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劝说
“说什么胡话呢!”
不止江永脸色难看,郭绢同样生起来气:
“这衣服怎么就不能穿了,得让你们两个小的去挣钱?搁以前,他光着屁股到处跑都没事呢!好好上学,学着当个大匠才是正理,你像我们这些普工,比他们整整少八个档,光基本工资就差四倍呢!”
“不是义母,我们年龄真的不小了。”
冯瑶有些慌,她张了张口,努力解释道:“放在以前,我们都能成家分出去住了,怎么能一直赖家里靠您养着,而且,隔壁秦叔家里比我还小一岁秦册的也去做全日工了……”
如今到处都在建工厂,哪哪儿都缺人,加高工资也哄不来,以至于不少人就开始往下看,半大的孩子和四五十的老人都拉过来做工。
大家对此也没什么异议,毕竟对穷苦人家来说,就算是过往,他们在家里也都没有闲着的空,跟着成丁做活太正常了。
要不是工厂没那么多适合小孩子的活计,父母恐怕能把四五岁的孩童拉过来,事实上也的确有这么干的,食堂里洗个菜,混口饭吃省开销都还算好的,机器出故障大人钻不进去让孩童去清理的才要命!
为了遏制这种乱象,律法明文规定,十岁以下不允许做工,十岁至十六岁之间,每日工作时长只能有四小时,十六岁至十八岁,以及五十岁以上的人,工作时长不能超过八小时,十八岁之后,才允许加班。
大众懒得分辨年龄,索性根据工作时间的不同,称呼这三个阶段为半日工、全日工和普工。
只是规定是规定,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许多工厂都是基本工资加计件,做得少赚的就少,这谁满意?让孩子在家里家外闲着干嘛?多赚点钱家用,吃顿好的也比让他们当游侠打架斗殴和人赌戏强!
再加上工厂也缺人,于是谎报年龄,将一部分事务做为外包给这些年龄不够的‘零工’之类的事情就层出不穷。
对此,上面也会派吏目来巡查,可厂里和工人一起瞒,查出来更是难罚,只能小心控制,寻找平衡。
譬如,小孩子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工厂做工的,十四五的高报个一两岁,当全日工勉强容忍,但平日里绝对不能放松,越过底线太多的直接严罚,绝不能手软,同时努力把半日学校开起来,宣传让孩子上学的重要性和好处。
从农耕时代飞速往工业化时代窜火箭式提升,大众思想着实没办法立刻就跟上,而是呈现出极为复杂的状态。
大量的人还处于农耕时代,对吏目和律法的行径非常埋怨,好似什么苛政一般,一部分跟上了些,能够接受吏目的条件,而江家更进一步,他们模模糊糊的感受到工业化时代需要的是什么,坚定的反对起来孩子的意见。
就是太模糊了,反对也反对不到点上。
“那是父母不当人!这么造孽,也不怕生孩子没**!”
成年人总是很难保持良好的脾气,郭绢将碗往前面一推,试图将此事含混过去:
“今天可是有煮肉呢,不说这些,赶紧吃饭,看小五馋的,口水都往地上淌了!”
眼睛就没有从肉上离开过的小五听到有人喊自己,立马连连点头:
“对对对,赶紧吃饭,我要吃最肥的那块!”
冯瑶张了张口,看三个小的眼睛都盯着肉,终究还是没有再说。
黄吉也是。
一家人香甜的吃起来晚饭,好像刚才所提全日工的事情不存在似的……
吗?
黑夜。
冯瑶再次摇醒了郭绢。
平地盖房,住房自然紧张,为了防止吵醒孩子,两人只能借着月色出门到院中说话。
而推门的声音一出,旁屋没睡的黄吉也跟着跑了出来,没办法的江永暗骂一声,摸索着穿上木履,跟着走到了院中。
他忍不住抱怨道:“你们两个怎这么倔呢?”
冯瑶和黄吉都没有说话。
这世界变化的太快,从朝不保夕忽然能够吃得饱饭,有一处安身之所,甚至还能买得起彩色的新衣,连肉干和甜味的零食,漂亮的发簪以及更加新奇的,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于是大家都开始无所适从起来。
有的狂买粮盐,把家里存的满满当当的才能松口气,有的反而要全花出去,换成酒肉新衣,吃到肚里,穿到身上,有一天过一天才满足,而这还算是好的,有些个上午这月工资发到手里,下午就全赌了出去,气的会计和厂长直跳脚。
当然,各种癫狂的举止终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正常起来,大多数人都开始正常的上工,正常的饮食,甚至开始攒一些积蓄,掰着指头算怎么攒钱多买一间屋,或是娶妻,或是招婿,怎么养孩子,又怎么给老人备些补品……
生活逐步走上了正轨,在旁人的比对下,两个少年人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又不断作祟起来。
半日工就只能赚个口粮,若是不上学也就罢了,旧衣服总能一直穿着,可上了学,不仅学费,书本和笔墨哪哪儿都要钱,该他们承担的家务事也没多少时间做了,还得让几个小的分担。
他们两个无论是按过往,还是按现在,都是能支撑起来家业的人了,怎么好意思一直这样靠义父义母呢?那毕竟——
毕竟不是亲生的。
只是这话说起来太过伤人,冯瑶不敢直说,她小心道:
“家里张口吃饭的太多了,莫说过年吃肉了,连一点积蓄也存不下来,粮缸就只有半月的存粮,要是有什么变故,立刻手停口停,要是我们能做全日工,也能有个回转的余地呀。”
“对啊对啊,而且全日工就只劳作八个小时,时间宽裕的很!”
黄吉也紧跟着开口:“那学业我们也可以用空余时间自学,只需要买纸抄一份同学的旧书就好了!”
“扯淡呢!”
江永当即反驳起来:“当你父我做普工,没时间看你们学的东西?那课业一天比一天难的,周家小子上午下午连听两遍都跟不上,你们觉着干一天工,累的要死要活的能学的下去?”
“现在是到处要人,可真值钱的还是大匠,光出力气的普工有什么用?别说等二三十年,就再等十年,我们就这工必然要难做了。”
两孩子的心思,郭绢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半路父母比半路夫妻还难做,只能耐着性子,苦心劝起来:
“咱们一家子,也就是再熬个两三年,你们趁现在还有时间,好好学一学本事,不说成个大匠,只是个小匠,那每月赚的钱财也不少,还有时间继续精进,要是能提上去,更是能赚大钱!等我们老了干不动了,你们也有了孩子,拿些钱财出来接济我们也不犯难,可若是早早的做了工,恐怕连家里人都难养活。”
“隔壁厂的柴家不就是嘛,刚生了孩子,那娃儿还离不开母亲,一家子只有男的上工赚钱,这些日子难过着呢!还好我们凑了些喜钱,有点积蓄能熬一熬,等孩子大点能喝米糊,送厂里的保育房里就好了。”
说着,江永拍了拍黄吉的肩膀,认真道:“我知道你们心急,可做事总不能看现在,还得想想以后呐!”
“就两三年,真不急,就算这两三年我们有个病痛,做不得工,你们请假做个零工,求一求,巡吏抬抬手也能放过去。”
郭绢同样继续劝道:“可若是像秦家那样的,查到了全家都是要挨罚的,那么大一笔罚金——直接白做全日工了!”
话说到这里,异父异母的两兄妹总算是有了改变。
他们也不是一直吃白饭,就现在吃两三年,等学出来,他们就能养家,等义父义母老了,彻底干不动了,也能有能力给他们养老啊!
好一会儿,冯瑶才迟疑着开口:“那,我们就先学着考匠工?”
“这才对,以后啊,外面那些人传的那些瞎话少听,家里也是,小五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今天要新衣,明天要饴糖,后天还想要童车呢,家里哪能满足得了他?想要,让他大了自己赚钱自己挣去!”
郭绢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拍了拍冯瑶的后背:“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工呢。”
*
匠人是很稀缺的。
说这些人是工匠也不太准确,因为普工的工作和过往的匠人所为差不了多少,也需要不少技术,只是需要会的技术被简化了好几个环节,他们只需要负责其中一项即可。
而‘工匠’就不一样了,他们会的是怎么造那些机器,怎么维修,又或者是确定厂内要生产出来什么样的商品,总之,不经过一番深入学习的话,根本做不了他们的活。
官府很鼓励百姓学工匠,奥对,他们管这个叫工程师,而且还分了初中高三个档。
而这些需要深入学习的数算、物理,研究那老师什么力学原理和设计画图之类很多知识,听起来和天书似的,完全不像扫盲班那样,上午下午讲的一样,随时都可以去听不说,就算是中间空了几天再去上,依旧能学得会,听得懂。
这也是冯瑶和黄吉都不想继续读了的原因。
没办法,实在是太难了,可能读好几年都不会有收获——厂长家的小子全天候的跟着学,大半年了,数算竟然还是不及格!
