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识到自己被骗后, 凌孤立刻就明白江渺这是要牺牲自己,好换她们所有?人的安全,这个可能她当时也想到过, 但?没想到江渺竟真的做得出来。
她起身就要下床,到魔界要?人。
申桃桃忙制住她:“你这样的身体状况, 去了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还是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难道就这么让她被那个禽兽收房?”凌孤急道:“你不知?道凤无鸣,她……”
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这种假设她连想都不敢想,春鸾宫里那么多人, 根本没有?多少?是甘心情愿的, 一半是被她下药强迫后认命的, 一半是成瘾后戒不掉只能委身她的,江渺就算有?再大的定力,也经受不住那种无处不在的陷阱。
但?是这些事,她不便对申桃桃细说?。
“我知?道你很急,我也很急,但?是你现在的病情根本就不能拖, 要?是耽误很可能会造成终身的残疾。就算要?去找江渺,也要?等你的身体好起来才行, 不然我们就算去了,也是狼入虎口。”申桃桃道。
“好,就算我去不得, 难道药王也去不得吗?”凌孤道:“江渺是他他新?收的徒弟,指定的继承人, 他这个做师父的不管?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救回来的?”
申桃桃犹豫一阵,道:“药宗主的情况也不太好……”
凌孤不解:“什么意思?”
“他年纪大了, 被掳走?的路上不知?被下了什么迷烟,所以现在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说?实话吧,现在的药王峰根本不具备出征的条件,万一出点什么事,搞不好就要?乱作一团了。”申桃桃心知?事情棘手,现下药王峰别说?是救人,可能连自己都顾不住了。
到时候,凌谷的治疗也会出问?题。
可偏偏凌谷只想着江渺如何如何,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困境。
这难道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凌谷?她对别人明明像对垃圾一样不屑,可在江渺身上却倾注了这么多的关心。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因为江渺掌握了救她的方法,可现在药王都救回来了,她却还是只关注江渺,真相已经很明白——江渺在她的心里,是极其?特殊的那个人。
这个发现让她意识到,两人很可能是双向奔赴的,虽然她们彼此都不知?道,但?她这个局外人却看得清楚。
申桃桃不由要?叹息。
她从小虽然生活得很幸福,能够得到双亲全部的爱护,但?这份爱也让她极其?痛苦,在她的眼里,爱有?时就等同于?压力,她从未见?过这么疏远又这么舒服的爱,只有?在最重要?的时刻才显示出力量,这才是爱最健康的模样。
她羡慕,同时也嫉妒。
申桃桃并不想承认,自己内心里是希望凌谷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份微妙的占有?欲来路不明,她没办法将其?宣之于?口,只能借着诺言,健康等等冠冕堂皇的名头说?事,她知?道,凌谷与江渺之间?的感情深,可是再深的感情,又怎么能敌得过长时间?的分别?
怎么敌得过她在身边的陪伴?
只要?她用心,迟早都能把江渺比下去。
想到这里,她取出一朵自己做的机关花,推了一下让它绽开,举到了凌谷眼前:“我曾经答应过江渺,要?把你照顾好,所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保护好,不管之后如何,先?把命保下来是正经的……”
凌孤看都懒得看,只把头偏到一边。
申桃桃有?些讪讪地收回手,道:“你心情不好,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临走?前,她把那朵花放到凌孤床头,但?凌孤还一门心思想着江渺的事,因此并没有?发现。
另一边,甘草和众师兄弟围在药王床前,个个都面色凝重。
药王紧闭着眼,本就须发皆白的脸看起来更加苍老,好像一棵没有?生命的植物,虽然胸前还起伏着,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大概是醒不过来了。
究其?原因,是他吸入了太多的迷烟,损伤了脑子,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对于?岁数大的老人来说?,就更是如此。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恐怕就连下迷烟的那个女人也想不到,迷烟本身并没有?伤害,可每个人体质不同,在药王的身上,就是意外留下了这么重的后遗症。
师尊是治不好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去找春鸾宫追究。
找吧,他们打不过,而且说?不清楚,这并不是她们有?意造成,追究责任也很艰难,不找吧,他们就这一个师尊,又是药王峰的宗主,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看着甘草,希望他来做个定夺。
甘草紧皱着眉,他当然知?道这事追责起来很难,别说?责任还不明确,就算能证明与柳颖儿有?关,就凭他们这些人,也根本无法与强大的春鸾宫抗衡。
这一点之前他并不知?道,但?这次短兵相接过后才明白,就算是一群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一件很小其?实很重要?的后话。
那就是,如果这件事透露出去,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师尊肯定是不中用了,但?药王峰还是要?经营下去的,那么继承人怎么办?
师尊之前明确说?过,江渺是他的继承人。
于?是事情又回到原点,他们到底要?不要?再把未来的宗主救回来呢?
这次救师尊,他们几乎出动了所有?的精锐,但?结果却是这样,现在他们的力量甚至不比之前,先?不说?救不救得回来,就说?救回来了,于?他自己有?半点好处吗?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做一件事,总是要?有?收益的。
当初师尊宣布决定时他就很不理解,虽然后来被江渺的身份给?吓了回来,又有?对师尊负责的意图在,两人又一同经历了大风大浪,看起来是谈笑风生亲密无间?,可甘草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难不成就要?输给?这么个天降之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救?
师尊只要?还活着一天,他就能作为代理人存在一天,可一旦师尊不行的事传出去,那留给?他的就只有?卸磨杀驴了。
他这么费力不讨好,难道就是为了迎接这样的结局?
显然不是。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为了保证人心稳定,这件事暂时还是先?保密,师尊的情况没有?那么差,也许只是暂时的昏迷,谁也没说?就没救了,先?维持治疗,把人救回来再做打算。”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偷偷舒了口气。
他们也没勇气出去作战,那不是他们的长处,万一有?死伤,根本划不来。
等周围的人都散了,甘草才慢慢坐了下来,附在药王耳边道:“师尊,不要?怪徒儿不肖,实在是你太专断了,那丫头才来几天,你就如此偏心,我跟你这么久,难道就没资格继承药王峰吗?”
药王当然没有?反应,甘草缓缓直起身,露出个轻蔑的笑来。
而江渺那边,情况就要?多姿多彩多了。
因为有?之前的承诺在先?,凤无鸣果然不敢对她做什么,就算想说?话的时候都犹豫再三,看她十分谄媚的模样,江渺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给?了允许的眼神后,对方才像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似地走?近了,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可有?没有?什么需要?。
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江渺当然懒得搭理。
但?凤无鸣并不气馁,时不时就命人呈上些好玩新?奇的玩意来,要?是普通人看了,绝对会被吸引过去,但?江渺是现代人,各种新?奇的玩意每天在淘宝都不知?道见?多少?,因此并不当回事,任凭她有?多少?本事,只当看不见?就是了。
当然,她也是有?防备。
毕竟之前听凌谷说?过些春鸾宫的事,什么媚药什么上瘾,她怕这凤无鸣再做出些不要?脸的事来,她可没处防去。
凤无鸣看她兴趣缺缺,思索一阵道:“江姑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要?体谅我,我不是抓你师父的人,相反,我还顶着压力帮你放了你师父,就看在我吃了亏的份上,你也理一理我,好不好?”
“你不是?”江渺都气笑了:“合着柳颖儿不是你的人?”
她好不容易笑笑,真如冰山化春水,凤无鸣看得都痴了,半晌才舔舔唇,笑道:“不是不是,她算个什么东西,全是自作主张,才冲撞了老药王,你不喜欢她,我现在就把她杀了给?你泄愤,如何?”
江渺没想到她这么疯,忙道:“别杀人,我刚吃了饭,不想倒胃口。”
“不想咱就不杀了,这样,我看你待着挺无聊的,你就说?你想做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都绝对满足,而且不打扰。”
凤无鸣其?实长得很漂亮,而且讨喜,身居高位时发号施令有?魄力,矮下身段撒娇求人的时候也不油腻,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后宫。
她正要?摆摆手让她离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通传:“宫主大人,柳娘娘求见?。”
第32章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 江渺还没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谁,就见凤无鸣面色一沉,道:“她来做什么, 江姑娘正看她不顺眼,小心等会把她的皮剥了绷鼓!”
江渺看她意有所指, 还拿自己说事,道:“少用这种罪名污蔑我,柳颖儿来见的是你, 也不关我的事。”
凤无鸣见她对柳颖儿的事还有几分?兴趣,便命人把人传上来。
柳颖儿接到传召, 急忙整理钗裙, 补好脂粉, 跟着侍女往前走去,这之前,她已经求见过宫主多次,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论理,她不应该这么着急, 宫主正在气头上,有什么事也应该等?气消消再说, 可她知道江渺也在,万一对方在宫主面前妖言惑众,又吹出什么枕旁风来, 那她就算是有十条舌头也说不清。
所以她必须尽快见到宫主,趁着江渺与其的感情还没?建立起来, 先把自己的失职粉饰过?去,到时?江渺再怎么说, 宫主一言九鼎,也没?有秋后算账的道理。
她盘算着等?会?进去的说辞,自问算是天衣无缝,谁知刚进了船舱,她就看见江渺也在。
她心中?默默叫苦,又不敢转身就走,浪费这得之不易的机会?,只好先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过?去哭诉:“宫主大人,宫主大人,奴婢可算见到你了,您都?不知道,这些天我过?得有多苦呀,没?有完成差事有错,您要打要骂都?行,可您不能不见我呀,您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黑黢黢的小船里,心里特别?特别?害怕,就怕您一气之下不要我了,那我可怎么办呢?”
她生得美艳动人,撒娇起来声音婉转,江渺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忙端起杯子?挡住脸只当没?看见,但凤无鸣却?没?有半点动摇,手指在杯子?上转了转,看她的眼神?透着十足的轻蔑。
柳颖儿见对方不说话,又道:“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可是我没?抓到凌孤,好歹抓到了药王啊,您就看在我也立了那么一点功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凤无鸣早看厌了她这张脸,除了嫌弃就是嫌弃,不由抬头去看江渺,看对方躲在杯子?后面,模样单纯又可爱,不由心化了一半,道:“给不给机会?,我说了不算。”
柳颖儿愣了愣:“那……”
凤无鸣抬手一指:“你要是能把江姑娘哄开心了,我就饶你一命。”
江渺突然被叫到,心里骂了一声,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柳颖儿和她互相看不顺眼,凤无鸣还偏要让柳颖儿来哄自己,这不是逼着张飞绣花么?
别?说她不乐意,柳颖儿就不会?乐意。
谁知她倒猜错了,柳颖儿只是思考了一瞬,立刻道:“好,我这就去陪江姑娘解闷,一定把她哄得开开心心!”
凤无鸣派下任务,便借了个托词走了。
船舱里只剩她们两人,江渺看着柳颖儿跪在那儿隐忍的背影,刚要偷偷遁走,就见对方突然转过?身来,对她露出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江姑娘,您想玩什么,奴婢这就给您准备。”
江渺盯着她看了一阵,道:“你疯了?”
“宫主给我机会?,我肯定不能不要,江姑娘,我们之前是有些过?节,但毕竟也没?有多严重,眼下凌孤没?事,药王没?事,你也没?事,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以后你到了春鸾宫,咱们就是姐妹了,提前把干戈化作玉帛,对我们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柳颖儿仍旧笑着,倒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说呢?”
江渺非常不以为然,什么姐妹玉帛的,她跟来只是权宜之计,根本不会?进入春鸾宫,再说,凌孤的治疗耽误了,药王走之前昏迷不醒,她更?是为保大局连自己都?卖了,这明明是再糟糕不过?的局面,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没?什么好说的,柳颖儿,你也别?装了,咱俩之间不是过?节这么简单,你觉得是小事,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江渺甩甩袖子?就要离开,根本不打算与之多谈。
谁知柳颖儿竟快速膝行追来,抱住了她的腿,干嚎道:“江渺,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好不好?宫主说一不二?,要是你不愿意松口,那我就真死定了!”
江渺抬了几下腿没?抬起来,怒道:“你求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要杀你,再说,我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柳颖儿哪里会?放,她心知江渺如今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个抓不紧,那她就真要溺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身边没?个帮手,能逃过?宫主的毒手,能全须全尾回去吗?”
