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朕忽而自梦中惊醒。
帷幔重重, 刻漏不过夜半,建章宫里外一片沉寂。
朕呆坐了片刻,只觉心中空空,故而披衣起身,对着窗外凌凌的月,提笔写下梦中那些少年琐事。
半月前,与我一同长大的表兄、为大汉开疆拓土、绥安边境数十年的大司马大将军、冠军候霍去病在今岁冬至,于雁门郡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九。
朕与表兄自幼相伴,最为相厚,骤然听闻此信,朕一整日都恍惚不安,夜里吹灯歇下,更是久久难以成眠,囫囵睡去,便梦见许多幼时之事。
真是奇怪,朕早已是老翁一个,可梦中朕却还是那个在父母、舅兄身畔嬉笑胡闹的稚子,或许便是因此,朕才会悲伤得难以入眠吧。
表兄比朕大十二岁。
幼时的事,朕其实已淡忘了,多数能回忆起来的,是长到七八岁上下时,一些模糊又凌乱的记忆。
那时仙迹成了寻常之事,博望侯张骞已凿空西域、辟蜀身毒道、拓茶马古道,朕的舅舅卫青与表兄霍去病也已将匈奴撵过了祁连山。
表兄得胜归来时,朕在宫里与比我小五岁的表弟霍光一同看“猫和老鼠”——爹爹时常大力揉着朕和霍光的小脑袋感慨,仙迹里的阿菱小姑娘也成了老姑娘啦!爹也老了!
仙迹里的林爷爷已过世,阿菱姑娘终身未嫁,收养了个因生来聋哑而被抛弃的小女孩儿,用自己的积蓄在村里开了间茶馆,听她的话头,以后要将茶馆留给小女孩儿,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每日一早,她要忙着开店,因此便会让直播间的众人一齐为她看孩子——她这捡来的女儿唤作阿芽,长得好似一颗白生生胖乎乎的汤圆,性子也呆呆的,能一个人在寂静的世界里玩一整日的拼图。
她会将阿芽放在手机前的小板凳上,然后用家里的电视播放《猫和老鼠》给她看,顺带熟稔地与直播间说:“大家帮我看下孩子哦!”
朕幼时也极爱看,时常被那一猫一鼠逗得东倒西歪,笑得肚子疼,可身旁年幼的霍光却还是神色严肃淡然,连端正的坐姿都不改半分。
朕以前一点儿也不喜欢霍光,他一点儿也不好玩,只觉着他比朕那些摇头晃脑的经义夫子还要古板。爹爹却很看重霍光,和朕说:“阿光是生性稳重之人,有相国之才,爹爹与你舅舅老了,日后让去病与阿光一个在外一个在京,对你而言,犹如秦始皇身边的蒙氏兄弟,你要珍惜啊。”
朕回头看向小老头似的阿光,他正满脸严肃正派地转头,奶声奶气对他的奶娘道:“曹媪,我要嘘嘘!”
“……”爹爹真的没有骗人么?
朕实在没看出来阿光哪里便有相国之才了?
顿了顿,爹爹又会唠唠叨叨地道:“不过,到了那时,你每年要将去病喊回长安来歇歇,知道吗?去病身子弱,别叫他年复一年在外风吹雨淋的,也得让他回来过过好日子,回头真病了可如何是好?”
表兄身子弱?朕当时呆呆地望着发愁的爹爹,心想,表兄一拳能将匈奴休屠王打飞两三米,浑身肌肉贲突,究竟哪里“身子弱”了?
朕虽然忘了许多幼时的事儿,但唯有一桩难以忘怀——朕那会儿才五岁,表兄十七了,他首战告捷,一战夺回河西,班师回朝后入宫拜见爹爹和阿娘,见到朕,单手便将玩九连环的朕抱了起来:“据儿!哥哥回来啦!想我不想?哥哥给你带了一头大雪狼回来,你不是一直想见草原雪狼吗?”