数学,一种开始学不会,就永远学不会的学科。
可现在既然答应了义父义母,两人咬着牙,把头发薅光了,也得考下来‘初级工程师’。
实话说,刚开始简直跟上刑一样。
老师讲的完全听不懂,得厚着脸皮不断问同学,想尽办法的补课,翻来覆去的做题,做不出来的,想破脑袋也得想下去,还得省着钱去想,去学。
好纸不能拿来演算,那就用皱巴巴拿来擦屁股的草纸演算,画图需要用两开更贵的纸张,浪费不起,那就用白布和炭笔练手,有两套换洗的衣裳,一件冬衣,已经足矣,不必添新,省下来的钱,可以再买些纸,去借人书抄……
入了门,两人竟也开始渐入佳境了。
春去秋来,冬又复春,三年一晃而过,手抄书逐渐累积到了人高,左邻右舍家里的草纸也写满了数字,小五瘪着嘴,穿着灰扑扑的新衣,一点儿也不开心,不过大人就不一样了,纷纷提着礼物过来庆贺。
“这两孩子,我一看就是有出息的,看看,三年就考上了工匠啊!”
“我家那孩子,连扫盲班都没上完,可真是气死我了!”
“恭喜老江你啊,俩孩子都考出了工证,这是要熬出头了,哎老江,这俩孩子要去哪个厂子?”
“慢慢挑,不着急,现在各个厂都在抢工匠呢,肯定要挑个待遇好的!”
“郭姐,你家老大年龄也够了,我家有个女娘,长得漂亮,家里家外也是一把好手……”
江永和郭绢站在家门前,繁重的工作让这对夫妻面容比三年前更加苍老,两鬓间也多了不少白发,不过今日的喜讯让人精神焕发的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两个人嘴角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把精力全放在读书上,交际就少了,黄吉和冯瑶反而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也不用开口,只需要站在那里,周围人的喜庆话就把他们淹没了。
尴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忽然,有人从远方传来一声高呼。
“厂长!厂长您怎么来了?”
四十岁出头,外貌精瘦的厂长笑呵呵的走过来,开口道:“现在工程师越来越难考,自家厂里考出来的学生,怎么不得过来庆贺一下,沾沾喜气?来,这是我给的奖学金,以后也要继续精进,要是能多考虑考虑咱们厂那就更好了!”
“奥,这是厂长亲自来抢人了啊!”
有人起哄起来。
“自家人当然要便宜自家了!”
“对,气死隔壁厂!”
这是玩笑话,大家没有当真,不过也都笑了起来,只是欢笑中,厂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最近吏报反复强调小心降雨,注意防水,连续三个月都没有停止,上面的对各厂的规划,也增加了这方面的支出,数量大的让人心惊啊。
第82章 下雨
“义母,我们厂过两天要加盖防雨设施,我得去盯着,防止伤了机器,这几天可能回不来了,您不用担心啊!”
天刚亮不久,黄吉站在院落中,用绳子将打包好的行囊系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边系,边高声喊道:
“钱我放桌上了,记得让义父多买点存粮放家里,近些时日恐怕要下不少雨呐!”
“知道,年年都有梅雨季,怕什么?你义父厂里从一旬前就开始一天一查房瓦是否有渗漏,连那些设备都专门挪了位置,现在还在重补仓库呢,今年肯定没事儿。”
说着,郭娟提了个沉甸甸的篮筐从屋里走了出来,下意识抬头打眼望向了天空。
昨日还阳光明媚的,今天却乌云密布,见不得一丝阳光,让人忽然有些不安。
说起来也怪,若是放在过往,遇上不太好的季节,大家都想先顾着自己,抢着买粮,不往家里存上个三五年的,都安不下心来,
可如今大家虽然心里忧心忡忡,人却没见多少慌乱,甚至极为正常的按照厂里的吩咐去做工,哪怕暂时耽误了家里的事儿也没关系。
就像郭绢一家,明明家里的米面只够吃大半个月的,硬是到现在才想着去买。
许是因为这三四年间一直没断过粮,自己存的,反倒因为存太多,保存不当,全浪费了?
也有可能是厂里厂外那些让人望而生畏机器?
又或者是上下齐心做的这些努力,真出了事,官仓里存着粮食会给他们发,厂里也会顾着他们的吃喝,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总让人觉着,就算下再太的雨,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饿死很多很多人吧?
这些念头已经成了潜意识,郭绢不认真想的话,压根儿意识不到它,只是快走两步,将篮筐挂在了车把上,道:
“我专门做的油炸花生糖包,下雨也能放好几天,你带着,别忙起来顾不上吃饭饿着。”
如今粮食供应充足,副食品却没那么容易买,尤其是糖油花生等物,都是限量的,不过对普通人来说,这也是过往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了,以往,县令拿着金子都买不到红糖呢!
只是就算能买,价格也不算便宜。
黄吉提着篮筐掂量了一下重量,连连拒绝:
“义母,食堂肯定会给我们留饭,用不着这个,还是留下来给弟弟妹妹们吃吧。”
“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家里还有一筐半呢!小瑶和他们的我都留出来了,放心,谁都能吃到。”
“可这也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肯定要坏啊……”
“唉,你这孩子,多带点好给上司同事们分分啊!真是的,读书都快读傻了,快走快走,别在家里碍我眼了!”
怎么觉着自己没考工程师前在家里颇受重视,考上工程师后,反而被义母嫌弃了呢?!
黄吉略有些委屈,可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他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
车是入职厂里给工程师配的,全身是精铁打造,骑上去,比马还要快,用来代步,往日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二三十分钟就能到,别提多方便了。
说起来,有传闻说轮胎是和蒸汽机内胆一样的仙物,到现在还造不出来,是天师从她的百宝囊中取出来的,不过也有说是天师能日行万里,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所以从海外的另一片大陆取了制轮胎的橡胶树种来,就在更南的地方种着,等日后就能采摘,也不知是真是假。
黄吉脑中胡乱想着,正准备骑上去的时候,忽然感觉手背上一凉。
他低头去看,脸也感觉刺凉了一下。
下雨了。
*
荆州的百姓其实很熟悉下雨。
尤其是那些老人,经验极其丰富,能掰着指头给小辈们数雨季。
三四月份,会出现连绵的春雨,雨不大,但能下个十天半个月,将土地打的湿润,种到地里的种子喝饱了水,便开始发芽,破土,嫩绿嫩绿的,别提多喜人了。
而十月份,天气转凉的时候,也会下十多天的连绵秋雨,那真是下一次,冷几分,等雨下完了,不穿的厚实些,压根没法出门。
不过,这些雨都比不上六七月份的梅雨季,那雨下的又快又急,时间长,还好几天不出太阳,又热又湿的,家里的粮食一个没存好,不是发霉就是发芽,让人恨不得上吊。
即便是进了工厂,梅雨季的时候,大家过得也都不怎么安心。
雨下的太久,厂房还是会出现漏水,有人会因为淋雨生病,存的煤炭也会受潮暂时不能用,只能被迫停工停产,运送物资的的蒸汽车也会莫名停在路上走不动道……这些损失想想就让人头痛欲裂。
可反过来说,只是受些能承担的损失,而不是出现卖儿鬻女乃至死人,比过往当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即便这次应对雨季的动静好像更大了些,一部分人忧心不已,却也有一部分人极为乐观,觉着这雨可能没那么大,也没那么急。
如果不是六月上旬就有雨的话。
“快!快把剩下的淀粉搬屋里去啊!”
“仓库里的塑料布全拿出来,将屋顶全盖上!”
“挡水石呢?把挡水石放到门前!”
披上蓑衣,冒着雨骑到工厂的黄吉还来不及把车上的东西放下,就看到郑厂长正着急忙慌的带着人,往存放粮食的屋顶上铺盖能防雨的超大‘布匹’。
“这贼老天,哪年哪月不都是六月下旬才下雨?怎今年四号就下了!入它祖宗的,乃公这月的生产任务全都得泡汤了!这损失上哪儿算去?!”
说是损失能够承担,可情况真摆到面前,人又开始难以抉择起来。
就像黄吉入职的这家工厂,负责粮食基础加工,主要是将土豆和红薯制成酒精,淀粉和粉条这三样东西,处于最上游的工厂,中下游工厂想继续深加工或者生产其他产品,主要看他们生产的怎么样,一旦生产的数量达不到,中下游工厂直接停摆,耽误的人要以万来计,钱更是没法说。
如此大的压力下,郑厂长是一点都不敢放松,尤其是现在春薯成熟,正是收获加工的重要时节,人手紧张到了极致。
他只能算着人力,掐着时间,想尽办法边保证产能,边抽空让人修一修防雨设施。
原本,郑厂长打算在三天处理完这批早薯,运出去,然后半停工几天,抓紧检查修补好各处,防着下半月会出现的暴雨,谁曾想,这雨竟然早来了十多天!
尤其是昨天还好好的,今日忽然就阴了,然后说下就下,一点都不给人准备的空档。
这个月初刚压制出来晾晒的淀粉全在外面啊!足足有上万斤!
这么多,即便天刚亮就有老员工看出天色不对,敲响厂长家窗户让大家赶紧去搬,还是搬不完,尤其是还得分出来人手铺设防雨布加固之类,这可真是左支右绌的令人头大。
绿豆大的雨啪嗒啪嗒的往地上砸,看着已经湿透的水泥地面,郑厂长焦躁至极,克制不住的骂起来别人发泄。
“气象局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除了定个日历,一点屁用都没有!”