江渺听她话里有话,回头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江渺,你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宫主对你势在必得,多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对你绝对是件好事,不是吗?”柳颖儿咬咬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次序了,现下能活下去才是正经。
江渺看了看门,柳颖儿立刻会?意,走过?去把门关紧了,又下了隔音符,才又回到桌子?旁边来。
“坐吧。”江渺道:“你跟我说说,我现在的处境如何?”
柳颖儿倒也不推辞,自顾自坐在她对面,为她斟了杯茶,沉声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就明说了吧,宫主想收你入宫,手段和法子?多的是,如果你没?有防备,不到魔界就会?被拿下。”
江渺听得有些生理不适:“拿下?”
“换个词也是一个意思,宫主驭女有方,凡是被她看入眼的,就没?一个能守节成功的,比你贞烈的多的是,最后全都?化成了绕指柔。”柳颖儿道:“你猜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
江渺试探道:“……药?”
柳颖儿点了点头:“是药,不过?这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一定要你吃了喝了闻了才能成功,宫主研究迷香多年,已经到了下药于无形的地步,你不是这里面的行家,根本不可能防得住。”
江渺皱眉:“那你能看出来?”
“当然,我是宫中?的老?人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技俩看得太多了,你不想和我做朋友,那就做共谋好了,你保我的性命,我保你的贞节。”
她表情非常坦然,不像是在胡诌,江渺听凌谷说过?,柳颖儿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有这样的能力也不奇怪,但抛去这个问题不谈——凤无鸣未必是真的要杀她,要不然直接把她扔在原处就好了,江渺能意识到,对方不可能意识不到,那她背叛凤无鸣,有什么好处呢?
江渺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这其实是个反向的陷阱?
看起来是对方被逼着站了自己的队,实际上是专门演了一出戏,先博取自己的信任,再在自己放松警惕时?给自己下药,这样一来,事情实施起来反倒事半功倍。
她敲了敲桌子?,缓缓道:“你既然投诚,就该有投名状,否则我怎么信你?”
柳颖儿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道:“你也看到了,事情太着急,我还没?有来得及……”
“没?有你就敢这么说?”江渺往椅背上一靠,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要不然,我把刚才的话告诉凤无鸣,让她来评判一下如何?”
话音未落,柳颖儿立刻变了颜色,怒道:“江渺!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敢告密,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反正我也活不了了,不如拉你做个垫背!”
说着她就要过?来抓江渺的头,江渺跟着药王学习了几天,也有些防身的手段,她轻巧一躲,把柳颖儿反剪了手,擒拿在了地上。
也亏了柳颖儿的灵力还未解封,因此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被江渺压在身下,口中?恶言不断,江渺等?她换气的间隙,插话道:“行了,别?骂了,我暂且信你几分?。”
柳颖儿没?想到她竟这么不知好歹,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你要是和她串通好的,必不会?对告密的举动有什么反应,你这么急,反倒能信了。”江渺道:“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背叛她?”
“我没?有背叛,我只是不想更?多人来侍奉宫主了。”柳颖儿艰难道:“为什么她总那么喜新厌旧,为什么往日的情分?都?不顾,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江渺,我知道你不想跟她,我也不想让你跟她,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江渺的心落了下来,这个说法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于是道:“我懂了,那就暂时?结盟吧。”
柳颖儿揉着胳膊直起身,道:“好。”
说着,她在船舱里转了一圈,从?江渺床头的暗格里搜出个特别?小的香块,扔在了江渺面前。
“投名状有了,你答应过?的,先把我保下来吧。”
江渺打眼一看,这东西几乎与床板颜色一致,又是在暗格中?,要是她自己根本就发现不了。
第33章
江渺心里一阵后怕, 她在这个舱里住了有六七天?了,根本没想过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就有迷香,难不成?在她进来之前, 凤无鸣就已经设下了这个陷阱?
“我已经闻了好几天了……”
“放心,这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药效差不多都流失了。”柳颖儿打开窗户,把香块往外一丢:“就算凑近了闻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怎么会知道?”江渺问。
“碰巧。”柳颖儿神色有些黯然:“几?年前,我?也在这间房住过, 那时宫主还很喜欢我?,特意用?了催情的香助兴,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块香竟然还在。”
“……”合着这本来就是?开卷考试, 江渺看向床单的眼?神复杂,总觉得自己睡了几?天?的地方不太干净。
“放心,床单早就换新了。”柳颖儿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又道:“这几?年宫主不常出来,这船也好久没用?了。这一间的位置最好,也最宽敞, 特意腾出来给你,看来是?真喜欢你。”
“别?恶心人了。”江渺道:“你要不再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
柳颖儿转了一圈, 对她摇头:“没什么了,或许是?忌惮你医修的名头,她没敢上来就做小?动作。”
医修……
江渺恍然, 这些人并不知道她的底细,看药王这么大张旗鼓收她为徒, 还以为是?她天?赋异禀,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要是?没这层光环保护,也许这会儿她已经中?招了。
说起来,老头也不知怎样了。
她看向柳颖儿:“你给我?师尊下了什么药?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用?的是?最低级的迷香,市卖货,普通人闻了睡一觉就醒。”柳颖儿道:“药王峰是?用?药的行家,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看江渺不信,她直接把自己用?剩的纸包取出来,江渺接过来看了看,发现的确是?常见的药物,解法也不少,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只要老头没事,那凌谷就没事。
她的心多少放下了些,虽然自己现在的处境略险,但只要那边没事,那她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等?送走了柳颖儿,江渺立在敞开的门前,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有一轮巨大的圆月,想是?临近十?五了,月亮都透着盈满的美,圣洁的光透过窗照进来,洗涤了她心灵上的阴霾,她不由想,也不知凌谷现在在做什么,也能看到这轮月亮吗?
怪不得古代人要以月亮来寄托思念,孤独的晚上,人们的眼?前,也只有这一轮月亮了。
而那一边的凌孤,正偷偷潜往药王的住处。
这些天?来,她一次都没有见过药王,甘草的说法是?他还在康复中?,剩下的自己就可以完成?,但凌孤不是?好糊弄的,她看出甘草的用?药很保守,与药王平素的风格大相径庭,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他没遵循药王的指导,那就是?他在撒谎。
她起了疑,便找了个空隙出来,想看看药王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透过窗纱,她看到药王正躺在床上。
看不出状况如何,她打算进去看看。
可就在她准备往门那边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从?隔间里走出一个人来,她停下步子,偷偷看去,发现是?甘草。
对方步履悠闲,手?中?握着一卷卷轴,走到药王身边,缓缓道:“师尊,怕是?要为难一下你了。”
说着,他把人从?床上扶起来,又从?背后施发灵力,灵力透过药王的身体,发出薄薄的光,然后这光芒被汇聚到一点上,他操纵着那光斑,打在了那卷卷轴的封印上。
一段时间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甘草骂了一句,把人掼在床上,又拿起卷轴看了看,发现根本启不开,直接一把扔在窗上,卷轴破窗而出,发出一声巨响。
凌孤躲了一下,一把把卷轴抓在手?里。
上面写着“秘藏医方”,大概是?药王的私藏,没想到甘草看起来冠冕堂皇的,私下里居然做这种偷摸的勾当。
只不过上面的封印必得药王自己才能打开,他投机无用?,才生这么大的气。
听到里面有人出来的声音,她忙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躲到了暗处。
甘草出来之后,扫视了一下地上,走过来把卷轴拿在手?里,嘀咕道:“怎么落地都没声音的?”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转身又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又披好衣服走了出来。
等?他走后,凌孤偷偷绕了出来,推门走了进去,她先是?去看了药王,对方还歪在床边,一点都没醒来的意思,她摸了摸脉搏,没什么不对劲的,可这么大动静还不醒来,本身就是?个很反常的事。
她不懂医术,也知道情况不对。
接着她看向床头,那卷卷轴还在那里,甘草直接把它一扔就不管了,看来这个地方平时并没有别?人进来,所以他根本懒得放回原位。
凌孤思索一阵,觉得甘草可能是?想篡位。
老药王没死,但是?醒不来,但是?申桃桃的说法是?时醒时睡,可见这其中?有他操纵的缘由,这个说法就很讨巧,别?人不知药王的真实情况,只能由他代为转达,所有的事情到他这里,他都可以选择快慢和是?非,对外说是?药王的决策,实际上全是?他自己的盘算。
如果她是?个外人,这事就与她无关,可甘草篡位,损害的是?药王和江渺的利益,现在药王昏迷,江渺被抓,他没有半点损失,倒可以坐享其成?,实在令人发指。
既然她在这里,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问题是?,这事其他人知不知道呢?
所有人都知道江渺是?继承人,可对于底下的弟子来说,其实谁来当宗主都没什么分别?,更或许,他们也是?同?谋,更倾向于甘草这个朝夕相处的大师兄。
这事,倒没那么好解决了。
凌孤摩挲着那卷轴,思索着该怎么破局。
江渺只是?个无名之辈,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替她做主,不,就算是?药王本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求助,别?人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驱动人的不是?正义?,而是?利益。
凌孤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既然有人敢在她面前玩诡计,那她索性把事情闹大,把这仙界搅动个乌烟瘴气。
她把卷轴放回床头,趁夜又溜了出去。
过了几?日?,月亮阁的阁主温静月收到了一个消息,这消息来路不明,但却有巨大的诱惑力:听说,老药王病重昏迷,继承人被抓走了,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能早一步下手?,谁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谁都知道,药王峰是?个有钱的地方,且不说各种病人的诊金,光说各种灵草和灵兽就值大价钱,这还只是?账面上的,就凭药王峰这个名头,每日?就能保证定数的进项,这么多的钱,光是?想想就叫人激动万分。
她顿时拍案而起,着人来商量。
几?个长老来了之后,也看出了这个消息的分量,她们月亮阁在仙界地位中?等?,只能靠一些门面生意维持生计,要是?能把药王峰吃掉,那就能跻身上流宗门的行列。
可说起来容易,她们与药王峰平素又没有关联,有什么资格现在站出来说话呢?
说白了,就是?师出无名。
突然,有个长老道:“门主,我?听说那位选定的继承人名叫江渺,不知您是?否认识?”
温静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阵,拍掌道:“我?想起来了。”
当日?在灯会时,有两人帮忙吓走了那个骗子,她出面感谢了一番,也做出了想结交的态度,但对方拒绝了,她也就没强求,临走前,其中?一个告诉她自己叫江渺。
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太好讲,但她有办法查明。
当日?她们既然来参加灯会,就肯定是?有人推荐来的,负责推荐的酒楼客栈都与她有交情,略一查也就清楚了。
不出半个时辰,白玉京楼的掌柜就匆忙赶来,经过他的口证,这两人第二天?确是?去了药王峰的,如此说来,这两人极大可能是?同?一个人。
事情好办了。
温静月抚掌笑道:“我?与这位江渺正是?过命的挚友,如今看她受屈,我?岂能坐视不理?,发出信去,只要是?与我?们交好的门派,全都拉来以壮声势,就说,是?替我?的好友讨回公道!”
众位长老领命去了,其实她不知道,这个消息并非她一人得知,其他人只碍于没有名头,不知该怎么起事,听说有人出来带头,立刻跟了上去,一夜之间,就有许多中?小?门派自发以江渺的名义?站了出来,当然,说是?正义?,其实是?为了利益。
甘草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叫道:“藿香!”
藿香是?他的童子,平时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岁数不大不知内情,此时正立在院门外踮着脚看热闹,听到他的声音忙跑回来,问有什么吩咐。
“去看看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要是?病人闹事,就把他们直接赶出去,一大早的不让人睡觉了?”甘草正不自在,说话毫不留情。
藿香挠了挠头,道:“大师兄,好像不是?病人,我?看山下来了好多人,都是?别?的门派的,阵势弄得很大,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要不你起来看看吧。”
“别?的门派?”甘草一骨碌坐了起来,他心里本就有鬼,一听有别?的门派来了,立刻就心虚起来,这些年他倒是?没少和其他门派交涉,可顶的一直是?师尊的名头,他自己在外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他急急地把衣服穿好,取了外套就往外走,刚一出去就听到如雷贯耳的“甘草滚出来”,他浑身一抖,回头问:“这是?在叫我??”
藿香缩了缩脖子:“好像是?吧?”
