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病态与正常
藤原泉和五条悟打算出门。
既然出门, 五条悟肯定尽情驱使他的下属,让藤原泉开车。只是——
五条悟吩咐后。藤原泉面无表情地撇了撇嘴,还是利落地上车, 系好安全带, 离合一带,油门一踩, 骤然冲了出去。
被突然的推背感搞得一下背砸在椅背上的五条悟:
他瞥了眼身侧的少女,从眉骨到鼻梁的线条都很冷落,抿直唇线显得很冷淡。
还挺牛, 这样都没熄火。
于是五条悟原本要张开说道说道的嘴又合上了,然后——
【谁啊这,想加塞?啊?就你?杀了你。】
【开这么慢还好意思开我前面?不是, 你油门是被抠了吗?我应该杀了你。】
【谁这么没素质!再从车窗外扔东西我就杀了你!】
【这什么红绿灯, 等这么久, 合理吗?我应该现在就把它杀了——拆了改成绿灯!】
【我】
听着身边人一开车就一分钟八百句吐槽, 五条悟感觉自己脑袋都嗡嗡的。
少女已经在脑海里对不下二十个人、十辆车、以及三个路口的红绿灯下了死刑, 并在脑海里过了五十种死法。
五条悟: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做手势让藤原泉靠边停车, 然后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 面无表情地扯开安全带, 换上自己坐上驾驶室。
五条悟以前从未觉得自己开车很稳当的,只是可能有藤原泉“珠玉在前”,他开车开得越发平稳, 同时面色也越发冷凝。
越想越怪!
怎么会有上司给下属开车的!
五条悟有点想把耳上的蓝牙咒具摘下来,只是方向盘上的手指蜷了蜷, 还是忍住了。
前面八百句吐槽都忍了, 现在摘不就亏了吗。
可恶。
然而坐到了副驾驶的藤原泉在不开车后目光便很快由冷凝转为了清澈,就像西伯利亚狼的眸光一下变成清澈的哈士奇眼。
愤世嫉俗咬牙恶狠狠的心声也瞬间轻快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上司在给下属开车这下属还是我】这事让她有些乐呵, 所以她在副驾驶有些稀奇地偷偷盯着五条悟看。
【哇五条这是天生的白发吗?】
【好像cos的二次元角色啊,墨镜蛮帅的,下面睫毛好长,和头发一样白,干干净净的,哦,他脸也干干净净的,皮肤好白。】
【说起来他腿这么长油门和刹车好踩吗?】
五条悟:
忍住!面无表情。
五条悟狠狠按下一侧嘴角。
然而身侧的少女似乎因为不开车不路怒就闲下来了,此时看着安安静静冷漠地坐在身侧,心声却叨叨得很快。
【这制服穿在他身上真帅啊,不过应该不是衣服帅,人比例好怎么都是衣架子。】
五条悟:
这次他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嘴角已经上翘了,于是冷酷拧头,状似转方向盘顺便抽手捂嘴掩饰。
【长这么高,真他大爷牛逼。这身高分我十几——几十厘米我去牛郎店应该也可以当个今晚头牌吧。】
五条悟扬了扬嘴角。
没办法,天生这么高。
【头发看起来好软,车窗透进来的风一吹感觉就发质很好地往后扬,不知道用的什么护发素,感觉贵贵的。】
五条悟撇了撇嘴角。
天生丽质啦!
【鼻子到下颚都像建模一样】
五条悟摸了摸嘴角。
一般般啦。
【如果把五条放进蜡像的那种浆水里再拖出来不是会得到很完美的等人建模吗?这种能卖多少钱呢,我想想,关节处应该需要另外做吧,呃不过那应该在之前打造出IP,让五条老师出去站站街然后卖脸,等有很多人喜欢上后就可以炒商业价值卖周边了——】
五条悟听到身侧急转直下准备卖上司的心声,猛地一踩刹车。
这下轮到藤原泉一下砸在椅背上,有些迷惑地朝五条悟看去。
五条悟嘴角平直,面无表情道。“到了。”
二人解开安全带,下车。
面前是还很古朴的庭院建筑。
表札上书,禅院家。
————
一天前。
“杀死咒术界?”
