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 > 8、第八章
    凤君琦羽平日里斜科打诨没个正经,对龙爷爷崇敬之心却是半点做不得假。


    尽管龙君在教养他时已经半糊涂了,却仍是琦羽雏凤年华里仰慕可亲的长者,亦师亦父的存在。


    龙雀玄虎的风光气候早不如前,九天自认并不亏待退居的龙君,但要论多尽心尽力,远到不了凤君的标准。


    砚辞的旧部几乎丧失殆尽,余下的回归四海,九天没人会为区区一介兰阁主人拼命。


    那么没有人做,凤君就去做。


    少年仙君的孤胆不知天高地厚,闯入雪域,势必要取到冻顶天珠。


    岁年化为原形在雪上踩出一条直线,凤君被灵威压得飞不起来,顶着风雪对岁年道:“岁咪,你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啊,教教我呗?”


    “多打架。”岁年总结道:“打多了就会了。”


    眼见冻顶天珠的蓝光越来越近,凤君心里没底,他一紧张就话多,吞了口唾沫道:“岁咪,你在披银殿的日子还成吗,玄微那老头子有没有欺负你?”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岁年懒得纠正,抖抖沾在毛上的雪絮,狠狠道:“何止是欺负,不分青红皂白,每次见都板着个脸,看了就烦!”


    “对对对!”凤君霎时找到了知己,“玄微君老变态了,当年小爷在他手下没少吃苦头,不过他也很能打,你们以后要是切磋一定叫上我。”


    “吃饱了闲得和他切磋。”岁年的爪垫很冷,他开始怀念云盖宗冬天的地龙和火炕,“玄微在九天名声不怎样吧?”


    “呵,没人不怕他,那浑身冰冰凉凉的模样,也就是他院子里的花妖成天和他黏一块儿,也不怕被冻掉树杈。”


    凤君瘪嘴,讲完意识到岁年也是妖,改口道:“我没说你,你是厉害的妖,那桃花妖则何德何能,简直要被玄微宠得翻天。切,玄微就是偏见,桃花妖要什么给什么,你这样卖命取天珠,没准就要成那木头妖把玩的物件。”


    遮天迷地的风雪中不闻岁年的答话,蓝光已漾在空中,凤君喋喋不休:“要不这样,你以后来我这吧,我拜你为师,咱俩——”


    “嘘——”


    岁年伏低身体,变回人形,从袖子里抓出把羽毛,化出鲜红的凤羽刃来。


    沙沙——


    沙沙沙——


    琦羽徒然噤声!


    他背上汗毛倒立,“刷拉”亮了剑。


    他也听见了,雪下那如万千虫蛇蛰行的声音,越来越频密,像是疯狂摇动一棵枝叶俱脆的树,不由头皮发麻。


    小心地靠近岁年,琦羽低声道:“这回真有点多了吧,我是为了爷爷,你犯不上,帮我打几招你就跳传送阵,回头我给你帮玄微说。”


    话音刚落,八方雪地接连爆响,脖子粗的朱红血藤破雪而出,挺立半空,将二人层层包围。


    “没必要。”岁年已脱去裘衣,他自化形时便是少年身形,此后再未长过,风吹雪如海,在山坡上一叠一浪地扫过,更显乌云盖雪的单薄。


    他瞳中透出幽光,道:“你只管去取珠,这东西交给我。”


    他好像生气了?凤君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是能镇压龙爷爷的高手,自己菜还容易拖累他,便决定只管去摸珠子。


    羽族以灵敏见长,凤鸣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穿梭在藤隙间。


    这血藤比方才长得可怖,但闪避起来并没有那么难,颜色渗人,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却分外显眼。


    果然是植物啊脑子就是不好,凤君心中暗道,倏听背后轰然巨响,一扭头,大吃一惊。


    只见岁咪不知以何种方法将那藤蔓绕的团团转,和玩毛线球似得,眨眼间打成了死结。


    好家伙,这是真不需要我帮忙啊!


