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这里


    最后, 凌疏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们买了明?晚和今晚的票,那多出来的两张票呢?”


    “你只想看一场吗?”曲知恒指尖微停,侧头问道?。


    “Hank的演出, 看多少场都可以,我?是怕你觉得无聊……”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凌疏一样?,对于喜欢的音乐和剧目,可以每天都看每天都听。


    “既然是最好的版本,当?然值得多看。”


    曲知?恒简单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在木房子里待的第五天,海德堡的阴雨终于停了, 那天正好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翌日就是十月。


    啤酒节的德语叫Oktoberfest,字面意思是“十月节”,正好对应它出现在每年?的十月份。


    这?几日凌疏每日都很嗜睡, 等到了第五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离开海德堡的那天, 曲知?恒将屋内外所有的用电装置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就怕人走了之后留下任何的安全隐患。


    凌疏感觉到这?几天曲知?恒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但?是关于他?的幻觉,一直都存在, 不过对幻觉的内容讳莫如深,凌疏也没有多问。


    每次他?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她都会提醒他?少洗几遍。


    他?洗手的频率虽然依旧比正常人高很多, 但?是好在每天从以前的几十上百次, 变成现在一天二十次。


    凌疏对此已经很欣慰, 知?道?很多事?情要循序渐进,不能强求。


    这?天在车里的时候, 凌疏不住问出自己心里多日的疑问:“能不能问你个有些直白的问题,你可以拒绝回答。”


    曲知?恒一向好说话,打了下方向盘,轿车上了高速,道?路笔直而几乎没车。


    待车速稳定之后,他?认真开着车,心里略微猜了几分?她的问题,“问吧。”


    “你有这?么严重的洁癖,为什么你会允许我?直接用手碰你啊?不会嫌脏吗?”


    毕竟凌疏不像他?,每天洗很多遍手,很多遍澡,虽然肯定也是保持干净就是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他?手握方向盘,到了不限速区域,他?的车子质量很好,提速很快,眨眼间就是已经接近仪表盘上最快的速度了。


    凌疏发现车速增快,虽然知?道?在德国飚高速是很常见的,但?是看到仪表盘上那几乎到顶的指针,她的心还是有点悬着,就怕曲知?恒一个分?神,车子直接飞了出去。


    她正准备提醒曲知?恒开慢点,但?是曲知?恒几乎每次都能很轻易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于是在她开口前将速度放慢了下来。


    他?抱歉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是保持着从容温和之色。


    现在他?开始在回答凌疏刚才的问题了:


    “我?总会觉得外物?很脏,如果我?置身于空气里,也会下意识觉得自己很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所谓的‘脏’是‘沾染’了外物?才脏,但?是你不沾染外物?,所以很干净。”


    有时候凌疏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曲知?恒的世界里,会把感官进行数倍放大,所以他?的脑子也会将很多事?物?进行抽象想象。


    所以带来的后果是,他?将空气中?的尘埃都看成污浊物?,但?是他?心里定义的“脏”,是因为身体上附着空气中?的污浊,所以才脏。


    如果不吸附污浊物?,那就不脏。


    她尝试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验证下他?的描述:“所以你觉得我?不会吸附空气中?的污物?,所以不脏,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凌疏自己觉得很费解,因为正常人的手上面都有褶皱,所以很容易藏污纳垢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凌疏的回答已经在接近他?心里的答案了,但?是不够精准。


    “你可以理解成,在我?的想象中?,只有我?的心是被身体包裹起来,可以避免外物?直接接触的,而你就像我?的心脏一样?,是和污秽绝缘的。”


    凌疏思考了一下他?的说法,不由?得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个说法带了太多主观色彩,感觉不那么唯物?主义……”


    这?和她对曲知?恒之前的判断是有些相反的,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是真诚的单纯的,有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理解他?,并?且对这?个评价感到有些欣喜。


    “绝对的理性人,存在于学术研究的假设之下,但?这?假设的存在,不正是因为,人在很多情况下其实是不理性的吗?”


