖。那?些直勾勾的眼睛无形中成了?逼迫。活在最底层的人,没有?资格拒绝。
“大人,此举不妥。”宿清焉紧皱着眉,“若大人当真要取罪证,可令女?眷单独查看。”
胡遮上前一步,摸着下?巴笑:“这落在身上的痕迹过段时间就会消去。宿公子此言莫不是心?虚了?,想要强行拖延时间?”
扶薇已经听得厌烦,她?突然开口:“够了?。”
祝明业立刻紧张地望向扶薇。今日在这儿的人,别人不知道扶薇的身份,可他见多了?扶薇一抬手一点头间生杀予夺。
扶薇瞥了?一眼小芙蕖,漠然道:“瞧着怪灵机的,我做主了?,替我家夫君纳了?她?就是。”
宿清焉怔然,猛地抬头望向扶薇。
众人亦是皆惊讶望向扶薇,神色各异。小芙蕖亦是愕然抬起?头,心?口怦怦,心?中又?乱又?茫然。
“还请祝大人帮忙跑一趟削去她?的贱籍。”扶薇无趣地转身,“回家。”
宿清焉皱了?下?眉,抬步跟上扶薇。他很快追上扶薇,与她?并肩往外走?。
胡遮愣了?好半天,仍是没回过神来。
祝明业无语地瞪了?胡遮一眼。
祝明业心?里却突然有?一瞬动摇。长公主这么?随便给那?个呆书生塞小妾,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那?个乡野书生吧?心?里生出丝窃喜,祝明业再睥向小芙蕖,冷声?:“你这贱婢,还不快跟去!”
小芙蕖回过神来,爬起?身,茫然地追出去。
扶薇和宿清焉走?到府门外,等着花影驱马车过来的时候,小芙蕖从后面?追上来。她?也不敢上前,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宿清焉看了?小芙蕖一眼,问扶薇:“薇薇,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扶薇轻笑,道:“你的小妾,你做主。”
宿清焉几不可见地皱眉。他深看了?扶薇一眼,折身朝小芙蕖走?过去。
小芙蕖看着宿清焉逐步走?近,心?中越来越怕。她?刚刚可是当众冤枉了?他,甚至可以说是恩将仇报,如今成了?他的小妾,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我……我……”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宿清焉,壮着胆子硬撑着才没跪下?去。
宿清焉取出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倒出来,递给她?。
小芙蕖茫然无措,下?意识听话地伸手接过来,仍是不知道宿清焉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既改了?贱籍,莫要再坠烟花地。我身上钱银不多,只有?这些,你拿去置办衣裳鞋袜,从良去吧。”
小芙蕖脑袋里一片空白,明明宿清焉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却怎么?都听不懂呢?
“福园的孙婶在招绣娘,还有?八宝铺也在招伙计。这两位老板心?善宽厚,兴许是好的去处。当然,你若能寻到更合适的地方自是更好。”宿清焉顿了?顿,“就此别过,珍重。”
宿清焉言罢转身,朝着已经赶到的马车走?去。
小芙蕖眼睁睁看着宿清焉上了?马车,才后知后觉他是什么?意思。她?看着马车离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蘸碧自觉地坐在马车前面?,将一方马车之?内单独留给扶薇和宿清焉。
扶薇自登上马车,便端起?蘸碧先前准备好的一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宿清焉安静坐在一旁,等待着。待扶薇将水杯放下?,他才开口。
“我没有?。”他说。
扶薇笑了?笑,道:“在宿郎心?里我是那?样愚蠢的人?还需要你解释一遍?我自然不可能信他们的鬼话。”
宿清焉抬眼,看向扶薇,语气十分认真地说:“你信我,是清焉所幸。可就算你完全信我,我也必要认真给你一个解释。”
扶薇轻挑眉,默了?默,才说:“感觉到你的认真了?。”
宿清焉望着扶薇,眸色逐渐柔和下?去。他声?线温和却仍不减认真,道:“薇薇,不管是今日还是日后,我必然不可能负你,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任何事?。”
扶薇别开眼,不去看他,语气随意:“知道了?。”
宿清焉斟酌了?语句,再言:“还有?,你做错了?。”
扶薇抬眸望向他。
“这样的解决方式固然聪明,可是我不要小妾。”
扶薇轻“唔”了?一声?,柔声?道:“假的呀。我信郎君会将那?可怜的小姑娘放了?,权宜之?计罢了?。”
“就算是假的,我也不想沾染。”宿清焉正?色,“不管是真的还是名义上,我都不要这样负妻的污点。”
扶薇无语了?。这算哪门子的污点呢?