边骂,郑厂长边上前搬卷起来的塑料布。
入职数天,已经习惯厂长风格的黄吉也没有多说什么,将提篮往棚内一放,快速上前帮忙。
堆在外面晾晒的淀粉本来就是湿的,淋雨也无所谓了,重点是不能继续放着,不然全都要被雨水冲走,大家合力一收,放进独轮车车斗,飞快的往厂房里运。
湛蓝的颜色也逐渐从房顶上铺开,挡水石垒在了门前,缝隙也被填补完整,不让一点水倒灌进屋内……可郑厂长犹觉得不够,冒着雨,带着人四处检查过,确定没问题了,这才回到厂房内。
这些人一进来,门口瞬间多了一滩水,往内走,到处都是鞋的水印,有人忍不住解开发髻拧头发,直接哗啦啦的往地下掉水珠。
“真该把它给剪了!”
“谁有干毛巾借我用用?我头上也全都是水!”
“嘶,怎么忽然这么冷啊!”
“这些干不了的淀粉怎么办?要是雨一直下,全堆放在库房里,非得坏了不可!得拿火烘干了才行啊!”
“这得生火喽?正好,我得烤烤衣服!”
“去你的!别想那衣服的事儿了,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这可是上万斤淀粉!不赶紧烘干,全都得霉变!”
车间主任脸上是抹不去的愁容,见厂长过来,连忙上前询问:
“厂长,您看看这要怎么办?”
厂房内的声音极为嘈杂,被叫住的郑厂长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慌乱,他先左右看了看四周全都湿漉漉的工人,道:
“淀粉先等等,老梁,你去叫几个人熬点姜汤过来,再看看能不能运过来干的工服,大家不能像去年那样失温感冒,不然,一传十十传百的全都得病倒,直接全完了!”
这倒也是。
车间主任立刻应道:“行,我这就去。”
他迅速点了几个人去食堂熬姜汤,去库房找衣服和毛巾过来,而留下的郑厂长看着外面的大雨,整个人是头痛不已。
水泥地面不透水,全靠水沟,可当降雨量超过水沟流通水流的极限,剩余的雨水便不可避免的留存下来,现在外面就是如此,地面已经积起了至少一指节的雨水,犹如河面,黄豆大的雨滴极速的向下砸,砸出一个个碗大的雨泡,像极了煮开的沸水。
烘干淀粉需要用的煤太多了,而厂里的煤是有限的,这边挪一点,那边就不够用,倘若一直下雨,煤矿积水,接下来一两个月内的燃煤必然要停运,偏偏接下来还有大量的红薯需要粉碎,这让人怎么选?
六月,太阳已经很热了,像这样的急雨,下不了多久,只要一停,出了太阳,水泥地面便会迅速干燥起来,只需要给他们四五天的时间,就能将淀粉晾干,倘若只是一场早雨,而不是梅雨季提前,那……不行,若是梅雨季提前呢?
一直下雨不出太阳,存的煤也得发潮,烧起来不仅黑烟滚滚,还会有毒,得等到太阳出来晒干再用,唉,这六七月份的梅雨季可真是难熬啊!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思索了好一会儿,郑厂长打定了主意。
先准备起来,倘若一会儿雨停,出了太阳,那他就继续晒,倘若没出太阳,那就尽快烘干这批淀粉!
“老周,你带几个人,去盘一下库,再看一遍有多少煤能用,黄吉,你学的工程师,最会算生产了,你算算现有工具下,怎么既省人又省煤的烘干这些淀粉,还有小王……”
一连串的事务安排下来,大家也算是有了事儿做,皆各自忙碌了起来。
郑厂长也没闲着,只是眼睛克制不住的往外撇,期待着雨停,期待着太阳出来。
可惜,天不随人意。
暴雨停了,太阳却未出来,空气又闷又热,时不时的还会飘一些小雨,人身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珠,还是空气中附着在身上水分。
郑厂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决定烘干这批淀粉。
时间不等人,来不及等上面的命令,郑厂长先斩后奏,边让人去做,边推出来自己的自行车,准备去县里上报自己这边的情况。
县里此刻同样是焦头烂额。
是,上面说了要注意防雨,可也没说梅雨季会提前,而且提前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高速的发展,很难留有余量,就算有这方面计划,真遇到的时候也无济于事,只能保一点算一点,粮食是最重要的,其它都可以往后放一放,郑厂长的所作所为很快被许可,但他没有开心多少,休息一夜后,急匆匆的就往回赶。
天还是阴沉,好在刚行时还没下雨,可走到半路,忽然又开始了急雨,郑厂长赶紧套上蓑衣继续往回骑,没骑多久,就看到道上停下来的一辆蒸汽拖拉机,车手……车手怎么在车底?!
吓了一跳的他刚想上去查看,便发现对方从车底钻了出来,也不在意一身的泥泞,一看见人,连忙招呼起来:
“大哥!大哥过来帮下忙吧,我这是给送矿场的粮食,不能拖啊!”
第83章 帮助
郑厂长二话没说,直接停下车,上前帮忙。
他边撸着袖子边问道:
“运输队的?今天下着雨,怎么还开车送货啊?你们车不是最怕淋雨了吗?”
“别提了!谁能想到这雨提前十多天下啊!”
一提此事,车手立刻气得跺脚:
“六月本来就活多,到处都要拉货,连骡马都拉出来用了,可还有一大批没送完的,尤其是矿上,他们那边的存粮就够吃十天,再不送过去,接下来就要挨饿了,今天早晨还没雨,我们运输队打算赌一把……这贼老天!”
蒸汽拖拉机是个好东西。
一辆车的载货量,能赶得上八辆马拉的车,只要人能撑得住,一口气开它个七八个小时,走上一二百里都不成问题。
可惜这么好的车,分配到他们县的数量并不多。
如今各地拉车的驽马不足,尤其是马不能长期在水泥路上奔跑,那太容易磨损马膝,偏偏需要转运的货物又多到吓人,大部分都靠这些车撑起来,没办法,县里只能绞尽脑汁的安排货运。
也就是按照过往经验,各厂这个月把下个月的生产所需的货运量和时间计划出来,然后在二十号这天专门跑一趟县,与运输队和其他厂协调怎么用车。
这里面的争执不必多说,严重时,得县令亲自出马才能调配个各方能接受的结果。
六月农收,需要转运的货物更多,必须得抓紧时间把接下来梅雨季一个来月没法送的全送完,去年,运输队就忙到了六月十七才停下,今年更是把关键的货运压缩到了八号,就防止会出现提前下雨,谁曾想,雨来的比他们想的还要早!
恶劣天气和无法完成任务的影响下,人很难保持良好的心态,车手也是,反复咒骂着这场提前了的大雨,听着的郑厂长觉得这声音异样的耳熟。
他回忆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哎,你是不是送过我们淀粉厂的货啊?就五天前的早薯!”
“送过啊,你是……郑厂长?”
车手盯着对方斗笠下的脸细看了两秒,猛的一拍大腿:“我是小杨啊,杨锦!”
想起来了,那个十七岁的车手,还是个女娘。
蒸汽拖拉机极为沉重,又经常是连轴运货,忙起来时,十天半个月都休息不了一天,只有二十四五的成年男子才能当得了车手,年龄小些的或者年龄大些的都做不了。
不过,有些力气大些的妇人经过训练,也能开得了车,但也是和男子差不多的年岁,而且不能拿过来当牲口使,这个年纪的杨锦却是正式车手,极为稀奇。
好像是因为她会修车的缘故?
“这可真是巧了!”
回想着对杨锦认知,走到近前的郑厂长问道:“哪里用帮忙?”
杨锦让开位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我刚才检查了一遍车,哪里都没事儿,想再开开试试,可惜撬棍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同行的蒋哥又去叫人了,没撬棍,我一个人转不动这别轮,郑厂长帮我转一转它吧?”
无论是设计师还是工人,在造蒸汽车上都是纯纯的新手,能够把车造出来,让它正常的行驶已经是极限,所以这些穿梭在各大运输道路上的一代蒸汽拖拉机,其实只满足了载货量大,能跑起来,煤炭消耗少三个优点,其它方面——
只能靠车手自己去克服。
就比如他们也没搞明白为什么煤炭燃烧时间充足,蒸汽已经进入内胆,但就是初始动力不足,转不动车轮,不过既然可以通过人旋转别轮给力带动车轮转起来,正常行驶,那就不用管,让车手启动的时候自己来那么一下就行了。
特别符合工业化初始发展时的状态,既野蛮生长,能用就行。
郑厂长看了一眼烧着的锅炉,点了点头应道:“行,我来试试。”
按照杨锦的指点,双方一同使力。
“三,二,一转!”
“三,二,一转!”
“三,二,一转!”
蒸汽拖拉机发出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可却怎么也转不起来,甚至四五秒过后,还直接停下了!
斗笠与蓑衣披在身上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头上,脸上,身上全都是雨水,可急的要死的杨锦却一点儿也没察觉:
“不行!这车还是有故障,可我排查不出来故障在哪!”
郑厂长安慰道:“别急别急,你不是还有车手一块出来了吗?他去叫人了?”
“是,蒋哥是去叫人了,可这周围也没村庄驿站的,也叫不来什么人啊!”