    他?淡笑?,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他?自己不那么理性,只不过有点拐弯抹角。


    凌疏立刻反应过来,低头偷偷一笑?,然后言简意赅地?说:


    “所以我?能碰你,是你人格中?为数不多的不理性。”


    “可以这?么说。”


    最终他?还是直白地?承认了。


    凌疏对此感到很满意,因为要想通过直白的问题探听曲知?恒心里的秘密,没那么容易。


    他?不会直白地?拒绝回答,而是会巧妙地?避免直接回答。


    所以这?次他?在有限的范围内,向她袒露了一部分?真心。


    作为报答,凌疏也决定给他?讲一个自己的想象:


    “你知?道?在我?眼中?,你的耳朵意味着什么吗?”


    “法式布蕾。”曲知?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看来之前凌疏跟他?说过的抽象比喻,他?还真记住了。


    她得逞一笑?,总觉得好不容易找到又找到一个可以为难他?的问题。


    “法式布蕾只是对小耳垂这?一类耳朵的定义,不能用来特指你的耳朵。”


    他?一下子来了好奇心,“那……愿闻其详。”


    “我?觉得你的耳朵对于我?的定义是,Haustiere(家?养宠物?)。”


    看到曲知?恒脸上露出的很浅的疑惑,她得意地?一笑?:“怎么样?,我?的想象的抽象程度,不亚于你吧?”


    “你比我?更胜一筹。”他?像是在配合着她的胜负欲,淡声说道?。


    原本车在高速上行驶,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可以他?们的车厢内,却充满着热络。


    她决定也给他?解释一下:


    “就像我?每天出门前和回家?后,我?都会撸一撸我?的猫咪,对它说再见和你好,平时闲来无事?我?也会想把它一把捞过来摸一摸。”


    曲知?恒回想起凌疏摸他?耳朵的频率,却发现真的如她描述的那样?。


    每天早上和晚上,她在说早安和晚安的时候都会附带地?碰一碰他?的耳朵,平时闲来无事?也会攀在他?身上用脸颊蹭一蹭耳朵。


    “你说的宠物?,应该只是指我?的耳朵吧?”他?沉默了半晌,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凌疏在脑海里确认了一下,立刻点头,“放心吧,仅限于耳朵,对于你本人……我?可没把你想象成其他?的。”


    曲知?恒本人的人格魅力就已经很吸引人了,想象成任何一种其他?小甜点或者小动物?,都很暴殄天物?。


    “好……”他?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说了,“谢谢你。”


    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予我?一个生动的世界……


    凌疏侧头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像是感受到什么,但?是又感受不出任何具体的情感。


    他?的谢谢,每次都承载了复杂的情愫,让凌疏绞尽脑汁也无法分?析出一句谢谢的情绪含量。


    “你可以现在先想想一会儿回斯图收拾行李,想带什么东西。”


    曲知?恒静默了一会儿,等待车内氛围开始冷却下去的时候,才沉声提醒她一声。


    “我?们要在慕尼黑过夜吗?”


    她只是问了一下,慕尼黑和斯图的距离开车大概两个半小时左右,理论上是可以实现当?天往返的。


    他?们今天的计划是当?天就赶到慕尼黑,晚上正好可以去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看《蝴蝶夫人》。


    但?是歌剧散场一般都十点以后了,曲知?恒的精神状态到半夜就会不大好,所以保险起见确实是在慕尼黑过夜比较好。


    短暂的时间里,凌疏已经在心里权衡好了利弊,然后悄悄拿出手机,准备趁曲知?恒不注意的情况下定下住处。


    然后到时候等歌剧散场的时候,给他?一个很小的惊喜。


    可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就听见他?悠然提醒道?:“我?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住宿了。”


    曲知?恒话音刚落,凌疏的手机恰好解锁,但?是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排列整齐得App,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点开哪个,一只跃跃欲试的手,只能尴尬地?左滑右滑。


    来回滑了两下,索性还是继续锁屏吧。


    “你到时候记得多带些衣物?,我?们可以从慕尼黑直接去瑞士。”


    听他?的语气,像是把一整条旅行的路线都安排妥当?了。


    “我?们还有去瑞士的行程吗?”她记得好像他?们没谈论过啊。


    “去南法的路上可以经过瑞士,这?样?中?途停歇的地?方多一些,旅途不至于太无聊。”


    他?脑海里构思的路线确实是比较合理的路线,而且瑞士也有自己的美,无论是苏黎世也好,还是巴塞尔或者卢塞恩。


    她欣然答应了,不由?得想起瑞士给人的感觉:


