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红豆年糕汤
沈令书少见苏渺这般活络的模样, 竟觉得哪怕只是在这小小一间厨房里,好像都能收获这偌大皇宫中难以收获的快乐。
这样的快乐延续了好几日,苏渺也将红豆饼红豆糕, 甚至是红豆酥糖至红豆汤团一一奉上。
但这几日天气凉得厉害, 苏渺望着天色变化, 也一点点开始想着办法, 将这甜品做得合时宜起来。
一日下午。
俞芮神秘兮兮地去叫来沈令书,又让沈令书遣退了所有下人,然后捂住了沈令书的眼睛带她到了后院。
沈令书一路配合着, 感觉脚步停下了,便稍一侧头问:“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哎呀,公主殿下你一会儿便知道了。”俞芮故弄玄虚。
沈令书又配合着走了一阵,直到感觉到有些微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才在眼前逐渐恢复的视线里,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你们……”沈令书愣了愣,才意识到该跟沈确行礼。
可沈确只是摆了摆手,笑道:“这里不讲礼数, 就是单纯聚一聚。”
沈令书确实没想到,这遣退了所有下人,但这里竟还有着沈确和宁渊在。
而沈确宁渊围着一个架着烤网的炭炉坐下, 等着苏渺回来的样子, 也莫名有些逗趣。
沈令书跟着俞芮在炉子边坐下,顺势问道:“苏渺这又是备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沈确笑着摇了摇头, 宁渊则说:“据说是什么红豆年糕汤?”
话音刚落,苏渺声音便从远处传来:“明明是陈皮红豆沙佐脆烤年糕。”
炭炉边几人先后失笑。
这一阵笑的功夫, 苏渺也回到了炭炉边。
她手端着一盘切成了四方小块的年糕,大托盘上还放着几碗小的陈皮红豆沙。
在给每个人都分上了一碗陈皮红豆沙之后, 苏渺又试了试炉温,紧接着便将年糕一一放在了烤网之上。
苏渺落座,若有其事地说:“别小看这东西,肯定比你们想得都好吃。”
其实在座这么多人,真的要说,当真是没有人会对苏渺有多的怀疑。
可既然苏渺这样说了,他们也只是任苏渺将话都说了去。
院里风吹着耳廓带着些萧瑟,但几人围起的路子却是暖得厉害。
炉子上的年糕外壳渐渐发白,随着烘烤膨起了软壳。
年糕尚未完全成型,桌上却在等待期间满是不算尴尬的沉默。
就好像各自都在难得的静谧之下,享受这犹如沧海一粟的自我。
片刻,苏渺起身,将年糕翻面。
看着成型状态极好,又带着点微黄的年糕脆壳,苏渺满意地重新落座,然后开口道:“听闻近日是要下雪。”
宁渊只是望向苏渺,紧接着就听沈令书似有所思道:“今年落雪似乎特别早。”
俞芮也跟着点头:“嗯……也不知公主殿下出嫁时候会不会落雪。”
兴许是都接受了沈令书的去路,也或许是麻痹了。
到了这会儿,竟也没人对俞芮的话流露出悲色。
又过了一会儿,俞芮忽然抬眸看向四方院落之上的天幕:“说起来,你们可有听说民间关于落雪的传闻。”
炭炉上年糕脆壳烤出的气泡“嘭”的一声,苏渺着手用夹子将脆壳夹碎,又重新翻面烘烤起来。
放下夹子时,她接下了俞芮的话:“什么?”
“民间有说啊,有情人一起走在雪里,那便是一起白了头,”俞芮说着还冲苏渺欣喜道,“那我们也可以一块儿去赏雪!”
要说俞芮聪明,她竟能在这一桌人面前说这个,可要说笨,她还能说是拉着苏渺去赏雪。
苏渺望着俞芮无言许久,随即垂眸失笑。
就听沈确少顷后说:“想来迎亲的仪仗应当也要遇上些麻烦了。”
沈令书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她不自觉地看向了苏渺,可苏渺只当没听见这些,又一次起身夹碎了年糕脆壳,进行了最后一次翻面。
直到年糕脆壳成型,碎裂,又再结一层脆壳,年糕也算是烤完了。
于是苏渺起身,将年糕一一分进了每个人面前的陈皮红豆沙碗中,紧接着便坐回去,摊手示意:“吃吧,小心烫。”
宁渊说不上为什么有些担忧,可看向苏渺时,苏渺却像是已经料到了宁渊会看她一般,早已准备好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她脚尖碰了碰宁渊的鞋边,故作不知情一般说:“看我干嘛,吃呗。”
宁渊老实地模仿着苏渺的动作,先将烤得外酥里嫩的年糕按进了红豆沙里,待到年糕中空的部分吸饱了汤汁,才夹起年糕,就着浓稠的红豆沙送进嘴里。
炖煮得酥烂的红豆沙完美地裹满了年糕的脆壳,一口入嘴,以绵密之感打开了年糕外壳的脆韧。
而在脆韧的外壳之下,软糯年糕在饱含红豆汤水之余,还浸润着红豆沙中些微的陈皮之香。
陈皮红豆沙本就美味,可到了这会儿,烤得恰到好处进而稍显烫嘴的拉丝年糕,更成了点睛之笔。
见都吃得差不多了,苏渺放下了碗,再次开口:“有人想猜猜这甜羹叫什么吗?”
俞芮疑惑地看向苏渺:“不是那个什么……陈皮红豆汤佐……年糕?”
苏渺点了下俞芮眉心:“这是学名,我说的是……花名。”
俞芮嫌弃地摇摇头:“那谁知道啊,你这么多花心思。”
沈令书见她们嬉闹,不禁掩面笑起来:“你便直说吧,想来我们也猜不透你的心思。”
“你便宠她吧,”苏渺回望沈令书,“将她惯坏了以后在宫里都横着走。”
嗔怪归嗔怪,话说到这里,苏渺也还是收拾了神色,稍一正色说起了今日这一聚的本意。
“这三餐四季的,日子过得太快了,”苏渺垂眸,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感慨,“说实话,经过这一遭,我也不知道这样安稳吃些东西的光景还能有多少。”
话说到这里,桌上氛围稍显低沉。
但苏渺只笑:“不过能有这样的机会便是难能可贵了。”
“所以,”苏渺一点点望过桌上每一个人的面孔,最后落在沈令书投来的目光上,“我希望我们都能像这年糕汤一样。”
“纵使受挫,也终能在饱满浓重的蜜意里,年年高升。”
说着,苏渺捧起了面前的汤碗,将她曾经鄙夷的酒桌文化端在手里:“来,干杯。”
她故作正色:“不干杯就是不给我面子哈,是朋友就干了它。”
桌上顿时一阵哄笑,耐不过苏渺热情,纵使是沈令书也一点都不差地将多的陈皮红豆沙给喝了干净。
等再次放下碗,擦干净了嘴角,沈令书再次望向了苏渺,以只有两人指尖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苏渺。”
苏渺回眸:“嗯?”
