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通
日落西沉,天色渐暗,炊烟慢慢淡了,可饭菜的香味却是越飘越远,越来越浓。
谢之闵将最后一道烧鱼端上桌,年夜饭终于齐全了,虽才三人,但桌上肉蛋鸡鱼,样样都有。
青罗帮着拿碗筷,等到最后一道菜上桌,便迫不及待的在谢爷爷身旁坐下了。
“忙活了一天,这气力总是没白费的,”谢爷爷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忍不住感慨道。
回想去年今日,他因病卧床,家里哪有余钱,就是年夜也只是馒头稀粥,唯一沾油的菜便是一碗蛋羹,这么想着,谢爷爷心中有些微微泛酸。
“爷爷,”谢之闵替他爷倒上一杯清酒,这样的饭菜,少了酒怎么能行。
“欸,好好,快坐下,快坐下,”谢爷爷连忙压下心中的情绪,露出一个笑来,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被自己扫了兴。
门外的红灯笼高挂,映出一片喜庆,不远处传来笑闹声,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欢乐。
青罗眼巴巴的看着谢之闵: “我的酒呢?”
“没有。”谢之闵说完,青罗立即瘪了嘴,谁知一个竹筒忽然出现在他手边,青罗见着眼熟,连忙打开,一股香味传出: “是青梅酿!”
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饮子么,没曾想谢之闵竟给他买了,还藏得好好的,直到今夜才给他。
青罗虽能喝酒,但到底是小哥儿,年纪又小,因这谢之闵才特地打了饮子回来,不然青罗还不知要馋成什么样呢。
依照习俗,是要谢爷爷说过话后才能动筷的,但许是太过激动,谢爷爷今夜还有些磕绊,不知说些什么好。
“但愿长如此,年年物候新。”谢爷爷最后轻叹一句。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谢之闵默了默道,顿了顿,继续道: “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青罗听的半懂,但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吉祥话,只是他脑袋空空,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文雅的词,于是眉眼弯弯道: “一切顺遂,万事如意。”
只这两句还是他偷学的哩。
“好,好,快动筷罢,吃饭吃饭,”谢爷爷点点头,满意的拿起筷子: “尝尝这鱼,看着就香哩。”
谢爷爷给两个孙儿一人夹了一块鱼腹,鲜美的鱼肉浸满了汤汁,滑嫩入味,这可是谢之闵的拿手菜。
“这鸡也炖烂了,来,一人一只鸡腿,”谢爷爷又将炖鸡的两只鸡腿给分了。
“我既吃鱼,爷爷就吃肉,”谢之闵将鸡腿夹给谢爷爷。
谢爷爷又连忙夹回去: “都吃都吃,锅里不是还有许多么,”
青罗看着两人相互推让,咬着鸡腿的嘴忽然就放开了,只是鸡腿上已经沾了他的口水,他刚抬头看了一眼谢之闵,谢之闵便道: “吃你的,”
“哦。”青罗只得低头咬鸡腿。
除却鸡鱼,一道萝卜汤也是颇为鲜美,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几日的萝卜最是清甜,就是生吃也是极好的。
萝卜炖的软烂,一口咬下,软糯多汁。
在冬夜里,喝下一碗热热的萝卜汤,浑身都暖了。
闻着香味的白耳绕着桌子转了几转,先前给它用肉汤泡的饭已是尽数吃完了,连汤汁都不剩。
如今白耳是越来越圆润的,像是一团黑糯米团子,只尖尖一点白。
看着白耳黑圆的眼一直盯着自己,青罗便将才啃了一半的鸡腿给它了,白耳张口咬住鸡腿,咬着尾巴趴到桌底美滋滋的啃起来。
“别这么惯着,当心日后胖得路都走不动。”更不要指望看家护院了,怕是人家还想打它的主意呢,听说一些村子里可是又专门打狗来吃的。
谢之闵又给青罗夹了一筷子鱼肉。
“可是它看着我,怪可怜的,”青罗扒着饭为自己辩解,吃一口饭再喝一口饮子,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吃到最后,桌上的菜还剩一半,许是今日油水足,即便三人已是吃的肚儿滚圆了,饭桌上的菜还剩许多。
“好撑,”青罗摸了摸鼓起的肚子,长叹一口气。
他正摊在椅子上歇气,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霹雳啪啦的爆竹声,青罗立即坐直身子,即便跑不得,也是要快步走出去看热闹的。
一出门,不远处便有五彩的光,还有淡淡的硝烟味传来,几个娃娃正玩的欢乐,捂着耳朵笑得好不开心。
青罗看得不算清楚,忍不住上前两步,这么走着走着,便走到他们身边了。
其中有一个白团子青罗看着眼熟,还没等他认出人,白团子先喊起来了: “漂亮哥哥,”
“喜儿,谁是漂亮哥哥?”白团子旁边比他稍大一些的小汉子问。
于是借着白团子的这一句话,青罗被允许加入他们,这白团子便是与青罗见过一面的小汉子,村长家的幺子,林喜儿。
两岁的娃娃哪里记得住人,但是偏偏他看见青罗就是认出来了,也或许是再次相见,总是有眼缘。
青罗得了一个爆竹,他没放过,还是旁边得娃娃教他如何点的。
兴奋的点了一个爆竹,听着霹雳啪啦的响声,青罗同几个娃娃一样玩的颇为起劲。
林喜儿个子小,是被自家哥哥牵着的,但是腿短,跑起来总是要慢些,青罗得了人家的好,便自发帮人带起孩子来。
青罗将林喜儿护在怀里,他哥哥便空出了手,玩得更自在了。
“糖,糖,”林喜儿摊开小手,是一颗被捏得已有些软化得糖块,青罗也不嫌弃,剥开吃了,也将自己从家带的好吃的分给林喜儿。
谢之闵过来的时候,青罗正抱着林喜儿看烟火。
“喜儿?怎么就他一个人,”谢之闵看着周围只有青罗同林喜儿,那帮浑小子早就玩疯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青罗也才注意到几个娃娃跑远了,先前林喜儿不哭不闹,两人一同看烟火这才看忘了。
“先前他哥哥在这里呢,一会儿就不见了,应当一会儿就回来了,”林喜儿身上香香的,身子软软的,他还蛮喜欢抱着的。
“你倒是好脾气,”定是那几个小子见有人带着弟弟,便放心去玩了。
林家那几个谢之闵还算是解,都是皮猴,唯有林喜儿,最是乖巧,或许也是年纪小的缘故。
“那现在怎么办,在这里等着么?”青罗抱着林喜儿,都是大眼粉脸,倒还有些相似。
“自然是送家去。”谢之闵从青罗怀里接过人: “外面冷,他受不住。”
“哦。”青罗想说他抱着不累,但是看林喜儿乖乖伸手被谢之闵抱过去,又趴在谢之闵身上的小模样他也只能作罢。
林家离得不远,谢之闵同青罗过去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了说笑的声音,进去一看果真是许多人。
见谢之闵抱着了喜儿过来,村长连忙迎上来,得知他们是送人回来的,要拉着人往家里走。
谢之闵同青罗两个到底年纪小,被人拉着脱不开身,只得进去坐了一会儿。
笑谈了会儿才知道,原来今年林家六个兄弟都回来了,二十七八个人,可不是热闹么,难得团圆,人人面上都是欢喜的。
喝了茶,吃了糕点,原本便容不下一点空隙的肚子更是撑了,谢之闵带着青罗推拒了三次,最后搬出谢爷爷才得以从林家脱身。
走时还被塞了许多饼子糕点,这倒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身子是热乎的,但是冷风吹过还是有些冷,雪白天化了一些,剩下的,夜色之中,隐约还能看到一点。
“好热闹啊,”青罗走着走着忽然说了一句。
“嗯。”谢之闵也觉得热闹。
“不过,咱们也很热闹,”青罗看了看天空: “从前没能化人的时候,我就在想着,为何总是我一人呢?”
黑黑的河底,偶尔能有一丝光亮,可是无数的鱼虾从他身边经过都没人理他,随着水波荡漾,摇摇晃晃,睁眼一天,闭眼又是一天,慢慢的他便忘记了时间。
作为唯一一个开启了灵识的青螺,他又是也会觉得无聊。
“现在好了,”青罗看向谢之闵: “有你跟爷爷,我也变得热闹了。”
想了想,青罗又继续道: “还有远哥儿,瑾哥儿,大山哥,陈婶子……”他慢慢的数着自己认识的人,越说越开心。
不知不觉,他已经认识好多人了。
“青罗,”谢之闵忽然出声。
青罗转头,谢之闵将一个挂坠挂到了青罗的脖子上。
可夜色太暗了,青罗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用手摸了摸,像是用木头雕刻的,但是不知道这回谢之闵给他雕了个什么。
“新年快乐。”这是谢之闵的压岁礼。
青罗握着吊坠有些惊喜: “新年快乐,谢之闵,这是第七个了。”
“嗯。”以后还会有很多,谢之闵想。
回到家,谢爷爷已经烧上了茶水,虽是年夜,可天冷夜色沉沉,没什么好玩乐的,于是烧上炭盆,三人烤着火下起了棋。
这主要是陪着谢爷爷玩,青罗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爷爷,我给你捏肩,”这是陈灵远教他的,最好的新年礼便是哄爷爷高兴,谢爷爷果真眯起眼睛: “哎呦,今日可是享福了。”
青罗的手劲儿比寻常哥儿大,但是此刻他也懂分寸,用了七八成力,虽没什么手法,也捏的人心情舒畅。
“咱们青哥儿就是贴心,不像某个小子,只知道吃我的子,”谢爷爷撇了一眼谢之闵。
谢之闵无奈: “难道爷爷还需要我让子?”