    “我?以前去过好几次苏黎世,后来去了巴塞尔,我?感觉瑞士这?两个城市的气质是相近的,瑞士的色彩应该是淡色,但?是不是北欧那么淡,瑞士的色彩是宁静祥和的淡,北欧的淡是天高风清的冷冽的淡。”


    正当?他?试图去理解凌疏的抽象形容的时候,去听见她话锋一转,吐槽了一句:


    “但?是瑞士的餐厅大部分?都很难吃……”


    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似乎发现了凌疏看待一个城市的逻辑:


    用颜色来形容城市气质,和餐厅口味。


    “如果是论平均水准的话,瑞士的食物?确实是周围几个国家?当?中?,略低于平均值的。”


    曲知?恒总是会试图把话说得好听和礼貌一点。


    “但?是也有可取之处,比如巧克力,但?是转念一想,这?周围几个国家?的巧克力也都做得还不错。”


    凌疏补充道?,试图找一点瑞士好吃的食物?,稍微找补一下,毕竟每个国家?的美食都需要更为中?立客观的评价,她话说出口之后,自己已经在反思了。


    其实也情有可原,瑞士的食物?种类不是很多,由?于它有比德国还要严苛得多的食品标准,很多美食因为审核标准的原因无法进入瑞士。


    加上食物?的价格很高,但?是味道?确实不尽如人意,就会给人一种整体都很难吃的错觉,但?其实是性价比比较低。


    “瑞士最吸引人的地?方应该是景色吧,还有那里……有未经历战火的宁静平和。”


    这?对于凌疏来说,是最大的不同,西欧很多国家?,会残留一些战火的痕迹。


    虽然已经到了和平年?代,但?是那葱郁大树下,总能看见几处石碑,石碑上记录着沧桑岁月里的故事?……


    这?次回斯图加特,凌疏主要带了一些不同厚薄的衣物?以应对德国阴晴不定的天气。


    曲知?恒将车子停在凌疏楼下,他?坐在车内等她,再一起去收拾他?的衣物?。


    他?家?的林荫道?还是那么葱郁,就是可能五天没回家?,路上可能落了不少叶子。


    但?是落叶已经被人提前清理了,她想象中?的萧条并?没有发生。


    一开门入内,桌上放着鲜花,花瓣上面还带着水滴,应该是有人已经提前来打扫过了,还给屋内通了风,缓了新的香薰。


    “你之前不是不往家?里放鲜花的吗?”


    凌疏看了一眼桌上的白色百合,嘴角下意识牵起。


    “突然想给这?房子增添一点生机。”曲知?恒将钥匙随手挂在玄关处,下意识看了一眼桌说的鲜花。


    她之前还许诺要一直给他?换家?里的鲜花的,结果他?自己嘱咐人换上了。


    他?进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地?面上堆叠起来的礼盒,然后径直上楼,但?是却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些空荡,便回头看她。


    见凌疏对这?所房子还有一定的陌生感,因为他?们几天前在这?房子里的时候,彼此还不熟悉,尤其是她,随时紧绷着神经。


    于是环境和内心的情感记忆产生了联系,所以她置身于这?里,依旧感到局促和拘束。


    “凌疏……”他?站在楼梯上,唤她的名字,待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问道?,“不打算我?一起上楼吗?”


    她下意识环视了一圈这?非常开阔的环境,脑海中?开始在猜测,难道?上一世,曲知?恒就是在这?栋房子里结束生命的吗?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这?房子并?没有海德堡的小木屋那么温馨。


    “我?觉得这?屋子有些冷清。”


    她说的不是物?理层面上的冷,而是给人的感觉。


    可能因为曲知?恒在这?之前,都在这?个屋子里度过无数个恐怖的黑夜吧。


    “来我?这?里吧。”


    曲知?恒虽然在台阶上,但?是他?们之间隔着很大的空间,虽然室内光线充足,可他?的身影和声音都显得有些孤清。


    凌疏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走廊,通体白色的欧式装潢,上面似乎也挂了画。


    那二楼对于她来说,是曲知?恒的私人领地?,她不便侵入的领地?。


    但?是她此刻却有种强烈的感觉,曲知?恒似乎也不想独自面对楼上的孤寂。


    于是,她过去了,按他?所说的,去他?那里。


    他?牵着她的手上楼,面容有些凝重。


    凌疏不住问道?:“你难道?也会害怕一个人上楼吗?”


