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给曹操下套~
信没什么问题,毕竟有专人调整润色,又有后世的药物和‘奇珍异宝’作证,可信度极高,唯一的问题就是张仲景看到后愿不愿意过来,而这也不是难事,只要有合适的说客一同前去,把握就能有六七成以上。
诸葛亮很快想好合适的人选,不过比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过来的长沙太守,刘琰说的疫病更让他警惕。
“襄阳有生疫迹象之事,简雍已经与我说过了。”
诸葛亮略微沉吟片刻,道:“曹操兵从北方而来,容易水土不服,又聚众而居,想来也要生疫,或许可在此做些文章,招降兵卒,以解缺人修路之难。”
“嗯?”
有中继台在,哪怕相隔数百里,前线的消息也能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传过来,而这些机密军情一直向刘琰展开,比如说,为了减少伤亡,刘备曾经将麦城的直射炮拉到编县,当着一众曹军的面,两炮炸开了城门。
效果很轰动,直接让曹军溃散,退守到了宜城。
不过,这些刀山血海爬出来的大将还是很有素质的,在意识到刘备掌握了一种强大的新武器后,迅速开始探查弱点,从不便运输到炮击距离只有两三百米,以及炮不多,装填速度慢全都试探分析了出来。
而针对这些弱点,曹操命人在宜城前修建了大量的营寨望楼,并命骑兵戒备,斥候巡视,一旦刘备率军出现,便主动出袭。
冷兵器与热武器交锋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在热武器未曾完全达到碾压效果之前,前者还是能占据不少优势。
毕竟,冷兵器作战也是靠人命堆的,尤其是往前被直射炮打中会死,但只要冲的够快,还是有很大机会取胜,但往后退,身后的督战军会让前锋军知道什么是现在就没。
不过这段时间刘备主要在补城门,安抚民众,曹操在犯头疾,双方也没有继续交战。
但两边现在戒备都极为森严,别说是人,连老鼠打洞都钻不过去。
话都传不过去,这怎么招降?
心有疑惑,刘琰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是传不了话。”诸葛亮手持羽扇,笑着道:“但曹操会主动出来寻人啊。”
嗯!
对啊,疫病一起,曹操必然要大量收集医生给军中将士治病,华佗,不行,这位去一趟保不齐就回不来了,其他医生若无名气,还缺医少药,就算是去了也接触不了多少将士,也不太行,除非……
刘琰若有所思的开口:
“说起来,我记得这段时间曹操一直在收集方士来着?”
“正是。”
“这可真是巧了,现在正有个合适的道士!”
谌婴,以修道闻名,还会医术,又是东吴丹阳郡人士,多适合去骗曹操,啊不,多适合做间谍去曹军营中,说服中底层将士投降啊!
合适归合适,但诸葛亮和刘琰都清楚,这件事情危险不小。
汉使出塞作死,也能混个封侯保底,属于死我一个,全家飞升,他们请谌婴冒这么丧命的风险做间谍,也应给予足够的待遇才是。
为表诚意,诸葛亮亲自与对方洽谈利弊,并给了对方拒绝的权力和思索的时间。
不过谌婴没有想太久,在听完计划后,她眉头皱起,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向诸葛亮问了一个问题:
“天师并非仙人?”
“是,也不是。”
诸葛亮道:“她手握神器,能取后世之物,也能搬山填海,其余皆与凡常人无异。”
“果然。”
听到答案的谌婴并不意外,因为从刚开始听请求时,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若真是仙人,那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何必让她冒险走这一遭?
现在确定,谌婴心中着实有些五味杂陈,既不知道是知晓有神物,以及世间当真有神的欣喜,还是即便手握神器,依旧与凡人无异的失落。
“修行三十余年,如今得见神迹,竟不知所修是真是假,唉,当真是令人耻笑。”
谌婴长叹一声,不再多谈,转而同意道:
“既然此行是为救汉民,那我冒险入一次曹营又有何妨?”
她虽有家族可依,可这些年天灾人祸徐庶,哪怕是世族也死伤惨重,这乱世能早一天停下,就能少死许多人,也能让她有一地安居养老了。
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真是经不了多少动荡了。
虽然谌婴答应去曹营,但大家也不能立刻把她送到曹营那边,而是要做些准备,比如把谌婴来襄阳的痕迹、以及理由做得更合理些,还得确定曹营那边到底是什么病,拿什么药,怎么带过去才合适。
准备这些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刘琰过去提供一下技术支持,顺带给谌婴和华佗开一下眼界。
不得不说,在看过听诊器、体温计,试用过酒精碘伏双氧水,又看过各类外科手术刀,以及X光拍片机的华佗,迅速真香了。
听完徐甲讲解过如何使用后,他立刻的跑过来向刘琰要许可,然后带着允许动用的去市里给人治病,一看就是从早晨到晚上,简直比刘禅还乐不思蜀,明明工作幅度那么大,硬是腰也不疼,腿也不酸,看谁都乐呵呵的。
至于之前说的不再行医?啊,他老人家年龄大了,有点忘事,你说什么来着?他不记得啦~
而百姓,这两天感觉就像是在过年,有神医带着天师赐的神物给他们义诊啦!
只需付很少的粮食,就能看一次诊,若是能治的话,还能得到各种形状的小粒仙药,吃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转好,当然真是神了!赶紧去排队啊!
华佗熟悉了工具,也逐渐摸清了药物该如何使用,而不少身有疾病的百姓,趁着这次机会,治愈了身上的顽疾,堪称双赢。
唯一有点受伤的,大概就只有刘琰了。
看病走的是她的账,有点费钱。
不过这点钱也是毛毛雨啦,反正她也没处花,就当给华佗这个ssr卡升级,成为第一个掌握中西医技术,能打针和进行外科手术的sssr卡吧。
*
赵云总算从完备的造纸厂解脱,带着一批新造好的纸张,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临近江陵城,周围贩货的行商越来越多,时不时就能看到七八辆乃至更多大车组成的车队,正满载着货物向江陵城赶去,偶尔还会冒出来农夫和猎户,拿着自家的鸡蛋,面饼,又或者刚打到的猎物向他们兜售。
此外,还有不少小妇人主动向行商询问售卖的货物,又或者询问收不收她织的布,需不需要给他们补衣裳之类。
等到了江陵城门口,行商就更多了,进门的队伍排的极长,有机灵的人担着水过来售卖,还有人挑着两个箱子,支了一个极小的小摊,木箱里面有火盆,上面可放小锅,若有人等的累了,想吃些热食,他当场就能给要的人下一碗热腾腾的肉面出来!
跟这一样卖吃食的人还有几个,都是些从未见过的面食,一出锅,四散的香味便勾着人吸鼻子,忍不住要买上一份尝尝。
看着这幕,赵云不免有些惊讶。
他才离开才一个月而已,怎么江陵城变化竟然这么大?
正疑惑着,城门口的守卫走了过来,高声斥责着几个想往前挤的行商,等到了赵云这边,他一愣,又仔细打量了下,惊喜的喊道:
“赵将军,您回来了?!”
不是作战,赵云身着便服,十辆运纸的马车跟在身后,和周围来江陵贩货的行商一模一样,守卫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进城需要时间,赵云索性翻身下马,和认识他的守卫聊了起来:
“我一月未归,不知城中变化,怎多了这么多人?”
“您是不知道啊,这城里最近可热闹了!”
守卫一拍大腿,打开了话匣子,将这些时日的变化全都说了出来。
大的有行商买纸,又带来各类所需商品售卖,小的有华佗义诊,匠人打造出来的小玩意儿,比如小贩担的木箱小摊儿,还有一种铁制的轮子,只需要往里面塞草,再拧着它转,就能将草迅速缠绕成各种尺寸的草绳,以及从天师府里流传出来的各种‘小技术’……
有这些在,百姓使使劲,就能赚不少钱粮回家,有些节省的,已经攒出来好几个月的粮食,而有些旧有习惯还改不过来的,那就买些肉酒,高高兴兴的大吃几顿,不够吃了,那明日再做活赚就是了。
新鲜事儿颇多,但细细总结起来,都是城中安定,百姓逐渐过得不错。
这不免让人嘴角向上扬起。
进了城,赵云将马车带去县衙,又向军师复命,领了假日休息。
连轴转了一个月呢,五日一休沐,怎么也要放六日假呢。
于是赵云就愉快的回了家,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刘琰所住的位置就在县衙边,赵云一回来,她府中的人就知道了,消息很快传到郑高耳朵里,立刻带着谢礼过去了。
看这份谢礼,赵云心中不免有些为难。
这些东西对天师来说不值一提,但放在如今却极为珍贵,尤其是那本后世的兵书,价值更难估量,让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布匹铜钱不算重要,赵云第一时间拿起来的还是兵书,只是他却未曾打开。
现在天师与主公之间关系极为微妙。
要说亲近,她皇叔都叫上了,一切事务也听主公安排,但再细究,天师手中有私兵,大半城防握在她手中,那么多百姓,军队,也都由她供养,如何让人分清主次?
这就有点让人无所适从了。
模糊不清,必然会让人产生混乱和误解,他知道内情,明白这谢礼就只是天师感谢他这几日忙碌而已,但,旁人不会这么觉得。
赵云倒不担心被旁人误解,但他忧虑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难免出现两派势力,届时天师被臣下裹挟……
唉,这比上战场还让人头痛啊!
希望主公和军师尽快解决此事吧。
将此事藏在心底。赵云准备趁着假期,亲眼看看城里有什么变化。
只是变化还没看到多少,倒被天师给吓了一跳。
她竟然换了身麻衣,一个人跑到集市看人玩掼丸!
赵云刚想上前,便发觉有人的视线落在身上,他再仔细看看,总算是松了口气。
原来那些护卫也在,只是同样换了不起眼的衣裳,略微落后几步,以免被他人察觉。
行吧,天师好玩耍,扮寻常女娘出来也不足为奇,他不必上前扰了对方雅兴。
只是赵云还没转身离开,看到他的刘琰就已经打起来招呼:
“赵将……赵云,你今天也来集市了?”
“是,许久未归,过来看看。”
赵云停下了脚步,他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我这几日为职责所在,天师不必……”
“嘘!别叫我天师。”
人来人往的集市上,被人注意到可就不好了,刘琰还未等人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不过虽然打断,后面的话她还是听了,心中忍不住升起对刘备淡淡的羡慕嫉妒恨。
正是大战立功的时候,尤其是这战功几乎唾手可得,他没把赵云这个武将带上,而是放在后方留守。
就算此事再重要,再有功劳,又能有多少?根本比不上无人置喙的战功。
搁其他人身上,恐怕早就心有不满,再不济,也要寻机会往战场上去,可他就服从了安排,一点都没有怨言,对她这个‘罪魁祸首’也是尽心尽力的做事,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纰漏!
能力高,文武兼备,又忠心,还无野心,不争权夺利,这样完美无缺的人才都能收至麾下,刘备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不会是他真有什么魅魔技能吧?
刘琰认真想了想,觉着真的有。
她自己不就是因为几个说得过去,也说不过去的理由被勾搭过来的吗!
好了,破案了,自己就是那个袁总啊!
但她袁的心甘情愿,算了,不提这个了。
刘琰开口道:
“也就是现在抄的不够快,等过些时日,府中招来的妇人学会简体字,那些兵书就都会抄完,任由军中借阅,就是都没有什么注释,正好赵云你先看看有什么不足之处。”
是的,古人学习文章也是需要注释的,只不过是文言版本的注释,若没有注释,只看文章,真会出现看不懂,理解偏差的情况。
只是这么说起来,好像他不是占了先读后世学识的机会,而是成了‘小白鼠’似的。
换个人来,此刻哪还有心防?
“多谢曦玉。”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云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觉着,虽然天师说她不是高祖血脉,但举止间也着实有几分刘氏风范。
“虽然我觉得下班再讨论工作挺让人烦心的,不过今天就当例外了,赵云你跟我说说造纸厂现在的情况吧?”
见他答应,刘琰笑嘻嘻的继续开口:
“做为补偿,我请客吃饭,怎么样?”
赵云微怔。
奇怪,天师怎么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似乎更平易近人了?
*
曹操觉得自己头痛的厉害。
面前几十个招揽来的方士嗡嗡嗡的乱吵,这个说,他会大雷咒术,那个说,他能遁地,还有人说,他有神鬼附身,可日行四百余里,更有甚者,说自己得仙人授书,有长生不老之术,个个本事逆天。
直道曹操开口。
“既然诸位能异常人,那就都送去宜城前营,抵御刘贼!”
宜城前营,和刘备交锋的最前线。
刹那间,方士们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瞬间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士兵们很快上前,将吓呆和连声求饶的方士全拉了下去。
看着这幕,曹操更头疼了。
找来的人竟全都是废物!
可老天似乎觉得他头疼的还不够,等他稍微缓过神来,有下属顶着压力上前,道:
“丞相,军中腹泻者,比之前又多了数百人……”
第42章 给曹操送布洛芬
自从入主襄阳之后,曹操就感觉诸事不利起来。
仿佛从老天那里透支了运气,此刻全都该还了一样,接连做的要事都没有成功的,这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发热的头上,让曹操不至于高兴的半场开香槟。
没得意忘形,是好事,就是这盆水浇的有点太大,让人开始怀疑自我了。
有时候,人会发觉,明明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可局势就是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迅速发展,好似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而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世人只能将其归结为天命。
是天不站在自己这边,不然,怎会在地利人和等诸多优势都在的情况下,这般节节败退呢?
“下去吧。”
头痛更裂,可相较于头痛,此次征战不得天命,有可能无功而返的预感让曹操更为烦躁,他一甩袍袖:
“让文和来见我!”
“是。”
下属赶紧离开,生怕自己留在这里,因为呼吸惹的丞相不悦,被拿来发泄怒火。
曹操转身,去看身后的地图。
古代征战,有一说法叫兵家必争之地,比如有名的函谷关,又比如汉中,武昌,亦或者是现在的襄阳。
襄阳地处中原南北交汇之处,在汉水上游,夺下它,向南可进攻水路发达,土地肥沃,藏兵百万的荆州,顺汉水而下,可直接攻打孙权所在的武昌。
从春秋战国往后两千年,襄阳都是关键的军事要地。
那问题来了,目前僵持不下,似乎连襄阳也难固守,二十万大军来这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那,绕道打一打孙权的武昌也不是不行吧?
答案是不行。
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四通八达,襄阳占的多的是四通八达,而武昌则是易守难攻。
武昌北面,前有桐柏山脉与大别山作为天险,后有汉水相护,从北方往南打,要么走西北方的襄阳或者枣阳,往东南方的武汉而去。
这两条路,襄阳最优,因为前者不仅能避开山险,还临近汉水,有水军和船,极其容易过河,但走枣阳过随州这段陆路,等到了汉水前,怎么过河就成了大问题。
那要说不走桐柏山脉南的襄阳,从大别山脉尽头的东边入武昌呢?
不好意思,再往东还有武夷山脉,这两条山脉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走廊,又是汉水通过的下游,以至于这条路尽是湖泊水脉,只能走水军。
曹军……嗯。
北方旱鸭子跳水里,打仗是不用想了,倒是能做一锅不错的鸭汤请孙权品尝。
要是能看到这一幕,想必孙权做梦都会笑醒。
所以曹操想平定南方,想都没想的率兵过来打襄阳。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如今尔志又在何处?”
没有解决之法,再想想自己即将入土的年龄,曹操心气更散,忍不住自嘲起来。
这让帐外的贾诩脚步一顿。
他停了片刻,这才通报入内。
“丞相。”
“啊,文和快来。”
看到贾诩,曹操面容放松了些许,他询问道:
“如今局势僵持,你可有什么妙计?”
这题有点送命。
谁也没想到原本兵力就几千的刘备,忽然能拉起这么大的队伍,又有那样的神兵利器,而孙权不仅不降,还让周瑜带着四万多水军主动进攻。
如此腹背受敌,难免左支右绌,接连失利,卡在宜城这个极为尴尬的位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谁都没有多好应对的主意。
不过这题也着实难不倒贾诩。
“丞相。”
自这样的局势开始形成时,贾诩就已经开始想要怎么应对,此刻曹操询问,他拱手道:
“此番不利,盖因孙、刘两家合力攻伐,我军既要应水战,又要攻守城池,兵力分散,难以应对,若能离间两人,再逐个击破……”
后面的话,贾诩没有继续说,因为对丞相来说,这句提醒已经够了。
果然,曹操瞬间意识到刘备和孙权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荆州是块好地,襄阳更是,他想要,被直接威胁的孙权又怎会不想?如今手握重兵,又无安身之地的刘备更急需了!也就是有他在,被威胁的两人才能握手言和,可若是没了这个威胁呢?