五条悟复述少女这句话的时候语声慢了些,过了会,像咀嚼完了这句话的意思,五条悟才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少女。目光平静,“你想怎么杀死?”
“一切看五条君吧。”
少女声音有些淡淡的,她撇过头,垂着眼,完全睁开,又没有聚焦的金眸显得有些非人的荒芜。
“可以暴力摧毁现有框架,直接将我们的人塞进去——”
“我们哪儿来的人?”
藤原泉扯了下嘴角。
“我之前或威逼利诱或立下死契留下的暗桩,有很多分布在御三家和总监部里,哦,现在身居高位的也不少。”
“等高专的人才培养好了我们再把新人才换进去。”藤原泉说着荒芜的瞳孔中萦绕起了些如蜜一样的微光,在眼眸弯起的同时,嘴角也流露出微妙的笑意。
“他们应该很乐意让位的。”
五条悟顿了顿。
隐隐意识到藤原泉对那些人的利用方式可能不同寻常。
不过很快,藤原泉的金眸又恢复了冷落,继续讲述道。
“然后用武力直接压服其他的要反驳我们的、没有价值的人。”
“推行我们的新制度。”
“粗暴的【暴君】政策。”藤原泉指尖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总结道。
五条悟却没跟着接下去,而是先问道。
“什么新制度。”
然后藤原泉就用那种【啊?你这不知道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然后闷声道,“五条君不是打算改革咒术界吗。”
五条悟正要说什么,就又听到她轻飘飘掠来的声音。
“不会现在还没有战略方针吧?”
“”
五条悟:
五条悟捂嘴,别过头,又低头,沉吟,然后又别过头,喉头卡着自己【培养高专学生成为新一代】的计划。
但是刚刚藤原泉也说到了可以加塞进高专培养的新血液,这说明他的【计划】只是她宏观计划的微不足道的【一环】。根本称不上【战略】。
于是五条悟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话术,同时一分钟八百个动作,然后就听到了少女幽灵一样轻飘飘吹来的可怖絮叨。
“没有战略就制定不了详细的SOP,没有详细的SOP就不能制定具体的AP,没有AP的指导就不能支撑DRP、RCCP、CRP的制定——”
五条悟:
“哈?”
五条悟被少女的现代企业牛马话术砸的一懵,还没分辨清哪个P是什么P。藤原泉又给了他一个眼神。
be like:【怎么会有上司这么不求上进呢?这都不知道。算了,让我这个下属来让你开开眼吧。】
然后少女就用着之前那种术式,伸手,手掌前便骤然空间如画布一样拧转,藤原泉就从这卷空间画布中掏出了似乎准备许久的书,甩在五条悟面前。
几本石破天惊的——
《企业战略管理》
《管理学》
《组织行为学》
《消费者——
“哦,这本拿错了。”
藤原泉把最后的这本又塞了回去,侧身鼓捣鼓捣又掏出了另外几本本甩到最上面。
这次的书大了很多,看起来是经常翻阅的,纸页边角都被摸得卷边了。更大的封面印着更大的书名。
再次石破天惊——
《职场厚黑学:成功上司应该这样做!!》
《一个优秀管理者应该这样做:成功学100式》
《今天你驯服了下属吗?上位者人心操纵术》
五条悟:
五条悟嘴唇翕合,捂了捂嘴,又把手拿下,过了会又把手拿回去,最终还是把手放下。
他知道他应该先问为什么藤原泉要把这些书扔给他,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是——
“你一个打工人为什么会有这些书——”
为什么会有臣子天天看帝王心术啊!!!
藤原泉面上还是平静、不动声色的沉静模样。
“这是从上司视角出发,可以帮助我反职场Pua。”
然而少女的心声却很大声,很激动,激动得五条悟脑海里都能具象化地蹦出好几个加粗放大感叹号——
【不想当上司的下属不是好下属!!!!】
感觉耳膜幻痛的五条悟:
按着耳上的蓝牙咒具垂下头的五条悟刚刚低头就又看到了桌面上金光闪闪的几本书——真.金光闪闪,封面字体是老土的雕金。
五条悟:
五条悟怀疑这家伙根本不舍得把她这些品味奇特的书给他看,只是向他炫耀!