“谁要你让了,看我不把你打的落花流水,”谢爷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看着是要同谢之闵大战三百回合。
这三百回合自然是说笑的,毕竟谢爷爷年纪大了,即便撑着想要守岁也还是觉着有些累了,更何况还跟着忙碌了一天。
于是谢之闵连输三把之后,看着时辰哄谢爷爷睡觉去了,守岁一事,便要他们这些年轻的来。
谢爷爷应下了,先去睡,青罗同谢之闵便接着下。
说下,谢之闵自然是要放水的,只用了半边棋子,只是这样也把青罗打的溃不成军,没几步便败了。
“不玩了,不玩了,”青罗气恼,逗白耳去了。
谢之闵笑着将棋子收好,看着青罗气鼓鼓的侧脸觉着像是个白馒头。
当真是馒头吃多了人都有些像了。
玩了没一会儿,青罗便催着谢之闵去睡,谢之闵看着时候,还没到子时,于是说再等等。
青罗每隔一会儿便来问谢之闵到子时了没有,一连三次之后谢之闵觉着古怪,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便问青罗怎么了。
“没怎么啊,”青罗背着手绕着屋子走。
于是两人又这么等了一会儿,终于,子时的钟声响起,青罗推着谢之闵要他进屋歇息,自己也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之闵不知青罗想做什么,但也还是回屋了。
屋外还热闹,今夜是怎么也睡不安稳的,但是谢之闵还是在床上躺下,刚躺下他便觉出有些不对。
于是他身后一掏。
“螺壳?”青罗借着烛光看清了吊坠的模样。
是一个小小的,极为别致的,同青罗的螺壳一模一样的木头螺壳,用红线穿着,吊在胸前,颇有分量。
只是四角都被磨得圆润了,并不硌人。
“银子?”谢之闵看着从枕头下掏出的东西,正是一个元宝样足量的五两银子。
他说某人急什么,原来是把全部的身家都给了他,还特地兑了个整的。
谢之闵把玩着手中的元宝,勾起唇角。
第42章 拜年
三天年一过,就要开始走亲戚了。
可谢之闵的外婆家自从他娘走了之后就没来往了,谢老爹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因着就没什么要走的。
“今年应当去你牛叔家一趟,人家这些年可是帮衬了我们不少,”以往是没有余的,自家都吃不饱更不要说上门拜年了。
今年略有剩余,定是要去一趟的,不然就有些不知感恩了。
谢之闵看了看家里,除了篮子里剩的二十几个鸡蛋,便还有一吊肉,这些自然是不够的,牛旺好酒,还需打一壶酒,再者就是捉一只鸭去。
这几样一起,才勉强看得过去。
旺平日里是带着一家老小在镇上,但是过年定是要回老屋的,从谢家过去少说一个时辰,山路弯绕,拿着东西还要慢些,晚上还要回来,许得早些出发。
草草吃过响午,带上糕点果子和水,爷孙三人朝着牛家去了。
春到人间草木知,立春之后,大地开始解冻,冰雪融化,枯木上虽然还没抽出嫩芽,但远处的山坡上已有了些绿意。
雪化之后的路有些泥泞,走着走着,鞋子便渐渐沉重起来,原来鞋底早已附上不少泥土。
谢之闵找来一根小棍,将鞋底的泥刮了,青罗也学着他的样子,动作稍有生疏,但是还是刮了大半去。
鞋子轻便之后,几人也坐下歇息了一会儿,拿出吃食和水,找了个阴凉处。
“日头还有些大,青哥儿从前怕是没有走过这种路罢?”谢爷爷喝了一口水,笑着看向青罗。
青罗从前自然是没走过这样崎岖的山路,但是他的身子骨不比寻常人,这么点路对他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虽不觉得累,额头上却出了层薄汗。
谢之闵拿出帕子递给青罗,又把竹筒打开放在旁边,出来时念着天冷还穿了厚袄,却没想春来得这样早。
歇息了一会儿,几人又起身继续走,日头最高的时候,总算走到了牛家村。
牛家村比大罗村大些,人家户也更多些,村里大半的人家姓牛,或许因着这个才叫牛家村。
刚走到牛家村路口,便看见已有农民在辛勤的耕地了,老黄牛喘着粗气,身形健硕,一看就是个有力的。
谢爷爷上前同那农民唠了两句,顺着打听打听牛旺家的住处,原先是来过几回的,但是这么些年没来,村子好似也有了些变化。
谢家爷孙三人按着那老者说的,没走几步路,便瞧见了牛旺家的屋子。
青砖瓦房,带着一个大院子,院外围了篱笆,再过些日子,那篱笆上就能添新绿了,若是再有几朵紫红色的喇叭花,不知道有多好看。
院子里站着个妇人,远远的瞧见有人过来,细看了一会儿,认出了谢爷爷根跟谢之闵,忙朝屋里喊了一声。
“当家的,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
牛旺听见声音忙快步出来,瞧见谢爷爷他们,连忙上前几步: “啊呀,谢叔怎么过来了,这可不合规矩,应当是我过去才是,”
“哪里的话,都是一样的,”谢爷爷笑着,让身后的两个孙儿叫人: “这是你们牛婶子,快来认认,”
牛大婶一看就是个和气的,微红的双颊,挂着笑脸,见着谢之闵和青罗,上前一手拉着一个。
“真是许久不见了,这就是青罗罢,真是个秀气的,之闵啊,还认得婶子不,上回见你,还没这么高呢,”牛婶子拉着两个小侄看了又看,欢喜不已。
“婶子一点没变,像是更年轻了,”谢之闵敬重的人不多,牛婶子算是一个。
他娘走的时候,谢之闵还小,牛婶子心疼他,把人接过去,在家住了大半年,那半年里的悉心照料同亲娘也没什么区别了。
牛婶子被哄得更高兴了: “人长大了,也更会说话了,小时候可是个闷葫芦呢,快进屋里坐,”
牛婶子拉着两人进屋,牛旺也扶着谢爷爷跟在后面。
牛家的堂屋敞亮,牛婶子又是个勤快的,这么大的屋子也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拉着谢之闵他们坐下,牛婶子忙着去斟茶来。
“他婶别忙活了,都是自家人,这样客气倒是生分了,”谢爷爷起身去拦,牛旺笑道: “她谢叔还不知道么,谢叔尽管坐着,现下响午都过了,你们定然还没有吃饭,我这就去热来,”
“来时过了早,路上又吃了许多糕点,还不饿哩,”
“糕点不管饱,还是饭菜更合胃口,咱家今年正好买了只鹅,炖的香嘞,谢叔也尝尝我的手艺精进没有,”
牛旺不等谢爷爷拒绝,起身去热菜,牛婶子也倒了茶水过来,笑着让他们喝茶。
茶香淡淡,入口回甘,醇香蔓延至唇齿之间,回味悠长,谢爷爷咂咂嘴: “好茶。”
可不是好茶么,这样的茶牛婶子平日里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我家三个姐儿,前两个已经成家了,去夫家拜年还没回来,幺女出去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你们也认识认识。”牛婶子笑道。
“是了,你采薇妹子也同你们一般年纪,算起来还比你们小一岁呢,”谢爷爷应和。
几人坐着说笑了一会儿,牛旺将菜热好了,来请人过去吃,于是几人便去了偏厅。
圆桌上摆满了菜,粗略看去竟有七八个,其中大半都是肉菜,中间的大盆更是飘着红油,冒着热气,竟是满满一大盆鹅肉。
“快坐下,快坐下,这可是好酒,今日可喝尽兴了,”牛旺将私藏拿出来,给三人都倒上了。
“酒怕是不吃了,醉了可就走不回去了,”谢爷爷才说完,牛旺便出声道: “回去?我看今日谁走得出这门,既来了,也得好好玩上两天才是,”
“瞧你说的这话,流氓做派,好好说不成么,”牛婶子给了牛旺一下。
“哎呀,我这不是急着留人么,”牛旺挠了挠头,也自知失礼: “我是个粗人,说话也粗鲁,你们多担待了。”
几人又客气了番,终是牛旺拍案,不醉不归,左右他家的屋子大,就是再来几个人也是睡得下的。
“快,敞开了肚吃,一年到头可就这两日了,”
“都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闵小子,青哥儿,可不要怕羞,”
牛家夫妇最是热情客气,几番劝下来,谢之闵碗里的饭添了一回又一回,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罢休。
“上回还被这小哥儿比下去了,这酒量,怕是跟咱们家采薇差不多,”牛旺喝的满脸通红,笑着道。
牛婶子看着青罗惊讶道: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青哥儿竟是个能喝的,来,跟婶子也喝一杯,”
青罗抬起头,笑眯眯的同牛婶子碰杯。
三杯过后,牛婶子笑得更高兴了。
“好香,好香,爹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个姐儿,看见屋里多出的人先是一顿,随后自然的问了一句: “家里来客人了?”
“去哪里了,玩的满头大汗的,”牛婶子起身先是嗔怪一句随口道: “是你谢爷爷他们,这是你之闵哥跟青哥哥,快叫人。”
“原来是谢爷爷,”牛采薇咧开嘴: “之闵哥好,青哥哥好,之闵哥我还记得,这个青哥哥却是有些面生了。”
“你先过来坐下,日后处着不就熟悉了,”牛婶子转身多拿了一副碗筷。
牛采薇挨着青罗坐下,细细看了人一眼,笑道: “你可真白。”
青罗对这个大嗓门姐儿弯了弯眼睛: “你的牙也白。”
刚才牛采薇露齿一笑,除了她那灿烂的笑容,最显眼的便是那一口白牙。
“这倒是,他们都这么说。”牛采薇有些得意。
两人都不是认生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如滔滔洪水一般,凑在一起说个不停,没一会儿便熟悉了。
初闻牛采薇一名,想来谁都觉着是个文雅的姐儿,可偏偏不是,牛家夫妇性子爽朗,养出来的三个姐儿也是直率的人,尤其这个最小的幺女,更是不拘小节。
牛采薇见着青罗时,也以为这个白净的哥儿定然是个内敛的,像村子里的那些一样,可青罗也不是,反而颇为合得来。
“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去玩,今日村里有社戏,可好看了。”牛采薇啃着一个骨头,吃的满嘴流油,但是还不忘同青罗说话。
“社戏?”青罗还没看过这个。
大罗村少有这个,上一回还是在几年前,这几年都没有办了,听牛采薇这么一说,谢爷爷也是颇有兴趣。
“既想去,那就大伙都去,正好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牛旺笑道。
“是了,今年比往日都忙,还没得空好好出去走走呢,”牛婶子也点头赞同。
这话一出,就是默认谢家爷孙三个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了,谢爷爷也香几个娃娃在一起多熟悉熟悉,于是答应下来。
吃过饭,落日半圆,天边还剩微微的红。
几人走在小路上,有些微风,但是并不冷,许是喝了两杯酒,身上是热的,牛家村与大罗村还是有些不同。
牛家村的田地更多,阡陌交通,,是在大平坝子上,看着空旷,大罗村更秀气些,小桥流水,绿竹掩映。
虽不同,却都别有一番风味。
青罗同牛采薇走在最前头,青罗的个子已是算高的了,可是牛采薇的好似更高些。
“除了社戏,今日坝子里还要点火呢,到时候围着篝火跳舞,可好玩了。”牛采薇同青罗手舞足蹈的说着,眉眼生动。
这也算是牛家村独有的,到那时,大家手挽着手,也不论是哥儿姐儿,还是汉子,反正跳起来唱起来,热热闹闹的就好了。
青罗光是听着都觉着好玩。
走着走着,牛采薇突然说道: “到了。”
青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空旷的坝子上挤满了人,戏台子已经搭上了,半透明的天空之下,点起了无数的火把。
第43章 决定
夜幕之下,是燃烧的火堆,火堆之外,是手挽着手欢笑的人群,青罗也被牛采薇拉着挤进去。
“谢之闵,”青罗扭头想喊着谢之闵一起。
谢之闵站在人群之外摇了摇头,青罗只能作罢。
火光将青罗的脸庞映得热热的,可人群还在往里靠,青罗本就是耐冷不耐热的,他觉得自己好似要被烤熟了。
好在在他实在受不了之时,总算停下了。
第一回他的身侧是没有人的,另一侧则是牛采薇拉着,他也不怎么会跳,就是跟着转了一转,第二回一个小哥儿过来了。
夜色朦胧,青罗没怎么看清那哥儿的模样,只能窥见一排雪白的牙。
这回旁边的小哥儿耐心的教起青罗来,一圈下来,青罗也能跟着跳几步了,玩的兴起之时,身边又换了人。
还是不怎么看的清人,但是这回来的人可比青罗高多了,人也健硕许多,应当是个汉子。
“我,我可以在这儿么,”汉子低低的声音传到青罗耳里,他虽站过来,但是没有立即拉上青罗的胳膊,还算有礼。
来时采薇已经同青罗说了,他们村是哥儿汉子是能一起挽着跳的,只要双方都愿意。
青罗自觉没什么不愿的,况且他也还没玩够,于是点点头: “好啊。”
周围吵闹,青罗还提高了些声音。
那汉子见青罗答应,更是心潮澎湃,刚才他就注意到青罗了,人群里笑得最好看的小哥儿,于是在几个同村汉子的怂恿下,他大着胆子过来。
本以为定然是要被拒绝的,谁知小哥儿不仅答应,还冲他笑了。
汉子刚要挽上青罗的手,忽然自己的手腕被人挽住。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抢先一步挽上了青罗的手腕,顺便也将汉子一起扣住了。
“你,”汉子气急,刚要开口,人群却已开始跳起来了,他也只能跟着的转起来。
“谢之闵,你怎么过来了,你也想玩么?”青罗惊喜抬头,一下就认出了来人。