沈令书缓缓笑起来,似是从未有过的坦然自在:“我们都要好好的,年年高升。”
苏渺也付之一笑:“那是自然。”
……
婚期将至,驸马的迎亲队伍也入了都城。
而同时,苏渺也终是在给沈令书试遍了她所能制作的婚庆点心之后,着手准备起送行宴的事宜。
传闻中的驸马是西北地区小有名气的新起将军,因为脾气好性子热络,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名望。
而听闻是近年屡屡立功,又文武双全,考虑到许多,所以他才在皇帝赐婚下成了沈令书的婚配。
可以苏渺的理解来看,想来沈令书会嫁去那里,说到最后还是因为对方手里兵权之类带来的忌惮,所以皇帝才将他收成了半个自家人,到了关键时期,还能将他以沈令书为由召进都城。
不过这都跟苏渺关系不大,她最近只头疼那些来自迎亲队伍的伺候下人。
驸马听说宫中要在临行前给公主置办宫宴,倒是客气得很,还多派了十来个厨子帮手。
可苏渺也没想到,将军府的人竟能这样难用。
“那个谁!”苏渺在御膳房里几乎扯破了嗓子,“你那高汤浮沫都快溢出来了,你用的什么料?”
就听对方不冷不热地应声:“炖高汤嘛……怎么都好炖,成品一样不就行咯,这还能省钱嘞。”
苏渺险些翻一个白眼,就听身边传来一声戏谑:“你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苏渺回头,咬着后槽牙看着莫焕山:“我……”她扯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用管这宫宴呢,说得这样轻松,莫御厨可是要撒手不干了?”
莫焕山语塞,紧接着苏渺又见着有个人在往蒸的童子鸡上面撒辣子。
“那边那个!”苏渺指着那人就疾步过去,“你在干什么?”
那人硕大一个个子站在那,手上捏着一撮辣子,撒辣子的动作顿在半空:“我家将军说了,吃蒸鸡不得劲儿,这天冷了肯定得吃些辣的。”
说着,那人便又要下手。
莫焕山见了也有些看不下去,走过来:“好歹是宫宴,你们将军府不讲规矩吗?”
话一出口,不少已经对这些人积怨已久的御膳房厨子也抱怨起来。
可那人仍是不管不顾,要继续手上的动作。
苏渺上去抄起一副公筷,就敲开了那人的手:“你家将军喜欢吃辣,那你们可是要普天同辣?”
闻言,就连谢莹莹都凑过来指指点点:“这是宫里,不是公园里,你们做事的时候要看的是宫里的主子。”
话音刚落,就听同一个灶便另外一个帮衬的下人道:“内个御……什么,嘶……内个姑娘,我说你们真不用在意这些。”
“我们当然知道这地方是天子脚下,可这天子不也是人嘛。”
苏渺看过去。
那人又说:“这公主殿下往后也是跟我们一块儿过的,总是要习惯的嘛,早了晚了都一样。”
这话出口是,俞芮刚好回主膳房。
听了这话她就有些不乐意,可话到了嘴边,苏渺却抬手打住了她的话。
苏渺本就对这婚事尚未能完全苟同,这时候又正一肚子火气,听了这话算是直接点了炸了。
但很显然,这种时候话不能让俞芮去说。
于是她随手拿起一个碗,便往空阔的内庭一砸。
瓷碗掷地,碎裂声听得围观众人一阵心惊。
紧接着,在寂静之中,苏渺开了口。
“日子是公主过的,公主是宫里惯的,而如今,来了这处你们便是宫里的宫人,什么时候主子要随奴才口味了?”苏渺扬起声音一记拍桌,“话,我摆在这里,谁再敢在送行宴上评价出半句不合时宜的话。”
苏渺静静环视主膳房所有送来的帮衬厨子。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你们的将军府,吃你们的将军饭,”苏渺站直了身子,沉声收尾,“这里,我们招待不周。”
第52章 水果琼脂冻
苏渺一通发作竟比预料之中还要来得管用, 不过也兴许是这些人本就没怎么见识过宫中的威压,后来几天的备菜,这些人都比想象中乖巧了许多。
或者说起码面上乖巧了许多。
送行宴当日。
说是送行宴, 但为了让沈令书能及时启程, 从时间上来说倒是更近似于茶歇。
所以除了几道精致的肉汤菜, 苏渺的编排上更多是些点心, 摒弃了饱腹的主食。
当然,也是因为沈令书喜欢吃。
皇宫别苑之外,一堆人分列站成了两排。
苏渺一一清点了将要传菜的餐点, 随即放了人。
俞芮一直在边上看着,见着苏渺隐约有些担心。
等这一批人都上去了之后,她凑上来问:“苏渺,你别太紧张啦。”
“我倒不是……”苏渺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我确实不是紧张,就是……哎,先不说这个了。”
苏渺很想说她担心时间卡得太近连沈令书临别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摸了摸揣在袖袋里的一个布包之后, 苏渺又忽然觉得自己从认识沈令书到现在,到这一步实在有些僭越了。
收起多余的思绪,苏渺看着传菜出来的一行人, 叫来莫焕山:“下一轮菜呢?还没到?”
“按说是该到了, ”莫焕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蹙起眉道, “我去看……”
话都没说完,孙掌事疾步走过来, 沉声对苏渺和莫焕山道:“苏渺,水果琼脂冻……坏了。”
苏渺愕然:“坏了?昨日切配制作的水果, 这个天气定是不会坏的啊。”
就见孙掌事摇摇头:“并非水果坏了,是不知道哪个帮手的厨子没将那桃子焯水便冻进了琼脂糖水里。”
说到这里,苏渺已经懂了。
制作果冻的手艺是从很久以前便有的,但起先因为许多水果不适合做果冻,才只有类似于梅子之类的成品。
而后来有人发现,类似桃子之类的水果也能经过焯水,完美地凝在琼脂糖水之中后,各式的水果琼脂冻便在富贵人家风靡了起来。
苏渺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什么将军驸马府里的下人,竟然全是救济来的乡野之人。
只是下意识以为他们明白,忘了交代这点,苏渺自知也有责任。见莫焕山转身就要去发作,苏渺一把抓住了他:“你现在去骂他们也没用,得想个法子补救。”
可补救之词说来容易,这宫宴的菜品都是提前备好,按部就班来的,就算将后面的菜提上来,那到最后也会留出一段尴尬的空白。
这完全就是将帝王的面子摆在台面上,给人嘲笑了去。
苏渺心口突突跳得厉害,回头看向那些等着传菜瑟瑟发抖的人,更是在这入冬之际渗出一背的汗。
片刻,谢莹莹似乎是等了一阵子等不到结果,便带着两盏冻坏的水果琼脂冻来:“孙掌事,这……想到办法没有啊?”
见苏渺不语,谢莹莹又急:“你不是向来最有办法的嘛?怎的这会儿没声儿了。”
“那像你一样吵吵就能有办法了吗?”苏渺看着谢莹莹的举动便猜到了她的用意,“你若是想将这些东西直接送上去,那你便可以回去收拾一下你的小金库,找人给你准备后事了。”
谢莹莹咬紧了嘴皮子,气急了回声:“那你不送上去不更是要掉脑袋?”
苏渺:“我有说不送吗?”
话一出口,苏渺愣住了。
她目光缓缓移向那些因为果酸凝结得七零八碎的琼脂冻,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里面的水果丁。
细细想来,这……不就是加上奶茶之前的小料杯吗?