小孩子吗!
“所以。”
五条悟感觉自己都沉稳了许多,语气有些虚弱,但好歹忍住了叹气的欲望。
“你想做什么?”
“我想,复辟——不是,开启咒术界的公司制。”
少女方才惫懒的金眸此时灼灼。语气也慢慢扬高,虽然听起来还是平静的模样,但是明显压抑着不明显的激动。
那是一种“好耶我能拖全咒术界下水来给我打工”的明亮。
虽然自己被人管很不爽,但是自己能管人真的很爽。
“咳”藤原泉只目光灼灼地激动了一小会便很快恢复了平静,眉眼垂着,敲着桌面,继续沉静道。
“之前说的那种办法。有点浪费。”
“反对派直接放逐或者杀死会浪费人力资源。”
“如果直接压着那些掌握权柄和底层咒术师资源的家族为我们办事,他们会阳奉阴违拉低我们的效率是一回事。偷藏产能和资源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压着他们一定要他们好好办事,强压之下,反易覆水,容易玉石俱焚,带着我们的可利用资源和人脉一起没了。”
五条悟:
现在就【我们的】了。
这家伙,思路真是瞬间转变为资本家啊!
不过他倒没吐槽出声打断藤原泉的思路。
藤原泉说的是对的。整个咒术界的权力机制更像是世家制。
因为高级的术式只在高贵的血脉中流通,这导致拥有出众术式的家族慢慢独大,比如拥有赤血操纵术的加茂家,历史上会出现超规格【十种影法术】和【无下限】的禅院家和五条家。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拥有特殊术式的家族,比如咒言术的狗卷家。虽然比不上御三家,但也是闻名势大的家族。
这些家族凭借血缘术式随着历史发展积攒了丰厚的底蕴,不止是术式、咒具,更多是术式知识的垄断。
这些封建家族间更信奉【密不外传】。因此不会把术式知识往外遗漏。它们享有最顶层的知识与教育,因此一般的咒术师渴望提升能力或者出头,往往会像藤原泉一样成为这些家族的外臣,加入类似【身驱俱留队】之类的组织,就相当于这些家族的【屯兵】。
在很多年前,一个非正统家族出身的咒术师想要学习术式往往就需要就近投奔一个家族,为其做事,以换取被其垄断的知识与咒具等资源。而这样的咒术师虽然不会像家族嫡系子弟一样被尊重,但勉强会被咒术界认为是个走在【正统】之路上的人。
而咒术界对于【正统】的拥护,更多也是权利阶级,那些世家对于自己特权的拥护。正统是他们,他们便想要制定怎样的规则就制定怎样的规则。再厉害的“散修”咒术师也要听从他们的命令,否则为【非正统】,被整个咒术界排斥。
这样的局面随着咒术学校的建立有所改变。
但实际一开始改变不多,这些学校也只是那些世家为了培养底层咒术师的,可以多培养些战力以应付越来越多的咒灵事件,多了这些咒术师去出任务,他们自己的子弟也能轻松一些。因此有一部分术式知识在咒术学校里流传,但是并不多。
核心的更是没有。就是伏黑惠这样的天才,先来到了这样的咒术学校,接受不到只有御三家里才流传的【十种影法术】的知识,也会成长得缓慢很多。
只是这样的局面随着五条悟那一届入学高专有了很多改变。
一般御三家是不太让自己的子弟入学咒术学校这种地方的,因为大家心知肚明咒术学校和自己家族的教育资源水平有多大差距。然而,御三家里偏偏出了五条悟这样的天才,天才到了,整个五条家的教育资源对他几乎没有多少促进作用,他很早就掌握了无下限,将自己的术式运用得炉火纯青,五条家已经帮不了他了。
他入学高专,高专不一定能帮他成长很多,但是,他可以把只在五条家——以及御三家流通的那些知识与资源带来高专。
东京高专就是因此才慢慢成为了,几乎和御三家一样鼎立的权力一角。
而其他御三家看见东京高专这般崛起——五条进入高专那一届又出现了几乎能改变咒术界的反转术式拥有者,和咒灵操纵术的咒术师。
因此其他家族也想【注资】咒术学校,将其垄断在自己家族手下。
只是东京高专名义上算在五条家庇护下了,其他家族没办法抢了。便去争抢京都高专。抢来抢去,现在京都高专算是禅院家和加茂家偶尔捡些人才回来培养为自己私臣的地方——只是再没有出现过像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那样惊才绝艳的天才。
有时倒真会让人迷惑是不是世间气运都聚集在五条悟一人身上。
“虽然可以直接毁掉整个咒术界架构,然后通过五条君武力强压让所有人接受并遵循新的制度,但是会有很多问题,
比如世家崩毁后,世家掌握的咒具和知识也会流落离散到黑市里,很可能到不了我们手中,而且原本地方处理咒灵的主力军往往是当地世家圈养的咒术师,其次才是各地出差的咒术师,之后日本各地咒灵四起,哪里有足够的底层咒术师人手去做这些?