谢之闵低头,看着已经满头大汗的哥儿: “嗯。”
“那你会跳么,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青罗贴心道。
“不会。”
“那你先出左脚,然后……”
后来,一直到结束,青罗的身边也没有换过人。
熊熊的焰火彻夜燃烧,直到天微明,人群才慢慢散去,谢爷爷他们早已熬不住先回家了,只剩三个年纪小的一直闹到最后。
玩闹了一晚上,三人都有些微微的疲色,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进屋,几个长辈已经起了,正在做早食,见三个小的回来,忙招呼人过早,牛采薇是半分力气也无,摇了摇头,回屋睡了。
“欸,这孩子,吃了再睡啊,免得肚子空空醒了难受,”牛婶子叫不回人,只能看向落后一步的谢之闵同青罗: “快来,怎么也先喝碗稀粥下去。”
不好拂牛婶子的好意,谢之闵同青罗过去,谢之闵刚喝了两口粥,就感觉肩膀一沉,一转头是青罗叼着馒头睡着了。
“这孩子,闵小子你吃着,婶子带青哥儿先过去睡,”牛婶子笑着想把青罗架起来。
这是在牛婶子家,自然是牛婶子更为熟悉也合规矩些,于是谢之闵起身帮着把青罗扶起: “麻烦婶子了。”
“好了好了,一家人还这样客气,你坐下吃罢,”牛婶子将青罗带起来,青罗刚睁开眼,牛婶子就轻声哄道: “婶子带你去屋里睡啊,走,”
青罗迷迷糊糊的点着头,打起一点精神,跟着牛婶子走了。
谢之闵刚吃完,牛旺也起了,笑着同谢之闵说着话在桌旁坐下,于是谢之闵也没有立即走。
“不用陪着了,去罢,闹了一夜累了罢,快去歇息歇息,”牛旺笑道。
谢之闵本是想走的,但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时候说再合适不过。
“牛叔,我想请你帮个忙。”谢之闵恭敬道。
从来都是牛旺开口,谢之闵可是甚少开口的,牛旺一听来了兴趣: “哟,你小子也有开口的一天,说说看。”
谢之闵开口自然不是小事,没有十足把握,牛旺也不会轻易答应。
于是,趁着早饭谢之闵便将事情说了。
“谢叔,咋不进去呢,”牛婶子送完青罗,看见站在门口的谢爷爷说了声: “早饭都做好了。”
“许是昨夜吃的多了,今早还不觉得饱呢,正好今日日头不错,出来晒晒太阳。”谢爷爷坐在院子里,笑呵呵道。
牛婶子便也没有进去,在院子里陪着谢爷爷说话。
“这青哥儿同闵小子的事可定了,过了年,闵小子可就十七了,不小了。”牛婶子听自家男人说过一嘴,知道青罗同谢之闵是一对儿。
原先她还想替谢之闵把把关呢,想着大罗村那边没有合适的哥儿姐儿,她便从他们牛家村挑一个顶好的。
谁知后来听牛旺说谢之闵身旁多出了一个小哥儿,模样品性样样都好,要不是家里忙,她早就过去瞧瞧了。
如今谢爷爷带着两人上门,牛婶子看了,觉得确实般配,而此番过来拜年,怕也是含有这个意思。
将青罗介绍给牛婶子他们认识认识,也算是见过长辈了。
谢爷爷含笑点头: “快了。”
谢之闵惯是个有主意的,人也长大了,这些事自己能拿主意了。
“那就好,从前就你们爷孙二人,我总想着要不一起过来住算了,但是闵小子始终是个汉子,怕他不自在。”牛婶子叹气道: “如今总算拉扯长大了,都到了要成家的年纪,”
“这成了家好啊,多个人,家里热闹,要是再添个大胖小子,”说到这儿,牛婶子已经忍不住笑了: “他们俩的孩子,不知道有多惹人爱呢。”
谢爷爷显然也想大胖重孙了: “是了,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也帮着带带重孙。”
“那我也是当奶奶的人了,”牛婶子笑得更高兴了。
她家两个姐儿嫁出去没多久,如今还没喜讯,要是谢之闵和青罗快些,说不定还真是牛奶奶的第一个孙儿呢。
越说,牛婶子与谢爷爷越高兴,连孩子的模样都想出来了。
谢之闵刚走出门,就听见什么眼睛要像青罗,又黑又亮,个子得随他,高挑些好看,他识相的没去喊人,脚步一转,悄悄走了。
过了早,牛家夫妇陪着谢爷爷去逛了逛村子,许久没过来了,谢爷爷也想多走走看看。
剩下三个小的在家里补觉,睡得香甜,直到日头有些偏西了,谢之闵才醒过来。
屋里静悄悄的,打水梳洗过之后,总算精神了些。
正好他看着水缸里没水了,拿上扁担水桶正要去挑,一个汉子突然进门: “你,你是谁啊,怎么帮着薇姐儿家挑水,莫非,”
谢之闵抬眸,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汉子,有些清瘦,脸也秀气,看着年纪不大。
“你不会,你不会也是来争上门女婿的罢,这可是我先来的,”汉子挺着胸膛却发现好似还是比谢之闵矮些,不禁有些气恼。
“不是。”虽然谢之闵并不是很想理生人,但是这事是要说清楚的,免得让人误会,损了采薇的名声。
那汉子一听,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不然这么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他的求亲之路不知有多难。
“我来帮你罢,薇姐儿家里的水平日里都是我挑的,”汉子上前将一个空桶率先拿在手里,看着颇为热情。
谢之闵大概猜到来人的身份,看人那么主动,也没有拦。
于是两个不怎么熟悉的汉子便一起去挑水了,一路上,这汉子同谢之闵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先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了谢之闵的,最后又打听些杂七杂八的,像是要把人底摸透。
“到了。”谢之闵打断人,拿着桶上前。
牛家村的水是在井里打的,他们来的早,还没什么人。
“我来我来,这事我熟,你才过来,定然不知道要怎么打,”陆壮石上前,将木桶用钩子勾着放下去。
谢之闵只能后退一步,任他表现。
谁知上一刻还说说笑笑,下一刻去拉打满水的木桶时陆壮石一个趔趄,差点连人一起栽下去。
幸好谢之闵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今日,今日好似打的有些满了,”光顾着跟人说话,没曾想竟打了满满一桶水,平日里陆壮石一个人的时候是只打半桶的。
“是有些满。”谢之闵将衣袖挽上去,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上前将木桶拉上来,发力时,手臂上的青筋显现,看着颇有力量。
陆壮石看了一看谢之闵,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羡慕之余还有些忧伤。
谢之闵将木桶提上来,顺手将另一个也打了水,不过另一个木桶他并没有打满。
“这活的确费些力气,”谢之闵淡淡开口。
刚还有些丧气的陆壮石闻言,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似的,一扫阴云: “我就说罢,你这样高大的汉子都觉着累,”
陆壮石自觉提上半桶多的那个木桶,谢之闵也提了一桶,两人又一同回牛家了。
刚进院子,就见牛采薇在院里洗漱,陆壮石见了,忙提着木桶快步上前: “薇姐儿,你醒啦,昨夜可睡的好么,”
牛采薇往脸上泼着水,胡乱擦了一把,看见来人先是皱起眉头: “谁让你去挑水了?”
“我,我看到水缸没水了,”陆壮石支支吾吾的,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牛采薇上前把木桶接过,倒进水缸力里: “你病才好,要是你娘直到你又过来挑水,可不得骂上门,”
“不会的,不会的,我已同她商量好了,她答应让我做上门女婿了。”陆壮石连忙摆手道。
牛采薇叹了口气: “她哄着你呢,”
陆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做上门女婿。
“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罢,我今日有事。”牛采薇语气和缓但是不容拒绝。
“知道了,那你先忙,我改日再来。”陆壮石有些委屈,但还是不敢反驳,牛采薇本想叫人别来了,可看着陆壮石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得点点头。
于是陆壮石高兴的走了。
谢之闵在旁边看的真切,但是没有多话,把木桶里的水倒进去,他接着出门挑水。
“之闵哥,我同你一起。”牛采薇连忙追上去。
谢之闵本想说不用,但是人已经跟上来了。
两人小时候一起住大半年,这些年虽来往少了,但也同兄妹没什么两样,感情依旧,相处起来也没什么陌生的。
“之闵哥,先前陆壮石同你一起去挑水的时候,身子没怎么罢?”牛采薇走在谢之闵身侧。
“没怎么。”谢之闵摇头,本不想多事,但是牛采薇也算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还是多问了一句: “怎么了,他身子不好?”
“嗯,郎中说他天生气血弱,小时候是个药罐子,长大之后要好些,但也要好生修养,不能做太重的活,”牛采薇叹了口气: “说了几回了,就是不听。”
要是累着了,他那护短的娘又要上门说她使唤她的宝贝儿子了。
谢之闵不知说什么,便没有再搭话。
牛采薇也没说话,两人沉默着去挑水,谢之闵一人挑了两桶,牛采薇提了一桶,满满当当的回家了。
第44章 春意
在牛家待了三天,牛家夫妇本是要留谢家爷孙三人过了十五的,但因还要回去敬谢老爹的牌位,他们便也没有强求。
这两日春暖花开,牛婶子出门时都能顺手摘把野菜回来了,一个冬日没吃着鲜菜了,还怪想念的。
来时还拿着东西,回去的时候一身轻松,也或许是真想家了,三人一口气走到了村子,也没觉着有多累。
推开木门,白耳摇着尾巴跑过来将三人一顿蹭,不只是人想家,家里也想人了。
“多亏了咱们白耳看家,”谢爷爷笑着将小狗抱起来,去时给狗儿备足了吃的,这么一掂量,还真是一点没瘦。
青罗也跑去鸡圈里看小鸡,没曾想却看到了四五枚鸡蛋: “爷,鸡下蛋了。”
谢爷爷抱着狗儿过去,一看: “哟,不少哩,鸡崽还小,定然是那几只母鸡下的。”
几日没在家,马上便是十五了,自然又是一番洒扫。
趁着天晴将被子拿出来晾晒,谢爷爷想起在牛家吃的春菜,这几日正是采白蒿的时候,于是拿着镰刀和箩筐,想出去走走。
谢之闵原想陪着,谁知谢爷爷还嫌孙儿黏人,不让人跟着。
于是谢之闵便陪着青罗在家里,两人一个清扫鸡圈,一个打扫院子,没一会儿整个院子都干净不少。
家里的土地也该平整了,早春丝瓜,早春黄瓜,菠菜……早些种下,到时候才有的吃。
谢之闵清扫完鸡圈便提着锄头去犁地,一锄头下去,竟然挖出了地龙。
青罗在旁边看着,脚边的小鸡早已按耐不住,扑腾着翅膀去啄食了,谢之闵也没拦,任由小鸡啄吃。
“去树荫下,”谢之闵看着青罗蹲在那里,头顶着日光,脸都被晒的红扑扑的。
青罗自然是热的,他恨不得泡进水里才好,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可水底的螺也是先知的。
“谢之闵,我们去放鸭子罢,它们都在家关了好久了,肯定想出去走走。”青罗撑着下巴,语气恹恹。
谢之闵提着锄头走出来: “热了?”
青罗点点头。
“我去挑水。”正好家里的水缸也空了。
青罗听了,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伸出一只手: “起不来了,脚麻,”
谢之闵看了青罗一眼,握住人的手腕,微微发力,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谁知青罗一起身便整个人靠着谢之闵,像是把人当拐杖了。
只是这拐杖太长,即便他整个人靠上去,也还余出一段距离。
“站好。”谢之闵淡声道。
青罗摇头: “不要。”
“不是嫌热,”谢之闵无奈。
“你高些,能挡太阳,”青罗眯着眼看了看红日: “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啊。”
要是下雨就该冷了,倒春寒一来,跟冬日也没什么两样。
将家里的鸡鸭放出来,鸡在院子里闲逛,赶着鸭子去游水,青罗拿着小棍子在鸭群后面吆喝,摇头晃脑的。
察觉到谢之闵没跟上来,青罗刚要转头喊人,头上就被扣上了个草帽。
草帽没戴稳,歪歪的扣在青罗的头上,遮住了半张脸,青罗伸手将草帽扶正,宽大的帽沿能将他的整张脸都护住。
青罗仰起脸冲谢之闵笑,可谢之闵低头看去,只能看见一排白牙和光滑的下巴。
谢之闵勾唇笑了笑,大手按着青罗的脑袋: “看路,鸭子跑了。”
“啊,鸭子,”青罗忙看过去,原本整齐的鸭子群可不是乱成一团糟了,有一只甚至跑到了人家地里。
“回来,回来,”青罗挥舞着小棍去追鸭子了。
谢之闵却是好整以暇的跟在后面慢慢走着,看着青罗将鸭子一只只赶回,比起刚来时,小哥儿似乎长了些肉,可光是看背影,还是纤瘦。
好不容易将鸭子赶到了水里,青罗热的满头大汗,叉着腰在河边喘气。
别处的不知道,河边的水草却是水嫩鲜绿,这春天的第一口脆嫩到底是鸭子先吃到了。
青罗看着谢之闵打水,自己也跟着过去帮忙,可也不知是力气用大了还是如何,一桶水洒了不少出来,将青罗的鞋袜都淋湿了。
“哎呀,”青罗跺了跺脚,为难皱眉: “这可怎么好,都湿了。”
谢之闵: “离家不远,不若你先回去?”