什么雪狼野狼都无济于事,朕刹那间腾空而起,还被表兄卡住腋下飞速转了几圈,活似个风车,朕吓得大哭,却听爹爹和阿娘还都安坐在那儿,阿娘还笑着拍手:“陛下您看据儿,许久不见去病,这会儿都高兴得哭了!”
爹爹也赞同地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俩孩子投缘,去病真是有心,还惦记着据儿想要只雪狼呢!”
朕在空中无助地旋转,不由哭得更大声了!
朕在宫里长大,表兄比朕更早在宫里长大,爹爹身边的内宦喜翁说,表兄三岁以前,甚至是养在建章宫的,表兄睡过龙床、揪过爹爹的胡子、尿过阿娘的裙子……还有宫人管他叫“建章宫皇长子。”
这本是诛心之言,喜翁气哼哼地要去查证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话,朕倒是不嫉妒,朕自降生之日起便被册立为皇太子,爹娘、舅舅与表兄都时刻围绕在朕身边,朕属实是蜜罐子泡大的,从不怀疑爹娘与舅兄的爱意。
尤其是表兄,他很疼爱朕,爹娘要教训朕也是他自小护着朕,更多时候,只有他会带着朕胡闹——翻墙爬树、捉鹰逗狗、带朕逃学打架;
还会趁舅舅卫青睡着, 偷走他的大将军令溜到宫外去玩,表兄会带朕吃糖人、捏泥人、看百戏,他会将朕驮在肩头甩掉身后的扈从,一路狂奔,穿过喧闹的人群、高高的风与长安温暖的阳光,朕便在他肩头张着手臂大笑。
那一日的长安,也深深地印刻在朕的双眼中。
虽然回了宫,表兄便被舅舅押在长凳上,打得屁股开花嗷嗷叫,但表兄再痛也倔强没哭,朕在一旁却看得眼泪直掉,捣腾两条短腿,蹦起来去拽舅舅的手,还一个劲儿替表兄认错:“舅舅别打了,哥哥知道错了!别打了!”
谁知趴在那挨打挨得脸都白了的表兄却吼一句:“我没错!我要去打仗!我要上战场!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舅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高高举起了剑鞘拍在他的屁蛋子上:“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兵书都还没读完,就想上战场!”
舅甥两个边打边吵架,朕没法子,只能哭着两头劝,一会儿转头:“哥啊求你别顶嘴了成不成!”一会儿去拉舅舅:“舅舅你快别打了!”
可急死朕了啊!
但爹爹却只会抱起哭出鼻涕泡的朕哈哈大笑,还刮着朕的鼻子说:“据儿啊,咱们回去吃好吃的,不理他们俩了。”
后来朕回想起来,舅舅最听爹爹的话,或许不愿让表兄过早上战场的,是爹爹吧?他总是担忧表兄活不过二十四岁,朕也不知他从何而来这样深的忧虑。毕竟朕懂事以后,仙迹里每日都在放猫和老鼠与小猪佩奇——嗬,朕可算知晓爹在仙迹中的名字从何而来了。
但表兄不愧是表兄, 他还是十七岁便化做小兵随军溜去了漠北,爹爹得知的时候,表兄都已经渡过黄河了,他又担忧又骄傲,对朕长叹一口气说:“果然天生的将帅注定要一飞冲天,压也压不住的。”
朕深以为然。
表兄便是在那一战成名,长途奔袭如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一举夺回河西,还捉了一只大雪狼回来,那还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狼,后来还在建章宫生了头小狼崽子,母狼野性未除,被爹爹放到上林苑的兽苑中豢养,小狼崽却自小喝狗奶,在朕身边长大,长成了一头对旁人龇牙唯独对朕呼噜噜的毛家伙。
朕为它取名“冠军”,不防叫路过的表兄听见了,被他愤而举剑追出了三里地。
之后,表兄便大多时候都在外征战,不能陪朕玩耍了,代替他的人成了霍光,可是霍光与表兄实在大有不同,表兄是风,阿光是海,一个是洒脱不羁的山风回荡,一个沉静深邃的流渊积潭,朕起初极不习惯。
爹爹待阿光和表兄也是不同的,阿光大一些,便开始跟爹爹与朕一同上朝听政,与朕一齐学治国良策、陪朕挑灯夜读,爹爹待他也严厉,一心要将他教成伊尹周公,结果么,教出了个日-日数着建章宫外的地砖走路,不许自己错一步、不许自己差一招的怪人。