    “我?不害怕。”他?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那……为什么……”她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之前他?可以独自在这?房子里住,但?是现在却愿意带她来打破这?份平静。


    “……如果我?从未见过热闹,那我?一刻也不觉得这?里孤寂,可惜,我?见过热闹了……”


    他?脚步一顿,二楼到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


    步入二楼的走?廊, 凌疏踏足于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但是这里的景象,却如同她想象中那样寂寥,但是这寂寥又似曾相识。


    可能因为这里带着曲知恒的气息, 所以觉得熟悉,也可能,曾在梦里见过,只不?过她记不?清了……


    这走?廊好长,哪怕在采光充足的情况,也觉得那尽头紧闭的那扇紧闭的双开门,也显得有些遥远。


    他携她一起走?在长廊上, 会经过一间绘画室, 她只不?过晃了一眼,就觉得那里面的化?作?,色彩带着沉闷。


    她忍不?住停了下来, 反向拉着曲知恒的手往回走?。


    “稍等,我?想我?可能看到你画画的地?方。”她在踏足进去之前, 偏头问道, “我?能进去吗?”


    他想到了画室中的画面,提前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你确定吗?那里面的画,都比较抽象。”


    当凌疏踏进去的时候, 第一眼就看到一副巨大的画作?,里面的幽深狭窄的巷子,那巷子有很长的延伸感, 尽头是钛白画一扇很小的空洞, 那空洞却被“井”字形的栅栏挡住, 看起来密不?透风。


    忽然?间,凌疏忽然?发现, 这画的观测角度并非平时,如果置于头顶上,那就是从深渊望向出?口角度,偏偏那唯一的出?口又是被封住的。


    能看见光亮,却永世都逃不?出?去的窒息感。


    她连忙将?视线移开,却又看见一片染血的玫瑰花田,已?经是在夜幕之下,深蓝而近乎漆黑,一只伤痕累累的白猫,白色皮毛被鲜血沾湿,闭目趴在玫瑰花田上。


    她再继续看第三?幅画,是用亮色绘制雏菊,一簇密密麻麻的雏菊,但是雏菊的尽头,却是发红的火焰,像是远方来得森林之火,即将?把画面中的一切燃烧殆尽。


    这些画,上面的景物,都带着安静,乍一看都是静态描绘,但是仔细一看,都充斥着幻灭感。


    她收回视线,心情起伏未定,只是转身面对着曲知恒,声音有些哑然?,“我?不?想看了……”


    “好,不?看了。”曲知恒温柔地?揽过她肩头,抬头看向她的身后?,眼神有些阴郁,然?后?伸手在空气中停留了半分?,转而将?画室的门彻底关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突然?间紧紧搂住他的腰,因为以她的身高,搂腰是最便捷的姿势。


    “怎么了?”他的声音还?是细腻又轻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跟前的身影,余光瞥了一眼画室紧闭的门。


    “那些画,吓着你了吗?”他语气里带着愧疚。


    她静默地?摇头,很无力地?笑了笑:“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那些画一点都不?恐怖,只是……”


    “只是什么?”他低声问道,抬手搂住她的后?背,不?动声色地?将?两人交换了位置,他的身躯正好可以将?画室的正门挡住。


    几乎是下意识地?,让她远离那画室,包括那画室里藏着的画面。


    “只是在想,原来……你眼中的世界有那么多阴霾……”


    不?得不?说?,他将?画面表现得非常精准,笔触和构图还?有色彩的运用,都很大胆,不?然?也无法如此精准地?传达他心里的感受。


    “也不?全是,我?也有其他类型的画作?,在慕尼黑的家?里,你很快就能看到。”


    他语气带着轻松,似乎想试图用自己的情绪去化?解她心里的忧虑。


    “艺术,本来就有很有种形式。”他见她没有回应,又补充了一句。


    她酝酿了半晌,原本想要掩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的,但还?是不?禁问道:“真的?”


    他点头,嗯了一声。


    几乎是一瞬间,虽然?凌疏没有立刻露出?笑容,但是他可以看到她神色缓和了很多,几乎是顷刻间转变心情,然?后?主动拉着他继续走?在长廊上。


    “你的房间是哪一间啊?”


