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差把檄妖皇书扔你脸上了。〕914幽幽道。
顾一念勾起唇角,想起公皙瓒的醉话忍不住闷笑。
〔至少他很坦荡,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914仍旧偏心他,努力说出了一句好话。
公皙瓒喝得太醉,从真情流露到胡言乱语,最严重时甚至扯着她的袖子大骂岑厌之无耻,顾一念废了好大劲才把他送回房间。
“醉点也好。”顾一念摸了摸袖中未开封的醒神丸,心里明白连番事件下来,他也是难得放松一次。
“醉?我没醉!”
竹林后头传来一声反驳,顾一念顿了顿,循声走去,竟见后园角亭中,闻如许抱着酒坛,满面酡红,眼神已然涣散。
在他对面的位置上,谢屿僵硬地手持杯盏,不见醉意,偏偏乱了鬓发,神情中满是浓重的疲惫与戒惧。见旁来人,他竟是头也不敢转,只尽力斜睨眼眸,朝她使了个眼色。
顾一念足足默了好半晌,也没领会到其中深意,小声问道:“谢将军,这是?”
没等谢屿回话,闻如许一个激灵起身,大声道:“谢将军?他早被我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谢屿绝望地闭了闭眼,放下杯盏起身,主动往桌下钻去。不料到底晚了一步,堂堂真仙竟一脚绊倒,狼狈地摔在了桌底。
顾一念:“……?”
不是,你还真有乌鸦血脉啊。
顾一念深感不妙,撇去雷灵根带来的强大加成不说,她也不过比谢屿高出一个境界而已,闻如许莫名其妙的乌鸦嘴着实厉害,情况不明,走为上计。
朝谢屿送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放缓脚步折身欲走。
闻如许忽然注意到了这边,起身相送,礼貌道:“玉山君慢走,当心脚下。”
顾一念脚步一顿,竟当真滑倒,向后仰了过去。闻如许吓了一跳,急急奔来去扶,一面跑一面还嘀咕:“都怪我,不会摔断……”
“闭嘴!”顾一念稳住身形,猛然转身,抬手掐诀欲封住他的口。
闻如许却跑得太快,狠狠冲撞过来,柔软的唇瓣贴近她的指尖,双臂虚环在身后,像是要将她拥进怀里。
繁星烁烁,映在他醉了酒而倍显水润的眸子中。闻如许轻叹,缱绻低声,唤她的名:“玉山君……”
顾一念眼都不眨,上前死死捂住,力道之大,硬生生在清瘦的修面上捏起两团圆鼓鼓的颊肉。
“唔……”闻如许先是难受地闷哼了一声,随即就因这意外的亲近而羞红了耳尖,急促又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手背,年轻的眼眸中,满是不遮掩的欢喜。
二人离得极近,顾一念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迷蒙与心动。手心传来些许濡湿的触感,是他带着酒液甜香的唇瓣在翕动,清浅若呢喃的声音透过指间缝隙,隐约传出:“能与玉山君相拥,便是坠入深渊也甘愿。”
“……!!”顾一念悚然一惊,下意识回首,此处角亭位于仙邸边缘,临空凭风,隔着一丛竹林与薄薄的结界,依稀可见其下的妄渡魔渊。
〔不可能的,嘴巴再毒也只是个仙吏,打不破阵壁的。〕914安慰道。
顾一念却不敢放松警惕,方才那一霎那的失衡让她分外心惊,高低也是玄仙之境,竟会在一句话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小心观察着情况,顾一念带着闻如许向内撤了几步,谢屿默默起身迎来,一面竖指噤声,示意她不要开口,一面取出一道白绫递过。
顾一念点头接过,眼神果决。
闻如许见状大惊,剧烈挣扎起来,“唔,我……”
914也是一惊,震撼道:〔这么点事,不至于勒死他吧!〕
〔你说什么?〕顾一念将白绫一端团起塞满闻如许的口腔,另一端绕过脑后用力围了几圈,打上死结。余下一半斩断,还将他的双手也牢牢缚住。
〔……没,没什么,好的。〕914羞愧改口,转而问道:〔怎么不禁言?〕
〔你当我没试过吗?〕顾一念眸光清亮,艳中带煞,狠狠剐了一眼闻如许,犹带心惊。修行数千年,她还没吃过这种闷亏,说摔就摔,她隐隐有种预感,若不及时制住他,或许他们真的会冲破结界,一道落入魔渊。
不止是她,谢屿先前被折腾的那般狼狈,定然也已尝试过施法禁言,可不知为何,堂堂上仙的术法,竞对他一个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仙吏毫无作用。
闻如许此刻颇为狼狈,双手被缚在身前,整个下面部皆被牢牢捆住,本就醉意醺然的面庞愈发涨红,一双微挑的瑞凤眸含着水光,带着无限委屈,定定注视着她,口中仍在闷声呜咽,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顾一念思忖片刻,抬手伸向白绫。
谢屿连忙制止:“殿下,不可心软!”
