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寻奴去寻人?的时候, 恰巧撞见杨殷的队伍,回来匆匆与孟娘及去寻人未果刚归的丰充说过后,大?家具是一夜未眠。
丰充几次要出去, 都被寻奴拦住, 只道让他再等?, 若是此刻邱绿与明玉川受害, 那他出去也无用, 若那二人?没有,还在他处躲藏, 那丰充被抓获,定会因此受皮肉之苦。
毕竟杨家多是折磨人的手段。
对此,杨荞也甚为认同,与寻奴一道拦着丰充没让他出去。
到底熬了一夜。
丰充与寻奴又出去跑跑走走, 夜间难免犯困, 孟娘却一夜未眠,她怀里?兜着难安的心, 等?到天?色将明,眼泪啄的眼睛生疼,抬头, 仅是望见远处的人?影, 她便当即坐了起来。
“快醒醒,都快醒醒!”
她忙将众人?都唤了起来。
明玉川背着邱绿, 一步一步,走到了山洞之?前,见他身子发软, 丰充连忙去扶,邱绿也忍着右脚的疼痛下了他的后背。
明玉川的手依旧紧紧牵着她不放。
“我与你们商量件事?, ”邱绿交代过前因后果之?后,看着寻奴道,“衣衣身患时疫一事?,到如今还未成定数,但时疫定会传人?,”邱绿紧紧回攥住他的手,“我想独与衣衣去寻其他的地方留宿,这片森林已经不安稳,你们也尽量寻其他去处为妙。”
“这——”
杨荞愣愣,便听丰充道,“殿下去何处,奴便去何处。”
他跪到明玉川的面前,孟娘也急急跪到明玉川的脚下,头却是冲着邱绿的。
“奴甘愿与主共进退,共患难。”
邱绿为难的蹙了下眉,她抬头看了明玉川一眼,倒是杨荞在一边道,“你还是应了罢。”
“你二人?昨夜未归,他二人?苦等?一夜,这女奴哭的眼睛都肿了,”他难得说句人?话?,“这二人?却是忠仆。”
邱绿心绪难免复杂。
在从前的世界,她品尝过得多是背叛,嫌厌,从未有人?因担忧自己的安慰,而彻夜流泪不眠。
她牵着孟娘的手起来,揽着女子宽厚温暖的掌心,与孟娘相视无言。
孟娘泪流不止,邱绿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邱绿从以前开始便特立独行,也习惯了一个人?,她鲜少如此纠结,“孟娘,往后的路不知遍布多少凶险,你当真确定。”
“奴确定。”她一生未嫁无子,从前在各个地方辗转做奴随,早习惯了被招来喝去,跪在地上做踩凳都是常有,她在金云台待得最久,贴身照顾着邱绿,早将邱绿看做自己的半个孩子。
邱绿每日吃的饭,都是她来做,睡的床铺,都是她来铺,贴身照顾,最是知晓这孩子心性如何,相处下来早有了情意,只要想到这孩子往后不知要经历何等?坎坷,她便是回去继续做他人?奴随,继续受那皮肉之?苦,也定是心中要日夜念想,难以割舍。
邱绿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只当应了。
下午黄昏日落时,寻奴与杨荞骑马在前,寻了处弃置的茅草屋,勉强当个居所。
“绿姬,”寻奴与邱绿辞别?,“帝姬只批了奴不足十日假,如今奴已晚了数日,该归了,也该与帝姬说明此事?才好。”
“嗯,”邱绿想了想,又喊住他,“寻奴——”她声音顿顿,“你名唤什么??”
寻奴没想到邱绿会如此问,他笑了下,才道,“旧名唤宋寻。”
邱绿也对他笑起来,“我名唤邱绿,宋寻,你往后也不必对我以奴自称,”她自衣襟里?牵住昨夜里?她被摔下山崖时,一不小心摔死?了的神金。
宋寻看到这只璀璨金龟,十分震惊,杨荞看到那金光闪闪,也“啊”了一声,瞪着个眼就凑了过来。
“这不是神龟吗!”
“是这金龟,价值连城,”邱绿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不小心被摔死?了,不知帝姬还愿不愿收,”她想了想,又准备将手腕上的金手箍摘下来,“还有这物件,你用来当路上盘缠罢,若有往后,再告知我卖给了哪家便好,我自去赎回来。”
“不必不必,奴——我,我不用的。”
宋寻连忙摆手,邱绿正要将那金手箍强塞给他,杨荞却挡住了邱绿的手。
“绿姬,”杨荞神色复杂, “我也觉得,这金手箍您还是莫要送的好。”
邱绿抬头看着杨荞,虽不太知晓,但还是在他二人?都拒绝的情况下,将金手箍收了回去,转而送了根不值钱的玉簪。
“只有这个便足够了。”
宋寻翻身上马,拿着死?了的神金与邱绿招手,“邱绿,你放心,我回去定与帝姬说明情况,若能求得帝姬支援,尔等?定能事?半功倍。”
邱绿应声,看他打马离去的背影,与丰充一道进了那茅草屋。
杨荞不进,他宿在外头,对那时疫颇为可怕。
这阵子下来,明玉川再也没有挑过食。
邱绿盛了多少,他便闷声吃多少,有几次吃的半夜不舒服,吐了,邱绿差点没被他吓死?,又减少了饭量。
她盛多少,他便吃多少。
每日多是丰充觅食,杨荞出去买些米面,就这么?在这茅草屋里?待了半个多月,明玉川的病竟真的好了。
他没有得时疫。
患得是寻常的温病。
确认清楚他彻底退烧的那日,邱绿近乎喜极而泣,她紧紧抱着他不放,心中因此大?定。
夜里?,大?家围在一起说话?,杨荞几日前便不宿在外头了,天?越发热了,在外头待着都是喂蚊子。
他将一张残破的地图卷开放到了地上,用手指着后方。
“如今我们戴罪之?身,去不得封地。”他点了根蜡,火光摇曳间,邱绿坐在明玉川的身侧,觉他指尖牵住她,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少年侧脸宛若白玉,他穿布衣,墨发未束,垂落满身,却似明珠蒙尘,越发显得面容清丽,令人?挪不开视线。
之?前虽她日夜都陪在他身边。
明玉川却根本?不碰她,且极为刻意的在避开她。
便是用饭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都要她快去用帕子擦干净。
但自他温病已好后,他恨不得时时与她牵着手。
“咸阳封地虽为父皇所赠,但途径一路为天?子国土,于我而言危险重重,”明玉川垂眼注视地图,浅浅蹙起眉心,“如今地界,前有狼,后有虎”
前方是沈家所驻守的崇光门,杨殷恐怕也还留在那处未回。
后面则是殷城,天?子国土,守将是沈家小将,只将他两相夹击,无法脱身。
“还有一地,若过汝原,便可通往上京。”杨荞指着殷城旁侧的汝原,明玉川看了,当即摇了下头。
“汝原无法,”他起眼看向?杨荞,“你知晓的,汝原王之?女她——”
明玉川正要说完,杨荞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但如今她与我有些交情,”杨荞朝明玉川笑,“若殿下愿信,且看荞如何做便是。”
邱绿看了眼杨荞,又看了眼明玉川,见明玉川应了声,大?家擦身的擦身,入睡的入睡,邱绿躺在明玉川的身侧,回想着方才,虽因明日便要启程,有些无法安眠,想的更多地,却是那汝原王之?女。
她都服了自己怎会如此。
到底出的什么?事?情?
那个汝原王之?女是做了什么?事?吗?
邱绿又翻了个身,她背对着明玉川,想让自己快些睡下,便觉身后,有什么?拽了一下她的衣衫。
第82章 第 82 章
“睡着了吗?”
她听到明玉川的声音, 不知何缘故,却下意识将眼睛闭的更紧了些。
近日她与他其实少亲近,平日入睡她都会被明玉川赶去外头睡, 或是离他越远越好。
她身子微僵, 觉他指尖寸寸, 隔着她身上盖着的外裳从后搂抱住她的腰身, 呼吸都拂在她的后颈之上。
夏夜屋外蝉鸣声阵阵, 偶有烦人蚊虫,他肌肤寒凉, 呼吸却微烫。
“邱绿”
他轻轻柔柔的声音似往她心?坎里钻,从?前若他向她求欢,便时常如此,邱绿只觉他的手臂一点点箍紧了她, 抱着她, 轻蹭,又亲着她的后颈。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邱绿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 忽的听到明玉川轻轻在她耳边自言自语,“我心?悦你好爱你,爱你爱到, 好想干脆将你含在嘴里的地步”
说完, 也没了其他动静,又在继续继续亲她。
黏黏糊糊的。
邱绿: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脸色涨的通红,回过了头。
明玉川似是没想到她醒着,一双凤眼?微顿, 隔着夜色愣愣望她,他浓黑的墨发落了满身, 肤色宛若冷白玉,不似从?前身有金玉堆砌,邱绿总觉得?他面容越发美了。
她鲜少关注他人外貌。
都会惊叹于明玉川的美。
这个?朝代如此开放,她早该知道,在她之前,定有不知多?少贵女对明玉川心?有恋慕之情。
无?论他脾气秉性再不好,光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便会招她人喜爱。
“邱绿”
他微微抿起唇,“我吵醒你了?”
“对,你吵醒我了。”邱绿隔着些距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明玉川也侧躺在她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视线节节落下,扫过他的唇,指尖微攥,翻了个?身平躺着,一声不吭的将眼?睛闭上了。
她感觉明玉川好像一直在默默的看?着她。
“邱绿,”他道,“今夜的事情,你没有任何想与我谈的吗?”
“没有。”
邱绿闭着眼?说,明玉川也没再回话,夜色在黑暗中静静流淌而过,远处,是夜间蝉鸣,月照溪流,荡起浮光阵阵。
她听到身侧有动静,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明玉川紧紧抱住了她不放。
邱绿一下子睁开了眼?。
“但我想与你说,”他将她揽抱,宛若龙将自己的宝物圈拢一般,贴着她的脸,“汝原王之女的事情,你听了也没有半分好奇吗?”
她确实好奇。
但这种事情,她问都觉得?不好意思,好像她很容易吃味似的,明玉川做什么几次三?番提起?
邱绿纳闷的侧脸看?他,却见?明玉川微微蹙着眉心?,神色竟染幽怨,邱绿与他对视片晌,虽觉莫名其妙,却又觉得?莫名好笑,她压着唇角的笑意,“你说?”
“你不好奇?”
“还行?”