这么一想,苏渺顿时灵光乍现。
“我有办法了,”苏渺立刻对身边几人说,“既然这个不能当作成品,那我们便将这个当作是基底。”
“俞芮,”苏渺拉住俞芮,“去拿一些炼乳来温一些牛乳,同时再准备一些桂花米酿,用这个琼脂冻配套的琉璃碗分装起来。”
紧接着,苏渺又看向谢莹莹:“带人去多切一些水果,切成琼脂冻里差不多的大小,做成什锦水果碗,一会和俞芮备好的两种糖水一并配着琼脂冻装盘。”
苏渺正要对莫焕山开口,莫焕山已经明白了苏渺的意思,回头交代了江彤:“将所有的水果琼脂冻,以形状最为零碎的一盏为标准,将琼脂冻的部分捣成小块。”
这种时候和聪明人共事的重要性便体现了出来,苏渺看着江彤奔回御膳房的背影,不禁对莫焕山道:“多谢。”
“不必,”莫焕山道,“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苏渺思索一阵,按说这样的编排便已经足够了,若要再丰富起来,那便是盖过了后面点心的风头了。
可苏渺还是试探了一句:“若我说再煮一些丸子……”
“不可,”话都没说完莫焕山就打断,“闻所未闻的做法。”
苏渺心里说了句那是你没见识过,但既然莫焕山态度坚决,她便也不给自己多找事做。
稍一片刻,在孙掌事的督工之下,所有苏渺的编排都顺利落实了下去。
原本应该呈上的水果琼脂冻,也经过这一遭,在一盘几碗的装盘之下,成了有模有样的琼脂水果捞。
可大家能看得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吃是没错,但要上桌,这让已经准备过介绍词的掌膳太监来说,便有些为难人家了。
于是苏渺看着别苑上收桌的动静,又望过准备传菜的两列队伍。
“我得亲自去,”苏渺对莫焕山道,“这边就拜托你了。”
苏渺身为御膳使,又是这次送行宴的主理人,出现在御前并不算是完全不合礼数。
而比起大家一起出丑掉脑袋,司礼监的太监自然也明白得很,便将这个工作偷摸着交托给了苏渺。
于是,在一行人上前传菜时,苏渺也跟着走了上去。
直到所有的餐盘都就了位,苏渺对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素来对苏渺印象不坏,经过几次相处,更是觉得见到这丫头就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皇帝在席上稍微扬起了嘴角,开口道:“苏御膳使?你亲自传菜,可是这甜羹有何学问?”
“陛下,”苏渺垂眸笑道,“学问不敢当,但的确有些巧思。”
皇帝道:“你且说。”
毕竟这琼脂冻捣成这个状态,怎么看都有些乌糟糟的。未免有人起了嫌弃之心,苏渺必须得在这上面多加一份保障。
“回陛下,您可以看见这琼脂冻之外,还有一碗浓厚的牛乳,和一碗清甜的桂花米酿。”苏渺解释道,“这便是这道点心的精髓所在。”
席间立马有人戏谑道:“不过就是牛乳和米酿,这席上总不会还有人没喝过吧。”
话一出口,周遭也是果然传来几声笑声。
不过苏渺倒是对此并不在意,反而和他们一起笑:“大人真是幽默。”
那开玩笑的人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但无奈这苏渺也没说什么触他眉头的话,更是他开的口,话到这里他只好清清嗓问:“那你说,什么精髓。”
苏渺仍旧温声笑道:“其精髓就在,寓意。”
这次,没等有人打断,苏渺便直接说:“这牛乳之中,为了体现浓香,便特地调进了更为浓稠的炼乳。”
“而同样的,为显米酿甘甜,御膳房也特地加入了桂花蜜。”
“如此一来,牛乳更为浓厚,米酿更为香甜,这便为这道甜羹,多赋予了一层浓情蜜意之意。”
席上皇帝稍一眯眸,笑道:“好一个浓情蜜意。”
“你这便开始颂赞往后公主与驸马的情谊了?”他缓声说着,语气带着些打趣的意味,“可会太早?”
可就见苏渺摇了摇头,又说:“请容奴才否认,这并非颂赞公主与驸马。”
见席间稍微安静了一些,苏渺趁着有人坏事前连忙继续说:“这是颂赞陛下,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与公主之间的点滴。”
沈确听了苏渺的话,心说果真是苏渺会做的事情。
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沈令书的婚事发表一个否定的说法,即便是十分旁枝末节的事情,也足够说明苏渺脾性里有别人所不及的出彩。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确笑起来,接下了苏渺的话茬:“那你往细了说说。”
“是,太子殿下,”苏渺悄然与沈确交换一个眼神,嘴角缓缓扬起,“情,可以是爱情,亦可以是亲情。”
“而奴才以为,人这一生,成长,进步,直至婚嫁。让人有所成的,最终还是血亲之间的那份情。”
苏渺刻意给席上留了一些品味的时间,又接着说:“再者,意,便指向更多。”
“比如放在此刻,公主能伴着所有颂赞,祝福,以一个幸福且美满的方式风光大嫁,只能说明,公主这半生光景,都在陛下与皇后的疼爱之下,从蜜里长大,也成了会予人蜜意的人。”
说着,苏渺与沈令书远远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对皇帝的方向开口道:“所以,奴才仅以此甜羹,谢陛下与皇后娘娘福泽绵延,千秋万代。”
“也愿公主能如往日一般,永远能如今朝一般,有着善于爱人爱己的样子。”
本不想说得这般隆重,但想到沈令书,苏渺确实很难不去借最后一次机会,去发自心底地称赞她一番。
而这番话说完,司礼监几个随行太监也机灵地跟着高呼称赞了一句。
紧接着,席间又成了皇帝皇后的颂赞大会。
不远处,齐三齐四远远望见这景象,双双将惊叹的目光投向宁渊。
紧接着,齐三啧啧道:“还好苏姑娘给我们宁哥收去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才进了后宫,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齐四连忙观察了一眼宁渊的脸色,又怼了怼齐三:“瞎说什么呢,苏姑娘和我们宁哥可好着呢,你别乱说,省得给人听了去瞎传。”
说着,齐四又看了眼宁渊,正起身说:“而且,苏姑娘这般人美心善,就算进了后宫,也不会做坏事。”
“你说是吧,”齐四问宁渊,“宁哥。”
宁渊半靠着身侧的大树,荫蔽之下,他望着苏渺的眼睛却是极亮。
稍顿,就听他轻声笑道:“我要娶的,自然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姑娘。”
第53章 蜜饯梅子
席间一出意外的插曲, 算是在苏渺的妙语连珠之下告了一段落。
下一轮传菜的流程已经赶了上来,莫焕山老远就开始示意,司礼监的太监更是耐不住将军府催流程的人, 上来小心提醒。
“御膳使, ”一个年纪小的太监穿过人群走到苏渺身边, “下一轮菜备好了。”
苏渺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她合眸长吁一口大气,颔首道:“好,我这边也好了。”
两人先后离开, 踩上窄廊时,苏渺看到别苑后面多了些面生的人,便问:“这些是?”
“都是驸马那边的人呢,”小太监应声, 还沾着喜色感叹,“好大的排场,可真是气派呢。”
苏渺温声笑了下,没多说。直到和小太监走过了窄廊, 分道而行。
苏渺所行之路与御前的人分得远些,却正好是那些迎亲队伍的必经之路。
巧便巧在她出去时,便偏偏撞上了那些人。
狭路相逢, 两边各自停步。
“哪来的小丫头, ”为首的大汉穿着华贵的迎亲服饰,却看得出穿得并不那么妥帖, 见着苏渺面对面走来,他更是因为赶时间有些不悦, “别挡我们的队伍,耽误了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苏渺抬眸, 嘴角的笑意落了下来:“路只有这一条,都是往上走的人,你又怎的确信是我耽误了你们,而非是你们碍了我的事?”
