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
征元二年新岁。
正月初一清晨,百官行朝贺皇帝大礼。
与皇帝拜贺过年节后,同僚之间彼此也免不了往来庆贺,至晚间,朝臣们还要入宫领御宴,又是一番觥筹交错把酒相酬。
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有时可不比公务轻松。
于是对朝臣们来说,真正松范下来过年假,得从初二开始了。
起码对李清照来说是这样的——
于是初二清晨,她早早从东南角门进入了龙德宫,叩门将还在蒙头大睡的太上皇唤起来。
姜离懵着一双眼。
恍若是对偷懒学生怒其不争的老师,易安居士道:“上皇,新年前三天是为博戏佳期。”
这么宝贵的特殊时段,怎么还在睡呢?
姜离:?
她能理解一个博戏大师,终于从繁碌公务案牍劳形中得了几日假期,就想好好玩玩的心情。
但……
姜离揉了揉眼睛,确认了易安居士身后也没有多富她们。
就她们两个人的话,能玩的博戏类型太少了呀。
而且,姜离觉得自己的水准,也很难让易安居士尽兴。
——哪怕是赌神亲自辅导,姜离的博戏水平,也就卡在了玩的不错这条线上。
姜离也没有持续废寝忘食地钻研,而是一如既往安心躺平:天赋这件事太要紧了。
就像易安居士也送了她一本随记,里面有不少自己写诗写词的心得,而姜离……至今也没有写出半首正经作品来。
看姜离神色,李清照就知她并不知开封年节下的风俗。
于是解释道:“不是在这龙德宫——今日我带你去外面玩。”
姜离则见易安居士笑意如霜雪上的冬阳,显然心情极佳:“每年新岁的前三天,开封城开放关扑。”
关扑,就是各种设下财物彩头的博戏总称。
有宋一朝,从太祖赵匡胤开国起,就定下律法:严禁开设赌坊、聚众赌博。
当然如易安居士这般,在家跟亲友玩玩博戏是可以的,毕竟重点落在博戏玩法上,而不是钱财往来上。
对李清照来说,把对方所有的筹签都赢走就满足了,哪怕赢得是一把瓜子儿,欢喜都是一样的。
而《宋刑统》有定:若有聚众、参与博戏财物者,一旦被抓住就杖责一百,赌资数目特别大的聚众赌博,还会算一算钱数,按照偷盗罪的等级算,该蹲号子蹲号子,该流放流放。
除了……
每年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会放开关扑。
允许各个商家、摊贩设下财物彩头,让客人以博戏的方式取之,算是半商半博。
在易安居士的解释中,姜离清醒过来:懂了,就是节假日特供版开封博戏狂欢节!
怪不得易安居士如此兴致盎然。
这对热爱博戏的人来说,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忽然发现全世界变成了巨大的游乐场一样!
而对于高水准赌神来说,则是——走,看我杀穿开封!
既然是出去玩博戏,姜离就特意选了一套红金双色的袄裙,远远一看,就像是跟财神爷撞了衫一般。
“那奴婢来给上皇梳头发吧!”小英是非常有进取心的人,奉行‘永不止步不前,永远卷人为先’的工作理念道:“奴婢刚学了一个双蟠髻,很应年景。”
他还给姜离大致比划了一下,是在脑后扎起两个半环状发髻,主要是这种发髻除可佩戴簪钗外,还可以在环上系上各种跟衣裙相配的彩色缯带。
小英很快为太上皇梳好发髻,都不用嘱咐,就找出了金、红二色的缯带。
姜离对镜,不错不错,这样两个大环的发型之前确实没怎么梳过。
主要是……朱祁镇原本就异乎常人的大头,实在经不起这种繁复的发型。某位被吓到的皇帝已经证明:那会给人造成,只有一个大头飘过来的恐怖谷场景。
待姜离装扮好,易安居士也不禁莞尔:太上皇这一身跟在自己身边,简直就是‘鸿运当头,大吉大利’四个字化作了实质。
“我教上皇博戏也有半年了。”
“学子入学堂后,每年年节前都有岁试——今日,也就算是咱们的岁试了。”
姜离:原来是大年初二出门去期末考试。
但,这可是易安居士啊。
于是姜离立刻做好学生状:“好嘞,老师!”