“你怎么不早说,到底出什么事了?”甘草不敢出去了,这么大的阵势,他要是?现在出去,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于是?他支使藿香:“你先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看明白了告诉我?。”
藿香也不想去,但他不敢忤逆,便缩着尾巴去了,到了山下找人打听,才知这外面来的全是?各路正经门派的门主和弟子,他们说甘草欺师灭祖,鸠占鹊巢,不顾师尊的命令,陷害了真正的继承人江渺,现在药王已经没意识了,他挟病体以令弟子,正是?大权独揽,奸佞当道。
他们来这里,就是?要为江渺申冤,让甘草现在就站出来,接受各大仙门的审判。
藿香把原话说了,甘草气得把杯子一掷:“什么审判,他们有什么资格审判我??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存了什么心思,不就是?看师尊情况不好,想分一杯羹么?”
可他随即就意识到,师尊真实的情况他没有往外说,知情的只有那几?个亲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义?士”来,他们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莫不是?有内鬼?
当下他就气得要死,当时他是?一一跟这些师弟师妹们通过气的,他们也都同?意让自己当家,想不到居然有人表面一套私下一套,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来,说到底,不就是?眼?气他,想自己取而代之吗?
他一拍桌子,道:“把他们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人就到齐了。
外面沸反盈天?,他们自然也都听见了,见甘草脸色阴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也都猜出了几?分来意,当即就有个机灵的师弟站出来道:“大师兄,这事与我?无关,我?是?绝对向着你这边的。”
见有人表率,其他人也忙表忠心。
“大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做这种事情!”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但绝对与我?无关啊!”
“是?谁自觉点站出来,都是?亲师兄弟有必要这样?”
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俨然都是?一副清白模样,甘草听得耳朵发疼,打断道:“行了,闭嘴!”
他当然知道这么问是?问不出来的,把人叫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找人不是?当务之急,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应对,在这件事上,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明面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先联合起来度过难关才是?正理?,至于那个奸细,慢慢自然会露出马脚,到时收拾他也不迟。
众人讪讪地闭了嘴,都偷偷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判断到底是?谁这么阴险,但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每个人表情都很无辜。
“我?找你们,不是?为了问罪,实话说,就算现在找出来也没用?了,风声走漏,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我?,别?以为对着我?就和你们没关系了,当时把人接回来的可不是?我?一个,我?要是?出了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甘草厉声道:“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有人说:“师兄,这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直接大门一闭就算了,难不成?他们还能打破山门进来管我?们的闲事?”
甘草道:“大门一闭病人也进不来了,我?们拿什么赚钱?而且我?这时候不澄清,岂不摆明了就是?理?亏,到时候别?人怎么看我?,我?还能在仙门中?立足吗?”
他们这种正统的仙门,最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他本就不是?正统的继承人,要是?连面都不露,就等?于是?自绝出去,到时别?说当不了宗主,就连这个大弟子的名头都要受污,药王峰更是?直接滑到三流宗门去了。
“那要是?承认,岂不坐实罪名?师兄本是?一番好心,谁知会这么快就走漏风声,这些人真像跗骨之蛆,看我?们势微就来欺负,有本事怎么不去魔界打春鸾宫,在我?们这些小?辈身上使本领,摆明了就是?想趁病要命,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他这话正提醒了甘草,他们势微,不还有别?的宗门吗?
前来闹事的都是?中?小?门派抱团,可他们药王峰也不是?孤身一个,与药王交好的人不少,这时候正是?求助的好时候,他忙对藿香道:“你快去请……请老盟主来!”
说起这老盟主,正是?仙盟的盟主,龙问仙。
此人已有千岁高龄,论修为也是?仙盟顶尖,因其地位超然,为人和善,被人尊称为老盟主,在仙门各处都能说得上话,老药王与之算得上半个酒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把他请来,想必是?能镇压得住场子的。
众人一听这个名字,已经觉得稳了。
藿香领命去了,他们就在这儿闲聊,说起老盟主与师尊往日?里的交情,看到他们受欺负,是?一定会帮他们做主的,谁都没有意识到,老盟主此人最看重传承,把他请来,反而对他们的处境不利。
而温静月那边,在山门外叫阵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便知这是?乌龟缩了脖子,此事八成?有门,便更加卖力叫骂起来,前来看病的病人也都凑在一起看热闹,说起这个甘草,众人大多不知,倒是?有几?个知道江渺,说当日?他们得了急病,就是?这位姑娘把他们送来的,可见她的品性很好,可叹好人不长命,被那狼心狗肺的坏人害了,去了魔界,哪里还能有活路呢?
正吵嚷着,突然有人说:“你们看!”
人们抬头看去,只见有朵闲云飘飘然地自远处飞来,那云上立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观其样貌可亲,加之衣袂飘飘,真如菩萨下凡,病人们不认得他,其他仙门里的人却都认识他,叫喊的声音骤减,等?对方下了云,更是?静得鸦雀无声。
温静月第一个上前跪拜,道:“不知老盟主驾到,是?弟子冒失了。”
老盟主抬手?让她起来,温和道:“你们在这里堵着,是?有什么事?”
“老盟主明察,弟子并非闹事,实在是?有件冤情无处控诉。”温静月虽然没想到老盟主会来,但她这次举事,却也不是?全无道理?,当下就把自己与江渺的结识,还有后来甘草做出的坏事一股脑倒了出来,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更正当化,她还重点渲染了自己与江渺之间的深厚友谊,还有甘草如何嫉妒陷害江渺,乃至欺师灭祖,故意拖着不给药王救治等?等?一系列罄竹难书的罪状。
她说的声情并茂,听众听着仿佛就在现场,亲眼?看到了似的。
这时周围围着的弟子门生,病人家属不少,听得全都牙根痒痒,纷纷怒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猪狗不如的畜生,便是?凌迟也算便宜这小?子了。
老盟主听罢,道:“江渺,是?不是?就是?老药新收的那个弟子?”
“正是?。”温静月道:“她天?资聪颖,性情温善,才被选中?做了继承者,谁知会遭此一劫,被甘草陷害身陷囹圄,我?这个做朋友的,恨不得以身代之!”
“我?见过她,你说她是?被甘草陷害,倒不一定。”他把自己当日?的见闻说来,原来,那天?江渺求助的就是?他,依他看来,那柳颖儿的确是?魔界的人,以甘草的本事,还接触不到这等?的人物。
如果他真与魔界勾结,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劲,还被她们堵在这里。
温静月不知老盟主还与江渺有过一面之缘,刚才信口胡诌,险些露了马脚,便道:“是?,弟子才活多大,没有见识,也许是?错怪了他,不过现下,他挟药王令弟子的事却是?板上钉钉,老盟主要是?不信,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用?怕,我?会查明的。”老盟主朝她一笑:“就先让你们的人让开吧,药王峰是?看病的地方,不要耽误了大事。”
温静月连连点头,刚要跟着进去,却被老盟主随手?一点:“好了,你就留在这里,等?查明了结果,老朽自会告知。”
说罢,他的身后突然冒出几?个环眼?豹头的护法,这几?个护法身影虚幻,但谁也不敢小?看——老盟主还不是?神仙,跟随他的护法却是?真正的罗汉,这些罗汉是?被他请来的分神,在他们面前,凡人连半句假话都藏不住。
温静月后怕地坐回椅子里,心道幸亏老盟主仁慈,不然这会她已经被天?雷劈死。
而另一边,甘草远远看着罗汉到来,直接吓得瘫坐下去,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第34章
可?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盟主朝他这里飞来。
身边的人?不顾他的失态,已?经争先恐后涌上去迎接了。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与此事无关?, 所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一个个亲热地叫着尊称, 想跟老盟主混个脸熟,老盟主一一点头示意,面露慈爱, 但?看向甘草时眼神已变得凌厉,众人都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 不自觉散到一边, 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甘草连忙连滚带爬膝行过来, 一出口先带了颤音:“老盟主恕罪!”
“你何?罪之有?”老盟主的声?音并没有透露出生气?,但?所有人?都觉得他仿佛下一刻就要问罪了,甘草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辈,在这样的威压面前?,根本就不可?能藏得住话,更别说还有真言罗汉在了。
不一会, 甘草就把自己的罪状倒了个干净。
他边哭边说,很是?委屈, 说的也的确是?真心话,嫉妒是?人?之本性,并不奇怪, 但?在嫉妒之余的那些,就是?过界了, 本来师弟妹们还想为他说话,但?在听说他还试图用师尊的身体做透镜, 盗取绝密的卷轴时,对他仅剩的那点同情也荡然?无存了。
要知道,那些卷轴是?师尊的心血,也是?药王峰的根本,当初师尊还健康时,曾说过等自己飞升,他们就可?以自行挑选,如果这些被他全部盗去了,就是?对其他弟子利益的损害,他们可?以原谅一个被夺去继承权的大师兄,却不能原谅一个试图攫取自己利益的伪君子。
人?在被割到肉时,总会觉得疼的。
这下,甘草成了孤家?寡人?。
没有人?为他说话,也没有人?为他辩解,所有人?都冷眼看着,等待着老盟主的宣判。
老盟主叹口气?,道:“修道的根本是?修心,你的心若不静,在这条路上也不会有什么进益,依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
他说得轻巧,别的弟子却听出话音。
所谓回家?,就是?褫夺修道的资格,抽去仙骨,或者赶出仙界,老盟主掌管整个仙界,他要是?说了把谁赶出去,那这个人?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踏入仙界半步。
甘草没想到处罚竟会这么重,惨呼道:“不,老盟主,求您开恩别赶我走!我也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师尊从小把我捡回去,培育我,爱护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非分之想?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宣布继承人?,又经常派遣我去做些只有继承人?才?能做的事,我当然?会觉得他是?嘱意我的……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江渺,她才?是?那个多余的,是?她夺去了我的一切!如果不是?她,我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冤枉啊,冤枉啊!”
他知道老盟主慈善,在他说完之前?,是?不会打断他的,于是?絮絮叨叨地说着,多说一句,就能在仙界多留一会。
直到他说得越来越颠三倒四,吐出来的全是?听不懂的句子。
他疯了。
直至老盟主遣人?把他送走的路上,他还在不知疲倦地说着,嘴皮子破了都不知道,负责运送的人?嫌他聒噪,在他的嘴上贴了一张禁言符,谁知,竟把他活活憋死?了。
他死?在仙界境内,可?能是?期待转世,自己还可?以降生在仙界。
老盟主将处置的结果宣布之后,算是?在明面上给了温静月等人?一个交代,只是?她们来的目的并不是?处置甘草,而是?把危在旦夕的药王峰吃进腹中,老盟主早看出她们的来意,温和地劝她们回去,说之后的事自有他来安排。
温静月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与老盟主公然?作?对,只是?忿忿不平地又提起了江渺,这是?她们的出师之名,到了这种时候,不喊两声?倒显得她们不是?诚心了。
老盟主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打发走,暂时危机算是?解除了,但?他也知道,现在自己在这里,他们不敢做什么,一旦自己离开,这些人?还会卷土重来。
作?为盟主,他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但?要他一直守在这里,却也是?不可?能的,药王峰要想立起来,要么是?把江渺找回来,要么是?把老药王救醒。
于是?他先去看了看药王的情况。
虽然?他对医术并没有什么涉猎,但?也看得出药王恐怕是?时日无多,当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想办法把江渺找回来了——他倒也想过扶持别的聪明的弟子,但?他大致看过之后,就发现现在的药王宗人?才?凋零,甘草已?经算是?平庸,可?其他的师弟妹们还不如他,胆小怕事,道心不稳,担不起这么大的宗门。
药王看中江渺,倒也无可?厚非。
他想起当日对方的行动,担得起一句有条不紊,听病人?议论的名声?,心性上也算得上正直,再?加上一句名正言顺,就连那些来闹事的也没得说了。
可?是?该派谁去救呢?