明玉川盯着她看?了片晌,才?淡道,“汝原王之女曾当众向父皇求我身侧正?妃之位,便是那么些事情而已。”
“哦。”
邱绿应了声,明玉川一下子放开了她,躺到另一侧去。
那股委屈难过的情绪泛过来,邱绿抿着忍不住上扬的唇角,身子轻轻挪过去。
近日她时常觉得?明玉川变了好多?。
他会拄着拐杖与丰充,杨荞,一同出去寻菜,或是射些野物,邱绿前日说了句兔子肉好吃,后两日他便每日都会最起码射.上一只兔子回来,肉半点也不分给其他人,连他自己都没有,都给邱绿吃。
他不再浪费粮食,会跟大家一起将饭菜都吃完,药也不再嫌苦,每次都会喝完,再不会在喝过药后央着她与她亲吻,他再不抱怨,不使性子发脾气,邱绿看?着他,不知为?何却时时觉得?难过。
她将他抱住,在他耳畔唤,“衣衣。”
“怎么了?”
他起眼?,便望见?邱绿一张笑脸。
她的脸庞笑起来总是像只偷了腥的猫儿,眼?睛,嘴唇,都弯起来,墨发微微蓬松,下巴磕在他肩侧,身上泛出来的皂角香味混着她的体香,浮在他鼻息之间。
光是闻到她的气味。
他都觉得?有些难捱。
明玉川微微垂下头,没再看?她,邱绿却将他抱的更紧了些。
还一下子将她身上的外裳罩在了他的头上。
“唔——”
明玉川怔了一下,“做什么?”
他和她两个?人拢在一个?外裳里,邱绿朝他笑,下巴微抬,猫儿一般,“你不高兴什么?”
明玉川蹙起眉。
“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没有?”
“没有。”
“哦,”邱绿道,“你说谎话,以后晚上再不能抱我了,我不要你抱。”
她说完,听明玉川没说话,邱绿正?要将自己的外裳收回来,胳膊一动,却被?明玉川紧紧抓住,攥得?手腕上金手环叮铃响。
“为?何不要我抱了?”他攥着她的手,语速匆匆,“邱绿不要我抱了你都不会难过吗?不会失落吗?”
他竟连翻问她两次,邱绿微顿,刚要说话,却冷不丁觉他情绪宛若倾泻一般一下子漏出来,他攥着她胳膊不放,“你不在乎我的事情吗?平日里也少喊我衣衣了,为?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不在乎你,”邱绿忙道,“平常的时候咱们都跟丰充,孟娘他们在一块儿嘛,我若时时都喊你衣衣,显得?多?腻人啊。”
“但我不在乎啊!”他下意识道出一句,与她的一双杏眼?相对。
少女的眸光黑白分明。
永远澄澈,且干净,与他全然不同。
他在想的事情,在恐惧的事情,恐怕她一件都没有想过。
从?来都没有思考过。
越想,越觉自己矫情,令人厌恶。
明玉川紧紧抿住唇,将邱绿放开,垂着头将瓷枕拿起来,闷声道,“我去外面,与丰充他们睡——”
话音将落。
便觉邱绿的指尖牵住他的衣袖,明玉川刚回过头,便被?邱绿忽的环抱住脖颈,他没坐稳,两人一下子摔倒在床上。
“衣衣,”少女的笑颜泛着娇.媚,她脸都憋红了,“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啊?”
明玉川愣愣,还没从?被?女子夸赞可爱的怔愣中回神,便觉邱绿贴在他身上,将外裳披在两人的头上,柔软的唇一下下在昏暗间亲蹭着他的唇。
鼻息间,满是她身上温柔的香味。
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与他的交织,她的唇舌,轻而易举的探开他的齿关,明玉川垂着眼?,微微张着唇与她唇齿纠缠,在昏黑之间,望她情动面容。
她紧紧闭着眼?,眼?睫颤颤巍巍,他的指尖轻碰上她的眼?皮,似是冷到了她,听她一边与他亲口勿,一边闷哼出声。
他只觉得?,近乎被?这股难言的情绪,折磨的痛苦。
“哎?”
邱绿呼吸不畅,她浑身发烫,还以为?身下压到了他的腰带,正?往后挪了一下,便觉明玉川的手一下子碰到了她的大月退上。
“别”
她听到他低柔的声音,愣愣起眼?。
少年衣衫凌乱,墨发宛若流淌的泼墨,他苍白面好似染了胭脂般,微微眯着眼?,似是极为?难耐,“别动别走”
邱绿只感觉自己的头好像一下子炸开了。
她咽了下口水,不敢动,也不敢走,只觉他的手揽在她的大月退上,轻轻的说话声音都带了哭腔,“动一动,好不好?”
第83章 第 83 章
邱绿不敢说话了。
她的嗓门太大, 本身就有些压不住,为了让明玉川能听到,更是每次声音都要更大一些, 邱绿微微抿着唇。
外裳将她两人罩住。
邱绿不敢看他, 她起眼看着眼前的外裳内层, 只觉眼前一晃一动?, 哪怕是隔着布料, 身下感触也极为明显,越发觉得自己好似飘荡的莲花瓣。
他的指尖得寸进尺。
宛若寒凉的蛇钻进她衣衫之间, 夏夜身上多汗,邱绿微微抿起唇,不想被他碰触到自己的湿汗,摇了摇头。
明玉川却并没有依她。
他的指尖贴上她的心口, 喘息之间, 竟笑了。
“你的心跳,与?我一般快, ”他声音清浅,笑音宛若荡进她心底之间,“真好啊, 好开心。”
他大抵永远求不得邱绿与?自己一般有那些病态之思了。
因为她与?他不同, 从根本上,便不一样。
他的邱绿, 天性便注定招人喜爱,所有人,都?会?极为轻易便喜爱上她。
他心中, 其实憎恨着所有喜爱邱绿的人。
想将她留在,只有他在的身边。
他呼吸浅颤, 思潮之间,忍不住轻唤,“绿仙”
邱绿顿顿,每次听他如此?唤她,心中都?泛起难言情绪,尤其感觉身下极为明显,蹭上她的脆弱,她浑身都?发软,被他揽抱到怀中,听他在她耳畔轻喘道,“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他揽着她的手腕,觉她的喘息,另一只手还贴在她心口之上,感触她的心跳。
爱。
心爱。
对她的欲念,时常要他恨不能这世间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就像母妃对父皇所为,恨不能父皇眼中只剩下她一个。
他是母妃的孩子,越是心爱她,越是深觉自己与?母妃的相似。
寻常人难以接受他的心,对此?,他深深知晓。
夜色朦胧。
明玉川垂眼,注视邱绿的面容,她面色绯红,微微喘.息,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墨发都?贴在面颊上。
他如母妃一般,恨不能将她关起来,恨不能她的眼前只剩下他一个。
甚至,恨不能时间停在与?她亲密的此?时此?刻,再?不往前,再?无改变。
但他爱她。
“邱绿”他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我爱你。
所以,我只期盼你能幸福。
我会?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若你未来感到圆满。
也能如此?时此?刻一般,心中有我,便足够了。
“衣衣”邱绿将他紧紧环抱,两人含带微微潮湿的皮肤紧紧相贴,她杏眼微弯,面容绯红,笑着望他,“我也爱你。”
明玉川愣愣。
只觉她越抱越紧,他只觉自己心中所言好似被她知悉,她的手拍抚着他的后背,在夏夜静谧之间浅睡过去。
明玉川望她片晌,才微微抿唇,他望一眼四下,用?外裳盖着,轻轻褪去她身下衣衫。
触到他与?她的黏腻,明玉川攥着那层单薄布料,苍白面上都?染上绯意?,指尖忍不住又蹭了蹭。
得去洗干净才行呢
*
第二日,天色大晴。
近日天热的极快,刚到上午便觉衣衫贴紧皮肤,邱绿被明玉川环抱着坐在马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在明玉川的怀里躺着。
少女像是成了融化?的水,前几日还说有机会?要再?将骑马学?的更精进些,今日便没了话音,人赖在明玉川怀里,绣鞋都?半挂不挂的耷拉在脚趾间上。
一行人中,丰充是寺人,孟娘是女子,独杨荞是个确确实实的男人,瞥见她如此?,眉心都?蹙了起来。
按理?说不应该啊。
明玉川以前养个花儿,鸟儿,都?不让他人碰,不让他人看,从前他有只爱鸟,据闻极为稀罕,一次祭祀回?来,似是听说那只鸟被清纳言喂了几口,便再?不要了。
他知晓的明玉川,明明一直宛若紧紧抓着喜爱之物的孩童一般。
杨荞皱眉瞥了一眼邱绿那丝毫不在乎外界的懒散模样,他甚至都?害怕这是明玉川想要除掉自己的诡计,忍不住开口大声道,“殿下,我等一行在过生死危险之地,绿姬如此?——”
他望了眼邱绿,竟见其还懒洋洋的揽着明玉川的胳膊放到了头上,赖赖歪歪的样子,小腿都?一晃一晃的。
似是在用?明玉川的手遮阳。
杨荞:
便是他府上的姬妾,杨荞都?不许她们出去如此?随行,抛头露面。
“绿姬如此?,荞觉不妥。”
邱绿在明玉川的怀里听到了杨荞的话,她“嘿”了一声,刚放下明玉川的手想跟杨荞争论,荒沙间的日头便照上自己的脸,与?方才不同,又刺又亮,她一下子紧紧眯起眼来,便觉明玉川染着药香的指尖拂上她眉眼。
皮肤都?染带着寒凉。
“我并未觉有什么?不妥之处,”明玉川淡声道,“荒沙炎热,阿荞顾好自己。”
邱绿听见明玉川的话,她从明玉川的指尖下歪过身来,对杨荞颇为得意?的抬了下下巴,杨荞无语的看着那匹乘着两人的白马前行,荒沙之间,日头毒辣,少女懒散依偎在少年怀里,偶尔哼唱些谁也没听过的调子,似是颇为高兴。
根本不像是处在九死一生的逃命之中。
杨荞:
罢了,总比又哭又闹灰心丧气的是要好些。
邱绿揽着他的手腕,边用?衣袖盖着他的手,边用?他的手遮阳,鞋子她也不想穿了,这双鞋里钻了沙灰,袜子有些没干透,不舒坦的很,一路上她都?只能将绣鞋搭在脚趾间晃荡着。
邱绿抬头看向明玉川。
少年今日墨发高束,毒辣的日头底下,他肤白到甚至有些刺目,黑眼瞳随她抬头,低垂着望向她,还没听她说话,便染上几分笑意?。
“怎么?了?”
