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触手如同海浪般席卷,它们扭动张扬,就像是绽开的鲜花,自己的整个世界吞噬包裹……
时野在强烈的不安中骤然睁眼,额头满是汗滴,胸口不住起伏。
他刚才梦见了许多诡奇虚幻的事物,这样的梦境让他无比恐惧,但不知道为什么,恐惧中他又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还好这些都只是梦境。
他坐起身努力地平复着呼吸,然而等坐直身体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空间并不是熟悉的出租屋。
这里看起来是间非常宽敞的大厅,看着几乎有足球场那么大,地上甚至还铺着一层厚厚的草坪,草坪上开着某种时野未曾见过的紫色花朵。
那些花朵奇怪地发着光,看着像是无数颗泛着柔和光晕的小灯泡,其间还有蝴蝶与萤火虫在飞舞,看起来景色虽美却显得不伦不类。
而时野所在的这一角,又是和整个场馆格格不入的景象。
他的周围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房间,一张床,一些柜子,一盏台灯,还有书架衣柜等各种杂物。
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做工考究看着并不便宜,如果不是这房间没有墙作为隔断,旁边紧挨着就是足球场般大小的室内花园,时野大概会觉得这里的环境很不错。
可是谁能告诉他,他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在这个地方?
时野仔细回忆着自己昏迷前的事情,接着他动作骤然顿住,想起了那名奇怪的女士,以及她最后定格时间,身上展开无数触手的场景。
时野霎时呆住了。
那些不是梦?那个女人,是她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
那到底是什么……外星人?鬼怪?妖精?他被奇怪的生物给绑架了?
时野不明白,自己一个普通的社畜怎么会被这种东西看上,不过在倒霉这条赛道上,他确实向来一骑绝尘。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原因,下意识地从床上起来,抓紧时间就要逃跑。
然而双足才刚踏上地面,他就感觉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脚腕。
他本能地低头看去,才只看了一眼,冷汗就从后背冒了出来,瞬间甚至有种想要惊叫的冲动。
不过求生欲让他迅速捂住了嘴巴,他惊恐地瞪着脚腕处,看着那截小臂粗细,晶莹剔透的粉色触手缠上他的脚腕,随即顺着小腿慢慢攀爬上来。
触手在身体上缠绕蠕动的感觉,让时野近乎头皮发麻,恐惧蔓延在他的体内,令他顷刻间无法动弹。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怎么样才能从这家伙手里逃脱?
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时野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逃生的方法,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实践,他就见那根触手已经攀爬到了他的小臂处。
而它停在那里,微微抬起尖端,紧接着那触尖就如同花朵般张开到诡异大小,露出了其中数不清的锋利尖齿。
它,它要吃了自己!
时野瞬间紧绷神经,就要挣扎逃离,然而就在他这样做之前,他听见那朵“花”对着他发出了熟悉的声音:“宝宝,你终于醒了。”
时野表情微怔,听出了这个声音,这是来公司找他的那名女士的声音。
不过这并不能打消他的紧张感,他回想着当时对方张开的无数触手,以及那奇怪的能力,心里微沉了下来。
逃走大概是做不到了,时野在紧张中尝试和对方沟通:“你想……做什么?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触手继续发出声音,它说话的时候那朵花心里的尖牙就像是被海水冲刷般集体晃动着,显得极为狰狞可怖:“我已经说过了,宝宝,我只是在接你回家。”
时野怔了一下,回想起对方的确这么说过。
可是,他沉默两秒,大着胆子试图和对方好好沟通:“家?你是在说这里吗?”
没等那根触手再开口,时野就飞快说道:“我的家不在这里,在……”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说自己父母的地址,但话到嘴边,他却又停顿了下来。
片刻后他微垂下眼,语气生硬地说道:“我没有家。”
触手坚定而温和地对时野说道:“不,这里就是你的家。”
触手说完之后骤然膨胀,粗壮的根须继续往时野的身上爬去,时野皮肤麻痒,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触手的吸盘牢牢地吸着他的衣服,似乎要整个将它绞紧。
眼看着那恐怖的东西朝自己的头颅逼近,时野浑身麻痹般动弹不得,只能在对方即将靠近的最后关头紧紧闭上双眼。
然而下个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动作相当地温柔,就像是在呵护着某种极为珍视的东西,每一下触碰都是小心翼翼的,又像是母亲在轻轻哄着即将安睡的孩子。
时野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那触手正用触尖摩挲他的头发,粉色的触须映着光竟然有种梦幻般的光泽。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瞬间他突然觉得,这怪物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他喉咙哽咽了下,眼睛轻轻眨动,好一会儿后才低声说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弄错了。”
触手发出了一道近似笑声的声音,接着它缓缓拉开距离,洛绪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见面前场景就像是掉了帧般,等到他回神之后,本来缠绕着他的触手已经消失,而那名之前见过的红裙女士则代替触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女士微笑着说道:“宝宝,你就是我的宝宝。”
时野:“……”
明明是诡异惊悚的场景,但对方嘴里左一句宝宝,又一句宝宝,让时野顿时都不知道该先害怕还是先尴尬了。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什么小孩,而且我是正常人,而你是……我们的物种完全不同,请你放我回去吧。”
女士眨动了两下眼睛,时野注意到她那双眼睛也在瞬间变成了粉红色,她紧紧地盯着时野,语气仍然带着笑意:“你怎么会是正常人呢,难道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小时候起,身上就一直有特殊的气味吗?”