何止是叫不过来人,这车这么沉,去矿场还有三四十里的路,就算是来了人,又能有什么用?
倒是再往前跑个十来里,就是工厂聚集地,各厂机器车不够用,肯定要备着牛车马车作为辅助,他们厂也是。
但车辆本就紧张,不一定都在厂里,尤其是这雨一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驾着车去乡下支援,更不敢轻动,偏偏这么多粮运过去,至少要八辆车,这——
帮一把吧,那蒋哥找不到人,到最后还得求他们那边去,一来一回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耽误多少事情,更何况让人在雨里一连淋那么久,没病也要淋出病来!
现在依旧是缺医少药,感冒难治的紧,要是不小心落下病根,一个好苗子就废了大半,郑厂长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他主动道:
“这样,小杨,你先去驾驶棚里躲着雨,我现在就回厂里组织人,骑车带着粮箱和大棚过来,先用自行车把粮运矿场去,至于这车……等雨停了再说!”
杨锦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手笔的出手相助,愣了一下才答应过来,连忙感谢:“这,郑厂长,我,太谢谢您了,您这可是帮了我大忙,等雨停了,我一定亲自——”
“帮你就是帮我。”
郑厂长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再说了,都是一乡的人,搭把手的事儿,谈什么谢不谢的?你赶紧上车烤烤火吧,别得了风寒!”
*
畜车不能动,只能用人力顶上,三四十里,骑自行车今天出发,明天中午就能骑回来,能密封,绑在车后座的塑料桶他们也有不少,完全能将这三四吨的粮食一口气送走。
唯一的问题是,塑料桶也很珍惜,不能损坏,一辆车最多绑两个,也就是一百公斤出头的载货量,这样下来,至少需要四十辆自行车。
而厂里没这么多车。
原本,郑厂长还想着要怎么从其他厂里借车借人,是不是要跟他厂的厂长许诺些什么,没想到刚跟厂里这些有车的工人说完,就听他们主动开口:
“没事厂长,我良人也有辆车,这雨下这么大,他那厂应该也没什么活计要做了,我把他叫过来一起送粮!”
“我良人也是,她也能送粮!”
“我阿姐……”
“我阿兄……”
“隔壁厂小林……”
“我还得调整生产线,没办法亲自去,还有会骑车的吗?骑我的车去也行!”
“黄工程师,你那可是新车!这又淋雨又运粮的,回来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还是算了吧?”
“车就是拿来骑的,管他新旧,还是送粮要紧!”
三言两语间,送粮所需要的车辆和人手便被凑齐了,速度快的让郑厂长都有些发懵。
虽然这样说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但他厂里的这些工人,实在是有古君子之风啊!
搁几年前,谁会这么踊跃的去帮别人?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这可真跟做梦似的。
徒步跑了十多里地,喊了二十来个村民过来的蒋哥感觉也跟做梦似的。
哪里忽然来这么多人帮忙了?
看着这些人连干粮都已经备好,蒋哥喉咙忽然有些难受,就连鼻子也酸酸的。
车队载着粮食出发了。
雨天路滑,大家都不敢骑太快,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矿场。
采矿工人被他们这么多来人吓了一跳,连忙分出来人手卸粮,又收拾出来干净的屋子给他们住宿,还做了顿好酒菜招待。
吃饭的时候,更是少不了对天气的抱怨。
他们这边更提心吊胆着呢!
毕竟,采山挖石必然会对自然环境会造成极大的破坏,再碰上雨水下的多,就特别容易出现山体滑坡,搞不好是会要命的。
不过抱怨归抱怨,石头还是得继续挖,挖了才能建工厂扩大生产,吃的饱饭,比起来以往饿死的那些人,现在这点风险着实是算不了什么。
休息了一夜,众人回绝了矿上工人的挽留,继续往回赶。
天依旧阴沉沉的,雨小了一些,但还是没停,大家车依旧不敢骑得太快,可别人却不是,到了半路,常有车冒着大雨,飞一般的从他们身边穿过,看的人胆战心惊。
“那是乡吏,肯定是下乡看农田去了。”
有认识的人忍不住开口说道:“骑这么快,肯定是田里已经开始出事儿了,要急着上报县里!”
“田里的早薯怕是还没挖完呢。”
“不知道应乡怎么样了,那边地势最低啊……”
“咱们也骑快点儿,好赶紧回去吧,省得要人的时候人不在,那可就麻烦了!”
“对,赶紧回厂里去!”
意识到情况紧急的众人也加快了些速度,而应乡的村民,已经开始顶着雨继续抢挖早薯了。
初步发展的工业,还无法很好的反哺农业,至少在收获上做不到,依旧只能靠人力,倘若天时正常,农人辛苦劳累些时日,也能收获不少,可雨季忽然提前,直接让他们面临颗粒无收的境地。
有沟渠在,田里的水倒是能很快排出去,可土壤却已经被完全浸湿,抓起来一把,泛黄的水滴立马就往下落,早薯耐旱怕涝,喜温怕冷,尤其是已经成熟的早薯,在这样的土里,用不了多久就得烂掉!
为了不让今年的努力白费大半,全村男女老少都跑到了田里,顶着雨,不顾一身泥泞的挖起来早薯。
可正常时都得挖个十多天的早薯,这种时候又岂能在一两天挖得完?撑得住?哪怕供着姜水,不到两天,就有人开始病倒,急的家里人嚎啕大哭。
这可都是粮啊!他们辛辛苦苦小半年,就指着这季的收成供全家吃喝嚼用,让娃娃去上学的,就因为提前了几天的雨,全都要没了!
“快看——有人来了!”
数辆牛车载着人停在了田边,刚一停,车上的人就跳了下来,熟练的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拿着工具往田里走。
“我们是玻璃厂的,过来支援谷村!”
“我们是纺织厂……”
“纸纺……”
紧接着,又有马车拉着大量的鲜艳物什过来,驾车的人穿着制服,明显是县里的吏目,手里还拿着雪白的喇叭:
“乡亲们,县里调了人过来抢收,还分发了防雨棚大姜和红糖!有我们做后盾,一定能保粮保人,度过这难关!”
不少强撑着的农人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有人伸手抹了一把脸,喃喃道:
“这雨怎么就这么大呢……”
*
“都快一个月了,这雨怎么还在下!”
连绵不断的大雨令工业区停摆,农业大幅度减产,刘琰自然不会继续在襄阳干坐等待,她主动从襄阳跑去了麦城,靠着系统的仓库将煤炭送往关键地区,又大批量在各郡和就近县留了一堆应急物资。
一路辗转,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跑了多少公里,有公路的地方还好,能开轿车,不淋雨的快速赶路,没有的话,就只能换马代步。
只是除了全封闭的轿车,没有任何雨具能完全防雨,被‘泡’了大半个月的刘琰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讨厌过水!
返回襄阳,一踏入州府,她就看到周围不少官吏同样是湿漉漉的,更是想让人带上痛苦面具。
刘琰加快脚步,直接往电台处走。
据说,协调各处的这些时日诸葛亮就没离开过这里。
还未靠近,她就听到了电台接连不断的滴滴嗒嗒声。
“曦玉回来了?”
诸葛亮面上带着倦容:“这些时日如此劳累,怎不先去休息?”
刘琰摇了摇头:
“暴雨太严重,我哪还有休息的心思?听人说军师你在统计受灾情况,我就过来了,现在怎么样了?皇叔呢?他去哪儿了?”
“主公率人巡查汉水了。”
诸葛亮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虑:“至于情况……很不乐观。”
第84章 豫州
这场雨灾的伤害,初看十分微弱,好像没什么大事儿,实际上却连绵不绝,越累积越大,且方方面面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陆运只有少量的二代防雨蒸汽拖拉机还能继续维持,储备的牛车和马车被重新拉了出来,进行短距离的物资转送,至于货运量最大的河运,在二十天前就已经彻底停了。
暴涨的河水太过于汹涌,现在的船只太小,又只能依靠人力,即便是顺流而下,也有可能面临因无法控制而翻船的巨大风险,至于现在,大家担忧的是水位千万不要超过警戒线。
源头产业上,各地采挖的煤矿已经被雨水淹了大半,停雨后,光排水恢复工作就得需要个把月。
一些山石采区也出现了泥石流和山体滑坡,这倒不一定是开采造成的,暴雨本就容易引发山洪地质灾害,倘若坡度在 10°~ 45°,并且下陡中缓上陡,又或者上部为环状的坡地地形,地质本身就有断层、裂隙、含有软硬相间岩层的‘易滑层’,那遇上暴雨,极大概率就要出事。
只是过往这些山地区域人员稀少,就算发生灾害,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可如今为了采石,不得不建造靠近这些区域建造工业园区,反而受了灾。
好在采石区位置选取的合适,人员撤离及时,只出现了道路受损,以及少量矿地被泥石流掩埋,至于后续如何处理,还得等雨停了再说。
而各地的工厂,大多数也被迫停止生产,损失难以估算。
不过最难的还是粮食。
六月份,一部分农作物已经可以收获,遇上暴雨,不及时收获,要么会烂在地里,可就算是抢收,浸湿的农作物堆积在一起也有腐烂的风险,必须去湿,在储存在相对干燥的环境中,才能得以保存。
这已经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完成了,但麻烦的是还有一部分作物也进入了生长期与成熟期,其中有些需要雨水,有些不需要,不管如何,都不是水稻这种能够在‘汪洋’中生长的作物,偏偏连绵的大雨让土壤中的水分增加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将田地边不大的水渠堵塞,以至于又得分出来大量的人手抢挖……
襄阳城周围部分农作物根系受损已经可以确定了,地势低洼的地方,减产量甚至可能高达百分之六十,至于整个荆州损失如何,还得等雨停之后,才能得出更加具体的数字。
粗略听完,刘琰差点要心梗。
“梅雨季只是提前半个月而已,破坏力竟然这么惊人……还是现在的抗风险能力太差了。”
她拧着眉头,对诸葛亮问道:“我要不要再买一批粮食出来,送往各郡县?”