这两人必定要打起来!
“文和此言甚是有理!”
战局不利的烦躁瞬间消散,曹操精神振奋的思索起来如何挑拨离间,可很快,他又皱紧了眉头。
他不能撤兵,又不能让出襄阳,如何让这两人反目成仇?
曹操将目光看向了贾诩。
“文和打算如何挑拨离间?”
只要不伤文和,伤人和又有多难?
尤其是这是针对对家,那就更可以毫无顾忌的用计了!
“昔日齐国孙膑围魏救赵,丞相何不反其道而行?”
“喔?”曹操挑了挑眉:“文和意思是……”
贾诩捋了捋胡子,回答道:
“江东孙吴不过六郡,拥兵十万已是极限,周瑜率四万兵力来攻,其内必然空虚,丞相何不派遣兵力,自枣阳而下,陈兵汉水?”
曹操立觉茅塞顿开。
这可真是好计谋!
他之前只想着如何打过去,打赢,肯定会此路不通,但此刻改换战略,那完全可以行得通!
毕竟自枣阳而下,走陆路过河水虽难,但孙权他也兵力空虚啊!哪怕有天险阻隔,这也快打到家门口了,就算孙权坐得住,江东士族难道也能吗?
就算是坐得住,曹操也可以挑拨这两波人互杀,逼孙权让周瑜回撤。
如此一来,自己只需专注攻打刘备,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毕竟这条路对方也有驻兵,并不能那么快陈兵汉水,直逼武昌,但只要有单独针对一方,而另一方无法提供援助的局势出现,孙刘之间的合作必然要出现裂缝,届时他再给刘备许诺些好处,如何不能逼这两人反目?
“文和果然善察人心,此当为妙计!”
曹操一扫之前的郁闷,当即道:“就按你说的办。”
有了方向,曹操头痛舒缓了不少,他精神抖擞的开始安排调兵事宜。
此次南下兵力充足,又都局限与襄阳与宜城以及汉水三地,分兵不难,但军中疫病之事还是让曹操头痛,他只能继续派人寻觅名医药材,给士兵诊治。
可惜收效不大。
病的兵卒越来越多了,而如今药材一直极为匮乏,没有药,怎么治病?
*
襄阳城。
蔡瑁最近有点犯愁。
他投曹操,一是对方兵多将广,自身难以抵抗,二是两人有故交,而曹操也缺水军,降于对方,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跟着对方攻占南地,更进一步,享荣华富贵。
谁能想,现实反复扇了他几个大嘴巴子,自他投降后,曹军不仅没有高歌猛进,反而接连失利了!
这感觉就像是一九一二年做太监,四九年进国军,官渡之战前投了袁术——
投反了啊!
当然,曹操再怎么败,还有大半个北方在,顶多也就是不能一统天下,退回许昌邺城依旧能做他的丞相,可自己呢?
自己这个南方的水军统领,去了北方,哪有好混的高位?
曹军没来他是刘琮舅舅,在荆州大权在握,好不逍遥快活,曹军来了,他反要被不少人爬头上欺负……那曹军这不是白来了吗!
郁闷。
实在是太郁闷了。
再跳槽是跳不了了,他也没吕布那个本事,毕竟三姓家奴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这心情更不敢向外说,蔡瑁只能在家里喝闷酒,连姬妾歌舞都不想看,甚至酒也不能喝得太醉,以免酒后失言,惹来祸患。
这么一来,人就更不舒服了。
更糟心的是,大军齐聚襄阳宜城,粮食供应压力也极大,蔡瑁家中不缺粮,但肉却供应不上新鲜的了。
吃也吃不好的他一拍桌子,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投,不,必须得想些法子,解了曹军现在的困境!
天公作美,蔡瑁来了瞌睡,就有人想送枕头,管家拿着拜帖,急步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他的神色,小心的开口:
“主家,门外有一妇人递帖求见,说是东吴丹阳郡谌氏,受神仙指引,来解军中疫病的。”
“嗯?”
哪里来的骗子?
还东吴,他们现在打的就是东吴!
打成这样还能过来人?编故事也编得像样点儿吧!
蔡瑁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些时日跟着曹操见了不少假方士,对这些人更是烦躁不已,一点儿都不想见人,他极为不耐烦的吩咐道:
“给我乱棍打走!”
袖中的金块沉甸甸的,管家暗道一声可惜,却没有继续再劝。
他可不会为了对方这点金子就去冒险,反正拜帖已送到,谁让对方运气不好,碰到此刻正在火头上的主家?
心中暗道可惜,管家转身准备前去赶人,却听蔡瑁忽然道:
“等等,你说她能解军中疫病?”
*
曹军大营,主帐。
曹操狐疑的打量着面前的谌婴。
她虽然年过半百,鬓角斑白,发丝间也有不少白发,可面上却不见多少皱纹,比实际年龄大概年轻了一二十岁,极令人惊诧。
难不成,她还真有几分本事?
心中怀疑,曹操继续问道:“你说是受神仙指引,来解军中疫病?”
“丞相所言有误。”
活这么大岁数,大场面终究是见过不少,哪怕来时被人带着特地看了曹军精锐,心态不错的谌婴不见任何慌乱,反倒是纠正起来对方。
“是衡山神女入我梦中,赐神药与药方,并命我前来相助。”
“喔?”
曹操挑了挑眉,却没有多少惊讶。
这些时日所见骗子太多,没有十足的把握,蔡瑁自然不会随意把人带到丞相面前。
在见面听了谌婴来意后,哪怕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像神授,他也是亲自核查了对方身份,从口音到东阳郡所居细节、世族,又派人去对方所言的来路探查,发觉没有疑点后,这才高兴的把人带过来,引荐给曹操。
而在引荐之前,肯定要先向曹操说清身份与来意。
东阳谌氏,官宦世家,又是汉顺帝博士谌重的孙女,一直在黄堂修道,本就有谌母名号,和之前那些巫祝方士之流完全不是一回事。
再听她来意,算算时间,那就更让人咋舌了。
她是在曹操南下之日时来的,那时消息根本没有传到东吴,也没人知道会有今日的疫病,可她就是知道了曹军南下,知道军中有疫,花了一个多月,跨越千里,安安稳稳的到了襄阳!
这除了天意,除了神仙相助,还有什么能解释?
而天命在曹……
更加妙不可言啊!
旁边坐着的蔡瑁只觉立了一大功,但曹操仍旧是半信半疑,他眯了眯眼,又迅速换成了喜悦的模样,朗声道:
“操还未曾想会有衡山神女相助,当真是可喜可贺!谌夫人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而来,不知可有什么所需之处?”
“我为方外之人,并无什么所需之物。”
谌婴摇了摇头:“若丞相有心,还请勿伤天和,入主东吴后,切莫杀害百姓。”
密码正确。
听谌婴这么说,曹操信了六七分。
世外之人,总是不慕金银名利,他以钱财爵位招揽,最后也不过是招来一堆骗徒,而真是天命所归,即便没什么动作,对方也会出手相助,这可真是……
让人无奈啊!
“平定东吴本为顺应天道,怎忍杀戮黎民?”
曹操答应了下来,他想了想,又吩咐道:
“拿笔墨来!”
衡山神女相助,总不能如此随意,口说无凭,还是白字黑字,加盖朱印更令人信任。
挥笔写下告示,又盖上丞相大印,帐中服侍的仆人将此小心递给谌婴,看着它,谌婴总算露出了笑容,态度也亲切了不少。
她主动开口。
“我于黄堂修道,此前也未曾见过神迹,那日梦中与衡山神女相遇,醒来也未成做真,自以为不过是虚梦一场,未曾想,却在枕边看到了此物。”
说着,谌婴取出来随身携带的木盒,打开,从中拿出了布锦层层包裹的欧式水晶瓶,里面装了一百个白色药片,药名,布洛芬。
原本谌婴只是想带一两件可证明所言属实的奇物,没想到天师听闻后,非常兴奋的嚷嚷着什么“曹操啊,那必须要送布洛芬!这可是后世人民共同的心愿!”“要不再给他加个关羽雕像?”“给他颁个大汉征西将军奖章!小墓碑也行。”“陈琳的讨曹操檄文也不错……”
等听闻这些奇奇怪怪的礼物是后世在墓前祭奠,孙权墓还有人送合肥地图、去合肥的高铁票,以及张辽,再听闻张辽破敌十万,孙权苦征后半生都未曾拿下合肥的未来——
谌婴只能说,后世之人是别有点乐趣在身上的。
她还能稳住,过来旁听的简雍已经笑疯了,就连诸葛军师也有些忍俊不禁,最后把其它全拒了,只允了布洛芬这一项与之相合的药物。
既能证明她身份,也能拿来吹捧曹操,令其相信,他真是天命所归。
骗人,自然需要顺着对方所需去说,而谦则谨,骄则傲,只有自满到傲慢,才会忽视种种不和谐的声音,只听得进自己想听的内容,如此,才能方便谌婴所行。
将包裹的锦布打开,露出其中带着渐变的淡绿色透明彩瓶,谌婴道:
“此药为衡山神女所赐,丞相头疾发作时,可服用一粒,一日不可超过三片,每次服用间隔三个时辰,待药服尽,头疾必消,此外,衡山神女还留有一句谶语,让我带与丞相。”
谌婴顿了顿,缓慢开口:
“天命将近,否极泰来。”
闻言,曹操双眼一亮,蔡瑁更是被这话中的意思惊的站了起来!
第43章 家被偷了
天命一说,最早甚至可以追随到商时,不过那时是天授神权,如今更简单点,就是天会挑选一个德才兼备的人赐予当皇帝的天命,有这种命格的人,从此就是老天的亲儿子,不仅生而不凡,做事更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最后以正常人难以理解的好运气,登顶皇位。
这很不讲现实逻辑,但三人成虎,谎言说了一千遍,不少人就已经信了,尤其是还有刘邦年近半百却七年夺得天下,王莽都已经篡位了还冒出个刘秀,一番神奇操作下再兴汉室的实例在,上上下下相信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这场共同营销的天命骗局,在司马懿落水放屁,成济当街弑杀曹髦,仍能登基为帝的结局下,彻底玩不下去了。
天子闹市被杀,血溅三尺,过往灵验的天命在哪里?为什么司马一族没再一次出现王莽董卓的下场?!
这场集体塌房所造成的恶果不必多说,在如今,信任天命的人还是一抓一大把。
至少蔡瑁是信的,尤其是这对他们如此有利。
天命将尽,这不就是说刘家只是垂死前的一点挣扎,回光返照吗?否极泰来,分明是指曹丞相过了这个低谷,就能一路向上啊!
谶言有着极强的指示性,但文字的魅力之一就是在于人可以无限解读,反正谌婴不开口,就等对方去想自己最愿意接受的理由。
淡绿琉璃瓶在光下折射出绚丽的七彩流萤,美的让人心醉,曹操转动着这件致宝,看里面精巧的白色药丸随之晃动,心中逐渐信了七八分。
这样的神物,这样的经历,如何不能佐证谌婴说的谶言呢?
只是,被吉平下过一次毒的曹操还是心有疑虑,他将谌婴奉为上宾,命人以礼相待,却并未服药以解头疾,而是先看她怎么解军中疫病。
谌婴没有再多说,而是先走了一趟军营。
疫病一直是困扰古代军队出征的难题,一旦出现,军队的战斗力就会大幅度下滑,好在时间久了,将领也摸索出来一些应对经验,比如将患病士兵和正常的士兵分开,若人多时,再单开一营居住,以免疫病不断传染扩大。
这办法有效,但也不是那么有效,因为一些病在感染早期并不会显露出来,等到人已经开始上吐下泻,头晕目眩,高烧等症状再挪到新帐里去的时候,同营的其他士兵基本上也已经被传染,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谌婴在无病的营中转了一圈,上午随手指了几个看起来无恙的士兵,说他们已经被疫鬼缠身,果然到了下午,他们就陆续开始上吐下泻,让围观的士兵无不惊奇至极。
只是士兵再惊奇,解决不了疫病,曹操那仅剩的一两分疑虑,还是会扩大到五六分,并迅速怀疑谌婴来此的目的。
而在怎么治病上,谌婴胆大到了极致。
她此行除了那瓶布洛芬,并未带任何别的西药。
原因也简单,偌大个军营,几千上万人生病,她一个人再带,又能带多少药来呢?
而且带的多了,不仅会让证明神迹的布洛芬看起来廉价,她也没了高人风范,更治不了多少士兵。
更绝的是,除了没有药,谌婴还是不擅长治病。
毕竟她钻研的是修道养生,这一段时间再怎么恶补,也不代表能面对这么多病症开出合理的药方,尤其是患病的士兵太多,她更不可能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必须时刻保持高人风范,这是她孤身一人在敌营安全活下去的基础。
但疫病还是要解决的。
谌婴没慌,见天色已晚,她以自己为修道人士,不喜人气为由,单开一帐居住,由仆童守在外面,而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另一样宝贝——
对讲机!
很快,军中士兵的疫病症状和曹操营中的布置被传到数十里外的,编县,又被迅速传到了数百里外的江陵。
外挂上线,很快,谌婴就收到了此刻最有效的诊治方法。
找石头。
微晶高岭石,又名蒙脱石,是西药蒙脱石散的主要原材料,作用是止泄,本地正好有它的存在,量大好供应,是解决现在难题的最好药物之一。
不得不说,走遍全营的行为很让人怀疑是否在刺探敌情,但谌婴没有离开的动作,也不曾向外传递消息,这逐渐让人放下心来,至于收集石头的要求,也很快被曹操满足。
蒙脱石很快被找了过来,敲碎,磨粉,‘施法’,与水等比例混合,分发下去,再进行一种摇晃桶碗的仪式(主要是为了得到混悬液,蒙脱石不溶于水)后服下,没过多久,营中患病的士兵就开始好转。
这消息令三军上下都很振奋。
曹操更是如此,不仅亲自宴请谌婴,也不再怀疑那药的真假,甚至起了继续对东吴动兵的念头。
人临死前的挣扎都不小,何况天命乎?倒不如暂避锋芒,先针对东吴,毕竟……
那衡山神女此行不正是因为他要‘入主江东’,才特地派谌婴献宝奉药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曹操决定增加派往武昌的兵力。
这么大规模的动兵调动不易,曹操打算亲自去办,他怎么也想不到谌婴随身带着外挂,十分放心的离开了宜城。
而谌婴还留在营中,继续‘诊治’士兵。
*
满是浊气的病帐中,王虎正浑身无力的躺在草上。
床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做为率军千人的校尉,他能有厚厚的,仔细摆平的干草垫在身下,将人与冰冷的泥地隔开,干草上面还加了层布,不会有干草扎着皮肤,让人刺挠的难受的好待遇。
但王虎一点儿都不想要这样的对待。
生病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这两日连拉带吐,吐的胆汁都要出来,拉到走路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一口水也喝不下,更不要说吃饭了。
若非有谌母前来点化仙石,让他合水服下,说不定就真的死在这儿了!
曹操靠聚拢黄巾军起家,即便征战到现在,齐下士兵仍旧有不少前成员在,王虎就是其中之一,不仅对谌婴的身份和‘仙术’接受良好,甚至还有几分亲切,有种想向再求个符的冲动。
人终究是怕死的,军营里的将士也是如此,只是畏主将更甚畏死,才好像变得不必死亡,但疾病会带来虚弱,原本‘消失’畏惧那就逐渐涌了上来。
能有身份称道的王虎想求符保佑自己,那些普通的士兵不敢这么奢望,但难免讨论起来谌婴,说她的模样,她的神仙手段,以及那‘谌母’的称号。
脆弱时,人总会思念母亲的。
思念出征前母亲缝衣的辛劳,思念病时母亲的细心照料,更思念家乡的亲人,妻儿,田地与亲友。
幼时在田野里玩耍的记忆浮上心头,刚笑一笑,忧虑便紧随而来。
他们出来这么久了,明年春天前还能回去吗?家里只有父母妻儿,都没有多少力气,怎么收拾好田地耕种?来年粮食收成不够吃怎么办?
