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考虑到自己的前程,亦或者是被周秀才所描画的蓝图所打动,郑秀才最终还是松了口。
“那就让他试试。”
说是“试一试”,其实就是答应了让宁颂入学。
“我可是只教到明年五月。”话虽如此,可郑秀才仍然设定了附加条件。
明年五月,是县试开始的时间。
若是宁颂考不过县试和府试,那他也不会留人继续读书。
这个目标对于旁人来说当然不容易,他亦不会对旁人要求这么严格,可谁让宁颂的情况本来就与旁人不同呢。
若是达不成目标,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举业,好好种地或者赚钱好了。
这个选择,对于宁颂来说也是好事。
在这一点上,周秀才难得没有唱反调。
他亦认同郑秀才的看法——若是给了机会还考不上,那只有怪自己实力不济了。
如此一来,自然不必浪费时间。
两人对此事达成了一致,便不再有别的商量余地了。
宁颂深知如此,因此在被叫到堂前,听闻到此要求时,面上的表情算不上惊讶。
他一口答应下来:“若是考不过县试,不必先生驱赶,我自会离去。”
说着,就弯腰,恭敬地给郑秀才奉茶。
郑秀才接了这杯茶。
“希望你说到做到。”
简单的拜师礼结束,郑秀才就拉着周秀才去给明年即将备考县试的几名学生开小灶。
除此之外,两个人还有明年的岁考要聊。
正堂里,只剩下张扉、宁颂,与那个开门的童儿。
小童欲言又止地看着宁颂,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片刻,最终没有说出口。
“小友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这小童长得玉雪可爱,头顶上的小揪揪很容易让宁颂想起宁木,由此也心生好感。
更何况,宁颂还没忘记,自己的消息就是从这小童口中获得的。
“你……真要明年考县试?”小童试探道。
“是啊。”
小童皱着眉:“那你之前读过书吗?”
宁颂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考了两次,都没成。”
小童:“……”
虽然这小童没有说话,可宁颂仍然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你怎么这么自信”的表情。
宁颂被看得心头直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小童头顶的揪揪,在对方的瞪视下才道:
“不自信能怎么办?”
如果没有一点莽撞的话,恐怕他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就被地狱开局打倒了,何至于撑到今天?
更何况,他不是还有时间吗?
比起本土学生来说,他固然时间紧迫。但相比之下,他也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优势——
他的学习习惯、学习方法,还有在前世信息时代锤炼下锻炼出来的眼界。
“行吧,你有信心就好。”
终于,小童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祝宁颂成功,只是他语气中的不相信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我叫郑墨,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看在那顿点心以及宁颂没有出卖他的份儿上,郑墨不介意小小地照看一下这个大龄插班生。
前提是对方能够懂事,在合适的时间偶尔给他带几次零食。
“好,郑小夫子。”
事实证明,郑墨新认的小弟还没有来得及请吃饭,倒是又一次对着他的小揪揪下手了。
“再动我就不理你了!”
郑墨发出了严正的警告。
傍晚时分,周秀才的牛车从邻村朝着细柳村进发。
宁颂坐在车上,看着天边的夕阳,吹着晚风,久违地感觉到一种惬意之感。
相比于去时的游移与彷徨,在回来时,宁颂满心的喜悦。
有学可以上,自然是值得开心的。
这份开心仿佛也传染给了周秀才,周秀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恍惚间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
趁着这份好心情,周秀才开口叮嘱道:“抓紧时间,好好和同窗交流。”
“也不要埋着头读书,要懂得取巧。”
宁颂点点头。
他明白周秀才的意思——科举考试与现代不一样,其中充斥着许多可以变通之处。
一场考试,只考三场。
出题范围也不过是四书与五经,策论部分亦是主考官出题,其中有着太多的可调节的空间。
周秀才担心宁颂钻到了牛角尖里,只读书,并且将所有达成目标的渴望都寄托在书本中内容上。
“不过,也要有真才实学。”
或许是宁颂先前做生意的本事让周秀才印象深刻,他不放心,还是叮嘱了一句。
“县试、府试只是起点,你的路还远。”
如没有本事,再灵巧、再会钻营,到头来仍然是一场空。
考试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公平,可他的内核仍然是考试。
“是。”
作为一个有一面之缘的长辈,周秀才对于宁颂已经是极为关照。
换做旁人,或许会对周秀才的叮嘱不以为然,可宁颂不是真正的十五岁,他明白对方的嘱托实际上是肺腑之言。
不要“死读书”,但也要认真刻苦,去走更远的路。
宁颂恭敬的态度显然是让周秀才心生妥帖,他不去计较宁颂到底听没听懂,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送上第二份礼物。
到了细柳村,他给宁颂找了一大堆书。
“这些你都拿回去。”
仔细看来,这些书全都是科考的入门书籍,除了整套的四书外,以及一些考试专用的参考书籍。
“……这怎么好意思?”