可再看宿清焉认真的神情,扶薇压下?好笑,软了?声?音:“好,夫君说得对,我知错了?。”
“你、你知错就好。”宿清焉眉宇间的那?抹郁色这才彻底散去。
扶薇还是觉得好笑。没想到最后成了?她?去哄宿清焉。她?凑过去,捏了?捏宿清焉的耳朵,看着他垂眸的侧脸,她?情不自禁凑过去,将吻落在他的眼睛上。
宿清焉微怔,待扶薇退开,他才无奈道:“这样不好……”
“古板。”扶薇笑着端起?小方桌上的水杯,又?喝了?几口温水。
“主子,那?个姑娘在后面?追马车。”花影道。
“停车。”扶薇下?令。
等着小芙蕖追上来的时候,扶薇打趣宿清焉:“你这样会惹人家小姑娘动心?的,说不定?缠上来成了?麻烦。”
“我问心?无愧。”宿清焉道,“倘若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是她?的错,不是我的错。”
扶薇拒绝和他讲道理。她?笑着挑开车窗的垂帘,往外望去,好奇这个小姑娘要追上来做什么?。
小芙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一方小窗看见扶薇的脸,心?道有?这样的美人为妻,怪不得恩公不为美色所动。
扶薇刚要松手退开,让宿清焉自己去解决,小芙蕖却叫住她?。
“夫人,奴有?话跟您说!”
扶薇放了?一半的手再将垂帘挑开,审视着她?。
“奴是被胡遮要挟,故意陷害公子。公子乃正?人君子,并无非礼之?举!还请夫人宽心?!奴盼着您和公子莫要生出嫌隙!”
“既已脱了?奴籍,就不要一口一个奴了?。”扶薇轻笑了?一声?,纤手探出窗外,摸了?摸小芙蕖的脸。
小芙蕖彷徨地望着她?,心?中惴惴不安。
“他刚刚给了?你多少钱?”扶薇问。
小芙蕖回过神来,赶忙将攥了?一路的碎银捧给扶薇,连声?道:“公子宽仁,奴……我万不敢再要这钱,还请夫人收回去!”
扶薇瞥了?一眼,颇为嫌弃——就这点钱。
她?顺手摘了?鬓间一支纯金的细簪,扔给小芙蕖。
小芙蕖还没有?回过神,车窗的帘子已经降下?,一帘之?隔,传来扶薇的声?音——
“别给旁人做工看脸色了?,自己拿着本钱看着做点小生意吧。”
马车已经走?远,小芙蕖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她?自小在青楼长大,赎身这样的事?情太遥远想也不敢想。没想到一日之?间,她?脱了?奴籍,且收到恩人的巨额恩赐。
手中沉甸甸的,不仅是金银之?重,还有?未来之?重。
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小芙蕖才慢慢舒出一口气,将金银握紧在手中,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重新开始活出个不一样的自己,才对得起?这样的一对大恩人!
马车里,扶薇懒洋洋地靠着宿清焉,随口道:“原来是我猜错了?,不是赖上来,而是怕我们生嫌隙。”
宿清焉温声?道:“恩将仇报,本就是少数。”
是吗?
扶薇不置可否。可她?遇见了?太多太多恩将仇报的人。必要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确保自己不会做恩将仇报之?事?。
可她?却清楚地明白如今身在江南,远离明争暗斗的权利旋涡。不管以前和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她?享受着这样的平和和简单。
扶薇靠着宿清焉片刻,又?直起?身,掀开帘子,从一小方车窗望向倒退了?江南山水。已经九月了?,江南的山水色调又?浓了?几笔,是另外一种风景。
路过一户农户,几个叽叽喳喳的孩童吸引了?扶薇的目光。她?循声?望去,瞧着几个孩子争着抢着要玩秋千。
知道马车走?远了?些,扶薇的目光还是落在后面?瞧着他们。
宿清焉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问:“你喜欢小孩子?”
