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狸珠和薛遥再次出现在城主府,他确定薛遥不太正常,平日里薛遥并不会那么爱多管闲事。
今日路途整整花了一个时辰,薛遥先是帮路边的老太太找回孙子、扶着残疾的铁匠过马路,送走丢的孩子回家,连路过的猫猫狗狗都要关心关心。
狸珠腮帮子鼓着,他只好一路跟着,猜测是邪祟对薛遥动了手脚,这手脚似乎没什么用,让薛遥变得更有爱心了。
“方才……”薛遥方开口,便被狸珠打断了,“薛郎,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任务。”
“我们还有事情要做。”狸珠顺手拿了一块点心,直接堵住了薛遥的嘴巴。
薛遥尝到了甜味儿,这么腻的点心,他不由得转过头,唇角碰到了身旁少年的指尖。
还是前一日的宴会厅,他们桌上是纸笔,城主让他们一群人写方子,还未见到病患,如何写?
狸珠这么想着,他笔尖在纸上点了一个偌大的墨点,此时他更挂念的是另一处,前一日去的院子,江雪岐便是在那里消失的。
“城主大人到。”
随着侍仆的话音落下,狸珠顺着看过去,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男子穿了一身褐色山茶长袍,面容似苍白的纸张,发丝松散的垂落,五官平和怠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药房里陈置的药罐子。
城主唤作陈生,在陈生面前,是方才呈上的卷轴,狸珠见没时间了,他不知如何写,便将笔丢给了薛遥。
“薛大夫,你好好写,我们家的荣辱靠你了。”狸珠睁着眼瞅人,叮嘱薛遥道。
薛遥说:“我不是大夫。”
他们两人都不是,如今不是赶鸭子上架,狸珠觉得薛遥的脑袋一并跟着变笨了,他慢吞吞地说,“按照你的经验写。”
“若是有可能,兴许我们有机会能见到城主大人的妹妹。”
陈生在主位上开了口,“诸位远到枕忧……路途辛苦,想必诸位已听说家姊所患恶疾,她身上受过凌迟之刑,治好之后依旧卧病不起,若是哪位大人能够治好家姊,我愿以九阴茶秘方相赠。”
这里集聚的有些通晓医术,还有些是为了秘方,有些纯粹是为了凑热闹。
狸珠他们二人前一日没有听到,如今知晓了对方受过凌迟之刑,他不由得稍稍地愣住了。
受过凌迟之刑,便是将人一片片地活寡,这般如何救下来?
薛遥垂目说:“九州中原先传闻有一种异兽,人首兽身,唤作肉灵,服用其灵骨即可长出新的血肉。”
话音落下,薛遥一并在纸上写下来,他们的卷轴呈了上去。
“昨日有人提了建议,家姊今日的状况好了些,可有哪位大夫愿意前去查探。”陈生问道,视线在底下的人群扫过,众人神情一一掠过。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前一段时间方死过一个大夫,此事大家都知晓,虽说想要求财,却没人愿意拿性命去赌。
也有那么几个愿意以身涉险,不过一二,狸珠在旁戳了戳薛遥,薛遥扭头看他,随即站起身。
“我略通医术,想要见一见令姊。”
“……”陈生,“诸位随我来。”
“你去便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有事先给我传音,”狸珠交代薛遥道。
他担心薛遥万一再觉得城主妹妹可怜留下来给对方治病,他们这次的任务便算是彻底黄了。
薛遥看向他,“你要去哪里?”