病帐中稀稀碎碎的,开始有人说起来想家,想家里的那口粗粮饭,想年迈的父母。
这声音说的很小声很小声。
但是这微小的声音很快传遍了病帐,逐渐变成了讨论家里人的艰难,又快速变成了对回家的渴望。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士兵们想回家,那哪里还有打仗的心思?
身为上级,按照要求,王虎必须要严厉扼杀这种思潮的蔓延,可他却什么也没说,而是翻了个身,继续休息。
他也想回家。
虽然自己不再腹泻,但身体依旧浑身无力,走路都费劲,更不要说穿甲了,这如何打仗?怕不是要把命丢在这里!
浑浑噩噩不知道躺了多久,王虎突然听到有人高呼。
“谌母!谌母来看我们了!”
王虎腾的一声就爬了起来。
谌婴当然不是为了看病。
她比王虎更早察觉到了这些患病士兵想要归乡的心思,只是打着看病的名义,寻找合适的劝降对象而已。
这不太容易。
军中缺医少药,若真有神医入军,且此人还有几分神异,众人往往会极为吹捧,就像昔日东吴神医于吉投孙策门下,当时正值孙策做宴,听闻于吉过来,宴上的宾客和将领大半都下楼前去迎接拜会,就算有侍卫呵斥禁止也拦不住,足可见其盛况。
谌婴现在也差不多。
很多人过来求她,拜她,身边围着的人太多,根本无法分辨他们是好是坏?有没有曹操安插的间谍,她忍耐着,等待着,寻找合适的时机与人选。
午时。
围在身边的士兵终于被劝走,谌婴也准备吃些米饭,只是饭还未到,有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他认真行礼:
“谌母,我想求个符,保我平安回家。”
谌婴扫过对方的面容,以及那身服饰,隐约想起来此人的身份。
王虎,西军校尉,正患着病。
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尤其是周围还没有人。
她轻叹一声:“我不擅画符。”
“我是真心供奉!”王虎有些着急,他连忙从袖中拿出金子奉上:“您可要金银?”
“我此行为尊衡山神女之意,并非为这些俗物。”
谌婴生了怒气:
“你若要拿此羞辱于我,那就赶紧滚!”
“谌母息怒!”
王虎吓得顿时僵直了身体,他着急忙慌的将金子收回袖中,又苦着张脸开口:
“我太心急了,您赐的仙药祛了疫鬼,可我现在手脚还是没力,如何还能打仗?对面还有一下子将那么大城门炸到四分五裂的神术,我,我真担心打不赢啊!”
他期期艾艾地问:“您说,我们能打赢吗?”
谌婴瞧着他,面上的怒气逐渐上去,转而变成了愁容。
她好像母亲怜悯自己孩子般,长叹一声。
“我正是因为你们当死,才特地前来救人的啊!”
王虎被这话吓的僵在了原地。
佛教在传入中原时,为了更快获得教众,采取了恐吓式传教,即夸张描述死后世界的恐怖,让人为了急于脱离这种痛苦而信佛。
这种利用人性恐惧弱点,来巧妙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法,谌婴无师自通,运用的很是熟练。
她看着没有拿出刀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也没有拿出财物诱惑,却很快让王虎倒戈向了自己,还让他觉得,这就是自己做出最好的选择。
借着熟悉军中的王虎,谌婴又陆陆续续联系上四五个也有离去之意的校尉,以及少部分可以信任的亲兵。
人不多,但曹军营中怎么布置,如何换防都被传了过去,几乎就像是个透明人,又有六个校尉控制的六千人策应,想胜根本不难。
夜长梦多,不等曹操回来,刘备白日迅速出兵,宜城前那长达三、四里的营寨岗哨大半好像眼瞎了似的,任由他们直接进去,将整座城池夺下。
将兵备拿走,不同俘虏分开聚集,牛车载着大批的西药过来治病,更换城墙上和营寨上的旗帜……
这些琐事,自有军中参军去做,张飞穿着甲胄,毫不停歇的走到刘备面前:
“大哥,这么好的机会,就一鼓作气拿下襄阳城吧,不然等曹操回去,我们更没法打了,那襄阳城前可有条百步宽的护城河啊!”
“我之前也与曹操说过,要明日回襄阳修养。”
谌婴也开口道:“将军可令人扮作曹军,随我返回,打开城门,长驱直入,夺下襄阳。”
这仗打的太顺,竟有些虎头蛇尾了。
不过这时机的确不容错过,刘备也就答应了下来。
留张飞在此看守,刘备率人纵马疾奔,如法炮制的夺下了城市。
从与周瑜对峙的水军中抽调好人手,将兵力派出的曹操心情很是不错,他带着人返回,觉得等谌婴除了营中疫病,士兵恢复,便能继续与刘备对战,届时荆州与东吴六郡入手,天下便几近平定,他的天命……
还未想完,曹操忽然看到前方自家营寨上那绝对不该出现的旗帜。
这不是刘备麾下的军旗吗?!
它们怎挂我家里了!
再看地上略有些凌乱的战斗痕迹,曹操虽未猜明白过程,但结果是彻底清楚了。
跑一趟水上,家莫名其妙被人偷了啊!
第44章 心有不甘啊!
大批人马返回,动静自然不小,曹操还来不及怒急攻心,便见营寨中一阵人影晃动,须臾之间,就有人披甲执锐,跑到营寨栅栏后做防御姿态。
又不是率兵打仗,曹操携带的兵力自然不多,若对方攻过来,他们说不定就要全军覆灭,副将立刻劝道:
“丞相,敌众我寡,此地不宜久留啊!”
这哪里是能否久留的问题!
军中戒备森严,还有大将驻守,怎会忽然就被刘备所夺?他兵力也就是两三万有余,还要驻守编城麦城等地,真正在此陈兵不过一万,就算有能将城门炸开的奇物在,也不该这么毫无波澜的改旗易帜吧?
简直就像是营中所有人直接拱手而降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手下将领忠心耿耿,营中戒备更是森严,私下不会有任何往来,怎会如此突然的投降?
曹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常年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怀疑起来最大的变数,一个按理来说,不会是有问题的人。
谌婴。
电光火石间,曹操虽然还未想通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瞬间意识到另一个危险。
“不好,快回襄阳!”
一行人策马扬鞭,拼了命的往回赶,可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大本营襄阳也被偷了!
看着城墙上飘扬的旗帜,曹操彻底破防了。
“刘备匹夫!谌婴!我誓杀汝!”
襄阳被占,这都不是被偷家了,是高地水晶直接被人爆了啊!
即便他还有荆州水军,可襄阳在上游控制,粮食根本运不过去。
没粮的军队算什么军队?
那就是一群菜狗!
而另派去武昌的队伍更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襄阳距离枣阳也就是几十里,轻而易举就能将断了这粮道。
那这还能打什么?
直接打道回府,散伙回高老庄算了!
可惜伙是不能散的,曹操只能率人先回了水上。
这冰冷无情无理取闹让人无法理解的世界,只有军队能给人一点安全感了。
被派到水军这边的贾诩见丞相去而又反,顿觉疑惑不已,见他面容阴沉,也就没出声,而是先抓着随行之人询问。
他活这么久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肯定能应对得当!
可等听完发生了什么,贾诩沉默了。
这他还真没见过。
几天而已,刘备怎么可能在没有多少交战的情况下,就这么轻易的得了宜城和襄阳,还没有一个人出来报信?
这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除了中邪,贾诩根本想不出来第二个解释。
可若是中邪,他们这些凡人怎么能与邪术相匹敌?
这辈子一直和人斗,还没有和鬼斗过的贾诩有些麻爪。
他认真想了会儿细节,忽然察觉到这一段时间被他忽略的异常之处。
自丞相入主襄阳之后,与刘备交战的激烈程度,都弱到了极致,根本没有大的伤亡,甚至连败军都被对方收拢了起来!
过往他一直以为这些人大抵都已经丧命,现在想想,或许都还活着。
而这就很奇怪了。
刘备如今才占了多点地盘?可他所带走的百姓、俘虏的将士加起来,几乎能达到近二十万人!
这放在人口多的大郡里面,也能占一大半的人口。
哪怕是丞相号称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也是将运粮民夫算进去才有这么多数额,更是靠着北方人多地广才供得上军粮。
刘备那才占了几个县?他怎么供养等同,甚至是多于自身的这些人?
他又不是程昱!
不是身边都是食物,那肯定有一处能够源源不断的给他供给粮食,可环顾四周,西边的孙权,北边的刘璋都不可能帮他,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实力,那这粮食还能从何处来?
除了‘天上掉下来的’,贾诩想不到第二个解释。
得出这个结论,贾诩有些头晕目眩,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连如何对敌都无力去想了。
‘天上’都给刘备‘掉’下来这么多粮食,偏袒到这份上,让他们怎么打?
恍惚、心力交瘁之际,帐内的曹操突然喊道:
“文和为何久站帐外,不肯进来?”
贾诩叹气,他理了理没有褶皱的衣角,踏步走进帐内。
曹操没有发怒。
贾诩能想到的内容,他自然也能想到,而当意识到对方在玩一场无敌开挂游戏后,那自身的失败,也变成了能够接受的事实。
此战非我无能,而是天不助我啊!
有这些在,莫说刘备,放头猪上去都能赢!
不过还是别放猪了,不然他死不瞑目。
刘备好歹还是当世豪杰,猪……说出去哪还有颜面在啊。
但曹操能接受打输了,却怎么也无法想通这‘天’为何如此眷顾刘备!
徐步走进来的贾诩行礼:“丞相。”
“今日之事你知晓。”曹操看向贾诩:“可有何看法?”
又是送命题。
他能有什么看法?输成这样,收拾收拾回家躺平,等着对方统一天下算了?
这是事实,可说出来,小命就要不保了。
看着悬挂地图上新插着的匕首,贾诩只能道:
“此……非战之罪。”
“呵。”
贾诩的回答滑不溜秋,说了跟没说没有什么区别,曹操也懒得和他计较,只道:
“我打算遣你为使,去刘备处问他究竟想做什么,你可愿意?”
信使向来是个危险的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话听听就算了,狗脑子都打成猪脑子的时候,谁还会在意一个来使的性命?
不过情况也不能一概而论,这场南征虽然打的‘有来有往’,但一直未曾打出火气,烈度小,仇恨浅不说,刘备也已经占据优势,胜利者对落败者姿态总会有几分宽容的,如果只是去询问对方的意图,那贾诩还真不太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问题是,都已经让他做使臣了,丞相难道只会给一个询问刘备意图的任务吗?
嗯……
他现在跳槽还来得及吗?
感觉有点不容易啊。
如今刘备有‘天’相助,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还是得等合适时机,处理好旧主与新主关系,再行此事为好。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贾诩面上不显,而是认真应道:
“臣当为明公效犬马之力。”
跳不跳槽另说,走这一趟肯定少不了,也别问丞相没说的要求是什么了,先答应下来。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完成?
看难度呗。
果然,这句话一出,曹操没有任何表情的面色总算舒缓了不少,可很快,又变得异常激烈。
“我心有不甘。”
“‘天’为何会选刘备成就大业?”
“夏亡于商,周取而代之,诸侯争霸,秦一统天下,王朝更替至今,为何刘氏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延续!”
“此等眷顾,也太过不公了!”
接连好几声质问过后,曹操忽然又恢复了平静。
他叹息道:
“若文和能有幸得见‘天’,还请替我询问,祂……为何如此青睐于他?”
贾诩呼吸一滞。
他就说,果真是送命题啊!
*
带着曹操,或者说自己也同样想不通的疑问,贾诩出发了。
同样出发的还有刘琰。
没办法,就像贾诩和曹操意识到的那样,粮食仍旧是困扰刘备的一大难题。
而这道难题随着他收拢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便暴露的越发明显。
倒不是买不到粮食,而是现在的交通太过拉胯,以至于运粮的损耗太过于惊人。
从江陵到最前线总共三百多里,即便一部分距离可以用水路代替,粮食单独送过去,也需要五日,只用民夫运输,那送一次,就要吃掉十五斤粮,而这还是送过去,他还要回来呢,所以总共要给民夫配三十斤的粮食。
倘若只用民夫运送,那一个民夫最多也就是担两石半的粮,也就是七十斤左右的粮食。
也就是说,最好的情况下,七十斤的粮食,能送到四十斤到前线。
问题是,这是假设最好的情况,实际上根本不会出现。
相反,现实是除了民夫会吃粮,麻雀老鼠也会,不断搬运时也会出现各种损耗,比如掉入河中,米袋破了,还会出现降雨、民夫生病等诸多延误日期的情况,这部分损耗至少能达到10%。
也就是说,真正运气比较好的现实情况下,七十斤粮食能送到三十三斤,运输效率达到惊人的47%了呢!
基本上相当于前线一万人的军队,实际上支出了两万多军队的粮食。
更妙的是,像这种大批量运粮的情况,不止在前线哟。
那些开荒的地区,也是需要人力运粮的!
那这消耗谁承受得起啊!
好吧,刘琰其实是能承受的。
战争显然也被认定为灾祸,刘备几次征战下来,她的收益额度再次得到了提高,再加上其他零散的收入,已经达到每日二百多万,倘若只是维持粮食供应,那完全可以应付。
可惜现实不止粮食,还有其它的支出,尤其是曹军营中的病人并未治愈,而药这个东西吧……
哪怕是现代,看一次小病的费用也很让人肉疼啊。
为了省钱治病,刘琰只能自己主动跑一趟,将运输和路途上的损耗节省出来。
不得不说,这一趟着实挺要命的。
“皇叔,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感叹髀肉复生了。”
襄阳府内,刘琰彻底放飞了自我,她躺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对刘备开口道:
“在江陵安逸惯了,再出来赶路,真是哪哪儿都难受。”
不,我那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刘备对刘琰躺的东倒西歪的模样视而不见。
毕竟他年少时自己也是个随处就坐的人,后来有点身份了,跟随的臣下也都没个正形,简雍更是随处可躺,她这好歹还是‘坐’着呢。
“要是能修条高速公路就好了。”
刘琰还在继续念叨:“可我查了一下,正常路段造价一公里竟然也在一千万,就离谱!”
“修路哪有不贵的?”
刘备一点儿都没有惊奇修路的价格,他道:
“如今一样,之前走的官道,你觉着是土路难走,实际上那土需要专门煮熟,还得再加入石灰、沙土等物,再用滚石反复夯实,才能使其不长半点野草,而真正修路时,要先伐去树木,挖出大半根来,再挖路槽……如此,一里造价也需要几十万钱,若要修的更宽些,那价更甚。”
“怪不得只有大统一王朝能搞这些工程,军师也只是简单的修石门那几十里路。”
刘琰想想这个支出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不想还不行,毕竟要想富,得先修路啊!
“还是各方面技术和产能跟不上去,没有橡胶,也没有弹簧,车子减震跟狗屎一样,要命,这橡胶只有最南边才能种!”
农耕时代与工业时代的差距初时还没有感觉,等真一点点了解的时候,便发现哪怕一个小点,都是此时难以逾越的鸿沟,刘琰蔫了吧唧的将手中的书放下,觉着她现在适合做点别的事情。
再看下去人就要郁闷死了!
算了,还是先干饭吧。
将这部分内容拍照,标注,记在文档里,等回头打印出来,好给军师和刘备做个参考,刘琰提前给自己下了班,跑后厨让带来的厨子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应该是身体好,运动量更大的缘故,相较于前世,刘琰的饭量几乎大了一倍。
不过这在如今还是不够看,农妇一口气吃三四个馒头外加大量的菜和汤,农夫吃的更多,这饭量最开始吓了刘琰一跳,生怕他们是因为饿的太狠,拼命吃,以至于把胃撑破,救不回来,还给他们减少了饭量,后来才发现,他们就是这个饭量。
出力大,消耗的多,碳水化合物能提供的热量又不够,只能靠量堆,那可不人均大胃王嘛。
在刘琰给自己开小灶的时候,带着曹操书信的贾诩到了襄阳城前。
他很快被刘备麾下的士兵带到府中。
第45章 撤军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打了这么多年的老对手,对方的秉性,能为,想做什么,不说猜个十分,六七分总是没问题。
细细一想,曹操就意识到,刘备明显不打算继续扩大地盘。
这行为就很费解。
你都有天助了,为何还要偏居一偶,直接打入许昌,禅让称帝?这不更快就能平定天下了!