他还得在这里镇守,手里虽不缺人?,但?若是?全用外宗的人?,难免会士气?不振,但?随便找个人?来也不行,他的人?心高气?傲,一般人?降服不了,反倒生出许多事端。
还需要一个药王宗出身的,组织力强,能力出众,且没有野心的人?。
有没有这样的人?,不好说。
但?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亲传里是?没有了,再?扩大一下范围,看看外门里有没有才?是?正经。
第二天,一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药王峰。
老盟主亲自发出的消息,由他牵头各大宗门的宗主为证,一场以救助未来宗主的护法选拔即将开始报名,只要是?药王峰的弟子,不管高低内外都可?以参加,被选上的人?将带领仙盟中的精锐们前?往魔界救助新宗主。
回来之后,此人?可?直升护法,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个消息一出,很多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一方面,有些人?觉得这是?个机会,营救宗主不是?他自己出力,只要顶个名头就行,这岂不是?事半功倍的好事,不说别的,有救宗主的这份情谊在,以后就不可?能不发达;一方面,很多人?也看出来了,老宗主病重的传闻不假,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地去救人?,这种改朝换代的时候,正是?乱世出英雄,哪怕混不上护法,在这场选拔里表现出众的,也能在老盟主和各大宗主面前?露个脸。
一时间?,稍微有脑子的就全报名来了。
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小童还是?杂役,全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兴高采烈地前?来报名,就连负责登记的也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药王峰人?数不少,满打满算有三四千,几乎全军上阵。
这事,凌孤当然?也听说了。
她立刻就看出龙问仙的意图,是?想挑一个领头的出来,作?为挂名的药王峰人?去露一下脸,说白了,不是?作?为战力计算的,只为了名正言顺。
如果是?这种差使,那她也可?以做。
不如说,她一直就在等待这个机会——江渺被抓,她是?第一个想返回去救人?的,但?一来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二来人?手不够去了也没用,现下有这么一个机会,既可?以不出力,又能达成心愿,可?谓是?两全其美。
可?她并不是?药王宗的弟子。
要想报名,首先就要满足这个条件,但?现在加入肯定是?不成的,必须得想个办法,混入其中。
正思?索着,申桃桃走了进来。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对方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又过来帮她整理床铺,态度热情到有些假。
凌孤并不搭腔,只道:“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吗?怎么这么吵闹?”
她是?明知故问,这些天,申桃桃对她的照顾非常尽心,只是?从来不说外面的消息,一开始,她觉得对方是?好心不想让她费神,可?现在甘草都死?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她仍是?瞒得密不透风,未免有蒙蔽的嫌疑。
她这么说,就是?要试探一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
“快乞巧了,当然?热闹。”申桃桃撒谎成性,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敷衍了过去:“等你养好了病,我也带你下去看看。”
凌孤看她竟然?还不说明,故意道:“我这几天身体不适,是?不是?让甘草过来看看?”
“……他这几天有事,我叫别人?来吧。”申桃桃手下忙碌着,并不与她对视:“或者,我们去找别的医修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凌孤道:“我这个病必须得药王才?能看,药王呢,他不是?时睡时醒吗,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出来?”
申桃桃停下抹灰的手,盯着她看了一阵,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凌孤笑道:“没有啊,我每天待在房里,连个人?都见不到,能知道什么呢?”
申桃桃听出她这话是?在讽刺,沉默一阵道:“我不是?存心,但?是?现在药王峰上出了大事,传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瞒着你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凌孤反问,语气?中带着冷意,仿佛霜雪般冰凉刺骨:“你把我圈在这里,故意让我隔绝于世,这就是?为我好?江渺被抓走半个多月了,你要是?为我好,现在就应该去魔界把她换回来!”
她这句话直接说到了申桃桃的痛处上,申桃桃忍无可?忍,把抹布往地上一扔,道:“所以,在你眼里,我这么多的付出,就连江渺的一半都不如吗?”
“不,不是?一半。”凌孤道:“是?连一个指头都不如。”
申桃桃没想到对方一直是?这么看自己的,是?,她是?有私心,不想让凌谷去救江渺,但?就算她允许,凌谷一个人?也根本做不了什么,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怪在她的头上,现在甘草死?了,药王昏迷,她每日悬心担忧,想帮凌谷找个更好的医修,谁知对方不领情就罢了,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连一丝涟漪都没了。
她一早就知道凌谷是?个冷心冷血的人?,可?当初吸引她的这个点,终究还是?扎到了她的心上,扎得极深极痛。
“好,我不如,那我不伺候了。”申桃桃把身上的乾坤袋解下来往她被子上一扔:“你再?去找好的吧!”
说罢,就一甩袖子,离开了屋子。
凌孤目送她离开,自顾自伸了个懒腰,把那个乾坤袋拿过来,翻找了一会,果然?摸到一个腰牌——她之前?见过数次,申桃桃嫌弃这个浇菜的腰牌难看,一直都是?放在袋子里的,这下她人?走了,就会余出一个空挡。
正好给她一个身份,去参加选拔。
临近傍晚的时候,登记处的弟子整理了一下今几天的名册,笑道:“我看这下也算是?倾巢出动,什么扫地的挑水的都来了。”
“他们就是?凑个数而已?,依我看,还是?得亲传的那些师兄们。”另一个同伴道。“还有一刻钟就截止,看来是?没人?了,一共有多少人?报名?”
“四千五百八十七人?,几乎全齐了。”
“收拾收拾咱们也收摊吧,吃饭去!”
两人?把笔墨收起,刚要出门,就见有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这人?长得极美,却看着面生,他们对视一眼,道:“这位姑娘,你走错了吧?”
“不是?在这报名?”
“是?,但?是?你……你也是?我们这儿的弟子?”
“对,我是?负责浇园的,我叫……”她拿起手中的腰牌看了一眼,道:“我叫凌谷。”
另一边,柳颖儿靠着江渺的帮忙,获得了凤无鸣的赦免,她们回到春鸾宫已?有两天,这两天,柳颖儿就作?为伺候江渺的宫人?,住在凤栖宫的侧殿。
这宫殿颇大,地板光可?鉴人?,到处都是?巨大的摆件,雕花大床宽得吓人?,侧面正对着一面镜子,她咳嗽一声?都有回音,再?加上害怕凤无鸣的偷袭,她晚上都睡不熟。
睡不熟,闲极无聊,只能看书。
是?的,看书。
她出门走得急,只带了老头让她看的医书,本来打算路上巩固用的,谁知琐事繁杂,根本没用得上,这会儿有了无数的时间?,正好用来消遣。
其实她是?不喜欢看书的,但?她又没有手机,只能有什么看什么了,这些医书大多厚得要命,且晦涩难懂,一时间?还真看不完,于是?她吃饭也看,睡觉也看,看得头昏脑涨,只恨没个丹炉供她实践,也好换换脑子。
就这么过了几天,凤无鸣一直没来,她放下了些心,觉得对方应该是?已?经把自己忘了,这种情况是?最完美的,她正好找个机会跑路。
但?当她鬼鬼祟祟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突然?冒出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嫂来,她们一举长枪,并不说话,显然?是?不允许她随意出宫。
于是?她找了柳颖儿问是?什么情况。
柳颖儿道:“宫主不来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但?是?我也出不去啊。”江渺一指宫门:“外面有两个壮士把守,跟住冷宫有什么区别?”
“冷宫?”
“……就是?大牢。”江渺道:“我得出去,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
“放心,不会太久。”柳颖儿道:“她故意晾着你,让你放松警惕,等你彻底不设防后,就会开始出招了。”
江渺意会,又道:“外面那些守卫什么时候换岗,我是?不是?能趁她们不在跑了?”
柳颖儿:“……”
江渺:“你不知道?”
柳颖儿:“我不能说。”
江渺愣了愣,才?意识到柳颖儿是?不能透漏这种情报的,也或许,她也是?守卫里的一员,一旦自己跑了,她也会大祸临头。
“当我没问,当我没问。”江渺打了个哈哈,心里却盘算着等晚上了偷偷溜出来看看情况。
到了晚上,她一直等到子夜时分,才?偷偷从宫殿里跑出来,为了隐蔽,她特意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披着暗暗的夜色,她顺着宫墙往门口走去。
宫门边,有个大婶正昏昏欲睡。
大概是?没有轮值的原因,她们晚上只有一个人?看守,另一个在里面睡觉,这正是?偷溜的大好机会,江渺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就蹭着墙根往外走去。
刚走到宫门边,她的手还没摸到门环,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去,竟是?柳颖儿。
两人?对视半晌,江渺耸了耸肩,柳颖儿没有说话,也没有惊动看守,就这么默默把她领回去,又关?好宫门,才?回头看着她。
“……我没打算跑,就想放放风。”江渺狡辩道。“你怎么晚上不睡觉的,难道是?故意监视我?”
“宫主没有对我下命令。”柳颖儿慢慢道:“但?是?我想,这应该是?她给我的考验。”
“考验你会不会自觉?”江渺道:“反正她又没有明令,你没做她也不能怪你吧,这种空子钻了也就钻了。”
江渺知道自己是?胡说八道,柳颖儿是?凤无鸣的人?,好不容易才?无罪释放,岂会在这种事上犯下错误,耽误前?途。
不想柳颖儿却认真道:“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你。”
“什么?”
“以前?这儿也关?过人?,她当时要是?配合点,也不至于落到后来那个境遇。”柳颖儿道:“你要是?乖乖的,不作?妖,说不定还有自由的一天,可?要是?表现出抗拒,嫌弃,那迎接你的就是?惨烈的结局。”
江渺沉默一阵:“没想到你还是?为我好,可?是?我天天在这儿待着真的很无聊,凤无鸣不是?说不会限制我的行动吗,原来说的全是?场面话。”
“她的话向来如此,你早应该有准备。”柳颖儿道:“你是?人?质,难道还真以为自己能和客人?一样超然?吗?”
江渺叹口气?:“好吧。”
柳颖儿看她了然?,便嘱咐她安心睡觉。
江渺哪里睡得着,便问:“这儿有丹炉吗?”
柳颖儿没想到她这么勤劳,想了想道:“我去帮你找一下。”
不一会儿,她就带了一只小巧的炉子来了,这炉子容积不大,样式却漂亮,嵌着各色琉璃贴片,柳颖儿给她放在后殿里,从她的寝宫就能直接过去。
江渺没用过这样小的炉子,试了一下炉,第一炉的丹药全废了,这炉子看着好看,实际是?个不好用的花瓶,烧火的风门很小,火候因此难以把握,不一会,炉膛里就塞满了炉灰,她找了半天,发现掏灰的地方竟然?是?在后面。
她转到后面,掏了一大堆的废渣出来,这个后殿地方不大,又不是?专门用来炼丹的,不一会儿就把她呛得连声?咳嗽。
等咳完了,她揉着含泪的眼睛,趴在地上收拾炉灰,扫干净地上的,她又去擦墙上的,擦了一会,她就发现墙上凹凸不平,好像是?刻着什么字。
正是?晚上,光线昏暗,她也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便端了个烛台过来,这么一照,总算能看清了。
墙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字,好像是?一个人?的日记,日记里说,她被人?暗算抓到这里,数次逃跑未能成功,凤无鸣把她锁在这里,日夜用媚药熏蒸,试图以这种办法逼她就范,但?她始终咬牙坚持,每次感觉要自制不了了,就用灵力硬生生压下去,最终凤无鸣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命人?废掉了她的修为。
日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江渺又往后擦了擦,发现的确是?没了,她被吊得抓心挠肝——也不知道后来,这人?到底有没有被凤无鸣给……?
想来这人?也够可?怜的,本来就被锁了,还被废掉了修为,要是?再?被用了那些下流的药,岂不根本没有活路?
江渺呆呆地想着,也不知自己日后会不会步这位前?辈的后尘,要是?她被锁了,根本没有办法压制,岂不是?连挣扎都做不到?
所以,还是?得跑。
在事情变得失控之前?,她得找出个万全的法子。
第35章
但江渺没有找到。
自从她试图逃跑被发现之后, 柳颖儿就对她?的动向上?了?心,时不?时就要过来陪着她?,两人也没那么多话题可聊, 江渺只能当没她?这个人,该看书看书, 该炼丹炼丹。
柳颖儿也习惯了?这种状态,经常捧着面镜子涂涂抹抹地臭美,每当江渺以为她?没注意自己, 偷看过去,她就会立刻报以回看,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下, 然后各自忙自己的。
江渺一个人时还能摸鱼, 旁边多了?个人,她?连摸鱼都不?知道做什么,学习的进度倒快了?不?少,一段时间后,愣是把几本厚书啃透了。
那个不怎么好用的小炼丹炉也被她?玩得?炉火纯青,再?也没有糊过锅, 只不?过她?炼丹的材料渐渐耗完——本来库存就不?多,被她折腾得缺这个少那个, 于?是丹也炼不?成了?。
柳颖儿倒是能弄来灵草,不?过春鸾宫里?的灵草大多都与催情有关,江渺不?太敢用, 怕不?小心把自己炼中招了?。
日常一时陷入无聊。
就在江渺准备托柳颖儿给自己带点有趣的玩意解闷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来了?。
傍晚, 凤无鸣遣人送来一封帖子,邀江渺去参加一场宴会。
当然, 说是邀请,其实就是胁迫,与信件一起来的还有一驾鸾车,配了?几个聘聘婷婷的侍女?,这些侍女?很贴心地?提醒她?打扮一下,因为等会要见的是些有头有脸的人。
江渺不?以为意,有头有脸又怎么样,与她?有什么关系?
