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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雪浓一怔, 倏然羞的把脸遮住,叫她赶紧出去,不要打搅自己休息。


    金雀笑道,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姑娘生的如金似玉, 外面那些人家哪养的起, 也就咱们家才能供住。”


    雪浓悄悄呸她, “你不是好丫头,都拿我取笑了!等回了府, 也叫母亲给你配个人!看你还拿不拿我取笑!”


    金雀再伶俐, 说到自己的婚配上, 也羞红起脸。


    主仆两个再闹不起来,各害羞各的。


    雪浓心底欢喜,可她有姑娘家的矜持,不能问出口是不是沈宴秋会娶她, 其实金雀那话就已经叫她安心,她心底那点不能说的忧愁也没了。


    下午时,沈玉卿叫人送了只小兔子来给雪浓,沈玉卿打猎时打到了一窝兔子,四个姊妹都有,沈玉卿倒细心,叫下人给兔子洗干净才送来的, 兔子通体雪白,雪浓也瞧不出它原本脏兮兮臭烘烘的样子,只当兔子都这么干净,随意放在床上, 喂了不少叶子。


    雪浓见金雀在做针线活,是给云氏做抹额, 冬天要来了,抹额这些东西都要提早做好,到时候拿出来用也方便,雪浓便接过来自己给云氏做,又跟她说,还要给沈宴秋也再做一双护膝,他现在戴的护膝都用旧了。


    金雀揶揄她事事想着沈宴秋,又把她说羞了,两人拌着嘴一下午就过去了,到晚上沈宴秋那边下人来传话,说沈宴秋不回来吃了,今日皇帝赐宴,他抽不开身。


    不过晚饭叫人送来,都是紧着她爱吃的做。


    雪浓一顿晚饭后,如常沐浴出来,却见金雀匆匆抱着兔子出来,气恼道,“这兔子真不懂事,在姑娘床上乱排泄,这下倒好,姑娘晚上可怎么睡?”


    雪浓耳尖微红,绕着自己的头发,细声道,“那就去二哥哥屋里吧。”


    金雀摸了两把兔子,没再生气,叫小丫鬟把兔子带下去安顿好,笑盈盈的给她披好披风,道,“姑娘去二爷房里正好,这屋里都是臭味,容易熏到姑娘,怎么也得散一晚上才能去味。”


    雪浓便转进了沈宴秋卧室,金雀服侍她睡倒,说外面的宴席盛大,沈宴秋不到深夜必回不来,叫她不要等沈宴秋,先歇着。


    金雀走后,雪浓窝在被里没一会就睡得迷糊,直听到开门声,她才眼眸艰难的睁开一条缝,是沈宴秋回来了,她忽就醒过来,揪着被偷偷看他,他先去洗漱,出来换了身宽松的衣袍,慢悠悠进被里,张开手抚她背,再轻轻游曳,垂首噙着她的唇吻深了。


    房中隐约有细小的嘤咽,断断续续到下半夜。


    清早上屋里叫人,金雀忙让小丫鬟们赶紧送洗漱要用的物什去外间,她倒没先入内,等着沈宴秋叫她进里间,但里边儿一直没传人,她心里想着定是还在难舍难分,不好进去扰着人,赶忙叫小丫鬟一起出去,守在廊外。


    不多时何故急匆匆过来,说要见沈宴秋。


    金雀看何故一脸着急,知有要事,不敢耽搁,忙到里间门前敲门,回禀了话。


    未几,门里传来沈宴秋声音低沉,让何故到外间候着。


    金雀便叫何故到外间候着,她本想回避,沈宴秋这时倒从里间出来了,不过他内穿的是普通衣袍,只在肩头披了件裘衣,人慵懒舒意,显见的夜里睡得好,他吩咐金雀进去服侍雪浓洗漱,早饭也摆在里间,不必到外面吃了。


    金雀答应着,赶紧让丫鬟们把水盆衣服之类的再送进里间,她也入内,只瞧雪浓也醒了,人靠在垫的高高的枕头上,乌发松松垂在肩头,脸如春芙蓉,唇瓣肿红盈润,此刻寝衣倒整齐,只身态似无骨,懒懒的发着娇。


    金雀小心扶着她坐起来,她就蹙起细眉坐直,宛若牵动了难忍之处,金雀道,“姑娘可是肚子疼?奴婢叫人熬了红糖水。”


    雪浓不便告诉她,不是肚子疼,是……是心口上的,她闭了闭眼,就好像他还在耳边轻轻问着,是不是揉的重了疼了,是不是嫌太轻,是不是可以让他亲一亲。


    雪浓再睁眸,强忍着羞,装作不舒服,哑哑的嗯着。


    金雀忙叫小丫鬟把红糖水端来,喂雪浓喝下去,问她有没有好些。


    雪浓说好些了,但是起身有些腰腿酸软,金雀忙让她再躺片刻,只说这姑娘家来月事都这样,左右沈宴秋通情达理,早饭摆在这里间,雪浓洗漱好就能吃,不需在外走动。


    雪浓轻唔着声,没话找话问她沈宴秋去哪儿了。


    金雀回了在外间跟何故说话,她便要服侍雪浓换下亵衣再穿衣服,雪浓叫她回暖阁那头看看兔子有没有事,那毕竟是沈玉卿送的兔子,就是在暖阁里干坏事了,也要好生养着。


    金雀让个小丫鬟去看,雪浓这里离不得她。


    雪浓不想她给自己更衣,艰涩起来,说自己穿。


    金雀有眼色,细猜着莫不是两人正有了好事,可姑娘正在月事里,他们二爷总不会这点也不顾及,想是有别的私房缘故,金雀也不是爱探听这些的,便道,“外边儿都知道姑娘偶感风寒,也不是非要换了衣裳,就当在家里,姑娘吃了早饭,再回床歇着也是一样的。”


    雪浓背她说服了。


    金雀便先侍奉她梳洗,小丫鬟们再在桌上摆上早饭。


    雪浓下地道,“二哥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怎不进来了?”


    金雀也还不上来,若真是要事,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好打听,但雪浓不一样,她要想知道,问沈宴秋就行了,沈宴秋又疼她,有什么事断不会瞒着。


    雪浓便趿着鞋朝外间走,金雀匆忙拿了件柳青色织金袄给她穿上,外边儿有小厮在,雪浓其实不应该过去,但她知道,雪浓黏人,只跟雪浓道,“姑娘不好出去,就站在门边上瞧一眼。”


    她把里间的门开了小半,雪浓单手搭着门,就听何故在说,“……说是、说是既临幸了,总得给个位份,旧衙门那边有些乱,其他大人都等着您过去做主。”


    沈宴秋凝重着神色,挥手让他下去,转身见雪浓立在门里,娇怯的瞅着他,一与他目光对上,就侧过身去,纤腰楚楚,体态窈窕动人,她垂着眼尾往他这里看,很想他进来。


    沈宴秋心里一动,有了疼惜之意,踱步进去,金雀直叫几个小丫鬟都与她退下。


    沈宴秋反手关了门,再伸胳膊环到她后腰上,低头和她接吻,到她软软趴到身前,才意犹未尽的分开唇,将人带到桌前坐下,先舀了燕窝粥放到她手边。


    沈宴秋自去了更衣室,回来身上已换了蟒服。


    那蟒服及其华贵,是皇帝赐服,等闲时候不常穿,也只在私下面见皇帝时,才要穿着。


    雪浓心想着有什么大事情,他未必要吃早饭了。


    但沈宴秋撩起蟒服的衣摆,很是闲适的坐下来,就坐在她身边,自盛了百合粥来吃,还有闲心看雪浓小口的喝粥。


    雪浓喝了几口粥,看他一眼,轻轻道,“不要你在这里。”


    沈宴秋嗯笑,“我等殊玉吃完了再走。”


    雪浓道,“你要是因我耽误了事情,回头不能怪到我身上,我可不依。”


    “我怎么舍得?”沈宴秋温温笑道。


    怎么舍得怪她。


    那一腔的柔情蜜意雪浓听的出,她不敢再看他了,怕自己克制不住往他怀里依偎。


    沈宴秋说道,“殊玉是存心不叫我哥哥了?以前总二哥哥的叫着,现在跟我置气,也不叫了。”


    他说这,雪浓就来气,还叫什么哥哥呢,他们都这样了,再叫哥哥,她也叫不出口了,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最喜欢逗她。


    雪浓抬起眸瞪着他,“你就是坏人。”


    说着眼眶要红。


    沈宴秋张手抚摸她的脸腮,承认自己是坏人,她才又腼腆的垂下眸,伸着手指拉开他,自顾继续喝粥。


    待她喝完了粥,沈宴秋从衣袖里取出一串佛珠,执起她的手戴上去,也没说什么,便出了屋。


    那串佛珠看材质就与普通的佛珠不同,泛着美丽的光泽,有些像珍珠,但又比珍珠更多了晕彩,且触之很细腻。


    雪浓在沈家也见识过不少宝物,但这佛珠实在看不出质地,只能等回头问问沈宴秋了。


    用过早饭,雪浓在床上也躺不住了,她自己换好衣物,去沈妙琴那边串门,却扑了个空,沈妙琴带着妹妹们去了大柳氏那边,她跟大柳氏非亲非故的,也不好意思过去。


    遂要回房,恰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探头探脑的在行宫门外看过来。


    雪浓瞧着她知觉有些眼熟,想又想不起来。


    金雀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温云珠,这位温家嫡女她见过几次,极爱出风头,性子也跳脱,之前云氏跟她私下说过,温家这嫡女竟是太受宠,待人接物不及雪浓半分,不受宠的孩子,过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反倒成了她的福气。


    金雀搀着雪浓,说不如去沈玉卿那儿再转转。


    雪浓也觉着是个理,她来行宫这两日,都没去沈玉卿处看人,沈玉卿还给她送兔子了。


    主仆俩正欲过夹道。


    温云珠见着雪浓急忙跑进来叫她,“雪浓姐姐!原来你真住在这里!”


    进了行宫以后,各宫门都有皇帝的禁军巡视,不像在家里,还有婆子小厮看守,这里也只有两个看门的太监,进来的都是官员及其内眷,所以各宫也差不多都认得,便不会阻拦温云珠。


    雪浓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上回是沈宴秋的学生王昀叫她雪浓,这回又不知道哪儿来的姑娘也这么叫她。


    雪浓认真看了看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温云珠离近了看她,发觉她与往日大不相同,她以前在家里就是个闷葫芦,常常一家人在一起,就能把她忽略掉,但现下她看人眼神明亮,通身气派就像个贵族小姐,她手上还戴着玉化砗磲佛珠,这样的佛珠千金难买,她只在魏国公千金那儿见过一串砗磲佛珠,这还是玉化的,毫无杂质,也不及这佛珠子大,她成了沈家三姑娘以后,就能随便把一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戴在手上。


    温云珠羡慕嫉妒的要命,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想要就可以从她手里抢过来。


    温云珠眼一红,就想拉她的手,“雪浓姐姐……”


    雪浓一皱眉,侧身避过她,金雀拦在前面道,“温姑娘,这是我家三姑娘,名叫沈殊玉,不是你口里的雪浓。”


    温云珠急道,“她和我家雪浓姐姐长得一模一样,连眼尾那颗痣都一样,定是雪浓姐姐无疑!”


    金雀道,“贵府那位雪浓姑娘早已不在人世,请温姑娘不要再胡言乱语,这话要是传到我们二爷耳朵里,可就不是好话了。”


    温云珠当即哭起来,望着雪浓道,“雪浓姐姐,你怎么能不认我,你在我们侯府长大,我们都把当自家人待,从没有苛责过你,之前你跳河自杀,父亲和母亲为寻你都请动了官府,后来找不到你才以为你不在了,母亲伤心了好久,如今你人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家里人都为你操碎了心。”


    云氏和沈宴秋在雪浓面前只要表露一丝难受,她都要担心好久,她不是心狠之人,但眼前这个自称是她妹妹的姑娘哭的满脸都是泪,她都没感觉到一点心疼,相反的,她生出了一股抵触厌恶,她确实失忆了,从前的过往她也记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叫沈殊玉,是沈家人,这横空冒出来的妹妹让她不喜欢,她口口声声的自家人,让她嫌烦,纵使失忆前与她有过交集,也一定是曾经对她不好过。


    雪浓冷眼看她哭,“我不是你姐姐,你再哭下去,我只好叫人赶你走了。”


    温云珠立时收住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还想叫她雪浓姐姐。


    雪浓道,“你好像也不太懂规矩,这里不是你家,任由你随意乱闯,你冲撞了我,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若冲撞了其他人,谁也救不了你。”


    温云珠看着她说话时的神态,原本笃定她是装作不认识自己,现下却有了犹疑,她好像真的与她不相识。


    温云珠暗咬牙,把脸上眼泪擦了擦,冲她露出笑脸,最后试探道,“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永昌侯家那位三少夫人,昔日她与姐姐最为要好,而今是福是祸,或许只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了。”


    雪浓听她阴阳怪气,微一拧眉,冲金雀道,“她听不懂我的话,你叫几个人,把她轰出去。”


    金雀道是,便朝不远处廊上站着的几个粗使丫鬟招手,再指着温云珠道,“把她赶走。”


    温云珠只幸灾乐祸那一刻,就被几个粗使丫鬟推搡着赶到宫门外,再把那行宫的大门砰的关上,温云珠气的直跺脚,这边上还有人走动,她还不能骂,只忍着气回去,同温子麟抱怨。


    温子麟冷笑一声,听说她受了风寒,不过一日就能出来闲逛,可见风寒是假,约莫是在寺庙里跟沈宴秋厮混的起不来,才会“风寒”了。


    他昨日等在茶馆里,等了他们那么久,才窥探到那点秘密,雪浓从小就在他家里,本来就该是他的,若不是父亲母亲糊涂,她怎么会急得去跳河,他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要了她,不然也不会被沈宴秋这个老东西半路杀出来。


    温子麟寒着脸阴笑一声,“她不认就不认吧,她的那些叔叔伯伯还在呢,她总不能不认自己的叔伯。”


    第三十二章


    赶走了温云珠, 雪浓去看了沈玉卿,兄妹俩是真话不投机,凑一处相互客气, 沈玉卿又是直肠子, 给她看自己前天和昨天猎到的野物, 有些还血淋淋的没打理, 还说皇帝夸赞了他的骑射。


    其实雪浓胆子算小的,寻常时候这些都不太敢看, 但她也知道沈玉卿将来要做武官, 打到这些猎物, 不仅仅只是跟她炫耀自己会打猎,更重要的是,他在皇帝跟前也表现了,这次秋围, 皇帝一定对他印象深刻。


    如今的大陈虽说太平了,多数人想入仕途走的是科举文官,但武不可废,朝廷也重视武举,若明年沈玉卿在武举中大放异彩,必会被重用。


    雪浓真心实意的夸他厉害,许多好话都一股脑儿蹦出来, 把沈玉卿夸得都面红耳赤,还叫自己的小厮赶紧挑出最好的一部分猎物,洗干净了送给雪浓带回暖阁去吃,照着往年秋围的时间, 他们还要在南海子住上小半个月,雪浓有口福, 能吃到哥哥给她打的新鲜猎物。


    为表感激,雪浓便邀了沈玉卿来吃饭,顺道也遣人去请沈妙琴等姊妹,并二房的三哥哥沈明鸿夫妇。


    正经说起来,他们一大家子,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坐一起吃饭。


    白日沈宴秋公务繁忙,到晚上才得空,听何故说了雪浓请吃饭的事儿,自是欣然,嫌她的暖阁小,索性来他屋里,这次真是雪浓的面子大,除沈妙琴那远嫁的大姐姐,小辈都凑齐了,换了大桌子才坐的下。


    但一帮子人里,当然最敬着沈宴秋,沈宴秋坐下后,他们才敢坐,沈宴秋冲雪浓招手,示意她坐自己身边,雪浓只比二房的两个妹妹大,旁的都比她大,她没道理坐沈宴秋旁边,想推拒。


    沈妙琴忙推她到沈宴秋跟前,笑道,“殊玉妹妹你就坐着,今日你可是东道主,有什么坐不得的,一家子还讲这些破规矩呢。”


    雪浓这才坐下来,细绵绵的瞅沈宴秋,再不跟他多话,装的好像不高兴坐他身侧,只用捏着帕子的手支半边腮看其他哥哥姊妹坐下,另一只手却叫大掌握到了手心里,轻轻的摩挲着,是在哄她,她红着耳尖,身体也软酥酥的想坐到他怀里去,可也不要理他。


    一桌子人全坐下以后,便遣散下人,叫他们也玩去,不要在这里打搅。


    桌上备着一小盅酒,沈玉卿拿起来先给沈宴秋倒酒,沈宴秋摆摆手,沈玉卿便略过他,又说雪浓风寒刚好,也不能喝酒,便给其他人各倒了一杯酒,先喝一口,笑道,“这是元红酒吧,倒是好喝。”


    元红酒是绍兴名酒,每年上供来京也没多少,想喝,也得看皇帝高兴,才可能赏下来。


    沈宴秋随手舀了小碗鳝羹给雪浓,对沈玉卿笑道,“元红酒也喝了,明年武举可得让我刮目相看。”


    元红酒也有个好的寓意,故名状元红,一般在琼林宴上才用此酒庆贺。


    沈玉卿得意道,“二哥哥放心,明年我定中个武状元回来!”


    这话惹得众人笑开。


    二房的沈明鸿面上笑着,心里却难堪,他在这些活着的兄弟里行二,就比沈宴秋小两岁,沈宴秋十几岁就有了功名,二十来岁坐上首辅,他却一事无成,先前他还没及冠,玩心又重,也被沈宴秋训斥过,可他又没个做成事儿的狠心,二房就他一个男丁,家里也宠着,要什么给什么,也定不下心来读书练武。


    沈明鸿及冠之后,小柳氏就张罗着给他选媳妇,先头挑了个他自己钟意的,长得也就比沈宴秋养的雪浓差那么点儿,虽不及她楚楚风情,却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他就看中了美貌,连小柳氏和二老爷沈伯庸都答应了,却到沈宴秋这里给否掉,沈宴秋做主,给他娉的是商户女孙氏,孙氏本分,会持家,人也厉害,他屋里那几个妾,都被管教的极乖顺,从没闹过事,孙氏也就相貌上差些,不得他意,其余的,就像小柳氏说的,沈宴秋给他挑了个好媳妇,有这媳妇在,他将来不愁家里亏空。


    不说别的,沈明鸿十分艳羡沈宴秋,他要也是个不得了的官儿,定也要养个美人儿,奈何他自己没能耐。


    沈明鸿的神态,沈宴秋都看在眼里,道,“我近来忙,城南那米粮铺子没工夫去管,暂且二弟妹替我管着吧,也带着二弟多学学其中的门路,若亏了,我再收回来。”


    城南的米粮铺子正经是极赚钱的营生,沈宴秋手里的田庄铺子都管的好,每年收成上来,又是笔不小的钱财,这些年沈宴秋也分了不少田铺给二房三房,三房云氏会打理,鲜少亏过,二房却不行,常亏的多,小柳氏和沈伯庸也不曾放权给孙氏管,都捏在自己手里,这次沈宴秋另给了铺子给孙氏,这也是给了孙氏机会,若经营的好,小柳氏和沈伯庸当然也会放任孙氏来管这些田铺。


    沈明鸿夫妇一阵感激,孙氏直笑道,“二哥对我们这些弟妹没话说,打前儿我母亲带了些新上市的胭脂来看我,等回去了,我给殊玉妹妹送些来。”


    雪浓正喝着鳝羹被说到名儿,她不缺胭脂,想着要拒绝,却见沈宴秋抿唇淡笑的斜过她,那就是要她收了。


    雪浓便跟孙氏道了谢。


    这也不在家里,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要遵守,雪浓看沈妙琴心不在焉的,又想着下午的事,就跟她小声嘀咕道,“妙琴姐姐是怎么了?”