但刘备偏偏不这么做。
这就让人难猜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了。
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曹操自然也无法想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还是特殊情况下延缓的死期。
所以,过来的贾诩肩上就担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他得尽量摸清楚刘备和‘天’的意图。
可这等机密,足够关乎自身,乃至天下兴亡,刘备又怎会让他随意探听到?
贾诩已经在心底做好了冒险的准备,脑海中也设想了无数与对方交锋试探的措辞,但他没想到,从进城开始,这些东西就已经随意向他敞开了!
先是一个很是嚣张的词汇。
天师。
以天为号,以师长著称,比当年的张角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贾诩还无言反驳,因为伴随着这个称号的,是城内数不尽的奇物。
听到他的身份,那城门口的主将就拿出一个黑匣,对着它就开始说话,而黑匣紧接着也发出了声响,听其话语,竟是洲府中人所说!
前往襄阳洲府内的路上,一队一队的民夫推着车从他面前走过,车斗内满是雪白的稻米,数不清具体能有多少。
经过闾里的时候,贾诩还看到了围起来的红色缎带,有妇人拿着上窄下宽的圆形物什在说话,声音大的相隔几十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让患有疫病的百姓领药。
粗略扫过去,内里的百姓能有上千人之多。
而在红色绸缎外,另有七八个人,穿着将全身裹起来的白衣,背着个古怪的白桶,手中拿一根棍子,这棍和软管相通,手一压,棍前段就喷洒出些刺鼻的水雾。
带路的兵卒还算客气,甚至有问必答,无论是黑匣子,还是能听声音放大的物什,药物,以及这喷洒的水和白桶,他们都愿意解释,或者说,狂热的炫耀。
炫耀他们的天师。
一路上所见的所有奇物,都是天师拿出来的。
那是真正的天上仙人,如今来到凡间,来救他们脱离苦海了!
这狂热让贾诩都有些惊骇。
于吉仅仅是满足人们对于消除疾病的渴求,就已经足够让江东上下不惧孙策威严,主动前去拜会,而刘琰如此海量的神迹,更让无数人深信不疑,哪怕她没有刻意营造自己,甚至还努力避免这方面的影响,依旧难以遏制狂热信众的涌现。
这些狂热的信众还好,麻烦的是已经有人察觉到有机可图,于是将刘琰捧上神的高位,自己充做代行神意的巫觋,胆大到连天子也可以蔑视,理由更是无懈可击。
天子只是老天选择的代行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凡人义子,还得看其德行够不够,哪能比得上刘琰这个老天亲自生出来下凡的神女!
还别说,挺会卡天命bug的。
毕竟天命学说本质还是君权神授,只是没有教皇,是由‘天’这个神为皇帝加冕,现在有了更贴近神,或者说就是神的存在,她肯定高于天子啊!
思想的高地她不占领,那肯定会有人趁机窃取,好在这样的人目前不多,意识到危机,刘琰迅速从身边的女兵中挑人进行巡逻清理,又和刘备、诸葛亮商量过后,进行一定程度的信仰统合,避开权力问题,将重心放在了她来是为了终结战乱,让天下太平,每个人都能吃饱饭上。
这么做,倒是没有继续权力争夺上的动荡,但统一思想都出现了,还是如此贴合大众所期盼的内容,那信的人就更多了,就连刘备身边人也不例外。
贾诩不知背后的事情,但观这些人的态度,他旁观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真相处的两人,岂不是更加危险到了极致?
如此说来,自己或许有机可乘——
个鬼。
看着面前头发胡乱一扎,随意吃着零食看书的年轻女娘,贾诩觉得自己完全是白想了。
‘天师’怎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面对这个三国第一毒士,刘琰心态也着实有些微妙。
“你就是贾诩?”
刘备已经直言相告,要求就是让曹操撤军,休战,甚至连天师的存在也没有隐瞒,随便让他过来询问,大方的让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但贾诩悲哀的发现,根本没有。
因为以刘备的实力和与天师之间的信任程度来说,他只需要正道而行,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完全不需要担心贾诩使的阴谋诡计。
“正是。”
天师的目光谈不上恶意,却明显带着疏离,贾诩隐隐约约好像猜到了原因,又好像没有,他没有多说,而是问出了曹操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曹丞相想求问天师,为何会选择刘使君呢?”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了。
“跟天命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刘备这边更有人情味,省事儿而已。”
刘琰耸了耸肩:
“直说吧,招揽就算了,我没有挪窝的打算,就算刘备那天脑抽打算分道扬镳,那也是我自立称帝,而不是寻人辅佐。”
当皇帝的能力嘛,不会的时候觉得好难好难,慢慢开始学之后,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她现在已经能管理好亲卫,有安保力量,那只要表现出继续维持现有制度的态度,自有世族来投,大儒辩经,根本不用担心翻车。
就是百姓倒霉,继续饱受千百年来磨灭不去的剥削而已。
好在,目前来看,这个情况出现的可能性极小,而且有极大可能性是反着走。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刘琰又想起来曹操。
不可否认,对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刘琰也很喜欢——仅限于史书和演义,属于叶公好龙类型,不能见真人。
现在没有见面,刘琰的好感度依旧不错,这让她多说道:
“曹操也不用太伤心,就算是没有我,历史上他后代也没坐稳皇位,四十六年换了五个皇帝,倒数第二个还当街被人刺死了,现在他们都有机会寿终正寝,你不觉得是件好事儿吗?”
贾诩,贾诩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自己压根没来过。
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
他不仅要听,还得把话复述给曹操。
两三天下来,曹操看起来比之前更老了不少,他沉默着听完贾诩的见闻和刘琰的话,忽然冷笑一声。
“原来刘备是这样的心思!”
世族做大,把持官吏选拔等朝中要务这样明显的事情,显然不止刘备一个人看的明白,清楚度田能够限制世族,另开才能学校选拔人才的更不在少数,排除天师的影响,曹操自然能想明白刘备打算要做什么,也反应过来为何对方要放自己一马。
攘外安内,外部不安,怎么抽出精力理清内部?
而看刘备已经考虑到这里,曹操更是多了几分不甘。
削弱门阀他也在做,如何比不上刘备?这人情味也太——唉!
“罢了,撤兵吧。”
神女意图难测,现实的困境却摆在眼前,曹操已经无法发起像样的征战,强打,就只能是不死不休,而己方几乎没有多少获胜的可能,他又不是疯子,到这种地步,何必再动手呢?
但走之前恶心一把刘备,他却是能做到的。
咽不下去气的曹操把曹仁和曹纯留在了襄阳城,让他们继续看看刘备打算搞什么样的名堂。
此外,世上有位真神女这么大的事情,也该给北边的孙权,南边的刘璋说上一说吧?
还有,既然神女有自立之心,为何不再加一把火呢?
再亲密的兄弟之间都能反目成仇,何况神女与刘备两个相识如此短暂的人!
埋了一堆暗雷,曹操走的就痛快不少,连刘备送还回的士兵也都正常带走,没有再中途反悔,来个偷袭什么的。
声势浩大的南下征战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只剩下一点余波继续荡漾,准备掀起更大的波涛。
东吴,武昌。
曹操令分军队进攻武昌,虽时间较短,却也往前推进了随县,距离武昌不过二百余里,知晓有军来攻的城内顿时慌乱不已,孙权无奈,只能调周瑜前去阻拦。
两军交战,不仅拦住了人,还使对方退了兵!
可惜这等大喜之事,还有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周瑜被敌将张辽所伤,只能暂退回武昌养病。
征战正急,前部大督却受了重伤,无法指挥,这事情说起来颇为要命,不过刘备那边战果连连,竟直接占了襄阳城,硬是逼的曹操撤了军。
这对孙权来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用担心曹操进攻江东,忧的是刘备不是刘表,他可不会固守荆州不出,与这样的邻居相伴,犹如猛虎卧于榻侧,迟早要吞噬于他,这怎能安眠?
忧心忡忡之际,曹操又送上来一份炸弹。
若非此信是曹操所写,孙权都以为这是哪个疯子说的胡言乱语了!
什么天师神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曹操不至于在此事上骗他。
可倘若此事属实……那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应对的事了,孙权只能招来信任的鲁肃,一同去见周瑜,再商量此事。
正好,周瑜受伤,孙权带人前去探望也不算奇怪。
彼时周瑜正躺在床榻上休息,听孙权忽然来访,连忙用右臂支撑着自己要起来,却不想对方来得更快些。
“公瑾不必如此多礼!”
孙权上前扶住周瑜:“你身有重伤,当躺下好好休养才是。”
他环顾四周,见没有童仆在此,颇为疑惑:“怎么没人在此服侍?”
“让至尊担忧了。”
周瑜道:“我觉童仆久居室内,气息浑浊,难以安眠,便让他们出去了。”
孙权看着宽敞的屋内,以及敞开的窗户,怎么都难以相信周瑜说的有童仆在,会觉着气息浑浊。
鲁肃也意识到了不对,他询问道:“公瑾伤势可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隐约有些做痛罢了。”
周瑜却不愿多说,他反问道:“至尊面有忧色,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曹操送来一信,言刘备身边有神女相助,极为不凡。”
孙权微微皱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信拿出来,道:“若真是如他所言,我等危矣!”
“喔?”
周瑜这几日难以安眠,与其说是受伤所致,倒不如说是作战时,总觉着配合的刘备打的极为古怪,似有潜藏的危险。
此刻看信,果真证实了这几日所想。
周瑜面色凝重起来。
军中之人往往都有几分迷信,大多是因为作战不得不信有天时,毕竟大雾大风下雨都有可能影响战役的成败,而这些天气出现又极为捉摸不定,很看天意。
除此之外,还有些运气之说,比如某人甲胄齐备,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流矢所伤,一命呜呼,又有人率兵去攻,敌方正好出了岔子,极为巧合碰到对方逃跑的主将等等。
对于这些,周瑜也不可避免的会信一些,但无论是迷信天时还是运气,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并无真实存在的,何曾如今日这般,硬生生出一个神女来?
这样一位真神,怕是天下都随她意志而行了!
“此事重大,总要亲眼所见才好。”
周瑜略微沉吟,道:
“我听军中传闻,刘备请了名医华佗诊治疫病,如今我伤病久治不愈,不如去寻其看诊,顺带再议一议南郡之事。”
话说的好听,可在场众人都清楚,南郡必定要落到刘备手中,根本夺不过来了。
而受了伤,当以卧床休息为宜,如今却不得不为了江东再舟车劳顿,休息不好、行走不便与疼痛都是小事儿,若是出现伤势加重,那才要命!
可若不是受伤不便离开,还有什么理由多留在刘备处呢?
孙权沉默好一会儿,长叹一声,答应道:
“此番辛苦公瑾。”
*
“砰——轰!”
襄阳。
曹操撤军之后,刘备便正常放开城门,允许百姓进出,而刘琰在远离城外的位置,重新寻了一块试验基地,继续她的炮弹‘研究’。
或许是因为炮弹的制造难度较高,而且特别特别费钱,还不易隐藏的缘故,所以早期炮弹构造的图纸,细节,以及相关方面的书籍都很容易寻找,甚至可以说是手把手教人怎么造加农炮,唯一的缺点嘛——
烧钱。
非常烧钱。
非常非常非常的烧钱。
别的不说,炮筒炮身价格就够让人肉疼了,复杂的炮。弹制作不仅费时费力,还要发射出去试验,一炮下去,几百几千就没了,更不要说还有相配套的工具,那更是花钱如流水,简直像是养了个貔貅。
至于到底花了多少钱……别问,她不想说。
好在效果还是很喜人的,如今的152m口径炮已经能够做到四公里的精准度。
有它在手,如果曹操孙权刘璋张鲁准备再来一次诸侯联盟,又或者是周围的邻居异动,那刘琰不介意再辛苦一点,带着炮兵队来场单刀突袭,直接去他们的都城放烟花。
可惜曹操走的太早,不然,肯定要请他欣赏一下这幕,省得现在三四天她就收到一封挑拨离间的信。
撤军路上事那么多,他是怎么这么闲的?
想不通,刘琰也懒得想,她将耳塞一摘,准备喝点饮料放松下呢,转身忽然看到原本在江陵的诸葛亮就在身后不远处。
“军师!”
刘琰有些惊讶,她上前两步:“你怎么回来了?”
“战事已停,江陵诸事已定。”
诸葛亮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着道:“是该与你商议接下来要如何走了。”
“咦?”
第46章 神帝并行
没过多久,刘备也过来了。
三个人在凉亭里坐下。
视野开阔,侍卫远离十米开外,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声音,着实是个谈些私密话题的好地方。
“其实设想只是草创,尚不完善,只是现状不能再拖下去,便只能过来与你们商议。”
诸葛亮眼中少有的出现了几分忐忑。
这与夺取天下不同,那至少还有无数前人走过的路可以参考,而如今是几乎零基础设计一套适应如今情况的政体,忐忑都已经是轻的了,换其他人来,恐怕已经彻底懵掉了。
一个全新的政体,说起来不易,诸葛亮思索着从何处起头,他看过刘备,又看向刘琰,最后选择成她更能理解的表述方式。
他郑重开口:
“毕竟,国家性质决定了既得利益是那些群体,他们捍卫国家的同时,也会瓜分国民生产的财富,如果不在国家确立之前调整,那最后不过是光武旧事。”
迅速明白诸葛亮意思的刘备神色一凝。
国家性质……这改的都不止是世族,而是连功臣也要动了!
这改的是不是太大了些?
刘琰沉默。
很好,明明每个字她都听懂了,但为什么合在一起,她又开始犯懵了呢?
还有这些现代词汇……为什么丞相你比我还像个现代人?!
花了点时间想明白这几句话的深意,刘琰倒吸一口冷气,她伸手指向诸葛亮。
“呔!你是何方妖孽,快点从军师身体里出去!”
调整这几样,你还不如直接说要走社会主义呢!
“曦玉。”
严肃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差点出言劝诸葛亮小心王莽旧事刘备看向刘琰,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无意。
但这的确缓解了自己心中的紧张。
他提醒道:
“严肃些,这是在商议大事。”
“奥。”
刘琰口上答应,面上却看不出一点严肃,既然诸葛亮都这么说了,她索性问的更明白些:
“那军师你打算怎么调整?不是大地主,难道是小地主?但小地主也够不到工业化的边缘啊?总不会是人民民主当政吧?不对,军师你有没有打算推进工业化?”
很好,能问出来这些,肯定是听懂他所说的了。
刘琰的确太过年轻,但后世毫不隐瞒的教育,以及海量可以获取的信息,漫长的历史,将她的眼界拔高到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地步。
的确不接地气,但足够高屋建瓴,交流起来,并不费力。
“你说的这些都太远了。”
诸葛亮摇了摇头:“依我所想,我们这一代,或许接下来一二百年,都只是一个过渡,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做到自产蒸汽机并盈利就很不错了。”
“喔?”
这么说,刘备就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你是说,如汉代秦的郡国并行?”
“有些类似,但更加复杂。”
诸葛亮详细的解释道:
“众人都认可的秩序,并非依靠武力,还有生产力与思想共同作用的结果,倘若全依靠武力,那不过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各势力互相征伐的南北朝与唐末藩镇,想重新定创建稳定的秩序,至少要有相应的社会思潮、生产力关系以及新兴的利益集体。”
“而想要更改这三者,绝非一句话那么简单,只能破一半,守一半,倘若太过激进,便会如秦行郡县般过早夭亡。”
说到这里,诸葛亮停顿片刻,等另外两人,尤其是刘琰跟上自己的思路,而后,他举起来实例:
“就如曦玉你说的,在后世,人民当家作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如今,你觉着能有几人听得懂呢?”
“这不就是缺了启蒙运动嘛!”