比如,如果世家不从,带着他们的产业一起灭亡,但我们哪里来的资金回收可以为出任务的咒术师发放佣金?我现在还没完全摸到总监部经济来源的产业。
还比如,总监部有和日本政府有合作交流,如果我们过激,会不会被那边通风报信给日本官方?彼时如果有身为普通人的军警来对我们进行制裁,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还比如总监部到各地信息传递如今还很多通过信件——这都什么时代了,我也还没有所有地方【窗】的联系方式,如果总监部这边被推翻,改革可能很难波及到地区,可能会导致地区和中央不对齐。”
“你了解的倒多。”
五条悟听了许久,此时才终于可以和吐息一道笑着叹出口气。
藤原泉:“毕竟我是从基层打了十多年工干上来的嘛。”
五条悟被噎了一下,然后转道。“那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可靠的下属——”
藤原泉听到五条悟的称呼奇怪地瞥了眼五条悟才继续道,
“所以应该先暂时用着当前的组织架构,先釜底抽薪慢慢把总监部以及这些垄断术式知识和咒具家族里的资源掏空,拉拢可用人才资源,掌握经济命脉,渗透新的制度,差不多足够之后,再一次性推翻,最大限度保全咒术界原有资源,尽量无痛地权力过渡——主要是不要浪费本来可以给我们干活的人和资源。”
“唔啊。这说得倒是宏大。”
五条悟笑了笑,他摘下了眼罩,漂亮的蓝眼萦绕着如雪地反光一样的微光。“这就是【战略】吗?”
“一口气说完吧,下属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藤原泉眉眼似乎因为五条悟一分钟三转的称呼迷惑了瞬,不过还是继续道,“地方我在渗透了,那边可以慢慢来。”
“而中央——”
少女笑了笑,点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一顿。
“先从我第一个老东家开始吧。”
“禅院家早该换个人当当家主了。”
————
回到现在,下车后。他们到禅院家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伏黑惠。
藤原泉沉吟了会。不过瞬间她便转眸望向五条悟。“夏油君在哪儿?”
少女思考很快,快到了即使五条悟戴着能够听到她心声的咒具,也有特殊的大脑能够捕捉她的闪念,也需要顿一会来理清她的思考逻辑。
伏黑甚尔回来之后肯定第一时间会来禅院家看伏黑惠,只是他的性格不会是当面去禅院家找伏黑惠寒暄抱着哭诉父子思念的人,更可能只是藏在哪里看着,不会说出现伏黑甚尔将伏黑惠带走的可能。同时,伏黑惠应该猜到了伏黑甚尔回来的事,虽然对这个父亲感情微妙,但是应该不会太出门就在禅院家等着他来这样微妙的看望。
而现在伏黑父子,或明或暗都不在禅院家,更像是被谁一起引走了,两个人的战力不存在被迫离开的可能,所以对方肯定是用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合理理由,拥有这样合理理由,正义身份的对象应该只有高专风评很正向的夏油杰了,五条悟在处理她这边的事,所以应该是夏油杰负责对接伏黑惠入学这一件事。
一方面是伏黑惠是御三家引荐入学,另一方面伏黑惠的年纪在这个年级里偏小,这些特殊性需要一个专人对接一下。
所以——
五条悟也很快理完了少女的在不到一秒间闪过的思考逻辑。
“你真是个怪才。”
而金眸的少女闻言只是迷惑地歪了下头,脸上是清澈的、冷然得如野兽一样懵懂的神情,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异常一般的神情。
五条悟看着藤原泉顿了顿。
“杰没有和我说去了哪儿,但之前的确说是他去对接伏黑那小子入学。”
藤原泉目光沉了沉。
她猜测可能不止如此。她想到了之前在夏油家里发生的事。
夏油杰对她有种奇怪的、她不理解的关注和在意,这次去找伏黑甚尔,可能也和她有关系。
只是这一块的思考藤原泉闪念得更快了,五条悟还来不及捕捉,便又被藤原泉更多的碎碎念冲击了大脑。