    沈妙琴面有犹豫,正不知该说不该说。


    沈明鸿倒先问起沈宴秋来,“二哥,陛下那边可有说的?”


    沈宴秋眼眸冷沉,自顾吃菜,再给雪浓夹了她够不着的鲜炒獐子肉,这是沈玉卿打回来的野味,味道极鲜美。


    沈明鸿见沈宴秋不答,便苦着脸道,“二哥,这也不是我想跟你打听的,是我那姨母,死活要我来问你,她都快为这事气出病了。”


    沈宴秋微掀眼,道了声,“先吃饭。”


    当下各人就不好再嬉闹,一顿饭吃的比前头安静许多,等吃完了饭,沈宴秋便和沈明鸿到一旁抱厦,沈玉卿也不好总和雪浓几个小姑娘呆在一起,自回去了。


    雪浓在饭桌上听的好奇,便问沈妙琴到底什么事儿,都神神秘秘的。


    沈妙琴直叹气,“我姨母的三儿媳被陛下临幸了。”


    大柳氏的三儿媳,先前雪浓见过,相貌很秀丽,好像叫陆秀芷,她们坐一处说话,都不见她吱声,是个极温婉内秀的小妇人,雪浓对她颇觉好感。


    雪浓乍听这事亦是吃惊,陛下和陆秀芷是怎么遇到一起的?


    沈妙琴便告知了她,竟是昨晚上的事情,昨晚皇帝在宴上醉了酒,在回旧衙门行宫那条道上停下要出恭,结果转头就走错路,竟闯进了陆秀芷的房内,把人给临幸了。


    旧衙门行宫离南红门行宫最近,陆秀芷随大柳氏住在新衙门行宫那头,这两座行宫不说有多远,那也是一南一北,皇帝这路错的也太离谱了。


    难怪今早说大臣都乱了,要沈宴秋过去做主。


    雪浓这时候却想起早上出门遇见的温云珠,对方就提到了陆秀芷,阴阳怪气的很,还说什么自己同陆秀芷交好,陆秀芷是福是祸要看自己,真是疯言疯语的,就好像笃定她是雪浓一般。


    沈妙琴没坐会就带着妹妹们一同走了。


    雪浓趁着屋里没别人,问金雀道,“金雀姐姐,今早咱们遇到的温姑娘还有之前二哥哥的学生都说我叫雪浓,那个雪浓是什么人?”


    关于雪浓的事,金雀知道的不多,雪浓现已失忆,金雀也只能揣度着告诉她,雪浓是宣平侯夫妇的养女,人已经不在世上了,王昀从前是雪浓的未婚夫,后来被温云珠抢了去,之后又不知怎得,这两人定了亲又把亲事给退了。


    雪浓听着心底略生出一些惆怅,为那个死去的姑娘报不平道,“他们做出这样恶心人的事儿,竟还要别人去原谅他们,我从没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人,下回再见到,定给他们狠狠一顿教训!”


    金雀也赞同,“正是呢,姑娘下回可不许这么软和了,他们这些人不就是瞧姑娘身份尊贵,又听人说姑娘失忆了,才故意说这些话诓骗姑娘,好叫姑娘任由他们糊弄。”


    雪浓深觉这话在理,纵然那王昀是沈宴秋的学生,她也不能再给好脸色,沈宴秋先时就说过,收王昀做学生,是因其父亲,以沈宴秋的眼力,岂会看不出王昀品行不佳,这次秋围,沈宴秋都没带王昀过来,这样的大型狩猎,在朝为官的先生有不少带学生来长见识,也想趁着好机会,能在皇帝跟前卖弄一番,搏一搏以后的前程。


    雪浓瞧得出,那次王昀对她不尊重后,沈宴秋就已经对这个学生不喜了,碍于情面才没发作,将来这师生情分未必长久。


    没多久,沈宴秋就回房了,晚上刚用过饭,天还早着,沈宴秋换了身便服,要带雪浓出去散散心,好消食。


    雪浓也换了衣裳,内穿的是白绉纱底裙,中间穿一件二色金淡粉莲花短袄,最外面是件淡罗素面褙子,是沈宴秋叮嘱要穿多些,出外面会冷,况且她身段儿生的好,这么穿着也显得腰细身软。


    金雀格外添了件披风,没跟着他们走。


    沈宴秋牵着雪浓的手悠闲的走出行宫,沿着外头的行道上走,这里虽不是京中皇城,但也随处能见的禁军,凡遇上的,都驻足冲他行礼,十分敬重。


    雪浓跟着他走了会儿,就绕进了这附近的花园,已经是冬天了,这园里其他季节的花都开不了,倒是红山茶和梅花开的热烈。


    晚上冷上许多,呼出的气体都是白的,两人在原里走着走着,突然下雪了,沈宴秋掀开大氅让雪浓躲到怀里,半搂着人再往前走一截路,看见远处的宫门开了,几个太监进去,一会子功夫,里边儿出来陆秀芷,坐上轿子,被太监抬走了。


    雪浓忽觉脊背发凉,紧紧靠着沈宴秋,甚至有些发抖。


    沈宴秋知道她害怕了,倏然用大氅将她遮住,在黑暗里,他轻轻的吻她脸,那脸上有冰凉的眼泪,他抱着她低低道,“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这是他给她的最深切盼望。


    回去的半段路,雪浓脚冻麻了,这时辰路上也碰不见人,沈宴秋一路抱着她回了行宫,泡了热水脚。


    又跨坐在沈宴秋腿上,被他衔着唇亲吻,再轻抚慢揉,叫她忘记那点害怕,只跟他小小的娇泣,疼了小半宿才哄好。


    陆秀芷被接去了旧衙门行宫,皇帝暂时没定下名分,这事朝里大臣都很不满,认为皇帝行事过分,但皇帝连沈宴秋的话都不听,他们也只能私下埋怨,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至于永昌侯府,也给了补偿,永昌侯世子官职升了一阶,成大理寺丞,永昌侯府才没为此闹起来,对外只说陆秀芷生了重病,没几日就人没了,也算是顾全了皇帝的脸面。


    自行宫这里下起雪,沈宴秋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提前跟皇帝告辞,携家眷先回府养伤。


    皇帝自是恩准,本要亲自送行,被沈宴秋婉拒了。


    上马车后,雪浓一直蜷坐在沈宴秋怀里,沈宴秋搂着她不放手,神情肃穆。


    雪浓人挂在他身上,心里担忧他的腿,想要下去,他又不松开,她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话,“你的腿要疼了。”


    沈宴秋说不疼。


    雪浓闷声闷气,“不要你抱了,你放我下来,我真的不高兴了,不理你了。”


    沈宴秋才放她从腿上下来,她侧着腰身,拿眼尾余光柔柔的斜着他,“干什么要骗陛下说腿疾发作?”


    沈宴秋目光闪烁,不能跟她说,陆秀芷入皇帝行宫后,曾差人来,打着叙旧的名头,要接雪浓去旧衙门行宫,被他挡了回去,但能挡一次却不能挡二次,所以不如托病离开。


    雪浓知他不会回答自己了,又把脸别开,没再问了。


    沈宴秋执起一只纤秀雪白的手,放在唇边覆上吻,她颤着睫脸上浮起胭脂色,沈宴秋吻过,才笑,“殊玉喜欢哥哥吗?”


    雪浓唇瓣微动了动,心口直跳。


    “我怕殊玉嫌弃我是个残废,”他带着微小的叹息。


    他上过刀山下过火海,都没怕过,却怕起了自己没有一双完好的腿,自己比雪浓大太多。


    雪浓两眼气红,“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下真把她气恼了,回程路上,愣是不愿意再跟沈宴秋说一句话,任沈宴秋再想逗她,她也气性大的不出声。


    等回府,雪浓就气冲冲回了三房,云氏一看就知道她又同沈宴秋闹起别扭,母女俩总是比旁人亲的,与她说起了沈宴秋的诸多不易,把雪浓说的都动容了。


    下晚,大房那头来了下人,说沈宴秋犯了腿疾,这几日恐要去白云观静修。


    雪浓一听,再顾不得生气,连忙往大房去,进上房以后,就见沈宴秋煞白着脸躺在床上,腿膝处扎了好几根银针,每回他腿不好了,都要这么扎针,雪浓都看的心惊肉跳。


    到床前坐到杌子上,望着他直掉泪。


    沈宴秋正浅眠,听见细细哭声,睁眼就见雪浓坐在床前哭的脸上都泪,抽抽嗒嗒的,沈宴秋好笑,“哥哥还没死,怎么哭成这样?”


    雪浓嫌他说话晦气,气心又上来,站起来就要走。


    沈宴秋嘶一声,她就凑到床前,含着泪道,“是不是又疼了,我以后都不跟你闹了,二哥哥。”


    沈宴秋伸手为她拭泪,手掌轻压着她的后颈,在她唇上亲了几下,她就不哭了,红着脸和他对望。


    沈宴秋柔声又问道,“殊玉喜欢哥哥吗?”


    雪浓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跳快的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喜欢。


    沈宴秋也没逼她,摸着她的脸道,“那我过几天再问问。”


    雪浓没好气的笑出声,却羞涩的说不出那两个字。


    沈宴秋要做针灸不方便,这日晚雪浓没歇在大房了,但次日一早,云氏给她收拾好行李,要她再跟着沈宴秋去白云观住些日子,实在是贤妃德妃的娘家想托媒人来说亲,所以雪浓还是跟着沈宴秋去白云观的好。


    天才蒙蒙亮,雪浓正要坐轿子,忽在胡同巷里冲出来两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被家丁给拦下了,他们自称是雪浓的叔叔和大伯,听说雪浓如今在沈家做千金小姐,这才来找雪浓认祖归宗,也好接济一下他们这些穷困潦倒的叔伯亲戚。


    第三十三章


    沈家出行, 素日也不是极张扬跋扈,挑的这时辰走,路边行人少, 用不着清道, 但行人再少, 也有人, 瞧见这边的热闹,纷纷驻足看着。


    沈家三姑娘有两个穷困潦倒的叔伯, 这可是新奇的事儿, 京中传消息快的很, 这点事,过不了半日就能传的大街小巷都是。


    雪浓无促的站在一旁,有点吓到。


    沈宴秋和云氏两张脸阴沉,沈宴秋侧身挡住雪浓的视线, 当先伸手搭到雪浓的胳膊上,道,“殊玉先搀我上轿子。”


    云氏也忙笑道,“乖殊玉,你二哥哥腿站不了多久,快扶他上轿子,这里有我呢, 你好好儿的跟你哥哥走吧。”


    相比那两个不认识的老汉,雪浓更关心沈宴秋的腿,小心扶着沈宴秋坐上轿子,将直起身, 沈宴秋拉着她坐到身侧。


    轿子外边儿,云氏开腔了, “这哪儿来攀亲的懒汉,打走!”


    她身边的张嬷嬷指挥着小厮,叫把两个人打远,别扰着公子小姐。


    那两人也没想过这高门大户行事这般不按常理,不应是把他们拉到一边儿,再使点钱财息事宁人,怎得就强横起来要打人。


    他们来就是冒着得罪沈家的风头也要讹点钱,这回哪能就真被打走了。


    扬起声喊道,“没天理了!这我家的姑娘,竟被你们沈府给霸占了去!你们仗势欺人!还有王法吗!”


    张嬷嬷见多了这等刁钻的蠢人,冷笑道,“什么你家的姑娘,谁不知道,殊玉姑娘乃是我家夫人的女儿,她的名字可是上了宗祠族谱,我们姑娘金枝玉叶,凭你们两句话,就敢胡乱攀咬!”


    本来是想打一顿就不管了,这回可不行,张嬷嬷让小厮把那两个人捆结实了,直接送去官府,敢来闹事,他们的话又传出去了,不送去见官,倒真会被人揣测他们沈家抢了人姑娘。


    那俩老汉看他们是动真格,一时慌了神,相互间看了看,年长的那个道,“……想是我们认错了人,贵府的千金实在有几分像我那小侄女儿,可怜见的,她父母都不在世上,现人又不见了,我们才着急找人,并不是真想攀扯这位小姐。”


    云氏自己丢了孩子,感同身受,到底没忍心,叫张嬷嬷放了人,待那两老汉点头哈腰离开。


    云氏心底终归被勾起了伤心,叫张嬷嬷扶回府去,又禁不住哭了一场。


    府外头,雪浓从沈宴秋的轿子下去,坐到自己的轿子上,被抬着先走了。


    沈宴秋坐在轿子里吩咐何故,让其挑两个机灵点的小厮去跟着那俩老汉,瞧瞧他们都见过什么人。


    俩老汉不知背后有人跟着,一路直奔宣平侯府,从角门进去,小半个时辰再出来,手里拿了一袋子银子,掂量过不算少,这才让他们受的气消了些,那丫头谁爱要谁要去,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他们才不会放心上,要不是这温家少爷递话叫他们去闹,他们犯得着去吗?左右也捞到一笔钱,这顿打不算白挨。


    跟着他们的小厮回白云观跟沈宴秋汇报。


    这时候雪浓人在厨房,沈宴秋腿疾犯了后,在吃喝上雪浓格外注意,自己下厨给沈宴秋做些滋补膳食,今儿做了几个合沈宴秋口味的菜,高高兴兴的叫人端去沈宴秋屋,她自己回房换一身家常襦裙,才去找沈宴秋,正见何故从屋里出来,匆匆忙忙的往园外去了。


    雪浓也不在意这底下人为着什么事情,她如今最担忧的就是沈宴秋的腿,听云氏说,往年沈宴秋腿疾也没发作的这么早,冬日只要做好防护,鲜少发作,春日才是最难熬的,沈宴秋每年入春得将养一两个月,才能见好。


    雪浓心知定是这两个月自己让他操心了,他才会频频腿疾发作,这次来白云观,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沈宴秋的身体调理恢复。


    雪浓推门进屋里,转到山水围屏的另一侧,见沈宴秋披着氅衣才从榻上下来,她赶忙上前扶住人,小心翼翼搀着他出来,到桌前坐下了。


    沈宴秋看着桌子上做的菜都是他爱吃的,雪浓忙前忙后的,他笑道,“殊玉,这菜是你做的?”


    雪浓唔着,要他尝尝。


    其实沈宴秋不用尝,也知她手艺很好,几个月前,她也在云集园这里,做了一桌子菜向他表达感激,那时候她对他胆怯,畏惧,口口声声说敬重他,他是她的长辈。


    沈宴秋还曾为此说过,让她不要随意打听他的喜好,把她吓着了。


    她的心意不可辜负。


    沈宴秋在她期待的眼神里品了品菜肴,点头说好吃,还夸她的手艺不输宫中御厨。


    雪浓知道这是他过多褒扬了,心中却很欢快,两人吃了顿极安静温馨的午饭。


    下午小憩,雪浓侧睡在他的床上,任他伸手揽住腰身,她软柔的趴到他臂弯,脸被他托起来或深或浅吻着,须臾她微眯着眸,衣襟拨松了,粗粝指节缓缓落入握揉,她难挨的张了张唇,细细红舌也被他卷住怜爱。


    这小憩足歇了一个多时辰,还出不了房门,亲密后,雪浓最常黏着他,脸也枕靠着他的肩头,恹恹看着他给自己系扣子,从腰间一直系到衣领,就把那些胀涩藏了起来,他的手臂牢牢抱紧细腰肢,她两只手也被他握着。


    沈宴秋在那绯红的脸侧落下细密密的亲吻,低喃道,“以后不要再下厨了,手会疼。”


    雪浓抖着睫小声嗯,有些不情愿,可明白是他心疼自己,不愿她受厨房里烟熏火燎,那以后都不跟他说是自己下厨就好了。


    沈宴秋道,“殊玉能陪在哥哥身边,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哪能再吃殊玉做的饭菜,古人都说,太有福分不是好事。”


    雪浓一听他又胡诌,还咒上自己了,当即骨软筋酥的在他怀里翻身,不给他亲了,半坐起身,拿细削的背对着他,浓墨乌发松散的半垂着肩,有些许垂到被里的柳腰,显得她异常荏弱姣媚,她哭道,“成日里尽说这些,也不嫌晦气,就是玩笑,也不该拿自己来开。”


    沈宴秋便伸手,从后勾抱回怀里,见她真哭的难受,也好声好气的哄着,承认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惹她伤心,随她哭着数落自己的不是,都一一应了,她才勉强止住泪,又叫他搂着疼腻,穿好的衣衫重新松开,倒是难起身了。


    未时才过,屋门被敲了敲。


    雪浓在睡梦中醒了点,听外面何故道,“二爷,王二公子来了,您见不见?”