“怎么?可能。”扶薇笑,“我是想玩秋千。”
“好。”宿清焉颔首。
扶薇倦了?,放下?垂帘,重新靠在宿清焉肩上,小眯了?一会儿。
马车停在宿家门前,宿清焉先下?了?马车,而后扶着扶薇下?车。
一阵凉风吹来,刚睡醒的扶薇顿时觉得有?些冷。
宿清焉敏锐地觉察到了?,视线扫过扶薇身上的衣衫,道:“天气会越来越冷,该添衣了?。”
两个人刚进家门,灵沼赶忙迎上来,道:“主子,上午竹兰坊来了?人,给您看衣裳的配色。”
宿清焉点点头:“是该裁几件厚衣裳了?。”
灵沼弯着眼睛笑:“姑爷,我们主子是给您置办新衣裳呢。”
宿清焉讶然地看了?扶薇一眼,视线再次打量过扶薇身上的衣裳,又?回忆了?一下?扶薇的衣橱,好像真的没几件厚衣裳。
虽然扶薇绝不会缺买衣服的银子,可身为夫婿,怎能不在换季时为妻子添衣?
宿清焉垂眸,陷入沉思。
扶薇却已经转身进了?内屋,懒懒地偎在了?软塌上。每次坐过马车,她?就会觉得身上有?些乏。
无力偎在软塌上的时候,扶薇不由?在心?里轻叹,有?些怀念曾经那?个迎风骑射的自己。
可惜了?,虽然太医说只要好好修养总会调理好身体。可是扶薇心?里清楚自己这身体是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
宿清焉没有?跟进来,他去找那?株并蒂莲。
这一场雨,他担心?这株并蒂莲受伤。到了?院子里没寻到,后来在厢房里找到。想来是母亲帮他收进了?屋里。
宿清焉松了?口气。
可是花期已过,这株并蒂莲蔫蔫的,即将枯萎。
宿清焉看着,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古怪的滋味。像是在预示着某种不祥。
扶薇坐马车累到了?,晚上梳洗得比往常更早些。她?懒洋洋地从浴室出来,于床榻前弯腰,抚了?两下?床榻。
她?身上乏,今晚只想早歇。昨晚宿在别人府上,自然没有?夫妻之?事?。
一连空了?两晚,竟是让宿清焉心?里跟着空了?一块。
欲如春笋。
他抬眸,看着扶薇弯下?腰的腰身,视线从她?纤细的腰身慢慢望下?移,他突然很想从扶薇的身后靠上去,压过去。
第030章
然而宿清焉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语气温柔地与扶薇说话?:“累了就早些睡。过两日我给你做秋千。”
“就不能明日便做吗?”扶薇软声?嘟囔着,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宿清焉将她脸上一缕青丝轻轻拂开, 也不知她?睡没睡,还是解释:“若明日没雨, 我要进山里一趟。”
扶薇唔哼一声?, 也不知是呓语,还是听见了他的话做回应。
扶薇逐渐睡沉,宿清焉躺在她?身边,却无睡意。心里像有一头猛兽随时?都要挣脱牢笼, 随心所欲地对扶薇做进欢事。
可是这样?的欲过分了些。
宿清焉皱起眉, 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去。用睡眠安抚心中的猛兽。
夜深人静, 胡遮从府外赶回家,许文静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床榻上等着他。
见贤妻没有如往常那般迎上他, 胡遮疑惑地多看了一眼?许文静的脸色, 他若无其事地说:“还没睡下啊。”
许文静开门见山:“今日花园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胡遮抬了抬眼?:“你知道什么?”
许文静有些急了,追问?:“你何必做这样?的恶事陷害人呢?”
“你懂什么?我这是奉了岳丈大人的命令,好好接待祝明业。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家?”胡遮在妻子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点?温哄,“好啦,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忧心了。我和你父亲心里有数。”
许文静盯着胡遮的眼?睛, 再问?:“青柳巷的那位呢?”
胡遮脸上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历小雨住在青柳巷。
胡遮叹了口气,道:“我与历高飞多年?情义,如今他惨死, 我怎么能不安置他的家人?若对他的家人不管不顾,岂不是枉为人!”