【看不到惠了,啊,那禅院家只有些恶臭的男人了。】
【说起来那对双子,真希好像也想来高专吧,惠提前了一届,应该和真希同届进来?】
【唔,真希就没专人对接?万恶的等级主义!真希也很特殊的好吧!好像是天与咒缚,甚尔都可以去教她,但是真希没钱,可能有点难请。】
【不过真希未来的老师有钱,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引荐甚尔去高专当体术老师的话,我这个猎头中间抽成能抽多少,我相信好心又有钱还帅气还可靠还认真还有钱的五条老师一定会很大方给我猎头费的。】
还沉浸在理清藤原泉刚刚一闪而过的思考中的五条悟:
也不用知道他听得到她的心声就故意点他啊!
不过、
听到少女这样一堆碎碎念下来后,五条悟倒真的忘了刚刚少女一瞬冰冷的闪念是什么了。
五条悟被禅院家的仆人引着。走在前面。
藤原泉看不见五条悟的神情,只能看到高俊笔挺的制服突然拉出一道长褶,青年突然垂头,像是捂着脸在笑。
藤原泉看着身前男人一晃一晃的洁白碎发迷惑。“怎么了?”
“没什么——”
五条悟重新直起身。往后抻了抻肩背,声音清爽。“我是在想——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很多啊。”
藤原泉下意识秒回了句。“那当然。”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五条悟是觉察出了什么。
藤原泉也笑了笑,她知道她这道心声五条悟应该听清楚了。
不过也无所谓吧。
少女摘下她的黑框眼镜,阳光直刺眼眸,让她长卷的黑睫一眯,金眸比阳光更粲然。
本来也说了。
她心声也会作假的。
他能听到多少,便凭他的本事了。
“所以五条老师也要更——聪明一些。”
藤原泉捏着眼镜咧开嘴角。“我的上司,可要比我强很多才行啊。”
她是一柄好用的刀。
一柄只有最强拿着才不会被她饮血的刀。
————
进入禅院家后,五条悟便和藤原泉分开行动了。
他其实没必要来,今天要和禅院直毘人以及禅院直哉交涉的只有她而已。他来一方面是检测下这个下属的能力——让他看看她在禅院家这么多年布置的成果。
另一方面,也算可有可无的坐镇吧,算是他用五条家家主的身份过来表示下对藤原泉和伏黑惠继位的支持。
不过——
“倒也真的挺好奇这家伙的成长环境的。”
五条悟低声碎碎念着,身前的家仆想要引他到客室,但是他却脚尖一转,顿住,问了下藤原泉之前的住处。
藤原泉虽然离开禅院家也很多年了,但是似乎人缘风评都很不错,五条悟明显看到在他面前引路的、之前还显得死气木然的女人听到这个名字后肩背一下就一松,自己都没察觉地、嘴角露出了些笑。“小泉吗——您是说,藤原大人对吧。”
虽然只有一瞬,这位女仆又很快低头恢复了滴水不漏的模样,但是五条悟还是没能错过她之前一瞬漏出的温柔目光。“请随妾身来。”
女仆没再多话,不知是不是因为戴上了藤原泉那个能听心声的咒具,还是因为最近经常听着、观察着某人的心声举止太多了,五条悟感觉自己好像能看出身前这个女仆的想法——
她对藤原有种长辈一样的关怀。
她似乎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藤原泉的新上司,似乎想问一问藤原泉的近况。
不过她足够成熟内敛——或者说被规训得足够麻木。一路上没有多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就是五条悟再问,也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回复。
五条悟对禅院家过于极端的重男轻女有所耳闻,这时也有些赞同夏油杰的那句话。
御三家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等那个女人把他带到了藤原泉过往的住处时,女人便转身告离了。听着渐渐远去的木屐足音。五条悟突兀开口。
“禅院家、”
身后足音一顿。
“很快就会被藤原那家伙接手了。”
“是吗?”