    是王昀来了。


    雪浓一刹清醒,慌张要避走。


    屋里是暖和的,但沈宴秋没让她从被里出来,朝外道,“他若没事,就打发走吧。”


    “王二公子递了请柬来,说快到他祖母的寿辰,想请您和府里的各位主子过府参宴。”


    沈宴秋伸指压了压太阳穴,念在他死去父亲的情面,沈家也得去,遂应下。


    何故便出院门,跟王昀说了沈宴秋会去参宴。


    王昀往雪浓的院子瞧了瞧,心下欢畅,过去的事情便算过去了,现今雪浓不愿回想过往,那便不再提过往的事,将来以后,他都会尽力弥补,好好待她。


    这下一说定,何故便回府去送请柬。


    雪浓对王昀没有好印象,并不想去他家里,她也不想沈宴秋去。


    沈宴秋不去是不行的,再怎么,外头都知道沈宴秋是王昀的先生,又有上一辈的生死恩情,沈宴秋是必须得去。


    不过沈宴秋也没说带她去,只是吩咐何故,回府多支些身体力壮的小厮和手脚有力气的老嬷嬷来云集园,也不用他们干什么,只里里外外守着园子,没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入内,若有擅闯的,先抓起来,等他回来再说。


    自午间沈宴秋说那浑话,雪浓也没再下厨,就怕犯忌讳。


    过了有六七日,府里那边又有事,原来是云氏得知了自己女儿早就不在人世,悲痛之下当日就病倒了。


    原本府里还打算瞒着云集园这里,沈妙琴趁着外出偷偷去了云集园,找沈宴秋和雪浓把事儿说了。


    “二哥哥,雪浓妹妹,这事儿该说不说,怪我母亲贪心,听信了姨母的话,觉得三婶若知晓妹妹故去,定无心理事,管家大事就能落她手里。”


    沈妙琴极其羞愧,之前在行宫,大柳氏说来府里看小柳氏,她也想过大柳氏可能会给小柳氏出主意,可没想到竟是那样的馊主意,说云氏只要一直病着无心管事,这管家的事不就轻松落到小柳氏手里,他们二房和三房自来暗里就有些不对付,小柳氏当然不敢得罪大房,可是对云氏就没那么多顾忌了,那时候就想到了一个又蠢又毒的办法,叫自己的丫鬟秀儿去给云氏送东西,装作不经意透露了三妹妹已死的事实。


    果然云氏一知晓,就伤心欲绝,昏厥过去,人已经病倒了。


    沈妙琴心里清楚,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只要沈宴秋回府,他稍微一查,就会知道是小柳氏使出来的坏招,到时候,他们二房必要因此被分家出去,以沈宴秋的脾性,二房将来有什么事,沈宴秋都不会再照拂。


    沈妙琴现在说出来,是为二房顾虑,小柳氏固然做错了事,但也是受大柳氏唆使,他们二房也是沈家的一份子,并不是人人都想着能将沈家捏在手里,至少她和家中姊妹兄弟是一条心的。


    雪浓一听云氏病倒,心里着急,自要回府去,她也清楚,沈妙琴是为保住二房,才不得不提前说出来是小柳氏所为,也好过事后被沈宴秋查出来责问。


    二房有沈妙琴这个姑娘,真是张保命符。


    沈宴秋冷着脸沉默,过良久才道,“妙琴,你们二房该庆幸生了你。”


    沈妙琴心下登时一松,可随机心酸起来,谁不想要一对能为自己撑住天地的父母,可她的父母没本事不说,镇日还惹是生非,她做女儿的还要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她大姐姐出嫁了以后就再没回家里,她现今也到了适婚年纪,也想过赶紧嫁出去,再也不回家,沈宴秋说过,他们二房的姊妹亲事,要他过目,她心里清楚,就是防止父母识人不清,让她们所嫁非人。


    沈宴秋又道,“既然二婶非要当家,那就让她当两天。”


    沈妙琴提心吊胆的问道,“二哥哥不怪母亲?”


    沈宴秋似笑非笑,没说不怪,也没说不怪,倒不答这话。


    沈妙琴便知,这看似是沈宴秋不计较,但小柳氏什么人,她最清楚,当家哪有那么好当的,但有点事,小柳氏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可她也瞧得出,沈宴秋是要给些教训给小柳氏,好叫她以后安分守己。


    沈妙琴不好求情,左右也不会危及到什么,她便放心告辞了。


    这厢雪浓也呆不住,沈宴秋便送她回了府,正巧赶上王家老太太的寿辰,雪浓与云氏便留在府里,小柳氏摆出当家主母的款儿,带着儿子女儿们跟着沈宴秋和沈伯庸去赴宴了。


    这两日云氏都在以泪洗面,雪浓回来了,时时陪着她,听她说关于那个死去的姐姐一切事情,能感触到她有多伤怀,有时候也跟着她一起流泪,母女俩颇有些惺惺相惜。


    云氏有她陪伴,这伤痛也消减了些许。


    小柳氏在宴上可出了好大的风头,她得了沈宴秋的首肯,能做这当家夫人了,那宴上除他们沈家,来的都算不得贵客,小柳氏自然在当中受尽吹捧,孙氏对她那是奉承的好话都说尽了,捧的小柳氏飘飘然,说好十一月份府里梅花开了,孙氏和王昀来府里赴赏花宴。


    等回府,沈妙琴就提醒她,好歹要问问沈宴秋,怎么就与人约定下来,请到府里做客,上回沈宴秋给雪浓补办及笄礼时,王家老夫人和孙氏都没被请到府里,可见沈宴秋不喜王家女眷来府中,小柳氏这么做,岂不是触沈宴秋的霉头。


    可小柳氏却反数落了沈妙琴一顿,她都是管家的夫人了,想请谁来做客,还要看沈宴秋的脸色不成?


    沈妙琴只得去跟沈宴秋通气,沈宴秋这里倒只是稀松平常,她才稍松了口气。


    入十一月以后,府中园圃里种的梅树陆陆续续开花,小柳氏着手准备着请客的帖子,与她相熟的人都请来府里,足足请了有六七桌人,好酒好菜全摆上桌,还使了丫鬟去把大房和三房都请来吃席。


    可大房只说沈宴秋养病,不喜热闹,三房说云氏生病,雪浓要伺候,离不开,所以两房都没来,把小柳氏气的不轻,在宴上就嘴没把门的说他们二房是庶出,不及大房和三房嫡出的精贵,请个人都请不动。


    这话儿转头就传到了大房三房耳朵里。


    这才算不得事儿,他们吃酒,沈宴秋却来三房同云氏和雪浓用的晚饭,云氏也知道他们亲,晚间早早睡下。


    东厢房这里,雪浓被沈宴秋抱在膝头安慰,她泪眼婆娑的诉说着云氏有多伤心,那死去的姐姐有多惨,沈宴秋覆着她的唇亲了好久,她才止住泪,窝在他怀中困得打瞌睡。


    不想厢房外有人声,沈宴秋把人放进床,自开了门出去,就见王昀的母亲孙氏在院子里跟丫鬟说来看看云氏和雪浓。


    沈宴秋立在廊上,淡漠的睨着她,“孙夫人,你不在酒席上,来三房做什么?”


    孙氏打眼见沈宴秋从东厢房出来,她早跟小柳氏打听过,雪浓就住的东厢房,他一个男人家,怎么就和雪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了!


    第三十四章


    孙氏心有嘀咕, 面上可不敢显露,沈宴秋是什么身份,她哪儿有胆子说沈宴秋的不是, 左右雪浓是三房的千金, 两人也是兄妹, 沈宴秋又比雪浓大那么多, 多疼些雪浓也正常,若将来雪浓再嫁了王昀, 还愁他们王家不能再起势吗?


    孙氏陪着笑道, “原是听二夫人说三夫人病了, 我想着我们两家也是亲戚,得来瞧瞧三夫人才好。”


    孙氏这话委实抬高了自家,一个姓沈,一个姓王, 怎么也算不到亲戚上去,王昀是沈宴秋的学生不假,可也没听谁说,收了一个学生,学生的一大家子都跟着鸡犬升天了。


    沈宴秋神色已愈冷,“孙夫人还是慎言吧,昀儿还没有参加春闱, 陛下若知道你我成了亲戚,恐怕昀儿这辈子止步于举人了。”


    孙氏陡时被唬住,可不是,她虽然极想同沈家沾亲带故, 可王昀再过个把月就要春闱了,皇帝对春闱极为重视, 考生的祖上几辈都要盘查,更不必说是哪位大人的亲眷,那牵扯起来,到了皇帝跟前,就是王昀并非有真本事,而是因跟沈宴秋的亲戚关系,才有机会高中,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不用说,王昀还想娶雪浓,那也得等王昀高中了,才敢提这事儿,不然王昀别说进士了,只怕这举人都要保不住。


    孙氏一脸恐慌,旋即就向沈宴秋告退,着急忙慌的出了三房,跑去席上,急匆匆和小柳氏告辞,就搀扶着王家老太太,再把王昀也从席上叫下来,如火烧屁股般离了沈家。


    那孙氏原是逢迎着小柳氏,小柳氏才想着请她来府里,谁知竟这般让小柳氏难堪,小柳氏当即觉得自己被下了脸,席上众人都瞧着小柳氏脸上不高兴,各人也没可能当着面笑她,都默契的作看不见,继续吃着喝着这在沈家才有美酒佳肴。


    孙氏只算小事,小柳氏虽不悦,这宴席却办的得意,不知被戴了多少顶高帽子,一时竟觉得自己以前实在太痴傻了,要是早些时候想出那主意,这管家权早是她的了,哪还用得着受云氏的气。


    小柳氏是最喜虚荣夸耀的心,旁人三俩句好话,就能哄得她找不着北,若再送些不值当的好东西,那真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了。


    这十一月份,离年关也没多长时间,各家往来本来就多,因小柳氏主家,昔日那些想巴结沈宴秋的,往府里送礼,都被云氏给拦回去的人,又动了心思,纷纷给小柳氏送东西,指望小柳氏能替他们在沈宴秋面前说一二句好话,再有各家办喜宴的,只要送帖子来府里,小柳氏也不择选,都答应着去,若换以前,云氏管这些事情,却不愿应酬这些,凡有必要的,才去一趟,而小柳氏是喜欢出风头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这几天都在下雪,院里积了不少雪,下人们都在扫雪。


    雪浓缩在沈宴秋怀里教他下棋,才下到一半,就听下人来报,说小柳氏来了。


    雪浓便悄悄躲进内室里。


    沈宴秋却还坐在棋盘前收拾棋子。


    小柳氏进来,就把各家送帖子上门的事儿说了。


    沈宴秋道,“我腿脚不好,二婶是知道的,这个冬天,也不打算外出,要不是为三婶回府,说不得我还在观里。”


    云氏生病,小柳氏终究问心有愧,心底也虚的很,便也不能仗着长辈的身份强要沈宴秋去,但小柳氏心想,自己受了别人的礼,怎么也得帮着说两句好话。


    “先前承恩侯家和万德伯几家送了敬礼来,说是如今他们家里也有在秋哥儿手底下做事的,只指望秋哥儿能照拂。”


    沈宴秋忽的一笑,“二婶当了家,原来不仅当的家里,还当到这朝廷上来了。”


    那笑让小柳氏后背发凉,可收了人家的礼,她总不能不帮两句,仍旧想再说一说。


    沈宴秋道,“我若谁都能照拂,我为什么不把二弟三弟照拂到朝里,反倒要照拂个外人?”


    小柳氏是听话不听音的脑子,沈宴秋这一说,她倒觉得在理,也是道,“秋哥儿既然说了这话,我这做二婶的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卿哥儿明年能参加武举,必然能凭自己的真本事做官,这也就没甚可说的,可庸哥儿却真要靠着你这个哥哥帮带,他自己又没才干,又没个会读书的脑子,秋哥儿如今在朝里当首辅,怎么也得帮衬帮衬他。”


    内室雪浓听见小柳氏这么说,憋笑都差点憋不住,她这二伯母是真敢说,分明沈宴秋□□里都有火气了,她还往刀口上撞。


    果不其然,沈宴秋冷下了脸,“二婶都说了,二弟没才干,没个读书的脑子,朝廷要他有什么用?若照二婶的话,是不是凡跟沈家有一点干系的,我都要塞到朝堂上来?”


    小柳氏这才看出沈宴秋发火,立时缩着脑袋直摆手,说不是。


    沈宴秋皮笑肉不笑道,“从前三婶管家,每月账房都会送账簿来给我看府里的开销与收钱,从没亏缺过,我想二婶这般有能耐,总不能做的比三婶差,这个月底,我倒要看看账簿,二婶给沈家添了多少收余。”


    小柳氏算算日子,月底也没几天了,想想她这一个月管着家里,只有出的,进的就没多少,沈宴秋若真看账簿,必会知晓自己败了多少银钱,她慌张的出了大房,去找账房要账簿查看。


    沈府的账房只听沈宴秋的差遣,别说她来,就是三房云氏来,也从他手里拿不走账簿,小柳氏暗中塞了多少银子,转头都并着账簿送到沈宴秋跟前。


    这天正好是晴天,沈宴秋带着账簿到三房来,雪浓才喂云氏服了药,见他来,手里还拿着账簿,便知是有事,自想退走。


    沈宴秋坐到床前,说,“殊玉留下,我跟你母亲说的事,你也听听的好。”


    雪浓遂没走,只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沈宴秋把账簿给云氏看,云氏直看的气笑了,“二嫂这哪是当家的人,这比爷们儿还能挥霍,才一个月,就挥霍了近五百两,这要是再让她当几个月的家,咱们家要成破落户了。”


    沈宴秋嗯道,“三婶如今身体还没好全,也不便管家里。”


    云氏指着雪浓笑起来,“要不说我未雨绸缪,先让殊玉这丫头学着管管家里,你若信我,暂且把这管家的事情就让殊玉担着,她会做事,脑子也灵活,不像我,有时候还认死理,上回二房那外室,她料理的妥妥当当,我这身子早先就不大好,迟早是不能再料理那些杂事,不如就先让殊玉来顶着,她若做好了,我也能歇一歇,便是做的不好,我想也不能比二嫂再差了,你若不放心,再让妙琴也搭把手,她们姊妹两个,总能把这家管好。”


    沈宴秋略微思顿,点了点头,先看着这帐簿上亏空的几百两,扯唇直笑。


    雪浓也不知道他笑什么,他笑完还瞅她一眼,她也瞪他一眼,就不看他了。


    沈宴秋这便告辞要走。


    云氏推了推雪浓,“又同你二哥哥闹小脾气,快跟着他走,有许多事儿要你做呢。”


    雪浓才不情不愿的跟他出门去。


    待回大房,雪浓仍避进内室。


    沈宴秋再把小柳氏请来,给她看账簿。


    小柳氏挂不住脸,她原也没想过自己这么能使钱,左不过是办了几场宴席,又去赴了几家人的宴,虽然大房和三房不去,但她是要去的,总要再带些礼,哪想就多出这么多开销来,还笔笔都记得详细,全是她的花头,她就是想赖,也没辙。


    沈宴秋也没有为这事指责她,只是把她手里那几个亏空的厉害的铺子收回来,只说算是抵那几百两花头,她若再想管家,他也不拦着,只是下回再有开销大的,还是要她拿东西出来抵。


    收走几个亏钱的铺子,小柳氏心都在滴血,那铺子虽说亏钱,也是他们二房的产业,就是抵押卖出去,也能回本,就这么被收走了,她再想要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还想管家,别为着这管家,把二房的家财都抵完了,到时沈伯庸还不跟她要命。


    小柳氏也是要脸的,只说自己这一个月管家里,才知道云氏不易,她也上了年纪,一个月下来吃力不太好,而今身上也不舒服,这管家还是交由云氏管的好。


    沈宴秋也从善如流的让她回去好好养身体,随机便让人去把沈妙琴叫来。


    沈妙琴来了以后,只见雪浓也在,她坐在角落里。


    沈宴秋让沈妙琴做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和她直言,要她和雪浓一起协理家中。


    沈妙琴本想拒绝,但她想想自己尚未出阁,沈宴秋既然给她这个机会,若把家里管好,名声也能传出去,于她是好事。


    遂也不推拒的答应了。


    沈宴秋又告诉她们,雪浓只是沈妙琴的副手,沈妙琴要多理事,雪浓还得照顾云氏,也没有那么多静力做那些琐碎庶务,这家里还得沈妙琴多担着。


    沈妙琴知晓不止是这个缘由,还是因小柳氏前面一个月做的太过,外面恐怕都传遍了他们二房有多穷侈极欲,说不定还连累了沈家的声名,沈宴秋这是给她机会补救,沈宴秋给过二房很多次机会,即便小柳氏做错了事情,沈宴秋也没责骂过一句,说到底,是他念着亲情,这沈家,也就剩了这点人。


    沈妙琴既接了重担,便也不想被沈宴秋看轻,小柳氏收了不少人家的礼,沈妙琴都一一退了,至于那些不必要的结交帖子,她也都婉拒掉,这样一来,外面人又有了新传言,只说是小柳氏那一个月故意为之,好等沈妙琴接管家里,就能显得她多精明能干。


    风言风语自是有的,但这家里家外沈妙琴和雪浓管的井井有条,有眼睛的都知道,沈家这两个姑娘都是管家的一把好手,那等家中还有未娶亲的,自然惦记上了姊妹俩。


    雪浓忙起来,就没空往大房跑了。


    沈宴秋便一日三餐都在三房用了,照沈宴秋的话来说,山不来就他,那只能他去就山了。


    这日雪浓清点完库房,回房后就有些累了,一番洗漱进床。


    沈宴秋给她捏腰捶背,寝衣本来就松,她懒懒的趴在枕头上,任那双手游动,半张微张着眸看衣襟里指形变化,她支不起腰,仰起颈张口受着他的吻,没一会儿又跌回去,他就势追上去再与她亲在一起。


    被下两人挨紧,雪浓睫毛轻动,汪着水眸看他,就差一点就能越过雷池,感受他有多疼爱自己,她有点怕,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念想。


    沈宴秋深吸一口气,挪开身,下去入了盥室。


    等到再出来,就见雪浓侧着身坐在床里,眼眶红红。


    沈宴秋近前,笑道,“怎么了?谁又惹殊玉恼成这样?”


    雪浓只不作声。


    沈宴秋唉了声,伸臂揽到她肩上,想让她躺下来睡觉。


    雪浓伸着细嫩手指把他的手臂推走,紧咬着唇,半晌说,“如今我也大了,二哥哥既然要避嫌,就避的彻底些,我们兄妹以后也不要来往的好,也没人稀罕。”


    说着就落泪,气的那纤细身子都在颤。


    沈宴秋微抿唇,想笑,又怕她哭的更厉害,只得做沉思状,未几道,“殊玉这是在恼哥哥了。”


    雪浓哑声道,“我不敢恼二哥哥,还请二哥哥离开我房里,我要睡了。”


    沈宴秋干脆睡下来,枕着她的枕头,说,“哥哥也不敢走,只怕一走,殊玉的眼泪要淹死哥哥。”


    雪浓气归气,又恨他说死,扭过脸就流着眼泪冲他道,“谁就哭了!你太小看我了!”


    沈宴秋便没了逗她的心,连道着好,把人往怀里抱,在她耳边呢喃,“我怕你痛,你却为此恼我,没心肝。”


    第三十五章


    然后没心肝的姑娘真就推推搡搡着他, 羞臊难耐的跑下去,躲进了碧纱橱不愿出来。


    那事儿对于姑娘家而言,终归是难以启齿的, 沈宴秋与雪浓虽有过一次, 那时疼的她受不住, 现她又失忆, 自不知前情往事,她不懂, 沈宴秋却不能不懂, 若太急着只会伤她的身体,


    情到浓时,徐徐图之,方能让她舒缓接纳。


    沈宴秋慢吞吞踱到碧纱橱前,隔着薄薄一层青竹纱门, 瞧里边儿雪浓靠在博古架上,身条极纤美柔妩,哪哪儿都长得太好,叫人不忍粗暴对待。


    沈宴秋笑道,“现今府里交给你和妙琴管着,我也放心,我要去白云观再养养, 这回就不带你去了,你跟着妙琴在家里,若有谁叫你的,不要出府去, 我都交代下去了,你只在家中做事便好, 外面的,自有妙琴应付。”


    雪浓闷不吭声,等他出去了,才从碧纱橱内出来,回床想了想,他就这么把她丢在家里,自己一个跑去白云观,岂不显得好像她太巴望着跟他有什么,他这是躲她呢,姑娘家的矜持让她有气没处使,她心想着他既然敢走,那以后也别来找她了,她是断然不会低头的!