“我想把鞋袜脱了”
本朝虽民风开放,但对女子依旧有所约束,邱绿正想对他解释是自己鞋底进了沙灰,若他不想,那她不脱也行,总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脚指头难受些,也不算什么?,却见他垂头,忽的弯下腰来摸了摸她的脚背。
他指尖哪怕在如此?炎夏,依旧比她的体温低的多。
“脱了鞋袜,会?不会?被日头烫了脚背?”
邱绿没想他问的反而是这个。
还以为他是拐弯抹角的不想她脱,邱绿脚指微蜷,“不会?吧?”
“那便脱了罢,”他竟利索的弯下腰身来替她脱了,“我用?衣摆替你挡些日头。”
她的鞋袜被他拍了拍拿在手里,少年反将她越发紧紧地搂在怀抱之间。
他衣衫轻柔,垂在她的脚面替她遮阳,手也替她遮挡着面庞,邱绿望着前方荒沙,垂下眼,便是他拿着自己鞋袜的手。
她穿的翠绿色鞋袜,将他手映衬的颇为白皙,好看,邱绿看了好一会?儿,才轻眨了下眼。
她总觉得明玉川好像不知道哪里,有些变了。
第84章 第 84 章
众人一路奔波, 到达汝原时,已是?第二日夜里?,星月高?挂天幕, 途中杨荞用?了根邱绿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金簪与明玉川从前的一块腰带, 换了一辆尚算不错的马车。
丰充与孟娘死活不愿与明玉川登上一辆马车, 只?说身份有别, 无奈只?能要他二人蒙面, 随杨荞一路在前,打马前行。
邱绿心慌, 总想撩开车帘多望望外头,从车帘一角瞥见?写有“汝原”二字的旗帜在城墙之上随风在夜空之下翻飞,邱绿只?觉心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她?咽了下口水, 却觉明玉川的指尖攥住了她的手背。
邱绿转头。
因不知汝原如今状态如何。
明玉川途中换了身黑色衣装, 面上戴了同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凤目, 眼瞳浓黑,肤色宛若白瓷。
他定定注视着她?,耳垂上, 两粒猩红的琉璃石似凝固在皮肤上的血。
他的指尖寸寸, 揽住她?的手。
这是?明玉川对她?的安抚。
无声对视之下,邱绿心中稍安。
她?将头上的帽檐拉的更往下了些, 觉马车停下,她?心跳极快,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邱绿微微探过头,隔着那一角缝隙, 却望见?此刻所在之城门,并非主门。
而是?偏门。
邱绿方才还在纳闷为何杨荞要特意穿的如此鲜亮,虽还戴了面纱,却也能确实看出是?他,他下了马,似与守偏门的小将交涉了几句。
又站着等了好?片刻。
邱绿看到孟娘一脸震惊,她?挥了挥手,让孟娘过来。
“怎么了?他们说的什么?”
“杨大人他”孟娘踮起脚跟,在邱绿耳畔道,“他似是?与那汝原王之女有私情,如今在使?美男计”
邱绿:
“杨大人在念情诗了。”孟娘实时转播,“杨大人说今夜若见?不到心上之人,便死在城门之外,盼念死后能被心上人重新放回心中日日念念。”
邱绿:
“他哭了,”孟娘捂住嘴,“绿姬,杨大人哭的好?大声。”
这倒不用?转播了。
邱绿都听到杨荞做作的哭声了。
他在外面一直哭了快小半个时辰,邱绿只?觉魔音贯耳,抬头看明玉川毫无所觉的样子,甚至羡慕明玉川听不见?杨荞做作的哭声。
只?觉荒沙之间越发寒凉。
有穿着奴隶衣袍的奴随小跑而至,喊了声,“郡主宣大人进?殿!”
邱绿:
不是?吧,宁还真能成功啊??
“但这马车,”那奴随似是?很害怕,很小心,说话的语速都匆匆然,“大人,还请问里?头可是?坐了哪位贵人不成?如今汝原之内已因流民缘故封闭城门,便是?唱歌唱曲儿的奴随也是?进?不得?的。”
“不是?不是?,”杨荞小跑到马车跟前,“里?头多是?盛放着我这一路寻到的小玩意儿,专为哄得?郡主欢心的,你知晓的,我最是?喜爱寻些新鲜。”他将马车帘一撩,邱绿浑身一紧,只?见?马车帘撩开不多,恰恰巧巧将外间堆得?物品尽数展露在外,半分没有泄露出马车内的二人身影。
这计谋,还是?昨夜明玉川与杨荞二人共想的,杨荞小聪明极多,常年走访各地又有眼光,特意买了许多金丝线所织的物品,又赶在天黑之际匆匆赶到汝原。
那奴随隔着夜色只?望见?一眼里?头的金光闪闪,便收回了目光,毕竟是?见?不得?光的来往,便忙忙答应让杨荞进?去了。
邱绿额间沁满汗珠。
马车过城门一路,她?浑身紧绷,直到听到隐隐闹市人声,才感到浑身松懈。
马车在中途停顿片晌,邱绿听到杨荞似是?应了声,回头对孟娘与丰充二人唤道,声音颇为风流,“将这些宝贝先送到客栈去,明日我自带郡主前往贵处下榻。”
“是?。”
二人齐声,马车随之奔波,却并未往闹市中走去,而是?越走越偏。
觉察到周围再无人声,四下也越发漆黑,偶有鸟虫鸣叫,邱绿听到孟娘的声音,她?一下子撩开了马车帘。
“无事了,无事了!”孟娘极为欢喜,她?面上的面纱也摘了下去,“剩下的杨大人说他自己?处理,我等只?盼顺利赶往皇城,面见?天子,洗脱冤屈便是?!”
“嗯!”
邱绿喜笑颜开,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总是?如此,见?到些曙光便能极快的打起精神,她?卸下了戴了一路沉重的帽檐,双手靠着车窗,浅笑着与孟娘聊天说话。
夜间林中无灯火。
只?余今夜天上灿星点点,他隔着月色,望清她?面容。
洗脱冤屈。
他的邱绿如此聪慧,怎会不知这洗脱冤屈四字,有多么虚无缥缈。
她?都知晓。
明玉川隐隐听到孟娘清浅的笑声,他一点点攥住掌心。
忽的很想让她?将马车帘就这么放下,一句话都莫要再说了。
她?在安慰他人的心绪。
从以前开始便总是?如此。
明玉川浅蹙眉心,他闭上眼,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停下,丰充上前,面上都少见?的带了几分笑意,“方才杨大人临行前送了奴一包面食。”
他将那兜面食递到马车前,邱绿浅笑,“咱们一块儿吃吧。”
说罢,她?也没再听丰充等人的拒绝,将马车帘卷起来,坐在马车边,两条小腿悬空着一晃一荡,将兜里?丰充与孟娘不敢吃的面食分给他们。
“吃啊,不吃我要生气了。”
她?分完了,又给明玉川的手里?塞了一块面食,拿火折子点燃了灯笼,丰充与孟娘二人站在她?面前,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她?的安抚之下吃了。
“好?吃,”孟娘道,“里?头还有馅呢。”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口像样的食物了。
邱绿跟着吃了一口。
“嗯!”
她?回过头,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衣衣!这个好?吃,你吃呀!”
她?坐在光火里?,笑得?眼睫弯弯。
明玉川弯着唇,他眼睛定定看着她?,好?片晌,才低头看向手中的面食。
不知是?什么面食,颜色古怪,泛着夏夜里?的温热,他咬了一口,里?头是?些带有咸味的内馅。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手中的面食,沉默的咀嚼着。
味如嚼蜡。
好?吃吗?
她?如此爱好?吃食,怎会不知这东西难吃。
这样的吃食,却是?这么久以来,少见?的一次,姑且能上的了台面,给人吃的吃食。
他带着他的邱绿,为了洗清那所谓的冤屈,一路奔波辗转,害她?没有一口像样的吃食,连此刻吃这样的东西,都能被她?称之一句好?吃。
她?这一路,又怕又累,瘦了如此之多,手腕逐渐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揽住。
每每看她?兜着不安还要安抚着其他人,他都觉得?心中烦恼,甚至想要她?闭嘴,再不要说一句话了。
灯火朦胧。
四下,草丛葳蕤。
明玉川垂下头,看着搁在手中,被他咬了一口的面食。
她?天性如此,他合该比谁都更清楚她?本性的良善。
这怪不得?她?。
他该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又凭什么。
忍受如今的欲加之罪,又凭什么,他不能恨那让她?吃到如此苦痛的,所谓的天子?
他凭什么不能恨他?
他的一句话,便能要他的邱绿,受到如此皮肉之苦,颠沛流离。
凭什么?
只?因他坐在那天子之位么?
凭什么?
那天子之位,本也是?他无心争抢,自愿退位,凭什么如今反倒成为制衡他,害他心爱之人奔波受苦的利器。
凭什么?
第85章 第 85 章
“衣衣, ”邱绿吃完了一个面食,她回过头,朝着明玉川笑出自己的虎牙来, “吃好了没?”
隔着朦胧灯火。
明?玉川瞧她片刻, 才低头将手中的面食全都吃完。
今夜, 大家本以为只能宿在马车里。
丰充夜间在林中游走, 却发现?一处破庙。
在这林中宿在马车内到底不安全, 且丰充虽身?手不错却到底只身?一人,将马车掩在丛林之间停下, 中途又下起雨来,众人匆匆进?了这林中破庙。
方才便瞧见这破庙之外似有脚印杂乱。
邱绿用衣袖掩好了自己的金手镯,被?明?玉川戴了面纱又给她披了件外裳,戴着兜帽护在身?后进?了这破庙, 本以为深夜林野之间人定是极少, 进?去望见灯火,才怔怔发愣。
只见破庙内供一尊高?大的彩漆神?像, 彩漆破损,眉目低垂,瞧着眼下聚集起来的芸芸众生, 破庙内人十分不少, 粗略一数竟有二十多个都不止,似是因深夜的缘故, 基本都躺着,明?玉川脚步一顿,邱绿抬头, 却是明?玉川将她护的更紧。
可偏偏他生的宛若林中仙灵,又在雨夜带人推门而入, 破庙内几个醒着的隔着灯火望见其面容,竟都忍不住出了惊叹之声。
可偏偏明?玉川毫无所觉,反越发将邱绿护在身?后,还让丰充等人都掩护着邱绿。
“好生讨厌的地方,偏偏外头有雨,再出去恐又要生了温病,”邱绿听到明?玉川在她耳畔呐呐,他护着她到了个角落歇息,将她头上的兜帽拉的更往下了些,邱绿人本就尚算娇小,当即好像个小矮人一样戴着大帽子坐在那儿,他看了才觉得安心?些,低声道,“你今夜莫要说话,兜帽面纱也莫要摘下来。”
邱绿:
她看了眼四下愣愣望着明?玉川的视线,又看了眼明?显担忧好像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的明?玉川。
就怎么说呢。
她怎么觉得她好像可能不会有什?么危险。
邱绿想了想,正要翻翻自己身?上有没有多余可以遮住脸庞的手帕一类,忽听有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过来。
旁侧的丰充一下子站了起来,听到动静的孟娘也急急将邱绿护在了怀里。
明?玉川一直注意邱绿的动静,望见邱绿的眼神?,他转头,却见一年?迈老妇,脚步宛若蹒跚学步的稚儿一般,一步一步到了明?玉川的跟前。
丰充刚要训斥,这老妇却朝着明?玉川的方向?便跪了下来。
她的额头磕在地上,邱绿愣愣,竟听到她的哭声,她用力磕了两个头,“神?仙神?仙求您保佑”她抬起头来,又继续磕头,泪流满脸,“求您保佑啊神?仙,求您保佑我孙平安求您”
“去去,”丰充挥手,“我家公子途径此处,除我之外还带护卫数十守护在外,你不想活了!”