顾一念摇摇头,坚持探出一道仙力,在他口鼻处划开一道缝隙。闻如许大口喘息,脱力倚在廊柱旁,面上的红意终于淡下了几分。
谢屿:“……”
有言出法随的本事,竟还要靠口鼻呼吸。
静默片刻,谢屿神色复杂,主动说起:“昔日闻人将军,也有这等本事。”
“下官今日在妖皇殿上便觉不对,晚间约他出来想要确认一二,没想到……”没想到闻如许这本领竟对仙家也同样起效,且无视仙法禁言,拦都拦不住。
“闻人渊?”顾一念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谢渊颔首,无奈道:“小侯爷十四岁江上醉酒,曾叫整船都翻掉,江鱼追着各家公子咬屁股,好不狼狈。老侯爷给各家赔了重礼压下此事,又不信邪,拉他在家试了许多次,方才确认……小侯爷自此再不饮酒,便是入了军营也未破戒。”
顾一念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闻人渊十四岁时,她也就刚满十岁,那样好面子的人,定然不会叫她知晓。
怔然半晌,她摇头轻笑,除却一叹外,实在无旁的话可说。
三千余年,那实在是太久远、太久远以前的事情了,远到像是上辈子一样。人间历经几代王朝,古禹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无人再提起。禹国的覆灭太过惨烈,作为那个国度唯二的遗民,无论是飞升后再遇,还是当初在凡间相伴的时光,他们都默契地选择避过不提。
只是他们也都清楚,无论是谁都没能真正放下那段过往。时至今日,谢渊仍旧坚持唤她殿下,以臣下自居,便是最好的例证。
“难为你还记得。”顾一念喟叹一声,坦白道:“闻如许是他的第三世。上一世我也曾遇到他,只是那时他从不饮酒。”
“这能力实在蹊跷。”谢屿皱眉道。
闻如许若在凡世,至多被调侃一句乌鸦嘴,不算什么稀奇。但身处天界,能对玄仙造成影响,且投生转世也不见削弱,定然在魂灵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量。
不但如此,顾一念还想到了第二世时闻人渊天生死窍,用遍灵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道的事情,天道守恒,无法入道未尝不是对这种能力的制衡。这抹魂灵到底来自哪里,实在值得探究。
〔我只知道闻如许不是男主,他的数据并无异常。〕
不但闻如许不是男主,前两世的闻人渊也同样不是。抛开这乌鸦嘴的本领不谈,他们都是红尘俗世中再普通不过的人物,甚至由于一些原因,人生并不顺遂,无一世寿终正寝。
顾一念与谢屿相顾无言,这个疑团没有头绪去解开,一切猜测只能暂且按下不表。二人达成一致,在妖族期间对闻如许严加看管,禁止他再沾半点酒气。
谢屿主动扶起闻如许,知晓他曾是故国故人后,他的态度明显转变。神色复杂,动作却轻柔,似乎想要透过这个弱小的仙吏,去与昔日勇冠三军,潇洒落拓的闻人将军重新见上一面。
离开角亭之前,谢屿忽然想起,回首嘱咐:“殿下近来小心,当年我因水性好、落水位置近岸而侥幸逃过江鱼啃咬,两日之后却在自家小园落水,补了回来。”
他面露沉痛,不忍道:“当年老侯爷多次测试,最终得出结论,这乌鸦嘴即便当下没应验,三日内也定要找补回来。”
“……”顾一念背上发凉,默默远离了角亭,咬牙道:“系得再紧点,三日不许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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