而小英在姜离换衣裳的时间,已经去做好了其余的准备工作——
不只像之前一样,安排了太上皇从东南门溜出去的驴车和随驾亲卫,今日还特别准备了许多博戏之资:从贵重小巧的金瓜子到一串串的铜钱都备的齐全。
此时正双手捧着打开的大钱匣,请两人检看有无遗漏。
脸上笑容还跟新岁的烟花一样灿烂讨喜:“上皇,李尚书,随时可以出发了。”
姜离:将来她走之前,不把小英安排的妥妥当当,她都不好意思闭眼!!
姜离并不是第一次出门逛街。
但今日,才恍然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一张活过来的清明上河图里。
抬眼望去,道路两边屋舍鳞次栉比,酒肆茶坊、店铺商号,应有尽有;许多屋舍前还搭着各色彩棚,是商家亦或是民家请来的歌舞百戏,乐声嘈杂;而路上行人摩肩擦踵,互贺新岁之声不绝于耳。
这座开封城,渐渐活过来了。
自然,还有博戏——
有热情在门口揽客的:“瞧一瞧看一看,满城的投箸行棋,我家彩头最佳哩!”
也有走高冷路线的,只在门口竖了一块醒目的招牌:“樗蒲戏,一缗一局,非精博者勿入。”
简直有种华山论剑菜鸟勿入的既视感。
还有走撒币路线的,这是开金银铺的商家,设下的财大气粗版博戏:
“打双陆赢赤金棋子咯!如假包换!”
……
甚至还有走名人效应的,而那个名人,还就在姜离身边。
——“打马博戏!我们家书坊,可是开封城中独一份刊印李尚书所著《打马图经》!”
易安居士李清照现在是无人不知。哪怕不认字不看诗词歌赋的百姓,也知道这位李尚书——她代拟的太上皇的罪己诏和退位诏,实在太出名了呀!
而如今,《罪己诏》的作者和主角,正站在门口。
“就从这家开始吧。”
姜离眼睁睁看着易安居士从街头赢到街尾——无论何种博戏。
而她……就像骤然被拉去考试的学生一样,这成绩,不提也罢。
主要是能被易安居士看上的博戏场子,都是高端局。
于是,在早早下完(输完)一局不擅长的双陆后,姜离索性走到路边,跟小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儿童版博戏’,换换脑子。
是的,小孩子们也有自己的游戏。
年节下,开封城中孩童最流行的游戏就是‘掷钱为戏’。
这个一点儿都不费脑子,就是一把五到十枚钱掷出去,谁正面朝上的钱币最多,谁就赢了。
这个游戏在年节下格外热门:因宋时风俗,每逢年节,长辈都要用红绳穿一百个铜钱给小孩子,是为‘压岁’,取吉祥长寿之意。
哪怕家中不富裕,给不了小孩子一百钱去玩,也总会拿红绳穿几个钱意思一下。
因此大年初二,正是开封城中孩童一年到头最有钱的时候。
街头巷尾各处可见有钱了还想更有钱,准备把别人的压岁钱变成自己合成大西瓜的崽崽们。
姜离看饴糖铺子外面十几个小孩玩的热火朝天,就从小英处要了一串五百文的钱,要求加入一下。
而孩子们看她拎着一串肥嘟嘟的铜钱,也很欢迎她加入。
才玩了一两把,姜离就知道:我终于在博戏界找到了最擅长的赛道。
她一掷一个准。
待李清照打完一局双陆走出来时,正好看到太上皇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成功赢走了一圈孩子的钱,小英还在一边捧场喝彩。
于是当第一个孩子输到破防,开始抹眼泪后,很快带着一圈孩子都哭了起来。
姜离:……
李清照:……
姜离立马摇着自己的一串钱:“只要你们别哭了,我不但把刚刚的钱还给你们,还会给你们一人买一个果食将军!”