见那老妇还在原地,他抬手便要打人,邱绿忙道,“丰充——”
“快走!”
丰充推了一把那老妇,老妇低声呐呐些什?么,邱绿隐隐听见,却是对方哭着低语,“不是神?仙”
“绿姬,”孟娘护在邱绿身?前,声音都有些发颤,“此处不太对劲,恐怕是因那时疫”
明?玉川观望四下,也蹙起了眉心?,“丰充。”
四人开门匆匆撤离,外头夜雨渐大,杨荞半途中买的马车本就质量堪忧,抵不住雨水威力,丰充只得再寻他处,明?玉川与他一道,比他更快寻到一处林野深处的残破道观。
这间道观内无人,天?顶缺一块漏一块,丰充与孟娘宿在一侧,邱绿折腾许久,难免疲累,刚躺到外裳上就觉得困,夏夜雨水淋漓,她极怕老鼠,整个人都缩在明?玉川的怀里,耳畔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浑身?一震,提着精神?四下巡视。
见四下无声无息,只是外头雨夜的动静。
邱绿松了口气,她回过头,正要继续缩回明?玉川的怀里,下意识抬头,便望见明?玉川正注视自己的眉目。
他眉心?浅蹙,凤目隔着黑暗望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手紧紧将她圈拢。
“害怕虫子?”
邱绿因他的眼神?有些发愣,她摇了摇头,重?新缩回他的怀中,没再继续看他的眼睛。
总觉得,明?玉川好像快要哭了一样,她看了也觉得很难过。
“我害怕有老鼠,”她抱着他,也拍了拍他的后背,“想来也不会有,这边又没有粮食供老鼠吃。”
“我给你看着,”他紧紧抱着她,“睡吧,邱绿,我在呢。”
他的手掌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邱绿躺在他的怀里,在这风雨之间,越发觉得困顿,眼皮沉了几次,终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风雨飘摇,明?玉川垂着眼,轻拍着她的后背,许久,才道了句,“丰充。”
丰充到他的跟前,无声跪下来。
“你连夜骑马去公主府跟花家,”明?玉川轻轻将邱绿放开,寻了身?上为数不多的纸张,却没了笔墨,他咬破了指尖,用指尖血去写书?信,写完后,他待血迹干涸,叠好了递给丰充。
“传我请求,若他们不接此信,我自去请求,”他拍了下丰充的肩膀,“速去速回。”
“是。”
丰充跪地,磕了个头才匆匆揣着书?信出去。
明?玉川的视线追了许久,才低头看向?指尖的猩红血。
——神?仙。
他么?
那从不会听凡人一句苦难的虚无缥缈。
他捻住指尖,重?新躺回外裳之上,将邱绿紧紧揽抱在怀中。
他盼心?中人能得偿所愿,看她幸福笑脸,却从不信这世间有什?么神?仙。
世间独独,事在人为四字罢了。
既然心?中期盼,又何须请求什?么神?仙。
*
公主府恰在皇城边界。
丰充自汝原一路赶往公主府,到时已?是第二日的正午。
阴文是被?宋银霜喊醒的。
宋寻见了丰充,因无能做事十分愧疚,求了宋银霜几次,宋银霜才允了他的话。
阴文刚睡醒没多久,她披了件银白色的袍子,坐在主殿内,瞧清丰充,却是笑了声。
“你都过来了,”阴文抚着墨发,“从衣衣生下来便跟着衣衣,倒是跟他本人过来,也无差了。”
“他不是活不活都不重?要?万事都不重?要,如今怎的急成这样?”阴文笑,“莫不是还要求我?”
“是,”丰充跪地,“殿下传书?信一封,若帝姬不接,便亲自前来请求。”
阴文抚着墨发的指尖一顿,面上促狭的笑容也一点点落了下来。
“说是一回事,真要他办,又是另外一回事,”
阴文随手扔了个东西,却是那只死了的金色神?龟,“我不知?他现?今是怎么了,但衣衣从前锦衣玉食,父皇实则也极为纵容窈姬,衣衣虽无自由,却是我们当中最受宠爱的,其余半奴所生的皇子皇女饭菜都时常吃不上,他的福本就享的足够多了,如今知?晓死亡可怕了,但本宫帮他这一次,他继续苟且偷生,继续留在他那金云台,”阴文眉心?紧蹙,“宛若稚子抱金过闹市,天?子此次放他一次,往后呢?天?子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半奴出身?,是我等当中心?机最为深沉的一个,丰充,你从前在宫中照顾本宫颇多,本宫记得,但你不要为难本宫。”
“帝姬,”丰充却抬起头来,他拿着那血信,膝行上前,“帝姬,奴还求您只看这一眼,殿下他殿下他再不同曾经了。”
第86章 第 86 章
丰充快马加鞭带天子传召至明玉川的面前, 仅用不到三日。
他们一行人赶往皇城,途中?,杨荞也匆匆赶回他们之中, 近些日子他似是吃食颇好, 衣衫也换了一套, 又扇起了他的刀扇, 汝原王之女似是对他颇为宠爱, 还特意在他身侧多添了位奴随,四下流民越发多起来, 他穿的富贵,不敢再骑马,也随明玉川二人一同躲进马车内。
“殿下。”
马车行至上?京,杨荞用指尖点茶桌, 写道:此?次, 还望殿下多提曾经,勾起天子怜惜。
“我不安之处也在于此, 天子从前,过的并不好,”明玉川话音轻小, “天子若会顾念手足亲情, 我与他也不会落到这步局面。”
杨荞眼珠微转,写道:近日我心中?有想, 若盼望天子顾及手足亲情,那不若盼望神佛垂怜,但若天子听殿下提及窈姬, 情况便?定会不同。
邱绿在他们身侧,看到杨荞的字迹, 她心中?冷不丁一顿,明玉川看着桌上?水痕,浅浅蹙眉。
“母妃么”
杨荞继续写道:天子对窈姬有情。
此?情复杂,有对母之依恋,恐怕,亦有男女之情爱。
但明玉川全然不懂。
他探究自己的心绪都颇为困难,更不要提探究此?类情感?,反倒越想,越心觉不安,邱绿感?受到他情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衣衣,”
她揽住明玉川的手腕,在他的手心里写:我觉得杨荞说的可以一试。
话落,她与明玉川对上?视线,明玉川眉心浅蹙,他看着她,指尖又摸了摸她的面庞,好片晌都没有说话。
他无退路。
因?他的底线便?在这里,在他的眼前。
再不是从前苟且偷生也无所谓。
“你等我。”
邱绿揽着他的手背,她抬头,朝他浅笑,没有管旁侧的杨荞,她微微抬起头,亲了一下明玉川的脸颊。
“我等你,衣衣。”
她揽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手心上?写:便?是没成,也没关系,活着回来我面前。
说完,她还红着脸亲了一下他的手心,又抬头对他笑。
明玉川笑了声,他一点点攥紧掌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着她瘦了许多的手,与她指尖相?扣。
绿仙。
他的绿仙。
怎会没关系。
便?是天上?的星月,若她想要,他都想替她摘下来。
车帘随风动,皇宫辉煌一角,逐渐映入他浓黑眼底之间。
——所以他为她,觊觎这天子之位,又有何不可呢?
*
临行之前,邱绿将自己手腕上?的金手环给明玉川戴上?。
这金手环确实小了些,幸好明玉川虽骨节较大,却瘦的足够这金手环戴上?手腕,他晃了晃金手环,听那“叮铃叮铃”的响声,抬头对杨荞道,“如我方才所说。”
“是。”
杨荞将踩凳放到马车下头,明玉川牵着邱绿的手,许久不放,像是恨不能与她合二为一般,他将她的手贴上?他的面,凤眼微弯,盛满了她。
“邱绿,”他亲吻她的手,“我爱你。”
邱绿没想到他在此?刻会对自己如此?说,四下都是人,邱绿脸皮比较薄,当下脸都红了,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马、马上?就又见到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对明玉川扬声道,“我便?在外头等你,很快的。”
少年只浅笑。
他站在灿白的日头之下,身着白衣,墨发高束,耳垂戴红琉璃,肤若白玉,美似仙灵。
邱绿望他面容,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好似溺进他眼眸之间,被他轻碰额间,他吻上?她眉心,邱绿轻轻咬住下唇,她抬头看他,心中?竟忍不住想到一句十分不合时宜的话
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邱绿,信我。”
“信你!”
邱绿红着脸用力点了一下头,听见他的笑音,她面色越发泛烫,宫内的寺人上?前来迎他,明玉川随他们前去,手腕上?金铃声阵阵,雪色衣袂飘荡,他未再回头。
邱绿望他背影,许久,直到宫门大关,才上?了马车。
她本说就留在宫门外等着。
杨荞却与她意见相?反,非要马车前行,嚷嚷着要寻个客栈歇脚,邱绿无奈望马车前行,却觉这路越走越偏,越走越远,她眉心随着路途,一点点越皱越紧。
嗯?
这附近都没有客栈吗?这么远的?