沉默了一路的,小心谨慎的女人终于开口了。
似乎带着点轻松的笑。女人遥遥福身。
“那就恭喜那位大人得偿所愿了。”
这次女人没有马上离开了,而是似乎觉得五条悟能信任些了。转过身看向五条悟。“冒昧向大人问问,她之后过得好吗?”
五条悟沉默了会,好一会才撇了撇嘴。
“她那样聪明的人,在哪儿会过得不好?”
五条悟还记得刚刚被他堪破的,那人掩饰心音的办法。
亏他今天还一直感慨这人心声里的碎碎念真够多的。
结果没想到这人只是用这些碎碎念半真半假地掩盖着她想掩饰的真实心音。
【想要隐瞒,总有隐瞒的法子的。】
【一切就看,最强的五条老师,有没有办法分辨了。】
五条悟又想起了一开始藤原泉把这个心声道具给他时说的话。
可恶,这开始让他怀疑她今天夸他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在为了什么不能让他听到的心声转移注意力了。
夸人都不真心实意啊!!
“超级古怪啊,这人的大脑。”
简直像一个下意识就在无情运转的机器一样。
女人闻言,脸上温和的笑意敛去了些,竟有些认真。
“小泉是有些怪,但是她是好孩子的。”
“不、”女人话音顿了下,眉眼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应该说,她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孩子。”
五条悟一顿,注意到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了解藤原泉,于是正要开口。
却看到女人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望向五条悟,眼底带着回想起另一个人的温柔。
“既然她愿意让您看见她古怪的一面。”
“看来,她的确成为了个好孩子吧。”
————
而另一边,被称为“好孩子”的藤原泉很快就见到了会客厅里的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目前禅院家的嫡系一脉。
【好孩子】藤原泉一拉开门,就开门见山道。
“好久不见各位,我想我的来意你们应该知道了。”
禅院直毘人跪坐在蒲团上,腰背挺直,整个人有如一柄竹刀一样,有种干涩苍老的凛冽。目光平静,又带着冷冽的压迫感望向藤原泉。
而禅院直哉就站在他身侧。闻言骤然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露狠想要冲上来。只是藤原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弹指。
“我现在可不想欣赏你的脸蛋啊,直哉。”
重力覆压着青年瞬间跪在了禅院直毘人身边。
而膝盖猛地砸地清脆一响的瞬间,比起生起屈辱仇恨的心情,禅院直哉反而下意识想道,
这次没见血,看来她心情还行。
只是重力束缚,禅院直哉当然有办法逃脱、甚至还可以去攻击少女。
只是这是藤原泉的警告,他便顺着阶梯下了,暂且忍下对她呲牙的心情——他是知道这人有多狠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禅院直哉也以为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臣而已。
有着勉强看得过眼的术式和脸蛋。
然后又还有几分幸运,一步一步爬到了最上。
只是——
直到自己最后一个叔父也死后,金眸平静的少女牵着那个据说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甚尔儿子回来时,禅院直哉才恍然惊觉,禅院家里,几乎就只有她势大了。
而那时,少女也不再掩饰了,而是常常露出一种倦怠的神情,她似乎是因为伏黑惠才暂时继续呆在这儿的。禅院直哉能够隐隐感觉到,她早晚会离开禅院家的。
然而,不是因为禅院家容不下她,只是——
禅院家没有她感兴趣的东西了。
察觉到的这点,比少女可能让伏黑惠篡夺他的继承者之位更让他愤恨。
什么啊。
她以为她是谁啊。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像禅院家只是她手心里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玩具一样。
明明只是个孤儿野种,不是禅院家把她养大她还不知道在哪儿烂着。
这种人、这种野种——