    沈宴秋说走就走,翌日清晨就匆匆离府。


    雪浓气的都不去送人,早上和云氏一起用早饭,云氏说手头有个成衣铺子一直亏损,想着交到她手里,横竖她针线活厉害,不如就改做绣坊,请些绣娘在坊内做工,也不求挣大钱,就当是提前给她留在手里,学学怎么经营铺子了。


    雪浓一听要开绣坊,没来由的很高兴,铺子到她手里后,就忙指派了人手去办,所要用进去的钱银,也是她自己贴的,吃喝上又用不着她使钱,单月银她就有二两,云氏和沈宴秋还怕她不够花,又常给些零散金子银子,攒下来,也有不少了,这么贴进绣坊里,将将够。


    绣坊里聘的绣娘,全是她一个个看过的,要人本分老实,心灵手巧,做事手脚麻利等等,新开的绣坊,也没多少人来应聘,统共也才招了七个人,这七人做针线活都是一把好手,寻常的那些活计,都好做。


    但雪浓却不要她们接那些人人都会做的活。


    雪浓抽了几天时间,去绣坊教这些绣娘做绢人,绢人要用的蚕丝、丝绸、纱绢是好料子,都有她供着,但要她们都学好。


    做绢人的手艺人不多,其中手艺好的更是难得,雪浓与她们有约定,这门手艺是雪浓传给她们的,论理,雪浓算是她们的师傅,雪浓也不要这虚名,只是不许她们外传,白纸黑字都写着,一个个签字画押,绣坊给的工钱足够这些人养家糊口,雪浓也不是要她们终身卖给了绣坊,她们只约定十年的时间,十年以后,她们或走或留,都随她们意。


    绣娘们能拿到丰厚的工钱,又不用担心没活计,且有了这门手艺,十年以后,她们就是离了绣坊,也能靠这手艺立足,雪浓开的条件就没有不肯的,纷纷答应下来。


    为这事儿雪浓还被云氏说了,有这等好手艺,谁不想藏着掖着,偏她倒大方,一下就教了七个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些人学了手艺以后,会不会翅膀硬了就跑。


    雪浓却不担心这事儿,她自己是有想法的,十年时间,足够她的绣坊能在京中打出声望,手艺再好,藏着掖着,也换不来钱财,况且,会做绢人的手艺人又不止她一个,这京中还没有一家像样的铺子专做绢人,绢人颇受欢迎,谁家小儿姑娘都爱这个,她是第一个尝试做绢人的绣坊,以后若立起来了,还能吸引更好的手艺人加入,绣娘们只要不傻,谁不想日益精进,赚到更多的钱。


    绣坊开张以后,坊内最先接的都是京中一些寻常人家送来的缝补针线活,都被拒了,那些寻常人家还说这绣坊姿态太高,不接绣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关门。


    但这绣坊坚持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坊中的绣娘都忐忑不已,直觉得雪浓一个年轻姑娘在胡闹,不要她们接绣活,却叫她们着手做绢人,绢人做起来麻烦,得有半个月花费在上面,她们做出来的第一批绢人,便在绣坊中摆设出来。


    正好显国公家宴请宾客,雪浓便从中挑选出两个绢人当成了送人的礼,她没去参席,转交给了沈妙琴,只说显国公家有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这绢人做礼正合适。


    沈妙琴便叮嘱小柳氏,等到席上,可以送给显国公世子夫人。


    绢人也不是极贵重的礼,给孩子玩正合适,那显国公世子夫人瞧着绢人做工好,便跟沈妙琴打探是在哪儿买的,以后她好跟其他夫人常光顾,沈妙琴便顺口说了雪浓新开的绣坊,那里面有绣娘做这个。


    这下便传开了,都知道沈家三小姐有个会做绢人的绣坊,凭着三小姐的名头,也有人去绣坊相看,才觉绢人确实做的惟妙惟肖,不出两三日,第一批绢人便全部卖了出去,还预定了十几个未做的绢人。


    一时绣坊忙的很,雪浓又向外招绣娘,这几日不知有多少人注意着绣坊,她一招人,立刻就有许多绣娘来应聘,人太多了,雪浓还是只招七个人,遴选下来的都是经过一次次考验,其中有个人叫徽姑,是这七人中绣活做的最好的,而且她也会做绢人,做出来的绢人与雪浓几乎一模一样。


    招人的事儿虽不是雪浓亲自的,但最后要雪浓过一眼,雪浓见着徽姑时,心底生出亲善之意,随意问过话,知道她原先是宣平侯府的绣娘,只是后来那家裁减开支,才被辞退出府。


    宣平侯府温家,雪浓听过,雪浓对温家人没有好印象,只是诧异,那好歹也是侯府,竟要缩减开支来维持,她也听云氏说过,许多公侯贵家看着富贵,其中内里早就要落败,祖上传下来的荣华奢侈不能保代代儿孙,尤其是如今的年头,这些贵族若在朝里没人,败落是迟早的事儿。


    雪浓看徽姑做事情老道有经验,又会不少绣法,雪浓心内想的远,做绢人自然是要做的,但若能再拓展开来,譬如用苏绣、鲁绣、湘绣等等这些技法做时兴的衣物饰品,必然比市面上的要受欢迎,况且夫人们来绣坊买绢人,也能顺便再看看这些东西。


    这绣坊内的年轻媳妇多,便叫徽姑多看着点人,给的工钱也自是比一般的绣娘多,是把她当成老师傅敬重的,想等着生意起来了,就把绣坊的二楼捡修出来,二楼做各色珍奇绣制品,一楼则卖的还是绢人,赚的是两份钱。


    绣娘们辛苦些,她往后也会多加工钱,只要她们做完了活,想回家歇着也不拦着。


    徽姑来绣坊应工不是巧合,她是被温家裁撤走的,但走之前,周氏见过她,周氏与她哭诉家中不易,不得不削减开支,说等家里能度过难关,定还会请她来府里做活,又教她来绣坊,说那主人应与她认识,她没想到是雪浓,八月份传出雪浓跳河死的,那时她也为雪浓哭过,可再见到雪浓,雪浓竟与她对面不相识了,说话做事也比从前舒展大方,真像是大家千金。


    徽姑在绣坊呆了有一两日,便知晓雪浓是失忆之人,沈家找到她时,她就不记得过往了,所幸沈家人疼她,过去不记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也是傍晚的时候,徽姑出了绣坊,天儿冷的很,她绕过附近的行道,就被人给拦下了,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到巷子里。


    冬天黑的早,巷子里小厮手里提着盏灯,跟前站着一个玉面身长的男人,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氅衣,看着身体不是很好,脸色很苍白,觑睨着她道,“是不是温家的人让你入绣坊的?”


    他身上威压重,徽姑不敢看他一眼,正想摇头。


    小厮喝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东家的二哥哥,敢不说实话,没得你好果子吃!”


    徽姑一想,雪浓在沈家的二哥哥了,那不就是当朝首辅沈宴秋吗!徽姑吓得腿软,直接跪倒在地,哪有敢隐瞒的,只把周氏说的,全和盘托出。


    沈宴秋微闭了闭眼,问道,“你为什么与殊玉认识?”


    徽姑便把自己在温家时,曾教过雪浓针线,给雪浓揽过针线活让其借此挣得体己的事说了。


    沈宴秋点一下头,叫她起来,她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沈宴秋道,“殊玉不记得事了,你不必在她面前刻意说旧事,那温家,若有人叫你去回话,你该知道怎么答。”


    徽姑忙道,“奴婢明白,若真有人找奴婢,奴婢不会说殊玉姑娘就是那位落水的雪浓姑娘。”


    沈宴秋慢步出了巷子,小厮将一袋子银子塞给她,吹灭了灯笼。


    徽姑渐渐在绣坊做下来活,这里比温家轻松,又不怕被克扣工钱,媳妇们做一起有说有笑,一天下来也不觉得累,有时候没活,还能赶早回家,日子也越过越好。


    快近年关,这天徽姑从绣坊出来的早,上集市去买了不少年货,回家路上,就遇到了两个温家的嬷嬷,请她去温家一趟,说周氏有话问她。


    徽姑便随人去了温家,周氏果然问到雪浓头上,徽姑低眉顺眼的回答她说雪浓与沈殊玉不是同一个人,虽然长得有几分像,但是性格截然不同,而且与她也不认识。


    周氏心疑不定。


    徽姑又求着她,能不能让自己再回温家做活,在绣坊实在不及在温家的工钱高,绣坊里还得看东家的脸色,温家这里,至少主子们都是好的。


    周氏立时变了脸,叫人把她赶出府去,倒是得意自己利用完了人,秋围回来以后,温云珠就与她说过雪浓现已是沈家那走丢的三姑娘,周氏将信将疑,雪浓落水搜救了那么长时间,就是真被捞上来,也活不了,若真像温云珠说的成了沈三,就算她装作不认识人,那过去的脾性总没变,雪浓她最清楚,向来温驯柔善,从不会苛待旁人,照徽姑所说,定然就不是雪浓了。


    周氏便把温云珠叫来,数落了一通,叫她下次再见着雪浓,切不可再莽撞,那是沈三,他们宣平侯府得罪不起。


    温云珠想想雪浓已是那等尊贵的身份,上回就被她轰赶了,下回再遇见,她要是敢再在雪浓面前造次,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对待,以前在宣平侯府里,雪浓过的很不好,她知道,但她觉得是雪浓应得的,可雪浓已翻身,定然恨着他们家,说不定还存心想报复。


    温云珠一想到沈家何等权势,便觉得恐惧,央着周氏一定要亲眼见一见雪浓,才能断定是不是她,周氏被她闹得无法,便抽空与相熟的夫人一起出门,言语间提及了雪浓的绣坊,顺道要去看看。


    绣坊开在闹市里,是很好的地段,周氏带着温云珠入内,就见着那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绢人,坊中女掌柜叫人赶紧迎夫人们参观。


    周氏便见那女掌柜进了后门,片刻钟,那掌柜就随着雪浓出来,雪浓说要看这个月的账,掌柜的匆忙拿出账本交到金雀手里,雪浓又让她多添置些绫罗锦缎,近来生意好,赶上年关,估计会有许多客人来,早备着东西,也防止不够了买不到。


    周氏瞧见雪浓出来,就已经大惊失色,再见她娴熟的指使着掌柜,行事也颇有贵女风范,已是咬紧了牙关,直看着她出门做车走了,竟都像不认识她般,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在这里也呆不下去,扯了个谎,便带着温云珠回家,当下是一阵恼恨,只恨雪浓该死在王家的水塘子里,怎么又在人前出现了。


    周氏想着在王家做过的事情,雪浓下了药,被放在沈宴秋住的客房内,沈宴秋还为此换了客房,只为避嫌,现在想来,竟是被沈宴秋给糊弄住了,那药下的猛,他们定成了,不愧是首辅大人,雪浓都能成沈三小姐,外面的人都说沈三受尽沈宴秋的宠爱。


    雪浓一个卑贱孤女,和沈家能有什么关系,怕也是在外叫哥哥,在床上叫夫君。


    周氏暗恨,却也是阵阵后怕,她使得手段,沈宴秋一定知道,依沈宴秋的德性,定饶不了他们,三哥儿的仕途恐怕也难了。


    周氏这便收拾收拾,带着温云珠和温子麟往娘家去找哥哥商议对策了——


    绣坊开的第二个月,终于盈利了,雪浓欢快的跟云氏把这事儿一说,云氏这才告诉她,“那铺子是你二哥哥叫我给你的,怕你不要,才瞒着你不说。”


    雪浓兀自耷拉着脸,她就说云氏手里头怎么会有亏空的铺子,原来是沈宴秋给的,想也是从小柳氏那儿拿回来的,小柳氏四体不勤,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铺子被她改成了绣坊,不然也不会帮着她去给显国公世子夫人送礼。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将来也算作你的嫁妆,谁也贪不走,只是你二哥哥的良苦用心,你可得知道,万不能再与他闹别扭了,”云氏劝道,这些时日雪浓虽不说,云氏也瞧得出,他们还闹着呢,沈宴秋又腿疾没养好,在观内呆了有一个月,雪浓都不问一句,可见是气恨了,他们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气值当气一个月。


    雪浓本来想说谁稀罕,可绣坊是她经营好的,她也舍不得还回去,再有云氏说的嫁妆,便想到金雀先前说的要嫁进沈家来,顿时的不自在,轻哼着只说他叫人怄气,才不要理他。


    云氏真哭笑不得,也没得劝了,用过午饭后,雪浓悄悄拿了个金镯子戴到她手上,说是自己挣来的钱买的,把云氏高兴的直落泪,母女俩说了些私房话,才放雪浓歇去。


    雪浓回房才换了衣服,靠在美人榻上看绣坊的账本,盈余很明显,这才第二个月,若照这么下去,绣坊还能赚更多的钱,她想着若到时候钱多起来,又能把绣坊扩张一些,这样就算作她自己的私产了。


    雪浓轻轻打了哈欠,把账本放下,闭着眼要睡去。


    忽听外面门开了,好像是金雀在说二爷回来了,她睁了睁眸,恰见沈宴秋往她这边走,她起身也不看他,细着声儿道,“我在睡觉,二哥哥是规矩人,怎么就乱进来了。”


    沈宴秋不仅乱进来,还褪掉外穿的氅衣,解了身上的圆领袍衫挂到衣架上,便来到美人榻前,先手抚到她的肩,她只一颤,就被他低头吻住,再那手解衣襟上的盘扣,一点点解完,指尖绕进包住,她就软弓着腰摇摇晃晃倒在榻上。


    雪浓是半点挣扎都做不出来,垂着脸把一张朱唇张开,唇舌都被缠勾着,那手裹揉着,让细眉蹙成了极娇极媚,点点眸光里尽是糜色,尚未哭出来,他空手出来低挪,在她迷蒙中用指尖去冒犯了。


    未几房中是软嗓嗔哭,麻人耳朵,亏得门外丫头们都避远了,才没真听见什么。


    屋里门扇都关着,沈宴秋伺候好了人,挪步到水盆边洗手。


    雪浓揪着薄毯泪水涟涟,看那根根长指被沈宴秋洗的干干净净,她一身涩然的靠在墙边,再没力气挪动,只顾委屈的瞅着他,再看手被锦帕擦好,他卷好了衣袖,再走到榻边,她就脸颊绯艳的垂泪。


    沈宴秋探胳膊把她搂近,凑到她的腮边再亲亲她,她又无意识的送上香唇,被他亲够了,他清浅笑道,“殊玉搬到大房跟哥哥睡好么?哥哥有一个月没见殊玉了,很羞愧,想给殊玉补偿。”


    雪浓张着泪眸看他。


    沈宴秋便矮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太低太快,她还是听到了。


    他不仅想今晚再疼疼她,还想以后的每天晚上都多加疼怜。


    雪浓这一个月来的气就没了,只跟他小小的哭嗯着,再由着他抱进榻里,陪着小睡。


    下午就起迟了,不需的她多说什么,金雀已得了沈宴秋的吩咐,叫人把雪浓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往大房,金雀知道一旦入了大房,便意味着沈宴秋要坐实雪浓是他的女人,这也不奇怪,过完年雪浓十七,沈宴秋也二十七了,来年说不得就要备办婚事。


    雪浓的身份不难办,她虽入的沈家族谱,但也是以三房养女的身份入的,并不是云氏亲生女儿的身份,外面揣测,他们沈家也从没解释过,等到水到渠成了,只要向外公布,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而今就看沈宴秋是打算何时给雪浓名分了。


    第三十六章


    雪浓搬入大房, 虽没声张,各房也都知晓,左右雪浓是沈宴秋的人, 养在哪儿, 不都看沈宴秋的意思, 将来又是这家里的主母, 谁也不敢在这事儿上就轻视了她。


    因雪浓入住了大房,沈宴秋的那些小厮都不便在院里出入, 得了吩咐, 所有小厮都不能入内院, 只在前院活动,内院添置了不少丫鬟,内院的门前也有专门的守门婆子,沈宴秋房中也腾出不少空处, 供雪浓放东西,什么女儿家要梳妆的镜台、放衣服的香柜之类的,都摆了进去。


    云氏还交代了沈宴秋,虽然说雪浓歇在大房,但三房沈玉卿又不在家里,她一个孤寡妇人也寂寞,终归是想念雪浓在身边, 遂叫沈宴秋带着雪浓每日晚间来用一顿晚饭,其余的时候,她也不讨嫌打扰他们。


    沈宴秋当然答应,三房也是雪浓的家, 雪浓再依恋他,离了三房, 也会想云氏,这样才是正好。


    晚间沈宴秋却出府去了,雪浓问过金雀,金雀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想再疼疼她的话,大概是做不得数了。


    金雀服侍完雪浓沐浴,走前偷偷往床头塞一本避火图,说是云氏从前出嫁时压箱底的陪嫁,现在给了雪浓,提醒着她看。


    雪浓还觉得新奇,本以为是防走水的书,可打开了一看,面颊便飞红,匆促的盖住书,过一会儿又打开继续看,那避火图没几页,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看完了。


    雪浓起身把避火图收进了柜子底下,蹑手蹑脚的回床,拿帕子盖到脸上,才能在羞涩里缓一口气,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原来……原来午间她被他用手轻薄对待了,那样是不对的,假若还有下次,她要拒绝吗?她忽又想到避火图上的画儿,他还有更凶狠过分之物,她也要拒绝吗?