“可那历高飞不是好人, 是自作自受啊!”许文静急声?。
“你听谁说的?”胡遮脸色沉了沉,“因为祝大人到访,父亲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生事,被人要挟不得?不暂时?将事情压下去。我不知道你听哪个贱婢多嘴了,可你要相信你夫君相信你父亲才?对啊!”
许文静迟疑地望着胡遮,心里突然没了主意。她?一时?之间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是相信林芷卉所言,还是相信亲人?
“你且安心,我和父亲都是你最最亲近之人,还能骗你不成?睡吧……”胡遮握着妻子的双肩,拥着妻子躺下来。
许文静慢慢躺下来,听着夫君匀称的呼吸,知他睡着了。她?将心事都压下去,也逐渐睡去。
翌日,所宿清焉所愿——艳阳高照。
宿清焉起来时?,扶薇还睡着。知他醒了见不到他会心情不好,宿清焉将早膳做好之后,又回到床榻上,等着她?醒来。
扶薇渐渐苏醒,眼?睛还没睁开,伸手在身侧摸了摸。
宿清焉将手递给她?,与她?相握。
扶薇唇畔拘起一捧浅笑,又躺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抬眸望向宿清焉。
宿清焉对她?,温声?道:“起来了。给你做了鸡丝粥。”
扶薇抿了下唇,好像闻到了鸡丝粥的香味儿?。宿清焉每日只是做些最简单的家常小菜,可是味道却出奇得?不错。
扶薇软软地打?了个哈欠,撑着宿清焉的手坐起身来,她?先朝宿清焉栽歪过去靠着他好一会儿?,彻底解了困倦,才?真的起床。
赶上换季,梅姑做事的铺子最近生意很多。她?每日很早就出门去上工,扶薇和宿清焉起来用早膳的时?候,她?早就走了。梅姑走前?给宿清焉和扶薇留下了一碗香喷喷的糯米饭。
扶薇多吃了几?口糯米饭。
宿清焉看在眼?里,记下了。
“今天陪我玩什么?”扶薇缠着宿清焉问?。
宿清焉摇摇头:“我有事情要进山里一趟。”
扶薇“哦”了一声?,也没多问?。
用过早膳,宿清焉匆匆出门进了深山。且天色黑下来才?回来。
“姑爷抓了几?只狐狸回来。”灵沼最先禀话?。
狐狸?
听说村里人养猪养牛养鸡养鸭,甚至养狗养猫,却没听说谁家养狐狸的。
本来扶薇想问?宿清焉抓狐狸回来做什么,可是真见了宿清焉,两个人聊了两句,扶薇忽然想起好久没听宿清焉抚琴,让他弹琴给她?听。便把狐狸这事儿?给忘了。
后来两个人进了屋,扶薇望着宿清焉于灯光下垂眼?的清隽侧脸,赏心悦目到色令智昏,只顾着拉着宿清焉的手往床榻上去亲热。
床笫之间,宿清焉俯身探手拉开床头小几?的抽屉,修长的手带着几?分迫切地拨开黑盒子的搭扣。
扶薇一手支起上半身,一手递到宿清焉面前?,朝他伸出三根手指。
宿清焉疑惑地望向她?,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扶薇半探出锦被的芙蓉躯。他心神?跟着一荡,克制了一下语气才?心不在焉地开口:“什么?”
扶薇讶然相望,似没想到宿清焉居然不懂她?的意思。她?将竖起的三根手指往宿清焉眼?前?再伸近些,晃了一下。
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履夫妻之事,加起来今晚可不是要三次?
四目相对,宿清焉在扶薇含笑的潋眸里,后知后觉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心里的那一丝喜意破土钻出。
拿出黑盒子里的东西?同时?,宿清焉吻上扶薇的唇齿。与她?缠贴吻尽蜜事。
无风自动?的床幔上,映出绵绵交颈之影。
宿清焉身形颀长端正,将扶薇捧在掌中,即使做着最亲近之事,他也端方自控,极尽温柔相待。
第二天一早,宿清焉又是很早出门,进了深山。
扶薇无聊地待在家里。
她?后知后觉,宿清焉不在的时?候,时?间竟然过得?这样?漫长。这样?的意识让扶薇愣住。
“主子怎么了?”灵沼笑嘻嘻地凑过来,“该不会是想姑爷了吧?”