况且有没有宴会都不?好说,说不?定是凤无鸣编出来的计呢?
于?是她?随便一扎头发,就带着柳颖儿上?了?鸾车,对方还酸溜溜地?感叹,说这架鸾车都很久没用过了?,宫主这么重视,她?却连打扮一下都不?愿意,也够伤人心的。
江渺看着鸾车对面那一条反光的镜子,自己素颜朝天,柳颖儿光彩照人,不?知道的一定会觉得?柳颖儿才?是这次邀请的对象,这样正好,要是能把凤无鸣吸引住,那自己获得?自由,柳颖儿获得?宠爱,岂不?两全其美?。
大概柳颖儿也是这么想的,她?不?时就拿出镜子来照照,确保自己的状态没破绽,临到落地?前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江渺非常淡定,恨不?得?闭目养神。
不?过距离不?远,她?没睡成,侍女?把她?扶到殿门?前,一推门?,喧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江渺感觉到无数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就像是无数镁光灯照在身上?似的,只可惜她?穿的戴的都非常朴素,甚至脸都没洗,就像是一觉睡醒被扔到了?红毯前,长枪短炮对着她?,尴尬的沉默在大殿里?蔓延。
她?突然有些后悔,可惜都进来了?,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凤无鸣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就这么素着来了?,也愣了?愣,便救场道:“江姑娘来了?,快请,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愿以素颜示人,可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倒是让宾客们大饱了?眼福啊!”
那些宾客们也都附和道:“早就听?说凤宫主得?了?美?人,真是名不?虚传!”
“看惯了?那些浓妆艳抹的美?人,偶尔换换口味,倒也不?失意趣!”
“真正的美?人不?论怎么装扮都好看,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嘛!”
江渺懒得?听?他们虚假的恭维,偷偷对柳颖儿道:“我能不?能现在就走?”
柳颖儿道:“别想了?,今天来的还真是有头有脸的,魔界有一半家主级别的今天都到了?,你要是现在走了?,岂不?是拂了?他们的面子?”
江渺只能作罢,不?情愿地?跟着侍女?到了?殿前第一排的桌后坐下,一路走过来,她?见有些宾客长得?奇形怪状,有的头上?有角,有的长个兽头,这么看过去,倒是还数凤无鸣顺眼一些。
她?怀疑这是凤无鸣特意请了?一些怪人来衬托自己的美?貌,但这投入也太大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么多。
柳颖儿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江渺问她?,她?只说那些是妖,妖魔是不?分家的,她?们在魔界混,难免要与这些异族打交道,习惯了?也就好了?。
江渺习惯不?了?,她?一抬头,发现对面坐了?个鹿头的妖,这鹿举止优雅,只是有些沉默,端着酒杯的手细长白皙,除了?脖子以上?是兽首的模样,下面与常人无异。
江渺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书中世界的有趣,不?由盯着多看了?一会。
直到柳颖儿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凤无鸣正端着杯敬她?,江渺举起杯,假意喝了?一口,应付差事。
“江姑娘初来,想必是怕生了?,我来给你介绍——”凤无鸣笑着指向对面的那头鹿:“这是鹿秋,是鹿家的家主,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来,你们也喝一杯,认识认识嘛。”
江渺对鹿秋举了?下杯,又趁人不?备把酒倒到桌下,凤无鸣正看着对面,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鹿秋却是看到了?,对她?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一只动物对自己笑是件有些超现实的事,也幸好对方的动作够轻柔,才?多少冲淡了?这种怪诞感,江渺盯着看了?会,也没看出它是男的女?的,只是心里?又莫名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不?知道它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侧着睡,毕竟那对鹿角太大了?,都能晾被子了?。
正胡思乱想着,凤无鸣就端着酒杯走了?下来,帮她?斟了?一杯酒,要对她?对饮一杯,江渺哪里?敢喝她?的酒,推辞了?几下,说已经有些醉了?,但凤无鸣似乎是看出她?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翻脸,仍旧死皮赖脸地?说着劝酒的话。
江渺给柳颖儿使眼色,但这种情况,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眼看凤无鸣的酒杯就要怼到她?脸上?来了?,江渺的眉越皱越深,但她?又跑不?掉,凤无鸣有意无意地?用胳膊圈着她?,把她?能逃走的空隙堵了?个干净。
正在她?决定直接翻脸的时候,一只手从她?眼前把杯子拿了?过去。
凤无鸣回头去看,只见鹿秋捏着杯子道:“不?要为难江姑娘了?。”
一出声?,竟然是个女?人,听?年纪就在二十岁上?下,很温柔,还朝江渺笑。
江渺来不?及和她?笑,趁着凤无鸣愣神的功夫,直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侧门?跑了?出去,刚才?的遭遇让她?无比恶心——这个宴会就是个巨大的局,拿捏的就是她?这种性格软弱的女?孩子。
她?一直以为凤无鸣至少会用一些计谋,但没想到这么没品。正因为不?是阴谋,所以柳颖儿都拿她?没办法。
她?本以为自己多少是有些反抗的能力?的,可哪能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要是凌谷在这里?,根本不?会管你是谁,直接就把酒泼对方脸上?了?。
但她?又不?是凌谷,做不?到那种事。
这么一想,她?惊觉已经和凌谷分开很久了?,不?是没想过用传音符联系,但是她?身上?并没有那种能联通两界的高级传音符。
凌谷现在,在做什么呢?
等她?治好了?病,会不?会来找自己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在花园里?瞎逛,这大殿的后面是处枝繁叶茂的园子,清凉的夜风吹过来,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要是凤无鸣用强的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看,凤无鸣倒是没追过来,但是迟早会来的。
在此?之前,她?不?如想想该怎么逃的问题。
她?看了?看周围的高墙,扒着墙壁往上?爬了?一截,但她?并不?擅长攀爬,爬了?几次也没爬多高,倒把衣服蹭了?不?少的白灰,她?低头去拍,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去,竟然是那个鹿秋。
江渺愣了?一会,就听?对方道:“你没事吧?”
江渺道:“没事啊,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不?喜欢与人交际,宴会里?待着憋闷,就出来走走。”鹿秋腼腆地?笑了?笑:“你刚才?是在爬墙吗?”
“没有,我锻炼身体。”江渺不?知她?的底细,自然不?会跟她?说实话,于?是换了?话题:“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这会肯定……”
她?不?好直说,总觉得?对方那双鹿眼干干净净的,不?适合听?这种话。
不?想对方倒不?介意:“不?必言谢,我刚才?看到你偷偷倒酒,便猜到你不?胜酒力?,我没有别的长处,只是酒量不?错,举手之劳罢了?。”
话刚说完,她?就眼前一晕,脑中响起咚咚地?心跳声?。
江渺扶了?一把,问:“你怎么了??”
鹿秋想说话说不?出,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烫,喉咙发紧,忍不?住就要去蹭别人的身体,江渺身上?有种诱人的香味,闻起来真是心旷神怡,她?凑近闻了?闻,像是奶香一般。
江渺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有点发烧,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附近也没别的地?方,她?带着鹿秋到了?后面的一处偏殿,安顿人躺下后,她?摸了?摸对方的脉搏,发现体内有股极热的能量,正冲击着对方的丹田,如果非要说的话,有些像中了?媚药的症状,但她?的理论只适用于?人,鹿血本来就是纯阳之物,也或许这本就是对方自带的。
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用药。
正踌躇着,鹿秋突然反手将她?拉到床上?,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第36章
江渺猝不及防, 一时都忘了要反抗。
大概这在对方看来是她默许的标志,直接两眼一闭,便亲了上来。
江渺眼睁睁看着一张兽脸朝她靠近, 心中?的荒诞感升到了顶峰,这鹿脸也没什么表情, 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但那对角的压迫力极大?,仿佛泰山压顶, 她?忙错开脑袋,右腿本能一抬, 这一踢正中对方的下腹。
下腹柔软最?是脆弱, 没有防备中?了这么一下, 想必是疼极了,鹿秋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江渺从她?身侧滑了出去,顺势抓着手一个反剪,随手一摸,用旁边帷幔的绸带给她?把手绑了起来。
鹿秋背着手趴在床上, 动作?也停了。
半天?没有反应,江渺有点疑惑, 垂下头去看,只见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在流泪。
她?的眼睛本来就?很漂亮, 是浑圆的鹿眼,又这么湿漉漉地, 看起来更加可怜。
江渺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别扭了一阵, 问:“你哭什么?我都没哭呢。”
鹿秋还是一抽一抽的,不说话。
“你别哭了,万一等会来个人?,我岂不是说不清了?”江渺蹲下身与她?对视,谁知她?还不愿意了,把头转到墙那边去,不给看。
……
江渺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按理说,她?应该厉声问责,或者转头就?走的,但她?总觉得就?这么走了日后更说不清,想了想,也许是刚才自己踢的那一脚伤到内脏了,便抬手去摸对方的脉,这么一摸,发现刚才那股燥热的涌流已经?没了,但是也没内伤,什么问题都没有,不知道对方哭的是什么。
“反正我没什么事,就?不追究了,你别哭了,我这就?走。”江渺边说边把那绸带打开,决定趁早离开这个奇怪的氛围。
鹿秋任由?她?解完带子,突然像是反应过来,扯住她?手哭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江渺倒是猜出了几分:“你是不是喝了我的那杯酒?”
鹿秋想了想,点头。
“那就?对了,酒里有药。”
鹿秋呆愣半晌:“什么?”
“没懂?”江渺看她?懵懂的模样,试探道:“媚药知道吗,会让人?发情的。”
鹿秋还是摇头,忽而又羞涩道:“我,我还没有到可以发情的年纪……”
江渺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了冲击,不是,鹿可以发情的年纪到底是几岁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妙龄少女,难道满不是这样,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本来江渺心里隐隐还有股火气,听到这里也散尽了,这事怪不得鹿秋,全是凤无鸣那个色胚的错,人?家还这么小,就?邀请来这种肮脏的酒会,这是遇到了自己,要是遇到奇形怪状的男人?们,岂不是被骑了又骑?
这下,她?也不好走了,只能坐下来多说几句,好安抚一下孩子幼小的心灵。
“你多大?了?”
“七十五岁。”
“什么?这么……这个年纪还没成?年吗?”
“我们妖族一百岁才成?年。”
“那你还这么小,怎么就?当家主了?”
“父亲去世了,我是这一代的独女……”
“你以前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宴会吗?”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
“那就?难怪了,你要小心凤无鸣,那个人?很坏很坏,下流无耻。”
“……你不是她?的侍妾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她?请来的客人?,只不过被限制了自由?而已。”
“所以你刚才爬墙就?是想逃走吗?”
“……你还挺聪明。”
“没有啦……那个,你真的不生气了吗?”
“……我受累问问,刚才我要是没打你,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好香,想闻闻,想贴贴……”
鹿秋不懂,却也知道这是逾矩的,说着又垂下头去,有些难为?情了。
江渺摸了把脸,道:“没事,以后反正记住,只要是别人?给的东西,别吃就?好了。”
鹿秋点点头,突然道:“江渺……你是叫江渺吗?”
“对。”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姐吗?”
江渺没有应,只道:“我没后台没能力的,你认我当姐也没用啊。”
“不,我就?是觉得……”鹿秋腼腆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又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只顾着喝酒,没人?教导我,告诉我遇到事该怎么办,刚才我做了那样的事,你却愿意原谅我,还讲道理给我,我想,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商量的人?……”
说着她?忙强调道:“当然,我不是白白麻烦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量满足!”
她?说得这么恳切,江渺倒不好拒绝了。
半晌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啊,你可别对我有太大?期待。”
鹿秋忙道:“没关系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很感激你的,你……你需不需要灵石?需不需要符咒?还有……”
她?边说,边掏出很多东西给江渺。
江渺忙道:“行了行了,我不要,你别见个人?就?给人?家塞东西,啥样的家底能经?得起你这么挥霍?”