说着,苏渺还轻笑一声,打量了一番这队伍:“啊~原是将军府的人。”
“看得出来,这将军府倒是真的是广纳贤士。”
“想来每年能在招纳家丁上省去不少钱吧。”
“你……!”那大汉被一个姑娘家怼了回去,显然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似乎想发作,而身边的人却劝道:“梁哥,小丫头不懂事,别跟她过不去了,误了吉时可不好。”
随行队伍里有人附声,紧接着那大汉就啐了一声,径直向前走来。
看得出来,将军府招的人确实素质不算太高。
苏渺没继续将这事情闹大,只撤了半步,有意避开了两边的冲突,试图夹缝中通行。
可对面显然没那么想,两边才各自动身,对面的行进路线便往边上挤了开去。
长廊之外是枯了草的泥地,上面不失还有一些散落的石子。
而围栏约莫在苏渺腿侧的位置,余光瞥上一眼,苏渺心知这要是摔上一下,最次也是一个破皮。
她“啧”了一声,正要抬头,却看见一个人故意走来,十分“无意”地挤到她身边。
那人块头约莫有苏渺两个大,苏渺一看便是抵不过他蓄意冲撞。
到了这一步,苏渺还是做好了遭罪的准备,却见一个石子精准落在了那人膝弯上。
大汉一个脚软,眼见着就要倒下去,可也没人觉察到不知何时一柄刀鞘倏然贴近,抵在那大汉胸口。
“嘴上油滑了,脚上别也跟着滑了。”宁渊声音倏然出现,苏渺失重的身子则是稳稳被扶了正。
就见宁渊似飞燕一般稳稳停在了长廊围栏上,一手托在苏渺身后,一手持着尚未出鞘的长刀挡住了大汉跌倒的趋势。
墨发素面之下,传来一声仅有苏渺才能听见的轻笑:“以将军之名迎亲,莫要坏了面子。”
宁渊的出现让那试图使坏的大汉一阵心惊,这么一吓,素来经受将军庇护的另一批人,也在宁渊手下收起了跋扈的嘴脸。
一行人终于离开,宁渊从围栏上跃下立于苏渺身边:“没事吧?”
“没事。”苏渺摇摇头,感觉这一天真是身上全然无损,心里饱经风霜。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却听齐三齐四声音由远及近。
齐三:“宁哥!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人家宁哥见着嫂子被人欺负,”齐四紧接着说,“你没见那大块头欺负嫂子吗!”
苏渺顿了顿,紧接着看着宁渊歪起头。
宁渊将头微微侧向了边上。
于是苏渺又将头歪向另一边,凑近宁渊。
宁渊睫毛忽闪了两下。
苏渺缓缓眯眸,拉长声音:“嫂——子?”
“咳咳。”宁渊虚掩口鼻,故作清嗓缓解尴尬。
可不等宁渊想到解释的话语,齐三就道:“嫂子你也别害臊了,迟早要过门的,早了晚了都一样!”
齐四更是附和:“就是!而且我们可就认你一个嫂子!别的都不认!”
苏渺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戏谑道:“怎么?你们宁哥还有别的嫂子?”
齐三齐四算是被语言的艺术玩明白了。
就见宁渊一个眼神杀过来,周遭顿时如寒潭一般死寂。
两人觉得不妙,连忙扯扯笑一前一后原路退了回去,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留下宁渊一个人无奈地面对苏渺。
宁渊措辞半天,却还是只能在苏渺面前无奈失笑:“我……我是真的只娶你一个人。”
还以为能听见什么多浪漫的情话,结果就是这个。
苏渺哭笑不得地看向宁渊,笑他:“你真是……”
不过也真是宁渊的做派。
苏渺笑着,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布包给宁渊:“我这可没有这么多锦囊给你装吃的,你就将就一下。”
宁渊打开布包,看见里面装着满满一包蜜饯和果干。
对这些,宁渊确实不甚了解,光看着也看不明白,于是也没多想就往嘴里塞进去。
取出第一块,塞进嘴里。
“梅干?”宁渊尝了尝,但紧接着又品出了些别的味道。
梅干的酸,上来便激活了嘴里所有的味蕾,而在酸意遍布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将梅肉蜜渍的甜意从舌根晕开。
可紧接着,随着咀嚼,宁渊又尝到了里面还有些十分有嚼劲的东西,在齿间顽皮地彰显着存在感。
“里面是……?”宁渊问。
苏渺笑笑:“用琼脂粉,麦芽糖,木薯粉还有果酱一起做的软糖。”
“软糖?”宁渊觉得这有些意思,又送进了嘴一颗。
可这会儿他却发现,原本应该出现的弹牙竟转而成了韧劲,再细细一品……
原是另一种梅子!
但这个宁渊却并不陌生:“乌梅?”
“聪明,”苏渺点了下宁渊的鼻子,“这都能尝出来。”
苏渺这一包果干,其实基本上都是些宫宴甜点多的材料。
主料便是软糯的去核梅干,夹心嘛,包括但不限于果酱所制的软糖,用来煮茶的乌梅,九制陈皮,甚至还有山楂糕。
——从前苏渺便最爱用这些打发时间解馋。
说着,苏渺又想到了什么,随即神色略微黯淡下来,重新摸向袖袋:“还有这个。”
就见苏渺又拿出一个布袋:“我约莫是没机会与沈令书说上话了,你得了机会便将这个替我转交给她。”
宁渊看着苏渺递过来的神情,心口才染上了欣然,又很快随着苏渺的神色转为怜惜。
身在后宫,说到底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才是人生的大半。
就像今天不得不应对意外,又不得不循规蹈矩,纵使之前有再多的共处时间,也没办法在临别前说上最后一句道别。
宁渊顿了顿,像是决定了什么,将东西推回给苏渺:“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去做。”
“我?”苏渺愕然,“我如何做啊……我连别苑都出不去。”
这下轮到宁渊用手刮过苏渺的鼻梁:“我既然说了,便就是有办法。”
……
宁渊说完之后,苏渺再见他已是入夜。
虽说苏渺对于再见到沈令书这件事没抱什么希望吧,但答应的话从宁渊口中说出来,似乎又多了些可信度。
可听着远处吹起寒风,苏渺又重新陷入纠结和怀疑。
直到窗边传来轻响。
苏渺从窗口探头,就见宁渊背靠着墙,目光点了点边上围墙。
于是苏渺很快会意,紧接着便翻窗而出,任宁渊抱着她横跨几座宫宇,在内廷马房前停下。
两人前后脚走进马房,苏渺一眼便认出了宁渊的马。
她大概猜到了宁渊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就这样跟着你出去,不会惹人起疑?”
话音刚落,宁渊从马背上拿下一件披风:“披上,一会儿不要说话。”
苏渺接过披风,应了声,几步上去走到宁渊的马匹之前。
宁渊还在整理马鞍,苏渺则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往天边看去。
却见在浸满了墨色的夜空下,无数宫宇的灯火辉映间,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
雪不算大,却因难得而显得好看。
等待期间,苏渺见着一片雪瓣落在了宁渊的墨发之上。接着,她伸手上去摘下了雪瓣。
苏渺凝视着指尖正在化开的雪,轻声道:“宁渊。”
宁渊顺着动静回头,与苏渺对视时,苏渺一双眸子稍弯:“下雪了。”
正巧宁渊已经打点完了马匹,他回头望了一眼苏渺的动作,随即便将苏渺一把抱上了马。
苏渺脚下一空,却稳稳落在马背上。
同时,宁渊翻身上马,在苏渺耳边应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苏渺偏头,宁渊扯起缰绳策马而动。
马蹄声踏上宫道,宁渊的温柔仅苏渺可闻:“我与你定会一同白头。”
“但不只是在今朝。”
第54章 出宫试炼(一)
宁渊策马行至宫门之下, 不出苏渺所料,宫门侍卫果然还是拦下了两人。
一左一右两个侍卫看着是与宁渊相识,见了面还先打了声招呼。
“哟, 宁侍卫, ”左边的侍卫抬了抬手, “这么晚出宫去做什么呢?”