时野再次愣住。
他没有闻到过什么特殊的气味,但他其实知道,自己从很小的时候起,身边就从来没有任何蚊虫,所有动物也几乎都会远离他,从来不会让他靠近。
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也不讨动物喜欢,他猜测自己身上大概有什么自己闻不到,但动物却非常敏感的气息。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时野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女士用浅粉的眼眸注视着时野,继续问道:“还有,你是不是从小就没有受过伤,而且即便没有刻意锻炼,运动能力也比普通人更强?”
对方说的话让时野再次陷入了惊异和沉思。
她说得并没有错,时野小时候的确曾有过从楼梯摔下,或者打闹磕碰,但却没有在身上留下任何伤痕的情况。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没有当回事,后来长大又没再发生过会受伤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去思考过自己的异处。
至于运动能力,他不过以为自己天赋较好而已。
时野还没有想明白问题,对面的女士再次问道:“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在发热,觉得身体虚弱无力?”
时野脱口道:“我是昨天加班后感冒……”
女士若有所思:“感冒?是人类的一种病症?”
她随即摇头,用一种近似于教导小朋友的语气说道:“不是这样的,宝宝,是你正在长乳触,我们种族在成长期就会产生这样的变化,这并不是病症,相反这是你成长的表现,我也是通过你成长的动静才终于在茫茫宇宙间找回你的。”
时野此刻已经快要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对方的话,但那女士认真的表情,却让他觉得似乎一切都有理有据。
他怔然站在原地,而那红裙女士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
她伸手轻轻拉住时野的手,然后带着他摸向后背:“你看。”
时野的手往后摸索,在触碰到自己后腰中间部位的时候,他骤然睁大双眸,停顿了动作。
他发现自己后腰处似乎多了一道很小的凸起,那处凸起并不明显,只有拇指大小,就像是一颗肉瘤,但当时野的手触碰上去的时候,他感觉到那东西正在轻轻地蠕动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着要冲破他的皮肤钻出来。
时野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急切问道:“那是什么?”
他表情紧张,那名女士却宠溺地笑了起来,解释道:“傻孩子,那是你的触手,每个小孩长出的第一根触手,又叫乳触。”
她神情舒缓,甚至有些忍俊不禁:“竟然会被自己的触手吓到,我们宝宝也太可爱了。”
因为心里过于震撼,时野现在都已经无暇纠正“宝宝”这种羞耻称呼了,他飞快问道:“这东西会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它会对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那女士微笑着道,“它只是你的触手而已,如果不是你出生的时候出了点事,你原本出生时就该拥有它们的,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时野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奇怪的话。
他鼓起勇气再次伸手触碰了自己的后腰,结果和之前一样,那团凸起仍然在不停地动着,事实上即使时野不再用手触碰,他也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东西的动作。
虽然不可置信,但时野终于确认,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对于自己的过去与现在,产生了无数的困惑。
那名女士却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好了,宝宝,这里是你的家,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也没有弄错,你的的确确是我的孩子,这点我非常肯定。”
说罢她拉着时野往这间宽敞得过分的房间外面走去,边走边絮絮叨叨起来:“你爸和哥哥都在外面,他们也很期待见到你,不过他们很紧张怕吓到你,所以才让我先进来和你说说话。
“对了,这间屋子你喜欢吗,这是我们替你布置的卧室……
“虽然我们考虑到你以后成长起来屋子可能不够宽敞的问题,但作为婴儿房来说,这房子好像的确有点大了……是我考虑不够周到,要不然你还是先和爸妈一起睡吧,人类宝宝刚出生不是都会和父母一起睡觉吗?
“既然你前面二十多年习惯了人类社会,那我们就暂时用人类的家庭方式相处好不好?
“你不要紧张,虽然你爸爸长得不太好看,但他真的不是什么坏家伙……”
自称是时野母亲的触手女士仍然在不停地说着话,似乎想要借此缓解时野的紧张。
而时野被他牵着一路往前,穿过室内花园繁茂的花草,看着眼前飘飞而过的蝴蝶萤火,神情在这一路的絮絮叨叨里慢慢缓和下来。
在这只怪物的言谈间,他感受到了过往从未有过的关切。
他渐渐不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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