    帕子都快掩不住她的害羞,她想,她是拒绝不了的。


    雪浓在褥子里滚了滚,便逐渐入梦,不知睡了有多久,身侧忽一沉,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她,她在睡梦中掀了点眸,瞧是沈宴秋,他的宽袍敞开了,可见宽阔的足以纳她入怀的身躯,他慢条斯理拉开她腰带,褪掉她的寝裙,凝视着那一身香艳的骨肉。眸底皆是让雪浓颤涩的幽暗,他垂头到她唇侧,弯起嘴角对她说话,说的什么话,她被蛊惑的意识不到,却乖乖嗯了下来。


    蓦然床帐被放下,大手扣紧她的细腰覆住落进了衾被中。


    倏然便有轻不可闻的娇咽,伴随着天青色倚纱做的床帐摇摇曳曳、断断续续。


    夜里房中叫了次水,小半年来,沈宴秋与雪浓同寝是常有的,但这还是第一次叫水。


    守夜的丫鬟们早就被提点过,就是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乱说。


    天不亮,屋里就醒了,倒没叫别人,只叫金雀送碗燕窝粥进来,金雀心想昨夜两人闹了那么长时间,若非近来沈宴秋事忙,定是要赖床,沈宴秋自任首辅以来,也是大忙人,好在不用每日上早朝,他若想偷个懒,跟内阁请个假,那些奏折也能有人送来,让他在家里办公,毕竟他的腿是救皇帝才伤的,这可是护驾之功,谁还敢说他的不是。


    金雀端着燕窝粥来到里间,里间门开了些,可见沈宴秋衣衫整齐的坐在床边,一手支在枕头上,在亲雪浓,雪浓无促的回应着他,两人越亲越分不开,他克制着摩挲雪浓的腮侧、颈边,才遏制住了那未尽的躁动,托着雪浓的腰身,让她靠在枕头上。


    金雀这才敲门,里头沈宴秋答进来,她就悄着步子入内,直走到床边,把燕窝粥端给了沈宴秋,眼瞧雪浓脸侧向里,眼尾那颗痣好似更娇艳了,不经意就看见颈边落了红痕,好在是冬天,回头穿个领子高些的,也不怕有人看到,就是她这身子太柔靡香软,有眼力见的,都看得出是经过人事了,也只在房中还没什么,出去了,还是要人扶持着,才不能露陷。


    沈宴秋对雪浓向来有耐心,燕窝粥一口一口的喂着,哪怕她还侧着脸不看他,也没耽误他把粥喂到她嘴里,一碗粥吃完了,他才把碗交给金雀,说,“殊玉已经洗漱过了,让她再睡会儿,别叫人进来打搅。”


    金雀哎着声,忙到外面发了话。


    沈宴秋瞧瞧墙上挂着的自鸣钟,再迟些走倒也行,雪浓被他楼坐到腿膝上,就细眉皱结,酸涩的坐不住,细指要推他,被他握住了,得寸进尺的亲她脸道,“又要怪哥哥了?哥哥提前问过,殊玉答应了。”


    雪浓仰着脸快被他吻的支不起力,又难堪的不能正视他,他确实问过,他问的是可以吗,她糊里糊涂答应,糟了他的欺,实在难挨住,好在他没狠心太过,这会儿才有力气回想。


    那避火图上分明看见了血,她却没有,那是女子的贞洁。


    雪浓涩哑道,“你、你不嫌我吗?我可能和别人……”


    沈宴秋知她的意思,捏起她的脸,迫她和自己对视,凝眸微笑道,“没有别人,只有哥哥。”


    雪浓翕动着唇,道不出话,须臾就湿着眼别了脸,又叫他亲了一顿,才恋恋不舍的放她睡下,自去换上官服走了。


    沈宴秋走后,雪浓脑子里还回荡着他那句话,不知是真是假,是真,她会抑制不住欢乐,是假,那就是他在安慰她。


    雪浓纠结之下,只能把金雀找来,也不敢直接问,只拐弯抹角道,“金雀姐姐,我失忆前……和二哥哥好不好?”


    她失忆前也不在沈家,金雀哪知道她跟沈宴秋好不好,但沈宴秋为救她下水,因此腿疾频发,她又早就是沈宴秋的人,无人知道的背地里,他们大抵也像现在这般情意绵绵。


    “自然是好的,姑娘落水,都是二爷救上来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姑娘真有什么不测,二爷只怕也要跟了去呢,”金雀故意夸张道。


    雪浓听了,含羞着道,“……我也像现在这样歇在大房吗?”


    金雀大差不差猜得到她想问什么,有些话,她不能乱说,但她知道说什么话能让雪浓开心,棱模两可道,“要不奴婢之前怎么说,要姑娘嫁进来呢?”


    雪浓一下羞的再难受她打趣,叫她出去,兀自躲房里,谁也不许进来。


    今早金雀就去沈妙琴处请了半日假,说雪浓身子不爽,上午要歇片刻,有什么要她做的,金雀带回去给她料理也一样。


    沈妙琴善解人意,只说没什么事儿,倒是先前宫里来了人,说是有位昭仪娘娘想见雪浓,她给拦回去了,也说的是雪浓身体不适,不宜进宫。


    金雀便带话回来给雪浓。


    宫里的娘娘雪浓不认得,之前的贤妃德妃就够让她头疼的,还请媒婆上门讲亲,所幸家里人都有办法不接这些烂亲事,她后来跟云氏说过,云氏就说能在宫里当娘娘的,有哪个是良善的,能不结交不要结交,而且沈宴秋是首辅,也不需要巴结这些娘娘,说句不当的,凭沈宴秋的身份,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他们沈家也不屑搅和进后宫纷争里,当官当到沈宴秋这个地位,就是娶夫人也没所谓去考虑夫人的家世背景了,沈宴秋不需要依靠这些东西。


    所以金雀说她要嫁进来,她才信这话。


    沈宴秋午间没回来用饭,他们当官的,午饭在署衙里留用,这是为那些住宅较远的朝官考虑,沈家在京中是高门大户,住的也离皇城较近,沈宴秋寻常时候都会回来吃午饭,署衙的午饭他吃不惯,只有太过忙碌,才会勉强在那边吃饭。


    何故回府传话时,顺道还买了醉仙楼馄饨鸡、糟鹅胗掌,都是那边的招牌菜,沈宴秋特意叮嘱让买给雪浓吃。


    沈宴秋不回来,雪浓一个人吃饭也无聊,想去三房吃午饭,即使涂了药,也有些酸胀着,只怕走路打摆,金雀很体谅她,侍奉她穿上衣裙,在外特意罩上一件高领竹青色绣花褙子,这样就不怕颈上那点痕迹被人瞧见,走路时,金雀再小心半搀半搂着她的腰,这样走去三房也不会叫人看出异样。


    云氏听说雪浓来吃饭,忙叫厨下多加几个菜,再配上那两盘馄饨鸡、糟鹅胗掌,一桌子菜倒丰盛,两人如寻常用了饭,云氏瞧雪浓!精神不济,干脆叫金雀先搀她进东厢房里歇着,这一来一回的,晚上又在这里吃饭,不若就不走了,横竖东厢房也给她留着,随时能住。


    金雀趁着雪浓午睡的空头,跟云氏悄悄说话,只把昨儿夜里的情况都说了,云氏直道是喜事,赶忙叫人去厨下再煨着人参乌鸡汤,等雪浓醒了,再叫她吃上一碗,补补气血。


    雪浓也没睡多久就醒了,小柳氏正好到三房来。


    那时云氏盯着雪浓喝鸡汤,小柳氏进门就拉着脸,云氏道,“二嫂怎么是这副表情?谁叫二婶气成这样?”


    小柳氏一声哼,“我说殊玉丫头怎么想起来开绣坊,原来是秋哥儿给的铺子,那铺子原是我手里的,这不合适吧?”


    云氏和雪浓这就明了,小柳氏是来找茬的,她不敢说沈宴秋的不是,却敢来三房闹。


    云氏笑道,“二嫂也知道铺子是宴秋给的,又不是我们殊玉从二嫂手里抢来的,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小柳氏道,“怎么不是从我手里抢去的?我那几个铺子都是个顶个的好铺子,秋哥儿说我管家开销大,拿我的铺子来抵,这我也没得说的,谁叫我是个老实人,秋哥儿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谁知道铺子成这丫头的私产了?你们三房若疼女儿,你们自己出钱出田铺给她就是,凭什么就惦记上我们二房的东西了?”


    云氏笑容一冷,示意雪浓先出去,雪浓刚起身。


    小柳氏却拍着桌子道,“今儿这事不说清楚,殊玉丫头别想走!你二哥哥手里什么好铺子没有,你想要铺子,他能不给你?都把你当肉疙瘩疼了,你要什么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怎么就惦记上了我们二房的铺子了!我们二房自来就不如你们三房,也就剩那点田铺能糊口,就这你们三房还眼红,指使殊玉丫头耍起这手段来,好没意思!”


    云氏道,“二嫂说的什么话!我三房就缺你那几个亏钱的铺子了!要不是宴秋非要给,谁还稀罕一个挣不了钱的铺子!现在看我们殊玉改成了绣坊,有盈钱了,便眼红起来,前一个月怎么不见二嫂来要?”


    长辈争吵,雪浓不能插嘴,只能干坐着,她给金雀使眼色,金雀趁小柳氏不注意跑出门去,先使了个婆子去二房叫沈妙琴,再递话给跟着她们的小厮,让其去一趟署衙找沈宴秋,看看忙不忙,若不忙,就请他务必回来一趟。


    小柳氏被她戳中了心窝子,嘴上却道,“真会往脸上贴金,她殊玉一个毛丫头会做什么生意,那都是有秋哥儿给她出主意,有的银钱任她使,但凡秋哥儿对我们二房用点心,我手里那几个铺子也不至于亏成那样,你们三房得了便宜还卖乖,打量我是傻的,这回我怎么也不服!”


    云氏被她气的心口疼,手捂着心口直郁气,吓得雪浓忙给她舒背,催着门外的丫鬟去叫大夫。


    小柳氏再哼道,“我不是秋哥儿,我可不吃这套,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云氏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撅了过去,雪浓登时惊恐,忙叫人帮忙扶云氏躺床上去,转头对小柳氏道,“二伯母,铺子是二哥哥给的,你不敢去找他,把气撒在我们娘俩头上,不也是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她说着哽咽了。


    这时沈妙琴急急忙忙进来,就见小柳氏脸上有不忿之色,雪浓捏着帕子拭泪。


    沈妙琴一阵后怕,刚才在屋外就已经有丫鬟跟她说清了怎么回事,小柳氏这是又闹僵起来,沈妙琴便到小柳氏跟前,要拉她走。


    小柳氏却坐着不动,手指着她骂,“如今我们二房被人贪了财物,你又管着家里,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不帮着二房讨回来,反倒要我走?我白养了你!”


    沈妙琴被说的挂不住脸,登时就红了,“二哥哥给殊玉妹妹的铺子不是我们二房的。”


    小柳氏道,“怎么不是?那铺子是秋哥儿从我手里收走的,我还能不知道?”


    沈妙琴又是尴尬又是羞愧,“那铺子是二哥哥自己贴给殊玉妹妹的,您被收走的那几个铺子,二哥哥转头就交给了我和嫂子,都是我和她在打理,我和嫂子从没跟您说过,这是我的不是,您别再冤枉殊玉妹妹和三婶了,您先随我走,我带您回去看看那几个铺子,您总不会不认得。”


    小柳氏一下便没了气头,可心底总归是不得意的,仍说着酸话,“你二哥哥这心也忒偏了,你也是他妹妹,怎么你就捞不到一个好铺子。”


    她自己也清楚这是酸话,沈妙琴和雪浓能一样吗?沈妙琴和沈宴秋只是兄妹,雪浓就不一样了,生的娇滴滴,本就是沈宴秋娇养着要娶的,这可是心头肉了,自然好东西都舍得给。


    “母亲快别说这话,上回秋围,二哥哥不也给了一个米粮铺子在嫂子手里,二哥哥不过是一碗水端平,怎么母亲反倒责怪起二哥哥偏心了?”沈妙琴提醒道。


    小柳氏这下可真没话了,这一遭真是自己无理取闹,还被女儿给拆台,她就是恼气也没辙。


    沈妙琴硬着头皮跟雪浓道,“殊玉妹妹,我母亲估摸着又听谁说了什么才这样,都是一家人,你和三婶别放心上,我先带她走了。”


    雪浓轻声道好。


    她们一走,大夫过来给云氏把脉,也说是气晕了,开了药方,让别再被气着,这事儿才算了。


    那去署衙的小厮赶回来,说沈宴秋实在太忙了,他在门口等了半天都进不去,只得先回来。


    金雀再有不服的,也只能作罢。


    雪浓陪在床前,等着云氏醒来,再喂了药,云氏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跟雪浓道,“她这一点就着的臭脾气是一点都没改,那铺子是不是她的,她都没查问过,就急冲冲来责问我们,我差点就被她给气死了!”


    雪浓想到沈妙琴说的,是沈宴秋自己贴给她的铺子,她先前也不知道,也只当是二房的,确实有些心虚,可他都顾全好了,还不跟她说。


    雪浓心底暖暖的,但转回来再想,若真是有人唆使的小柳氏,那着实用心歹毒,先前一次是大柳氏,这次会是谁呢?谁会这么恨她们。


    雪浓想不到。


    云氏道,“定是前阵子她在外面结交的那些妇人哄得她,她是个没脑子的,我也不是要跟她计较,可若次次这样,谁受得了。”


    云氏只叫雪浓别管,等沈宴秋回来,她定要跟沈宴秋把这事儿一说,也只有沈宴秋治的了她。


    雪浓只得应着。


    天快黑了,沈宴秋才回府,门口守着三房的人,说雪浓一下午都在三房,他直接过去就行。


    沈宴秋踱到三房,只瞧小丫鬟提着灯在屋廊下,雪浓手搭在廊下栏杆上,踮起脚往他这边看,看着他了,就又扭过身往屋里去,他眉眼洋溢着笑意,再看她过门时,回眸又看他一眼,眸色潋滟,一进门就不见了那婀娜身影。


    云氏见他来了,忙叫摆饭。


    片时都坐下来用晚饭。


    雪浓吃的不多,停了筷子以后,听云氏说小柳氏的不是,沈宴秋听着默不作声,神情肃冷。


    云氏说完了,眼瞅着天不早,等晚饭过后也不留他们,叫回去早些休息。


    这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金雀打着灯跟在后面,两个小丫鬟则在前头引路。


    沈宴秋和雪浓走在当中,雪浓走的慢,沈宴秋也慢慢走,过夹道时,金雀忽然把灯笼吹灭,呀的一声,直说灯油用完了,几步到了前头,和丫鬟们呆一起。


    雪浓的腰间便横过一只手,轻轻笼着她的腰腹,她越发走不动路,被他搂紧了带着走,将出夹道时,她才矜持的推走了那只手,低着头刻意和他错开一小步,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了。


    沈宴秋噙着笑也不戳穿她。


    回大房以后,雪浓先去洗漱,雪浓从盥室出来,房里不见沈宴秋,金雀说在书房。


    雪浓便趿着鞋往书房去,书房的门半开着,只有桌上点了盏孤灯,沈宴秋神情阴冷的坐在椅子上,他大抵已经派人去请小柳氏了,只是看他脸色吓人,她不敢入内,在门口徘徊片刻就想回房。


    可沈宴秋却从椅子上起来,直步到门边,伸手把她揽进了门,轻钳着她的下颌亲她唇,衔着丁香舌不放,随即转到书桌前,让她靠着桌子,越吻越凶,最后再立刻收住力,想搂她坐到腿上,她伸着雪白葱指轻推他的胳膊,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声道,“……我是来给妙琴姐姐求情的,她一定也不想二伯母这样,你、你若要治二伯母,能不能不要迁怒妙琴姐姐,她很为难,她也是好姐姐,我有点可怜她。”


    可她无父无母,前十六年受尽虐待,她比谁都可怜,却能体贴他人。


    沈宴秋目光柔和,嗯声,“二伯母是二伯母,妙琴是妙琴,我分得清,你不必担心她。”


    他松开手,放她走。


    雪浓绵着步子要出去,又转过脸仍不敢看他,嚅嚅道,“馄饨鸡、糟鹅胗掌很好吃。”


    沈宴秋心下发软,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住,弯起笑容,让她没那么怕,轻问道,“今晚是不是也可以?”


    雪浓颤着睫望向他,再迅速垂眸,良晌翁着声嗯一下,便把他的手拨开,飞快出去了。


    沈宴秋低笑了两声,再恢复冷脸。


    等小柳氏来了书房,一看见沈宴秋这副阎罗王的架势,便什么话都招了,原是她前阵子去广平侯府做客,一起的有好些贵妇人,大家就说起了雪浓开的那个绣坊,多有艳羡,恰巧跟她新结识的一位张夫人就说那绣坊原先是个常亏空的铺子,到了雪浓手里,又能出钱改修绣坊,又能出钱招人,这些钱能是谁出的,她想想就是沈宴秋出的了,自然为此恼火,去找三房的麻烦,只当是三房故意抢她的铺子。


    沈宴秋问什么她都答了,连那张夫人是是吏部的考功司员外郎周绥远的夫人都答了,甚至还告知了周绥远有个妹妹周氏嫁给了宣平侯温德毓,就是雪浓那对养父母。


    第三十七章


    小柳氏先前在三房闹, 都没敢指着雪浓骂,只一个劲说是云氏撺掇的雪浓,就是之后沈宴秋知道了, 也是二房和三房不对付, 不触及雪浓, 这都不算事儿。


    哪想沈宴秋却沉着脸道, “是谁把三妹妹离世的事透露给三婶,我只是不说, 并非不知, 二婶既然是长辈, 就该有长辈的德行,若还是不记得我之前给的教训,一味搅得家宅不宁,我想二叔也不愿意二婶总给自己添麻烦, 总不能二叔二婶到这把岁数,还要闹的和离休妻。”


    小柳氏这下真被他给唬住了,沈伯庸是什么人她最了解,沈伯庸最贪美色,要真和离,他是巴不得,指不定转头就能娶个年轻貌美的新夫人回来, 她就只能灰溜溜回娘家,娘家定也说她的不是,还得被人看笑话,以后的日子也没在沈家过的好, 她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小柳氏连忙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至于她结交的那些妇人, 沈宴秋也不能直白的要她断交,人心最难把控,若一味惩戒,虽会让她服软,但也会让她记恨,都是沈家人,沈宴秋自不会拿她当犯人待,他心里有数,先叫小柳氏回去了。


    沈宴秋从书房回来,进屋见雪浓坐在榻边做针线活,在给他做护膝,见他进来,就放下手里的针线,叫金雀收好了,她垂着眸旋身进里间。


    金雀收好东西,听沈宴秋的话,明日一早要记着请沈妙琴来大房,便赶忙叫丫鬟们都退出来,只留四个守夜的丫鬟在外面,谨防屋里叫水。


    沈宴秋先入盥室洗漱,出来已换好了家常寝衣,慢步到床前,雪浓侧着身靠在枕头上,已卸下妆发,比白日更动人柔媚,体态秾妩,那衣襟因这姿势,丰润藏不住,都落在他眼底。


    沈宴秋半弯身也靠到她身旁,低下头吻她。


    雪浓闭着眸微微探舌,被他噙住了舌亲昵,蓦然有指节徐徐探进上襟,再包握好轻轻的揉,她无力背靠着他,受着说不出口的胀,顷刻间他拥着人滚入锦衾内,寝衣陆续被丢出去,随着泣唔,乌木床发出咯吱咯吱响。


    屋外丫鬟们等了良久,听到里头摇铃叫水,赶忙抬水去了盥室,不多时,盥室里响起水花,足足洗了近半个时辰才好,等丫鬟们进去,就发现一地的水,也不知道是怎么洗的,各自收拾好了盥室,那屋里倒没再有嘱咐,这么安安静静一宿过去。


    翌日正好休沐,沈宴秋不用上值,用不着起太早。


    金雀叫厨下备好早饭,等着里边儿人醒了,随时能吃上。


    房中雪浓先醒的,腰被搂住,以下却紧挨着,她羞答答的抬脸,就能看见沈宴秋的下巴,冒出青青的胡茬,像个普通的男人,一点也没有首辅的威严。


    雪浓伸着手指去碰了碰,有点扎手,还把他戳醒了。


    沈宴秋初醒来,满脸惺忪,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到嘴边咬了口,笑道,“趁哥哥睡觉,殊玉怎么能偷袭哥哥?”