小孩子们立刻不哭了。
所谓果食,就是油面糖蜜捏的点心。
年节下,会有巧手的师傅,把面人捏成门神的样子图个吉利,就叫做“果食将军”。
糖本就不便宜,再加上捏成栩栩人形的技术少有,“果食将军”自然售价不菲,属于零食里的奢侈品。
于是小孩子们当即破涕为笑,簇拥着这位高大的‘姨姨’(姜离:很好,有钱就是姨是吧)
去到摊位前。
而姜离很快惊喜发现,这家的果食将军居然不是传说中的各色神仙人物。
而是——
小孩子们蹦跳起来,显然也认了出来:“是岳将军!穿着的是出征那日的盔甲。”
“我跟着我娘去看来着!”
捏面人的老师傅笑道:“是,还有韩将军、宗老将军的,都有都有。”面上皱纹深深的老人家,显然是经历过宗泽老将军镇守开封的日子。
他捏的面人,跟姜离见过的画像颇为相似。
哪怕许多年过去了,总有人,清清楚楚记得守护过他们的‘神灵’。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选起来。
姜离则挥手:都买,咱们承包一整个北伐军!
等送走了这批小孩子,姜离又请老师傅帮着捏了几个季汉君臣的果食将军。
然后她腰左侧别着算无遗策的诸葛丞相,右侧别着被奉为武财神的关二爷——姜离觉得自己buff叠满,她又行了!
信心满满跟着易安居士走向下一条博戏街。
但是很快……
“小英。”姜离手掌向上,问钱袋子要钱。
然后熟练而沉痛进行今天第十八次道歉:“对不起!老师!”
易安居士叹息:她在博戏上就收了这样一个学生。
然而,然而。
姜离也叹气:唉,来趟南宋,竟然还让易安居士体会了一下很多院士的心情——我的学生在博戏界对我毫无威胁,但在教育界,可以让我名誉扫地。
姜离只好效仿孙大圣发誓:“老师放心,徒儿将来行走江湖,绝不把师父的名号报出去。”
这一日,李清照是玩到彻底尽兴,才在黄昏时分登上了酒肆。
回首恰见——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楼外灯烛渐起,街上人物繁阜。
这一切,竟无比契合过去多年,她梦中的昔年汴京盛日。
忽又想起,就在一年前,她还在临安城内隐居,独坐自家小院树下。一梦过后,感叹此生也不过就此梦境罢了。
于是她转过头去,对身畔金红色的身影道:“今日老师请你喝酒吧。”
两位博戏人不但玩了个尽兴,还喝了个尽兴,至晚间才回到龙德宫,却见皇帝也在。
手边还放了不少奏疏,显然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见她们进门,赵寰抬头笑道:“白日见过朝臣后,自己呆在宫里也无趣,索性就到这里来等着。”看小英和亲卫大包小提溜地跟进来,赵寰就笑道:“果然没等错!”
兴致勃勃走上来,把易安居士赢的各色彩头都看了一遍。
然后又转向姜离:“姐姐没有把太上皇的年金都输掉吧?”
从帝位退休的太上皇,也有一份全国最高的退休工资可以拿。
“还好!”
在易安居士杀穿开封城高
端局后,姜离就去找了不少寻常的博戏场子,确认了自己的水平其实还是属于宋人平均水平偏上。
找回了不少信心。
但寻常的博戏,自然就是寻常的彩头,也没什么好看的。
姜离就把她买回来的几十个果食将军转着圈展览给多富看。
是真·转圈展览——因她买了太多果食将军,装匣子不但麻烦还怕彼此碰坏了。
小英就机灵活泼地跑去卖糖葫芦的商贩处,把人家插糖葫芦的草垛子买回来了,给太上皇的面人们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家。
赵寰从草垛上取过一个眼熟的果食将军笑道:“是岳少保的。”
小小一个糖面人,捏的却是颇具神韵,凡是见过岳帅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寰跟姜离一样,也没有忍心吃掉岳帅样子的糖人。
而是颇具童心的举在手里——在糖蜜做成的岳少保的注视下,三人看起了真正岳少保自河北路送还的奏疏。
与她们和朝臣们预计的仿佛:岳帅韩帅等武将,哪怕已经摸到了燕云十六州的边儿,心底急切期盼的火烧火燎,也还是暂时按捺,没有立刻就要提兵去打燕云十六州。
一来,寒冬腊月,北地的城池天然就多了一层易守难攻的冰雪buff。且幽州等地又是坚城重镇,还是得做好战前准备。
当年宋太宗高粱河封车神一战,十数万精兵兵败如山倒,除了他个人的指挥问题外,还有个要紧缘故就是彼时大军已然‘攻围太原累月,军士罢乏。’
二来,也是河北等地,实是被战火蹂躏的合境凋残,土地与民生一般满目疮痍。金人可以打下来后什么都不管,抢就完了。
但对宋来说,那都是自家的土地和百姓。收复只是第一步。
说到底将军保境——是为了安民。
赵寰欣慰道:“好在,如岳少保所预料,十月北伐虽辛苦了些,但可不耽误河北、陕西等地来年春耕。”
朝廷的赈济,可以渡河而去了!