“相较于过往,如今抗风险能力已经进步很多了,主要是发展的太快,抢时抢的太紧,容错率过低,再者,也没有多少在如今情况下,应对天灾的经验。”
诸葛亮摇了摇头,道:“大多都是高产良种,错峰种植,多多少少也能收获些许,不至于彻底绝收,这些年粮食高产,我也未曾放松,各县皆有存粮,至少够本县食用半年,倒也不必再送粮。”
“经验……这得靠钱和人命才能喂出来啊!”
真正应对危机的经验,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东西,它无法依靠设想,又或者书本上的记载就能全部得到。
毕竟现实的情况太过于复杂多变,尤其是涉及这么多行业与人,只有亲身经历,甚至要经历多次,还是各行各业无数人一起经历,才能总结出海量情况的合适应对办法。
至于现在,大家不说两眼一抹黑吧,能参考的东西也不多。
换句话说,此刻是考验上下所有人解决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要求极高,也异常的锻炼人,等这场雨灾结束,或许基层会有很多亮眼的人才出现。
嗯……这是什么版本的国家不幸诗家幸啊!
不对,引喻失义了,按照史载,接下来还要持续三年的水灾,冒头的能人越多越好,千万别像今年这样了!
而且有她在,容错率其实并不低,至少人都能活下来,而人活着,其它还有什么损失不可以承担的呢?
不过,不用她再买粮食,倒也是件好事。
毕竟除了荆州,还有豫州的灾情在。
“存人存地,人都没事,工厂只是稍微受点损失,停摆,发展受限几个月,慢慢复工也就是了,难的是豫州,后汉书可是明确记载秋七月洧水颖水溢出,紧接着又出现了蝗灾。”
说到这里,刘琰忽然顿了顿,她看向诸葛亮,问道:“对了军师,现在颖川郡怎么样了?”
“主公前年年就已经提醒天子加固河堤,今年更是多次上奏,想来应该有所准备。”
虽是这么说,可诸葛亮眉宇间还是多了几分忧虑:“只是这大雨会影响电台,这些天只能断断续续的收听到杂音,难以听到颖川郡的消息。”
雨水可以吸收和折射无线电波,所以下雨天时,电波信号的传输距离通常会大幅缩短,信噪比也会降低,而且雨量越大,这两者降低得越高,以至于出现了难以维持通信的情况。
这件事儿放在其它地方还算正常,放在颖川郡,就很不合理了。
因为颖川郡有个县,叫做许昌。
没错,就是曹操的大本营,也是现在的天子居所,甚至刘琰很怀疑,这场灾害能被记载下来,就是因为这场灾害波及了颖川郡,而此地又有他们二人。
其它地方受灾想留下一句话,那就难如登天了。
东汉末年逐渐转入小冰河世纪,极端天气频发,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只出现在一处,只是其它地方的灾害范围还不够大,死的人也不够多,便不够格被史书记载下来。
就像荆州提前了的大雨,倘若没有她,必然会有一大批百姓要卖儿鬻女苟活,甚至一部分人也要被饿死,但东汉末年死的人多了去了,这点儿人又算得了什么?
汉水又没有出现改道,致使十几万几十万人流离失所呢!
历史的时光就如此残酷,大量的百姓就连死亡也变得如此悄无声息,但权贵不是,他们必然会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他们有那个资本去做,无论是挣扎求活,还是哀叹自身所遭受的苦难,安静,反而成了异常。
尤其是颖川郡算得上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地理位置优越,人口众多,人才频出,那些过来求学的学子中,不少就出自于颖川郡,这些人返回家乡后,大多已经出仕,也与荆州保持着联系,这些人中靠近荆州的,也拿到了电台。
连他们也无法通信,到底是因为大雨,还是其它?
思索着可能,刘琰继续问道:“电台不能用,邮驿呢?他们怎么不过来送信?不会被‘天子’给拦截了吧?”
天子至今还未南下荆州。
这也是如今一件说不清楚的事件。
之前关于天子南下荆州的事情吵了快两年,一直不肯答应的曹操忽然松口了,只是正准备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天子突犯急病,压根没法上路。
荆州这边曾经怀疑是这是曹操暗地里使的招数,但他却立刻要求荆州名医来许昌给天子诊治。
而刘备也派出了医者,给出的答复是天子中了毒,不至于丧命,但身体还是受了损伤,需要好好养着,避免舟车劳顿。
说实话就是防止死在路上谁都说不清,惹来更大的动荡。
而天子中毒之事到底是谁所为也成了谜团,曹操当然是首要怀疑者,此举他的确有所受益,但这样太明显,反倒让大家疑虑。
不少人觉着可能是栽赃嫁祸,可到底是谁却说不清,好像反对曹操的人有动机,他没有斩草除根的仇家也有动机,一部分世家,甚至是天子都有可能动手……最后成了桩悬案。
不管悬案如何,曹操对北方的控制力要打个问号,而他们这边有实无名的情况还在继续,一到关键的时候就要出幺蛾子。
诸葛亮也是习惯了,他有些无奈的开口:“安丰郡有派人来报大雨,汝南郡也有人来报颖水大涨,恐有溢灌之嫌,这是今日刚收到的消息,而其人出发之日,已是六天前了。”
安丰郡,汝南郡属于豫州,前者郡城靠近颍水,后者不仅靠近颖川郡,颖水还直接贯穿而过,都是容易受灾郡。
这行为政治含义与情况太过复杂,不过归根究底,无外乎不是两个政权惹出来的麻烦事。
尤其是一旦进入豫州,就等同于直接吞并曹魏——
刘琰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曦玉这般疲倦,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两天,”
看她这模样,诸葛亮开口道:“如此,才能养精蓄锐,以待时机啊。”
“放心不下,休息也休息不好……嗯?养精蓄锐?”
刘琰疲倦的叹气,可气还没叹完,忽然就有了精神,她猛的抬头看向了诸葛亮。
“你是说——”
“虽有些仓促,可我等也准备了三年。”
诸葛亮道:“事到临头,总不能畏缩不前,我早就派人去豫州探查,只是消息送回还需要时间,抽调人手,整顿军备同样如此,不过,最多不过五日,就可以北上豫州了!”
说着,他看向刘琰,态度郑重了不少。
“此去必以你为主,而豫州不似荆州,道路依旧是过往那般,行军本就颇为艰苦,何况救灾?这一路怕是极为不易。”
“没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这三年弓马从未停过,等的就是它!”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刘琰半点都不畏惧。
反正这苦再吃,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等天下一统,将之前的旧路修缮复通,再修一修关键的公路,那她就可以带着可移动房,坐轿车乃至可休息的房车通行各处,总比继续拖下去,养出一身懒肉,再强撑着骑马甚至靠两条腿赶路轻松啊。
“好。”
诸葛亮应道:“明日主公返回,就看豫州传回的消息如何了!”
*
汝南郡,慎县。
天灰蒙蒙的,雨还是下个不停,无数百姓背着行囊,赶着家中的牲畜,边哭,边老幼相扶的高处走。
有吏目在高声催促。
“大家都快一些!不要在意牲畜了!颖水水位距离河岸就只剩下两尺,我们得赶紧去高处避难!”
第85章 出兵
颖水贯穿汝南郡,慎县正好在其下游,从上游汇集而来的水越积越多,水位线也开始暴涨,逐渐达到一个极为危险的程度。
对大部分慎县人来说,颖水溢出是一个比较陌生的词汇,很多人压根没有想到这点,
不过,总是有一部分人会居安思危的,暴雨下的久了,那些距离河边更近,又或者家中颇有几分财物的,也会自己或派人去看一看,然后赶紧做出转移的行动,有些还会去通知亲族、乡人一同去高处避难。
而那些离颖水较远,家境普通的农人,也可以看着大户们的行动,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然后犹豫着,做出是走是留的决定。
这决定下的极为艰难。
有人觉着大户都准备迁移了,他们留下更没有活路,跟着一起走才是正理,而有人觉着走能带走多少粮?发大水去别处也没有多少活路,小水他们也死不了,还不如留在家里好活呢。
才种了两季高产良种,好不容易有了足够多的存粮,能糊弄饱肚皮,怎么能舍得了它们!