*
进宫一路,车架由宫内寺人抬着,却并未前往天子长待的御书房,而是走进偏处,过青石砖路,四下宫人也越发稀疏,静谧非常。
旁侧寺人赔笑,“陛下正在佛堂等您。”
佛堂。
天子信道,宫内唯一一座佛堂,修在先帝宠妃窈姬所在的春仪殿后。
眼前路途熟悉,他面上?无情绪,亦没有说话。
直到车架停在养他长大的春仪殿后门外。
寺人未再跟随,躬身告退,明玉川跨过月亮门,此?处为窈姬从前的居所,因?距离前朝偏远,一直未有其他妃嫔住下,且周遭宫殿也无人居住。
明玉川起眼,望四下打理的颇为干净,气息间隐隐能闻见檀香气味,他只浅浅望了眼,便?收回视线,朝着佛堂的方向走去。
远远,便?望见天子背影。
他跪在庄严佛像前,徒留背影,院外树影森森,恰好遮挡住佛堂日头,显得他背影越发晦暗,身在阴影之中?。
明玉川撩衣摆,跪在院外青石地,手撩起衣摆时落出?浅浅金铃动静,明音朝佛像叩首的动作一顿,抬手要旁侧的寺人过来,拿了巾帕拭指尖香灰,他转头,走到门槛处,垂眼瞧着跪地的明玉川。
视线寸寸落下,在其手腕处戴着的金手环上?微凝。
那抹金色却极快在他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玉川低伏的头。
“惠玉叩见天子。”
旁侧的寺人架了把?竹椅过来,明音坐进竹椅里,指尖一下下搭着腕上?的佛珠,看明玉川身穿布衣,双手伏地,额头磕地,朝他跪拜。
其墨发高束,过长的墨发散落而下,瞧不清面容。
“从前却是从未瞧过你如此?模样,”明音搭着佛珠串的指尖缓慢,“衣衣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么?”
什么都不在乎。
自小,便?有常人所没有的一切。
令人望而惊叹的面容,父皇的疼爱,数不尽的金银,四海的名医,价值升天的神药,每夜退出?殿内时宫奴端出?的根本没动过几口的山珍海味。
他人一辈子不敢想象的一切。
他唾手可得,却从不珍惜,亦从未看重?。
“如今是怎么了?”明音挥了下手,“抬起头来说话罢。”
明玉川双手扶地,他额头磕的有些红,一点点抬起头来,望向明音。
“皇兄,”明玉川只说一字,声音便?含了哽咽,他微微抿住唇,“还求你饶我一命,我真的不想死?,皇兄,我从未有一刻想过要与你作对啊。”
话落,他又跪地,磕了次头,才颤巍巍般起眼望着明音。
明音面上?一开始泛出?几分笑意,继而,便?是因?心头讽刺而激起的面无表情。
他神色越发阴沉,盯着跪在青石砖外的明玉川。
那张与窈姬颇为相?似的面庞,尤其摆出?如此?凄苦无助神色时,会显得越发相?似。
便?是这么个废物罢了。
一直都宛若稚子一般,连皇位都如儿戏能随手让人,便?是这么个废物,偏偏享受到了太多人都没有享受过的一切。
明音忽的只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右相?对明玉川深觉不安,不过是恐惧其身份,但这么个废物罢了,能翻出?的水花便?是再一次成为傀儡。
总是如此?。
蠢到如今第一件事,竟是戴着那金手环,来他面前求情的,他有什么胆子造反。
“从前是沈家与你闹得玩笑,”明音笑意不达眼底,“你却急匆匆的转头就跑。”
“什么?”明玉川看着明音的唇形,慢半拍才道,“皇兄,臣弟听不见。”
明音指尖微顿。
“瞧我,都忘了。”
他挥了下手,旁侧的寺人在一侧用纸笔给明玉川书写,他看完了,才抬头愣愣,好似快要喜极而泣般,“我还担忧皇兄皇兄”
“担忧什么?”
“担忧皇兄想杀了我”
他竟直白道,说着说着,便?要掉下泪来般,咬着唇不说话了。
“怎会?”明音看他一眼都再不想了,看他的面容,除想起窈姬之外,再无其他感?触。
“你我手足至亲,我与你一同长大,我怎会对你动手,”明音指尖扣着桌面道,“我是确确实实,盼你安然无恙回到封地的。”
“皇兄!”他膝行上?前,又跪下磕头,“此?次我真的是害怕了,求皇兄定要严惩沈家!竟敢如此?公报私仇戏弄于我!”
明音浅笑,并未说话。
桌上?香灰脏了手指。
他瞥了眼跪地的明玉川,望见其垂地的墨发,他捻着指尖香灰,兀自出?神。
脑海之间,蓦的回想起窈姬笑颜。
明音要明玉川过来,“头发长到哪儿了?”
明玉川微顿,他将束发的发带摘下,墨发将要其脚踝,黑,且直顺。
“你还记不记得,从前都是窈姬替你梳头的。”
“记得,幼时确实是母妃替我梳头。”
明音的指尖捋过他的墨发,思绪却渐渐走远。
“当时,孤曾问?过窈姬,为何要给你留如此?长的墨发,”明音话音浅淡,“窈姬说,发丝过长,便?多有不便?,她想将你留下来,留在这春仪殿,要你,她,父皇,三人一直在一起。”
并未提及过他的名字。
明明在明玉川之前。
他才是窈姬的孩子。
他做梦都想留在窈姬的身边。
从前窈姬被关禁闭,他与窈姬共吃一碗他带来的残羹剩饭,他当时只是做梦都想吃一口饱饭,那后来,窈姬诞下皇嗣,父皇也因?此?原谅了窈姬。
他也因?这个孩子的缘故,有了窈姬供给他的饱饭可吃。
但他的心,却比从前饥苦之时,更难过了。
这个,从一出?生下来,便?什么都有的孩子。
什么都有。
明音的指尖一点点攥紧了他的墨发,“衣衣。”
明玉川转头,明音朝他浅笑。
“不若,我帮你将这头发剪短吧。”
你有的一切。
我都会一点点,一点点收回来的。
第87章 第 87 章
马车一路过了京城, 越发往远方而去。
途中?,邱绿几次要马车停下,却无一人听她的话语, 孟娘被丰充带着, 对马车内安抚, “绿姬, 您听话, 留在京城多是危险。”
邱绿对此无言以对。
难怪方才总觉得?明玉川好像是去送死一般,不顾他?人视线对她表达爱意, 生怕没?机会说了?似的。
竟是因?这原因?。
马车一路从白天行至黑夜,邱绿一路无言,杨荞也不与她孤男寡女共乘一辆马车,转而骑马, 直到星月挂上天际, 四下昏黑,不知行了?多久, 邱绿惴惴不安间,精神都泛起疲困来,才到了?地方。
地界荒无人烟, 这座驿站矗立在荒沙之间, 杨荞与丰充先进去替邱绿要了?间上房,便留她在里头好?生歇息了?。
屋舍内空落落, 她奔波多日,再没?有住过?这样干净的房屋,却没?心思享受, 一个人坐到床榻边,好?片晌, 才拖着身子去泡了?个澡。
她数日没?有好?好?洗个澡了?。
洗过?澡后,躺到床榻上,只觉疲惫感一下子泛上来,精神却始终提着根弦一样难受。
放心不下来。
精神也麻麻顿顿的,不安稳。
她辗转反侧,摸着空空的手腕,不安又含着怒气,越想越生气,生气后,便是害怕,心里像压着块巨石,反倒是精神越发疲累,闻着屋内的熏香,竟抱着床褥昏昏睡了?过?去。
刚睡过?去,便梦见他?出事。
被那她仅见过?几面的天子行了?鞭笞之刑,要将他?压入大牢待明日上断头台。
她在人堆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匆匆想要上前去,却怎么也抓不着,只望见他?往前走?,过?长的墨发垂坠着——
似是听到了?一丝细浅的动静,她猛地惊醒了?。
天色将明未明。
只余屋外残存月光映进屋内,她心跳的飞快,浑身满是虚汗,攥着心口的衣料喘息着,忽觉几分怪异,她撩开床幔,一眼望见站在不远处没?出半点声音的人影,她吓了?一跳。
万幸,她在床榻下头留了?盏灯笼。
眼睛适应了?黑暗,邱绿眯起眼,她心跳未平静,呐呐道,“衣衣?”
那人影明显一顿。
邱绿皱起眉心,确确实实认出了?是他?,“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还?披了?件外袍,戴了?兜帽,脸都遮了?大半。
他?不说话,邱绿心越发慌乱,“你快过?来啊,怎么回事?”
说着话,她用力掐了?自己几下,手背疼得?厉害。
没?再做梦。
那道人影停顿好?片晌,才一步步到她的跟前。
光影逐渐映上他?暗红色的外裳。
将他?现下的模样泄露在邱绿的眼前。
他?戴着个大兜帽,露出小?半张苍白面庞,微微抿唇,垂眼看着她。
“你挨打了??”
邱绿一下子站起来,她鞋子也没?穿,赶忙就要抓明玉川的手臂,明玉川却推开了?她的手,邱绿越发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要我看看!”
“可我丑的厉害”
他?闷声说,话音都带了?哽咽,越发紧紧地抿住唇。
“你别气我了?!”邱绿抓住他?的手臂,“快要我看看!”
定是挨打了?。
不知受了?怎样的苦楚,回来她的身边,还?要在乎美丑之事。
邱绿都快要气死了?,恨不得?打他?几拳。
“快点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些!”
她拽他?衣摆,明玉川咬着唇,他?慢慢蹲下,抬手慢吞吞的将头上戴着的暗红色的兜帽放了?下来。
邱绿还?没?回神,她第一反应是看他?脸上有没?有被鞭打,见他?皮肤好?好?的,又看他?手臂,也好?好?的。
哪里都没?有伤。
邱绿纳闷,她又瞧他?,才望见他?貌似哪里有些不对劲。
少?年墨发齐肩。
“哎?”邱绿人都傻了?,只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你头发呢?”
“呜!”
明玉川一下子将自己被她拽着的衣袖扯了?回来,抬手便迅速将兜帽戴了?回去,他?苍白的双手紧紧地揽着自己戴着兜帽的头,蹲在邱绿的面前一声也不吭。
只沉默的掉眼泪。
泪珠砸到地面上,他?用力咬着下唇,邱绿愣愣,她还?没?回过?身来,又问了?句,“头发呢?”
“剪了?!被剪了?!”明玉川猛地抬起头,面上都是泪,“我本?就够丑了?!呜呜呜”
他?蹲在邱绿的面前,含泪用力瞪了?她一眼,邱绿的手要过?来,他?一把将邱绿的手推开,背过?身去也不说话。
只肩膀颤颤,难过?到不行,泪也流不止。
他?太久没?这样了?。
邱绿坐在床榻上,她呆愣愣的,又捏了?自己的手一下。
疼。
疼得?很,确实没?做梦。
邱绿第一反应还?觉得?好?笑,听到明玉川闷闷的哭声,越来越生气,明玉川本?就自卑,从前身上有药苦味都极为发乎,她比谁都清楚,那天子失了?心疯,作甚要剪他?的头发?