宁颂不是不懂事的稚童了,他知道好歹——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雕版印刷,许多书籍有雕刻版,可知识仍然是奢侈品。
若是要他去买这些书,恐怕就算有钱也不行。
得有门路。
“想什么呢,让你拿去抄,要还的!”周秀才没好气。
这是周秀才的传家宝,哪里会轻易送人。
“我还要留下来给我曾外孙看呢。”
闻言,张扉嘴角抽了抽,为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默哀一秒。
宁颂挑了三本带走:“等我抄完再问您借其他的。”
这都是小事,周秀才点点头,没有管束。
在离开时,宁颂默默地给周秀才辑了一礼,这才离去。
“装模作样。”周秀才嘟囔道。
可眉心的神色却都是满意。
张扉同样嘀咕了一声“装模作样”,被周秀才听见了,又吃了一顿挂落。
宁颂带着书回家,同样也带来了好消息。
宁淼与宁木眼睛亮闪闪的,扒拉着宁颂的衣服,嚷着要庆祝一番,吃一顿好吃的。
“好。”
宁颂揉了揉宁木的脑袋,看宁淼眼巴巴地望着他,也拍了拍宁淼的肩膀。
他喜欢两个小朋友对着他撒娇。
对于这件事的庆祝仍然放在了刘大郎家里。
刘大郎近日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不久之前,才发了一笔绩效奖金,听见好事,带了不少菜回来。
“算是双喜临门,两件好事一起庆祝。”
两件好事?
宁颂脑海中灵光一闪,试探着问:“刘大哥……升职了?”
刘大郎顿时咧着嘴笑起来。
原来,随着一心堂产量的扩大和销售区域的扩宽,送货业务日益复杂,于是给了刘大郎一个头衔。
“说是副管事,但拿到的钱也不过是每个月多了一两银子。”
刘大郎对于自己事业上的发展颇为谦虚。
“这还不算是好事?”宁颂还在孝期,举起一杯清茶代替酒水,“这是关键性的一步。”
如今,刘大郎与一心堂的前途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随着一心堂的发展,刘大郎的前途会越来越好。
宁颂相信刘大郎,同样也相信一心堂的掌柜。
“借你吉言。”
说完了好事,刘大郎又想到了即将要说的事情,表情变得犹豫起来。
“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刘大哥有什么话,请直说。”
刘大郎这才将自己生活的变动和盘托出——原来,随着职位的变动,刘大郎需要经常外出。
细柳村虽然各项都好,可地理位置太过于偏僻,一来一去要花费许多时间,也不利于刘大郎出差。
“刘大哥要搬走了吗?”
宁颂听懂了刘大郎的意思。
“我还在犹豫。”刘大郎说道。
虽然换一个地方住会方便许多,可他是知道自己的老母亲的,并不愿意脱离原先的环境。
更何况,他也不愿意失去宁颂这么一个邻居。
宁颂思考片刻:“刘大哥看西山村如何?”
与细柳村不同,西山村位于青川县与邻县的交界处,交通发达,道路宽敞,无论去哪里都更方便。
“你的意思是?”
宁颂说:“我打算在西山村私塾附近租一个小院儿,如果刘大哥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来住。”
既然是租赁房子,那自然不用将现在的房子卖出去。
“若是有人需要,本村的房子租出去亦可。”
如此,便用细柳村的一份租金换西山村的一份租金。
“我再想想看。”
刘大郎当然知道宁颂所说的是一个解决方法,但搬家不是小事,还需要与母亲商量。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记了。”
说着,刘大郎拿出一个包裹来,递给宁颂。
“齐公子的回信。”
回信……一个包裹?
宁颂当着刘大郎的面拆开了包裹,发现一封信与几本书。
信上是齐景瑜的道歉——他看了宁颂的回信,觉得颇为抱歉,猜测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宁颂求学。
他承诺自己会帮宁颂想办法,帮助他找一个私塾上。
与此同时,考虑到宁颂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于是送来一些参考书,让他先自学。
“这是我师兄当年的学习笔记,希望对你能有帮助,也请你好好保管。”
在信中,齐景瑜介绍了自家师兄的履历——
大雍一百零八年的状元,同时也是乡试、会试的二元。
宁颂固然不认识这位素未蒙面的前辈,但也明白对方是一个超级猛人,顶级学霸。
带着这份憧憬,宁颂打开了笔记的扉页,看到了那个陌生的名字。
凌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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