    雪浓羞红着脸,试着拨腰上的手,想跟他分开,可被他抱的更紧,更能感受到他的不安分,两人重又倒进床里。


    屋外忽有金雀说话,“二爷,二姑娘已经在茶厅里等着了。”


    二姑娘就是沈妙琴。


    片时沈宴秋下来,从衣架上拿了衣物穿起,再看向床,雪浓拥被侧向里卧着,薄背犹如雪堆成的,肌肤莹白中透着粉,绵延至软腻腰窝,再没进褥,定力不佳的,直会上前扯开被,看到底,他的视线又朝上,看到那头乌发松松散散的铺撒着,更衬的肤白胜雪,斑斑红痕活色生香,她的半张脸在发里,只有眼尾的胭脂痣在勾魂夺魄。


    沈宴秋定住脚,看她慢吞吞蜷靠到床头,身子还是侧向里,被褥也还是揪在手里,满头的发将那背愈遮愈掩,她斜着眸,余光里是欲语还休,又转回去,不再看他了。


    沈宴秋的喉结微动,再有念想也打住,转去洗漱,再出来从衣架上取下她的主腰、内搭裙裥儿并褙子、短袄等等到床边,想抱到身前,给她穿。


    手才触到雪肩,她就伸指推推他,不要他穿。


    沈宴秋知道她害羞,夜晚无人时尚且会半推半就着纵容他,可现在,她便不堪受住这过深的亲密,她只是个小姑娘,这些都是说不出口的羞人。


    沈宴秋说让金雀进来服侍她,她摇摇头,也不要金雀,那就是她想自己穿了,诚然她没什么力气,但她也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一身。


    沈宴秋便使了点力,把她抱出来,已经羞得只顾双手环抱着自己,沈宴秋凝着眸注视她,未几把主腰、襦裙、短袄、褙子统统给她穿了。


    穿好后,沈宴秋在她唇上亲了亲,又放回被里。


    雪浓扑闪着睫,缩着肩整个儿躲进褥子中。


    沈宴秋笑出声,慢步到外面,吩咐金雀等丫鬟进去服侍雪浓梳洗用早饭,不用等他,他先去茶厅见沈妙琴了。


    沈妙琴在茶厅里等了足有一刻钟,心下忐忑不安,直怕小柳氏惹怒了沈宴秋,沈宴秋因此迁怒她。


    沈宴秋来时,她急忙站起来,提心吊胆的等着沈宴秋发怒,可沈宴秋面上和颜悦色,交代她说,过完年她就十八了,也该是说人家的时候,近来倒是有几家不错的人家,他都在相看,他做哥哥的,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妹妹,只把名下在宛平县的庄子给她,将来算作是大房添置给她的嫁妆。


    宛平县就在顺天府辖内,那是富县,县里有不少富人的庄子,每年的收成都不少。


    沈妙琴受宠若惊,直说不敢收。


    沈宴秋却似笑非笑的告诉她,这庄子不是白添给她的,要她哄着小柳氏,和先前结交的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妇人断了,尤其提了周绥远的夫人。


    沈妙琴自是应下,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庄子,回去后就在小柳氏面前夸沈宴秋对自己有多好,给的也不比雪浓少,她做二婶的,就不该听外人挑唆,总觉得沈宴秋偏心,那外面的有几个是盼着家里好的,都是巴不得他们闹翻天,好看笑话,这回得是沈宴秋大度,换个心胸狭窄的,她有的苦头吃,那些不安好心的妇人趁此不要再来往,也该学学三房云氏,交的都是识大体、体面的贵妇人。


    小柳氏一听沈宴秋给了庄子给沈妙琴,便什么气也没了,又听沈妙琴说沈宴秋在为她留意夫婿,就更是得意,心想着沈宴秋威吓她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沈妙琴劝的也对,她到底是沈家的二房夫人,总不能常听外人的话,害的家里不得安宁,不说别的,这沈家也没多少人,二房就算是庶出,沈宴秋也没亏待过他们,何必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自此小柳氏便与那几个常来往的妇人断交了。


    周绥远的夫人赵氏听到沈家那点风声,小柳氏不与她来往后,心底有些惶恐,直怕被沈宴秋察觉到是自己在中间搅浑水,吓得有阵子谨言慎行。


    这厢沈宴秋见过沈妙琴,又听底下来传,说王昀过来请教功课。


    算算日子,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春闱了,王昀学业紧张的很,前阵子都不曾打搅过他,他毕竟是王昀的先生,来请教功课,也是要指点的。


    但内院里有女眷,沈宴秋叫下人先把王昀领去厅堂,茶水伺候着,他这里用过了早饭再去见人。


    王昀以前来沈家,都是径直进的内院,这回却被下人领到厅堂上,虽说有茶水,但心有疑虑,便好奇问了句,是不是沈宴秋身体还没好全,不然他改日再来打扰。


    下人笑着告诉他,“我们二爷身体却是好了,只不过后院住进女眷,就不便外客入内了。”


    王昀了然,新奇沈宴秋的后院竟然有女眷了,那必是通房之类的,都说沈宴秋因身体病痛不近女色,现在竟也收用了人。


    王昀对沈宴秋敬重,但也知沈宴秋年岁算不得大,像他这样的大人,身边留个把通房、侍妾,都属正常,这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他要娶妻了。


    王昀再想到自己,等过了春闱,他若高中,上门求娶雪浓,凭他父亲与沈宴秋的情义,该能成的。


    他这里安心等着。


    内院里,沈宴秋入房,雪浓已经吃过早饭,又回床躺着了。


    沈宴秋简单用完饭,进里间把雪浓从床上抱起来,怕她在床上躺太多积食,给她揉了会肚子,直到她颤巍巍说要睡觉,才把人放下,出去见王昀了。


    王昀这次来请教了沈宴秋不少东西,耽误了沈宴秋不少时间。


    雪浓睡到晌午才起,不见沈宴秋回来,自然要问,才知道他在厅堂那边见客,见的还是王昀,她生气也是不好去找人的。


    今儿难得出了太阳,这离年关越近,出太阳的日子就越少,雪浓想出去走走,被金雀小心搀着出了内院,往蔚藻园去了。


    雪浓在这里遇着了沈妙琴,沈妙琴也是出来晒太阳,她管家事忙,随时有人来禀报事情,雪浓才做了没片刻,就有不少庶务交来了,雪浓也帮衬着理了不少,沈妙琴才得空跟她说会子话,不觉就说到自己的亲事上,倒也没瞒着雪浓,只把沈宴秋说的也跟她说了。


    沈妙琴在外从来都是笑盈盈、活泼大方的,这时候也有了些女儿的忧愁。


    雪浓安慰她,有沈宴秋把关,自会给她挑个好夫婿。


    沈妙琴端详着她的神色,好像在她眼里,沈宴秋无所不能,她显然被沈宴秋护的很好,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忧愁有多少,譬如自己若嫁人了,去了夫家终归不是在自己家里,过的好不好,全看夫家的良心,这些她都不用担心,因为她将来要嫁的是沈宴秋,沈宴秋只会更疼她。


    沈妙琴总有些羡慕她,可想想沈宴秋比她大那么多,虽谈不上老夫少妻,毕竟也不是同龄人,哪有同龄人相知相许,大抵也是靠着这副美丽皮肉才得沈宴秋宠爱,有那句话,色衰而爱弛,他们还没成婚,就早早的住到一起,这对雪浓来说,并不是好事。


    沈妙琴看着她的眼神微有同情,可这家里都是各顾各的,她自己尚且都艰难,又如何管的了他人。


    快到午时,沈妙琴客气邀雪浓来二房吃饭,雪浓有半日没见沈宴秋了,只想找他去,金雀替她拒了话,只说雪浓还有事忙,回头空了,再来二房蹭顿饭。


    沈妙琴便先带着人离去。


    雪浓仍坐在山茶花下的石凳上,不远处就能看到大房那边的厅堂,她指使金雀去叫沈宴秋来接她。


    金雀知她闹小脾气了,得要沈宴秋来哄。


    也不好劝,遂叫了小丫鬟守着她,自己跑去厅堂那里,何故见到她就问明话,忙入内道,“二爷,都午时了,内院让您回去用饭。”


    不过片刻功夫,沈宴秋就走出来,低声问到底什么事儿,何故不便说,只跟他说金雀找来了。


    沈宴秋匆匆出堂外,就见金雀一脸为难指着蔚藻园的山茶花丛方向,小声道,“姑娘置气了。”


    沈宴秋顺着方向去看,就见雪浓坐在花丛下,瞧不清神色,只有低着脸,耷拉着肩能看出是在不高兴。


    沈宴秋迈着步子走进园子里,正走到她身旁,勾唇笑道,“听说殊玉生哥哥气了,哥哥来给殊玉赔礼道歉,回去伺候殊玉用饭。”


    雪浓从座上起来,也不看他,绕着路往回走,恰进了花蹊内,金雀忙拉住小丫鬟停在路外边儿。


    雪浓没走几步路,就被沈宴秋的胳膊勾着避进了花丛中,将人靠在山茶花树上,捧着脸吻她,她瞬时脱了劲,被他扶着腰吻到发颤。


    好一会儿,沈宴秋抱着雪浓出花丛,她打蔫儿攀趴在他肩头,任他抱到花蹊尽头,他才放人站到地上,搀着她的手出去。


    金雀从花蹊那头看到两人出来,知道沈宴秋把人哄好了,才和小丫鬟绕路追上去。


    王昀在厅堂内等了会儿,就有何故来说,沈宴秋留他在府里用饭,他便跟着何故出来,远远的,瞧见沈宴秋牵着雪浓往大房走,即便看不见雪浓的脸,但那身段相比从前好似更风情娇韵了,王昀望着那抹倩影被沈宴秋带着走,心底起了股不适,等以后他和雪浓成婚了,还得提醒雪浓,她和沈宴秋就是再亲的兄妹,也不能这样不知避讳,雪浓都已是大姑娘,哪能被男人这么牵着手,不知道的,还当是她丈夫呢。


    王昀目送着两人进后院,去旁边的抱厦用饭,便问起来何故,“我刚刚瞧见三姑娘随着先生一道去了大房,这个时辰不回去用午饭?”


    他是外人,何故也不会告诉他,雪浓就住在大房了,只点头道,“约是也在大房用饭了。”


    王昀心底艴然不悦,只不显露,笑道,“先生和三姑娘感情真好,将来三姑娘若出嫁,先生怕是不舍得。”


    何故也笑道,“您说对了,二爷没想让殊玉姑娘嫁到外面去。”


    第三十八章


    王昀顿生诧异, 雪浓早已过及笄,按着一般的人家,应是要为姑娘相看人家了, 可他这意思竟是沈宴秋不许雪浓往后嫁人吗?


    “先生真这样想?”


    何故常跟着沈宴秋在外跟人打交道, 瞧王昀对雪浓过于注意了, 雪浓又与王昀差点有了婚约, 这其中总有些微妙。


    何故道,“也只是奴才这么说, 先前不知有多少人来提亲, 都被云夫人出面给拒了, 那意思是殊玉姑娘还小,她的终身大事,二爷和云夫人自有考量,应是不会随便嫁出府去。”


    王昀更觉不可思议, 若是何故说的,岂不是要给雪浓招赘婿?沈家三房也有嫡子,没必要给雪浓招赘婿撑门楣,何故这话他是不太信的,话传来传去容易变了,沈宴秋和云氏疼爱雪浓,舍不得她随便嫁人可能是真的, 但要是有个知根知底,又会疼人的夫婿,他们必也会放心让雪浓嫁人。


    王昀忽想起那次他被沈宴秋叫进府,沈宴秋让他退掉跟温云珠的婚事, 那会儿他有顾虑,也想不到其他的, 现在婚也退了,他再把事情串起来想,这不是为雪浓的婚事做打算的?雪浓在王家跳的河,外边都说是为他自尽,沈宴秋既然疼雪浓,必定会让雪浓如愿。


    王昀霎时惊喜,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沈宴秋都已经默许了,他只要一个月后的春闱高中,直接来沈家提亲,岂不就顺理成章娶到雪浓。


    王昀立时踌躇满志,又问何故下午沈宴秋还有没有空,他还剩些学问上的问题没请教完。


    何故说沈宴秋下午真不得空了,沈宴秋虽休沐,但手头的公务也堆成了山,下午得忙这些,不过他可以把那些问题写下来,等沈宴秋闲暇空了,自会给他解答。


    王昀没有不满的,沈宴秋作为他的先生,凡他求教的,从没推诿不答过,难得休沐,一上午都耗费在他的事情的,这下午确实不该再打搅,诚然他有点私心,想再借着机会瞧一眼雪浓,但看不着又不算事儿,横竖以后也会把人娶回家中。


    王昀便说等沈宴秋再有空了,再来府上打搅,这边用了饭就回家去。


    大房的内院这里,沈宴秋可没有何故口中说的公务,用过午饭就搂着雪浓歇下了,因着天冷,房中的熏笼也烧了,又有地龙,在熏笼上边儿铺好了床毯,睡着就是不怎么盖被都不怕冷。


    屋里的门窗都关紧了,连灯都不许上,显得屋内暗沉沉却还可以看清楚,雪浓濡红着脸垂在熏笼沿边,被托起来,半张红艳檀口跟沈宴秋接吻,衣衫都落到枕边,她迷蒙着眼波看他把自己抱起来跨坐好后,一倏然挨不住的蹙着眉跟他呜咽,按照金雀以前的说法,直撒娇哭了有一阵时间,再要沈宴秋哄一阵时间,沐浴更衣,这午歇也就白歇了。


    云氏那边又送了一锅滋补的乌鸡汤过来给雪浓,在炉子上温了有大半个时辰,里间才有动静,金雀便也不叫其他小丫鬟进去,自己端了汤到门边,直见沈宴秋把雪浓从熏笼上抱下来,雪浓两手攀在他肩膀上,脸朝外靠着他的肩,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未凝结的泪,一身酥骨香肌,窝在他怀里都似柔弱无骨。


    沈宴秋拉过凳子,放雪浓坐到桌前,防她坐着要歪倒,人在她身侧,都随她往身上依,可她也是有骨气的,胳膊支着脑袋,偏不碰他。


    金雀才端着汤到桌前,给他们两人都盛了一碗,打趣道,“这是三夫人给咱们殊玉姑娘炖的,二爷沾了殊玉姑娘的光,不然可喝不到。”


    雪浓只顾喝汤,才不接这玩笑话。


    沈宴秋望一眼雪浓,笑道,“我也只能借着殊玉的福气才能喝到这样的好汤。”


    金雀一乐,但见雪浓不自在,想再调侃两句便没多话了,只说道,“忘了同二爷说,三夫人要奴婢跟您说声,眼瞅着年关要到了,照着往年的规矩,命妇都要入宫觐见,今年怕也这样,到时候是不是得带着殊玉姑娘,不然宫里问起来也不好说。”


    沈宴秋想了想,点头道,“三婶看着办吧,只是殊玉进宫,要小心看护好了。”


    金雀应是,自去三房跟云氏回话。


    雪浓听着话觉得很不对,软哑着声道,“……我怎么就要小心看护了,你太小瞧人了。”


    沈宴秋眸微沉,唇带笑,半真半假的说着,“殊玉是哥哥的珍宝,若不小心看护,丢了的话,哥哥会肝肠寸断的。”


    雪浓心间恸热,忙忙的用喝汤做掩饰,但她脸上的胭脂红却一直消不下去。


    沈宴秋没再戏谑,又问起她的绣坊,她也不吭声,只有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最后敲定,趁着下午闲暇,去她的绣坊看看。


    雪浓喝完汤,在房里又歇上一会子,腿上有力气了,才和沈宴秋出门。


    绣坊这边的客人多,停了不少马车,都是些妇人,沈宴秋是男人,不好凑到妇人堆里,于是马车径直赶到绣坊的后门,那边没人,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金雀先打发人进去。


    马车一停,沈宴秋先下来,随即便把雪浓从车上托抱到地上,都省了马凳,下车以后,又自然的抱着细腰肢,都没想过要放开她,她咬一点唇伏依着他,才磨磨蹭蹭的把他手从腰上拿走,轻着步子和金雀先进了绣坊,沈宴秋随后跟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倒没多话。


    绣坊里女人多,沈宴秋一来,金雀张罗着都叫散开,又快步领着两人上二楼,二楼有间空房,雪浓每回来都在那里面办事。


    雪浓叫沈宴秋进里边儿,沈宴秋便老老实实进去,把几个跟着的丫鬟都逗笑了,堂堂首辅大人,说让待屋里就待屋里,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但茶水点心还是好生奉上了。


    雪浓一两日没来,先见了掌柜的,掌柜的自把绣坊中的一些琐碎杂事都随口说了说,再就是生意上的要事了,她们绣坊开业至今,在京里也有些名头了,都知道坊中绣娘手艺高超,私底下多的是人找绣娘开高价,请她们来自己铺子做事,这倒是雪浓能预见的,所以签了十年的契,这样她不担心这些绣娘会跑。


    赶上雪浓过来,掌柜的便与她说,来了两单生意,一单是显国公家的,先前小柳氏带去的绢人很受她家孩子喜欢,这次便又定了十来个绢人,给的价也高,但要按他家的要求来做,恐怕要费些日子,绣娘们手头还有活,不能只做他家的,另一单是武定伯家的,要绣一副百子千孙图,出的价钱也高,倒没说急着要,只是想请雪浓过府一趟,再详谈,是以掌柜的不敢接这两单,还得雪浓来定夺。


    绣坊的绣娘不多,统共也就十多个,雪浓便叫掌柜的拒了显国公府这单,倒不是嫌给的价钱少,一则是绣娘也人少,不可能为了他们显国公府就停下手里的活,二则若是照着他们的要求,总免不得指指点点,到时定有一番折腾,这单生意还未必做的愉快,还不如拒了的好。


    至于武定伯府,雪浓思忖着倒是能去,京中的这些人家,雪浓也没认得许多,像这种伯爵府


    实在有不少家,雪浓也分不清,这倒不是难事,她只需带着人过去把生意谈下来,其他的她概不在意。


    她特意问明了武定伯府的情况,才知,那武定伯就是陆秀芷的父亲,她是有记着听沈妙琴提及过,陆秀芷只是庶女,是大柳氏的三儿子生了重病,找来冲喜的,结果人直接被冲走了,所以大柳氏对这三儿媳妇很是不满意。


    沈宴秋在绣坊内,她叫金雀去跟沈宴秋知会一声,金雀去了没多久,小声告诉她,沈宴秋也要跟着她去武定伯府,正嘀嘀咕咕着,雪浓就见沈宴秋从二楼房中出来,慢慢踱下楼去。


    雪浓瞅他一眼,挪步掀了布帘避到后门廊上的耳房内,耳听着他跟进来,才声如蚊呐,“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去人家家里谈正经生意,带着你不方便。”


    是不方便,他要是也跟去武定伯府,凭他这个人,京里谁不认识,他去了,都要惊动整个武定伯府了,到时候就不是谈生意,是人家接待贵客,哪儿还敢跟她谈生意。


    身后没先吱声,只有他的手臂伸过来,自后搂包着她的腰身,指腹轻微挪抚,她便发柔的后靠进他胳膊弯里,任他吻着唇,舌尖勾缠了许久,他才道,“哥哥就不是正经人了?为什么就不能带着哥哥去谈正经生意了?”