“不行不行,湿着多难受,”青罗摇摇头: “我看还是先晒干再走罢。”
不等谢之闵回答,青罗便利索的脱去了鞋袜,白嫩的脚踩在干草地上,被日光映的晃眼。
谢之闵将两只桶都打满了水,刚想挑上,青罗却按住扁担: “你不等我啦?”
“我挪到旁边。”
“哦。”
家里不急着用水,等一等也没什么。
谢之闵在大石块上坐下,青罗见人留下,高兴的跑去河边,见谢之闵没注意到这边,青罗在河岸边坐下将脚放进水里。
冰凉的溪水带来舒爽的凉意,青罗低着头看映在水底的自己,他很少去看自己长什么样,这样一看还觉着有些好玩。
鸭子在下游自在,青罗在上游也欢乐,早春的风其实带点凉意,但是今日日头大,与这风正相配。
河对岸有几朵小小的黄蕊的春花,载着春意,在阳光下盛放,更远处的山坡绿意渐浓,零星的分散着几个人,应当是在耕地。
是了,再过不久就该春播了。
“谢之闵,”青罗转头: “咱们今年种什么啊?”
谢之闵微微一愣,没想到青罗会突然问这个,春种的时候,也不知他在不在,谢之闵垂眸: “再看罢。”
青罗也只是随口一问,反正无论种什么,他只用出力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鞋袜干的差不多了,青罗也玩够了水,起身穿好,拿着小棍子去下游赶鸭子。
谢之闵挑起水,两人原路返回。
回到家的时候,谢爷爷也回来了,背着半箩筐的野菜,见青罗跟谢之闵回来笑道: “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咱们做菜包子吃。”
“菜包子?”青罗连连点头: “甚好,甚好,”
听说谢爷爷做的菜包子皮薄馅多,还松软,蘸着醋汁尤为鲜美,青罗还没尝过呢。
“闵小子去揉面,爷爷先洗洗菜,”
“我也洗菜。”
多一个人帮忙便快一步吃到菜包子,青罗向来是干活吃饭两不误的。
将野菜沥干水,剁碎,包进擀好的面皮里,捏住一角,形成一圈褶皱,然后放进蒸笼里。
等包子的功夫,谢爷爷又清炒了碗蒿菜,这年里肉吃多了,就是这样的春菜才解腻。
包子熟了,青罗一连吃了两个,谢爷爷包的不算小,就是谢之闵吃三四个也差不多了。
可沾着醋的包子又是另一个滋味,青罗忍不住又吃了两个。
吃了包子,青罗去院子里荡秋千了,等再过些日子,他的秋千上又可以插满花。
明日便是十五,谢爷爷想着包汤圆的事,谢之闵在他爷身旁坐下: “爷爷,”
“怎么了?”谢爷爷温和开口。
“我,我,”谢之闵早已做好了决定,却忽然不知如何开口,虽然他心底知道,无论他想做什么,爷爷都不会拦他。
谢爷爷却拍拍孙儿的手: “十六就走了?”
谢之闵也不意外爷爷会知道,点头: “开头几月说是先跟着学些拳脚,等像样些了,就可以随着商队了。”
“这样,怕是要吃些苦头喽,”谢爷爷怜爱的看着孙儿。
谢之闵垂眸: “我能吃苦。”
“爷爷知道,我们阿闵有自己的主意,爷爷也不劝你,只是一个人出门在外,总难两全,要照顾好自己。”谢爷爷叹息。
谢之闵点点头。
为着他这个请求,牛旺也费了不少财力和人力,谢之闵心里感激,只是只能以后再报。
牛旺为他找的,是镇上有名的镖局,不过去镖局之前,他还需去武馆待上几月,这几月里也要当当打手,这些谢之闵没和他爷细说。
左右没押镖之前,他时不时的还能回来看看,也算不得长久离家。
“跟青哥儿说过没有,”谢爷爷忽然问道。
谢之闵摇摇头: “他总会知道的。”
“知道是知道,你不说,不怕他生你的气?”谢爷爷拍了拍他的背: “快去,当心未来夫郎跑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谢之闵这回没有反驳,人倒是出去了,看着秋千上正晃晃悠悠的青罗又不知道说什么。
“谢之闵,”青罗眼尖,先看见了谢之闵: “快过来推我。”
谢之闵本想离开,被青罗一喊,只得过去。
“快快,我一个人都荡不高,”青罗催促着,脚丫子翘起来晃了晃。
谢之闵站到青罗身后,让人扶好,手在青罗后背用力,下一刻,青罗便笑着飞高。
“再高点,再高点,”
“当心摔着。”
“不是有你么,要是我摔了,你要记得接住我啊,”
谢之闵站在一旁: “要是摔了,我就把这秋千卸了。”
青罗转头看了谢之闵一眼,看着人不像是说笑,只能乖乖抓紧绳子: “说着玩的,”
黄昏下,少年站在一旁,身阔已初具成年汉子的雏形,为了更快的成长,也为了更强大,要出去闯荡了。
第45章 离家
十五元宵,月儿圆,阖家欢乐吃汤圆。
谢爷爷包了两个馅儿的,一个苏子,一个豆沙。
白胖的汤圆盛在碗里,用筷子一戳,里面的甜馅儿便流出来,糯米的清香与苏子豆沙相合,满口甜蜜。
谢爷爷吃了六个,青罗吃了八个,吃完便坐旁边数谢之闵吃了几个,一直数到人吃了十个才一拍手,满意了。
“这啊,叫节节高,喻示着咱们家也越来越好,”谢爷爷摸着胡子笑。
青罗跟着点点头,数他声音最大。
“过来,”谢之闵把碗放好叫人出去。
青罗: “做什么,爷爷可在这呢,你要是打我我就………”
“认字……”谢之闵转身。
“哦。”青罗答得不情不愿的,慢慢起身,这几日谢之闵时不时的便会抽时间教他认字,让青罗拿着小木棍在地上比划。
你别说,昨日还认了五个了。
“昨天教的那几个还知道么,”谢之闵蹲在地上,青罗也蹲着,可即便蹲着,谢之闵也还是高出一点。
青罗拿着小木棍便开始写: “你,我,在……”
还有两个不记得了,青罗抬起头冲谢之闵笑笑。
地上的字虽然歪歪扭扭的,但是也能勉强被认出来。
“嗯,还算可以,名字呢,自己的名字会写了么,”名字是单独教的,他的,青罗的,谢爷爷的,谢之闵都教了青罗一遍。
青罗点点头又道: “但是我不写那样的,我要这样,”
说着,青罗在地上划了几笔,画出一个小螺,然后用木棍点了点螺: “我是这个,”
谢之闵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可以。”
不仅独特,还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今日再学五个,加上昨日忘的两个,便是七个,”说着,谢之闵便在旁边把今日要学的五个写出来。
在学认字上,青罗算是有耐心的,自已也愿意,记性虽一般,但是人聪明,就是学的快忘的也快,谢之闵只能不断重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罗总算将今日学的全默对了,能歇息了,他坐在小凳上拿着小棍随意划动: “你这几日怎么教我认起字来了,”
谢之闵: “以后用得上。”
青罗垂着头; “用来做什么?”
“都可以。”谢之闵说的模糊。
青罗不怎么高兴了: “你这人,”
小哥儿站起身把小棍扔了: “不学了。”
谢之闵看着人开始耍脾气了,才叹了口气,将人拉回来: “有事跟你说。”
青罗抱着手撇了他一眼: “说。”
谢之闵看他那小模样,有些好笑,如今脾气是越发大了,但也没说什么: “那日,你不是问我今年种什么么,我想到了,”
“种什么?”青罗来了兴趣。
谢之闵: “你不是喜欢花么,咱们种花,”
左右他不在家地里也是空着的,与其空着不如拿来种些东西,谢之闵已经托人买了十二种花株,每月都能有花盛放。
“真的?”青罗睁大眼睛,可又有些不信: “你不吃饭啦?”
家里的地可都是要拿去种粮食的,要是拿去种花,等到收成的时候可怎么办,花难种不说,他们还没有卖出去的手段。
谢之闵: “自然要吃的,你只管种就好了,少不了你吃的。”
青罗眯起眼睛,觉得事情不对,只是还没等他问,谢之闵先说了: “我在镇上找了活计。”
“那你要去镇上了,跟上回一样么,一去好几天,”青罗听到这儿已经皱起眉头: “我能去么。”
“那里都是汉子,你去不好玩,”谢之闵摇头: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青罗眨眨眼。
“不知道。”老师傅虽说开始几月隔几天便让他回来一次,但是也没有确切说明,谢之闵给不出承诺。
青罗的笑意已经全没了,他垂着头走到秋千上坐下,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谢之闵本还想告诉他明日一早他便走了,但看着他这样,话就没有说出口。
分别总归是这样,开始不适应,慢慢的就好了,况且青罗身边如今已经多了许多人,即便谢之闵不在,他也找的到人说话。
谢之闵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一个人在秋千上晃荡的青罗,心里还是有些钝痛。
听牛叔说,要是做的好,得了主家的赏识,跟着押几趟镖,一年之后,他想要的便都有了。
一年之后,他便十八了,那时青罗要是愿意,他就向他求亲,然后回家,将家里的屋子好好修缮一番,伺候他爷,一家人过些平常日子,不再出去奔波。
这样想着,谢之闵的手心渐渐紧握。
十五这天的日子像是过的极快,一转眼,天色便暗了。
皓月当空,圆圆的像是一个白银盘子,夜风习习,谢爷爷坐在竹椅上喝着茶,看着相隔极远的两个孙儿。
谢之闵不知在干什么,青罗抱着白耳嘀嘀咕咕的念叨着。
过了一会,夜更沉了些,谢之闵去进屋了,青罗咚咚咚的跑去劈柴,力道之大,谢爷爷都听的心颤。
好不容易劈够了柴,青罗又开始辣手摧花,前院的杂草菜苗都被拔了个遍。
谢之闵将行李收拾好了,刚走出来,便被谢爷爷叫过去坐着。
“惹生气了?”谢爷爷端着茶喝了一口: “菜苗给我拔光,你可得重新种上再走,”
谢之闵无奈: “我要是再哄,拔光的便不只是菜苗了。”
谢爷爷乐了: “青哥儿年纪小,你让让也是应该的。”
说着,谢爷爷起身过去了,背着手看了一眼,笑着对青罗道: “可累了,谢爷爷给泡了你最爱的花茶,去喝点?”