说着, 那侍卫还凑上来看了看。
苏渺不动声色地将脸往斗篷的兜帽里藏了藏,轻声咳了咳。
听见女人的声音,另一侧的侍卫别有深意地笑了下:“宁侍卫这是也开荤了?”
“这是哪个宫的姑娘, 还是哪个司的女官啊?”
话音刚落,宁渊摸出一块通行令牌。又在递给那侍卫的同时,在下面藏了两锭银子。
两人会了意似的相视一笑,就见最先开口的那人说:“这是去私宅过夜呢?”
宁渊没否认, 颔首一笑。
侍卫掂了掂银子,又抬起佩刀稍微挑开了披风的兜帽。
兜帽下,苏渺侧脸映入那侍卫眼底,而确认了并非哪个宫里的娘娘之后, 两个侍卫交换了眼神各撤一步。
“宁侍卫可注意了分寸,”为首的侍卫道,“出了事儿, 我俩可替你担不住。”
宁渊点头谢过:“二位放心, 在御前办事我有分寸。”
说完,宁渊便又攥起缰绳, 策马带苏渺离开了宫门之下。
直至身后宫门渐远,苏渺才揭开兜帽回头。
“这就算过了?”苏渺不禁好奇。
宁渊语气没太多波动:“很多宫里混出了头的侍卫都置办了私宅。”
“太监带对食回私宅的事也常有, ”宁渊又说,“何况这个点每个宫都歇下了, 能走动的也就一些宫女侍卫太监。”
苏渺常年浸在御膳房,倒是真没接触过这些。
但转念一想,苏渺又问:“混出了头的侍卫都有私宅?”
宁渊点头。
苏渺:“那你呢?”
宁渊倒是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我才跟沈确回宫,俸禄积蓄都不算多,但来年要在宫外找一处好的地段购置一处宅子应当不算太难。”
说着,他脑海中还真的有了之后的画面,于是又说:“你喜欢做吃的,那在宅子边上还可以造一间小的食肆。”
“不过你若是不想做这些了,替我打理宅子便可。”
苏渺听着宁渊认真地说完,心里莫名是有些暖。
“你倒是想得远。”苏渺道。
说着,苏渺又垂下眸子:“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宁渊道:“那你现在开始想,也不算晚。”
“你怎的这样强势,”苏渺失笑,“就不怕我跑了。”
宁渊也笑:“那便将你抢回来,跑一次抢一次。”
……
两人策马脚程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迎亲队伍的落脚点。
趁着入夜,周遭防备稍显松懈,宁渊十分熟练地上墙去探了一眼,紧接便翻墙下来牵过苏渺:“一会儿我借动静引开那些人,时间控制在一刻钟,够吗?”
“足够了,”苏渺点头应下,又忍不住反握住宁渊的手,“你一个人可以吗?”
宁渊回头在苏渺眉心吻过:“放心,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
说完,宁渊给苏渺指了一条路,便再次翻上了墙。
不过多时,另一头就传来了抓贼的动静。
苏渺心知她动身的机会到了,一溜烟便趁着另一头的哄闹声,溜到了沈令书的住处。
沈令书尚未入将军府,是以外面的守卫还都是沈令书往常用的亲信。
远远见到是苏渺来,门口她贴身婢子先是惊呼一声,又悄摸着靠近了苏渺,将苏渺拉到后窗处:“御……苏姐姐!你怎么来这里?”
“我给沈令书带些东西,”苏渺言简意赅地说,“她可睡了?”
婢子摇摇头:“没呢,公主约莫是想宫里了。”
听了这话,苏渺也跟着有些难受。
她没想再多耽误,便忙道:“那你带我去见见她。”
婢子应了声,避开最惹眼的位置,将苏渺带到了靠近沈令书床榻的窗后。
一声敲门声轻响,苏渺对里面轻唤:“沈令书,是我,苏渺。”
沈令书开门的动作比苏渺想得还要快,一开窗见了是苏渺,她眼底更是藏不住喜色:“你……”一时间她竟是哽咽起来,“你怎么……”
开口时,苏渺喉口有些酸:“想你便来了。”
她又取出装着蜜饯的布袋,递给沈令书:“还有这个。”
沈令书接下,打开了布袋:“蜜饯?”
苏渺点点头:“我做了两包,你一包宁渊一包。”
“不过我给这些另外起了一个名,他不知道。”她笑道。
沈令书问:“是什么?”
“你看这里面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样子,有没有一点十全十美的意思?”苏渺问。
时间紧任务重,她也没想让沈令书多猜:“沈令书,人生在世,虽然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我希望你的未来……”
“不是,”苏渺说着,好像觉得有些一直困住了她的东西渐渐分明了,“我希望我们的未来都能尽可能往十全十美靠近。”
说着,她又牵起了沈令书的手:“我没有给亲近的人送嫁过,从之前到现在为你做得最多的就是给你做吃的。”
“我比你年长一些,或是……更多,但这些都不重要,”苏渺正色道,“我只希望你之后,不论心情好坏,是否被琐事缠身,都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开心的日子要比难过的日子多一点,甜的日子也要比苦的多一点……
“若是你想我的手艺了,便找”人通传一声。”
“只要你需要,我定然风雨无阻。”
沈令书眼底噙了些泪光,开口时却瞥见苏渺身后墙沿之上,宁渊一跃而下。
苏渺回眸,以为时间这么快便过去了:“这么快?”
“没有,”宁渊摇摇头,“只是他们比想得还要容易处理。”
苏渺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又听沈令书叫她:“苏渺。”
苏渺回头。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总觉得我该说些什么,”沈令书敛下了眸子,“可说实话,我想说的好像都被你给说了去了。”
“只是,苏渺……”沈令书道,“虽人素来是渺沧海之一粟,但你却值得更为宽阔的天地。”
两人之间各自沉静一会,就听沈令书温声道:“出宫吧,苏渺。”
话音方落,沈令书便回到床榻前,在枕头底下取出一封家书,交给了宁渊。
两人目光交换,宁渊稍一颔首谢过,将信收下之后又退回了原处。
苏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是什么不重要,”沈令书浅笑,摇摇头,“只要你想出宫了,让宁渊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兄,想来事情不会太难。”
苏渺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可事发突然,她竟是一下子没转过来。
却在这时,宁渊侧头一听,沉声道:“人回来了。”
话其实该说的都说了,但苏渺仍是有些不舍。
不过在这种时候,沈令书却比她来得更为果决:“走吧,照顾好自己。”
说这话时,沈令书既是对苏渺说,也是对宁渊说。
宁渊仍是不作声,以眼神应过沈令书的交托,随即上去牵起苏渺。
前来查看公主安危的脚步渐渐靠近,苏渺心知时间不多,便在应过沈令书之后重新交代了一句关照,紧接着跟宁渊一起重新溜了出去。
两人重新策马扬鞭,发现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城郊大道在面前铺开,雪后星辰更似洗过一般明澈。
苏渺仰头望过去,眼前山高水远星辰漫天,她竟不知这重来一次的人生也可以不仅限于狭小一隅。
得良人,结良缘,苏渺总觉得这一切都来得有些虚幻。
紧贴在宁渊怀里,这种不真实的幸福,更是让她觉得有些侥幸。
可回头想来,人生在这里重启,她好像也的确是在这新的一段路程下,学会了从前没有尝试过的爱人爱己。
“宁渊,”苏渺往后靠在了宁渊的怀里,“我们私奔吧。”
生怕宁渊误会,苏渺还解释:“我是说在这之后。”
“若真的可以,等我出了宫,我不但要开食肆,我还要收徒弟,”苏渺侧眸,“但是,是收费的那种。”
宁渊想到了莫回头,忍俊不禁道:“像教莫回头那样?”