“我不是见个人?就?这样的。”鹿秋捧着东西道:“我平时很少说话,很内向,没有朋友,就?算想给也不知道给谁……”
江渺看她?可怜巴巴,从里面随便挑了个东西拿了,道:“那就?这个,行吧。”
鹿秋这才眉开眼笑,又拿了几件塞给她?。
江渺把东西放了,又看看天?边的月亮,道:“时候不早了,估计宴会也要散了,你回去吧,有飞舟吗?”
“许伯在外面等我。”
“行,走吧。”
“那你呢?”
“我肯定走不了啊,只能回寝宫。”
两人?正要道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砰地一声,宫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月色下印出一个人?急得通红的脸。
却是凤无鸣。
江渺有意无意地把鹿秋挡在身后,道:“你要干什么?”
凤无鸣并不说话,一步一步逼近了,看清她?护着鹿秋的模样,立刻如同五雷轰顶:“你们睡了?”
刚才她?的酒本是要给江渺的,但是被江渺跑了,她?就?蹿腾着鹿秋喝了下去,反正她?邀请鹿秋来,就?是为?了拿下对方,然后顺势把对方身后的势力也拉过来,为?己所用。
这酒发挥效力需要时间,她?也没必要盯着看,就?接着去跟别人?喝酒,等喝完了一圈回来,才发现鹿秋竟然不见了。
人?不见了不要紧,就?怕这事给捅出去了,鹿秋虽然不足为?惧,但她?身后是百妖的势力,家主当家不过半月,就?被人?下了药侮辱了,这是何等地奇耻,说实话,百妖把她?的春鸾宫给踏平都不奇怪。
她?又不敢声张,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找。
找了半天?她?才找到这里,谁知一开门,倒有人?捷足先登,要是这个人?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她?忍着没吃的大?餐江渺。
她?心态一下就?崩了。
江渺也佩服她?任何事都能联系到色/情上的这种天?分,本想如实告知,但转念一想,这倒是个脱出春鸾宫的大?好机会,于是道:“那又如何?”
鹿秋有些吃惊地看她?,被她?按住了手。
“……真的?”凤无鸣声音立刻坠了下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要谢谢你的酒,你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杯酒,能成?就?我们的一夜风流吧?”江渺特意把事情说得更真实:“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我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地一直待在你这儿吧?”
凤无鸣心疼地都在滴血,她?费了那么大?劲,连凌孤都放弃了,才换来这么个美人?,谁知道一会儿没看住,就?被别人?家的猪拱了。
“那你想怎么样?”她?问。
“我要出去,去鹿秋那。”江渺道。
“不行!”凤无鸣立刻拒绝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我都没舍得碰一下,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鹿秋这时也听出了话音,忙道:“那你要什么,我愿意给!”
凤无鸣根本就?不想给,给多少钱都不愿意,但白菜已经?被拱,时光不能倒流,她?只能靠出足够高的价钱,才能让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平衡。
“不急,不急,我想想。”她?踱了几步,道:“不必着急,嫁娶是大?事,江姑娘没有娘家,不如就?在这里出嫁,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嫁娶?
江渺刚要说不是嫁人?,随即就?反应过来,凤无鸣是在用这种办法逼迫她?露出马脚,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到这种程度,那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出去。
就?算出去了,凤无鸣也能随时抓她?回来。
所幸,她?身上的钱够多,不管凤无鸣出什么价,她?也不怵。等到了鹿秋那儿,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夜,鹿秋暂时回去了。
江渺也得以全须全尾地回了寝宫。
柳颖儿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她?春风得意,好奇问道:“你好像很开心?”
“对啊,我就?快要出去了。”江渺笑道。
“怎么会?”柳颖儿惊讶道:“你做了什么,宫主怎么会愿意放你走?”
“秘密。”江渺朝她?立了下食指,心里乐得几乎开出花来。
等出去了,就?回去找凌谷吧。
她?想。
第37章
而另一边的凌孤, 也靠着申桃桃的腰牌,混入了选拔的队伍。
时间紧急,选拔很快就拉开了序幕。
凌孤坐在校场中央的课桌前, 不明白这老盟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她的预想,就算不是考智力, 也应该是考修为,却没想过是要考知识的,她对医术一窍不通, 如果等会真的给她一个丹方,那她可就要抓瞎了。
但情况远比她想的还要奇怪。
随着发卷的人?走远, 她看着卷子上醒目的问题, 陷入了沉思?。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如果你被选上了, 回?来担任了护法?,那么,你期待的月例灵石有多少??
这是什么选拔,难道是看谁的出?价低?
不,反过来想,如果月例反映的是对自己的认知, 那么越少?,就意味着你越自卑。
这两种可能都不太?说得通, 凌孤抬头看向远处的老盟主,对方神?情严肃,目光深邃, 不像是在用这个题开玩笑,而周围的弟子们?全都冥思?苦想, 有那想偷窥的,也被别?人?防得紧紧, 谁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答案,但大家都想知道这道题的正确答案。
可仔细想来,就算卷子发上去了,时间紧急,谁会有耐心一个一个去比对答案和本人?的匹配度呢,所?以这个题,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
凌孤突然明白了这道题的用意。
她放下笔,直接起身把?卷纸交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有交卷的,全都紧张起来,纷纷去看老盟主的反应,老盟主瞟了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是答对了的意思?,弟子们?更紧张了,翘首看着凌孤,想让她给点?提示,但凌孤早就目不斜视地走出?去了——她没有看到老盟主的反应,她也没必要看,她知道自己一定答对了——这道题,考的根本不是自我认知,而是心性。
月例这个问题非常现实,也非常私密,每个人?在心里都有一个预期,有的人?高有的人?低,但那些都不重要,凡是在上面写了数字的,全部不合格。
因?为所?有认真考虑这个的,都不是真心救人?,是冲着功名利禄去的,抱有这种心态的,根本无法?担任营救。
原因?很简单,他们?太?容易被收买了。
魔界是什么地方,各种诱惑遍地都是,要是别?人?出?价比他们?的预期高点?,那他们?是不是就会直接投诚?不知道,但老盟主不会去冒这种风险。
当然,也会有那种没多想,随便写了一个数字的。
这种的没有坏心,但智商不够,也不能担纲。
这第一关看似简单,却没想藏了这样的机关,立刻就把?一多半的人?给刷了下去,不少?人?听了结论都傻眼了,连忙解释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岂有说理的余地,你不愿意离开,自有维持秩序的人?帮你离开。
而第二关,考验的就是适应力了。
老盟主没再藏私,直接宣布了这一点?:就算你心性稳固,这一路的跋涉可不是闹着玩的,魔界不仅是诱惑多,困难也多,特别?是忽强忽弱的灵气气流,听起来是好东西,可要是普通人?第一次见了,很容易不能适应,扰乱了体内的灵力,运气好的会头晕目眩,运气差的甚至会走火入魔,虽说出?事不是必然,但只要有半分的发病可能,也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到时还?怎样带领队伍?
听了这番话?,进入第二轮的弟子们?便议论起来——道理都明白,可这个适应力怎么测呢?总不能把?他们?全丢到魔界先试试吧?
老盟主微微一笑,大手一挥,直接投出?一件法?器。
这件法?器落地的瞬间,数千弟子就被罩进了一个小小的透明泡泡里,而围绕着气泡的周围,有着无数隐约的白色气流,这些气流的本体,很多人?也猜出?来了——这应该就是乱灵流,他们?只有穿过这道屏障,才?能获得第三关的准入权。
药王峰这些弟子,平日炼丹采药,做的全都是没有危险的细碎杂事,提升修为全靠悟性,从未踏出?过山门的都不少?,更别?说去魔界,当下很多人?就发了怵,想到老盟主说的走火入魔,便想着这活不揽也罢,钱难挣屎难吃,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何必呢?
很多人?选择了弃权,还?有些有小聪明的,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毕竟话?是这么说,老盟主不可能真让这么多弟子遭遇危险,说明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只要有人?先出?去了,帮他们?试试深浅,他们?也好邯郸学步,跟着对方的路数捡个漏。
但持着这种想法?的人?不少?,都在观望,就形成了全都按兵不动的局面。
老盟主看这些弟子们?全都瑟瑟缩缩,难登大堂,不由叹了口气。
正转身要走,就听有人?惊呼:“看,有人?走出?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位清丽脱俗的仙子,踏着旋转的气流,稳稳地走了出?来,她的步法?都极为漂亮,一点?都看不出?身处乱流,还?有的人?认出?这就是刚才?提前交卷的那位,不由感叹道:怎会有这样的事,聪慧勇敢全让一人?占了?
此人?,当然就是凌孤。
她自小在魔界长大,根本就没意识到还?有所?谓的乱灵流,也是刚才?老盟主提出?来,她才?发现此处的灵气果然温和许多——她的日常就是与乱流相处,别?说是这么短的距离,就算是再长再急的气流,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闭着眼都足以应对。
看她举重若轻,当下就有几个也莽了出?去。
但他们?没有经验,走出?来没几步就被气流掀上了天,重摔的,昏迷的,缩回?的,在凌孤身后形成了一条对比强烈的风景线,更加衬托得她技高一筹,那些觉得她是运气好的人?全都闭了嘴,打听她是什么身份的也比比皆是。
而此刻,凌孤已经走到了外围。
她轻巧落地,姿态优雅,老盟主抚须微笑,很是赞赏。
而还?在泡泡中的那些人?就惨多了,受伤的被人?抬了出?去,没受伤的吓得半死,也不敢往外走了,只有零星几个通过了考验,却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远没有凌孤这么神?情自若。
过关的只有寥寥数人?,围观的人?却没有减少?。
这第三关是最关键的一关,直接决定了最后的结果,也有好奇第三关是什么模样的,众人?纷纷盼着老盟主给出?提示,谁知对方只说了一句:进秘境,采灵草。
采灵草?
众弟子都惊了:有这么简单的关卡,为什么不放在开头呢?
采灵草谁不会啊,不如说,他们?就是最擅长采灵草的,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比他们?更了解采灵草好吗?
凌孤也有些吃惊,但有前两关的珠玉在前,她相信事情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果然,老盟主的后话?来了——采药不假,但这次是协同采药,而与他们?同行的,就是即将作为战斗力出?场的,他的小弟子们?。
这时众人?才?明白,从第一场选拔就候在一旁的十几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十几人?大多都是青年模样,甚至有几个是少?年,但却全都修为深厚气势凌人?,他们?的年龄其实与这些弟子们?差不多,但身份绝对比他们?高出?一大截,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坦白说,与这群人?同行并不是很舒服的事,因?为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怎么与比自己强的人?相处,特别?是作为头领时,谄媚也不对,严苛也不对,这个度把?握不好,轻则成为光杆司令,重则被人?从背后刺杀,这种事各朝各代都不少?,能不能压住人?,决定着这一趟能走成什么样子。
这十几人?年少?轻狂,自然不把?对面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其中为首的那个少?年就更是如此。
“走吧,陪他们?玩玩。”他把?手中把?玩的戒指收起,嘴角挑起举步往前走去。
后面的人?也都面无表情,对他们?来说,救人?如同探囊取物,根本用不着多一个没用的头领,奈何师尊再三强调,他们?才?抽时间来演这么一场闹剧。
一群弱鸡,真是可笑。
另一边的凌孤他们?眼看着对方陆续进入秘境,也跟了上去,秘境关闭,显出?一个大幕来,投在了校场中央,这个略显奇怪的队伍也印入人?们?眼中。
从画面上看,那十几人?占据了上风,大步流星,根本没打算等他们?。
药王宗的弟子就可怜一些,紧赶慢赶才?勉强跟上脚步,显得局促不安。
唯一一个神?态自若的凌孤头上还?冒了汗,显然体力不足,众人?暗暗在心里给他们?鼓劲,但这份期盼并没有传达到他们?那边,反而事与愿违地,情况越来越不好看了。
大幕一点?点?缩放着,可以看出?两边的人?渐渐拉开了距离。要是再不做点?什么,队伍就要被生生轧成两截了。
可药王宗的几个人?被彻底压住了,连话?都不敢说。
不光是气势的问题,主要是他们?也不太?敢和这些人?翻脸,毕竟他们?是老盟主的人?,身份摆在这里,还?要拜托他们?救人?呢,要是此刻翻了脸,不说选拔失败,还?可能得罪老盟主,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正当所?有人?都在焦灼中煎熬时,突然有人?停了下来,厉声道:“站住!”