于是一部分人离开,另一部分留在家中,只是留着留着,情况忽然不太对劲儿了。
雨下的越来越多,之前放着没事的粮食,现在潮的令人忧心,翻一翻看看,那土豆果然生了芽,有人不忍扔掉,觉着连牙带肉挖掉一大块再吃应该没事儿,结果当天就恶心呕吐腹泻,而田里也积的全都是水,村长带着人抢挖河渠也排不出去,反而有几个人雨淋多了,开始发起高烧……
慌乱之际,胥吏来了。
这些吏目有的好言相劝,有的大声呵斥,无论态度如何,都是一个目的,水要涨上来了,他们必须转移到高处避难。
都到这一地步,留下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了,农人们尽可能的背上能带走的粮食和布匹,赶着刚养起来的牲畜,带着对未来的恐慌,浩浩荡荡的开始了转移。
只是这转移看起来颇为混乱。
有老妇人努力赶着自家已经成年的猪,可它不像牛那般听话,反正倒是像出门郊游,左边啃啃,右边停停,就是不肯往前走,鞭子抽上去,反仗着体型硕大反拱起来主人,吓的老妇人连退两步。
乡道狭窄,这猪停在道路一侧,别人过起来就颇为艰难,眼看着就打成了结。
路外踩在泥里的小吏气不打一出来,大声斥责道:
“厄那老妇!都说了别管你那猪了!要不要命啊?赶紧赶路!”
“我家猪养了快两年了,就指着它下崽卖了换钱呢,怎么能不管啊!”
牲畜是农家最重要的资产,比人还重,莫说老妇,嘴上说说的小吏也不敢真逼着她舍了这养这么大的成猪,看那老妇正后背肩担,腾不出半点手的儿子,只能咬咬牙,从泥里拔出来脚,准备上前帮忙。
刚踏上土路,忽的就有人惊声叫道。
“快看!水漫上来了!”
小吏一惊,立刻抬头望去。
雨水下,远处白茫茫的融成一片,似乎什么都看不清,可仔细再看,就会发现有一道‘线’在不断扩大,正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其余赶路的农人也发现了它,立刻慌乱起来,争先恐后的赶紧往前面走,停在地上的猪受了惊,也想要跑,一瞬间,狭窄的乡道上混乱到了极致。
“还请各位叔伯搭把手,摁住这猪杀了它!”
不等小吏开口,那背了大量家当的儿子就卸掉了身上的所有东西,提着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短刃,和其他人一起将猪送去见了泰山府君。
老妇人的哭声更大了。
她接过儿子身上的部分家当,儿子又寻人商量了报酬,快速将猪绑在粗木棍上,沉默的担着它继续往前走。
来不及处理猪血顺着伤口滑落,混合着雨水,在泥地上流出一道浑浊的血痕,又迅速被后面的人踩的支离破碎。
就像这家人。
连绵不绝的雨声好像隔绝了这凄惨的啼哭,又好像没有,不远处的县丞方允遥遥的朝这边望一眼,又迅速收了回来。
他亲自牵着三匹带着干粮的好马,走到一个身形有些矮小的人面前,将手中的包裹寄了过去。
“路上所用身传与碎金,书信皆在此中,甘兄,颖水已溢,我县数万人性命,皆在您之手了!”
甘笃接过包裹,只觉着沉重如山,他深吸口气,道:“县丞放心,在下必会将信送至襄阳!”
没有过多寒暄,应答下的甘笃侧身上马,朝着南方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颖水边的其余几县,也有人带着消息返回襄阳,其中有的被人从路上拦下,也有人通过贿赂路上官吏,得以放行,算是有惊无险的返回了襄阳。
*
“各地抽调的四百名老吏已经陆续到达,体检全部合格,无任何疫病,目前正在客舍待命。”
“目前边防稳定,无任何异常状况。”
“医药部组织二百三十名医生,六百七十名学徒随行,并准备三万应急医疗包,其余医疗物资有各类手术器具,四千一百斤风寒中成药……”
“军中装备检验完毕,其所携军备如下……”
州府,返回的刘备听着各处汇报。
自古以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人、物必须尽力备齐,后续才能处理稳妥。
而农人种地都要有个规划,何况这么大的事情,这些在过往都有所准备,甚至还以其它的名义分开演练过,就连己方受灾的情况也有过预演。
过往的准备在此刻显露出威力,哪怕被大雨影响的荆州各地皆有不足,诸葛亮也能从容的调配出一支合适的队伍,甚至还能给刘琰总结一份救灾物资购买搭配手册出来。
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省力啊!
刘琰拿着册子翻看,刘备和诸葛亮等人继续商议细节。
这次的目的是救灾,只是这样做,必然是将豫州收入囊中,几乎和一统天下没什么区别了,而豫州内部必然有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肯定会有所反抗,不过,有刘琰在,这点反抗根本翻不起大浪。
所以应对征战兵力不必太多,主要是行政和专业人员要够,好接管各地,在具体人数和路线上又商议一番后,总算是确定了最后的方案。
五千正规军,两千新军,官吏,医生,工匠加起来有两千人,还有刘备与刘琰所携带的亲卫,共计一万人。
相较于兵卒,行政人员不算多,好在刘琰的亲卫和两千新军都接受了全面的教育,能够在需要的时候,作为备选顶上,还有豫州本地可用的人才,加起来,也差不多够用了。
看他们商议的差不多了,刘琰也合上了手册,询问道:
“荆州有军师在不用担心,杨洲呢?关将军有没有传消息回来?”
扬州,也就是孙权占据的江东,如今已经被一步步消化下来,由关羽驻守,所以改回了汉时的称呼,而孙权则带着家眷来襄阳养老,目前严重沉迷游戏,已经被医生警告再这样下去要得近视。
可惜警告效果不大,全靠太阳限制玩游戏时长,这场暴雨下来,他这个闲赋在家的人也难受到了极致——没电玩不了游戏了!
据说,对方已经无聊到开始带(玩)孙子了。
有人回答道:“扬州信使已至,汉水安定,它地也无异动,只是煤矿与铁厂皆有受损,部分火。药保存不及时,有所损毁,正准备运回处理,其余受损尚在统计当中,还需要一些时间。”
“好。”
扬州无碍,刘琰也就不用担心了,她看向刘备,道:“下午我就能将荆州所需物资买出来。”
这一去豫州,就算不在北方定都,数个月也回不来,而荆州扬州工业全凭现代物品维持,必须留足所需才行。
有汉水在,刘琰也不用再跑一趟扬州,只需把物资就在襄阳就够了。
说起来有些地狱,倘若没遇上暴雨,各工厂停摆,系统存下来的积蓄撑死只能供给两个月半,节省点用或许够三个月,有了暴雨停摆,各工厂调整复工就得用不少时间,反倒是能延长个小半年不用担心……
救援宜快不宜迟,刘备颔首应道:“那就明日誓师出军,尽快赶往汝南郡!”
*
“总算是要有征战了!”
军营,听到上级命令的孙尚香心中是克制不住的兴奋。
乱世兴兵戈,没有征战,武人哪来的功勋?虽说如今与过往不同,但无论何时,军功都是晋升最快的一条通道,而现在,这条通道总算是向她展开了!
不只是孙尚香,大量将士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别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他们要是还不清楚自己的战斗力,那就是真蠢了。
没天师,他们有燧发枪,几乎所向披靡,也就是会被后勤限制,有天师参与保证后勤与火力,那更是根本想不出自己怎么能输,甚至连战斗减员都有可能不太会出现,这种几乎可以说走一趟就晋升的好事,不兴奋才怪呢!
只是大家很快发觉,事情和他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其实到目前为止,荆州还没有完全纳入刘备的统治范围,荆州最南的小半个南阳郡都在曹操手中,原因也简单,因为荆州豫州接壤,而南阳和颍川郡紧挨着,最边的辇县距离许昌也就三百多里。
也正因如此,南阳郡的宛县,比阳县,随县等几县从北到冬,都被曹操所夺,且有大量的驻军,做为刘备进入豫州的第一道防线。
为了维持稳定,刘备也没有动兵,就让他们继续驻守,按理说,这些曹军得出来阻拦。
上万人行军,动静自然不小,比阳县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动静,但他们迎来的不是曹兵追击,反倒是官吏绑着驻军的主官,直接过来投降了!
第86章 希望
军功飞了。
一些看到的兵卒不免有些失望。
而跟随的谋士和高级军官倒不觉着意外。
被曹操所控制的这几县虽有驻军,但距离襄阳太近,又是往来颍川郡与汝南郡的必经之路,这三年来的经济交流极为频繁,过往还有大量曹兵,农人因为更羡慕刘备这边百姓生活水平,而选择偷渡,甚至是举家迁移的事情。
哪怕只是粗粗的摸到工业边缘,它对旧有农耕也是降维碾压的状态,能力要求差不多,一个能得一百收益,另一个却能得一千收益,傻子都知道到底要怎么选。
别说这些县官了,被绑过来的守将也别别扭扭,看着想战又想直接降的呢!