举着糖人的新帝又不免叹口气道:“接下来岳少保的日子,只怕不比打仗轻松啊。”抚民的工作辛苦繁琐。
姜离对着奏疏点头,岳帅已经着手在做了:考河北路各地户口之耗损,尽力招抚流民归乡,立户分财放粮分地,又要劝课农桑,重修水利,再立桥梁,补葺堤堰……
同时,岳少保还请命朝廷依照河南路例,减免河北路各项税赋徭役。
姜离看到皇帝已经批复了照准。
而不止岳帅一路,各路将领驻扎下来后,都免不了上这么一封奏疏。
于是赵寰再次庆幸起来:还好烹饪了一条金龙鱼!不然财政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岳少保这些年被迫自力更生惯了,岳家军已经发展成了六边形军伍。
收复河北路后,岳帅当即安排兵士开营屯田,争取来年军伍能够尽量自己种地收粮自己吃,少用朝廷粮饷。
赵寰接到这道
‘屯田’奏疏,感叹之余倒不禁心酸起来。
也就是说从前多年,岳少保原也是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要皇帝一个‘允许北伐’的点头罢了。
她轻柔地将糖人插了回去。
然后擦了擦手,又拿过了另外几道还没有批复过奏疏。
“吏部年前就在呈报:自淮河以北,北地各路官员均多有缺如。许多职位都是以武臣充使,甚不合宜。”
就像现在这些抚民之事,按理说朝廷该派宣抚使过去,也要选出各官署的文官前去上任。
但现在基本都是各路将领暂代。
姜离:果然,烽火还在燃着,也不耽误有人盯上空出来的官位。
世上永远不缺想做官的人。
而北宋过去的官,其实是太多了。
那是历朝历代出了名的三冗:冗官、冗军、冗费。
冗军都不必再说:靖康之耻已经证明了一切,开封号称京畿地区有数十万禁军,宰相口中每年‘十之六七国用都在兵’的军伍,作战能力却是奇差无比。
只说冗官。
宋对于官员的任命,有个非常‘天才’而有创意的改革。
叫做“设官分职、分割事权”。
简单来说,就是一件事,本来一个官员就能决断料理。但是朝廷会把一件朝事的决定权分成好几份,交给不同官署的官员来负责。
美其名曰,多人复核比较稳妥。
实际上是:各个官署官员彼此牵制,彼此推诿,常常三个和尚没水吃。
这对皇帝坐稳皇位来说是件好事:你们彼此牵制,决定不了的事儿,可不就得我来决定?
对官员来说(只要不急于用心办事的官),也是好事啊:一件朝事需要几个官员来办——朝廷设置的官位多,他们当官的机会多啊!何况好几个人一起负责同一件朝事,还方便推卸责任哩。只要我什么都不干,我就什么都不错。
所以……
姜离想:她也就是绑定了昏君系统,才会更倾向于明朝。
如果绑定的是什么臣子系统,当官还是得当宋朝的官:岗位多事少、责任少但钱多!
只是皇帝和官员倒是某种程度上双向奔赴了,但养着这么多官员的粮米银钱又是哪里来的?