第38章
为首的那个少年顿了顿步子, 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比他大出几岁的漂亮女人正义正辞严地朝他发难,但在他这个年纪,并不觉得漂亮有什么价值, 他微微一笑?,道:“你在和我说话?”
“对, 你走得太快,后面跟不上。”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们走得太慢呢?”少年啧了一声, 道:“我们不御剑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自己?不行, 反怨别?人?, 要我说, 你们要是连这两步都嫌累,那就趁早别?去魔界,要不然累赘事小,送命事大。”
药王宗的众人?都变了颜色,想示意凌孤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但凌孤岂是能忍气吞声的, 直接一步走上?前,道:“我体?力不行是一回事, 你们不愿配合又是一回事,既然看不起别?人?,那就别?揽这回差事, 我想老盟主也不会强迫。”
她把话?说到这里,那少?年就不能接茬了, 就算再怎么不想带他们,也不能摊到明面上?, 师命不可违,在哪里都是一样。
“师尊交给我的我当然会完成,只是我的能力在这儿,不能强迫自己?拉低层面吧?你们走不快,那就应该想办法克服,而不是让别?人?也等你,难道到时打起来,我们也要保存实力,避免让你觉得自卑吗?”少?年的话?软了些,他知道师尊在看着。
“紧急情况有紧急情况的做法,现在不是紧急情况,为什么混为一谈?既然老盟主把我们放在一起,那就自有他的理由,仙门各派各司其职,你们苦练修为,为的是锄强扶弱,我们尝遍百草,为的是救死扶伤,如?果一个人?什么都能做好,那别?人?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换句话?说,你就没有无能为力的一天?吗,到时候别?人?让你克服,你是什么感受?”
要是以前的凌孤,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她年少?成名,意气风发,觉得天?下无人?能出已?右,只要有实力,就有张狂的资本。
可死过一场,她明白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如?果不是江渺帮忙,她已?经死在江中?,如?果不是药王帮忙,她也走不了这么远,她看似在对少?年说话?,实际上?是在对以前的自己?说。
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那少?年平日最烦别?人?说教,可他隐隐感受到了这些话?背后的力量,这种力量是用生命换来的,自然颇为沉重。
因此,他一时被唬住了。
“出门在外,略让一步,也无不可,你说呢?”凌孤轻声道,她长得这样美,任何话?都自带几?分说服力,就连刚才隐隐抱着自卑感的药王宗人?也有了些许底气。
那少?年看着伸到他面前来的台阶,不往下走也不行了,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执意不肯,那就是摆明了要给师尊难堪。
“仙子说的是,刚才是我莽撞了。”
他拾级而下,凌孤暗暗勾唇。
如?果没有大幕播放,她有一百种办法胁迫对方听?话?,但她现在不能那么做,这种说教的办法是她从江渺那儿学来的,想不到竟然这么有效,想来这些仙界的少?年,就算再怎么叛逆,也是乖宝宝。
“好了,那就一起走吧。”
凌孤越过他们,隐隐成为了众人?的领头。
但好景不长,等到了采药的地方,凌孤就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要她做其他的还?行,但灵草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她连要采的那种灵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少?年看她发呆,便道:“仙子不认识灵草吗?”
凌孤不敢应声,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如?果说自己?什么都不懂,立刻就会暴露身份。
但她不动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刚才她的表现优异,已?经有很多人?打听?起她的身份,结果问来问去,谁也不认识她,便有人?起了疑,托管理花名的弟子检查。
结果是有这么个人?,但长相却对不上?。
这下,就有人?质疑起来:该不会是别?处混进来的人?吧,要不怎么这么蹊跷?
凌谷究竟是谁?
仙门之中?,有专门可以查人?生平的小馆,知道长相也可,知道名字也可,反正信息是通用的,这么一查,就能把一个人?所?有的信息查出来,如?果查不出来,说明对方是魔界的人?。
这么一查,他们发现还?真有这么个人?。
身家清白,性格温善,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更?与魔界沾不上?边,长相和名字都对得上?,虽然长相与见过她的弟子们说得不符,但对方如?此美貌,用法器遮掩也不奇怪。
这么说,是他们多心了?
凌孤并不知道她借着凌谷的身份躲过了一轮审查,她立在众人?中?间,不知怎么解释自己?完全不认识灵草的原因。
“没有没有,我师姐只是有些疲累,休息一会儿。”正僵持着,突然有人?过来站到了凌孤前面,凌孤并不认识他,但情况紧急,只能先应下来,再做打算。
那个弟子帮她解了围,又引她到了一边,把手里采好的药递给她,凌孤不敢接,怕这是对方的计策,对方看她表情迟疑,笑?道:“姑娘不认识我了?”
凌孤哑然:“我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你们来求医的那天?吗,是我带你们去的。”他这么一说,凌孤就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么说来,对方是识破了她的身份。
那为什么还?要替她掩饰呢?
“我自知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大业,所?以想帮你一把,你和江姑娘感情至深,自然是会尽力的,只求你们一路顺风,早日归来。”那弟子微微笑?道。
凌孤将他给的药草接在手里,刚要说话?,就听?秘境上?空传来老盟主的声音,此次选拔圆满完成。
胜者,自然是凌孤。
她的表现一骑绝尘,当之无愧。
很快,这个队伍就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发——东西是老盟主准备的,都是最好的品质,灵石符咒也都齐全,那十?几?人?是准备好来的,唯一缺的就是凌孤这个人?了。
临走前,老盟主把凌孤叫到身边,递给她一丸金丹,道:“我看出你体?质虚弱,可能会有力不从心,我给你一个应急之策,这丸药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这期间,你的体?质可以回到最巅峰的时期,但是半个月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必须回来。”
凌孤接过去,发现这是一丸回天?丹。
这丹药的效果正如?他所?说,能让人?回到最巅峰的时期,半个月之后,如?果没有得到救治,就会永远失去修道的可能。
这是个很大的赌,但效果斐然。
凌孤拿在手里,对他道了声谢。
“我知道你是老药的病人?,你怎么混进来的我不管,但江渺就交给你了,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老盟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凌孤张了张口,道:“好。”
有了他的默许,就算日后被人?看出身份,她也不用害怕了。其实她一开始都想好了,自己?倒在其次,主要是要把江渺救回来,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这个由凌孤带领的十?五人?小队即刻就登上?飞舟,出发救人?,药王宗则由老盟主继续坐镇,直至他们回来之前,他都会保宗门无虞。
等飞舟射往天?际,凌孤突然紧张起来。
她已?有半月没有见到江渺,这期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会不会对方已?经遭遇毒手,会不会被凤无鸣玩弄鼓掌之间,她一直都不敢设想,但真相近在眼前,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如?果真相果然如?此呢?
她当然还?是要救人?回来的,只是回来之前,她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是——把凤无鸣碎尸万段。
而另一边,凤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监视江渺,自从那天?回来,凤无鸣就加派了很多人?手过来,帮江渺张罗婚事,什么嫁衣,什么红烛,各种各样的红色堆满了凤栖宫,所?有宫女都洋溢着喜色,恭喜声不绝于耳。
江渺头都要被贺炸,偏又不能拒绝。
是她自己?说的要到鹿秋那儿去,不用这种办法根本行不通,凤无鸣也是故意恶心她,有意无意地想逼她松口。
江渺不松口,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而另一边的行鹿宫,也是到处张灯结彩,鹿秋站在宫殿中?央,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她就要娶亲了。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女儿就要成人?了,再也不用你们担心了,我的妻子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她一定会协助我管理好百妖的。”她口中?喃喃,喜色几?乎满溢出来。
她身后站着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伯,叹气道:“小姐,我还?是觉得此事过于匆忙了,那个江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都不得而知,万一是别?人?塞进来的奸细呢?再说,你还?没到婚配的年龄,就这么急匆匆地娶了亲,万一有个吵闹不和的,又怎么办呢?我们妖族与别?的族群不同——”
“我知道,我们与别?人?不同,娶了亲就至死不渝。”鹿秋打断他的话?,认真道:“江姐姐是很好的人?,她不会离我而去的。”
第39章
许伯的?这些话, 鹿秋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从那晚出来,她把这件事?告诉对方开始, 对方就一直跟她灌输这些理念,无非是江渺不靠谱, 婚配需谨慎之类的?。
她也知?道有理,但?如果她拒绝了,江渺就出不来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凤无鸣残害,至于以后, 她也对江渺有足够的信心——姐姐是不会辜负她的?。
这是没有根据的信心, 但?她就是笃定。
许伯看小主人沉浸其中, 听不进话,不好再唠叨些什么,但?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江渺的出身——春鸾宫是什么地方,从那里?出来的?,能有什么正经人吗?
就算他们是妖族, 也不会随便找人通婚,小主人是个连婚配年龄都?不到的?小白纸, 却要屈从这样一个被人糟蹋过的?残花败柳,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但?为了照顾小主人的?心?情,他只能把话咽下去, 小主人这条路走不通,那他就亲自去找一下那个江渺。
江渺接到侍女的?通传, 说?是行鹿宫那边来人,大概是要商量婚礼的?事?。
她本就愁得焦头烂额, 实在?没有待客的?心?情,但?鹿秋那边的?人是不得不见的?,她只能把所有事?先堆到一边,收拾心?情前去迎客。
许伯早已?修成人形,是个慈祥的?老爷爷,礼节与用词都?非常老派优雅,江渺被唬得手忙脚乱,简直不知?怎么办好了。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才在?静室坐下。
“小主人爹娘早逝,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奴受他们所托,免不了要多操些心?,有些话,老奴或许不该说?,但?若我不说?,又恐怕误了江姑娘,您与小主人一面之缘,就定下终生,未免有些匆忙了,不是吗?”许伯当?然也不会说?得非常直白,他没必要得罪江渺。
江渺拍腿道:“谁说?不是呢,这都?要怪凤无鸣,她太自作主张了,我根本没说?要成婚什么的?,她直接就帮我们决定了,我现在?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婚礼撤回去?”
许伯本以为对方是个攀龙附凤之辈,必定没有那么容易说?服,谁知?他不过说?了一句,对方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他突然有些为小主人难过:她那么欢天喜地地准备,却不知?对方根本没打算与她成婚。
“您是不喜欢小主人吗?”他问。
“不不不,你误会了,鹿秋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就像你说?的?,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远远不到可以结婚的?地步。”
这话在?许伯看来,就是典型的?场面话。
他刚刚说?过的?话,他自己最清楚。
“你是喜欢凤宫主,不想离开?”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小主人问清真相。
“凤无鸣?别别别,别跟我提她,我觉得恶心?。”江渺做出个作呕的?表情:“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待在?她这里?。”
“那你到底想如何?”许伯不明白了,对方既不愿意和凤无鸣在?一起,也不愿意嫁给小主人,那她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只是想出去啊,人不是非得委身?给谁才能生存,对吧?”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那你何必要这么麻烦?直接走出去不行吗?”