“衣衣,”邱绿难过?死了?,她到明玉川的面前,见他?蹲着,双手紧攥着兜帽的帽檐,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她又难过?又好?笑,“我方才不是笑你,我只是乍然看到,有些没?回过?神来。”
“骗我,你看到的第一瞬间,定是嫌厌我了?,”明玉川越说话,哭声越明显,他?声音微颤,说一个字便要顿一下,“便是罪奴都不会剪如此短的头发我该怎么办呜呜”
“我赶回来,第一时间便想见你,”他?紧紧攥着帽檐,“你说要看,我才给你看的”
“我本?说再不对你哭了?,如今我变丑了?,还?又要流泪,我烦上加烦天底下怎会有我这种烦厌的人呢”他?呼吸都泛着颤,不敢看她,脸遮在帽檐之下,“你厌我了?,是不是?有没?有?”
邱绿都快要气死了?。
她便知自己记忆不错。
本?朝,戴罪之人才会剃发,剪发,尤其贵族之间,都以留长发为美,男子留至齐腰,女子若是颇为爱美的,会留到与明玉川从前一般长短,明玉川的墨发从前受用心保养,亦是对其身份之象征。
天子将他?从小?留到大的发丝剪了?。
这不是羞辱,还?能是什么。
“我才没?有!”邱绿大声道,“我怎么会因?为这便厌恶你?”她鲜少?夸赞他?人,此刻脸都泛出微烫,绞尽了?脑汁,“衣衣很好?看,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方才也是,我是觉得?衣衣头发便是剪短了?也好?看。”
她蹲在明玉川的面前,抬手将自己的手搭到明玉川攥着帽檐的手背上,“衣衣,能再给我看看吗?”
明玉川好?半晌都没?说话。
邱绿静静等着,她闷声不语,好?久,才见他?指尖微动,将帽檐又摘了?下来。
只是将帽檐摘下来,他?泪便落得?更凶。
“好?讨厌我自己”
“好?看,”邱绿凑过?去亲他?,“我好?喜欢衣衣。”
明玉川明显微顿。
他?抬起眼,与她对上视线,微微抿起唇。
剪短的墨发因?戴过?兜帽的缘故,有些凌乱,他?哭过?,面色宛若染上浅淡的胭脂,眼眶里的泪将落不落,几捋不听话的发丝散在他?面前,他?看着她,一点点攥紧了?指尖,也靠过?去亲她的唇。
他?的唇有些湿,软舌带着眼泪的味道与她唇齿纠缠,一点点将她环抱住。
“好?想你,”他?微微喘息,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感觉,好?像发了?疯的想要见到你嗯”他?与她亲吻,指尖揽着她的后腰,“又怕你见到我,会觉得?失望了?哈”
邱绿的双膝紧碰,蹲着的缘故,被他?亲吻,感触越发明显,后腰都有些发软。
她推住明玉川的肩膀,气息不稳,闷声道了?句,“床上。”
“嗯。”
明玉川刚坐到床上,邱绿便忍不住跨……坐到他?的身上。
与他?亲吻,脑海间逐渐成了?一团乱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煮化了?,融在他?身上的蜜糖。
每当听他?喘……息,听他?言爱,字字句句,往她心间缠绕,就觉得?,自己好?像越发融……化。
“好?难受”他?身上的外袍早被邱绿解了?下来,听他?如此说,邱绿反倒往下坐,他?轻“唔”一声,眉心紧蹙,墨发垂落,遮挡住大半面庞,却未遮挡住他?微张的唇,“别、再这样不行了?,我好?想呜要”
“那就不行吧——”
邱绿话音方落,便被他?一下子扑倒。
墨绿色的小?块衣料上绣着两朵荷花。
荷花反复被揉皱,又被吞吃。
少?年齐肩墨发垂落,他?面色含红,只是磨蹭。
感受到他?的轻抵,邱绿泛软的指尖往上,捋过?他?的右侧墨发,别到耳后。
露出他?耳垂上的猩红琉璃石。
他?用含着微汗的面庞眷恋的蹭她的指尖,不舍她的离去,揽着她的手腕,轻咬她的指尖。
“好?爱你”
好?想
与你,合二为一
好?想
他?身子微微起伏,咬着她的指尖,墨发随他?动作微晃。
好?想
“衣衣,”
却是她的月要一点点往下压。
明玉川吓了?一跳,自眷恋之间回神,他?凤目愣愣,与她对上视线。
只望见少?女面色绯红,她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以吗?
可以吗?
明玉川咽了?下口水,他?轻咬了?下她的指尖,伏在她的身上,垂下眼睫。
宛若探入从未去过?的温暖。
第88章 第 88 章
绣着荷花的布料包裹着浑圆, 随着波荡,一荡一晃。
衣摆遮挡,沉沉压进, 相合之感, 邱绿尚未习惯, 便觉感触越发来势汹汹。
“唔——”
怎么不听她的话
她紧紧咬唇, 偏偏如今想要扯他垂落墨发, 都再没?了机会,听到他衣摆里的金铃声, 邱绿忙唤,“衣——衣衣停下铃铛”
——铃铛?
好舒服
怎么办,停不下来
心里,好像胀满了一样?, 邱绿, 他的了,他的绿仙, 是他的了,好舒服
他袖间垂摆,金铃自袖间掉了下去, 闷闷摔在床榻上, 他微微倾身,揽住邱绿的大月退。
一下一下。
“唔嗯”
两人的声音都缠织在一处。
“好爱你?绿仙我的邱绿”他与她十指紧扣, “好爱你?我好爱你?”
听他言爱,字字句句,声声喘息间, 将她围裹。
本以为一次之后便会被他放过。
他却揽着她的脚踝,轻咬她的肩膀, 面上泛着潮红,在她耳畔,两相磨着,央她求她。
就这样?被他央着求着。
自浓黑夜,荒唐到了天将将亮。
心中与心爱之人有了亲密之实切实欣喜,因明玉川过于黏人,反倒与寻常男女反过来,他比她还要更没?有安全感,不仅是后来沐浴要缠着她,做那事都要时刻将她紧搂在怀里,咬她脖颈又咬她肩膀。
像是恨不能将她细细啃咬,吃进腹中,又常在她耳畔轻声念,唤她邱绿。
后头荒唐起来,甚至红着脸边说爱她边忍不住唤她,“宝贝”
邱绿从未被人如此唤过。
因他如此娇缠,才导致她明明初次,竟就去过了。
但邱绿还是不大愿意搭理他。
他昨夜几?次不听她的话,一开始切实有些?吓到了她,要他停下他竟说自己停不下来,让第二日邱绿坐在马车里,都觉得自己腰酸背痛,马车内颠簸不停,身子都像散架一样?泛着酸。
白天的时候,大家在驿站内用过饭后,明玉川第一件事便是拿了银钱,要孟娘去给邱绿买衣裳首饰。
前阵子她身上穿的布料实在太捂,也?没?吭声,身上都起了些?小疹子,被明玉川发现才泄露。
这会儿邱绿穿着身鹅黄色的薄纱留仙裙,少?女饱满的胸脯前绣着只白色玉兔,她墨发用根白玉流苏簪简单束着,依旧热的不住用手扇风,露出来的脖颈间都落了层黏腻的汗。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话本,偶尔瞧见有意思的,浅浅弯起眉目,白皙面颊侧的梨涡明显,碎发微垂,马车外的日头透过竹帘映到她身上,显得少?女肤色如玉一般白,近两日她吃的好了,面上也?养了几?分丰盈。
与他的白不同。
他皮肤无什么血色,邱绿是十分有气色的白皙,尤其现下天热,面上都透着薄红。
明玉川坐在对面,只敢隔着距离怯怯望她。
今早上他缠邱绿缠的太厉害,要赶路的时候还被他缠着又来了一次,气的邱绿回过神来打了他几?拳,路上他与邱绿说话,邱绿也?不再搭理他。
定是被厌恶了。
想想都是应该的。
他太过分了。
如此管不住自己,好孟浪,如此急.色,想想与登徒子也?无甚区别了。
邱绿拿着话本的手一顿,只觉对面泛过来负面的情绪越发浓重。
她身子微僵,此时并不想与他说话,因白日与他纠缠过一次,现下身子都觉得颇为难言。
又赶上燥热。
哪怕感受到他情绪,邱绿也?没?与他说话。
每每听他柔和低缓的声音,其实不止是明玉川难以自持。
她亦然?总是难以把控自己。
总是觉得明玉川很可爱,好可爱,甚至想咬他。
邱绿的手微抬,用话本挡住面庞,她视线寸寸,掠过少?年放在膝头的手,他手骨纤长?,骨节分明,皮肤苍白,双手宛若画的一般好看。
今日少?年穿了身雪青色的圆领锦袍。
锦袍绣金丝线,雪青色映衬他肤色极白,顺直的墨发恰巧垂落肩头,一侧墨发捋在耳后,露出耳垂上的红色琉璃珠。
不知为何,他墨发被剪断后,反倒越发精致宛若人偶,五官亦越发秾丽。
邱绿望见他脖颈处的痕迹,昨夜她咬了他好几?口,这会儿虽不明显,脖颈处却有了红痕,正盯着他出神,却瞥见少?年面色寸寸泛起浅淡绯意。
直到对上少?年凤目。
那眼神极为难言。
昨夜也?如此,他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像是恨不能将她吞吃一般。
邱绿指尖一顿,只觉心好似如火猛然?一烫,手却是没?拿稳,手里的话本摔了下来,她匆匆弯下腰身,却与明玉川泛凉的指尖碰了个正着。
邱绿没?说话,闷着头一把接过他递来的话本,又坐了回去,心却跳的越发快了。
又忍不住,视线瞥到他身上。
“邱绿。”
他冷不丁开口,邱绿一顿,将手里的话本放的高?了些?,脸都遮了起来。
她坐在坐垫里,“干嘛啊?”
明玉川微微抿起唇,他视线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莫要再看我了。”
他声音如平日里一般,轻且柔,邱绿没?听出他话音里的那点央,她一把将话本放了下来,却恰巧望见明玉川正望着自己的视线。
似拉扯着甜蜜粘稠的丝一般,与她对上视线。
“好想碰你?。”
他说,面色微微含红,视线不躲也?不避。
邱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她没?说话,又听他问,“可以吗?”