诸葛亮这么一说,刘琰瞬间想起来自己所学的内容。
说起来,这方面课本上也不是没有学过,近现代史也讲过新青年和五四运动,可很奇怪,相较于被牢记的生产力,社会思想变化则迅速被她忽视,乃至忘却。
或许是因为思想不像实物一样,存在于现实当中?
“我承认社会思想很重要。”
诸葛亮反复强调这点,甚至拿它举例,但刘琰还是觉着模模糊糊的,她揉了揉脸:
“但是,它……能举个更详细的例子吗?”
人心难测,人心难想,刘琰头疼不足为奇。
“说起来复杂,简略些说,大抵就是有所思,方有所行。”
诸葛亮解释道:
“曦玉你也知晓,之前发纸与各官吏使用,纸张被贪墨之事,细查起来,江陵本地官吏大多都参与了此事,而新野相随而来的胥吏,只有偶尔几个有此行径,数额也小,其实两者监管没什么不同,只是前者深受如今风气影响,习惯损公肥私,觉得极为正当,而后者认同不该贪墨官财,便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行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刘琰皱紧眉头:“感觉有点可怕,我根本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就已经付诸行动了。”
就像是自己有这么大的金手指,明明已经可以当皇帝,或者做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甚至发疯做第四天灾——但她都没有,而是安安静静,甚至可以说有点憋屈当个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天师。
这和懒,想躺平当咸鱼可扯不上多少关系,她翻书翻的还是辛苦的,勉强算是为了现代城市吧,但就算是建城,也还想着不要给这个世界造成太大的动荡。
这样的想法,来源于她再游戏人间,也觉着生命珍贵的潜意识,尤其是在她清楚自己权力的来源是系统,不必向百姓负责,甚至她完全可以将百姓视作牛羊,不断的‘刷新’,再一手造灾,一手拯救,扩大系统的奖励……
但她没有,她坚定的觉着人不该这么做。
而这些思维,是谁给她的呢?
“若不这么潜移暗化,犹如自然,如何让人觉得它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为之?”
其实这样的解释,还是有些简略,毕竟人心是件很捉摸不透的事情,习惯,环境,利益等诸多变化,都会带来很大的影响,但这些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刘备也就不再顺着继续往下捋,而是将话题引了回去:
“孔明,你说的过渡,具体又如何呢?”
“不提百年动荡,哪怕后世立了国,为追上西方所掌握的技术,也被人剥削了三四十年之久,八亿件衬衫才能换一架飞机,而如今轻易的至于面前,唾手可得,这样的机遇,若是放弃,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诸葛亮话说的很重,没有回旋的余地,但说完这些,他又放缓了不少:
“只是想追上这些,并非易事,中间缺的只能一步步提,先保证粮产,再兼改思想,同时推行计划经济,也就是国营企业去经营百姓衣食住行,并完善相关的公共设施,等条件允许,再逐步放开私营,在我有生之年,尽量达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准。”
过程有点熟悉。
刘琰低头想了想,这不就是现代发展的模式吗?
好消息啊,不用摸着石头过河!
就是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太对劲……
“所以这跟社会主义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当然有。”
虽然‘开辟一条新道路’,听起来很有创造力,但只要是新的事物,那就避免不了试错,若只是自己就罢了,可国家去试错,耽误的会是万千百姓的人生与性命,后世集结了那么多智者走出来的成功道路摆在眼前,诸葛亮自然要学,但,两者之间仍旧有着截然不同的鸿沟。
他摇了摇头:“底子相差太大,社会情况也完全不同,都是集权,但我们只能走神、帝并行制。”
“以神意更改如今思潮,兼全国之力推动工业发展?”
说到这儿,刘备基本上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他思索片刻:
“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帝制改不了,只能等王朝末年再次被推翻……不过完整的工业化既然已经出现,也难以倒退,算是有了后世国家起复的土壤。”
“正是如此。”
诸葛亮颔首,又对着刘琰解释道:
“思潮有些漂浮,直说现在的难处吧,如今依旧外敌环伺,内里缺乏人才,想变革,社会生产力不够,想培养人才,需要时间,前期推行也绕不开世家,上下尽皆难以相信人人平等之说,跟随主公的众人也非圣人……必须要先用旧的制度,再以此进行更改,而且要一步一步的来。”
“我明白军师你的意思,步子太大容易…咳,我也没想一步跨到现代。”
其实刘琰并不介意封建帝制,毕竟生产力摆在这里,再提也提不过去,强行发展鬼知道会扭曲成什么玩意儿,只是过往的思维定势,让她有些非黑即白,经常下意识忽略掉中间的过程什么的。
“总结一下,其实就是现有条件在维持稳定的情况下,无法彻底变革,只能继续封建帝制,但是要进行调整,比如改变能捍卫国家的利益群体,调整社会思想,用来推动工业化发展,有这个底子在,就算我们这代这朝改不了,下一个政体也有极大的机会在,对吧?”
“对。”
诸葛亮点头,他略微沉吟,有些遗憾的开口:“其实你若是……也有些难,至少在工业化完成之前,必须集权,不然就是非洲殖民地的乱象,不过往后发展转好更容易些,可惜你做不到。”
老天,这一段时间诸葛亮你到底看了多少书!
刘琰想了想,发觉自己根本回忆不起来,但感觉隔三差五就要进购一批书,给他的平板里也是各种纪录片。
嘶——真可怕!
“我觉得军师你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能跑的代码不要乱动啊!”
刘琰十分严肃的拒绝:
“要让我这个bug来,我说人人平等,听的人只会哐哐点头高呼神女万岁,等等,神,神帝并行……神赋人权?!”
多读书就是好,看这反应,多快。
“有你在,主公还不攻伐天下,偏居荆州,又造纸养匠学字,除了对世族动手,别无它解,既然要动手,那就该动的狠一些,将腐肉彻底挖去,否则只会再生溃烂。”
诸葛亮道:
“正好借此时机,一并废了奴隶制度。”
他轻叹一声。
“都是人,怎就能有的是人,有的如同牲畜呢?”
刘琰,刘琰觉得诸葛亮想的这个‘封建帝制’,可能跟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好吧,应该是很不一样。
所以她认真的,仔细的追问起来诸葛亮想的‘帝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土地当然不能维持国有,毕竟封建帝制是家天下,国有就等于是皇帝的,所以名义上要归为神,再分给个人,一部分允许买卖,另一部分只能继承,具体数额待定。
法治必须完善,执行也要到位,此外要废除奴隶制,废除贱籍,保障基本人权,开放‘科举’,男女皆可参考。
保留皇帝执政,功臣爵位,以及一部分特权,但爵位不再世袭,逐代降低……
以上内容具体如何还要商议,但听完的刘琰已经彻底麻了。
这是我理解的封建帝制?
它怎么看起来跟现代那么像呢!
“只要还是血缘传承,那就是家天下,就是剥削没有如今这么狠辣,让人觉得先进,曦玉,你被‘圣君’蒙骗了。”
要说刘琰到来之后,刘备没有生出称帝的野望,那肯定是假的,但仅仅是称帝,远不够他从织席贩履之徒走到现在,更不可能让他保持‘仁德’,比起来当皇帝,掌天下之权,他更想身边,乃至天下人都过得好一些。
所以,对于诸葛亮说的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刘备也没有多少反感,他更担心的是别复王莽故事。
现在看,这条路也算是兼顾了百姓,刘琰,他和功臣的最好抉择。
不过要说继续帝制——
“三兴炎汉后,若能如后世那般,也算是刘氏幸运。”
王莽篡汉,因为《赤伏符》编撰的刘秀为天子,便大肆屠戮同名之人。
如今天子权柄旁落,便只能任人废立宰割。
王朝走至末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皇帝终归是无权的。
而当皇帝都无法护住自己,何况宗室乎?
倘若帝王无德,或是有心人甩锅,那有刘氏子弟凭借‘天命’出来重整旧山河的背后,是更多的高祖血脉被愤怒的百姓杀之泄愤,以及更多刘姓人被篡权者屠戮。
“可惜,人性难信,世道难改,孔明,你说五代之后,给刘氏改姓,重归平民如何?”
在政治素养方面,刘琰总觉着自己与这两位挺格格不入的。
这也很正常,毕竟阅历年岁在那儿摆着呢。
就是她没想到,在良心方面,她竟然还差一些?!
改姓,她第一反应竟然想的是节省国家财政……
“此事还需再议。”
提议很好,就是说服他不够,还有那么多刘氏宗亲呢!
行吧,这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这个还是自己来更方便,刘备也不打算为难诸葛亮,他看向刘琰,道:
“若是按此路走,曦玉你就是以神之名,重整道统,科技,军师主抓内政,也就是如何推行,我继续管军队,以武力镇压反叛之人。”
“假冒神明……”
刘琰忍不住皱眉:“这早就到处露馅了,我怎么演?而且神权大于君权,后患更大,偏偏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bug……”
“莫急,‘系统’与神也没有多少差别,不必费心隐瞒,正常说即可,只是宣扬时上下层分开,以万物由神所造,不分高低贵贱,众生平等,来更快百姓破除过往王侯将相皆为神种天选,生而高贵的旧观。”
推崇神权,必然会带来宗教兴盛,这的确是极大的后患,但就算是不推崇,刘琰的存在也会让巫祝方士迎来狂欢,比起来让这些人随意解读,群魔乱舞,不如主动调整引导,还省了她麻烦。
真让刘琰一直扮演高高在上的神明,那她迟早要撂挑子不干。
诸葛亮道:“科学也没有否定神的存在,之后开启民智时,一点点教导,完全可以引归正常,至于后患……若‘系统’只在你手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出现,那你便是世上唯一‘真神’,没有这般神力的,凭什么代行神明旨意?”
“好像也行?”
刘琰认真想了想,觉着还是会有些隐患在,但世上没有什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东西,神权那点危险,着实比不上现在百姓吃饱饭,能当个人更重要,甚至按照正常历史来说,百姓可是被神权皇权官僚地主祸害了上千年呢,现在把时间缩短到了百年之间,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我有点儿理解你们两个说的帝制不足之处在哪儿了。”
后期,相较于正常国家,封建帝制中后期下坡路时更没有下限——能和资本主义相提……甚至比资本主义更糟。
“人力有时尽。”
刘琰思维有些跳跃,不过诸葛亮却听懂了,他叹息道:“人走政消,我能治一世,却治不了一朝。”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刘琰忍不住皱眉,她猛的一拍:
“我觉得这就是想太多,现在什么都还没影呢,想几百年后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光一个废除奴隶制就够我…不,你军师忙的吧?先说好,这什么道统我可搞不定,还是得你们来。”
还真是。
思索王朝末路,的确会让人染上悲观,但撤回现实,繁重的工作瞬间让人抛去了那些感伤悲秋,甚至有些头疼起来。
“道统是需要时间设想。”
看了眼努力将工作推出去(给自己)的刘琰,诸葛亮也有些无奈:
“这些改革也只是我们三人知晓,未曾与众人述说,想说服他们也不易,此外还缺少律法,改弦易张所需的吏目更是不足,粮产也还没有上来……没有这些,就算是有神意,百姓也不会信,更改不了人心,最后不过是在明面废除奴隶,暗地里,依旧是百姓换个名头依附大族。”
果然,回到正事,诸葛亮看起来就正常多了。
刘琰满意的点了点头,认真鼓励道:
“很好,军师皇叔你们加油,我提供除帮助外的一切支持!”
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这和不支持不帮助有什么区别?
“曦玉你可真是…童心未泯。”
刘备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么一打岔,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还能调侃对方。
“不过此事你可跑不掉。”
“军师费半天口舌,都比不上你在那儿一坐有用呢!”
这倒是。
毕竟有系统在,她的意志无人可以忽视,既然如此的话——
刘琰抓来了徐庶简雍向朗郑高何悯谌婴秦敏等诸多有脑子的人才,一人发了一张纸。
“来来来,具体要求我已经说了,诸位给我编一个神话,不要女娲造人有手捏,还有藤蔓甩的泥点子的,越简单越好,要让百姓都能听懂,最后得出来众生平等概念的!”
第47章 天使投资人
“赵云你也别只看着,来一份啊。”
见赵云还在角落里站着,刘琰直接给他手里塞了张纸和笔。
但赵云接过来纸笔,却没有什么动作。
而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看起来都有些诡异。
郑高小心翼翼的拿着纸,整个人都尴尬极了,他习惯性的露出笑脸,环顾四周观察情况,见周围人都很沉默,下意识的又想把笑脸收回去,可又觉得这样太假,半收不收的,僵硬的像是在演滑稽戏。
何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平日里很是沉稳的谌婴此刻惊奇的看了刘琰一眼,随即又很快收了回来,什么都不做的在心里念起来道经。
新人秦敏默默的往后站了站,希望自己不要被人看见。
向朗正在深呼吸。
简雍还在抱着头怀疑人生。
至于徐庶——
他已经冷下了脸。
刘琰懈怠隐瞒,天师的真实身份大家都猜了个差不多,但心里清楚的心照不宣,和明面上直接说出来,那是两回事。
这样大家,好吧,也不算多难办。
毕竟神力是存在的,粮食是真实的,那‘加农炮’现在隔着三里远也能轰开城门……大家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变化。
但此刻让他们写的这些东西,可就不是直说身份那么简单了!
徐庶心情有点不好。
他很清楚,诸葛亮和主公肯定和天师商量了如何变革,不然,她不会忽然有这么几乎是图穷匕见的动作。
这也没什么,毕竟就算是不知道天师真实身份,只看那海量的物资,稍微有脑子的,也会隐约猜到到主公想做什么。
徐庶也不例外。
问题是——
为什么主公和孔明都没有提前和他说?
这么危险的革新,就算是有天师在,也不是随便就能碰的,尤其是现在什么还没有!
之前只有我时还是主公眼里的小甜甜,现在成了不需要的牛夫人是吧?
你们三个人的感情真好,自成一体啊。
是我不配了呢。
徐庶又是忧虑,又是生气的吨吨吨给自己灌了三坛子醋。
他将纸一放,道:
“若只是要此,那这着实没什么可写的必要,天师还不如直接去看太平经。”
此话一出,谌婴心中默念道经顿时停了下来,更为惊诧的看向了徐庶。
《太平经》,道家典籍,更准确的说,它由张角等道者所创,除了修道部分,更多内容是阐述政治观念,描绘以修道者角度来创建的‘理想国’,是什么模样,以及施政理念,其内容长达数十卷,儒士视之为妖言惑众,认为是‘反书’。
后来张角被剿,黄巾军覆灭,这些道经却还保留了下来,于吉也拿去继续填补,将内容扩展到了上百卷,并加以传播,信徒极广,孙策杀他,和此也有不小的关系。
没想到,此经徐庶也曾看过?
“嗯?”
刘琰显然不清楚太平经的性质,她还以为最大的问题是解释不清需求呢,没想到徐庶会这么说。
略微皱眉,她反问道:
“为什么?”
“天地和洽,灾异不生,君王圣明,贤人齐聚,政治清明,奸乱绝息,礼乐隆兴,刑狱见弃,兆民福庆,万物瑞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只是黄巾军反叛时的口号,张角能够聚集起来那么多的信众,显然不会只有这么八个字,徐庶将《太平经》几条更加清晰的政治理念说出,忽然话题一转:
“此为天师心中所想,并非今日所写,不如直接取用为仁者,爱亲之谓仁,泛爱众而亲仁,择仁而居,以至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盛世大同,如何?”
徐庶绝对是故意的。
刘琰面无表情。
谁不知道她文言文水平堪忧啊,给她在这里整这些古文干嘛?
她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在周围都有些不安的表情中,直接评价道:
“狗屁不通。”
“噗嗤——”
“咳咳咳!”
在天师身边呆久了,郑高虽然依旧小心谨慎,但行举上终究还是放松不少,听她这么评价,克制不住就的笑出声来,谌婴更是咳嗽起来。
天师……可真是个妙人!