青罗抬头,余光看到某人,不想去,可又不好同谢爷爷说不。
于是青罗抱着小狗起身,跟在谢爷爷身后过去,手上还沾着泥也没管,拿起自己的杯子将茶一口喝完。
谢之闵看着杯子上留下的泥痕,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着沉住气。
终是忍不住对青罗道: “去洗手,”
谁知青罗那里肯理他,哼了一声,抱着小狗又跑远了。
看着孙儿一脸的无可奈何,谢爷爷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明日还得早起,快去歇息罢,阿爷给你烙饼去。”明日谢之闵走的早,早食肯定是不能在家吃了,谢爷爷想着给人准备些干粮。
“爷,我自己来。”谢之闵不想麻烦他爷。
谁知谢爷爷这回非要亲自来: “爷给你烙芝麻白糖的,好甜甜嘴,”
谢爷爷边说边笑着进灶房了。
家里的银钱都在谢爷爷那里,唯有青罗的那五两银子,是单独给谢之闵的,可算做新年礼,因着谢之闵自己带在身上。
平日里家用有谢爷爷,但是青罗身上不能一分没有,谢之闵便将身上的散钱全装进了荷包里,只是看现下的样子,就是给人人家也不愿意收。
只能明日走时挂在青罗的门上了。
前几日去武馆定是没有钱的,好在家里还有剩余,能撑段日子,等谢之闵从打手做起,一天便能有三十文,若是做的好,还能慢慢加。
这自然是个极好的差事,虽苦,但酬劳丰厚,若不是借着牛叔这一层关系,要想进去,不知有多难。
正想着,谢爷爷的声音突然传来,好似是在叫青罗吃饼子,只听见门嘎吱的声音,应当是出来了。
免得某人看见他吃个饼子都冷着脸,怕人噎着,谢之闵没有出去,而是将家里的过了一遍。
一直等到门再次响起的声音,谢之闵才出去。
谢爷爷看着人过来,将还热着的饼子端上桌: “吃罢,”
“他吃了?”谢之闵坐下。
谢爷爷: “没吃,说是晚上吃撑了。”
今晚青罗只吃了半碗不到,那里就吃撑了,看来是气饱了。
谢之闵沉默拿起一个饼子,三两口吃完,谢爷爷问了一句甜不甜,谢之闵也没尝出个味,说了句甜。
谢爷爷看着自己另做的酸菜馅儿的饼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酸菜里面放糖了。
“虽是吃撑了,但青哥儿说酸菜饼子还是能吃下两个的,你给他送去罢,”谢爷爷忍笑道。
谢之闵这才回过神来,耳尖泛红,端着饼子快步出去了。
走到青罗房门口,谢之闵刚想敲门,就见刚还亮着的屋子忽然就暗了,谢之闵无奈,要是往日他就真走了,可要是今夜真走了,青螺怕是都得变成红螺了。
“青罗,酸菜饼子,吃了再睡好不好?”谢之闵将声音放的轻柔。
里面没有回应,但是今夜谢之闵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耐心用上。
一连问了三遍之后,青罗总算是出声了,虽然声音闷闷的。
“我不饿了。”
“那就尝一口,”谢之闵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爷爷单给你做的,我想吃,爷爷都不让。”
这回里面没有马上出声,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青罗开门了。
只是只开了一条小缝隙,物理又是黑的,青罗躲在门后,只伸出一只手来,谢之闵只得把盘子放在青罗手上。
他本以为青罗接了盘子就会把门关上,但是没有,门还是开着的。
谢之闵总算开了点窍: “这么早就睡了?”
“那还要如何?”青罗的声音带着点赌气,还有些哑,比往日小声多了,谢之闵没听出不对劲。
谢之闵既然都来哄人了,定然是要一哄再哄的: “没提早跟你说,是我不对,不过,我这一回定早些回来,好不好?”
“真的么?”
“嗯。”
这下青罗的态度才软和些: “那好罢。”
谢之闵刚想再说什么,青罗这回真赶人了,可就在青罗要关门的一刻,谢之闵看见了他微红的眼角。
青罗很久没哭过了,小哥儿一向是爱笑的,谢之闵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可再怎么不舍,天微微亮时,谢之闵还是背上了包袱,看着青罗的屋子暗着,他还是不想惊醒人。
谢爷爷浅眠,听到动静出来送人。
“这就走了,不再同青哥儿说句话?”
“不了。”
要是某人再哭一次,他可能就舍不下心走了。
谢之闵觉得自己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是现下,他又不确定了。
少年坐上牛车,身影越来越小,天边越来越亮,透着点橘红,一看便知,今日是个好晴天。
第46章 春雷
小半月过去了,山茶盛放,谢之闵却还是没有回来。
只是偶尔托人带句话,问问家里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大事,其余的便再没有了。
期间牛旺来了一趟,说是谢之闵在那里很是勤奋,好学能干,很得主家赏识,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人手又不够,主家便没放人回来。
对此,谢爷爷是喜忧参半,喜得是自己孙儿是个出众的,在哪里都得人心,忧的是,谢爷爷知道没有什么是好做的,只凭谢之闵托人带回来的工钱就能看出。
这活越苦啊酬劳才越高,才去了半月便得了两百文,还要抛去开头当学徒的日子,谢爷爷拿着银钱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是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虽不是娇养,却也是百般疼爱,又从没离家那么久过,谢爷爷心里怎么放得下。
只是怕孙儿在那边牵挂,谢爷爷还是烦牛旺带了一句家里都好。
这日午后,春雷滚滚,青罗斜靠着门,几朵乌云飘过来,树梢被风吹的摇摇晃晃,连着地上的尘土都飞扬起来。
白耳的毛被吹起,两只黑葡萄似的眼也看着天,许是知道小哥儿今日心情不佳,它也乖巧起来,趴在人脚边。
这已是惊蛰过后的第三场春雨了,前面两场都是细细的,淅淅的,润物无声,有一场还是在半夜,一觉醒来,只闻见了潮气。
眼见雨滴就要落下,青罗也还是没有回屋的意思,他这几日总是恹恹的,开头还兴致极高的数着日子盼某人回来,后面便越数越没有耐心了。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谢之闵走的那日他是有些不舍,可后几天他还到处去玩,欢喜的很。
陈家一家回来了,陈灵远常过来找青罗玩,这村里的哪里没有被他们钻遍。
可渐渐的,他便玩腻了,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身边少了些什么。
饭碗如今都变成两个了,青罗还总是习惯性的拿三个,饭菜也是,一不小心便炒多了。
谢爷爷总是乐呵呵的说可以吃两顿,不必再费力气了。
这雨终究还是落下了,顺着屋檐,一滴一滴的落进泥土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青罗的裤脚。
雨天,青罗总想钻进螺壳里,好好睡一觉,可谢之闵不在,他不敢。
远处的山起了雾,渐渐朦胧,雨幕之下,行人匆匆。
“下雨喽,下雨喽,”
是隔壁的小娃娃在喊,春日的雨多稀罕啊,不仅农人稀罕,大人娃娃也都稀罕,四时好景,春雨夏风秋阳冬雪,没有什么是不美的。
青罗也觉得美,安安静静的,雨水里好似带着花香。
嫌远,谢之闵买回来的那十二株花青罗没真栽到地里去,而是种在了院子里,前院几株,后院几株,如今开了山茶。
粉白的花瓣被雨水打湿,越发显得娇嫩,一株上开了三朵,还有一个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红花绿叶,风雨中摇曳,露珠顺着娇嫩的花滚下。
青罗看着看着便发起了呆。
“青哥儿,青哥儿,”谢爷爷在屋里喊了几声没人应,一出来便看见青罗在屋檐下发呆。
青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爷爷,你看,花都开了。”
谢爷爷闻言看去: “是开了,开的好嘞,多亏青哥儿照料的好。”
青罗点点头,为着这些花,他可是每日带着棋盘去陪那些老爷子下棋,顺便讨要种花的窍门。
棋艺不见长,到是真把花养活了。
其实花开之前,已被他折腾死了好几株,幸而谢之闵像是知道会这样,每一株都有余的。
好不容易,这株山茶开花了,可人却还没有回来。
“再不回来,枯了怎么办,都看不到了,”青罗喃喃。
谢爷爷听了,忍不住笑了,是了,小哥儿费了许多力气养活的,某人再不回来,可不白费了。
只是听牛旺那番话,谢之闵怕是没有那个眼福喽。
不过,怕花真谢了小哥儿伤心,谢爷爷笑道: “青哥儿要是想留住花爷爷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爷爷教教我,”青罗一听来了精神。
谢爷爷转身进屋,青罗也跟着过去,没一会,谢爷爷同青罗搬着一方小桌过来了,上面还铺了宣纸和画笔。
年轻时候谢爷爷也算是画得一手好画,虽不是一幅画值千金,但也是许多人上门求的,只是后来老了,家里也没有条件,便很少再画了。
正好前几日谢之闵托人送来了纸笔,原是想让谢爷爷接着教青罗习字,拿纸练练的,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谢爷爷提起画笔,寥寥几笔,一朵雨中山茶便跃然纸上。
虽是白纸墨色,但也丝毫不逊色于艳色的。
青罗看的睁大眼睛: “这是,”
他抬起头看看院子里的山茶,又低头看看谢爷爷画的,忍不住惊叹: “真像,”
谢爷爷却摇摇头: “还是老了,不比当年,”
这话谦逊有三分,自傲有三分。
不过,这一朵山茶他也还算满意,想着待会儿好好收起来。
见青罗看的专心来了兴致,谢爷爷便教起青罗来,平日青罗写字厌烦时,也会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勾画些其他的,谢爷爷看着颇有灵气,孺子可教也。
青罗学的认真,原本烦闷的心情也渐渐平静,双眸之中除了手中的画笔再没有其他。
万物可爱,能抚人心。
一场春雨从午后下到傍晚,直到天色渐暗,慢慢方歇。
——
“小谢,吃饭了啊,”
同屋的汉子探头喊了一声,正在院子里打水的谢之闵回头应了一声,那人不放心还多加了一句: “快点啊,待会儿没饭了,”
一个屋子四个汉子,除了谢之闵,都是已经成过亲的,他们年纪稍大些,平日里对谢之闵颇为照顾。
忙活了一天,身上沾满了泥点子不说,浑身腰酸背痛。
谢之闵打水洗了手脸,一进门便听见几个汉子在说今天的事。
“这家当真是泼皮无赖,要是没点手段还真是治不了,也亏了今日请了咱们,换做其他人,这钱是怎么也要不回来了,”其中一个粗眉大汉道。
“可不是,仗着几个有脸面些的亲戚就像赖账,也不看看借是的谁家的钱,”另一个光着身子的大汉也道。
屋子小,汉子多,今日又下了雨,屋中闷热,几个汉子一回来便先灌下了几瓢凉水。
见谢之闵进来,先前叫他吃饭的那个稍微庄重些的汉子道: “总算是进来了,再不来,都被你几个哥哥吃完了。”
“欸,老许,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欺负小谢一样,”
“就是,哥可给你留着呢,香软的馒头,是不,咱小谢就爱吃这个,比肉都香呢,”
谢之闵走过去在桌旁坐下,拿起给他留的馒头: “多谢王哥了,”
王哥便是粗眉的汉子,闻言摆摆手: “快吃罢,也就是遇上咱们了,还给你洗脸的时间,果真是年纪小些,爱讲究。”
他们这些吃饭是比天大的,吃不饱,明日可没力气干活。
谢之闵也没解释,安静的吃自己的饭。
“这都三月没回家了,也不知家里那小子惹他娘生气了没有,”王哥叹了口气。
“老王这是想家了,也是,你来的最早,”
“按理说应当该回家看看的,可开年来这事啊就是多,怕是再有一月也难空闲哦,”
许哥看着没说话的谢之闵主动道: “小谢也半月没回家了罢,前几日还见你将银钱都寄回家中去了,你年纪小,头一回出来,怕是早也想家了。”
几个汉子看过来,谢之闵点点头: “想了。”
许哥拍了拍谢之闵的肩: “再等等,快了,”
谢之闵点点头,面上没什么,只是心里想,某人应当又要气恼了,家里的花怕也是糟蹋的差不多了。
第47章 生辰
“青哥儿,青哥儿,”一大早的,陈灵远便过来叫人了。
青罗正在屋里画画,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将画笔搁下出去,他走出门,一眼便看见特意打扮了一番的远哥儿。
“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今日我可不能再出去玩了,”青罗念着自己没画完的画,这几日正在兴头上,其他的都要往后排。
陈灵远拍拍腰间鼓囊的荷包: “你不记得了,咱们说好了今日上集市去逛的,生辰你不过啦?”