“我……”江渺如实把情况说?了,许伯会意道:“你是与她做了交换,才会身?不由己。可你若不用这种办法,就无法逃出这里?。”
“是,她不肯放人。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算是骑虎难下了,如果不成婚,就要被她锁起来下药,如果成婚,就会耽误鹿秋的?幸福,这两种结果我都?不想要,可我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许伯听她诉说?了困境,也不由叹了口气,论理,这事?他完全可以不管,一句抱歉就能置身?事?外,但?小主人已?经答应下来,他要是不管,赔上的?就是小主人。
必须得想一个办法,既不让小主人失望,也让她能圆满脱出,这个问题的?根本,就在?于既要骗过凤无鸣,也要骗过小主人。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假成婚。
“假结婚?”江渺问。
“对,先用这个骗过凤无鸣,再假死骗过小主人,到时你就自由了,再改个名字,一切都?可圆满。”
江渺想了想,这事?还真可行。
而且她还有一个便利——她的?假死与真死无异,绝对是全世界最逼真的?。
她和许伯商谈许久,总算敲定了具体的?程序,反正这事?做来也不难,又对她有无限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许伯也总算放下了心?,在?妖族的?规矩里?,成婚的?两人会结下死契,一旦成婚,只有死亡能把两人分开。
只要江渺配合,这个问题也解决了。
江渺也觉得如释重负,送走许伯后,她往床上一躺,睡了这几天来最好的?一个觉。
谁知?傍晚,竟来了个不速之客。
“江姑娘都?快成婚了,怎么还这么不开心?呢?怎么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凤无鸣推门而入,直接走到了她的?床前,江渺被她吓了一跳,利落地拉上帘子,往外又套了一层衣服。
凤无鸣倒是没有掀帘,径直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茶,一副非常闲适的?模样。
“你哪里?看出我不开心?的??”江渺走出来道。
“……这个嘛。”凤无鸣得意地放下杯子,并不回答,她当?然不能说?是听眼线报告的?,据说?,这几天江渺就像被烤在?炉火上的?小鱼一样,翻来覆去的?,坐卧不宁。
这在?她看来,正是江渺撒谎的?证据。
那天晚上她回去之后,也仔细地想过这件事?,并去调查了一些细节,如她所料,侧殿的?床上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江渺之所以那么说?,肯定是为了摆脱她的?桎梏。
她特意大张旗鼓帮对方装扮宫殿,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方缴械投降,想不到对方还挺硬气,明明已?经焦虑到睡不着了,仍旧不愿意松口。
她今天来,是为了再添一把火的?。
只要这个话一出来,江渺必会投降。
“江姑娘,你也知?道,我不是没风度的?人,得不到的?我不会勉强,你不必为了躲我把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好吗?”凤无鸣语重心?长道:“就算退一万步,你宁可随便委身?别人也不愿意跟我,那你也不该选妖族,它们的?婚姻与人类不是同一个观念,一旦你嫁过去,这辈子就逃不出来了,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她是知?道妖族的?规矩的?,想来江渺并不知?情,才会这么天真地选了鹿秋,一旦她做了这个决定,那才是真正被套牢了。
“嫁过去,直到死才能脱出来,明白吗?”凤无鸣缓缓道:“她和你就见过一面,有什么深厚感情?到时不喜欢你了,直接一刀杀了,再换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她话锋一转:“而我,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了换你过来付出了那么多,算得上是有诚意了吧,就算是为这个我也不可能杀你,我承认,我是有些性急,但?你要理解我,那是别人出的?馊主意,真的?与我无关啊。”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江渺连听都?懒得听,只等她没话了,才道:“对不起,您的?喜欢我承受不起,也别说?什么理解了,要是下药行不通,你就会把人废掉修为锁起来,直到对方就范,对吗?这比死了还要难受吧?”
她只是把自己之前在?墙上看到的?如实道出,谁知?凤无鸣的?脸色立刻变了:“凌孤跟你说?了这个?”
“……与凌谷有什么关系?”江渺歪了歪头,随即又觉得这是她故意说?来转移注意的?:“反正我是不会信你的?,你满口胡言,全是谎话,不管嫁过去是个什么光景,我反正嫁定了。”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丫头片子?”凤无鸣失声问,她本来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至少?能让江渺有些动摇,谁知?对方早已?得知?了她的?本性,这让她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
这么久的?处心?积虑全都?白费了。
“呵呵,是又怎么样。”江渺也懒得否认:“你这种人,永远没有尝过真爱,所以你是不会懂的?!”
她的?这个嘲讽正说?到点?上,凤无鸣浪荡半生,不知?有过多少?红颜知?己,但?她从未遇见过那么一个真心?相爱的?伴侣,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可心?里?的?那个洞像是没有底,怎么都?灌不满。
她失神?地走出凤栖宫,就听有人在?廊下唤她:“宫主。”
她回头看去,只见柳颖儿身?穿一件纱裙,提着一盏宫灯站在?不远处,凉风习习,对方的?长发被卷起,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
柳颖儿看她发呆,又道:“宫主?”
“你过来。”凤无鸣唤道。
柳颖儿依言过来,乖巧地伏下身?,帮她掸去裙摆上的?灰尘,凤无鸣低头看着她,突然道:“你喜欢本宫?”
柳颖儿有些惊讶,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下头,脸红道:“宫主明明知?道答案。”
“是,可是我从未细想过……”凤无鸣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仿佛在?摸自己最爱的?人:“真爱,究竟是什么呢?”
“宫主怎么突然问这个?”柳颖儿道。
“我是在?想……”凤无鸣抬着她的?下巴,把她抬到自己眼前:“凌孤的?事?,她自己是不会说?的?,那么是谁告诉江渺的?呢?”
她的?声音温柔至极,但?手上的?力道却越用越大,几乎要把柳颖儿的?脖子生生掐断:“这件事?,应该只有你我知?道,不是吗?”
第40章
柳颖儿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也不知她怎么会暴怒到如此地步,她的?眼?前惨白一片,耳边也蜂鸣着, 挣扎半晌终于没了力气,手慢慢垂了下去。
凤无?鸣就这么冷眼?看着, 等她没了动静便往石阶下一掼,柳颖儿往下滚了几个台阶,歪七扭八地停了下来。
凤无?鸣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柳颖儿在冰凉的台阶上躺了一夜。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死了, 身体轻得简直要飘起来,她看到了凤栖宫的?屋顶, 看到了整个春鸾宫的?全?貌, 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一时间竟是?那么陌生。
她是?被宫主杀死的?。
没有原因,没有前后,仅仅是?江渺得知了一些事,而这件事恰好她知道,所以对方就迁怒于人,把她活活掐死。
她错付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和光阴, 被现实如此轻易地打败,就这么曝尸殿前, 临走前,宫主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一早就知道宫主不是?好人,也知道宫主对不喜欢的?人有多薄情, 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尝到如此痛苦的?结果。
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她死不足惜。
可她从来没有背叛过宫主。
甚至在被厌弃之后, 还自觉地帮宫主监视着江渺,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为什么从来不会被看到?
她好痛苦。
远处隐约有丧钟声传来,她知道那是?响给她听的?,她已经没有时间了,但她还有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不能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死。
于是?她飘飘忽忽,往江渺住的?主殿飞去。
江渺今晚睡得不好,因为下午睡了一觉,再加上凤无?鸣的?到来,让她多少有些烦躁,前半夜几乎都在胡思乱想,等到了后半夜,总算有了些睡意,她不敢浪费,连忙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入眠。
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听到殿门开了。
这个时候谁会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睁眼?却睁不开,可也奇了,她虽然?睁不开眼?,却能看到周围,殿门外有皎洁的?月光照进?来,然?后光斑里出现一个人影,朝着她床的?方向?走来。
说是?走,其实近乎飘,飘近了她发现,是?柳颖儿。
“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她问。
“江渺,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柳颖儿面色铁青,身体也微妙地有些透明。
“你来给凤无?鸣当说客?”江渺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好不容易能走了,你不也开心?吗?”
“不是?的?,我想对你说一件事,是?有关凌孤的?。”柳颖儿缓缓指向?后殿,道:“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以前凌孤也住过,当时宫主看上了她,用手段骗她过来,对外说她死于意外,从此,她就成了宫主的?禁脔,一开始是?用药引诱,后来挑筋,圈禁,废修为,无?所不用其极,凌孤不堪其辱,找了个空档逃出去,跳了悬崖,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她没死,只要没死,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的?。”
江渺听她这么说,后背顿时开始发毛,失声道:“在墙上刻字的?是?她?”
可原书里根本没有这么一段啊?
要是?有这么暗黑的?过去,不管是?通过回忆还是?什么的?,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但据她的?了解,主角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心?理阴影。
但柳颖儿说的?情况却与她当初见到的?不谋而合,失明,骨折,经脉尽断,这明显是?被折磨过的?。
“我是?奉宫主的?命令下手的?,所以她恨我,我是?罪有应得,可宫主还在,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为她报仇了。”柳颖儿道:“而且,宫主是?不会放过你的?,只要是?她看上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她的?魔爪,她还会想出别的?招数,你要小心?,我不能在旁提醒你了。”
为什么不能提醒了?
江渺刚要问,突然?看到门外爬进?来两?条银色的?锁链,精准地扣到了柳颖儿的?脚踝和脖子?上,她没有挣扎,只任由自己慢慢地被其拖走。
临走前,她突然?又喊了一声:“你要小心?!”
江渺想去抓她,却怎么都动不了,猛地激灵一下,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
殿门并没有洞开,月光也没有照进?来,她点起灯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刚才的?事像梦又不像梦,她在床边枯坐一阵,突然?觉得这大殿中鬼气森森,于是?抱着被子?往后殿走去,想再去看看梦里说到的?那件事。
在烛光的?照射下,她仔细又摸了一遍。
这笔迹写得潦草,看得出写字的?时候一定很紧急,只是?这么多字里,没有一个提到名字等信息,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但大部分时候凌谷的?眼?睛都看不见,更?别说提笔写字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凌谷的?笔迹是?什么模样。
怕是?无?法考证了。
不,或许可以。
她想起梦里柳颖儿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是?很符合逻辑的?,对方在这里时间不短,想来一定是?知情的?,就是?亲自去问问她,也不费事。
索性也睡不着了,她便穿了一件披风,朝殿外走去。
一走出殿门,就有阴风扑面,她挡了一下,只见自己殿前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那身装束她看着有些眼?熟,走过去一看,竟是?柳颖儿。
对方就穿着梦里的?那件纱裙,背对着她,姿势奇怪地躺在那里。
她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走过去把人翻过来,一看,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柳颖儿的?身体发僵,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脸上长出了些青斑,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掌印,江渺不敢直视,更?不敢触摸,冲出去叫守门的?两?个大嫂。
她们也很惊讶,过来查看了一番,道:“死了。”
“怎么会死在这儿呢?”另一个嘀咕道。
“要不要告诉宫主一声?”这个又道。
“这么晚了,算了,明天早上再说。”她们自顾自说着,并不与江渺商量,江渺看她们抬着人就要走,连忙拦住:“等等,要把她抬到哪儿?”
“江姑娘,这不与你相干。”一位大嫂道:“天凉,你快回去睡吧。”
“她死在我门前,怎么与我无?关?”江渺急道:“到底有谁进?出过这个院子?,你们也不查查吗,万一是?有歹人作害呢?”
她们盯着她看了一阵,道:“这个院子?没有其他人进?出,江姑娘,我们虽然?老了,却还没不中用到那个地步,你跑不出去,自然?也没有人能进?来。”
“那她怎么会……”江渺突然?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今天下午,没有任何?人进?出,只有一个凤无?鸣。
那么杀人的?,只能是?她。
“为什么?”江渺失声道:“凤无?鸣为什么要杀人?”
“江姑娘,这与你无?关。”一位大嫂道:“她生是?宫主的?人,死是?宫主的?鬼,宫主喜欢了就宠爱,不喜欢了就杀,若你有机会在这里多待几天,自然?就看明白了,这样的?事天天都有,犯不着大惊小怪。”
“死人了,还用不着大惊小怪?”江渺怒道:“你们也和她朝夕相处,现在她死了,你们就把她往角落一扔,连问都不问一句?”
那两?人对视一眼?,道:“江姑娘,我们是?拿钱办事,没有那么多的?心?啊肺的?,你要是?想帮她申冤,那就把尸体给你留下,你要是?也不敢做,就别慷他人之慨。”
江渺往地上一指:“放下。”
她们果真?照做,放下人刚要离开,江渺又道:“去找副棺材来,不能把人就这么放着吧。”
不一会儿,两?人就抬了一副薄棺回来。
江渺给抱了一床被子?来,给她铺好了,又把人抬进?去,盖上一层薄被,其实她也不知道把尸体留下来能做什么,但死了人,她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柳颖儿虽然?不是?好人,但也帮她不少,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江渺对她的?讨厌已慢慢化作了无?感,也许假以时日,她们能做个朋友,但现在永远没那个机会了。
江渺立在棺材对面,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思考明天该怎么办——柳颖儿死了,那个梦也就死无?对证了,凤无?鸣到底有没有残害凌谷,她也不得而知。
如果真?是?那样呢?
江渺想起第一次见凌谷的?时候,对方那副残破的?样子?,原来竟是?出自凤无?鸣的?手?
如果真?如柳颖儿所说,难怪对方会连活下去都不愿意,那么多的?苦楚和日夜,不敢想象对方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如果换了自己,可能也会选择一样的?结局。
而当初她竟然?还试图代替自己跟凤无?鸣回来,这个细节当初看来不觉什么,如今细思,却如无?声处听惊雷。
她明知道回来是?怎样的?结果。
可她还想替自己回来。
江渺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突然?有些不能呼吸——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她绝不能这么轻易离开,要不然?,她真?的?会良心?不安。
更?别说,柳颖儿也因她而死。
江渺把手中的?纸钱扔进?盆中,站起身来。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把整件事情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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