等朕长到十五六岁少年时,爹爹便让阿光打点行装,与朕一块儿去雁门关找舅舅与表兄,爹爹说皇子不能困于深宫,要去看看天下。
于是朕与阿光便启程了,那段在大漠边郡渡过的数年,也是朕与阿光在醉酒时总会谈起的快活日子。
朕到雁门郡之时,正是黄昏时候,大漠孤烟直,朕与阿光勒住马,沿着蜿蜒的沙丘一路往西,刺目的阳光正在夜色合围中慢慢柔和下来,风吹过胡杨与羌笛,把一片茫茫黄沙吹成了细细的沙雾,真像女子拂面的轻纱,这样柔和地扑在朕的面前。
表兄亲自迎出来,带着我们到水草繁茂的马场上住,他这几日亲自在替爹爹养战马,听说这片马场里养了不少博望侯从大宛辛苦带回的汗血宝马,正因为格外珍贵,一匹也不容闪失,表兄才住在了马场里。
马场里被远处连绵的雪山张臂环抱,地势平缓广阔,气候也比旁处暖和,这样的地方,真是叫人心神也为之宁静:马场上只有零零散散几间小木屋,屋子前头还有牛羊在悠闲地吃草散步,草原上浅浅的泉河只能没过脚踝,冰凉清澈,融雪的春日,会潺潺流过草地,夜里能枕着泉水的叮咚声睡着。
表兄也用上了蜂窝煤,他会用火钳一气儿夹两块放进炉子里烧,没一会儿小屋里便暖如春日,阿光从背上塔链里翻找出一捧从长安带来的栗子,拿泥巴裹了放入炉膛里一起烤,表兄将最靠近炉膛最暖和的位置让给朕坐,朕守着炉子,望窗外张望而去,外头昏暗下来的天地一点点将草原牧场包围,回过头,朕望着表兄,又望向阿光,再摸了摸自己,三人具都是烤得红扑扑的脸,呼吸间嗅到栗子甜糯的香气,三人视线相触,总忍不住微笑。
这样的场景,之后曾一再出现在朕的梦中。
朕在草原上的日子也不算多,后来很长时间朕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或许便是因此朕格外想念那样大雪在外铺天盖地,小屋中火炉炙热的温暖。朕记得表兄寻来的每一种野果子的滋味,记得爬过沙漠时骆驼的蹄子陷入流沙中,朕被暴躁的骆驼甩落在厚厚沙堆中。
表兄大惊失色,嚷着“别动,我来救你!” 他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如流星般骑马冲过来援救,结果也陷了马被甩下来。
阿光到底谨慎稳重一些,从旁赶来,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回去叫了舅舅,以绳相结,最后将朕与表兄都从流沙地里拖了出来。
但阿光喊人来之前,朕与表兄两个难兄难弟一同躺在慢慢陷落的沙丘上发呆,朕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却在与狼狈的表兄对视了一眼后,与其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来。
朕永远记得表兄见他摔下骆驼拼命冲过来时,紧张得脖子都崩起的青筋,记得大漠浑圆的夕阳,记得冬日里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河流,记得草原上雨后青草的味道,记得阿光突发奇想想在马场养几只母鸡下蛋吃结果全冻死的笑话,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那样的日子还是清清楚楚地留在朕脑海里。
相比较之下,后来回到长安生活的那十几二十年,朕几乎没留下什么记忆,如今提笔要回顾,只觉着糊涂一片,大多都是阿光与摇着大尾巴的冠军沉默着走在朕身边的朦胧画面,每日单调重复,乏善可陈。
唯独值得一记的是朕与阿光都及冠成人,前后脚娶妻生子,有了与自己血脉相亲的孩子。
朕生了个儿子, 阿光生了个女儿。
哦还有,冠军和宫里养的狗也生了个儿子,朕取名叫亚军,写信给表兄与舅舅报喜的时候,表兄回信满是对这名字的嫌弃。
说起取名,朕的儿子与阿光的女儿都是爹爹取的名字。
爹爹给朕的儿子取了个刘病已的怪名字,阿光的女儿取名叫霍水仙,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阿光的女儿生得那么美丽,可谓是国色天香,水仙这样凡俗的花如何般配?朕向爹爹谏言,若非要以花喻人,何不叫霍牡丹?