    凤君再不犹豫,轻盈地跃出,点足在长出天珠的山顶小坡上,蓝光拢住两颗浑圆的冻顶天珠,仿佛始终在静静等待。


    他正要取,下手却犹豫了起来。


    凤族喜奢,凤君自小见过不计其数的金玉明珠,不知为何眼前这珠子圆归圆,色泽却不润。


    但这珠子散发出的光华真是美丽啊,仅仅是走近便会心生暖意。


    管不了那么多了,也许这稀罕的冻顶天珠就是这个样子吧,琦羽想。


    同一时刻,岁年在血藤上滑行,渐渐亦察觉出不对。这血藤攻击虽猛,但很快便能摸出规律,按部就班,像是刻意在拖延时间。


    他见凤君站在蓝光中出神,心下一跳,拔高嗓音喊道:“琦羽!等等!”


    琦羽的手还未碰到珠子,被叫得一激灵,猛地回过头,岁年借力滚到他身边,抬手就呼了凤君一耳刮子。


    凤君被打懵了,但听耳边岁年高声道:“醒啊!你看看这是什么?!”


    凤君回神,定睛一看,他手前哪里有什么宝珠,倒是圆鼓鼓长了两个油腻腻的肉球。


    那肉球“咕咕”淌下半挂黏液,转了个边,掀开肉皮,竟是翻动出两枚血红的眼珠!


    “我的娘啊!”凤君大叫一声,岁年将他扶住,地动山摇间对琦羽喊:“你们九天养这种东西是为了找乐子吗?”


    琦羽吓呆了,胳膊却猛地被岁年用力一抄,冲向顶崖边。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尖鸣尚堵在喉咙里,只听岁年道:“跳!”


    就在他们跳崖的瞬间,整座雪山开始起伏,山中的藤怪彻底苏醒,祂似乎无意再去诛杀蝼蚁,只是慵懒地伸了个腰,就会把那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彻底埋死在雪中。


    凤君的大叫响彻山谷,他在刀割般的风中勉强睁开眼,越来越远的山顶向下陷塌,宛如血盆大口,积雪崩成滚滚白浪,铺面而来。


    凤君心底发凉,他没想到这地方会存在这样的怪物,死亡的恐惧慢慢笼上他的心头——死后会涅槃吗,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凤君。”那仙侍的声音夹杂在风雪里,显得含混不清,“你还能飞吗?”


    琦羽每个字都在破音:“还能滑飞!”


    “不够。”岁年道:“凤凰哪有不会飞的。”


    你说的轻松!凤君欲哭无泪:“这里威压太重了,我飞不起来!”


    凤鸟后悔了,他就不该偷摸来这,他要回去!绮羽几乎呜咽道:“啊啊!我飞不起来!”


    “那也把翅膀展开。”岁年拍拍他,乱山崩雪中他指向一个方向:“听到没有,冻顶天珠的声音。”


    “哪里有天珠,啊啊你干什么——我看不见!”岁年捂住凤君的眼睛,凤君挣扎不休,却突然听到一声空灵的回音。


    那声音穿透层层雪啸,响在灵台。


    “倒也真是神珠,绝处逢生、听神引路。”岁年猛地将凤君推出。


    “殿下,飞啊——!”


    *


    “启禀仙尊,兰阁的姊妹过来探望。”


    “放她们进来。”


    “是。”


    “师尊!”


    玉融再管不上师徒礼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水镜前,伸手去碰,却也只摸到冰凉的镜面,像是严冬捞到的水中月。


    这是玄微的水镜,若是他自己的,就能立即以此为媒介,打开传送去救人。


    玉融无可奈何,回头对玄微单膝跪道:“师尊,且不论猫妖有何罪过,凤族的小殿下不能死在那里啊!”


    玄微不动声色,双眸仍注视水镜内的景象,他听弟子一口一个猫妖,反倒慢慢想起那骨瘴的镇兽,叫做岁年。


    是个蛮不错的名字。


    可惜不肯安分待在人界,固执到宁可抗天雷飞升。


    复又念起他的本体,大部分的毛色黑到发光,很是仔细打理过的样子,唯有腹部最软的一块是白色,延生到四只爪子也像是踩了雪,曾蜷伏在他掌上,有一点点重。


    岁年。岁年。


    玄微观水镜不语,以天崩地裂的雪来压住心头对这名字的悸动,他想:岁年,你是否会选择向骨瘴的力量求助?


    水镜清晰的画面中,浑身金羽的凤君像是雏鸟新飞,拍动翅膀滑出一段距离,扑向真正的冻顶天珠。


    而在他身后,硕大的雪块山石自高处崩下——


    那一刹对水镜外的人而言实在很快,但对琦羽而言就太慢了。


    他听到后方足以吞噬他性命的雪崩,如敲捶鼓点靠近的泯灭,他将天珠紧紧护在胸前,闭上眼听候命运的发落。


    嗡——


    不知多久后,琦羽睁开眼,自天珠生长的断崖边蓦然回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面纵横千里的灵障!