声音还总含着可怜的试探意味。
邱绿没?说话,他微微探身过来,指尖碰上她的大月退,见她没?有烦厌,也?没?有抵触,他忍不住舔了下唇,轻轻抵开她手上拿着的话本,与她亲吻。
行路数日,邱绿跟明玉川几?乎一直在马车内歇息。
外头太热,流民数量越发多,这趟杨荞自愿跟随,一路上也?后了悔,常能听到他痛苦哀嚎。
邱绿却还好。
明玉川天生?弱症,身体温度较比旁人更低一些?,邱绿从以前开始便像个小暖炉似的,还容易发汗,明玉川却不嫌她,总是要抱着她。
抱久了,就导致邱绿身上的汗都沾到明玉川的身上了,少?年人又才初次品尝到情.爱滋味,每每都恨不能与邱绿二人身上的汗流的更多一些?。
便是牵手时都黏黏答答的才最?好。
第89章 第 89 章
马车一连赶路数日。
越远离京城, 四下流民越发?多起来,且因时疫的缘故,路边开始频繁出现尸首, 邱绿每每探出头, 都觉好似看到人间炼狱一般。
是她难以形容的苦难。
与从前在奴隶窝中所见到的甚至还不一样。
腥臭气熏天, 耳听?人?哀嚎, 眼看炼狱间。
咸阳太守府内。
从白日便下阴雨, 外头搭着的金銮轿眼见要沾了雨水,主?簿一捋白须, 喊着不好,要里头的同僚出来一同将金銮轿扛进里头来。
见刺史?孟适轻还在里头坐着看卷书,主?簿不满,拍抚着身?上?雨水咳嗽两声, 孟适轻却没理会, 兀自往里头缩了缩,接着看他的卷书。
“刺史?大人?好雅兴, ”主?簿到他跟前,“今日太守大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天还没亮便去那灶房地到现下都还没回来, 您可倒好, 留在此处赏雨景呢?”
孟适轻并未与他争论。
主?簿与太守同姓姜,自诩祖上?有亲缘, 时常如此作态,孟适轻不语,主?簿却越发?得意, “下官真心奉告,刺史?大人?整日耷拉着张脸, 实在不够讨喜,惠玉王亲临咸阳封地,往后再回不到从前在太守大人?下头那般闲散自在的日子?,若刺史?大人?不规整好些,哪知道之后会出什么差错?反倒连累太守大人?便不好了。”
他笑了声,清瘦的身?子?说罢便要喊着旁侧同僚进去里间喝茶去。
孟适轻揽着卷书的指尖一紧,终是忍不住话语,“从前却是闲散自在不错,往后更是要穷奢极侈了,待咸阳成那人?间炼狱,一个个只等死吧!还修得什么尊容?”
“你——!”
主?簿愣了一跳,却见孟适轻将手?中卷书往桌上?一扔,他一身?素衣,面容不似文官清雅,却是方正的一张脸,眉目粗浓,显得颇为刚直。
旁侧同僚拽着气红了脸的主?簿进去,“姜兄莫与他志气,他亲妹因时疫病死,他破落户穷疯了,守丧的时候都没有,将将被?逼到绝境了,你说你惹他作甚,他如此这般早晚是要自寻死路的。”
“你说的是,”主?簿脸也不红了,“惠玉王来了,往后再不同从前,想来惠玉王定会早早将这破落户打发?出去,免得他身?上?长久带着那不干不净的时疫毛病吓坏了你我?。”
“定会如此的,说来那时疫,也不过是穷破落户才得嘛,先病的不都是那些奴隶出身?的?如今他又得上?,也应征着他与那些奴隶无甚差别了。”
“哼,你说的不错,也需得小心着你这张嘴,”主?簿细瘦的手?指头指了指他,“惠玉王身?侧有一绿姬,我?听?太守大人?说了,是个奴隶出身?,要我?在金银方面定不能怠慢了——”
“奴隶出身??当真?!”
“太守所?言岂能有假。”
“苍天,”那人?纳罕极了,“不知这绿姬是生成个何等模样。”
“怕得是个祸水模样不定?”
孟适轻听?那二人?笑语晏晏,却将腰杆越发?直愣愣的挺着。
他小门小户,本身?为半奴,生父却硬给他赐上?姓氏,本朝奴隶不得为官,半奴虽有宽待,亦难如登天,他才学将浪费之际,恰巧有次远道前往盛京参与宴席时,凑巧带了生父遗物的绿菩提手?串,那物什被?天子?姬妾看上?,得了天子?随性一记,挥手?要他在偏远地做个小官,如今恐怕,终生也只能做一刺史?。
天潢贵胄,不过那么回事?。
从前他因家父保佑得以踏进官场,如今却是什么都没了。
他攥着身?上?素衣的粗布衣料。
也不屑得再讨好那些眼高于?顶的勋贵。
*
咸阳处地偏远。
据闻从前是难得怡人?繁荣之地,且地界易守难攻,邱绿本还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到不了咸阳。
去了才知,天子?为何如此轻易将他们放入咸阳封地。
因咸阳及周围封地全然无封城之举,如今唯独皇城以及周围汝原一带有些许归束,其余地界皆是放任不管。
才导致邱绿看到的咸阳,真真宛若炼狱一般。
过路所?见皆是病的要死的奴隶,乱成一片,又因下雨的缘故,时常能闻到腥臭之气。
邱绿打帘望着四下,这一路有孟娘阻拦,她都没能施舍旁人?,现下望见对面瘦的可怜还正被?贩奴鞭笞的可怜孩子?,望见马车,直嚷嚷自家的奴隶无病,邱绿听?着鞭笞声,她忍无可忍,只要马车速速停下来,将那瘦弱孩童买了下来。
本以为明玉川不赞。
回头,却见明玉川望着外面,眉心浅蹙。
她微顿,与他一同望着外边,二人?一路无言,只是明玉川的手?紧紧牵着她的手?,下午时分到了咸阳宫殿之外,咸阳文臣武将已在此等候多时。
邱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富丽堂皇的金銮车架。
好似将前面的人?间炼狱劈砍而开。
“微臣拜见惠玉王殿下——”
他们俯首跪地,为首武将扬声,“微臣总兵花天巡拜见殿下。”
“微臣太守姜敛拜见殿下。”年迈的老者跪地磕头,复又起脸,喜笑颜开,“殿下,内里已摆上?特为殿下准备的酒席接应!”
邱绿确实一天都没太吃东西。
明玉川不饿,他未言语,带着邱绿进殿,咸阳宫殿是先天子?一手?打造,本顺应风土,修建的相当富丽,如今却只显的与民间格格不入。
太守姜敛惴惴不安的转过头目送那二人?离开,正有些纳罕殿下的头发?,却见被?殿下牵在身?后的少女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好似看透了什么般注视他稍许,又望了眼四下,方才收回。
“怎么了?”
明玉川时时注意着她,见少女心不在焉,他轻声低语,攥了下邱绿的手?心。
两人?明显亲昵,不在乎左右视线,周围官员亦不知该不该上?前恭维,倒是杨荞接了话,与花天巡,姜敛在后你一言我?一句。
众人?上?座,邱绿许久没吃到一顿正经饭,见眼前摆放的丰盛菜色,流水席面,她明显微顿。
“绿姬,”姜敛拱手?道,“知绿姬尤其嗜好美味,微臣等特意一早聘了七个厨子?来做这些菜式,一个个都是老厨子?。”
他竟将那些厨子?都带在身?后,厨子?们闻言当即磕头跪地,一个个近乎瘦的皮包骨头。
“这是从前城中贵姓家的厨子?”太守一一介绍过后,又指桌上?山珍海味,大肆介绍起来。
连明玉川对他蹙起眉心,他都没注意,只忙着讨好那深受惠玉王宠爱的绿姬。
邱绿米饭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吃了,正端起米饭犹豫着想夹口菜吃,便听?旁侧明玉川将桌上?筷箸扔了出去。
四下当即好似摁下静止。
“聒噪,”明玉川烦了,“出去。”
众人?愣愣,侯在姜敛之后的孟适轻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见那筷箸在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他放下没吃几口的饭,与太守等人?一同离开了宫殿。
“你——”
杨荞正要说话,明玉川看了他一眼,朝他摆了摆手?。
他也灰溜溜随众人?一同出去了。
殿内空空,只剩下身?边伺候的奴随,与满满的流水席,邱绿可算是能吃饭了,却没了什么吃饭的心情。
“初来乍到,会不会因此惹了差池?”
她犹豫的吃了两口米饭,看着四面的丰盛菜式,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不管,”明玉川从旁侧抱住她,“一群毫无眼力见,只顾自己揽工的东西罢了,如此吵你烦你,”他给邱绿夹菜,心里越发?火气,“你多吃些。”
“吃也吃不下。”邱绿喝了两口茶水,指尖搭在茶杯上?一点一顿。
她望一眼桌上?的丰盛菜式,又抬头,看向明玉川。
她与他一道经历过繁荣富贵,锦衣玉食,又经历过颠沛流离,饥不饱食,她知明玉川从未出过那黄金屋。
本担忧那一遭颠簸,除要他学得许多外,也会锉了少年锐气。
例如会多了恐慌,生怕日子?再回那受苦受难之时。
邱绿过过穷苦日子?,有了钱财之后就怕挨饿受苦。
却见他虽有变化,却是往邱绿未曾想过的地方变了。
邱绿买来的那两个小奴隶被?孟娘带着去了后殿沐浴寻干净衣裳,邱绿放下茶杯,与明玉川道,“今日那太守,心思太过活泛,我?不喜欢他。”
他似是没想到邱绿放下茶盏的第一件事?是与他说这些,他点了下头,朝她浅笑,“改日调换下太守府官职。”
就连旁侧的丰充都忍不住看向明玉川。
邱绿亦被?明玉川的纵容搞得一时语塞。
问都不问的。
他好像不在乎,明明渡过了穷苦颠沛,却还是不在乎。
“今日准备的菜式也太多了,剩下太浪费,那太守心思活泛,还不会做事?,”邱绿多加一言,“不若将这菜式摆到外间,反正试过毒了,剩下的太浪费,都留给需要的人?吃,怎么样?”