    心情一恢复,她的好奇心就上来了,因为曲知恒的房间是很私人的地?方,如果自己被允许进入,会有一种融入了他生活的错觉。


    半晌,他眸目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拉着他往前走?的身影,听着她兴致勃勃地?评价着走?廊上的装饰。


    几乎瞬息间,他错愕地?看着这场景,看着她背影,感受手里的温度,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不?经意回头时的眼神。


    这一点点细节加起来,拼凑出?了生机勃勃的景致,恍若一点萤火微光,悄无声息地?飘来,最后?湮灭在他的心口。


    曲知恒先带她参观的是自己的衣帽间,这里的衣服按照用途分?门别类,被人熨烫整齐后?按照颜色深浅整齐地?挂好。


    这衣帽间很大,虽然?色彩呈现整齐划一,让人感觉到极为舒适,还?有一排玻璃柜子,里面是一排人形模特,身上都穿着马术服。


    这是她第一次在曲知恒的衣橱看到正装以外的服饰,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之前说?过自己过去喜欢滑雪和骑马。


    想到这里,看到那挺拔帅气的马术服,完全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画面,只是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喜欢正装是吗?”曲知恒站在她身旁,看着面前的场景,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确实喜欢正装,但是我?只喜欢看别人穿。”凌疏忍住嘴角的笑意,内敛委婉地?说?道。


    曲知恒不?语,只是侧头看着她的神情,嘴角漾了几分?。


    他的笑意没有任何的不?怀好意,但是凌疏还?是被看得有些心虚,然?后?试探性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还?挺明显的,从你每次早晨看到我?穿上衬衫和西裤开始……”


    剩下的部?分?他没有说?得很明显,只是长腿迈开,任目光在衣物间缓慢梭巡。


    凌疏从第一眼见曲知恒开始,就会下意识注意他的衬衫纽扣,还?有肩部?走?线,全方位觉得有美感,只不?过当时这种潜意识的思绪被更强烈的情绪掩盖。


    后?来,她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我?觉得你一年四季都一丝不?苟地?穿衬衫会让你难以放松心情,但是……还?挺符合我?的审美的。”


    她最后?半句话,惭愧地?垂下头,地?板上的花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审美就悄然?发生改变,在她当年十八岁的时候,她很喜欢有些酷而个性的打扮。


    但是到了二十出?头之后?,她开始喜欢正式的服饰,尤其是当对方正好有一截白皙而分?明的腕骨时,她总是不?住多看两眼。


    “你会更喜欢成套的西服吗?”他看向她,眼神淡淡的问道。


    “最近天?气转凉,确实到了穿成套西服的时候了,如果里面再多一层马甲,应该会……更保暖。”


    她笑了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是说?了半天?也没正面回答他的话。


    事实上,这只是她的个人喜好而已?,她偏好三?层西服的重叠感,那外套之下,衬衫之外的马甲,配上恰到好处的金属装饰,类似袖扣那样的细节。


    这样的服饰,如果正好穿在一个五官精致身材挺拔的人身上,那确实就正好撞在她的审美上。


    “好,我?懂了。”


    他将?眸光收敛,然?后?挑选了几套形制不?同的装进了西装专用的防尘袋中,这样可以避免在路途中产生褶皱。


    如果在被他穿上之前,一件衣物不?争气地?起了褶皱,虽然?曲知恒的教养不?允许他抓狂,但是他那双暗潮汹涌的眸光,需要好一阵才能平静下来。


    在他装袋的时候,凌疏佯装不?经意地?在他身旁溜达,余光扫了一眼,果然?……


    每一套都是三?层西装,她最爱的款式。


    站在一旁看他将?配饰也打包完毕,凌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愉悦到轻哼着歌。


    她用气息哼歌有种慵懒感,但是她会令自己的声音更空灵,因为她走?在路上也会换着共鸣腔哼歌,利用闲暇时间巩固自己对发声位置的熟练度。


    “看来,你控的东西不?少呢。”