“自然要去找二哥哥。”狸珠说,他打算再去前一日院中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薛遥再次金光普照,担心他,“你修为低微,若是出了意外丢了性命,我心难安。”
狸珠闻言瞪大了一双眼,平日里薛遥断不会说这种实话,他是修为不高,再看薛遥一副如此事实的神情,他气的脸上变红。
“不要你管,我们分头行动便是。”狸珠说。
“可……”薛遥还要再说,他捂住了薛遥的嘴巴,直接堵上了薛遥接下来的话。
原先话没有这么多,好似他看的话本里的和尚,怪不得奶娘说秃驴总是不招人待见。
“没有可是,你去便是了,不用管我。”狸珠对上那双凤眼,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被他捂住嘴的少年安静下来,凤眸映着他,很快垂下眼眸,他手指碰到薛遥的唇畔,很快松开了手。
狸珠前一日去过那处院子,记得地形,他身形出现在院外,如今不是晚上,邪祟之气没有那么浓郁,却也让人感到阴森森的。
待他推开门,“嘎吱”一声,屋中墙壁四处都是佛经残卷,且都是人手抄而成,他前一日没怎么看清,如今再看,其中加了许多的人名。
有些经卷渗出来血,血迹未干,他随意地拿了一卷经文看,所抄便是受苦难众的部分,大多是凡世之苦与地狱之苦。
阉割之刑、挖眼之刑、掏心之刑、割耳之刑,灵化肉身……佛经原本是神圣之物,如今被邪祟用以变成了施惩的工具。
笔通阴阳,审判刑法,经卷连着命门,这上面写的人名接下来会遭遇无妄之灾。
狸珠放下来经卷,不知若是把经卷烧了,会不会惩罚一并随之消失。
他不知晓结果,不敢贸然尝试,这处偏殿并不大,昨日起黑雾时睁眼间江雪岐便不见了。
这么想着,狸珠眼尾依稀扫到了什么,一道身影在他身后出现,对方在经卷之中,还是前一日他见到的邪祟。
男子身形,包裹着一层层的纱布,白骨森森,黑洞洞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不知道在他身后看了他多久。
狸珠被吓了一跳,他收回目光,前一日见过的邪祟,对方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这么想着,他转瞬之间摇晃脑袋,他是脑袋坏掉了,才会这么容易被邪祟蒙骗。
狸珠假装没有注意到,偏殿连着书房与内室,这里除了经文没有其他东西,内室有一扇屏风,屏风刻有凡人求道的故事。
凡世说法不一,对于求道,有些认为应当首先尝遍凡世之苦,才可得道悟化,有些认为佛性通天,只有带有佛缘的人才有资格得道。
这屏风所画,便是求道之人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得道入佛台的故事。
狸珠眼珠扫过去,上面雕刻的有金莲,莲座栩栩如生,他手指触上去,方碰到金莲,墙面发出一声动静。
“砰”地一声,结界破碎,两面墙打开,连着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面前出现了一条黑通通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虽前一日看过城主府的地图,狸珠却对在地道之中没有把握,他只犹豫了一瞬,便踏了进去。
他转身时立刻布下了一道结界,以便拦住身后的邪祟。
狸珠点燃了一根蜡烛,蜡烛照亮了甬道两侧,这地道应当修炼的有些年了,上面所雕刻壁画,和碧泉山的九阴茶有关。
壁画他只大致的看了看,多画的是妖魔鬼怪与神佛,似乎讲的是九阴茶的由来。
此地是王母玉瓶倾落的圣泉之水,有异兽之灵守着,此泉半灵半邪,若是想要灵泉,需要每年祭祀。
狸珠手中的蜡烛照亮墙壁,这壁画似乎融了灵力百年不朽,画中西王母的面容栩栩如生,仿若在透过壁画笑吟吟看着路人。
甚至在他目光中晃了一瞬。
狸珠稍愣了一下,他应当没有看花眼,不由得眨眨眼,莫非是前一日眼睛不舒服,今日还在受影响。
这么想着,他往前一步,骤然踩了空,风声扑面而来,狸珠手中蜡烛跌落,整个人坠了下去。
“……”上当了。
狸珠手中捏着灵力,方才定然是障眼法,在他闭上眼的前一刻,扫到了一道白光,白骨精不知何时穿过了结界,一并跌落下来。
森然的白骨在他面前放大,两道空幽的眼眸,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指骨,指骨修长清匀,他落入了对方怀里。
有对方垫着,他摔的便轻些,一晃神指尖灵力消散,他坐在白骨怀里,方才害怕的时候闭眼抱住了对方,这会睁开眼,又是一张邪祟面容。
狸珠察觉到之后立刻便松开手,方要起身,白骨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心在那一刻提起来,眼眸被遮住时,他闻见了若有若无笼罩着的冷香。
鼻尖蹭到面前邪祟的胸膛,隐约能够听到心跳声,指尖遮住他的双眼,力道温柔而熟悉。
狸珠眼睛眨了眨,试探地开口,“二哥哥?”
面前的邪祟一动不动,对方兴许和他讲话,但是他听不见,他只能感觉到森冷的白骨,还有方才跌落时脚腕传来的疼痛。
他的脚踝随之被握住,白骨在他面前俯身,修长的指骨碰到他脚踝,触及到他伤着的位置,狸珠一疼,便要把人踢开。
对方握着他的脚踝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小腿,随即稍稍使力,这么一下,脚踝处痛感明显,狸珠不由得咬住下唇。
指骨下一截脚踝纤细雪白,脚踝处稍稍地红肿,狸珠睁着一双杏眼瞅人,此时仍旧半信半疑,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害怕,对方不知在他眼中是怎样的景象,在他一双睁圆的杏眼中,指骨稍稍地摩挲,揉弄着他的脚踝。
这般痛意可以减轻一些。
“你当真是二哥哥?”狸珠问出来,有哪只邪祟会这么的捏着他的脚,若是二哥哥,岂不是邪祟把二哥哥也变成了邪祟?
这么想着,在他的目光下,眼前白骨握着他的小腿,在他的脚踝处亲了一下。
“你……”
狸珠呆住了,脚踝处的触感几乎顺着蔓延至全身,他登时反应过来,脸上烧的通红,立刻把眼前的邪祟踹开了。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瞪眼看着邪祟,这邪祟还想骗他。
他二哥哥才不可能亲他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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