“那他又没交学费给我,”苏渺理直气壮,又继续说回去,“然后等赚了钱,我就将你也从沈确那里赎回来。”
宁渊意外:“赎我?”
“他现在还没站稳脚,我自然乐意你帮他,但到时候沈确当了皇帝,哪还需要你去为他冲锋陷阵,”苏渺伸手,覆在了宁渊大她一圈的手上,“我不要你浴血杀敌建功立业,你的一身本事,用来帮我收拾赊账的无赖就行。”
苏渺尽可能用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宁渊被风吹凉的手背:“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
宁渊低声笑道:“好。”
两人之间又顿了顿,苏渺也在沉默之下重新思索了一番。
她回头从宁渊怀里摸出那封家书,又不敢拆开,只好垂眸沉思:“只是……你说这当真管用?”
……
一封家书从宁渊手里交到了沈确手上,沈确没多说什么,只交给了崔公公,让他过些日子找个法子递到皇帝手里。
苏渺抓心挠肝地等了很久,终于在五日后等到了……
皇帝的传唤。
苏渺谨慎且小心地跟着掌事太监到了御前,然后叩拜行礼。
她跪了有一会儿,却不见皇帝出声。
直到她膝盖都跪得有些酸疼,上面才传来问话声:“苏渺。”
苏渺应声:“奴才在。”
“书儿的家书,你可看过?”皇帝问道。
苏渺如实应答:“未曾。”
就听皇帝竟是笑了一声:“不得不说,你确实是好大的本事。”
苏渺当即胆颤:“奴才不敢。”
皇帝“哦?”了一声,又说:“没有本事,可以引得朕一双儿女都为你操心出宫之事?”
苏渺不知该从何应对,却听皇帝继续说:“书儿说吃不惯那处的菜式,向朕要了你。”
苏渺一惊,忙道:“奴才……确实不知情。”
说不出来为什么,苏渺这个状态其实看不清皇帝的神色,但她总觉得,或许皇帝此时的心情并不算差。
于是她刻意沉默了一阵,果真很快等来了皇帝的后话。
“你知不知,并不重要,”他沉声而笑,“你应该知晓,你如何能配上这出宫的机会。”
苏渺终于抬眸:“陛下,奴才愚钝,还望陛下指一条明路。”
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对她道:“做一道菜,一道配得上这个出宫机会的菜。”
说着,皇帝起身:“届时,朕再判断你是否配得上这个机会。”
第55章 山鲜炖菜
能配得上出宫机会的菜……
苏渺回程一路上都忍不住感叹, 好一个开放式命题。
她一路沉思着,回到了御膳房,还不小心撞上了莫焕山。
莫焕山人倒是没事, 但看着苏渺这样子还是蹙起了眉。
送行宴之后, 莫焕山也得了正经由头升了掌事之位。
虽不能直接对苏渺批评什么, 但说话也还是硬气了一些。
“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莫焕山道, “想得这路都不看了?”
苏渺回神,看向莫焕山,对这御膳房里唯一能靠得住的人问道:“你觉得什么菜配得上出宫?”
“出宫?”莫焕山警觉道, “你要出宫?”
宫中未满年岁领赏出宫的人很多,但为了出宫放下宫里稳定俸禄的人却极少。
看着苏渺才升了御膳使,便思索着出宫的事,莫焕山当即抬高了声量:“你可是在拿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苏渺无奈地闭上了眼, 叹了口气:“本就是人各有志,更别说我离了这里,还能成全你呢。”
莫焕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话不是这么说。”
见莫焕山没有能帮上她的样子,苏渺摇了摇头, 走进了御膳房内庭。
可今日的莫焕山竟是没有离开,还跟了上来。
苏渺回眸,盯着莫焕山:“莫掌事, 我是想出宫, 但我不是想出殡。劳驾您,给我让一条路吧。”
莫焕山踟蹰一阵, 还是开口道:“不是……我是想跟你说,若是能出宫, 能不能带莫回头离开。”
听见是关于莫回头的事情,苏渺神色渐缓:“你将他带进来, 又要我将他带走?”
莫焕山稍顿,竟是叹了口气:“他性子热络,先前也是我不了解他……如今想来,将他带进宫里,可能是做错了。”
说到这里,莫焕山更有些感慨:“当初若是将他托给一个亲戚,任他在家乡做个快乐的……”
“这时候说这些,从前怎么将他撵走?”苏渺扫了莫焕山一眼。
莫焕山低下头,整个身影看着都有了些年岁感:“之前我只觉得你单靠一张嘴便能行便三宫六院,如今才后知后觉你也不容易。”
宫中能理解苏渺不易的人不少,但莫焕山的理解让苏渺简直如芒在背。
“听你夸我,真是说不出的奇怪,”苏渺失笑,又转头稍一正色,“但这些话,我觉得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说。”
“不管我能不能成功出宫,又能不能顺利带他走,”苏渺望向莫焕山,“有些话是该在父子之间说。”
莫焕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苏渺说:“还有,关于你说的那个‘可以配得上出宫的菜’。”
“怎么说?”这回换作苏渺警惕了,“你不会让我做完手头的事情再想这些吧?”
这话说着把苏渺自己都逗笑了:“我现在好歹是御膳使。”
莫焕山也失笑:“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不以苏家为由?”
苏渺眼睛眨了眨:“苏家?”
莫焕山愣住:“苏家在江南以美食起家,却因食谱覆灭,你若是拿出苏家最为招牌的传家之菜给陛下,借此出宫振兴苏家家业,兴许是个不错的由头?”
抛开莫焕山不了解出宫的因由不说,苏渺倒是真的没想到这点。
见苏渺愣住,莫焕山反问她:“你当真是苏家的传人吗?”
苏渺笑得有些尴尬:“那自然是的。”
是苏家,但并非是“苏家”。
回想起来,苏家的事情好像确实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
苏渺留了个心,紧接着谢过了莫焕山,又继续走向屋里。
才要进门,孙掌事满面喜色叫住她。
“苏渺,”孙掌事乐滋滋地招手,“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苏渺走过去,见了孙掌事怀里抱着的竹篓,喜道:“冬笋?”
“可不是嘛,”孙掌事说起来还细细清点一番,“江南那边笋子都开始采了,一批一批往宫里送。我记得你老家那里也是多产这些,你拿回去两个自己开小灶吧。”
苏渺接过两个硕大的冬笋,就看着孙掌事又带着竹篓走向主膳房。
望着怀里染脏了衣衫的冬笋,苏渺好像隐约有了一个……
不对。
是好几个想法。
当晚,苏渺便叫来了宁渊和俞芮一同来试菜。
俞芮收了工便赶来,宁渊则是在菜装了盘才到这处。
一进小厨房,宁渊竟觉得有些久违的温馨。
面前三个汤盅端正地摆着,宁渊缓步上去:“喝汤?”
苏渺努努嘴,不置可否:“这是第一道。”
俞芮还替苏渺强调:“苏渺可是为了那个试题盘算了四道菜呢。”
“四道?”宁渊在桌边站定,“这么多?”