“生辰?”青罗记起来了,年前他同远哥儿约定的事: “那你等一会儿,我同爷爷说一声。”
陈灵远点点头,青罗跑进屋找谢爷爷去了,谢爷爷听说今日是青罗的生辰也是颇为惊讶,这事还没听青罗说过呢。
不过见远哥儿过来找他一起,谢爷爷觉着也很好,从包里拿出了银子给青罗,青罗本不想要,谁知谢爷爷说这是一定要接的。
村里的人家在娃娃生辰时或多或少都会给些银钱,让娃娃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自己去买。
于是,青罗便高兴的接了。
见青罗得了应允可以出去,陈灵远却不急了,他今日可是好好换了身新衣的,今日也是青罗的生辰,自然也得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陈灵远推着青罗进屋,大略在他的小桌上扫了一眼,点点头。
没想青罗还是有许多精巧好看的头带的,平日里青罗出去时,十分素净,陈灵远还以为是没有多余的可戴的呢。
帮着青罗一起挑了一件淡绿的春衫,再选了一条同色的发带,小哥儿是不用擦粉的,多了反而累赘。
这么淡雅清爽的就已是顶好了。
“好了,这还差不多。”陈灵远让青罗照了照镜子,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青罗也觉着可以,欢喜的挎上小荷包。
两个哥儿手拉手去集市上,集市离得不远,可是今日的天还是有些热的,若是出了汗,身上便不香了,陈灵远有些不乐意。
到底是生辰,总要对自己好点,陈灵远想了想,还是拉着青罗去拦了辆牛车。
“哟,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两个小哥儿打扮得这样好看,”赶着的老伯笑着打趣了一句。
陈灵远有些羞涩,这原本不是什么大肆宣扬的事,但是人家都问了,他便浅笑道: “今日是我同青哥儿的生辰,我们要去集市上逛逛。”
老伯听了,眯眼笑起来: “哦,那倒真是个好日子,看看,连老天都给面呢,晴的好好的。”
陈灵远同青罗都笑起来,可不是么,昨日还下了一场雨,要不是这样好的晴天,地上还不知道要怎样的泥泞。
没一会儿便到了热闹的集市,按照往常的价钱,应当是一人两文,但给钱的时候,老伯只要一文,说是就当生辰礼了。
两个小哥儿都不肯,老伯也非要推脱,最后趁着两个小哥儿不注意驾着牛车走了。
“伯伯真好,等回去我去帮他家割菜,”老伯家的菜地可大了,家里又只有老两个,平日里村子里的人也会多多照顾,帮着去拔菜。
青罗点点头: “那我去劈柴。”
商量好之后,两个小哥儿便沿着街道逛起来。
春光明媚,桥边的垂柳抽了新枝,随风微微摆动,来往的行人都不由放慢脚步多看上两眼。
几只黄鹂停在了飞檐上,在阳光下,漂亮的羽毛泛出柔和的光。
都说夜里挂上了灯笼这长街才好看,可是白日也有白日的美,这样一番好春光,是绝不容错过的。
“不知我出生那日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番好景,”陈灵远眯着眼睛笑笑: “不过雨天也是好的,都说好雨知时节。”
陈灵远这样一说,青罗忍不住回想自己第一次有灵识的时候,他记得那应该是雨天,雨滴坠入溪水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而尚且还是一只小青螺的他正在水里打滚,玩的欢乐。
走一会儿有些累了,正好也到了晌午,陈灵远带着青罗走进了一家茶馆。
“小哥儿,喝点什么,”小二笑容满面的过来,许是今日日子好,生意不错,见谁都是小呵呵的。
这间茶馆陈灵山带着陈灵远来过,因着他还算熟悉,能够镇定自若的点菜。
“要一壶茶水,”陈灵远想了想,他们带的钱倒是能点几个好菜,但今日也不全为了吃来,所以他做主点了两碗素面。
青罗自然是什么都好的,他对这里不算熟悉,并不想多话。
于是两人便在角落坐下了,正好对着门,能看到外面的好景。
桥另一头的桃树也打了花苞,等再过些日子,便要盛放了,但缀满了花苞的枝桠在日光下舒展,也别有一番滋味。
两碗素面很快便端上来了,陈灵远让青罗快尝尝,青罗依言挑起一筷子,嚼了两口,面倒是劲道,就是没什么味道。
清清淡淡的,倒真是素。
“那你多放些辣椒,”陈灵远拿起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红红的辣酱,青罗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的,他可吃不了。
于是陈灵远便自己放了些,青罗老老实实的将他的素面吃完,正要见底时,小二又突然端了两碗菜过来。
“我们没点这些,”陈灵远连忙喊住人,这两样菜都不便宜,光天化日的,难道就这么大胆的讹人。
小二见陈灵远急了连忙解释道: “是另一桌的客人让送的,钱已经付过了。”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更是不能收了。
陈灵远也没看谁给的,连忙摇头说不要。
这可让小二为难了,这钱都付了,菜也上了,正当他犹豫时,客人过来了:便是我给的,也不要啊?”
陈灵远同青罗一起转头,看见了来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原来是许久未见的贾瑾。
“瑾哥儿,你怎么在这,”青罗惊喜道。
贾瑾也觉着巧: “我正要去找你们,路过歇脚,谁知就是这么巧。”
陈灵远也点点头,实在是没想到。
小二见几人是认识的,没他的事了,总算放心下去。
“你一个人来么,”青罗往他身后看了看。
贾瑾摇头: “还真不是,我这回还正想给你们介绍个人。”
“谁啊,谁啊,”
两人都没在贾瑾先前过来的桌上看到人,四处张望搜寻。
“出去买糕点了,还没过来,”贾瑾笑得神秘: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大事?”青罗同陈灵远都好奇得睁大了眼。
贾瑾点点头,叫两人坐下,正好遇见,便并成一桌,他们可以便吃边聊,得知两人是出来过生辰的,贾瑾笑了,其他的他没有,就是有钱。
今日便痛痛快快的玩到尽兴再回去,待会儿他便去包个小船游湖。
一听要去游湖,两人更高兴了。
于是几人便叽叽喳喳的聊着,不知过了多久,进来一个人。
“瑾公子,”高大的汉子提着糕点走过来,找到贾瑾之后低低的喊了一声。
青罗同陈灵远抬头,来人长眉高鼻,风眼锐利,就是整个人像是冰快,一走过来,背对着门,将日光着了,周边都好似冷了些。
贾瑾却笑了: “这是我家的护卫,丰岩。”
第48章 丰岩
一艘小船轻摇在河上,除了在外撑竿的船夫,船里还有四人。
夜幕之下,长街点上了烛火灯笼,一眼望不到头,青罗同陈灵远探头向岸上看去,捂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贾瑾同丰岩坐在两个小哥儿的对面,见两人时不时的看过来,又飞快移开目光,那模样,实在欲盖弥彰。
这可是冤枉他们,青罗同陈灵远实在是不知道看哪里了。
两人装作赏风景脖子都扭酸了,可是不看风景,便只能看着对面,可不知为什么,一对上冷脸的丰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可一直盯着贾瑾看罢,又实在奇怪,便只能这样到处看看,显得自在些。
谁知这副模样落在贾瑾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贾瑾开口: “先前我就想问了,今日怎么没看见谢之闵,按理说这样得日子他定然是要跟着的,”
好歹有话说了,青罗忙答道: “他去镇上做工了,有半月没回来了,”
“半月?”贾瑾挑眉: “这你也不管管。”
青罗疑惑: “管什么?”
“这都半月没回来了,要是他在外面逗小哥儿小姐儿的可怎么办,”贾瑾笑笑。
青罗还从未设想过这一方面,听贾瑾这么一说,皱起眉头: “他会么?”
贾瑾也不是那般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只是想说笑而已,见青罗认真了,连忙道: “自然不会了,要是别人可不好说,谢之闵定然是不会的。”
“为何?”这回换是陈灵远不解了,他哥可是说了,汉子每一个好东西。
贾瑾笑笑: “这心里装了人了,满满当当的,再说了,还有谁能比青哥儿更好,怕是百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
“这倒是。”陈灵远点点头。
青罗难得羞涩,没回这话,却露出一个笑。
这边几个哥儿总算又聊起来,丰岩就在旁边坐着,眼见贾瑾的身子都要探出一半去了,船身因风摇晃起来,他开口道: “瑾公子,坐好。”
贾瑾身形一顿,不动神色的往后移了移。
谁知他一开口,船里的几个小哥儿又安静了,青罗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端坐着的某人,捂嘴道: “这真的是你的护卫么,好凶。”
陈灵远也放低声音: “可能护卫就是要这么凶才能唬住人。”
青罗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贾瑾却偷偷笑了一下: “凶么,我觉得还好。”
转头看了一眼丰岩,那人还是那般平淡无波的样,贾瑾忍不住就想逗逗人。
于是对着两个小哥儿说道: “别看他看着凶,说不定他心中想得是,哎呀,今天随公子见着了两个好看的小哥儿,我可不能丢了面,得庄重。”
陈灵远同青罗被贾瑾逗笑。
原本端坐着的丰岩面上有了一些不自在。
贾瑾见好就收,同两人说起别的来。
丰岩微微侧眸,看见贾瑾不知跟两人说了什么,眼睛弯起来,同在府里的那个冷脸刻薄的样完全不同。
丰岩是上个月才到贾瑾身边去的,本意是要看着人不让乱跑,谁知道却被人策反,现在跟着人一起跑出来了。
想到这,他自己都觉着不解。
他向来有自己的分寸,很少因什么人或是什么事退步,如今却真被一个小哥儿动摇了。
船又行了一会儿,靠了岸,丰岩先上去,在旁边稳着船,等几个小哥儿下来。
今日吃喝玩乐都尽了兴,该回家了,三个小哥儿许久没见,都觉着没待够,正好贾瑾原本也是要来找他们的,青罗拉着人让贾瑾跟他回家。
贾瑾看了一眼丰岩,出来时他只说出来找个人,可没说要跟着回去过夜,但是见丰岩没说什么,贾瑾干脆答应了。
反正已经出来了,想去哪里还不是他说了算,这回他可是没什么顾忌了。
于是三个小哥儿又去拦牛车,也是去的巧,正好最后一趟了。
随着牛车晃晃悠悠,玩了一天,三个小哥儿都有些疲惫,一个靠着一个,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春日的夜不算冷,一点风吹来,正是舒爽。
夜空中,繁星闪烁,明明灭灭,忽远忽近,贾瑾眯着眼睛看去,觉着也只有这里的夜空,才让人有心思慢慢欣赏。
“你在看什么?”青罗靠过来。
“自由。”贾瑾勾了勾唇。
青罗: “自由?可我只看到星星啊。”
贾瑾点点头,谁说星星不自由呢,他就想变成星星,但是听说人故去之后才能,他离那一步还有些早。
丰岩侧头看了一眼贾瑾,贾瑾察觉到了,轻笑道: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
丰岩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牛车摇摇晃晃先到了陈家,陈婶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陈灵远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
“哎呦,我的小哥儿,总算回来了,一去那么久,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娘等着,”陈婶子想骂两句又有些舍不得。
陈灵远冲几人挥了挥手,才上前挽住他娘得手臂: “我同青罗两个人能有什么事,集市上太好玩了,便忘了时间,让娘担心了。”
反正人回来了便好,陈婶子拉着人进门了。
陈家与谢家隔得不远,为着老伯方便,剩下的几步青罗他们下了车自己走过去。
才隐约能看见院门,青罗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谢爷爷。
“爷爷,”青罗小跑着过去,谢爷爷摇着蒲扇起身: “回来啦,玩的可还高兴么?”