扶薇的脸色忽然冷下去。
灵沼无措地站起身,虽不知道错在哪里,可意识到自己的话?让长公主不高兴了。
扶薇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她?站起身,立在门口,望向院墙外的远山。
带着丝丝凉意的风拂面,这让扶薇意识到真的到了秋天。她?居然在这儿?停留三个月了。
她?还能在江南停留多久?
她?不可能永远留在江南。
今日想起归期,扶薇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不舍。不过扶薇很快将这份不舍狠心割舍去。
她?向来心狠绝情。
扶薇心里非常清楚这场“婚事”不过是她?散心之旅的解闷儿?之娱,她?可以宠着宿清焉,在这一年?期限里和她?琴瑟和鸣。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在男女情爱之中,当她?离开江南,回京之时?只会变回那个满心算计无情冷血的长公主。
花影从外面进来,递上信:“主子,京里来的信。”
扶薇瞥了一眼?信封,认出是段斐送来的信。
自她?上次给段斐回信,已许久没再收到段斐的消息。扶薇接过段斐的信,迟疑了片刻才?将其拆开。
她?有些怕,怕段斐还是不懂事仍在信中胡言乱语。
直到看完信,扶薇心里才?踏实下来。
——信中,段斐没有再说那些浑话?。这只是一封很简单很普通的家书,他在信里问?她?安好,又写了他的近况,最后写他打?算选秀立后封妃。
扶薇终于心安。
她?心道或许真的到了该回京的时?候。京中豺狼虎豹环伺危机四伏,那些气愤散去,只剩下对弟弟的担心。
宿清焉这一日回来时?,又抓了一些狐狸回来。
扶薇在窗口望见宿清焉的身影,瞧见他的一身白衣沾了许多脏泥污迹。
宿清焉没进屋,直接提着猎物去了厢房。
他昨日进山里抓的狐狸也被他关在了厢房。
扶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猜了猜也没猜到。扶薇等了很久,也没见宿清焉从厢房里出来。
他向来爱干净,居然能忍受穿着满是污渍的衣裳那么久,也不清洁换衣?
扶薇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她?不再干等,好奇地起身走出房间,去厢房寻他。
厢房的房门关着,扶薇走到门口刚欲推开房门,迟疑了一下,推门的手势换成叩门。
“宿郎?”扶薇在门外唤。
屋内有些响动?,扶薇侧耳听了听却没听清。
“宿郎?你在里面做什么呢?”扶薇再一次开口唤他。
紧接着,扶薇听见了脚步声?。
她?向后退了两步,腾出地方来,让宿清焉从屋里推开房门。
扶薇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宿清焉,不由呆住。
他白色的衣衫先前?只是沾着一些泥点?子,而此刻却蹭上了许多血痕。他的一双手上,也同样?全是血。扶薇再去看他脸色,宿清焉本就莹白的脸色一片苍白,额间甚至沁着些细密的冷汗,他皱着眉,眉宇之间显出压抑的痛苦。
扶薇有些懵,迟疑地问?:“你在做什么呢?”
一边问?着,扶薇一边探头,想要往厢房里面望去。
“你别看!”宿清焉想要阻止扶薇去看,一开口,却几?乎压不住胸腹间的翻滚。他急急忙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失仪吐出来。可他手上全是鲜血,鲜血贴着他的唇鼻前?,浓郁的血腥味儿?让他腹中的翻滚越发排山倒海。
扶薇隐约明白宿清焉是在杀狐狸。他不敢杀狐狸,血腥的场景让他自己受不了了?既然受不了,何必逼自己呢?