这么评价圣人之言,徐庶表情仍旧是淡淡的,甚至还出言赞同道:
“是挺狗屁不通的。”
不知道为什么,刘琰总有种被骂了感觉。
这些东西她也不是真的一点都听不懂,尤其是后面的内容,上学时就学过,礼记二则嘛,儒家的思想观念也是必学,只是这些东西以前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当回事。
但此刻细细想来,太平经描绘的愿景,和太平天国很相似。
巧了,张角距离太远,只知道他靠行医拉起了数万人队伍,但洪秀全起义的过程,老师讲的倒是挺清楚。
考试落榜,又正巧得了基督教发的劝世良言,然后某天做梦顿悟,自称上帝的弟弟,在周围十几个县传播上帝福音,甚至去了山区,颇有成效,还写了救世歌,醒世训等诸多书籍。
这么说还感受不到什么,那更详细一点,洪秀全在这里面提出,上帝是世上唯一真神,天下男女,尽是上帝生养的兄弟姊妹,所以天下之人一家,要共享太平!
历史悠久,就这么一(亿)点好处,能够想到的社会构建思想和手段都能被找到,甚至连实践的过程都很清楚。
怪不得诸葛亮说要改思潮,道统,这是革命造反的基础条件啊!
戊戌变法,辛亥革命,乃至建国,不都是一样的套路吗?
她课本真的是白学了!
重新回忆一遍那些失败的、成功的经验,刘琰忽然意识到诸葛亮所说的思潮,道统,更准确的说法之一应该是——
政治纲领。
一个政党,为了阶级利益,在一定时期制定的政治上的奋斗目标和行动方针。
“所以我现在想的宣传口号?”
顿悟的刘琰舒展了眉头:“我说问题在哪儿,政治纲领都没有呢,想口号想早了啊!
“算了算了,大家先不用写了。”
路线错误,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也肯定不是她想要的,刘琰不打算做个可恶的甲方,一遍又一遍的让乙方改稿,她主动叫停了这次任务。
“这事过几天再说,大家还是先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何悯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她侍奉的天师哪哪儿都好,就是行事略微有些天马行空。
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年头好老板难得,猜忌属下,年老昏庸的一抓一大把,如此轻松稳定,不用忧虑自身安危,只是偶尔接一些超出寻常任务,只要直言相告,完不成也不会被苛责的工作,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
只要能维持下去,何悯愿意在天师手下做到死。
而按照往常的习惯,此刻她也应该正常返回天师府中,继续今日的庶务。
不过,今天这‘小’任务含义着实有些广远,让她不敢深思,而天师主意改变的更让人捉摸不透。
担心未来,何悯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想看看天师与徐先生之间,会不会再说些相关的内容?
见何悯如此,郑高想了想,也跟着留了下来。
不过向朗,谌婴和秦敏等人都猛松了口气,赶紧走了。
情况有点不对劲,还是先别参与为妙。
依旧头疼的简雍和赵云对视一眼,虽从语句上大致理解了刘琰所说的政治纲领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让徐庶继续和刘琰聊下去,可正准备上前拉着他离开时,徐庶忽然又开口了。
“天师睿智。”
徐庶心里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天师不过年少庶民乍富,好在有几分自知之明,故而过来追随主公,虽有所跳脱,但性格仁和,也当有所敬重。
但这种敬重,只是对她的神器和性格,对其能力……显然没有多少敬佩。
自古以来以智操纵君上者更是数不胜数,谋士的几分自傲,并不足为奇,只是他没有想到,天师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愚昧无知!
相反,她反应快的出奇,甚至在没完全听懂他所言的情况下,就想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到底是愚笨还是聪慧?是真的不懂,还只是伪装?
徐庶忽然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她。
收起轻视之心,徐庶认真拱手致歉。
“某言语颇有怠慢,还请天师见谅,只是……后世可行,如今未必,众生平等过于空泛,就算是以神之意,也难以推行下去,还请天师劝主公早些放弃吧。”
嗯???
你们这些谋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吗?
刘琰确定,刘备和诸葛亮绝对没有找徐庶商量过,也就是说,对方就凭这么一个‘众生平等’的构想要求,猜到了他们三个想要做的事情……
就离谱!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刘琰开口:“为什么难以推行?”
这个问题完整回答起来,都足够出一本书了。
徐庶沉默片刻,挑了个最为关键的点道:
“天师为‘神’,待未来天师成婚,生儿育女,后代再开枝散叶,那这华夏就有一支真‘神族’了吧?”
漂亮。
昨天诸葛亮说他那些都还只是设想,属于草创,行事不易,刘琰还没多大感觉,只是模模糊糊的清楚起步很难,就完全不清楚难到什么地步,今天徐庶的两句话,总算让刘琰意识到了。
政治纲领,施政措施都还没影,聪明人已经找到了最大漏洞!
而且这漏洞竟然还是我自己!
真要是结婚生子,搞一个‘神族’出来,谈什么众生平等?
这和周朝和春秋战国有什么区别?
不过——
“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打算过在这个时代结婚,更没有考虑过生小孩。”
刘·十七岁·自认宝宝·未来还是宝宝·只喜欢玩别哭人家小孩再塞给他爸妈·琰难掩眼中反感。
我自己都不想当大人担责任,让我养孩子?开玩笑呢!
但,徐庶指出的问题不是她不生育就能解决的,皇叔那边还是‘家天下’呢!
电光火石间,刘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当掠夺披上合法的神圣外衣,‘不公’便会促使臣下同等膨胀非法掠夺……原来如此,皇帝果然是最大的独夫民贼,天下大害啊!”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何悯和郑高吓得心都凉了半截,后悔留在这里,简雍有些愕然,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赵云则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
“天师明悟。”
刘琰不打算结婚生子的话,徐庶没多放在心上。
倒不是他觉着女子就该嫁人什么的,而是以天师的能力,地位,她要面临的美**惑,实在是太多了。
仅仅是偶尔听闻,徐庶就知道不少人家在私下打听她的喜好,预备着各式各样的美少年,只是现在时日尚短,也没有时机送到她面前罢了。
等过些时日……
焉知如何呢?
刘琰还在沉思。
理解合法剥削与非法剥削后,她更清楚诸葛亮的遗憾之处了。
但更让人糟心的是,目前也只能走这条路。
思维太超前,理解的人就越少,就算是在此指导下获得了些许成果,生产力和整个社会思维没有跟上的情况下,一旦略有疲态,有合适的时机,庞大的旧有势力就会跳出来篡夺果实。
就像二战之后,非洲殖民地迎来了独立的浪潮,一部分国家很幸运的赶走殖民者,高举着自由和民主建立共和国,但很快迎来了君主复辟和独裁者。
而国内的近代史也是前进一步,后退半步,反反复复。
这样的‘震荡’,比帝制更加难以控制,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不对,为什么我要犯愁你们过的怎么样?美好生活要靠自己争取的懂不懂!”
刘琰坚决拒绝一切负面情绪和增加的工作量,想着自己最大优势是什么,她直接道:
“相对公平也是公平,我就不信了,还有人不想过好日子?重修道统,保障基本人权的要求就在这里,本人别的没有,就钱多,经得起小规模试错,谁给出合适可行的方案,钱粮兵药职位要什么有什么,放手做就行!”
话音刚落,何悯和郑高双眼腾的一下亮了起来,就差扑到刘琰身前细问了。
具体没听懂,但公平和好日子两人都想要!
徐庶:……
有钱了不起啊!
贼老天,真了不起。
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有这么多资源在,也不是不能做,就是日后……唉,他还是先和孔明商量一下,问清楚再说吧。
而刘琰彻底悟了。
真正适合她的职位,是天使投资人啊!
*
虽然政治纲领未曾完善,但诸葛亮已经确定了路线,而这条路线,刘备和她都表示赞同,自然可以着手进行完善。
奋斗目标与行动方针好确定,但怎么说服他人认可,就成了大问题。
这些内容本质是权力和利益的分配与争夺,显然,在权力与利益的分配上,大家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于是需要在诸多因素下,进行妥协与协商。
以及协商不成后的武力反抗。
当然,目前还没有到那一地步,而且都已经开始议论政治纲领,刘琰在郡府里贴个求重修道统,以及具体措施人才的告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才怪。
这基本上是旗帜鲜明的支持诸葛亮的举措,都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直接压在骆驼上的磨盘,不少难以割舍利益的人在此面前都开始犹豫。
第48章 世族的面纱
从外回来,张飞看着告示前乌泱泱的人影,以及那告示上的内容,心中越发的烦躁。
他双手握拳,眉头紧锁,重重的哼出一声闷气。
众官吏还在议论纷纷,吵的让人头痛,有落于后方的新野小吏插不进去,一扭头,见张飞在这儿,又惊又喜的问道:
“张将军!您知不知道天师为什么贴这告示?上面这是什么意思?啥是道统?俺们根本看不懂啊!”
“那些大儒先贤说的至理,你如何看得懂?还是赶紧回去忙你的事情吧!”
张飞话有些冲,说完的他再回看一眼告示,便决然的踏步离开,直冲刘备所在的正堂而去,图留小吏在原地叹气。
大儒先贤的事儿啊,怪不得他看不懂呢,他哪有机会听那些儒士讲圣人言啊!
而张飞的心态,其实和小吏差不了多少。
他家世普通,没什么好出身,自然也没有资格拜入大儒门下求学,好在年少时也算幸运,和关羽等一众兄弟遇到了刘备。
征战数十年,微末时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虽然如今算是混出来了名堂,但武将中,也就剩下关羽这个年长他的二哥还在。
往事不可追忆,如今勉强算是功成名就,却也不过是一武夫,不通文墨,依旧是求学无门,就算是养其门客,敬重士人,也常被人拒交。
用这群人的话来说,就是‘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
憋屈吗?
当然憋屈。
服气吗?
当然服气。
谁让他们真有本事呢,你就是不如啊!
这么多年下来,才勉强用武力拉平了些许差距,可天师一来,拿出那样的大炮,他的武力也算不得什么了,如今又开始重文士……他这个不通文墨,不被士人所喜兵革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着依附门客对他说,他此刻岌岌可危的话,张飞猛的停在正堂面前。
那些话不假,但一路走来,主公何曾亏待于他?还是该问清为妙!
“大哥!兄长也在?”
踏入屋内,张飞这才发现关羽也在,两人正在商谈要务。
“翼德回来了?”
张飞在城外驻扎,此刻忽然回来,不免让刘备略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因为什么,便笑着道:
“快过来,我正好有事与你商量。”
“是那告示的事吗?”
张飞脱去鞋子,大踏步走到屋内席上坐下,很是生气的开口:
“大哥如今有了天师,我们这些旧将也没什么用了吧?”
“这说的什么话?”
刘备摇了摇头:“我正与云长商议如何调整军中呢。”
表面上看起来,诸葛亮的施政最难,刘琰研究科技次之,刘备管理军队最简单,好像没什么难处。
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强大的科技代差下,取胜变得丝毫没有难度可言,只要愿意放低一点点伤亡要求,甚至不用放低,换一个水平中等,能把火炮安稳运输过去的将领,就能取得这场作战的胜利,这使得关羽张飞乃至其他原本能决定征战胜负的将领,此刻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对于上位者来说,这是件好事,不用再担心武将功高震主,也不用担心猛将,将将之才伤亡后元气大伤,无人可用,但——
这些即将被取代的武将心中又是什么滋味呢?
虽不如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但也是动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更不要说如今军队征战,将军需依靠自身亲卫部曲,有着极强的人身依附性质,一个处理不好,那就要乱起来了!
而从支持改革来说,这些部将和兵是根基所在,从私情来说,刘备更不能忘记这些与他数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们。
只是征战上的现实无可避免,刘备也不对着这两个兄弟空画什么大饼,他主动道:
“日后征战上,的确不像过去那样,靠人命,靠将勇了,甚至打的仗也不会太多,可你们也得不了闲,相反,要打的仗更难,更重了!”
大哥还是那个大哥,没把他当傻子糊弄!
这让张飞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但还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委屈,或者说,即将被取代的惶恐。
“没有战场上的仗打,那俺还能打什么仗?”
“很多。”
刘备停顿了一下:“和自己,和自家军队,世上的饥饿、不公、以及日后妄想以旧道统复辟的人。”
这究竟是什么和什么啊!
张飞拧紧眉头:“几天前大哥你还好好的,这怎么开始说起来胡话了?”
刘备一点也不奇怪他是这个反应。
这几个月,关羽和张飞一直在外征战,别说在曦玉身边看后世如何了,如今连简体字都还没有认全呢,那如何听懂他说的东西?
也不只是关羽张飞,其他就算有所了解,也能接受变革,或者就是主动寻求变革的亲近之人,听诸葛亮所讲的‘新道统’,也都是不太能跟得上思路。
原因嘛——
在‘政治纲领’前,还有一步‘认识世界’呢!
不清楚阶级与剥削,不理解社会生产模式与经济关系,能跟得上才奇怪。
简单来说,目前大家普遍缺学习马克思主义,也就是《资本论》和《共产党宣言》。
可惜的是,它没有隶书版。
好在诸葛亮已经在抄写,并加以如今的注释,而刘琰那边可以用拍照打印的方式,快速复制出一本本书来。
就是这还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刘备自己只能说是看了一遍,不敢说懂,更不敢乱教他人。
不过就算是不讲这些,刘备也能表明自己的意图。
“你们大概也有所知晓,曦玉是后世之人,我这些时日观后世,见其已无饥饿,天下人不仅能吃得饱饭,还顿顿有肉,只要是幼儿就免费入学,等考上大学,便可参加‘公务员考’,通过以后,可做吏目,政绩突出者,能一路升至市长,省中,也就是如今的洲牧,其百姓生病致贫,鳏寡孤独者,都有国家给养。”
大致形容了些后世盛世之景,刘备道:
“我想仿后世道统,让天下之人也能吃饱饭。”
这下张飞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咋舌:“乖乖,这真是后世?我怎么听着跟仙境似的?!”
“若非如此,如何养活的天下人口,又骗得过你我?”
一直不曾开口的关羽终于说道:“只是此事行之不易,主公还需慎重。”
“俺也一样。”
张飞点头同意:“如今乱糟糟的,也不清楚大哥你要怎么做,我们这些人,心里都有些慌啊。”
这就能看出数十年征战的情分与默契了。
纺织工面临让自己失业的珍妮机不会给予好脸色,被汽车取代的马车夫甚至会愤怒的打砸汽车,按照常理,他们就算不反抗,也会因为火炮的威胁对曦玉产生厌恶,甚至试图阻挠。
但二人都没有这些动作,甚至还约束了手下,就算听刘备说准备继续变革,哪怕明白这依旧对自己不利,但也是劝他慎重,而非反对。
他们足够信任他,即便有所不解,利益受损,也会先选择支持。
“肯定要慎重,我与军师商量过,先从军中来,教上下识字读书,日后转为胥吏,于荆州各地度田,再核实户籍,择其优者提拔。”
大致说了下接下来的计划,刘备认真道:
“现有空闲,你们也得认简体字,再学后世贤人之论,若日后……不好做将军,也能转为郡守、洲牧,治理一方。”
他就说嘛,大哥不会亏待他们这些兄弟的!
张飞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但只放了一半,他很快意识到在军队里普及教育选吏,以及度田核查户籍的意义,随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大哥,你这是刨世族的根啊!”
“这不挺好的吗?”
关羽笑道:“世家沆瀣一气,把持朝政,生党锢之祸,致使天下大乱,如今清理这些国之蛀虫,当为一大快事!”
张飞不满:“那分明是天子昏庸,外戚宦官相争!”
“你二人莫要争执,此既有天子失德,也有世家为祸,焉能只怪一处?”
虽是多年兄弟,但牙齿和舌头都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何况人乎?
关羽和张飞征战上能托付后背,但行为处事上却截然相反,云长善待兵卒,却傲慢与士人为伍,翼德敬重士人,却不体恤兵卒。
这显然不只是行为习惯,而是思想上迥然不同,哪怕刘备一直有所劝告,却都没什么收效,两人依然是我行我素,不予更改。
过往刘备不知未来,也觉着尚能容忍,不算碍事,可既知他们二人最后都栽在这上面,那就得想办法改一改了。
“云长,你这傲气是得收一收。”
让年近半百的人改性格,这比杀了他都还难,尤其是这话也说了好多遍,这使得关羽有些不以为然,但终究是主公说的,他也认认真真应了一声。
“是。”
行了,这等同于没说。
刘备在心底将此事记下,决定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认真劝一劝,随后转头,先给最好说的张飞下一剂猛药。
“翼德,你也是,那些名士……你再敬重,也是融不进去的,若不这般,怎能体现他们的不凡?”