青罗点点头: “可好玩了,爷爷你看,谁来了,”
谢爷爷顺着青罗说的看过去,一眼认出了贾瑾: “哟,瑾哥儿也来了,旁边这又是?”
“爷爷,这是我表哥,丰岩,怕我一个人出来不放心,这次跟我一起来,怕是又得麻烦爷爷一段时间了,”贾瑾笑道。
谢爷爷哪有不愿意的: “好好,跟爷爷进屋,这么晚怕是饿了,爷爷煮了面,”
青罗同贾瑾一人边搀着谢爷爷进屋。
“爷爷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风大,当心身子,”
“天好,爷爷也出来走走,免得总在家里闷着,”
几人说着话往屋里去,丰岩自发跟上,他没多看,但夜色之下,也能将小院看个大概了。
谢爷爷是特地为青罗煮了长寿面,只是人来的晚有些坨了,不过青罗不在意,几口就吃完了。
夜其实已经深了,谢爷爷早该睡了,不过今日来了客人,他还是跟着说了一会儿话,还是两个小哥儿劝了,谢爷爷才去睡了。
贾瑾还是同青罗一个屋,谢之闵不在,丰岩便去谢之闵那个屋子,安排妥当之后,两个小哥儿先去睡了。
“快说说,快说说,你要说的大事是什么?”青罗推着贾瑾进屋,难得急切道。
贾瑾惊讶: “你还记着呢,原以为玩了一天你忘记了?”
青罗摇摇头: “忘记什么我也不会忘记这事,”
贾瑾一边脱去外衣一边盘腿上床,对青罗招了招手: “隔墙有耳,你过来,咱们悄悄说。”
青罗迫不及待的翻身上床,信以为真的将脑袋凑过去,谁知贾瑾没说话,直接开始挠他痒痒。
青罗笑着滚到了墙角: “骗子。”
“这回真不骗你,你过来,”贾瑾语气认真。
青罗本是不想信了,但是又耐不住好奇心,只得过去: “快说快说,这回不说,让你去地上睡,”
贾瑾便掩着嘴在青罗耳边低语几句。
青罗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当真,你是偷跑出来的,那他跟着干嘛,把你抓回去么?”
贾瑾轻哼: “他敢,他要是抓我,我就趁夜偷跑,反正山林这么大,他要想找到我,那可不是容易事,”
“不行不行,山里狼豺虎豹这么多,他还没找到你呢,你先被吃了怎么办,”青罗连忙摇头: “那你真不回去了?”
贾瑾点点头: “不回去,回去我就的去成亲了,我可不要,这回我把该拿的东西都拿走了,总算自由了。”
再没什么能束缚他了。
青罗还是有些担心: “那你父亲派人来抓你怎么办?”
贾瑾叹口气: “我也正烦恼呢,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对策。”
青罗忙凑过去: “什么对策?”
“如今之计,我这里想要拒婚是难了,我爹都答应了,那只能让男方主动放弃,我是这样想的,”贾瑾压低声音: “我决定找个人,先成亲,然后就说我已经跟他私定终身了,这婚事不久自然黄了,”
最重要的一步他都完成了,逃离了那个地方,这第二步,还怕找不到人么。
青罗: “你要找谁啊?”
贾瑾笑笑: “你放心,就是假的,我也不会找谢之闵的,我自有人选,就是那人冥顽不灵,是个木头,还需要些时日,”
青罗听贾瑾这么一说,忽然像是懂了: “你不会是,”
朝谢之闵屋子那处看了一眼,见贾瑾点点头,青罗忍不住道: “可是他这么凶,你把他惹恼了,他不会打你罢,”
贾瑾见青罗这样,觉着实在可爱,靠着他的肩假意道: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你力气大,万一我被打了,你可要帮我。”
青罗肃着脸点头: “你放心。”
打架这事他熟。
贾瑾笑出声: “说笑的,我智取。”
人都被骗出来了,他就不信他拿不下。
第49章 三个
“这,”
青罗还说早起喂鸡鸭呢,谁知一早起来,别说鸡鸭了,连早食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了。
原本谢之闵走后,青罗便自发揽过了家里的事儿,没了地里的那些活,谢爷爷也空闲许多,两人一起做,也不算累。
因着早上都养成早起的习惯了,可谁想,早起的还另有其人。
丰岩倒不是刻意要做这些活讨好谁,按理说他是跟着贾瑾过来的,本不用管这些,但是他早上起来要给谢爷爷银钱做酬谢,谢爷爷不收,他便只能换种方式了。
谢爷爷也觉着不大过意,但是奈何丰岩手脚快,力气又大,做起事来利落,这样能干的汉子,实在叫人稀罕。
“是个有本事的,只是都来爷爷家了,就不要如此客气了,”谢爷爷笑着招呼人坐下。
贾瑾也洗漱过后出来了,听他们说了这事,倒是没有丝毫惊讶,看来丰岩平日里也是这样的性子。
这酥饼也不知是怎么做的,一口下去,脆的掉渣,里面又是软糯无比的糖馅儿,就是平日里只吃八分饱的谢爷爷也忍不住破例多吃了一个。
“这样好的手艺,倒是不愁找媳妇儿了。”谢爷爷说笑道。
丰岩还是那般样子,但是面对长辈时还是要礼貌些,好歹应了话。
贾瑾同青罗听了不约而同的抬头,青罗拐了贾瑾一下,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贾瑾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过了早,家里要紧的活都被丰岩做了,剩一下一点打草的事可慢慢做,正好烧了一个冬日的柴也不剩多少了,趁着春日,倒是可以去山上砍些。
贾瑾要跟着青罗上山,丰岩听了没说什么,但看那神情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这样的事自然也要喊上陈灵远,昨夜陈灵远回家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了,有什么一定要喊上他,不然就是不够意思。
于是几人又背上箩筐去陈家喊了陈灵远,陈婶子也在家,见他们过来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陈灵远要早些回家。
于是三个小哥儿手挽手走在前头,丰岩在后面跟着,距离不远不近,但是三人说话还是放低了声音捂着嘴,生怕被人听见。
果不其然,陈灵远也是惦念着贾瑾的大事的,贾瑾也没有扭捏,将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同陈灵远说了一遍。
陈灵远忍不住出声: “真的,你好大的胆子,”
察觉声音太大,陈灵远转头看了一眼丰岩,见隔得有些远,他才放心又道: “你们镇上的哥儿不是最守礼了,你做事倒是别具一格,”
贾瑾笑笑: “这番话又从何说起了,我从不是那样,也不喜欢那样,反正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的婚事自然是要我自己做主。”
陈灵远见贾瑾说的斩钉截铁,自己忽然对他生出了些钦佩来,同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就想过妥协。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要是不从呢,”陈灵远好奇,听贾瑾的意思像只是他单方面的意思,可丰岩那样的人,会轻易退步么。
贾瑾沉吟了一会儿: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是如今最重要的是,我得先留下来。”
万一丰岩反悔,中途把他抓回去,那他无论想出多少点子可都白费了。
陈灵远同青罗点点头,还真替贾瑾想起办法来。
“不若装病,”陈灵远突然道。
贾瑾想了想,皱眉: “怎么装,太轻了他不管,太重了他更有借口让我回去了,这不轻不重的,一时还想不出来。”
再说了,这病来得太突然,谁信。
青罗也跟着烦恼: “那怎么办,我们又打不过他,”
虽然力气倒是可以一较高下,青罗往后又瞟了一眼丰岩,可是莫名的,他觉着自己打不过那人。
贾瑾低声: “这你就别想了,就是两个你也不一定打得过他。”
青罗哦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心里还是承认的。
“假的不好装,那就添些真的进去,这故事都要真真假假才更有人信呢,就是你要吃些苦头了,”陈灵远凑近贾瑾: “你这样……”
贾瑾越听越觉着有戏,面色一喜: “好,好。”
丰岩看着前面三个小哥儿越走越远,说好了出来找柴,可一路过来,路边多少枯柴干草他们都视而不见,有得甚至被他们踩成两半。
好在走了一会三个小哥儿总算是想起了出来的正事,看着丰岩都吉捡了半箩筐了,还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香椿发芽了没有,”陈灵远四处看了眼: “我攒鸡蛋可就为着这一口。”
青罗不知是什么,但也抬起头跟着看了两眼。
“镇上我倒是看着有椿芽了,就是有些贵,这样的东西就是吃个时鲜,”贾瑾捡着柴,不管大的小的一股脑的往箩筐里放。
日光虽被树木遮了大半,但也还是有些热,尤其贾瑾出来时衣裳没带够,青罗同陈灵远倒是春衫薄,他却还裹着袄。
出了身汗,脖子后面有些痒,可衣领高,贾瑾挠的不得劲,他解开扣子,蹲得累了,干脆往草地上一坐。
丰岩看过去,贾瑾回看: “做什么,难不成我一举一动你都要管,”
收回目光,丰岩没作声。
贾瑾被热的有些烦,没好气的随手揪了根草,谁知却抓到了一个软软的,滑滑的东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贾瑾尖叫着一蹦三丈高: “虫子,虫子,”
一只肥胖的大青虫被贾瑾甩的不知道飞到了那里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但是虫子被甩开了,贾瑾却还是惊魂未定。
陈灵远同青罗听见他那凄厉的叫声还以为是怎么了,过来一问,得知没什么大事,提着的心才放下。
不过陈灵远也不喜虫子,皱着眉四处看了看。
青罗对虫子倒是没什么喜恶,主要是家里鸡鸭爱吃,他平日里还会捉来喂鸡鸭呢,见得多了也没什么了。
先前抓着虫子的那股恶心感还有些挥之不去,贾瑾白着脸看着手,恨不得把手剁了。
丰岩过来: “那边有水。”
贾瑾连忙道: “快带我去,快带我去,”
剁不了手,他也得洗掉一层皮。
于是贾瑾跟着丰岩去洗手了,只剩青罗同陈灵远待在原地捡柴。
捡得差不多了,青罗靠着柴堆坐下,喝了口水,陈灵远捡了柴就开始采起周边的小花,顺便同青罗聊天: “之闵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快一月了,”
“不知道。”青罗摇摇头。
这几日别说回来了,连口信也没有了: “应当很忙罢。”
“再忙也得回家看看啊,”陈灵远将采来的小花扎成一束: “别跟我爹似的,忙着忙着,就越来越不愿回家了。”
陈大叔也是常年在外,开始十天半月回家一次,后来两三月才回,等孩子大了,更是没有顾忌,半年也是有的。
家里常年只有陈婶子一人操持着,要不是两个娃娃在身边陪着,日子还不知要怎么过呢。
青罗没说话,但他心里面觉着只要谢之闵得空,是一定会回的,这可是他亲口答应的。
谢之闵从不说谎。
过了一会儿,贾瑾跟着丰岩回来了。
也不知两人单独说了什么,反正贾瑾脸色有些不好看,丰岩倒还是那般不冷不热的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喜怒。
“走了,回家了。”贾瑾说了一句,率先背上箩筐。
青罗跟着陈灵远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丰岩在旁边也不好立即问,只能压下心中好奇。
于是几人背着箩筐下山,贾瑾打头,大步走在前面,青罗同陈灵远连忙跟上,丰岩倒是自觉,背着箩筐慢慢跟在后面。
“怎么了,怎么了,”青罗先开口。
贾瑾咬碎了牙: “气死我了,你说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怎么可恶了,你们不是去洗手么,发生了什么?”陈灵远也追着问。
贾瑾更气了: “他说话也太过分了,我不要面子的么,”
“怎么过分了,”给青罗急的,柴掉了都没空去捡。
贾瑾刚一开口,可又不知想到什么,只道: “算了,不想说了。”
青罗同陈灵远哪能放过他: “得说,得说,说出来咱们一起骂他。”
贾瑾觉着有理,还是说了。
原来刚才他跟着丰岩去洗手,本来洗得好好的,但是他突然想到陈灵远说的话,看着不算深的溪水,就想着要不假意摔倒溺水,这样说不定能唤起丰岩不多的良知。
谁知他才有这个想法还没实践呢,丰岩就好似得知他想要做什么,淡淡来了一句,他要是摔下去,今日丰岩就带他回家。
一句话,让本就心虚的贾瑾更没脸了,就这么说出来,他不要面子的么,更别说丰岩说这话的那个死样子,简直让贾瑾气的不能再气。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怎么能说出来,”
“是啊,是啊,自己知道就好了。”
两人毫无原则的向着贾瑾,总段让某个小哥儿消气了些。
这下青罗能停下去捡他的柴了,贾瑾同陈灵远没注意,还在一边说一边往前走,青罗被落下,正好丰岩走上来,两人就一块儿了。
青罗对这位冷面汉子还是有怕的,他怎么走怎么不自在。
谁知丰岩先开口了: “不要给他出主意了,我暂时不会带走他。”
要是他想,任凭贾瑾怎么,他就是扛也能把人扛回去,这样伤害自己又达不到目的的行为,实属白费。
青罗偷偷看了丰岩一眼,见他不像说谎,心里替贾瑾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他还真有一事,想问丰岩,于是青罗道: “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属什么啊?”