    曲知恒见她一路十分?愉悦,然?后?轻轻捉住她的手臂,声音隔着空气传了过来,带着洞悉一切的深沉。


    “我?……控什么了?”她一下子浑身血液都流向脑子了,连歌也顾不?得哼唱了。


    “耳朵,正装。”他将?衣帽间的门重新拉上,神闲气静地?点明了他的发现。


    她本还?想掩饰一阵的,但是最后?就索性不?装了,摊牌了,然?后?勾唇一笑,坦荡地?承认了。


    “是啊,正好我?喜欢的,你都有。”


    她每次调笑从未得逞过,在曲知恒的面前,休想让他有半分?手足无措。


    “我?的荣幸。”


    他的嗓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偏不?倚,神情自若地?颔首道。


    “你会失控吗?”凌疏冷不?丁来了一句,仿佛问出?了自己心里一直酝酿的内容。


    “会,但是没在人前失控过。”他的回答非常真诚。


    如果他否认,凌疏反而就不?信了。


    她脸上浮现了一抹笑,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我?此生能有幸见到吗?”


    她有时候也在思考,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应该是件让人很激动的事情吧。


    曲知恒看着她,愣了愣,眸色沉着:“也许……”


    “好,我?等着。”


    她的神情忽然?便得认真起来,最近她心态极好,已?经过了那伤春悲秋的状态了,随后?缓缓牵起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期许和真心。


    他们抵达慕尼黑是下午三?点左右,最近天?气回暖,又恰好是啤酒节,整个慕尼黑比平时热闹多了。


    街头穿行的路人,很多都身穿传统巴伐利亚传统服饰。


    女性身穿巴伐利亚裙,根据单身与否决定腰上的蝴蝶结系在什么位置,男性则身穿衬衫和皮革裤,带背带或不?带背带。


    经过很长时间的排队和安检,凌疏和曲知恒进入了位于市中心附近的啤酒节会场。


    会场面积很大,是露天?的,草坪上搭起很大的帐篷,从外观上看会有点像马戏团,还?有一些大型娱乐设施。


    每个帐篷的搭建者都会绞尽脑汁用不?同的主题和音乐来吸引客人,但是一般如果不?提前一个月预定座位,就几乎没有机会进入帐篷喝酒。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凌疏不?由得有些担心地?看向身旁,“你真的可以接受这样的氛围吗?”


    虽然?不?是人挤人,但是人群密集,难免有时候的会碰到路人。


    看着眼前人海,曲知恒脸上神情似乎没那么凝重,“没关系。”


    凌疏尽量寻找人群没那么稠密的地?方,每次如果有路人在倒退,她会提前发出?声音提醒。


    “好在我?也就只想吃个Langos(匈牙利炸油饼)。”


    “你不?想进帐篷喝啤酒吗?”


    毕竟那才是啤酒节最主要的部?分?。


    凌疏见有人即将?从曲知恒身边经过,先一步站到他的外侧,略微帮他隔开人群,然?后?才缓缓回答道。


    “我?其实从来都不?喜欢喝啤酒,帐篷里面才是真的人挤人,我?不?是很喜欢。”


    她说?的还?真是实话,她也相信曲知恒能看出?她并不?是在客套。


    路过跳楼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故事,看着天?上旋转发亮的跳楼机,不?禁失笑:


    “我?以前来这里玩跳楼机的时候,刚好出?现了一个程序故障,跳楼机在最高处停留了大概三?分?钟,然?后?才落下来。”


    “好笑的是,主持人说?,我?们的程序出?现一个小小的错误,奖励我?们人手一张免费票,还?能再来体验一次,但是很多人都吓得两腿发软。”


    曲知恒却没能像她一样笑出?来,她在说?着他人的害怕,可他只关心她的害怕。


    “那你呢,你害怕吗?”