原以为主公又是老生常谈,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说,想明白意思,张飞咻了一下变了脸色。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还未开口,刘备就摆了摆手,让他先停下,郑重道:
“我师从为谁你也知晓,其中龌龊也算熟知一二,春秋三传,云长所习左传最次,也受士人鄙夷,为何有此排名?一来是公羊谷梁讲道,微言大义,传闻乃孔子门生子夏所授,地位崇高,其次却是因左传为记事,较为详细,需解读之处少些罢了!”
“春秋语焉不详,大儒便手握经释,上可达天子,下可依门生故交出仕为官,但天下官位有限,自家亲眷尚不能安排齐,如何能再给他人?学问又非战功般清晰可见,怎能上达天听?所以必然要抬身价,文人名德广传,轻武排外,皆不过此。”
“你觉得他们文可提笔治一方,武能治军安天下,纵横捭阖实为大才,不过是把持学识,欺你无书可学,无人可用!”
“过往世族做大,我也无法更改,讲与你听,只是徒增烦恼,兼之养客尊士也是个好名声,于你有益,也就不曾言说,毕竟你为我部将,只要我能有成就,士人也不会轻慢于你,但……如今不同。”
刘琰接受的是后代教育,会想到政治纲领这些现代教育的内容,不过,古代还有很大一批打天下的人,并不需要用明确的思想来团结所有人。
旧有的制度与思维早就根植人心,只要能组织起来军队,按军功分利,武将就能为之冲锋陷阵,而想推行更改的,有了地盘和武力就可以去做,所招揽的武将和文官并不一定是政策的支持者,只要设想好怎么做,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像是孝武帝开办太学,不断发动对匈战争。
只是这样的成功,无法复刻到刘备想做的事上来。
跨度太大了,那样的改革虽有不小的变化,但还是君臣父子,人可为奴为隶,本质还是一回事。
可现在不同,单一个废除奴隶,就已经要动摇无数根基了,必须有足够的,能理解、认可并支持新道统的人一起坚守,才能将它真正推行下去,不会被他人篡夺,也不至于大幅度倒退。
刘备撕碎世族文士装点的这些面纱,关羽过往也能感受到不少,只是没有主公那么清晰,此刻见他说的这么明白,下意识想要附和,但见张飞面色苍白,颇受打击的模样,便忍住没有开口。
士人的身影,智谋与风流在脑海中不断涌现,他们勾勒出张飞最为向往一切,那很美好,可相较于士人和大儒,还是主公的话更为可信。
但这样的真相,也太过于惨烈。
很快,张飞心中就生出了被愚弄的愤怒。
“竟将我如豚犬般戏弄!”
他一拳头砸在地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这分明就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他们数钱!
在发觉过往所信彻底崩塌之后,人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不是刘备想看到的,他立刻开口:
“翼德!并非所有士人都是如此。”
“我知,主公麾下几位先生都是真大才,也不曾轻慢于我。”
张飞压下心中怒火,勉强收拾回几分理智,他想起刚才刘备所说,主动问道:
“主公让我学后世贤人之论,可此无师所教,如何能懂?岂不是和如今一个样子了!”
刘备笑了。
“这就是后世与今时的不同了,后世贤人是将道理讲给普罗大众听的,其著作通俗易懂,连十岁小孩也能看明白不少。”
其实先贤他们不一定想做个谜语人,只是那时只能以竹简记载,能写的内容有限,必须言简意赅,以至于一字多意,让后世儒士有太多发挥空间,而后世纸张充足,能写的内容多了,也能让表达的内容足够固定,尽量减少被曲解的可能。
不过,这就不用多给张飞解释,反倒是可借此激励一番。
刘备继续道:
“可惜那些贤书不少,却都为后世简体所写,非如今之字,需等军师抄写注释完毕你才能看,而军师诸事繁杂,想来也写不了多少……”
“认字,我今天就去认字!”
张飞立刻开口:“不就是横排所写不好认嘛,俺忍着多看看,看习惯就好了!”
“翼德你啊!”
刘备摇了摇头,和关羽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是在打趣于他,但张飞却不觉尴尬,连被压下去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让他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气氛很是融洽,可还没持续多久,忽然有一群人乌泱泱走了过来。
为首的人是郭颖,脸色胀红到了极致,看起来愤怒到了极致。
他是荆州本地人,是诸葛亮来后,逐渐投奔过来的士人。
而身后一起来的人也差不多,都有着统一的特点,愤怒,颇有家资。
停在正堂外,郭颖把发簪一拔,扔掉头冠,俯身以头抢地起来了!
“我为主公效力,能舍其人,自然能舍其财,何必由军师出面!不若将我派去南蛮,尽取了郭氏世代积累的家赀吧!”
身后那些人也一同跪下,泪流满面的出声应和。
什么叫派去南蛮,这与让人去死有何区别?
取了家赀,分明也是强盗行径啊!
还一群人过来……分明是逼迫主公!
本就因为知晓真相,对这些人有怒的张飞此刻瞬间不满起来,他刚想起身,身边的关羽便按住了他。
没看到主公此刻极为平和,早就意料到此事了吗!
既然如此,还不清楚怎么回事的你我就别上去添乱了!
刘备的确有所预料。
他手下有士人,而且还不少,度田查户籍乃至废奴隶已经不是在往他们身上割肉,而是断根,绝其后路,是个正常人就忍不了。
但世上有很多忍不了却还得忍的事情。
看看他手里的兵,看看曦玉明摆着贴出的告示就明白,不接受,有的是人愿意拿起来刀,带着兵,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同意。
在要命还是要钱之间,终归是要做一个选择的。
想要命,但自己世代的家产,也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那就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面对掌控自身性命,占据绝对优势的存在,这算是最好用的办法了。
反过来对刘备说,这就是在示弱,在祈和。
第49章 一点言语说服~
只不过,这种祈合也是有条件的。
那些积累起来的家业肯定沾着人血,但不只有那些被剥削的农夫农妇,还有他们面对官吏、大族,乃至接连不断的兵祸与匪窛之间,陪着笑脸,辛辛苦苦出钱出力,亦或者拿着刀矛,用人命守下来的,是祖辈和族人流了那么多血才积攒下来的!
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东西,天经地义,四海皆认,你罔顾意愿说夺就夺,他们也不介意以死相抗,让天下人都看看,你刘备是什么嘴脸!
是的,这就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会将挡车的螳螂全部压死在下方,后人凝视此时,只觉着这样的抵抗根本算不上什么,无非就是多死几条人命,引来一些动荡而已。
比史书上的‘人相食’更为含蓄些,无害些。
如果刘备不身处这个时代的话。
但身处如今,刘备很清楚‘动荡’背后,需要有多少人命去填。
“度田清户,本就是国法。”
走出正堂,刘备看着这些眼含怒火的士人和属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过,良人卖身为仆,你们也是出了钱粮,予以庇护,天师愿以等价的钱粮赎之。”
整体上,大户对度田清户肯定会恨的咬牙切齿,但对上下之间和有识之士来说,还是能获得支持的,因为这些隐田隐户来源通常都不怎么干净,对国家也有害处,很有必要核实下来,要么交税,要么还给百姓。
但废除奴隶制这点,就真的捅了马蜂窝。
从后世的角度来分析,这也是强者凭借自身资源对弱者的剥削,但现实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么多天灾人祸,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人,普通的世族保全自身也不容易,他们愿意拿粮出来买人,愿意让这些本该死掉的人依附自己活下去,是大恩德!
凭什么天师一句‘众生平等’,就能让这些奴仆就此走了?
那他们付出的钱粮,保全这些‘财产’的流的血汗,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没了?
这不会有人服气的,甚至连一部分奴仆都很难接受。
所以,当刘备说出那句‘以钱粮赎之’,郭颖总算是停止了以头抢地。
他直起了身,额上已经青肿,甚至还开始渗血,正一点一点顺着眉骨向下滑,看起来极为骇人。
可郭颖好像察觉不到似的,冷静的拱手问道:
“我等家仆都是灾时收下,那时田产锐减,粮以非粮,而是人命,如何能以此时的粮等赎?”
就因为是人命,才不能去算,真算起来,就只能由着世族乃至天下所有有家仆之人坐地起价了!
天下的财富有限,重新划分,必然会有人受损,这波就是冲着地主去的,只不过手段更温和些,没有直接打土豪分田地罢了。
只是再温和打土豪分田地也是打,得有人愿意干才是啊。
是,有刘琰在,高薪水招贤当然能招来不少人,但需要的人太多了,要付出极高的工资支出,这迟早会拖垮财政,更不要说其中会出现想浑水摸鱼和趁机诈骗的骗子,识别、磨合需要很长时间,算起来损失并不小。
而这些属下,刘备对他们的秉性已经相当熟悉,知道他们的能力如何,底线又在何处,大家也有着共事的经验,指挥他们做事,不需要付出更多的成本。
地主与地主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减少这些属下的损失,并给予合适的利益,他们会接受这些条件,转头为政策冲锋陷阵。
沉吟片刻,刘备避开了‘赎人价格’的质疑,说起来诸葛亮正准备做的一件事。
“后世有一些经济农物,譬如制石蜜的甘蔗甜菜,榨油的油菜花生,可纺成棉布的棉花,以及治病的药材等等,天师已经找了种子和后世的‘暖房’,军师正打算划地种植,想着过些时日就选人去学,再从自家耕种,你们可感兴趣?”
暖房,其实也就是大棚,可以反季节种植,诸葛亮打算种的也不只是这几种经济作物,还有主粮,也就是后世的水稻小麦红薯土豆之类。
都是些新作物,谁都没有种过,就算有书,那也是后世的种植方法,与如今相差太大,必须得自己种过一遍,才能摸清怎么在如今种的高产又不伤地,以及确定需要付出的人力等等。
大棚基础提温在6~10度左右,而襄阳属于湖南,亚热带气候,冬季普遍在零上三四度,加上暖灯,基本上能够保证作物生长,最低温零下二三摄氏度时,可以烧煤来维持温度。
如今尽快种下,快的,明年三四月份就能收获,慢一些的,有前头的经验,再让百姓种时也不会手忙脚乱。
不过主粮价格摆在那里,稳定时节高不到哪里去,还是经济作物在这个各方面都匮乏的时代更值钱。
糖价不必多说,药材多靠采摘,又是拿来治病救命的,价格更是低不到哪里去,而布一直能当做钱使用,至于油,如今的油脂获取也极为不易,只能从动物以及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来的胡麻中提取,也是量少价贵,能够几倍乃至几十倍高于粮价。
若真能种上这些,别说家仆的价值,连交出隐田的亏损也够了,甚至有可能会更多!
郭颖很快意识到这样‘交换’,只是弥补了他们的亏损,并未改变赎金,其他世族仍会因为推行这样的政策而亏损,但——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保存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顶多在捎带上姻亲,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为他们拼命?还不如早点认输献田,跟在后面分口汤呢!
见好就收,众人交换了眼神,都打算接受这条件。
有人在身后推了郭颖一下。
见此,郭颖主动开口:
“主公仁德,是我等鲁莽,还请主公降罪。”
“是有些鲁莽了。”
刘备没有谅解,而是不轻不重的点道:
“军师行事,何曾亏待于你们?为何不等他议定之后,再提不足,反倒要闹到我面前……”
说到这里,刘备忽的闭口不言,他赤足走下台阶,将郭颖扶了起来,看着郭颖额上的伤口,叹息道:
“这伤不轻,令升还是先去医师那儿清理干净,上药止血包扎过后,再去向军师致歉吧。”
越级汇报虽是大忌,却敌不过刚才所为,那算是‘逼宫’了,主公此意,分明是以小换大,道个歉,便放过他们今日所为,也堵了其他人的追责。
如此爱护,他们却……
再想想军师过往所为,那口上的鲁莽,便成了今日行事当真如此的感触。
郭颖面上更红了,不是怒火,而是羞愧,他连声道:
“主公说的是,我这就向,这就去包扎伤口,向军师致歉!”
刘备颔首:“去吧。”
众人纷纷告退。
刘备站在原地,看这些士人离去。
今日之事虽有预料,但来的还是有些突然,种植上,军师只是有个构想,并未付诸行动,他只是顺势而为,做了交换罢了。
这也是时局正巧。
刘备很清楚,大部分士人目前不会是与他共行新道统的,即便是那书摆在面前,摁头让他们学也没有什么用,直接用经济作物诱惑同样也不会有用,相反,很多一部分人会这么想——
凭什么我不能既有隐田隐户,又种满经济作物呢?
那赚的才叫多啊!
反倒是先起了什么都不保的猜测与谣言,士人看自己反抗艰难,再见主公的交换,算算自己不亏,略微还有些赚,才会觉得这样还不错,也是能接受的。
刘备也不太确定这是一场意外,还是军师故意为之,不过两人配合足够默契,只要见了郭颖,军师就会明白他的打算,也不用担心后续处理。
“大哥真是便宜他们了。”
张飞拿着木履下来,将其放在地上,道:“哪有这样行事的!”
“不必多说了。”
刘备穿上鞋:“此事终究是我做的不对。”
“那隐田也是他们夺来的,大哥只是让他们交出来,又赎买了奴仆,也不曾亏待他们。”
张飞极为不解:“这还能有什么不对的?”
刘备反问了一句:“他有错,我凭武力身居高位,一言夺其财,难道也是对的?”
张飞懵了。
这怎么就不对了呢?!
跟过来的关羽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刘备微微摇头,对两个兄弟道:“先读书吧,好多事,得等你们看完书才能讲得透。”
“奥。”
张飞一头雾水答应了下来。
*
今日之事着实是个意外。
不过现实生活嘛,就是由大大小小各种不确定的事情组成的,只要处理得当,那就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还能转化为好事。
比如,主公的安排。
听完郭颖的道歉,诸葛亮若有所思。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不会有背叛阶级的阶级,只要郭颖他们都还是地主,那就不可能转而支持新政,但,如果他们不再是‘地主’了呢?
按照后世的划分,现在属于‘庄园经济’,即有大量田产奴仆的地主,在自己的庄园内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除了需要从外界补充些盐铁外,几乎可以说是构建了一个独立封闭的经济体系。
但改种经济作物后,这样封闭独立的经济体系就会被打破,必须通过买卖获得钱粮和其它所需,等奴仆回归良民的身份,也禁止人口买卖,士人只能雇工劳作后,几乎可以说是催生了一批独特的‘资产阶级’出来。
若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颇为畸形,怪异,但——
后世也没有曦玉啊!
只要能运转起来,稳步的向前走,设置好限制,只经营经济作物……
在脑海里思索着对未来的构想,诸葛亮对面上有些忐忑的郭颖开口道:
“此事是我未曾言明,不必再提,倒是耕种上,目前还缺不少人手,令升可有空闲?”
“自然,自然是有的。”
郭颖立刻答应下来,见诸葛亮并不怪罪,旁边有人又接着问道:
“军师,我看医士那边在研究什么疫苗,据说能防疫,可是真的?”
“是真的,只要打上针对某种疫病的疫苗,就不必担心染此疫而亡。”
诸葛亮颔首,又有些惋惜:“可惜此物天师未有,医士也只知原理,想得还需研制,时间得按年算,好在除了大疫,普通的传染病,如今都是有药可治的。”
有人急着问道:“就像被俘的那些曹兵?”
“正是。”
众人互相对视,眼神都有些闪烁。
接下来是要大变天了,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少上许多,但有天师在,新的好处恐怕也数不尽,想来,有的是人愿意为其效力。
这新政,他们还是支持为好。
*
有人支持,自然有人不愿,只不过如今消息口口相传,终究快不了多少,也就是有些与府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更快的收到些消息,鉴于刘备还没有动作,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而比起来小范围流传的新政,刘琰所贴的‘告示’,传播的就很快了。
“兄长,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看这召令!”
使馆内,见曹仁回来,曹纯拿着张写满的纸,快步迎了上来,走得太快,差点踢掉鞋子。
曹纯性格稳重,遇事不惊,曹仁他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颇为惊讶:
“什么召令?”