再瞧一眼?宿清焉苍白的脸色,扶薇赶忙扶着他走进宽阔的庭院,扶他在一把圈椅里坐下。
她?匆匆折回屋子里,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宿清焉。
宿清焉接水的手都在发抖,他强力镇定只喝了一口便将水放下。
扶薇唤蘸碧端来一盆水,她?坐在宿清焉面前?,拉过他的一双手放进水里,帮他清洗手上的血痕。
她?带着点?嗔意地说:“你杀狐狸做什么?狐狸肉又不好吃。狐狸不知道杀没杀成功呢,先把自己恶心得?快吐了。”
扶薇抬眸瞧着宿清焉苍白的脸色,更多的嗔责没有说出口。
宿清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缓了好一阵子,看着被染红的水,极轻的声?线里噙着丝虚弱的颓然:“想给你做一件裘衣。”
扶薇怔了怔,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宿清焉。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宿清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宿清焉难受地闭上眼?睛。
天冷了,他想给扶薇做一件漂亮的白狐裘,进山捉了些皮毛漂亮的白色狐狸。
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该杀狐取皮,可是他做不到,拖延了一天。今日,他想着不能再拖,动?手之前?,做了许多思想准备,却仍是这样?的结果。
扶薇沉默半晌,拿了帕子擦净宿清焉手上的水痕。她?指腹轻轻抚过宿清焉修长如玉的指背,柔声?说:“郎君这双手不适合拿刀,应该握笔抚琴。”
宿清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扶薇拉着宿清焉的手没有松开,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一动?不动?,缓着身体和心理的不适。
扶薇也不动?,只是坐在他身边轻握着他的手,直到后来,扶薇感觉到宿清焉的手不再发抖,也不再像冰块一样?寒。
她?抬眸打?量着宿清焉的脸色,问?:“好些了吗?”
宿清焉眼?睫颤了颤,睁开眼?,颔首:“好多了。”
“那就好。”扶薇弯眸。
下一刻,宿清焉突然站起身,快步朝着净室走去。
——他忍了那么久,还是没忍住,大吐一场。
扶薇扶额。
站在远处的花影强忍着憋笑。扶薇看过她?,花影立刻忍笑道:“这证明姑爷是心善之人!”
扶薇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影再请示:“主子,需要我杀狐取皮吗?”
扶薇想了想,问?:“多少只狐狸,他杀了几?只?”
“一共十二只狐狸,姑爷只杀了一只,就……”花影抿嘴。
扶薇起身,走到厢房门口往里望了一眼?皮毛漂亮的白狐狸,说:“先养着吧。说不定他哪天又鼓起用力再杀一只了呢。”
花影小声?嘀咕:“就算姑爷能杀,可能也不敢取皮……”
扶薇笑笑,没接话?。
她?垂下眼?睛,眼?前?仍旧是宿清焉一身狼狈的模样?。
原来干干净净的人一身狼狈时?,也会那样?吸引人,让人心动?。
扶薇没想到宿清焉直到夜里仍脸色不佳。晚膳时?他没胃口什么都没吃,之后又去浴室里泡了许久。
扶薇退开浴室的门,往里望去,见宿清焉坐在浴桶里,垂着头。
扶薇走过去,摸摸他的脸,柔笑着打?趣:“洗去一身罪恶吗?”
宿清焉没接话?,仍旧垂着头合着眼?。
直到听见水声?,宿清焉才?睁开眼?,惊见扶薇已经褪去了衣衫,跨进水里。
突然闯进眼?里的春色,且离他那么近,宿清焉下意识地偏过脸去,低声?:“这样?不好……”
“哪样?不好?”扶薇已经在水中坐下,她?欠身凑近宿清焉双手捧起他的脸,眸浮惊讶地望着他:“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
宿清焉略睁大了眼?睛,愕然望着她?。
“郎君不记得?啦?在紫云山的时?候,我们不仅一起沐浴,郎君还对我这样?那样?……”扶薇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宿清焉的手往她?心口放。
宿清焉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浮现些许不自然。
扶薇在水里动?了动?,抱怨:“这个浴桶有些小,坐着不舒服。要是……就好了。”
言罢,她?抿着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宿清焉。
宿清焉纠结了一下,才?将手伸入水中搭在扶薇的腰侧去抱她?。扶薇勾住他的脖子,如愿地被他抱在怀里。
她?勾着宿清焉脖子的纤臂没有松开,她?偎着他,说:“我不要裘衣了。”
宿清焉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微变。
扶薇赶忙抱住他,软声?:“真的不要了,你可以给我缝一件肚兜。”
她?再仰起脸去亲吻宿清焉,细细地吻,带着心疼与眷恋。
盼他别再难受了。
好半晌,宿清焉才?回吻扶薇。
三个月来,亦是两个人在除了床榻之外的地方亲近。意乱欲入时?,宿清焉还是生生止住。扶薇攀着他,有些不喜这样?的中断。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宿清焉低头,将吻落在扶薇的头顶,压抑的声?线里噙着丝颤。他低声?:“东西?……在床头。”
扶薇唇角勾起,那因中断而生的失落尽散,她?由着宿清焉将她?抱出水。
“清焉,我们去知秋亭走走吧。”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微眯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清明。
再陪他几?日吧。听说初秋时?节的知秋亭很美,等与他去过那里,她?再回京。
第二日,两个人启程去知秋亭。
梅姑连连摇头,心想扶薇本就体弱,纵使坐马车就不怕动?了胎气?