丰岩木着一张脸: “鸡。”
“哦。”青罗就知道。
于是青罗更不想待在丰岩身边了,恨不得赶紧跑开才好,可许是他太过心急,没注意前面的石子,一不小心踩滑了。
丰岩伸手拉了一把,青罗刚稳住身子,还来不及感谢,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青罗。”
第50章 人间
“谢之闵!”
青罗高兴坏了,人还没到跟前就笑得跟花似的,一双眼多了些往日没有的飞扬神采,小跑着扑进谢之闵的怀里。
谢之闵原本还想着要是某人要是生气不理,他就是哄哄也没有什么,谁知人就这么像只小鸟似的飞过来,带着个大箩筐,把他撞得后退两步。
“就没见你这箩筐装满过,”谢之闵稳住身子,无奈笑了笑。
许久没见,少年好似又健壮了许多,也更沉稳了,青罗转头一看,才捡起来的木柴又掉了许多出去。
但这回他也顾不得了,拉着谢之闵的袖子不放,怕人跑掉。
前面走着的两人听见动静也折身回来,看见谢之闵也是一脸的惊喜,贾瑾笑: “昨日还说起呢,没想还真把人给念回来了,这下好了。”
谢之闵也没想到贾瑾他们会过来,不过他们来了青罗就多了伴,这没什么不好的。
“瑾哥儿带着丰大哥过来玩,现在住在我们家。”青罗添了一句,借着他的话,谢之闵朝丰岩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丰岩也是同样。
左右是贾瑾带来的人,一并视作朋友就好。
回去的路上,其他几人默认走在后头,留青罗同谢之闵走在前面。
也不负他们这般心意,一路上青罗同谢之闵说话就没断过,虽大部分都是青罗再说,但是谢之闵时不时回应,看着没半分不耐。
“你怎么去这么久,我每天都在想你。”
“咳咳,主家事忙,回来晚了。”
“你生病了么,怎么咳嗽?”
“没有,风呛着了………”
“……”
贾瑾同陈灵远虽然跟在后头,但是两人的耳朵可是竖起来的,腻人的话被风带着吹过来,贾瑾捂着嘴偷笑: “咦,”
陈灵远也听得面红耳热,饶是知道青罗大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的表明心意,也捂着嘴悄声道: “之闵哥像是招架不住。”
“谁说的,他啊,定然在心里偷着乐呢,”贾瑾摇摇头,一副然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陈灵远好奇。
“他们不都这样么,表面看着冷,内心不知多火热呢,”贾瑾说着,还旁边瞟了一眼。
陈灵远点点头,觉得贾瑾说的颇有道理。
陈灵远今日要早些回家,于是在岔路口他便先走了,贾瑾没了伴,只能跟着丰岩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得意思,便这么一路冷着回到谢家。
谢爷爷正在屋里做饭,听见孙儿得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谁知出来一看,真是许久不见的孙儿。
“怎得也不托人说一声,爷爷好将鸡宰杀了炖上,”谢爷爷拉着谢之闵的手,高兴的很,说着就要去捉鸡。
谢之闵连忙阻止: “爷别忙活了,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不必特地费心,”
谢爷爷也知道有些晚了,但是这鸡是一定要炖的,现下也到了响午,想着孙儿这么远回来应当饿了,还是先吃晚,等到晚上再将鸡宰杀了。
“好好,那便先吃饭,青哥儿,瑾哥儿,还有岩小子,快,都过来。”谢爷爷笑着喊道,笑呵呵的带着谢之闵进灶房。
不过灶房有些小,家里的人多,怕闷,几人又将桌子移出来,在院里吃饭。
虽没有炖鸡,但谢爷爷原本做的也不差,因着家中有客人,切了腊肉蒸上,又焖了酱豆,一大碗笋汤,其他几道小菜也是鲜爽可口。
“等过段日子,又可腌黄瓜了,”谢爷爷笑: “鲜脆不说,最是下饭,若是苦夏,这最好了。”
谢之闵爱吃腌黄瓜,谢爷爷每年都要腌上一大缸。
吃过饭,谢爷爷又抓了糕点果子来,煮了一大壶茶,许久没见孙儿,自然是想的。
青罗跟着贾瑾在秋千那边,让爷孙俩好好说说话。
“瞧你,吃饭时这嘴角就下去过,他回来,你就这么开心啊?”贾瑾看着青罗眉眼弯弯的样子忍不住打趣。
青罗晃悠着: “嗯。”
“这么想,你就拉着别让他走了呗,”贾瑾给青罗出主意: “他要走,你就哭,他定然心软。”
青罗摇摇头: “不要。”
贾瑾笑了: “这么体贴啊,都不愿让人为难。”
青罗也不知道,他就是不想那样做,再说了,哭有用了,他觉得就算他哭,谢之闵也是会走的。
“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我看还真是如此,刚才吃饭的时候,谢之闵可是一直给你夹菜呢,可见是一直将你放在心上的。”贾瑾忽然道: “我来的不巧了。”
“为何?”
“要是没有我们两个,你们岂不是可以,”后面的贾瑾没说,但是一脸坏笑,一看就不是什么能说的好话。
可惜青罗是个单纯的,没能听懂贾瑾的意思,懵懂的样子让贾瑾无奈。
“我的青哥儿,你何时才能开窍哟,”贾瑾叹气: “算了算了,你也还小,这些事还是等你们成婚后再说,那时候谢之闵定然会教你了。”
虽然都说发乎情,止乎礼,但是两情相悦的人拉拉小手什么的可以罢,不论是他身边的哥儿姐儿,还是家里的小厮丫头,这些贾瑾可没少见。
比这更出阁些的都有,只是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罢了。
“他过来了,过来了,我先走了。”贾瑾余光瞟见朝他们走过来的人,知趣的先走了。
青罗看过去,过来的可不就是谢之闵。
“爷爷呢,”青罗歪着头,见那边谢爷爷已经不见了。
“风大,先进去了。”谢之闵回。
“风大么,”青罗仰起头,树叶都没动。
谢之闵没接话,说起另一个事: “爷爷说你现在认的字多了,还会画画了,花也养的好,看来这一月,你可没闲着。”
听起来像是夸赞,青罗有些得意: “这是自然了,可花都谢了,你才回来,”
后半句像是埋怨,但是谢之闵没听出责怪,他的心像是塌陷下了一块,语气也不自觉的变轻: “你不是画下来了。”
谁知青罗哼了一声: “不给你看。”
以为某人没恼,原来只是没反应过来,现在回过神了,心里的气上来了。
“我可不白看,”谢之闵笑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用这个换,你看如何?”
青罗略分了一点眼神过去,谁知一看就忍不住了,一眨不眨的盯着: “这是什么?”
那是一根精巧的木簪,镶嵌了几颗透亮的珠子,日光下,流转着五彩的光,好看的紧,中间一个白的精纯,最是显眼。
“给我么,”青罗仰起头。
谢之闵: “喜欢么?”
青罗自然喜欢: “你做的。”
“嗯。”这根木簪本不应该那么早就拿出来给青罗,但是先前谢之闵看着青罗在树下同贾瑾说笑的样子,他忽然就想让青罗戴上它。
“那就给你看一眼。”青罗接过木簪,小跑着去屋里拿画。
看着小哥儿欢快的背影,谢之闵的心愈发柔软。
他原以为自己是没有多想的,毕竟平日里累极了,哪还有精力想什么,恨不得睡个饱才好。
可是远远看到青罗的哪一刻,他才忽然惊觉,自己原来已是满腔的惦记。
当他看到青罗身边还多出一个陌生汉子时,谁也不知道,他克制了许久才没放任自己失态。
小哥儿有多好,他自然知道,所以才想快点做出一番成就。
没一会儿,青罗便拿着自己的画过来了,谢之闵动作小心的将画展开,墨色的山茶立于纸上,仅凭着画,谢之闵都能想到花开时的美。
“怎么样?”青罗两眼希冀。
“很好。”谢之闵笑: “比爷爷教我时画的好多了。”
“真的,爷爷也教你了,那你的画呢?”青罗好奇。
谢之闵摇头,将画卷上: “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反正也不好,没什么可看的。”
他这么一说,青罗也没再问。
一整天,青罗都黏在谢之闵后面,好不容易回来,谢爷爷本不想让孙儿在忙家里的事,可谢之闵哪里闲的住。
白耳也许久没见着小主人了,跟在两人脚边晃悠,如今它也越发大了,叫声也有了些气势,可以看家护院,倒不枉谢爷爷骨头汤饭的喂着。
这回谢之闵能待三日,只是三日过后,又不知道要去多久了。
同谢爷爷说起时,他掩去了苦,只捡着好的说,听着跟着他一起的几个汉子如此照顾他,谢爷爷也放心了些,让谢之闵此次去带些礼谢谢人家。
到了晚上,鸡也炖上了,几人蹲在院里洗菜,说说笑笑的,好不自在。
“真想就这么待下去,”贾瑾吹着习习夜风: “热热闹闹的,也没那些烦心事。”
青罗凑过去: “什么烦心事,你跟我说,”
贾瑾笑: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青罗不懂,但是知道拿水泼他,贾瑾躲不开,只得反击: “好啊,你趁人不备,”
两人玩闹,殃及池鱼,谢之闵同丰岩都没能幸免。
于是,春夜里,四只落汤鸡狼狈的站在院子里,衣角还滴着水,谢爷爷出来一看好气又好笑,赶着四人去换衣裳: “都是不省心的,”
贾瑾跟着青罗怕挨骂,忙一溜烟跑了,谢之闵同丰岩倒是没什么,只是也应当去换身衣裳。
两人回谢之闵的屋子,丰岩没有多余的衣裳,但是幸而他同谢之闵的个子身形差不多。
谢之闵率先脱下外衣,丰岩刚想换,谁知看到了谢之闵身后的淤青。
刚换好衣裳,谢之闵一转头,丰岩将一个小药瓶递给他,谢之闵: “这是什么?”
“药膏。”丰岩简短说了两字,见谢之闵不接又添了一句: “报酬。”
就当谢之闵借他衣裳的报酬。
谢之闵接下: “多谢。”
丰岩摇摇头,换好衣裳就出去了。
人在高兴之余,难免会忘记皮肉的伤痛,要是丰岩不说,他还真忘了自己身上的伤,要不是受伤,他这次还未必能早回。
不过也不是什么重伤,养养也就好了。
谢之闵没有辜负丰岩的好意,将药膏擦上才重新穿上衣服,还没走到院子,就听见灶房里传出欢乐的笑声。
不知谁又说了什么,将谢爷爷逗高兴了,小小的屋子里透出暖暖的烛光。
往日一切不顺心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些许沉积的委屈也在这一刻得到抚慰。
最是人间烟火,能抚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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