苏渺点了点头:“既然是给陛下吃的,那便做得周全些。”
说着,苏渺伸手示意了一下,三人先后揭开了盖子。
介于清汤与浓汤之间澄澈高汤里,躺着切成了滚刀块的莴笋,冬笋,还有白玉菇。
一眼看去,汤水仅占了汤盅的一半,所以真的要说,比起宁渊最初所以为的汤水,这应该算是一道汤菜。
揭盖同时,碗中属于精炖高汤正在新鲜蔬菜的清香丝丝袅袅上扬,勾起了观者一阵食欲。
宁渊端起汤盅便喝了一口,但他很快便轻声感叹:“比我想得还要鲜。”
苏渺嘴角上扬的弧度扬着自信:“那是自然,都是顶级的时令鲜蔬,汤底还是御膳房里用老母鸡和老鸭吊的高汤。”
“为了显出这冬笋,我还特地将高汤还收浓了些,”苏渺挤挤眼,“吃完了蔬菜,这汤水用来拌饭定是绝佳。”
冬笋是苏渺提前焯过盐水的,已然去掉了生涩的味道。
而煮制之前,苏渺也用温热的锅将时蔬的香气煸炒了出来。
在时蔬块堪堪上色前冲进热汤,所以即便只是看着这油花子溶进了汤水里不去尝,苏渺也足够笃定这汤绝对鲜得掉眉毛。
眼见着宁渊和俞芮都将蔬菜吃尽了,苏渺动手替宁渊添上了米饭。
俞芮见着当即便鼓起了嘴:“你就帮着他,都不帮我添饭。”
苏渺哼笑一声:“若不是看你在灶边备了一捆线面,我都要信了你这叫屈的话。”
俞芮素来都是喜面食多过于米饭。
今儿个苏渺为了这汤,虽是特地将米饭煮得软糯了些,还多闷了一会,但即便很想让俞芮体会这米饭拌汤的快乐,苏渺还是选择尊重她。
没过多久,三人就各自吃起了自己碗里的主食。
软糯的米饭浸在汤里的同时,又随着搅拌吸附上了汤水。而本就焖煮得有些松散的米饭,也在搅拌之余,析出了属于它本味的微甜。
汤水和米饭以一个恰到好处的方式混合,一勺舀起浓厚的汤饭,送进嘴里,真真是将“甘”和“甜”还有鲜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苏渺吃着嘴里的,又好奇起俞芮的线面。
众所周知,线面是出了名的会吸汤水。
而此时苏渺所见,这也确实是不过多久,汤水就被线面吸得一点儿也不剩了。
苏渺眼神落在面上,俞芮也眯眸将眼神落在苏渺脸上:“来一口?”
两人一个眼神,心里想法便达成了一致。
下一刻,苏渺和俞芮换过了餐具和碗,各尝了一口对方的东西。
不愧是传说中能自我繁殖的线面,苏渺一吃,便感受到了这线面对汤汁的支配力。
与其说是每一根面都裹满了汤水,倒不如说是每一根面都成了汤水的容器。
将东西换回来时,俞芮还不禁感叹:“这也太好吃了,我们到时候是不是也该给陛下准备些米面啊?”
苏渺笑着摇摇头:“那不是,我还准备了别的主食。”
听说还有别的主食,宁渊下意识停止了进食的动作。
而苏渺瞥见,又给他将碗推了上去:“那是明日的份,你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俞芮紧跟着附声:“就是就是,你往后吃苏渺的菜日子还会少吗?哪有这样贪心的!”
装腔作势完了,俞芮还顺道问苏渺:“所以明日吃什么?”
苏渺伸手点了点俞芮眉心:“明早来了便知道了。”
……
虽说俞芮对这新菜挂心得很,但任是苏渺也没想到,宁渊竟是在她起来之前就候着了。
素面朝天踏进小厨房的苏渺:“你……”
宁渊倒是不慌不忙地像个男主人一样给苏渺泡了杯清茶:“我昨日值夜,所以直接过来了。”
苏渺接过茶,又打了个哈欠,顺势也先坐在了桌边:“你倒像是回家一般自在。”
“难道不是?”宁渊反问。
苏渺瞥了他一眼:“这么喜欢?那你以后便睡厨房吧。”
话毕,苏渺起身,走向灶边。她给自己穿上了围裙,紧接着开始净手忙碌起来。
去一盆面粉,舀一碗清水,苏渺一手和着面,一边又差遣宁渊道:“去将我冷库里冻的肉馅给取来,边上我还存了一小碗皮冻,也别忘了。”
宁渊按着苏渺吩咐将东西都配备齐全,回来就见苏渺多取来一袭围裙,递过来笑道:“来,陪我包饺子。”
第56章 一笋四吃
宁渊带着迟疑走来, 看着苏渺熟练的动作不禁问道:“我帮你包?”
苏渺已经将面和好开始醒面,侧眸瞟了眼宁渊,笑他:“家里男主人包个饺子都不会?”
“我怕做得不好, ”宁渊说着又观察了一下苏渺脸色, “那……你别嫌我包得丑。”
“没事, ”苏渺冲他挤挤眼, 眼见着是安慰,谁知她却说,“丑的你自己吃。”
说完, 苏渺将已经拌好的肉馅取来,又将冬笋切丁焯水,将备好的皮冻搅碎,一并拌进了馅料之中。
调好了馅料, 醒完了面,苏渺紧接着便分完了面剂子,开始将饺子皮擀好递给宁渊。
方寸之地里手把手指导着包饺子的动作,放在往常来看全然是平平无奇。
但在此刻苏渺的眼中, 却无比珍贵。
小厨房炊烟升起,焐热了冬日清晨的第一份暖意。
俞芮从屋里起来,眼见着小厨房起了灶, 便索性再磨蹭一会儿, 当一个等着吃的甩手掌柜,也不去夹在那两人之间讨不痛快。
可等她磨蹭完了, 行至小厨房门前时,却听着门内动静有些不寻常。
就听苏渺从里面传来。
“你轻一点!”
“别使蛮劲……”
“沾点水, 沾点水会好些。”
“哎……这还是漏出来了。”
……
俞芮叩门的手停在半空,一张嘴无意识张开, 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感情的事她确实不懂,更别说这种那种的事情……
可民间的话本,她也是看过不少的。
但是!
俞芮猛地摇摇头。
这可是小厨房!
需要劝他们回房吗?还是守着门等他们结束?但万一这宁侍卫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呢……
俞芮在门口陷入沉思,却听里面声音再次传来。
“给你演示一个,”苏渺声音停顿了一下,“这个是柳叶饺,适合用来蒸。”
等等?
柳叶饺……?
俞芮神色顿时凝滞了,紧接着脸便臊得通红。
带着满心的歉疚和害臊,俞芮推开了门,看着门内正在包饺子的两人。
可不是嘛,这包饺子怎么能使蛮劲呢?也确实沾水更好包嘛。
看着宁渊面前两个漏了馅儿的饺子。
俞芮扯笑。
宁侍卫的手劲儿,包得漏了馅儿也是正常。
苏渺见俞芮进了门却愣在远处,抬手招呼她:“没睡醒?我还指望你来示范一下元宝饺子呢。”
“啊?”听着有台阶,俞芮赶紧下,“我这就来。”
说完,俞芮就赶紧凑到桌边。
不得不说,宁侍卫看起来一副什么都行的样子,包饺子的技术却是真真有些一言难尽。
总共包了八个饺子,三个像飞盘,两个像包子,还有两个面目全非。
唯一好看的是苏渺包的柳叶饺。
俞芮苦笑:“宁侍卫,你要不还是……别浪费食材了……”
虽然俞芮很不想拆穿,但看见苏渺将那七个丑饺子和一个柳叶饺隔得极远,想来苏渺也是明白,那些个饺子最后的出路是一碗疙瘩汤。
果然爱使人盲目。
俞芮不禁庆幸,苏渺盲了但没完全盲。
宁渊收了手,看了眼苏渺似是询问。
苏渺稍一颔首:“八个饺子差不多了,我再给你补十二个,二十个够吃么?”