知秋亭坐落于悬崖边,险峻环绕更添奇景。又有湍流河水于悬崖之下,水声?相衬。共创了一副山水奇景。
扶薇坐在马车里,隐约听见了水声?,她?挑开垂帘往外望去,隐隐看见了知秋亭的轮廓。
“快到了呢。”扶薇道。
宿清焉颔首,递给扶薇剥开的橘子。
扶薇想了想,问?:“你的字你的琴甚至你练剑我都见过了,还没见过你的画。等到了知秋亭,你给我画一幅画好不好?”
“好。”宿清焉点?头答应,眉眼?含笑。
“那你可一定要把我画得?……”扶薇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柄利箭突然从远处射来。
“小心!”宿清焉眼?疾手快拉住扶薇将人护在怀里,长箭擦着扶薇的身边,射在车壁上。
扶薇回头,下意识地看向宿清焉,问?:“你受伤没有?”
“无事。”宿清焉回头,皱眉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一瞬间,仿若万箭齐发。
扶薇的头脸被宿清焉怀里怀里,她?隐隐听见的箭过风声?。
利箭射中驱车的骏马,马儿?受惊扬起前?蹄疯狂地朝前?奔窜。
马车在箭雨里摇摇欲坠。
石子儿?滚落下悬崖,坠进湍急水流之中。
“主子!控制不住这马车了!快下车!”花影在马车前?急呼。
扶薇在晃动?的马车里跟着摇晃,已不能自控,何况逃出飞奔的马车。
宿清焉握紧扶薇的手。
“别怕。”
扶薇整个身子被宿清焉护在怀里,他抱着她?踹开插满长箭的车门。
花影回头望去,焦急喊了声?主子。“马车要坠崖了!”
言罢,发疯的马一只跌下悬崖,一只仍在上面。马车顷刻间翻转,半挂在悬崖边。
花影瞬间跳下马车,伸手去拽马车。另几?个侍卫也在迎敌中折回身,拉住下坠的马车。只不过时?不时?要箭雨射来,他们要躲避。
扶薇看清眼?下情景。她?在宿清焉怀里,抬起脸。
宿清焉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望向她?,对她?笑了笑,温声?道:“我推你上去,抓住花影。”
扶薇还没说话?,宿清焉忽然用力一推,将怀里的扶薇先推上去。
花影奋力去接,稳稳抱住扶薇。
可是马车却在宿清焉的这用力一推下,惯性向下跌落。
扶薇踉跄着,还没有站稳,急迫地猛然回头。
马车瞬间跌下悬崖,迅速下坠。
扶薇看见宿清焉的面容逐渐远去,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仍旧对她?微笑着,一如初见。
扶薇不由往前?迈出一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当心!”花影赶忙扶稳她?。
援兵很快赶到,情况得?到控制,脱离危险。
扶薇仍旧立在悬崖边,望着下方湍急的河流,脸色惨白。翻滚的水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仿佛都在一瞬消了音。
“属下救驾来迟!”
部下跪了一地。
扶薇动?了动?唇,淡淡道:“去找。”
花影想劝,张了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搜寻持续七日,只找到撞成碎片的马车残骸。
宿清焉就这么摔死了?
扶薇沉默地望着彻底枯萎的并蒂莲。
宿清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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