    雪浓有些气有些羞,这跟正不正经有什么关系,况且要论这个,他也不是正经人,哪个正经人总搂着她做那种事呢,她到现在还难耐着,就是欺负她怕羞,吱不出声。


    他又噙着雪浓的唇不放,当下耳鬓厮磨了一阵,雪浓遭不住他这样缠人,只得答应带他去武定伯府,但不许他拿出首辅大人的身份压人,否则她是要生气的。


    沈宴秋给她做了保证,到地方他都是哑巴,她说什么是什么。


    左右他没穿官服,未必会被认出来,雪浓遂稍稍定心,便带着他坐马车往武定伯府去了。


    武定伯府在北城,府邸不及沈家宽阔,他们下马车以后,走的不是正门,而是正门旁的角门,沈宴秋是男人,不便入后院,丫鬟要他在外等着,只有雪浓能进去。


    沈宴秋却慢条斯理,抽出佩戴着的牙牌,当先亮出了身份。


    惊的丫鬟忙把他们引去堂屋,好茶好点心的侍奉着。


    雪浓要被他气糊涂了,说好的不拿身份压人,他倒好,先亮了身份!


    若不是在人家府上,雪浓真会气的要跟他闹,这下只能忍着,回去气他了!


    没一会,那武定伯就匆忙赶到堂屋这里,知里面有女客,不敢入内,只在廊下等候。


    沈宴秋缓步到门外,武定伯要给他行礼,他伸手虚扶道,“伯爷客气了,倒是我贸然到府上叨扰了,听殊玉说接了你府上的生意,她鲜少出门,我才陪她过来,你们只当我是个陪客,不必在意。”


    沈宴秋有个可视为掌上明珠的妹妹,这顺天府谁不知道,武定伯当然也知道,这哥哥疼妹妹是没得说的,但沈宴秋这等人物,他也不敢怠慢,便请沈宴秋去吃茶,让雪浓去后院谈生意。


    沈宴秋却发愁道,“我家殊玉胆子很小,我若离远了,恐要跟我哭。”


    武定伯眼角抽了抽,这不是发愁,是在跟他炫耀吧,谁还没个妹妹,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得意自己有妹妹。


    武定伯腹议归腹议,也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就在这屋外设一个茶几,他陪着沈宴秋坐在外面喝茶,使了丫鬟去后院把人叫到堂屋这里,与雪浓谈生意。


    雪浓在堂屋里听着沈宴秋那牙酸的话,已是羞窘不已,却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当听不到,等着人来。


    片刻,两个妇人进了堂屋,先一个看身上衣着打扮就知道是武定伯夫人,后面跟着的,也梳着妇人头,雪浓一见着她,立时就觉着她与陆秀芷生的像,应该就是陆秀芷的姨娘了,现在陆秀芷在宫里还不知怎么样,不过瞧这位姨娘衣着打扮,应过的不错。


    武定伯夫人径自就坐到桌子另一头,招呼那位姨娘也坐下来,丫鬟奉上茶水,她先喝了一口,不慌不忙的打量了雪浓,旋即道,“沈姑娘的绣坊如今远近闻名,能请来沈姑娘来府中,实在是荣幸。”


    这就是客套话了。


    雪浓也跟着客套了两句,便问起百子千孙图来,“夫人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们绣坊能做到的,定会包您满意。”


    武定伯夫人冲那位姨娘笑道,“余姨娘,你来拿主意吧。”


    余姨娘倒也不谦逊,说道,“倒不是我跟沈姑娘拿乔,您绣坊里的那些绣娘手艺,我有些不放心,我想着,沈姑娘也绣过百子千孙图,手艺倒好,若能再绣一副,怕也是不难的。”


    雪浓一怔,不曾有印象自己绣过百子千孙图,这余姨娘说的信誓旦旦,倒好像亲眼见过一样,雪浓自不能直接说自己没绣过,百子千孙图若有样式,她想绣应也能绣出来,只是她却不愿接这活,她是绣坊的东家,自然希望绣坊的名头大,绣坊里的绣娘活计更让人称绝,这样她才能挣的更多,若真应了余姨娘的话,以后传到外面,倒会被人猜测,她绣坊里的绣娘手艺差,那不是毁了绣坊。


    雪浓浅浅笑道,“我只会皮毛,真正厉害的是我们绣坊的绣娘们。”


    她也带了几副绣品来,铺开了给她们看,“这都是绣娘绣出来的,余姨娘若放心交给绣坊,绣娘们定会绣出极好的百子千孙图来。”


    余姨娘瞧那几幅绣品确实绣的好栩栩如生,但也没一口答应,只叹气道,“绣的倒好,只我那姑娘指明了想要沈姑娘绣的,沈姑娘若嫌价钱少,也是能商量的。”


    雪浓愣了,没听明白。


    余姨娘道,“她如今做了昭仪娘娘,又怀着身孕,陛下对她又宠,有什么要不得,偏想要这个。”


    雪浓这下懂了,她说的是陆秀芷,陆秀芷在秋围的时候被皇帝给临幸了,这才多久就晋封成了昭仪,还怀上龙胎,只是她与陆秀芷都不相识,陆秀芷怎会要她来绣这百子千孙图呢?


    武定伯夫人沉着脸咳一声。


    余姨娘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多言了,讪笑道,“我是说我的小女儿秀媛,可怜她姐姐去的早,不然凭她如今的地位,也能帮衬着她姐姐不在那永昌侯府里受苦了。”


    陆秀芷生病而亡,是永昌侯府传出去的消息,就为了隐瞒皇帝做下的丑事,所以现在对外说接进宫的是陆秀媛,是余姨娘的小女儿,这样就不会遭人非议。


    这是他们武定伯府的事情,雪浓不想多话,也不想绣这个百子千孙图,给再多钱也不想绣,若是不小心牵涉进去,对她和沈家都没好处。


    雪浓道,“蒙昭仪娘娘厚爱,倒不是我不想绣,家中母亲还没病愈需要照料,府里也要我和姐姐主持中馈,委实抽不出时间来绣百子千孙图,京里能人多,有比我绣活好的人不知凡几,贵府不若另请高明的好。”


    余姨娘再想劝说,那屋外进来丫鬟,“夫人,余姨娘,外头沈首辅已喝过茶,要带殊玉姑娘走了。”


    雪浓再不敢坐,忙起身与她们告辞,随着丫鬟出去,匆匆和沈宴秋出武定伯府。


    这堂屋内,武定伯夫人虎着张脸瞪余姨娘,余姨娘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冷笑道,“夫人怎得瞧我不顺眼,我再不是以前任你打骂的下等奴婢了,我女儿如今做了昭仪娘娘,只我一句话,你这夫人的位子都坐不稳,还给我脸色看。”


    武定伯夫人脸色铁青,确如她所说,不敢像以前那般趾高气扬的教训她,只道,“余姨娘说笑了,我怎么就看你不顺眼了,我都得高兴你给府里添了个这么出息的丫头,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一定要沈家那丫头绣的百子千孙图,还想见沈家那丫头,她们相识?”


    余姨娘自然不会跟她说实话,摇摇头,就急着回内院,去跟宫里来的太监回话,只说雪浓拒了,陆秀芷若想见雪浓,还得另想办法——


    雪浓与沈宴秋坐上车以后,双双都沉默了,过好一阵,雪浓才嘟哝道,“你是早知道事儿了。”


    所以才死活要跟着她来武定伯府,她若是脱不开身,答应给陆秀芷绣百子千孙图,以后她要是拿这图做文章,很可能会祸及沈家。


    沈宴秋似是而非道,“也不太知道,只不过陛下要给她封号时,所有阁臣都上奏请陛下三思。”


    所有阁臣,那就是包括他在内了,如今陆秀芷安然入宫,还被封为昭仪,又怀有龙种,哪还是之前小小孀居寡妇。


    沈宴秋轻叹道,“我也猜不透她的动机。”


    雪浓心想,他是怕陆秀芷记恨他,所以想对她下手,才这么随身护着,这不是第一次了,听沈妙琴也说过,昭仪娘娘召她进宫,当时她还不知是哪位娘娘,现在想着,定也是陆秀芷了,陆秀芷几次三番的找她,怎不叫人揣揣不安,她是沈宴秋的软肋,陆秀芷也很清楚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雪浓还要跟着云氏进宫,那时就怕不可避免要遇到陆秀芷了。


    第三十九章


    休沐日后, 沈宴秋似乎又不是很忙了,午时会回来陪雪浓用饭,还有闲余在家中午睡, 仿佛前阵子的忙碌都是假的。


    临近年关, 沈家事情也多起来, 雪浓反倒不及沈宴秋清闲了, 这阵子出入门庭的人多,沈家虽说人丁单薄, 但府宅不小, 下人也多, 每年这段日子,若管不好,最容易出事。


    雪浓连午睡都省了,挑了两天日子, 中午和晚上饭后,就和沈妙琴在府里各门房巡视,就怕这时辰有婆子或者小厮躲懒,门房没人看着,外边儿不三不四,胆大贼心的人偷跑着进来,丢东西事小, 若扰着各房女眷那就事大了。


    这事儿原先也不该雪浓和沈妙琴两个未出嫁的姑娘管,但云氏毕竟没好全,大夫叮嘱了不能太劳神,小柳氏更是个靠不住的, 便只有她们姊妹接管了,沈妙琴和雪浓巡查了两日, 倒没见着有事,云氏那里指派了五个老妈妈来,替她们每日去门房上盯着人,这便能放心管别的事情上,府里采买、送礼、迎客等等的,还有底下田铺收上来的吃食、收银也要归库,一时说忙,倒也不至于忙的没空歇息。


    那显国公府还为绢人的事来了趟沈家,先前是说的要绣坊按着他们的要求做一批绢人,雪浓拒了后,显国公府里也确实另找了人,却都不及绣坊这边的绢人做的好,转而便放下了身段来沈家求着雪浓接下这单生意,价钱之类的还能再加些,也不再提什么苛刻的要求,只是要料子做工都好。


    雪浓也没有立刻痛快就答应了,让他们磨了有两三日,才接了生意,却知会过,凡事要有个先来后到,得绣娘手里的活做完了,才能做他们的绢人,显国公府也只能应允,背地里说起来,总说这沈家三小姐看着柔柔弱弱,做事实在太精明,别想占到她一点便宜。


    这些都是小事情,倒是沈妙琴的亲事有着落,定了延平侯的嫡次子薛源,雪浓问过沈宴秋,这薛源因是次子,家中父母多有偏爱,却也没养成纨绔习性,人有些温厚,虽算不得人中龙凤,但在学业上也算刻苦,几年考下来,今年刚中的秀才,心性也没有太浮躁,最重要的是,延平侯府家世清白,没有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这门亲事对于沈妙琴而言,是极好的。


    沈妙琴的亲事一定下,大抵年后就要出嫁了,沈家管家的事情,还是落到雪浓头上,云氏私下里也与沈宴秋商议过,总不能雪浓还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他,既然沈妙琴做姐姐的有了亲事,是不是他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可雪浓还没有恢复记忆,沈宴秋时常会想起,最后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是惊恐,假若有一天,她的记忆回来了,会不会还是怕他。


    沈宴秋已经不是年轻冲动的少年郎了,做事从来都要有把握才会做,唯独在雪浓身上,总是会失控,就算她怕他,他们也已是那样最亲密的关系,名分早该给了,又何必畏手畏脚,即使将来她想起来了,他也不能放她走。


    沈宴秋也没有立刻就要公之于众,云氏的意思,还是得等沈妙琴成婚后,他们再定好亲,毕竟雪浓是妹妹。


    当下,还是放出一点风头,譬如雪浓并非云氏亲女,当然这不能从他们口中放出去,要借小柳氏的口,再通过大柳氏往贵妇里放风,不需得人尽皆知,只要大家私底下都知道,云氏丧女悲痛,雪浓是云氏抱养回来聊以慰藉的姑娘,沈宴秋那么疼她,是不可能把她外嫁的。


    有大小柳氏这两张嘴,不过一两日时间,凡有身份的人家就都知道了这事,哪还不清楚沈家的意思,什么不想雪浓外嫁,那就是沈宴秋要自己把这块小香肉吃了,怨不得连家都要雪浓管了,私底下总会编排些风流话,明面上是没人敢支吾的。


    离过年就只剩四五日,这天又变得不好,连着下雪。


    屋里倒暖和的很,雪浓仅着松松的亵裙,趴着身坐在沈宴秋腿上,叫他衔唇噙舌,亲到犯晕,腰肢微塌,又被他的手扶好,撩了裙摆,直接抱着人进床,床帐垂下,便是娇细颤音溢出。


    金雀掐着时辰叫小丫鬟们往盥室送水,近来沈宴秋越加的清闲,雪浓一没事就留在房里,两人又正情热,恰是如胶似漆。


    寻常时候在下人面前,雪浓很是自持,但那跟沈宴秋独处后的一身春情,只有她这种有眼力见的才看出来。


    外面雪下大了,有婆子冒着雪跑进来,直说不好,二房沈伯庸的后院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一个男人,差点把沈伯庸后院里的一个年轻姨娘给轻薄了,抓着那人一番拷问,说是跟着采买的下人送东西进来的,还不止他一个,统共进了四个男人,这黑灯瞎火的,可怎么办!


    二房的姑娘们现今都在屋里不许出来,就怕大房这里不知,把雪浓也给冲撞了。


    金雀暗叫不好,大过年的怎么还有这晦气事情,外面的那些下作东西真是想死了,敢做这样的腌臜行当。


    她叫婆子先去三房知会云氏,这边也不能瞒着,雪浓毕竟是姑娘家,也不好出来,这后院都是女孩儿,都不敢外走,好歹要沈宴秋来镇场。


    金雀在廊下等的焦急,眼瞅着房里两人一时出不来,自不能再等了,匆忙走到里间,敲门道,“……二爷,外面出了点事儿,还得您出来管管。”


    里间有半晌没声,好一会儿,沈宴秋才带上门出来,问有什么事。


    金雀便把话一说,沈宴秋立时面上泛起冷,让她把雪浓看顾好,自到门外,叫几个小厮把内院都围好了,不许出不许进,内院这里,丫鬟们也胆战心惊,得了沈宴秋的吩咐,纷纷站在院子里,再调派了小厮进来,沈宴秋负着手在廊下等着,一众人把院子里都翻查一遍,确定无外男潜入。


    二房又来了人请沈宴秋,沈宴秋没去,叫何故去一趟,三房沈宴秋却不担心,有云氏在,不会出乱子。


    何故去了没多久回来,跟沈宴秋道,“二老爷现在气的很,怪殊玉姑娘当家不行,引得贼人入家宅,奴才劝说也不成,这会子就要过来,找您要说法。”


    其实这事儿真不能怪到雪浓头上,雪浓管家以来,各房各门都不曾出过事儿,谁会料到,有人胆子这么大,趁着采买送东西进府里,而且这采买的事儿之前是沈妙琴管的,沈妙琴定亲后,就不便再管,才交到雪浓手里,都是原来做采买的老人,若细究,还要究到沈妙琴头上。


    这谁都清楚,沈伯庸哪是要说法,不过是自己后院的姨娘差点被外男轻薄,心里正冒火,总要找个出气的,雪浓就是那个出气包了。


    他正说着,那院外沈伯庸已经来了,被小厮拦在门口,气的朝里叫沈宴秋出来,沈宴秋踱到门口,脸上冷色,“二叔,那几人都还没找着,你就是要论罪,也得先把人找到再说,二房的妹妹们都在,你还是快回去的好。”


    沈伯庸也是一时气糊涂了,经他这一说,才记着他们二房也得有他这个老子坐管着,别再闹出个丑事来,遂也没功夫再跟沈宴秋发脾气,忙不迭又折回去了。


    沈宴秋再吩咐何故,把府里的小厮粗使婆子都召集起来,关上所有的门,各分几班人去搜找,这一晚上连轱辘查找,不能给那几人到处藏匿的时间,找过的地方,都要留人盯着,以防他们会窜回去躲着,那就白浪费时间。


    这厢金雀轻手轻脚进里间,只瞧雪浓不着寸缕的倚靠在枕头上,想是要起来,被褥也遮不住一身的迹子,偏她身段又软媚勾人,脸上也是湿红疲糜,叫人看了面红耳赤。


    雪浓一见进来的是她,慌忙拽被盖回去,羞得没处躲。


    金雀怕吓着她,直说,“姑娘别怕,是二爷叫奴婢进来守着您。”


    她把府里出的乱子一说,雪浓再羞也强自稳持,点头任她给自己穿衣服,实在浑身酥软,只有叫了小丫鬟进来,托扶着她去盥室沐浴,也是草草洗过,回来床褥已换新的,金雀扶她躺下,搬了杌子坐在床前做针线活。


    雪浓瞧她一脸平静,仿若早已见过自己那副样子,再想着先前的小丫鬟们也是如同寻常,心里明白,自己跟沈宴秋她们都早已知晓,一定是早前就得过吩咐了。


    雪浓是难堪的,只能背着身装睡。


    金雀倒也体谅,毕竟她和沈宴秋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兄妹的名头,还行房多次,放在外头,那都是不检点,但这是在沈家,雪浓会嫁沈宴秋是板上钉钉了,都说大家规矩,可背地里不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也只不过在外面装的规矩些,私底下谁家不都有几件不能说到台面上的事儿,甭说只是行房,就是当下雪浓怀了,也只有喜,没有难的。


    这几日云氏还特地叫大夫给雪浓把过脉,还是说雪浓之前亏空的厉害,现在虽养的好些了,到底没恢复完全,暂时也不适合有孕,正好沈宴秋和她又情浓,自有一些时日的缠腻,这倒也不算坏事儿。


    金雀在床边坐了片刻,看雪浓依然窘迫,才悄悄起身,带着簸箕出里间,就在这外间的矮榻上继续做事,顺便也能守着里边人,不叫她不自在。


    再说院子外面,沈宴秋等了许久,蔚藻园那边有小厮来递话,说抓到了剩余的三人,都藏在里边儿。


    三个外男带到这边的内院盘问也不合适,沈宴秋出了院子,让把人都带去前头的堂院,他过去审问。


    各房的戒备也就都解开,如平日一般,上夜的小厮、丫鬟、婆子轮班,要睡觉的下人也都回房歇下。


    金雀也轻松不少,她夜里不上值,但沈宴秋没回来,她总得守着雪浓,一时做针线活直打盹。


    她一走,雪浓心神放松不少,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了睡意,还未入梦,意识里听到极轻的吱呀声,雪浓将睁未睁着眸,视线里是窗户开了,模糊着人影爬进来,直来到床前,阴恻恻的盯着她,她忽一激灵,当即吓醒了,等睁大眼看,床前真站着一少年,身上穿着粗布短打,看年纪也才只有十五六,凶狠的瞪着她。


    温子麟潜入进沈家,就是因为沈家已放出她不是沈家女,并且沈宴秋要娶她的风声,现在只有权贵里知道,私底下都没人敢议论,他花了几两银子,就收买了四个贩夫走卒,趁着给沈家送东西,溜了进来,他来沈家就想瞧瞧,是不是外人说的,沈宴秋要娶她,现在瞧她睡在沈宴秋的床上,嘴唇红肿,脸上还残有糜艳,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终归被沈宴秋糟蹋了。