    灵障后是毁于一旦的千山暮雪,撞出混沌的灰白,那仙侍的身影若沧海一芥,飘摇在这大雪天幕间。


    在乌云盖雪发动灵障的正上方,坚固的水屏上,铭了一个“沉”字。


    纪沉关死前,留给他的猫三件法器,法器内是三种足以力挽狂澜的灵力阵法,化为具体,分别象征了守护的屏、迷心的笛、诛灭的剑。


    岁年将少许灵力逼入其中,法器便会自行发动,他注视这机关法器耗尽慢慢灵能,分崩离析,心里竟并无多少波澜。


    他曾因为法器的丢失杀穿一个祸妖的老巢,恨到发狂,如今却只觉出苦涩,比吃过的所有的苦食都要难咽。


    他没有那么强,也救不了所有人。


    就和在云盖宗时一样,总是要靠纪沉关来善后救场,他是最没用的猫咪。


    法器的核心剥了出来,传出制作法器的青年的一句调侃——


    「年年,傻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跑啊!」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如果采天珠真的是玄微亲自下的令,或许他就是想让自己死。


    亦或者,他并不相信自己。


    骨瘴的镇兽亦可驱动跗骨之力,他在考验这自七情六欲的红尘中爬上来的妖,究竟是不是被那股无所不能的力量迷住了双眼,确定他有没有成为骨瘴的同谋。


    “人都是坏蛋喵,才不会因为你的功绩敬你服你,只会没了没了地疑你喵,好烦的喵。”曾为他飞升护法的狸花这样说。


    岁年忽然觉得这样好没意思。


    可是、可是——


    可是纪沉关在这里啊。


    他伸出手合住那法器的内核,再摊开时只余一掌的碎屑,吹散在风雪中。


    岁年叹了口气,自己不想死,是不论如何也要活下来的。


    纪沉关怎么可能变得这样可恶。


    不对,他平日里笨头笨脑,有时又装了一肚子黑水,只是——


    只是从前,他从来没有算计到自家猫咪这里来。


    猫咪不走无把握的路,岁年抬起头,向天穹中依稀可见、薄冰似得月亮道:“喂,总不能让凤凰真涅槃了吧?”


    话罢,扭头跳到已完全乱掉的凤君所在的石崖上。


    他脚踏实地时胸口剧痛,呕出口血,强行逼出灵力启用法器,还是伤及了心脉。


    岁年扑到着急忙慌来扶的琦羽怀里,感受到琦羽浑身打颤,安慰道:“死不了死不了。”


    沉字屏障上遍布皲裂,琦羽绝望万分,抱住浮木般揽紧对方。


    岁年心想:挺好挺好,小鸟儿你就是我的保命符了。卸力的瞬息,屏障“嘭”的碎开,被挡住的雪浪倾斜而下,寒意逼近门面,岁年却很是放心。


    他听到了传送阵开启的清脆一响。


    *


    凤君前去雪域采冻顶天珠的消息在九天并未传开,向来喜欢夸夸其谈的琦羽也没功夫与人吹嘘他的本事了,只因本人还正昏得不知今夕何夕。


    雪域寒气入体的遗症慢慢显现出来,珠鸣勒令小弟在火洞调养,岁年则也在披银殿内昏沉了几日,有时床头空无一人,有时是玉融和兰阁的姊妹在。


    有一回他甚至看到了纪沉关,正伸手过来。他的手很凉,但乌云盖雪大发慈悲,用尾巴扫了一扫他的手背。


    醒来时岁年知道那是梦,真是讨厌,百年来纪沉关就没有来过他梦里,如今找到了玄微,倒常常出来刷个存在感。


    岁年托腮抱被,从床头几上扒拉了块糕点,是兰阁七棠的手艺,正当他昏昏欲睡时,玉融推门进来。


    这大白虎向来讲究礼数,这般不招呼进门从未有过,岁年见他面色凝重,不经直起身道:“怎么了?”


    “冻顶天珠……”


    雪域内他们共采到两枚天珠,各自取走了一颗,岁年的这枚早就交了上去,如今又提及,不知何意。


    玉融沉声道:“天珠,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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