大概那段时间,禅院直哉大部分都愤恨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一部分是他的理性察觉了,少女是他继承家主之位的最大阻挡。
一部分是,那种察觉少女金眸里的百无聊赖后的憎恨。
然而,那个时候的藤原泉便已经没什么掩饰了。禅院家实际基本已经被她掌握在了手中。她没有什么再对着禅院直哉装乖的想法了。
因此禅院直哉去找一次她麻烦,就被打一次。打完少女便又滴水不漏地逼他立下束缚,对一切保密,也对她的术式保密。
禅院直哉那时还没察觉这人的可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直到——
有次他对伏黑惠下了手,又抓了那对禅院扇的双生女儿。
便被少女打断了四肢。
雨夜,刚刚救完人赶回来的少女黑发都淋湿,黑沉沉的。
皮肤却被水珠润得冷白。
眼睫上缀着雨珠,眨眼间一滚,金眸就居高临下地冷冷望来。
声音却是平静的。
“我挺喜欢你的脸的。平时看着挺有意思的。”
“但是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没有那个价值。”
这样说完,少女却没有移开目光,金眸在晦暗中显得有些失焦。
人类怎么会有这样冷又清的金眸,瞳孔又涣散不清。
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想警惕这极有可能会继续对他报复的人,禅院直哉瘫在地上时还死死咬着牙盯着她的眼。
像什么非人物种的眼一样。
被这双眼注视着的禅院直哉莫名打了个冷颤。
而那时盯了他许久的少女突兀道。
“不,你还是有点价值的。”
他当时口腔里都是血沫,闻言扯着嘴角还想嘲笑,然而少女就蹲身凑到了他的面前,纤白的手指掐住他的下颚抬起,血液从他的额头滴落,染在少女按在他下颚的指尖上她也没露出什么嫌弃的神情。
禅院直哉看着少女脸一颤。
很漂亮的脸,无可置疑,只是太冷了。冷到——
即使她笑了一下,笑光掠过这白皙的脸,毫无阴影。
他也觉得冷。
刀光一闪,清冽的痛让他下意识闷哼一声。
“禅院直一和禅院扇死太早了。”
“不能解剖看看。”
“我一直蛮好奇的,为什么禅院家的人差异会那么大。”
咒具刀光清冷掠过他血污狼狈又阴狠的面上。
“反正你也受伤了,让我试试吧。”
他身体因为感知到危险的本能瑟缩了下,少女就笑了下,如阳光掠过冰雪表面,转瞬即逝。
“不用担心留疤,我只是,顺着你现有的伤口切进去而已,反转术式后,不会留下过多的伤口。”
“实际上,这应该会更方便反转术式治愈你——哦,不用担心,我会把你拖到高专麻烦家入小姐治疗你的。理由就用——”
“对了。你做错了事,被家法处置了。”
少女掐着他的下颚,偏了偏瞧着。
有些轻佻的意味,只因为她神情足够坦荡冷淡而让人生不出别的心情。
“可以吗?”
她手下的、和被她养大的伏黑惠同辈的青年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力。甚至,四肢也都还软绵绵地断着,没有反抗的能力。
“别担心。不用害怕。我手很稳的。”
他瞳孔紧缩,盯着少女认真得很坦然的、垂下的脸。
声音平静,或许是因为过于平静了,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心绪在她抬起又落下的刀光中过于紧绷了。
他竟然会觉得有些温柔
像母亲一样循循善诱的、掌控的温柔。
刀面横切,刀光掠过。果然如她所说一样手稳。
“注入其他的咒力试试呢还是先封住你的咒力呢。”
“呃,不要动。啊,不对,你的四肢已经动不了了,真是麻烦的神经反应。我如果把这块神经多的麻烦地方削掉,你能暂时忍住不叫吗?”
“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你很无辜一样。虽然我也不无辜,但是,如果不是我拦下来了的话,禅院扇那一双姐妹,和惠,都会遭遇很多次你的手段吧。你那些手腕虽然不痛,但是好恶心。”
“真有意思。”
他竭力抬头。刀面反映着少女睁大、荒芜,又隐隐因兴奋紧缩的金眸。
“你个不正常的疯子。”
闻言少女嘴角那种无意识扬起的弧度就收敛了些。认真地皱了下眉。
“不要叫我疯子。”
荒芜的金眸望来,慢慢聚焦。
“我在做【好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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