闻言,爹爹也很是嫌弃地瞥了朕一眼,用仙迹里阿菱姑娘的口吻道:“取得很好,下回别取了。”
后来朕本想为病已与水仙订个娃娃亲,爹爹却一本正经道:“别瞎忙活了,差辈了!这孩子命中自有定数,两人或许不大般配。”
哪儿不般配了?朕不明白,但有一回却听爹爹与娘在争论,娘说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爹说还是故剑情深好,两人各执一词,争论得极为投入,娘还抚着胸口感叹了一声:“阿光的婚事是陛下亲自选的,生下来的水仙不是仙迹说的那个霍成君,病已也不是那个病已,陛下又何必忌讳?”
爹爹嘴硬说故剑情深,多好的故事啊,顿了顿又叹气道,霍家已烈火烹油,别再招人妒忌了……
娘似乎也出神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扭头不与爹爹争论了。
朕当时实在是闹不懂,后来朕才听阿菱姑娘说起巫蛊之祸、和阿芽一起看过《乌龙闯情关》,这才恍然大悟爹爹在担忧什么。
写到此处, 朕想起爹娘拌嘴,不禁又呆坐许久。
真是怪了,朕登基多年,早已习惯情不外漏,如今写下这些,又分明是过去珍视之人与珍视之事,却还是叫朕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或许是因为,舅舅走了、爹娘走了、表兄也走了,就连冠军亚军都走了,如今朕身边只剩越老越古板的阿光,还有那只亚军生下的季军了。
爹是七十岁走的,他年老以后越发暴躁易怒、敏感多疑,这或许是帝王老迈后的通病吧?他后来不愿住在建章宫,自个住在五柞宫,渐渐的,朕便愈发难见到爹了,正巧那会儿仙迹在谈论什么大不列颠国的七十年太子,却好似戳中了爹心中的隐忧一般,他糊涂了,开始听信奸佞谗言蒙蔽,总觉着自己的病是受人巫咒,朕求见多少次便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朕便知道不好——这不就是阿菱姑娘说的巫蛊之祸吗?爹还是要犯病了啊爹!
朕连忙连络阿光,又跟娘借了长乐宫的卫卒,打上太子旗帜,日行千里冲出长安直奔雁门关!朕冲到雁门关下,表兄整好在城门上督建年久失修的城郭,见到黄沙飞扬中熟悉的旗帜,吃惊地探出头来。
朕在城下勒马,仰起头见到表兄,原本一肚子气顿时化作了满腔的委屈,朕一抹脸上黄沙,带着委屈对表兄大喊:
“哥!不得了了!我爹发猪瘟了!!快救我!!!!”
