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薛文定回村后,置办不少田产。除了留下一亩菜地自种外,其余皆租给族人,每年只收取少量粮食做租金。
他花重金置的田,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每年产量都不错。
多年来,薛氏族人早习惯了拥有这块好地。如今骤然听薛灵栀讨要,薛九根怔了一下,怒不可遏:“你做梦!”
“我们家的田地,我要回来,怎么就成做梦了?”薛灵栀委屈极了,“平时给你们种也就罢了。现在我连招赘的聘礼都拿不出,你们也不肯还我。难道不是你们催我成婚的吗?这会儿就不怕拖到三年后官府惩罚了?”
少女声音清脆,控诉时隐约带着几分哭腔,旁人听在耳中,不免心生同情。
赵晏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王老当即心下恻然,拈须道:“嗯,说的也是啊。”
六叔公见势不妙,忙道:“是什么?庄稼种下去,还不到收的时候呢。要停租至少也得等收了粮食之后。”
“确实,没有这时候还租的道理。”李老点头,试着从中调解,“你们若信得过我,不妨听我几句劝。”
不等众人开口,他就对薛灵栀道:“大郎闺女,你年轻力单,三十多亩地肯定种不过来,不如先给你族里人种着。至于聘金,慢慢想办法。”
——李老一眼就能看出薛家众人想吃绝户的心思,在他看来,必须得给薛家人留一点好处,这样才能安抚一二,以免他们气急败坏,把事情闹大。
随后,李老又转向一旁的赵晏:“你就是张二郎吧?的确是一表人才。薛大郎厚道,招赘婿还给这么重的聘礼。只是薛家现下是什么光景,想必你也看到了。大郎去的早,留下他闺女一个人孤苦无依。让她一下子拿十两银子,着实为难。你看能不能修书一封给河东张家,道明情况,让这聘礼延缓一段时日?”
先把婚事办了,以后的事,他们小夫妻俩自己发愁吧。
瞥一眼薛姑娘,见其并不反对,赵晏略一颔首,勉强答应:“那我姑且一试。”
还以为这个李老有多高明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是“拖”字诀。
李老甚是满意:“好了,那聘礼的事情,就先这样了。现在,咱们来谈谈什么时候成婚。你们热孝成亲,得越早越好。我看两天后就是个吉日,定在两天后怎么样?也不用大办,一切从简。”
薛灵栀佯装羞涩低下头去,声音极低:“嗯,听李老安排。”
赵晏轻哂,心想:两天后就成婚,还真是随意。
“二郎意下如何?”李老正在兴头上,甚至连“张”都给省了。
意识到是在问自己,赵晏眉梢微动,也跟着道:“嗯,听李老安排。”
听着他一字不差的话,薛灵栀暗暗放下心来。很好,他说话算话,也肯配合。
李老更满意了几分,又看向薛家三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聘礼飞了,六叔公等人此刻一肚子火,偏生一时半会也没有破局之法,只能摇一摇头:“没有。”
“那就这样定下了,回去吧。”
临走之前,李老还不忘叮嘱薛灵栀:“去你爹坟前上一炷香,把这事儿告诉他。”
“嗯嗯。”薛灵栀连连点头,表示记下。
薛家三人怒气冲冲离去,直奔十一太爷家中,简单几句话讲明方才之事。
“招,招赘?”十一太爷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你们看见婚书了?果真是招赘?”
六叔公点头:“是的,李老亲口读的,不会有假。我也看了几眼,是有招赘的字样。”
“那婚书会不会是假造的?”十一太爷犹带着一丝怀疑。
“有些年头了,应该不是假的。要是假的,李老能看不出来?上次薛大郎‘七七’,她好像也提过婚书,但是当时没拿出来……”
十一太爷略一思忖:“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丫头心机重,早知道婚书的内容却藏着掖着,故意设了圈套让我们钻,好借着机会让咱们归还田地。”
其余几人深以为然。
“那,田地要还给她吗?”薛老四问。
薛九根怒道:“凭什么还给她?她说是她爹借给咱们的,我偏说是她爹捐给族里的。”
六叔公却道:“田地的事先放一放,孙麻子那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有钱赔钱,没钱赔人。”薛九根说着便将视线转向了薛老四,“让她嫁给孙麻子,不是老四的提议吗?正好老四也有个闺女。”
薛老四胀红了脸,直接跳起来:“凭什么?我才拿一两银子,凭什么用我闺女赔?你不比我拿得多?”
“我倒是想赔,可我没闺女。”薛九根道。
“你没闺女,你不是有孙女吗?虽说年纪小,但当童养媳总可以吧?再不济,还有你媳妇,儿媳妇……”
“你说的什么浑话?”薛九根勃然大怒,撸起袖子便要动手。
看他们闹得不像样子,十一太爷怒极,手中拐杖连敲地面:“别吵了!”
薛九根不服:“要说拿钱最多的,那是十一叔……”
六叔公本欲劝说,却被薛九根骂道:“还有你,薛六根,不是你说的肯定能成吗?你现在充什么好人?”
几人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薛灵栀家中却一派和乐。
刚才这里人多,李婶不便多言,这会儿笑吟吟拉着薛灵栀道:“你这孩子嘴可真严,竟是一个字也不透露,连我都一道瞒了。”
薛灵栀讪讪一笑,心想,李婶能这么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也省得她再费尽心思编理由。
“聘礼的事情你别担心,等来年把田收回来,种几年也就能凑齐了。”说到这里,李婶面显犹疑之态,“只是你很少下地,不知道张二郎种田怎么样……”
张二郎固然容貌不错,个子也高,但看上去不够壮硕,只怕也不是种庄稼的好手。
赵晏原本抱臂而立,此刻面对质疑,有点被气笑了。他也不说话,只抬眸看向薛姑娘,示意她来回答。
薛灵栀立刻道:“张公子吗?他也不行。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把地收回来,卖掉一些。都是上好的良田,能卖不少钱呢。”
反正那都是明年的事情了,先应付当下再说。
赵晏阖了阖眼睛,算了,也不指望这位薛姑娘能说出点什么好话来。
李婶叹一口气,安慰道:“没事,种地不行没关系的,读书厉害也可以啊。将来考科举……啊,赘婿好像不能考科举,是不是?”
说到这儿,她看向赵晏的眼神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惋惜和嫌弃。
花十两银子的聘礼,就招赘这么一个夫婿,连庄稼活儿都干不了,又没法参加科举,可真是不划算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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