宁渊点了点头,到一边去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粉面,随即坐到一边等候。
而苏渺则是在宁渊离开之后,模仿着宁渊包的那几个,重新给他包了些不会变成疙瘩汤的。
然后毁尸灭迹。
俞芮瞥见,小声道:“你就宠他吧。”
话是这么说着,但俞芮也还是帮苏渺一起擀皮加工。
肉馅经过一晚上的冷藏腌制,早已完全入味,而在这里面加进了脆爽的笋丁,则是进一步增加了口感。
苏渺想着自己若是真的过了皇帝这关,往后在御膳房的日子可就屈指可数了。
于是和俞芮忙活了一个时辰,苏渺和俞芮便早早地为整个御膳房都准备好了早点。
一大盆肉馅,成品也是琳琅满目。
圆肚饺子干捞着蘸酱吃,柳叶饺子则用来蒸。
元宝饺子下红汤特别好看,而褶子饺子煎制起来更是绝佳。
上百个饺子上桌,苏渺叫上了宁渊与御膳房一大家子一起吃。
大家各自捞了些,谁知煎饺竟是出人意料地销路极好,等苏渺去夹,都不剩几个了。
她偷摸着给宁渊从谢莹莹筷子下抢了一个,然后催促他:“快吃,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宁渊面对一桌子人本就有些拘谨,这会儿为了完美诠释“苏渺未来夫婿”的形象,更是乖巧得很。
他应声咬下饺子,谁知险些失了周全。
煎饺的皮子被苏渺擀得特别薄,单是摆在盘子里,便是几乎能看见里面的肉馅。
而加进了皮冻之后,这薄得吹弹可破的饺子皮一咬开,便挤出了鲜香滚烫的汁水。
煎饺的脆底和多汁的肉馅混合在唇齿之间,在丰富的口感之上,还伴着咀嚼的动作,让肉的香和笋的鲜完美展示在味蕾之上。
将煎饺吃下肚,宁渊又夹起一块红油的元宝饺子,沾了些醋,咬了下去。
煎制后没能完全体现的饺子皮韧劲,煮制之后发挥得一览无遗。
筋道的面皮之下,醋味和辣子将肉馅每一丝空隙都填得极满,使得这肉馅虽仍是厚重,却完全不显油腻。
说是吃二十个,结果宁渊竟是将苏渺吃不下的也一起吃下了肚,可三十个饺子吃下去,宁渊反而更好奇苏渺另外两道菜。
在桌上的热闹之下,宁渊凑近苏渺问:“今晚还试菜吗?”
苏渺抬头,眸子稍弯:“难怪俞芮说你心急心凶。”
“哪有这般贪食的,”苏渺踢了下他的脚背,“笋子吃多了伤胃,这两天不试菜了,就等跟陛下汇报定日子了。”
宁渊听苏渺说这话,还是有些担忧:“当真万无一失了?”
苏渺素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听见宁渊担忧,便稍一正色对他说:“你便准备着置办宅子接我回家吧。”
……
苏渺心系这场试炼,皇帝也好奇苏渺能翻出什么水花。
于是算得上是一拍即合,苏渺才跟皇帝汇报,皇帝就将时间敲定在了两日之后。
当日,苏渺带着食材赶到了皇帝的小厨房,全程不让任何人帮手,独自将四份菜装盘呈到御前。
四个餐盘并排着摆在皇帝面前,皇帝见了新奇,便问:“四盘菜?你可觉得这是作弊?”
“陛下,奴才不觉得这是作弊,”苏渺不慌不忙摇摇头,“这四份菜,少了一份,都无法让这道菜变得完整。”
量词用得很细致,皇帝听了稍一眯眸:“这是一道菜?叫什么?”
苏渺抬眸:“此菜名为,忆往昔。”
皇帝眉梢微动:“此话怎讲?”
“请陛下先揭开第一份菜的盖子。”苏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先卖了个关子。
皇帝给了掌膳太监一个眼神,随即便看到一碗冬笋莴苣白玉菇炖煮的汤菜出现在面前。
紧接着,苏渺便开始解释:“陛下,这是往昔最开始的部分,名为一清二白汤。”
皇帝在苏渺开口解释期间尝了两口,又听苏渺接着说:“此菜意指奴才刚进宫时,什么都不懂,就如清汤炖菜一般的小白模样。”
闻言,皇帝笑了笑,又示意掌膳太监打开第二份。
开盖同时,鲜辣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皇帝在意料之外呛了下,苏渺则是镇定自若:“五味笋片。”
“便是以五味虾的做法烹制的五味山笋。”
“意指入宫熟悉了宫内种种,觉得所有事情都很新鲜,却总是切身体验人间百味的奴才。”
“简而言之,便是苦并快乐着的时光。”
皇帝尝了一口,嘴里切片过油浇汁爆炒的笋片吃在嘴里当真是有些五味杂陈。
于是体会了其中用意,他便清了清嘴里味道,让掌膳太监继续揭盖。
第三份菜,是一个红焖狮子头。
苏渺继续介绍:“精炖珍味。”
“这便是奴才往昔一路上最为精彩,却最为复杂的一段。”
皇帝取勺子,舀下一勺狮子头。
浓稠的红汤包裹在狮子头外,可经过油渣烹制,内里却将冬笋丁,荸荠丁,还有玉米粒糅合而成的肉馅汤汁尽数锁在其间。
细腻筋道的肉馅中,甜,脆,多汁的蔬菜丁丰富了口感。
细细一尝,倒真的是藏进了所有珍味,却完美保留了它们原本的味道。
试题进行到这一份上,皇帝已然猜到了苏渺的用意:“朕猜测,你是想说,这道菜便是你经历了种种,学会了生存周全之道,却在染缸一般的皇庭之下,将内里的本味存了下来?”
苏渺垂眸躬身:“陛下英明。”
能将菜准备得如此巧妙,皇帝不禁好奇起来这最后一份菜。
可在掌膳太监揭开最后一份菜的盖子时,他却愣住了。
“饺子?”皇帝稍显疑惑,“这又是什么用意?”
就见苏渺躬身跪在了殿前,行了一个大礼:“回陛下,此为……”
“想家。”
皇帝:“家?”
“是,”苏渺仍跪着,继续说道,“并不是皇宫这个看起来富丽堂皇,但每一处都是由冰凉的红墙朱瓦砌成的大家。”
“而是每天虽然都被柴米油盐填满,但累了有人安慰,困了什么时候都能睡,即便只是与家人一同包一餐饺子都足以完满的小家。”
皇帝沉默下去,苏渺则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从前为了权财名利,奴才耗费了太多心思,但是回头想来却不觉得这些东西对这人生长路真的有所裨益。”
“都说高处不胜寒,经过江南一遭,奴才才明白烟火气比财气更难能可贵,想在奴才还可以努力的时候,也趁着苏家名声还在,再去试一试。”
说起苏家,皇帝神色果然微动。
似乎是被苏渺的话撬动了一些藏在心底里的遗憾,皇帝轻叹了一声,问她:“你是想借出宫的机会,振兴苏家?”
走到这一份上,苏渺有多不容易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此时此刻,她即便挖空一切去冒险,也要将所有可以利用的因素都攥在手里。
于是,她进一步抬高了声量,却将身子伏得更低:“陛下,死别不是结束,遗忘才是。”
“苏家基业,不该在此落寞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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