    突然一个人闯进来,雪浓顿生惊惧,正想叫人。


    温子麟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匕首,道,“你敢叫,我就杀了你。”


    雪浓一下闭上嘴,缩到床脚,警惕的瞪着他。


    温子麟满眼都是恨,“若早知道你如此不知羞耻,早在你及笄时,我就该要了你,也好过你不甘寂寞,情愿跟了沈宴秋这个老东西。”


    雪浓确定自己不认识他,她对他却直犯哆嗦,怕到了极致,连心口上都如锥疼,呼吸都紧促的有些困难。


    温子麟讥诮道,“我得不到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得到,你还是去死吧。”


    他突然伸手将她抓到跟前,扬起匕首往她脖子上刺,真正触到那细嫩的肌肤,他又迟疑了。


    就在这迟疑刹那,雪浓发出一声尖叫。


    温子麟一松手,她就晕倒了,温子麟用匕首割下她的一缕头发,跳窗跑了。


    金雀在外间听见雪浓尖叫,方从困顿中醒过来,急忙入里间,就见雪浓闭眼睡着,猜是做噩梦了,身上也没盖被,还好之前怕有事,都给她把家常衣裳穿了,谨防有人叫出门去,这会子不盖被,也冻不着什么,忙往她背上拍几下,赶紧替她掖好被衾,见窗户也开着,怕见风着凉,过去关了窗户。


    防雪浓再受噩梦惊扰,金雀便坐在床前不走了。


    堂院那头,沈宴秋也没审出什么东西,那几人只说听闻沈家很大,所以就想来见识见识,没皮没脸的很,左不过就等着挨顿打,这种市井无赖就算扭送去大牢里,他们说不定还颇为感激,毕竟还能吃上牢饭,总比在外头没吃没喝的强。


    大户人家都拿这样的无赖没辙。


    沈宴秋命何故带几人去大理寺,借上一套刑具,拿回来接着审,审到他们说实话为止。


    沈宴秋在堂院呆太久,便先回了后院,进屋里后,见金雀守在床前,跟他说雪浓睡着做了噩梦,都吓得叫了出来,她本来在外间怕打搅雪浓休息,听着声忙进来陪了会子才睡安稳。


    这么说着,金雀也不打扰他们,兀自回下房睡去。


    半宿没消停,沈宴秋也有些累,躺下便小心把雪浓的外裳脱掉,抱着人睡去。


    隔日沈宴秋早早去上值,等到中午回来,金雀着急得告诉他,雪浓睡到现在都没醒,她叫了好几次,也没反应。


    沈宴秋眉头一跳,把牙牌拿下来,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他进屋里,摸了摸雪浓的颈脉,是在跳动,人还有气,一颗心才稍微放下些,昨晚也没注意,以为是睡着了,现下这情况,只怕是昏迷了。


    沈宴秋又让金雀回忆昨晚得情形,金雀便把自己昨晚听到的,见到的,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沈宴秋皱起眉,匆忙到床边查看雪浓。


    “外间有自鸣钟,奴婢呆在外间都没半刻钟,听到姑娘的叫声就立刻跑进去了,就算有贼,这么会儿功夫,也不能把姑娘怎么着,”金雀道,她心底是忐忑,但也掐算过时辰,贼就是想动雪浓,时间也太短了,连雪浓的衣服都没功夫脱,不可能有什么事情。


    沈宴秋没作声,连雪浓的头发丝都没放过,看完神情肃穆,雪浓的头发被人割走了,闺阁中,姑娘家的贴身衣物、头发等等都是不能随意被别人私藏,若是个男人,这就说不清了。


    那人费劲心思潜进沈家,就为了拿到雪浓的一缕头发,必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金雀也瞧见雪浓的头发短了一节,她每日要给雪浓梳妆,怎不会知晓雪浓的头发,就没短成这样的,明显是被谁割走了。


    金雀当即懊悔起来,这都是她的错,沈宴秋要她看顾好雪浓,可头发被人割走,若被人知晓,雪浓的名节都会被毁。


    金雀急得哭道,“二爷,这都怪奴婢,要是奴婢在里间,就不会被人趁虚而入了!”


    沈宴秋摆摆手,道,“他是为这头发来的,就算你在里间,他也有办法割到。”


    他们都以为只有四个人,谁会知道还有第五人,都都放松警惕了,想引金雀出去太容易。


    沈宴秋道,“头发被割走不算大事,你去跟下面的丫鬟们透个话,就说殊玉跟我耍小性,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不慎剪了一缕头发。”


    这编出来的话很有意思,雪浓就是这样的性子,只在意沈宴秋,也只黏着沈宴秋,跟沈宴秋闹脾气,也不是真心的,那只是跟他爱娇,要他哄罢了,所以能做出绞头发的荒谬事情,不会被人怀疑,将来再有人用那缕头发做鬼,也不能伤到雪浓。


    金雀得了话,便在下午和丫鬟们打趣时当乐子说了,一时间府里都知晓,雪浓差点绞了头发成姑子,都拿这当玩笑话,传着传着还传到外头去了。


    温子麟这趟沈家也就白跑了,手里的头发成了废物,怒气交加之下,只恨当时自己心软,还存着拿头发威胁她从了自己的想法,还不如直接杀了的好!


    这厢请了太医来看,说雪浓受惊晕厥,开副镇神安魂的药,让赶紧熬好喂下去,晚上就能醒。


    金雀亲跑去厨房盯着药,煎好了端来,由沈宴秋喂雪浓喝下去,下午沈宴秋告了半日假,一直陪在房里,果然到晚上,雪浓就醒了,醒来以后依偎在沈宴秋怀里哭泣,被他抚慰了有阵子,才回忆起房里进了人,多大年纪,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都跟沈宴秋说了。


    沈宴秋阴郁着眸色,昨晚潜伏进来的很可能是温子麟,可惜没抓到人,不能治罪,他敢来沈家欺负雪浓,不给点教训,真以为雪浓是那么好欺负的,雪浓在他们温家长大,那点养育之恩,便算是温子麟这最后一次保命符。


    国子监放假早,温子麟的同窗好友都在京里,终于得空能凑一起吃酒耍乐。


    这晚,温子麟醉酒归家的途中,被人拖到胡同巷子里打的半死,亏得家中仆人找到,才捡回半条命。


    年三十前一日,照着宫里的规矩,云氏带着雪浓进宫觐见,因皇帝还没封后,后宫暂由四妃协理,命妇们是在景阳宫见的四妃,年节里有不少的客套话,听的四妃高兴,再赏些东西,就都散了。


    雪浓偷偷松口气,没再被贤妃德妃逮着问姻缘,她是不知道,她都已经是沈宴秋要娶进门的了,谁还没事做,要给她说姻缘。


    母女两个才出景阳宫,就有小太监等在宫门外,说储秀宫的昭仪娘娘有请。


    人在宫里,想如在外那样推拒是不行的,伸头一刀躲不掉,云氏和雪浓只得由小太监带去储秀宫谒见陆秀芷。


    第四十章


    雪浓上回见陆秀芷还是在秋围, 短短两个月,再见她,她已是宫妃, 衣着富贵, 通身气派也和以往大不相同, 还是温婉的, 只是身上的谨小慎微被雍容大气替代。


    陆秀芷免去雪浓和周氏的礼数,赐下了座。


    “先前秋围时见过殊玉小姐一面, 至此便念念不忘, 想请殊玉小姐来本宫这里坐坐, 奈何殊玉小姐不得空,这回来宫里,可叫我见着了,”陆秀芷说笑道。


    雪浓只低头做羞态。


    周氏道, “娘娘有所不知,现今臣妇身体不好,家里家外都要这孩子一手操持,实在是抽不出空缺来。”


    陆秀芷点点头,朝雪浓招手,雪浓便从座上起来,近她跟前。


    陆秀芷端详着雪浓, 发觉她似乎像以前又似乎不像以前,以前她温吞木讷,泯然于众人间,眼下又觉要比以前好些, 虽然也温软,可能瞧出, 她在沈家很受宠,眉眼比先时灵动了许多,断断续续,她们也有很长日子不曾再见面,其实她长大了点,更窈窕妩媚些,有着这个年纪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


    陆秀芷笑问她,“听说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是真的?”


    雪浓老实颔首。


    陆秀芷微微叹息,“记不得旁人也罢,怎么连本宫也忘了,往日里,你和本宫最是交好。”


    雪浓尴尬的不知怎么回话,只能看向周氏。


    周氏也不知道她们昔日交好,只能掂量着话道,“甭说娘娘了,刚醒的时候,她连臣妇和宴秋都认不出,还怕我们呢。”


    陆秀芷听着发笑,有心要说怕他们是应该的,可又转了话,拉着雪浓道,“忘了有忘了的好,本宫也不喜欢过去的日子。”


    言下之意,她更满意现在,这没什么可指摘的,设身处地的想,自然也是当娘娘的好,她在永昌侯府里,看人脸色讨生活,有几人想过那种日子。


    “多亏老天爷眷顾,我们姊妹如今都有了好归处,只是这深宫寂寞,本宫才怀上龙胎,陛下也无暇常来储秀宫,本宫近来常想到你,那时草长莺飞,我们放的风筝飞的最高最远,”陆秀芷回忆道。


    雪浓脑袋一片空白。


    陆秀芷看着她茫然的神色,不知她是真失忆还是装的,连过往的所有一并都丢弃掉,成了被沈宴秋娇宠的沈殊玉,陆秀芷说羡慕她,也没什么可羡慕的,她在宣平侯府里过的不好,据说是跳水死的,是不是真的,陆秀芷也推断不出,但她没死,进了沈家,沈宴秋还有可能娶她,嫁给一个大十岁的老男人,她情不情愿,没人想知道,都会啧啧赞叹,她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孤女,能做首辅夫人。


    包括陆秀芷也是这么想的,就像别人说起她时,也都会说她有好福气,能在秋围时,被皇帝临幸。


    谁会懂得,她为了那一天做过多少努力。


    她在永昌侯府受尽羞辱,被所有主子下人鄙薄以待,她上过吊,那时若死了也就算了,可偏偏老天爷没让她死成,既然死不成,她总要挣一把,原本大柳氏并不想带她去秋围,她在大柳氏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的大柳氏答应下来,入南海子之后,她住在新衙门行宫内,和皇帝住的旧衙门行宫一南一北,她被分拨在行宫最偏僻的角落,临近的地方甚至有供人出恭的花厕。


    皇帝白日打猎时,都会骑马经过这片地,她常在门缝里观察着,直到那日皇帝醉酒来这附近的出恭,她便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


    陆秀芷心想,雪浓若不是真失忆,一定会很体谅自己,因为她才是同类人,雪浓攀附上了沈宴秋,她成了皇帝的妃子,如果她们两个人能联手,这宫里宫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她请了雪浓三次,一次是在秋围,被沈宴秋给拒了,一次是被沈家的二姑娘沈妙琴给拒了,还有一次,是雪浓自己拒了。


    陆秀芷几番试探,也试探不出她是不是真失忆,笑道,“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待会儿楚太医来给本宫问脉,也给殊玉小姐看看罢,瞧瞧身上可有见不着的内伤,失忆是小事,身体却不能疏忽。”


    周氏和雪浓都猜到她是不信失忆的说法,想叫太医来摸底,雪浓失忆却是真事,倒没甚可怕的。


    周氏做出感激的样子,道两句奉承话。


    陆秀芷身边的宫女便出去外面叫人去请楚太医,只一小会儿,楚太医来了,先给陆秀芷看脉,没甚事,才又给雪浓瞧了瞧脉象,半晌抚着胡须,在雪浓后脑处按了两下,问雪浓疼不疼,雪浓说不疼。


    楚太医朝陆秀芷拱手道,“这位姑娘的后脑曾被伤过,失忆概因此,医书上叫做失魂症。”


    陆秀芷道,“可有得治?”


    楚太医摇摇头,回说暂没有药可医,也许永远也想不起来,也许突然哪天记忆就恢复了,这便是听天由命。


    陆秀芷双目愕然,再看云氏和雪浓,她们都很平静,显然早就坦然接受这样的病症了。


    陆秀芷想过雪浓不愿与她联手,想过雪浓惧怕她如今的身份,就是没想过,她真失忆了,真失忆就意味着她和雪浓是陌生人,她想借助雪浓来让沈宴秋站队,就不可能了,她在宫里才两个月,就见识到了许多明枪暗箭,她的娘家只是个伯爵府,父亲和姨娘给不了她助力,她才想寻雪浓这个外力,她现已有身孕,若能诞下龙子,就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再有沈宴秋的推波助澜,她的孩子必能入主东宫,皇后宝座也能唾手可得。


    陆秀芷倏然眼眶微红,看着雪浓道,“怎这般命苦,好歹当初你还叫本宫一声姐姐,便是你记不起了,本宫也还是你的姐姐。”


    她匆匆取下手上的一对金手镯,要给雪浓。


    雪浓不敢要。


    周氏道,“娘娘对殊玉厚爱,臣妇感激不尽,可手镯万不敢收,未免折煞了这孩子,先前秋围时,宴秋带她去灵济寺看过大师,大师说她身边已有贵人,不可再戴贵物,恐两贵相抵,反让她被冲害了。”


    神佛运势信则有不信则无,陆秀芷眼望着雪浓手上戴的玉化砗磲佛珠,若说贵,金镯子也比不得这串佛珠贵重,可周氏已说了这话,便有意味,沈宴秋是雪浓的贵人,雪浓的一切都由沈宴秋包办了,雪浓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宫里的那些手段,沈宴秋这样老道的人怎看不明白,所以才不让雪浓见她。


    他不想掺和到内宫斗争当中。


    陆秀芷也没逼着雪浓收镯子,要逼的太狠,被沈宴秋知道了,反而得不偿失,她又把金镯子戴回去,眉眼是笑的,“那本宫就不给了,只是下回本宫请殊玉妹妹来宫里,可别再推诿了,本宫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妹妹,与妹妹说说话。”


    她从方才叫雪浓小姐转换成叫妹妹,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周氏真有些佩服她,不愧是能从寡妇成为皇帝妃子的女人,这是铁了心要拉拢沈家。


    “娘娘言重了,您喜欢殊玉,是殊玉的福气,只是您身份尊贵,殊玉实在担不得您这声妹妹。”


    陆秀芷笑容淡了些,没揪着称呼不放,与她们再寒暄几句,就有些犯困了。


    两人便起身告辞,陆秀芷赏了一些宫里的点心,她知道雪浓的口味,赏下的都是雪浓爱吃的。


    等雪浓回府,云氏便和沈宴秋说了在宫里的经过,沈宴秋看着那些点心出神,也许她们先前是真要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雪浓单纯良善,宫里那位已然是虎狼之辈,与虎谋皮,只会被撕裂——


    年三十这天,沈家一早上就忙碌了起来,各处都张灯结彩,素日里最无所事事的沈明鸿都主动帮着迎客送礼,他夫人李氏见雪浓忙不过来,也接手了不少事情,家中倒其乐融融。


    沈家祠堂开了门,沈宴秋带着沈家的后辈跪拜祭祀完以后,就听见二道墙里有鞭炮响,接着是飞鹅、蝴蝶等纸扎物从墙外扔进来,再有什么砂锅儿、花筒、花盆等等也扔到地上。


    雪浓还傻愣愣的站在台阶上看,其余人早都机灵的避进了祠堂左右侧房,或躲到祠堂内了。


    雪浓还好奇他们为什么都躲起来,沈宴秋已握着她的手带人避到祠堂门内,片时就听到砰砰声,是爆竹炸了,惊得雪浓一愣一愣,随即耳朵就被两只手给捂住了,她仰头瞧,只见沈宴秋眼眸深深,抿着唇看她笑。


    雪浓与他对视那一瞬,便红了脸,低下头忸怩着不愿看他,俄而他凑到她唇边浅浅覆上去,她扇动着睫,眉间轻轻蹙了蹙,唇张一点,在鞭炮声里,背着众人,和他偷偷接了个细密绵长的吻。


    这一整日都是不得空的,迎来送往,上上下下都是忙人,直到晚间吃上年夜饭了,众人才能喘口气,年夜饭后,府里摆了戏台子,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云氏精力不济,早早回去歇着了,小柳氏手痒,叫几个姊妹陪她玩叶子戏。


    雪浓不会玩,便只有她们二房的几人坐了一桌打起牌来,雪浓在旁边看了会儿,就嫌没劲,沈妙琴陪她下了两盘棋,厨下再送来宵夜,又吃了顿。


    年三十晚上有守夜的规矩,小姊妹们不睡还成,小柳氏这把年纪却是不成了,打过几把牌,就捶着老腰叫秀儿搀着自己回房歇息去。


    李氏的儿子元儿也困得要睡觉,便也带回屋去歇下。


    戏台前就只剩了雪浓和沈妙琴并其他两个妹妹,前头的男人们倒不知有没有歇,这院里冷风阵阵,四姊妹嫌太冷清,正好沈宴秋和沈玉卿、沈明鸿三人来了,雪浓便说不如挪去暖阁,再玩会子也各自歇去的好。


    暖阁就在蔚藻园的对岸,几人入内才暖和起来,姑娘们都坐到了暖炕上,又搬来一个大熏笼,往上铺好毯褥,三兄弟也各自坐上去,当中再摆上一桌子果品点心,吃着喝着再说着闲话。


    沈明鸿却说了件稀奇事情,“我昨儿听人说,那温家小儿走夜路,人差点没了。”


    沈宴秋瞥了眼雪浓,她正坐在沈妙琴旁边,两人对沈明鸿说的不感兴趣,正在玩花绳。


    沈玉卿接话道,“那小子狂的很,之前还敢跟我比马球,摔断了条腿。”


    雪浓听见沈玉卿说话,才抬头瞧了他一眼,只是好奇他说的比马球,对温子麟并不在意。


    “他狂不狂我不知道,我就是听人说,他差点死在胡同巷子里,他家的下人找到他时,人都半死了,好像都传是被鬼给缠上了,”沈明鸿刻意压着声,显得嗓音阴阴的。


    大晚上说这个,生生的吓人。


    几个姑娘都瑟缩到一起,兄弟姊妹坐一桌,雪浓总不能因为怕鬼当着众人面往沈宴秋的怀里钻,只是靠在沈妙琴身侧,怯怯的瞅着沈宴秋。


    沈宴秋冲她眨了眨眼,轻扣桌子,话是和沈明鸿说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少神神叨叨这些。”


    沈明鸿才有点兴头,就叫这话给掐灭了,手揣到袖子里,嘀咕着,“二哥你也真是,我不就是逗大家玩的,哪儿有鬼,那温家自己做了亏心事,害了自己的养女……”


    他顶着沈宴秋的冷泠泠的眸子,不敢再往下说了,想想这话也是不对,雪浓就坐在这儿呢,自己确实不该说这些,便也住了嘴,再捡着别的乐子说笑。


    将将过子时,众人也都熬不住了,各自散了回去睡觉。


    这晚雪浓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沉在水底,越坠越深,最后忽然有人把她抱住,撕扯着她的衣物,捂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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