“是那天师写的,兄长你看过便知。”
闻言,曹仁瞬间严肃起来。
他们被俘,原本是应该交换回去,不过丞相留他们兄弟二人在此为使臣,以观此地之变。
对武将来说,这和发配也没什么区别,初时,两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输的太快,被丞相厌弃,可等看到那天师实验的新炮动静后,他们发觉,丞相倒不一定厌弃他们,但这世道着实用不着他们这些武将了!
这有些夸张,不过整体上也大差不差,两人郁闷了好一阵,然后发觉,有天师相助,刘备行事越发的……嚣张。
花大力气将那些染疫的士兵治好后,刘备分文不取,只开始招工,愿意拿钱粮修路的可以去修路,想回家的,他给一笔财物(主要是盐),做路上开销,又通知曹仁曹纯两个使臣为这些兵卒安排传(身份证明),组织起来一同返回,只一个要求,路上不可扰民。
曹仁非常想问候对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然后两兄弟就开始了忙碌,曹纯擅务,由他核实身份,籍贯,安排路线,曹仁负责将人成批次的在汉水边送走。
很琐碎麻烦,但还是有一点好处,他们的行动更加自由了。
这也是曹纯能拿到府内告示的缘故。
接过来纸张,曹仁认真看了起来。
字有些多,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如今皇帝滥用权力,官吏也跟着掠夺百姓财物,反欺皇帝,大的豪族欺压小族和自家族人,小族又欺负外人……上上下下皆犹野兽,以致军阀出现,互相征伐不休,旧有的秩序不适应如今,她想寻觅有识之士,重修道统,施以仁政,让天下重归安定。
曹仁面色凝重起来。
求贤诏也不是想发就能发的,至少要有实力,当然,天师不用担心这个,但这内容着实辛辣,若只是后者也就罢了,毕竟孝景帝时也发召令询问,今年税收不好,是不是县令县吏借着着执法的机会做坏事,助盗为盗,可如今连皇帝都指责上——
这究竟是何意?!
曹仁心中惊骇不已,连后面的内容都没看完,就抬头对曹纯问道:
“你说天师姓刘,这是刘氏宗亲能做出来的事?”
“不知道。”
曹纯面色复杂:“倒有一传闻,说天师性格顽劣,颇好戏人,难保不是戏弄于我,只是告示既然已经贴在府中,说明刘备大抵是默许此事的,这……”
两人对视,都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曹纯叹了口气,主动道:“兄长,你再看看后面的要求吧。”
闻言,曹仁继续向下看去。
天师不接受引荐,想到她面前阐述自身理念,得先答题,其题目为:
分析当掠夺披上合法的神圣外衣,‘不公’便会促使臣下同等膨胀,进行非法掠夺之意。
后面可自由发挥,语言不要言简意赅,而是尽量与上面的‘白话’相似,此外,书写格式为从左到右的横排,无纸之人可以去府前领取,现写现交,留下姓名地址,方便寻人。
要求不同,可能是因为天界常用纸张的缘故,曹仁没放在心上,可这考题……
反复思索好几遍,他越想越心惊。
“我得赶紧写信给丞相,让,不,我亲自送回去!”
*
打工定律,
除了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忙外,傻哗——老板和无良同事都会觉得你很闲,非常闲。
好在赵云没有这个困扰。
第50章 探子
目前的赵云主要负责刘备等人的安全,和在江陵差不多。
这是一个你可以防守住无数次,但不会有多少人记住功劳,可只要输一次就彻底玩完,还要被挂在耻辱柱上被反复嘲笑的重要工作,很考验人的抗压性。
众所周知,当需要保护的对象,安稳的待在一个已经确定的环境里,不随处乱跑,那保护工作就可以常量化,也就是固定的轮岗,巡逻和检查,这样难度将会降低很多,压力也会小不少。
相反,如果需要保护的对象东奔西走,经常到陌生的环境,还有很多陌生人,那工作就充满了未知变量,提前探查,揪出可疑人员,可埋伏地点都是基本操作,对陌生环境还得时刻保持紧张,以免发生意外。
这就更累人了。
很不幸的是,现在刚结束战争。
四个月内,他们从新野到了江陵,再从江陵到了襄阳,以至于前面在江陵辛辛苦苦排查与安排全都白费了呢~
就像是忙了个寂寞。
这样的大变动,赵云也是习惯了,也没有多烦心之前工作成了泡影,而是迅速将精力放在了在襄阳的防护变动上。
襄阳城他过往虽然来过,但只知道洲府的位置和市坊在何处,更多,譬如望楼及其各建筑具体位置,大小,构造就不太清楚了。
而绘有这些的精准地图,在如今极为重要,拥有它,几乎知道了敌方所有的弱点,属于严苛保密,非相关人员都不是看之必死,而是流露出想获得地图的意图时,就要被人怀疑是不是想做间谍,要进行清理了。
当然,现在入住了襄阳,赵云也能从洲府中看到它了,但——
平面地图和现实房屋终究是两回事儿,焉知哪个地方会不会有个合适的狗洞,让人能钻进去呢。
所以他带着人,兢兢业业的将洲府乃至主公家眷居住的后宅,以及天师的宅院都转了一遍,好排查危险源。
但在部分外人眼里,这看起来就非常悠闲。
我们忙的恨不得脚不沾地,他倒好,竟然在那里翻墙玩儿!
这样的蠢货,赵云也懒得搭理。
反正他做的这些主公明白,关将军张将军和军师他们也都明白,天师虽不明白但她会问,只要稍作解释就好,何必与别人多嘴呢?
还不如把时间放在教导天师的那些亲卫上。
亲卫武力倒是不弱,可惜都是些新兵,满打满算入伍也不过三个月,只是有个唬人的样子,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却极为不足,严重缺乏真刀真枪练出来的经验。
这也是如今很常见的情况,没有家传,甚至就算是有,也得靠实战提升经验,毕竟听别人讲和真正经历上手处理过是两回事儿,同时还有心性不同,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和空有武力没见过血的兵,几乎可以说是两种人,后者面临突发状况可能直接懵掉,连动都不会动了。
之前赵云有心给天师提此事,可还没来得及,战事就已经结束,无处让亲卫练手,就只能放弃,如今又忽然换到了襄阳,外面也不安全,他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再和天师说让亲卫们分批出去围猎,又或者等有死囚执行的时候,让这些人来动手,见一见人血,再将有胆的留在近身护卫。
只是这么一来,目前天师亲卫的可信任程度就要大幅度降低,他还是得在外围多上上心,尤其是主公军师天师已经确定要进行新政,其内容更是刀刀在往世族如今的根基上砍,赵云看得开心的同时,不等吩咐,就已经开始着手加大防护力度了。
襄阳城里大半都是世族,有愿意臣服的,就肯定会有狗急跳墙的,主公军师天师目前极其不安全,必须增加到足够多的防备才行。
而事情果然不出乎赵云所料,已经有人开始试探了。
“那挑担的贩夫不对劲儿,拦下他!”
“还想跑?当乃公吃素的不成!”
天师府墙外,赵云手下巡逻的什长冯真犹如饿虎扑食,一把将扛着担子跑路贩夫摁住,拧着他的胳膊,将其揪了起来,厉声喝问:
“说,谁派你过来的!”
贩夫当即开始大叫着求饶:“兵爷冤枉!小人只是过来卖些馄饨啊!”
“你在这儿给我骗鬼呢!”
冯真冷哼一声:
“贩食的都在府衙后门,哪能跑天师这边来?县衙后门处的小吏也必然跟你说过此处不能来,可你不仅从此而过,还让我看到了两次……说,究竟是有何居心!”
作为整个荆州的首府,关键的军事要地,襄阳城不仅外面建的像个乌龟壳,里面的常住人口也不是普通城池能比拟的,不算隐户与私仆,仅明面上的统计,就有六七万,比一个万户县的规模还要大。
地大人多,固定且离的较远的市坊难以满足日常所需,有些聪明的人,便拿些日常所需的货,走街串巷的贩卖。
这显然不合规矩,逃避了交商税的同时,也增加了看管的难度,但这种利润微薄,养家糊口,又方便了大众的小生意,整体上还是偏向默许的,甚至有些时候上面会提供一些便利。
比如府内的饭食味道普通,吏目文书吃腻了,想换些口味,又无处可买,而贩夫过来卖些味道不错的吃食,只要不乱走,就是很双赢的举措。
但有时难免会带来有人趁机浑水摸鱼的麻烦。
就像此刻这贩夫咬着此事,坚定的不松口。
“小人,小人生意极好,只是想抄个近道,回家拿些面粉肉馅过来,万不敢有旁的心思啊!”
“你——”
直觉告诉冯真,这贩夫肯定有问题,可这他死咬着这点,自己也难以确定,而关他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效果,这就更让人生气了。
拳头有点痒的冯真准备用武力来一番大记忆恢复术,让这贩夫仔细想一下,重新组织语言回答。
他刚抡起来拳头,就被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赵云喝止:
“冯真,不可动手伤人!”
“将军!”
冯真灿灿的放下手,身后其他巡逻的兵卒见赵云过来,都有些高兴,可还未等他们开口,被摁住的贩夫见来人官大,又年轻很好说话的样子,连忙开始求饶:
“将军,小人只是想从这近路回家,求将军宽恕,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云微微皱眉,没有被贩夫的话影响,而是打量起他的模样。
年龄不小,大概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衣衫破旧,皮肤黝黑,手掌虽有变形,却不是常年练剑握枪的模样,而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就是一普通贩夫。
可要真是普通贩夫,怎么会走这条路呢?
赵云沉思片刻,目光逐渐放到了对方挑着的担子上。
这是天师让人做出来的新物,两个重量适中的木箱,前一个放炭盆和小锅,后面带着半成品食材,有人想吃,就可以停下来现煮现下,吃口热气腾腾的鲜食,极为方便。
不过,此物缺点也很明显,靠人力肩挑,能带的食材木炭不多,要是量大些,最多供二三十人吃上一顿,还得食客自己拿碗带水。
走两步靠近这担子,赵云便嗅闻到残留的馄饨味道,泛酸的醋味中,还有一点点油香,光闻起来,就觉得滋味极美。
“这馄饨挺香啊,怪不得你卖的这么快。”
赵云转过身,对着这贩夫说道:
“此路贩夫走卒皆不可过,这次暂念你不知,姑且放过,下次再抓到,就压你去城门做上一个月的城旦舂!听到没有?”
贩夫没想到赵云这么好说话,他愣了一下,方才高兴的谢了起来:“是,是,多谢将军!”
而见赵云就这么放过对方,冯真则瞬间懵了,他顿了一下,方才高声喊道:
“将军!”
“使君让你我体恤百姓不易,这次就算了吧。”
赵云给了他一个眼色,随口询问:“对了,你这馄饨多少钱一碗?”
贩夫此刻脱了身,正是得意,他还以为赵云想一会儿喝碗馄饨,才打算放了自己。
心中讥讽,贩夫面上却极为高兴的接道:
“十五钱二十个!都是肉馅,可实惠啦,将军要是想——”
还未将话说完,贩夫便见赵云目光忽的凌厉起来。
他心里莫名一慌。
“此人是个探子。”
赵云对手下吩咐:“拿下他,带入府中审问!”
贩夫僵了,他完全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想跑,但在这么多人的围堵下根本不可能跑得掉,只能惊恐的再次求起来饶:
“将军,将军您看错了吧,小人怎会是什么探子啊!”
“这几日市坊粗面八钱一斤,肉价十钱一斤,最便宜的下水也要五六钱。”
伸手拿起担子上剩的几个馄饨掂量了一下,赵云笑了笑:
“二十个馄饨都快一斤半了,再加姜加醋加油,烧着炭火……哪个真贩夫像你这样做生意?”
闻言,贩夫瞬间瘫软在地上。
他装的那么像,这破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老天,堂堂一个将军,怎会注意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带走!”
听赵云吩咐,冯真高兴的指挥着手下将这贩夫押回去审问。
“将军也真神了。”
兵卒压着人,挑着担子离开,冯真走到赵云身边,颇为不可思议的问道:
“怎么连粮肉价都这么清楚?”
其实,冯真更想说这不都是下仆或妻女才会做的活计,您不说位高吧,也是主公身边的近臣,按职责更是心腹重臣,怎么说也不该接触这些闲杂琐事啊!
不会是还没娶妻,没人处理家事的缘故吧?
他家中采买都是全由妻子决定,自己完全不用过问的!
不然,也不会意识不到那探子卖价不对不是。
柴米油盐虽与人相关,但因是经商,又为庶务,颇受主流认知鄙夷,赵云也明白冯真为何如此惊讶,他道:
“此为民生之本,主公也会过问。”
“怪不得!”
一说主公过问,冯真也就能接受了,他连连点头:“那这得多注意些,不然主公问时答不上来,那可就不好了。”
“嗯。”
赵云应了一声,还未开口,就听墙边有人笑道。
“赵将军厉害啊!”
声音很熟悉,赵云一抬头,果然是天师。
围墙不隔音,听到动静,刘琰就想看热闹,于是随手架了个现代的折叠步梯。
这不是竹梯,竹梯不仅沉,搬踩起来还吱吱呀呀的,而是和楼梯类似,打开站上去稳稳当当的,也没什么声音,故而一直没有人注意到她。
没想到,赵云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赵云没想到自己刚才所为都被天师看到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下,又回忆这墙对应的内部是何处,略了然的反问道:
“天师这是在练弩?”
“在玩高低杠。”
受环境影响,刘琰日常陆陆续续的增加了不少实用性很强的运动,比如骑马,剑术,还有拉弓射箭。
而有人陪练的剑术因有对抗性在,她能保持兴趣,但需要大量重复性训练的弓箭就让人谢敬不敏,偏偏现在又搞不定枪支制造,最后,刘琰只能换成了更容易上手的弩。
只是弩上手容易,举着也沉,时间一久胳膊就抗议,刘琰就又加了一份臂力训练。
虽然以她实力和身份,用不着亲自体验物理说服的爽感,但举弩射中靶心的感觉也极其棒的!
怪不得现代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弓箭,等她再练一练,水平够了,也要左牵黄右擎苍的出去狩猎!
这么想着,刘琰对着赵云问道:
“今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有没有确定是谁干的?”
冯真正很有眼力的带着手下往远处走,因没走多远,赵云回答的就含糊一些:
“就是天师所想之人。”
“果然,那这也就是开胃小菜了。”
刘琰也不意外,她想了想这两日所见的动静,忽然反应过来:
“我说这两日怎么经常听到你手下的人,是增加了防备吧?”
“是。”
赵云点了点头,又道:
“天师也不必担心,世族武力不足,城中不敢反抗多少,反倒是日后推行的时候,肯定会散播谣言,让家中田仆视我等为仇窛,以阻新政,届时……若天师要去民间,那更危险些。”
一个略有些反常识的认知就是,现在可能大部分田仆对地主的感情还都不错!
谁让世道太乱了,天灾人祸,尤其是人祸一波接着一波不断,不只是兵祸和匪窛,还有胥吏的盘剥,上面一层层的苛捐杂税,以及数不清的徭役,大量活不下去的农夫,只能将自家的田献于大户,自己成了田仆,或者死了的‘隐户’。
虽然这样也要给大户上供粮食,也要对庄头讨好赔笑脸,危机时也得拿着锄头驱赶外敌,但终究是有人护着,比自己一个人备受四方欺凌的时候好太多倍了!
两相比较,如何不会对给予他们半安生日子的大户感恩戴德,极为信服呢?
这也是诸葛亮为什么要和刘琰说思潮的缘故,只有制度和思维同时更改,让中层不增加苛捐杂税,基层不予盘剥,环境好了,田仆才能从归百姓,不然,过不了多久,还是要举家投向地主大户。
“田庄太分散了,我去的作用不大,不过也说不准,嗯……”
实操一直是刘琰的短板,她也没想出来诸葛亮打算怎么办,想不清楚,索性就放弃了。
“就算是去,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毕竟……有赵将军你在啊。”
笑着调侃一句,刘琰挥了挥手:
“你继续忙,我回去看文章啦。”
说着,刘琰的身影就从墙头处消失不见了。
赵云一怔,他看着空荡荡的墙上,只觉着对方像风一样飘忽不定。
*
襄阳城,汉水边
面容有些苍白的周瑜从船上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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