第一个投降的人总有些统战价值,刘备亲自出来安抚后,继续率军继续往前走,所到之处,尽皆出城而降。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而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个。
刘琰并不相信天命这种东西,但有些时候,天时的确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就像此刻。
出发后,原本连绵不绝的大雨竟开始逐步减少,甚至还有太阳出现。
等走到汝南郡腹中时,雨彻底停了,高悬在天空的太阳更是极为炽热,没多久,泥泞难行的地面就被烤干,行进就变得极为容易起来,甚至还有不大不小的风刮过,让在烈阳下赶路的队伍多了几分舒适。
就好像真有什么天助似的。
可如果真有的话,为什么还要有这场暴雨呢?
越顺利,刘琰便越发警惕起来。
肯定有更麻烦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果然,随着雨停,以及距离的靠近,所携带的电台终于恢复了与各方的通信,海量的求救消息和许昌方面的询问便立刻涌了过来!
*
汝南郡,慎县。
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雨停了,水却没那么容易退去,尤其是地势低洼部分的水。
其实,一部分残留的水不高,部分甚至只到膝盖,但谁也不知道浑浊的水下到底有什么,在有人强行下水准备返回家中,却被虫子咬伤腿,被利石划伤脚后,大量百姓就停止了这项行动,继续在高处驻扎,等待水逐渐退去。
当然,总有人无法等待,即便冒着受伤的风险,也得回家、回田地看一看。
有些幸运儿能从家中,田地再抢救些财物与粮食回来,而有些运气不好的,不仅要面对倒塌的房屋和被淹的一点都不剩的农田,还因为伤口浸泡在污水中,很快发了炎。
他们很快被人送回了群居的宿营地中,和因为淋雨而风寒的人住在一起,被人统一照料。
实话说,这里的照料自然算不了多好,只是有个帐棚,还是与人合住,药更是没有的,只能保证有饭吃,偶尔能喝一些姜和不知道有效没效的草药,能不能活下去,全靠熬。
可即便是如此,也是县丞方允费劲心力之后的结果。
“今天怎么样了?”
不顾衣摆与鞋上的泥水,方允在帐中查探起来这些病人的情况。
病轻的还能挣扎着从席子上起来道谢,病重的则已经意识不清,只能躺在席上,呢喃些听不懂的话与呻。吟,方允用手背去触碰他们的额头,果然,烫的出奇。
“昨天有两个病轻些的已经转好,已经能去砍柴了,可这些人就不行了,越来越重,县丞您看,伤口都已经开始腐烂,看起来,是救不……”
这话太不详,心中有些不忍的小吏还是止住了话语,等待方允的决定。
没有什么比看着人即将一个个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更让人绝望了,如果有的话,大概就是自己要做要不要更早放弃的决定了。
他们才这边去年才推行良种,又要供给许昌和颍川郡,县里压根没多少存粮,给城里受灾百姓分分就没了,农人虽一些,可全都被水给霍霍了,田地几乎要绝产,接下来根本养不活这些人……
方允沉默着,怎么也说不出口决定。
正当他迟疑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偷乃公头上,你真是活腻歪了!”
“还敢跑?看我不你打死这个偷粮贼!”
帐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方允的注意,他立刻转身出了帐。
外面的混乱已经升级成了暴力。
偷窃的男人被摁倒在地上,两个失主愤怒的拿拳头往人身上招呼,两人明显是兄弟,其中兄长的边打边厉声喝道:
“快把乃公那袋子面饼拿出来!”
“不拿,信不信我们能直接打死你!”
大量被困在这里的农人无事可做,纷纷过来围观,如今粮食稀缺,每个人都极为不安,面对偷粮的贼自然恨到了极致,纷纷赞同的高声喊道:
“没错,打死这个偷儿,看以后谁还敢偷粮!”
“拿个土豆,抓把米,我闭着眼也就算了,蒸熟的面饼你也偷,还偷一袋子,你要不要脸啊!”
“土豆稻米也不行!知不知道大家都要断粮了!”
“就是!”
“直接打死他算了!”
方允皱了皱眉,正准备上前拦人,忽见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提着袋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这妇人瘦的厉害,嘴唇干裂,面上更是已经凹了进去,怀中的婴儿极小,看起来像是出生没几天的样子,正在母亲怀中哭泣,只是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弱,不仔细听,根本察觉到。
她努力挤开人群,跪倒在两个失主面前,哭着乞求:
“别打了,面饼都在这里,别打了……”
妇人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但看她的模样,再看看她怀中的婴儿,两个失主就什么都明白了。
蓄势待发的拳头顿在了半空,围观众人愤怒的声音忽然为之一停。
失主中的弟弟别开了眼睛,兄长则死死的盯着抽泣祈求的妇人和她怀中的婴儿,忽然一把提起来袋子。
里面其实也就七个面饼,不过现在变成了六个半,他咬了咬牙,拿了个完整的扔在这妇人面前,厉声喝道:
“滚!”
妇人愣了愣,连忙把饼塞进了怀里,道些谢,胡乱抹了抹眼泪,努力拉扯着起来鼻青脸肿的丈夫,低垂着头往外走。
不知何处飘来一句叹息。
“给面饼有什么用啊,还是没粮,没粮就没奶,那婴孩,恐怕连三天都活不过……”
这声音飘到了方允耳里。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没有粮食,说什么也没有用啊!
而如今,哪里还能有粮呢?
方允不知道。
坐在地上,将腰中绳子勒得更紧的百姓也不知道。
他们呆看着浑浊的水面,祈求它退的更快一些,那样,他们还能趁着现在是夏季,挖些野菜糊弄肚皮,而不是在这里干熬着等死。
只是水就那么存在着,怎么也退不去。
让人越发绝望的等待中,远方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上方的信使高声呼喊道:
“县丞!县丞!天师亲至!降下了万石米粮,正在城中谷仓,县令让你带人去担啊!”
方允瞬间站了起来。
他们赶到时已经晚了。
天师早就离去,只有粮仓中满满的大米,和来自襄阳的人让方允意识到,对方曾经来过。
看着仓里的粮食,过来运送粮食的农夫克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就连方允也几度失态,胡言乱语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方县丞,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了。”
来自襄阳的霍嬗唤醒了喜悦到极致的县丞。
“这米得赶快送过去,熬煮成粥,那些病人也得快点医治,尤其是来时我看到有不少泡在水里的腐尸,已经在烈阳下晒到发臭,都必须赶紧打捞起来掩埋,不然可是要生疫的。”
方允找回了神志,也没在意对方是位女子,而是立刻答应道:“是,我这就带人去做!”
木柴很快砍了过来,火焰升腾,锅中翻滚的大米逐渐散发出让人不断抽动鼻子香味,于是等待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煎熬,直至那米终于盛到了他们碗中,感受着滚烫的温度,众人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香甜醇厚,还有些烫喉的粥入口,明明品不出一点味道,但还是有人瞬间落下泪来。
“这米可真香啊……”
有了粮食和药,剩下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病人很快得到了更加妥善的治疗,退烧,抗炎药和青霉素的效果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几乎可以说立刻就好了起来。
这当然是错觉,事实上大量病人都用了一到两天才明显转好,但病人,病人家属和围观者都好像视而不见似的,不断赞叹‘仙药’的神奇,并将话题延伸到了带来这一切的天师身上。
讨论没有影响农人行为,相反,在达成了共识之后,他们更加积极起来,对命令执行的也更加坚定了,就像水里的牲畜尸体,有些虽然有些臭味,但那么大的牲畜,看起来也没有多腐烂,那在部分人眼里,完全可以捞上来煮熟试试能不能吃。
毕竟那么多肉呢,怎么就能白白浪费呢!
而这次农人虽然心疼到了极致,但还是全都掩埋起来,没有人偷偷将其藏起来。
过来查看的方允总算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他跟着这些人一同返回营地,忽然听到了嘹亮的婴啼。
抬头望去,果真是那个妇人。
她还是很瘦,不过动作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虚弱了,而是很麻利的做着活,时不时抽出手,在婴儿身上拍一拍。
就是婴儿不是很听话,还在哭。
按理说,这声音应该很让人烦躁,但方允却不知何时扬起了嘴角。
这婴儿能活下来了……
真好啊。
*
如果需要词来描述方允的心情,那肯定是对未来的希望。
而在这场水灾中,希望的确是支撑着人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包括钟致。
不过,他的希望不在天师身上,而是父亲的故交。
第87章 贪婪
这不是说天师不好,自家这两年能积累下那么多的家产,就是因对方从‘天界’所带来的棉花。
种一亩棉花,产量大约在一百四十斤上下,而七斤棉花就可以织出一匹布来,
一匹布价值两石粮食,哪怕需要扣除种植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手,纺织过程中产生的粮食消耗,以及随着棉花种植多了,布价下降,以及粮价起伏的种种因素,种植一亩棉花,还是能获得比种粮高出四到六倍的利益。
如此大的利润,足够钟致和其他地主将家中田地大部分种植上棉花,只留少部分种植粮食,若非种棉太过耗费地力,必须隔一年种一年,大家怕都是要年年种下去了!
钟致去年只是观望,就种了十来亩地,收益也比不上他人,今年下定决心,花高价买来了大量的绵种,大规模种植,原本想着能大赚一笔,可谁曾想,忽然就遇上了大雨和溢水。
这一场灾下来,棉粮几乎要绝收,而他家还算是好的,没有什么外债,那些个与颍川郡工厂签了供货合约的,还得面临高昂的违约金赔付,才不知九月十月份该交货的时候要怎么活呢!