官员们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当的是赵宋的官,吃的是皇帝的皇粮——这就像说‘饭是锅里来的’一样荒谬。
这层层重担,到底还是落在百姓身上。
赵寰去翻了翻她的分段父皇宣和年间的记录:在宋徽宗跑路前,朝廷上下官员数量已经达到惊人的近5万人。
这还只是官,不包括数目更庞大的吏。
在官员数目这点上,宋真正做到了‘远迈汉唐’。
姜离:说的阴间一点。金国灭掉北宋,其实是物理上解决了大半北宋末年,矛盾已经尖锐到不行的冗兵冗官的问题。
哪怕痛饮了
一场,说起正事时,易安居士还是清醒而分明。
“吏部这道奏疏再压压吧。如今还是北伐征战之时,以武臣充使文职,没什么不合适的!”倒是少派些拖后腿的过去,才是正理。
若再按照先帝年间的旧例,把那些七七八八的官都给安排上,才真是赶路人从地上捡起石头来往兜里塞,白给自己增加重担。
姜离从草垛子上选了个大凤凰的糖画,‘咔吧咔吧’吃了半个。
然后拿着半个糖人对两人道:既然原有的官场已经被打碎,尤其是淮河以北已经乾坤颠倒官序崩坏,都要重新塑过——那就往更有利于她们的方向来捏呗!
尤其赵寰,是乱时继位登基的皇帝。
她以帝姬女子身登临帝位,不可否认多有时势造就的缘故。
但仗,总有打完的一天。
那时候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外部压力消融后,内部估计免不了就要加压。
在此前,总要多建立些自己的体系和班底才是。
比如现在朝上的女官,就实在太少了,虽然易安居士和梁将军一文一武官职都很高,权柄都很重,但也不能光重质不重量。
如今这种百废待兴的官场,帝姬登基的朝堂,正是女官们批量入朝的好时机!
“只可惜……”赵寰边听,也边从草垛子拿了一串糖山楂。
“明年开科举,有些勉强。”
北地遭兵戈多年,先落入金人手中又落入伪齐手中,北地百姓国籍都不保,何况是科举出仕了。
如今故土归宋,新帝登基,科举当然要办起来。但也得各路各州先考,才能推送京城。
故而京城殿试都是三年才一回。
如今已经是正月里,想今年春天就开常科,必是来不及了。
说到这儿,赵寰自己都停了下来。
几乎是与易安居士异口同声:“那就特科!”
来年春日,可以先举特科之一——童子试来做社会实验。
所谓童子试,就是各地给中央推荐十四岁以下的神童,先到国子监考考笔试,之后再由中书宰辅甚至皇帝亲自考考面试。
如果不是徒有虚名,而是却有才学的神童,就会特赐出身。
宰相晏殊小时候,就曾得当地官员推荐,考过宋真宗一朝的童子科。
选童子试做实验,还有另一桩好处:授官更灵活!
正常的科举是有完备流程的,怎么考试,怎么批卷,怎么定名都是固定化作业了。
但童子试不同。
皇帝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心情来,觉得这个神童讨喜呢,直接给个进士出身也是有的,若觉得平平,只给个‘童子’身份塞到国子监去深造也行。
全看帝王自己!
赵寰笑道:“让咱们来好好选些女神童,从孩子培养起吧!”
年纪小到七八岁的,可以多培养两年。若是十三四岁的,又是天资聪颖的神童出身——直接就可以上岗边学边干用起来了!
姜离吃糖人的手一顿。
因她们在谈论神童特科,6688就下意识将相应的史料筛出来摆到了姜离眼前。
——原来南宋当真有过女童参加科举:“自置童子科以来,未有女童应试者。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试,中书后省挑试,所诵经书四十三件并通。”[1]
真是个有心思有想法的女孩子,难得她家里应当也是少有的开明,才没有压制女儿的‘异想天开’,反而真的帮着女儿递了请奏上去,让女儿参加了科举。
然而,哪怕她考的很好,朝廷还是只‘诏特封孺人(外命妇品阶)’。
若当时朝廷容有女官,这位林幼玉的一生,必绝不止于这样一个荣誉封诰,而是真的能在朝上做出一番事业。
赵寰的手一下下点在吏部的奏疏上。
她声音已然有了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反正皇帝总要有人做,她为什么不能做?
而她确实也做了。
姜离‘咔咔’吃完了最后两口糖人,接过她的话:“缺的官既然总要有人做,怎么不能是女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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