“嗯。”他应声,当下便唤丰充将菜式全都端了出去,又听?邱绿的话,留了几盘给宫殿内饿着肚子?的奴随,与那几个皮包骨的厨子?吃。
他却是不饿的,处理的差不多,便带邱绿去了里间的寝殿歇息。
这间寝殿重新?收拾过,殿内还配了两个侍女伺候,明玉川用不着,要她二人?下去,他些微疲累,邱绿刚躺下,就被?他抱到怀里,听?他埋在自己肩头,发?出轻轻喟叹。
邱绿抱着他,抚摸他的发?丝。
“衣衣。”
“嗯?”
他起脸看她,眉眼间含淡淡疲累,却还是朝着她笑。
对视稍许,就想亲她。
邱绿容他亲了几下,便推了推他,“我?问你,你可容许我?参与政事??”
明玉川抱着她腰身?,闻言,他浅歪了下头,“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一起的,为何不容许?”
邱绿:
她都被?明玉川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见少年痴痴望她的眉目,她指尖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脸。
“那我?来安插太守府官职?”
“可以啊,”他凑上?前亲她的脸,又想亲她的唇,一双凤眼弯弯的,显得很?甜腻,“但不要累到了,你才到咸阳,歇歇再看。”
“我?不累。”
她又不用看些户籍履历,只要将那些人?都喊到面前来切实感受便能判定了。
“方才在那太守身?侧,就是——”邱绿回想了下,“右侧的,生的面容方正的那位,若太守更换,我?觉他适合更替太守之位”
邱绿说着说着来了劲头,将明玉川推开,喊丰充进来,要丰充将太守府连同总兵处的人?员户籍都交了上?来。
*
听?闻宫中来人?时,已是将要夜半三更。
上?了年岁的寺人?带竹简扣响孟家大门时,孟适轻正在自家小妹灵堂内坐着,他仅有这一个妹妹,都说长兄如父,他亦将小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顾。
亲妹死于?时疫后,他不过是成了行尸走肉,亦越发?愤世妒俗。
孟家如今空荡,仅有一端茶送水的小童守着门户,听?外头来势浩荡,不敢耽搁,唤了自家老爷一声,便忙匆匆跑去开了门。
孟适轻皱着眉心,他一身?白素衣大步走上?前,待见是惠玉王号令,他与那老寺人?对视片刻,才不甘不愿的跪地。
左不过是因他在接应之时也穿了素衣的缘故罢了。
要杀要剐,都随便罢。
只恨此间江山落入这些人?手?中,如人?间炼狱,又有何差别呢?
孟适轻跪地,面上?不乏冷笑,直到听?清号令,他面上?怔怔,好片晌都没回过神?来。
“因时疫难以压制,孟太守当值初日便需号召封城之令,看管外来流民,登记户籍,将城内已得时疫之人?先看管到民巷之内,给一日两餐,不可要其外跑——”
丰充一字一句念完,将竹简往前一递,“孟太守接令。”
“是”孟适轻大脑一片空白,府内白灯笼随风摇晃,城外的腥臭之气他都能闻见,他看着众人?离去,又低头看着手?中竹简与身?边的太守服制,跪在地上?,许久未曾回神?。
*
三日后,总兵花天巡与太守孟适轻一同前往惠玉王所?在的殿宇。
第90章 第 90 章
孟适轻与花天巡仅打过几次照面, 并不算熟,记忆以来,次次见他都觉此人面色颇为冷硬, 难以相处, 此时再?见却觉有?几分和善, 竟还对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二人一同进殿, 行?礼之后, 却见旁侧还有杨家的杨荞,前方殿上所坐有?二人, 惠玉王身侧,一身穿墨绿色衣裳的女子墨发高挽,带一檀木发簪,他二人还没?回神, 便见那女子一张生的颇为温善的面庞望向他们, 瞧了?稍许,才道, “三位请起。”
孟适轻跟杨荞应声,花天巡未答,依旧朝着明?玉川的方向道, “多谢殿下日前调换末将底下能手, 前太守姜敛在末将手下安插过许多他家中族人,末将受姜敛制衡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多谢殿下先见之明?。”
他跪地行?礼,金座之上,身穿圆领红锦袍的少年看完字条抬起?眉眼, 孟适轻在旁看清其面容,不自禁一怔, 却望见其浅笑。
“多亏有?夫人慧眼,花总兵特意来谢你?呢。”
他朝旁侧的女子浅笑。
花天巡明?显愣了?愣。
邱绿暗中瞪了?他一眼,心下都拿他没?办法,因花天巡有?几分年轻勇猛,明?玉川鲜少穿亮色衣衫,今日都特意穿了?身绯红色,坐在金座之上,耳戴红琉璃,墨发垂肩,笑吟吟的模样,像是生怕邱绿瞧不见他似的在邱绿眼前招摇。
邱绿心里又气又好笑,却也?知道他留在这?里除他私心之外,也?有?给自己撑台面的意外,她将手里的官员户籍与画像捋了?捋,方道,“今日喊你?们过来,是因我有?计划相告,还望三位细听之后,与我一同从长?计议。”
邱绿将自己想了?数夜的计划告知他二人。
因城中时疫过猛的缘故,首先要关城门,把控外来流民。
“对?此,微臣也?颇为认同,只是——”孟适轻欲言又止,不知此话当不当说。
“城中金银难够?”杨荞瞥了?他一眼。
“是,”孟适轻道,见杨荞如此随性之言也?未惹得任何人有?任何不满,才牟足劲道,“百姓金银难够,若是封城先要管控海域,其次在外的奴随无法归来,如此一来百姓无银钱,也?无法与亲人会面,又赶上时疫大乱之际,恐会出了?差错才是。”
杨荞轻“唔”一声,旁侧花天巡闻言,“若有?暴乱,战力来压。”
“那可不行?。”邱绿蹙起?眉心,望了?眼四下众人眼神,她发冷的指尖却被旁侧的明?玉川攥住。
明?玉川朝她浅笑,他面前的桌上散落了?许多丰充刚写完的字条。
“要说什么,你?说便是。”
邱绿与他对?视片刻,才转向众人。
“我提议募捐——”
大抵之意,便是募捐,将旧米旧面拿出来供百姓吃食,每日固定时日在城中摆上摊位。
其次染上时疫之人,先去?城中民巷看管。
“据我所知,时疫感?染,感?染上时疫之人却没?有?管控,这?些人多是些奴隶出身,每日要在街头巷尾游离,更是加大时疫扩散。”
将患有?时疫之人看管起?来,每日也?要同常人一般管上两餐。
其次,卫生定要干净,要孟适轻亲自去?看,民巷内小屋颇多,尽量将人群分隔开来,人们每日以布纱覆面最好
邱绿将想法与他们细细讲述,待到下午,才目送他三人离开。
咸阳城内很快便按邱绿所说一般安排了?起?来。
邱绿跟着忙碌,她买下的两个?奴随也?逐渐病好,却是一对?年幼的姐妹,邱绿将她二人分离,每日用饭都有?人送到外面,果然见她二人逐渐病好,直到退烧。
虽与她二人的身子骨强硬也?有?很大关系,但也?证明?时疫果不其然与卫生恐怕极为有?关,这?期间邱绿本想去?民巷内亲自看看,却被明?玉川阻拦。
他生了?好大一通闷气,不与邱绿说话,邱绿本以为没?着落了?,第二日,却听他回来后闷闷不乐提了?句他去?民巷看了?,如她所说一般,孟适轻收拾的干净整洁。
除此之外,他没?再?与邱绿说话。
近日明?玉川也?多是繁忙,天子信件,与咸阳官僚不睦之间都是他亲自去?回信,调和,白日夜间都常有?酒宴,也?因此总兵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十分听话,且似是因知晓明?玉川对?她的爱重,明?明?都是官僚,却对?她的话说东绝不往西,表现的颇为敬重。
邱绿下午喊城中官员来自己眼前看一圈,在众人的户籍之上一一留下记号,就这?样忙活着很快到了?夜间。
明?玉川还没?回来。
邱绿沐浴过后在床榻边上坐着,等?他许久,却抵不过长?夜慢慢,孟娘瞧她眼下青黑都心疼,没?管邱绿如何说,闷不吭声的在她茶杯里泡了?安眠茶,递到邱绿有?些干燥的唇边要她喝。
“绿姬留在殿内享福便是,管外间人如何又是做什么?”孟娘话音不免责怪。
邱绿喝了?安眠茶,朝她浅笑,又垂下手摸了?摸孟娘的头。
“好孟娘。”
除此之外,她没?再?说什么。
孟娘叹出口气,见她喝了?安神茶,明?显泛起?困来,才舒下心往殿外走?去?。
邱绿本就疲累,她总觉得她根本就没?做什么事,尤其今日,只看了?一下午的人,便困得睁不开眼,疲累阵阵袭来,她连进床铺内的力气都无,倒在床榻边上便睡熟了?。
直到闻到熟悉的熏香气味。
那股腊梅花香好似侵入少年皮肤,如今许久未熏,腊梅花香之间微微含带着药香,邱绿愣怔怔起?眼时,她正被明?玉川抱在怀里,他抱着她,闷不吭声的弯着腰进床幔内,才将她在里侧放下来。
“衣衣。”
邱绿回了?神朝他笑,她一日没?见他,前两日他又同她闹了?脾气,半句话都不与她说,邱绿难免想他,双手刚勾住他脖颈,却望见明?玉川沉沉注视她的凤眼。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床幔外间落进来的光影映上他锦衣,少年墨发滑落肩头,他眸光微垂,俯视着她,许久无言。
邱绿却能觉出来,他在生气。
“怎么啦?”
至于闷气生那么长?时间吗?
邱绿指尖想凑过去?碰他面庞,却被他揽住手腕,他指尖隔着她金手环,捏她腕骨。
轻捏而已,便能明?显捏到她手骨。
“你?怎么回事?”捏着她手骨他都心起?厌烦,将她手腕甩出去?,“今日我特意要丰充提前替你?准备了?菜式,你?只吃了?半碗不到便将剩下的饭全拌了?菜送去?了?民巷,是真是假?”
“是真,”他少如此对?待她,邱绿捧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发怔,“我吃不下了?,想着剩下浪费,想给他们吃。”
“从前一餐要吃两碗,”明?玉川质问她,“如今半碗,你?说你?饱了??”
“当真饱了?呀,”邱绿连连道,“真的,我真的饱了?。”
“少说谎话了?,”明?玉川身上沾了?酒气,见她的面庞,他越发制不住脾气。
她又瘦了?些。
眼下黑青明?显,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墨发垂在身后,显得脸越发小。
她买回来的那两个?奴随都比她气色更好。
谁都比她气色好。
每日她睡醒了?便是忙活那些事情,闭上眼睡不上多久睡得也?不踏实,城中因她繁忙这?月余,已有?退烧了?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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