而天师主要救助的,是那些手中无三日余粮的人,他们这些个尚有饱饭,衣衫完备,能安于宅中的,暂时是顾不得了。
这种时候,干等肯定不行,钟致很快打起精神,带着田佣,去县中求助父亲的故交吴况,好从他那里借些钱粮,看看能不能补种些什么,能挽回多少损失算多少。
说起来,吴况和父亲曾一同参军,父亲还从死人堆里将对方救了回来,感情极为深厚,哪怕居住相隔上百里,平日往来不多,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互相赠送一份厚礼。
有这情分在,想来对方也能施以援手,当然,钟致绝对不会让对方吃亏,他给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实在不行,三十也能咬咬牙接受。
刚受了灾,城里的气氛也算不上多好,街上人寥寥无几不说,面上更是萧肃。
明明是初夏天,看这景象的钟致身上却有点发冷,他揣摩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说,有些拘谨的敲响了对方家门。
或许是没见过他的缘故,仆人的态度有些冷淡,将他引入正堂等待后,人就不见了,连热水都没上来一杯。
心中焦急的方允忽视了这点。
急躁的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一个穿着半旧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面上挂着笑容,一过来,就快步上前,极为热络的拉住钟致的手。
“我侄,可算把你盼来了!”
吴况不由分说的拉着钟致往屋内走,边走边絮叨:“这些时日我忙碌田中积水之事,竟没来得及派人去问询你那边情况如何,来来来,方允你坐下来跟我说说,沂庄现在可还好?”
“沂庄地势偏低,至今污水还未排干,除了种的稻还好,其它……唉。”
不知道为何,钟致有些迟疑,只是含糊的说了下情况,而后又反问道:“吴叔家中?”
仆人呈上了糕点和茶饮,吴况将糕点盘子往对方那边推了推,面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叹气道:
“这一番暴雨下来,哪家能好?也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罢了,对了,我侄过来是为了何事?”
“田地近乎绝产,自家还好,佣农要过不下去了,我想从吴叔这边借些钱粮,再补种些作物,好不至于今年什么收获都没有。”
钟致深呼吸,小心问道:“不知吴叔可能借我一千二石,不,八百石粮食?来年小侄必还您千石!”
吴况面色忽然阴沉起来。
“钟致,现在粮价可不便宜啊。”
天师留下了不少粮食,以至于粮价没有飙升到万钱一石的地步,但毕竟受了灾,接下来大半年,市场上粮食都不会很足,故而粮价相较于去年涨了三四倍不止。
以粮食的价值来说,这其实也不算太高,但等明年粮食丰收,市场上出售的粮多起来,恐怕又要立刻跌回去年的价格,这一来一回间,就算钟致多给了两成粮食,照样血亏无数啊!
“这,吴叔,是小子无礼!”
话说出口的瞬间,钟致就意识到自己算错了价格,他连忙解释道:“小子太过着急,我只借八百石粮,您来看什么价合适,要还多少?”
吴况盯着他看了几秒,道:“一石粮二百钱,利五成,明年春收时必还,如何?”
这你怎么不去抢!
如今市上一石粮也不过一百六十钱左右,这已经是翻了四倍的价格了,他倒好,居然翻了五倍,还要百分五十的利润,还是在春季粮贱钱贵的时候换钱返回,这不仅是白种半年,甚至还要往里面倒贴!
钟致气的差点站起来,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开口道:“所需钱财太多了,小子家中没有这么多抵押之物,今日叨扰吴叔,我再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哎。”
吴况拦住了他:“你家中哪里没有抵押之物?那五百亩上田不正合适嘛。”
提到田地,钟致心中警铃大作,他瞬间站了起来:“小子刚才真只是失言,相必吴叔也是,今日叨扰吴叔,日后有时再来拜访!”
说着,他就往外面走。
可还未走出两步,门口忽然出现两个身形壮硕的仆人拦住了去路,而身后的吴况冷哼一声。
“贤侄,我何时说让你走了?”
“吴叔你——”
“你吴叔家中损失不小,总得想办法从别处填补回来些,那田产我就觉着不错,来,请贤侄在这契书上签字画押!”
说着,吴况就从袖中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契书来。
“我不签,放开我,放开!”
膀大腰圆的仆人哪容他拒绝,扭住钟致手臂,对着他的头就来了一下,趁着对方犯晕之际,握着对方的手按了手印,随即将人直接扔出了吴家大门。
门口等待的几个田佣看着这幕,全都懵了,愣了一秒,才赶紧上前扶住钟致。
“主家!”
“主家你怎么了!”
吴况与县中官吏相熟,恐怕无人会认他被逼着签下了契书,钟家四代才累积下来的田产,全都要被人夺取了!
攥着那份条件更为苛刻,几乎就是抢田的契书,钟致彻底崩溃了。
“如此强抢,天理何在啊!”
正嚎啕大哭之际,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田佣开口道:“主家为何不去求一求天师派来的人呢?”
钟致愣了愣,眼中忽然多出了几分希翼。
*
良种和工厂的出现,缓解了豫州的人地矛盾,但官吏、世族之前的农户矛盾并未消失,只是被增加的粮产所遮掩,而这场雨灾带来的粮食锐减,瞬间将所有的矛盾暴露了出来,甚至更加尖锐。
毕竟,在资源减少的时候,所有温情都不将存在,那些本就是豺狼的人,会迅速撕下伪装,露出锋利的獠牙,去撕扯别人的血肉,用来填补,乃至壮大自己。
颍川郡,舞阳县。
颖川自古多才俊。
三年前曹刘约定止兵不战,又派遣学子去襄阳就学,其中就有不少出身颖川的学子,除了公费留学生,还有不少人自费前去。
庞大的学习队伍远能比零星几个人学到更多的东西,再加上颍川地理位置的优越,良种的铺开和经济发展远胜于它地。
重工业不是民间能够发展的东西,轻工业却可以努力一番,尤其是纺织业,这个推动工业发展的基础与发动机行业入门门槛低,收益快,需求也极为旺盛,不仅能够在北地大量倾销,甚至襄阳也愿意扶持,愿意以较高的价格大量购买,再折算成所需的物资贸易。
利益带来了商业的繁荣,纺织业在颍川郡飞速发展,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人聚集进入作坊,工厂劳作,只不过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局势下,是颖川郡艰难维持的本地粮食自给率,以及越来越高的物价。
而暴雨带来的减产,给予了这一切最后一击。
任施有些疲倦的坐着马车,从周家往城中走。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流民大量聚在县城门外,将草插在自己头上,或跪或躺的等待着城中有人能将自己买下。
只是如今工坊已不再‘招’人,而城中居民自己尚且都顾不得,哪里还能有余粮供的起别人吃喝?一直无人过来买下他们。
故此,一见坐着马车出行的任施,这些流民便立刻涌了上来哀求。
“我是织工,会用提花机,求大人买下我吧!我只要十五石米就够了!”
“大人,我会酿酒,会木工,还能修机器,只要二十石……”
“求老爷发发散心,领走我这双儿女吧……”
“都让开!”
车夫厉声呵斥,将这些人都驱赶到了一边,安稳的入了城。
看着这些流民的模样,任施逐渐握紧了拳头,一路未发半言。
直至马车停在一处粥摊。
这是城里给无业居民施粥的地方。
流民中有不少匠人,失家失业的他们只需要有口饱饭,有处休息之处就够,于是不少作坊将旧工人解雇,把他们雇了进来,这些霎那间失业的工人瞬间没了生计,有些尚有储蓄的还好,能够再撑一段时间,没有的,和流民也没什么区别了。
粥摊免费施粥,城内城外都会发,只是粮食不多,每日只供一碗,勉力保证人不被饿死,但不断增多的人口让粥摊能够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连两日都不够维持了。
组织起来施粥的任施,只能到处游说大户,劝他们捐出一点粮来,可惜——
粥摊前等待的李勉见任施回来,立刻起身询问:“任兄,此去周家如何?”
任施有些无力的看向了他,随即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群混账!”
有腹中饥饿的工匠还在粥摊周围晃悠,他们不太适合在这里谈话,李勉只能招呼着对方一起进入自己家中,而后抱着头,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努斥道:
“这群大户,家中不知道积了几年的粮食,如今受灾,竟一点都不肯拿出来,就为了再饿一饿这些农人工匠,好挑更加低价忠心的奴隶……就不怕激起民愤,不怕天师与刘使君亲至吗?明明使君已经就在汝南了啊!”
“他们觉自己能火中取栗,只看得见偌大糖栗,看不见那糖栗边的熊熊大火,哈,或许还觉着自己能扑灭大火呢!”
“你可知周家怎说?”
任施同样忍不住出言讥讽,他模仿着对方的语调,开口道:“不过一群牛马,死就死了,我等等再买又如何?就算是天师来了,也得用我们治天下!何况他们还不一定能到——我呸!”
闻言,李勉更不理解了。
“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认为自己能胜过天师?”
“夜郎给的吧。”
任施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的开口解释:“不过是没见过天师之威,这两年又御使了更多的仆从杂役,觉着自己威武不凡,又欺我等手上无兵……可恨我等当真是无能为力,待使君亲至,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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