表兄:“……”
表兄传信给了云中郡的舅舅,交代好城防与边防,便跟着朕回了长安,表兄那时已年近半百,常年在沙场厮杀,甲胄未除,一身杀气地到五柞宫叩见爹爹,朕也狐假虎威、趾高气昂地跟在他后头。
果然,表兄一进门对爹爹行完礼,便对爹爹正色道:“陛下曾对臣说过,陛下日后若受人蒙蔽要酿下大祸,要臣代为转圜,不要重蹈覆辙,如今臣来了,求陛下多多思量太子,别叫人离间了父子之情。”
爹爹已须发斑白,怔怔地望着表兄,默然许久才露出笑来:“去病啊,你回来了?瞧你,你的眼角怎么也生出皱纹来了?好好好,你都老了,你也老了,也能放心了……”爹爹喃喃自语,似喜似悲。
隔日,爹便搬回了甘泉宫,朕知晓,朕熟悉的爹爹回来了。
但很快,爹爹便不再能起身视朝了,弥留之际,他先命朕前来,朕哭着膝行上前,泪水横流,几乎抬不起头来,爹爹却将手掌落在朕头顶,只说:“大汉交给你了,据儿,你要当个好皇帝……爹走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
之后,他又叫表兄来,将表兄看了又看,喘着气,喟叹道:“去病,好好顾惜自己,长命百岁,你要长命百岁。”
表兄伏在床榻边,悲戚道:“陛下为臣担忧了一辈子,求陛下……不要再耗费心神为臣忧心了。”
最后,轮到阿光。朕从来没见过阿光哭,他亲爹霍仲孺病死的时候,他绷着脸一滴泪也没掉,或许是因为阿光三岁便进宫了,在他心中,爹才是那个伟岸威严的父亲吧?他听闻传召,磕磕绊绊地走上前来,已经泪如雨下, 他这人与表兄一般也是个倔强性子,流泪没有声响,被爹爹枯槁的手握住,人都恍惚了,浑身抖颤,双膝不由便跪了下去。
千言万语,如鲠喉头,只有一句:“陛下,臣在……”
爹拍了拍他的手:“有你们帮据儿守着这江山,朕放心,往后你们几个君臣同心,别忘了你们答应过的话……”
朕与阿光身躯皆是一震,含泪连连点头。
幼时,爹曾领着朕与霍家兄弟登上高高的楼阁遥望长安,爹说:“你们读书习武不许懈怠,看看这天下、看看这些臣民百姓,还有许多仙迹授予却力有不逮未能完成的天机,你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啊!总有一日,我大汉要令匈奴远遁、四海宾服,从此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记下了吗?”
纸面又湿了,朕拿着裁纸刀裁掉一段,刀锋划过纸面沙沙响,又让朕想起儿时与爹娘、舅舅、表兄一块儿去上林苑冬狩的日子,山林里遍地都是白霜,脚踩在积雪上,也是如此沙沙作响。
从树梢上落下的雪,像是从天上坠落的薄云一般,万籁寂静,但仔细瞧,便会发觉,有狐狸与兔子会从地下冒出一对尖尖的耳朵,时不时抖一抖。
还有在林间跳跃的鹿,那一群鹿生得又大又健壮,像马儿一般,朕拉着表兄嗷嗷叫着地抓着弓箭一通乱射冲过去,把猎物全吓跑了,徒留下满地蹄印,朕还不甘心地蹲在地上,对表兄大喊:“哥,地上好多圆圆的野果子啊!”
朕伸手要摸,表兄连忙抓住朕的手:“天爷啊,什么果子,那都是羊粪蛋子!”
这样的小事,朕竟然都没能忘怀。
其实……表兄年事已高,朕多次下诏命他回长安,他总是不听,都怪他,叫朕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只能在无法成眠的深夜里,孤独地提笔写下这些鸡毛蒜皮的愚蠢之事。
朕其实也知道,表兄是不想叫朕目睹他死去,毕竟朕的时日或许也不多了。他早早便说过,以后他不葬在长安,也不陪葬茂陵了,他想葬在雁门关,不树不封,只拿一把用惯的剑当墓碑,他一辈子守着大汉,死后也愿意依然如此。
真是狡猾,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如今留在朕心中的,便全是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可朕为何还是如此心恸呢?
天快亮了,阿光又在宫殿外的长廊数地砖了,季军也仰着脖子冲天嗷呜个不停呢。
朕也该上朝了,便就此搁笔吧。
爹娘、舅舅、表兄,日后若是得空,再如今日一般,到朕梦中来相见吧。
朕与阿光,甚是思念你们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肥哦!
刘病已是孙子来着,不过这个时空已经改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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