    “我?其实没想到害怕那一层,因为我?本来就喜欢高空项目,当时还?以为本来就是要在最高点待久一点,可以让大家?欣赏下慕尼黑的全景。”


    她在描述一件极危险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可能和死神擦肩而过。


    “危险,未发生的没必要担忧,已?经发生的担忧也没用,还?是节省体力自救吧。”


    直到话音落下,凌疏细想这句话,似乎感觉有几分?能对应曲知恒的困境。


    此时曲知恒正默不?作?声地?拿出?皮夹。


    “我?,没有影射你的意思……”她来到曲知恒面前,赶紧解释道。


    “我?没有想多,放心吧。”他递来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续道,“刚才是在准备给你买Langos的零钱。”


    说?话间,他已?经上前帮她去买Langos了。


    “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味道?”炸油饼的种类有很多,很多外国人喜欢吃咸口,但是她觉得甜口才最接近国内的味道。


    “简单加糖粉的那种。”他接过店家?的找零,并且将?硬币塞到装消费的盒子里。


    凌疏安静下来,连她自己都有些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描述过了。


    但是曲知恒说?得不?错,她就是这换这种最质朴简单的味道。


    两人在大名鼎鼎的啤酒节会场上,做着和啤酒毫无关系的事情。


    她趁热啃了两口糖饼,往回走?的时候,又途径卖薯塔的地?方。


    这次她就没跟他客气了,站在店门口就看着他说?:“我?要吃薯塔。”


    她很少主动向曲知恒表达自己的需要,但是她能感觉到,她每次提请求,他都会立刻答应,甚至带着愉悦。


    有时候她隐隐觉得这也是能拯救曲知恒的一个步骤,那就是让他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被需要感,这也是人作?为社会性动物不?可或缺的情感。


    于是这一路走?来,凌疏只对吃的感兴趣,反而意外错开了人群的高峰,因为大部?分?人都集中在草坪附近看热闹。


    后?来曲知恒帮她把喜欢的小吃都买来了,顺便帮她拿着,他整个过程情绪都极为平和稳定,后?来甚至反而凌疏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德国有很多幽默的老头老太?太?,见两人的状态,偶尔会打趣一下他俩。


    德语的梗很多凌疏都听不?懂,但是从他们慈爱又眉飞色舞的神情,她隐隐也能猜到。


    “还?是我?拿吧,省得被人误解。”凌疏面露尴尬,然?后?上前准备接手他手里食物包装袋。


    “误解什么?”他看向她的眼底,镇静地?问道。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被老头老太?太?们开玩笑的关键词,然?后?提炼了一下。


    “误解我?们是恋人关系。”她对于这个词有些难以开口,毕竟他们之间本质上,确实不?是恋人,但是似乎也很难被定义。


    “我?们不?是恋人关系,”他兴致盎然?地?否定道,尽管这是事实,但是凌疏的指尖在这一瞬间还?是有些发冷。


    他启唇微笑,微微垂目,看向她眼底,继续道:“我?们高于恋人关系。”


    这一刻,凌疏反而浑身血液都险些沸腾起来,可以秋日的冷空气却让她连声音都有点颤抖。


    “那……是一种什么关系?”


    等待曲知恒回答的过程中,她敛声屏气,就怕自己听漏或者听错任何字眼。


    “我?似乎找不?到一种人类语言中存在的定义,但是在我?心目中,你我?之间,比恋人关系更神圣。”


    他说?这话的神情,认真、专注、温柔又略带优雅,嗓音在风声中也依旧清润,清晰,又掷地?有声。


    眼前的这一幕,也许她下辈子都忘不?了。


    “那你我?之间,有爱情的成分?吗?”她感觉这个问题,会即将?暴露她的心,但是当下,她只想知道这句话的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的有效期比起整个生命长河是短暂的,但是她却为了哪怕一瞬的光亮,而在心里无比强烈地?期许着。


    “我?曾信奉死亡终结论,认为情感会随着死亡而终结,但是现在,我?想给你一份不?随死亡而消逝的爱。”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受控地?死去,无论我?的生命还?剩下多少时间,我?都想用我?的本能,去爱你……”


    我很爱你


    凌疏站在原地?, 手里?还拿着小食的包装袋,连秋风在此时也停滞了,令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在听到爱的陈述那一刻, 她的身体几乎是僵住的,连血液也仿佛停住了,直到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来。


    她沉稳地?站在原地?,面带错愕和温雅的笑容。


    她在等?待,等?待他是否会履行当时在内卡河边上的约定。


    那个约定是,吻她, 将作为放弃死?亡的信号, 也是相爱的信号。


    直到很久,她并没有等?到这个信号,眼底有淡淡的失落之色, 但是她其实早已做好接受所有可怕结果的准备。


    眼下的这个结果,虽不是尽善尽美, 但是已经是出乎预料的好结果了。


    凌疏凝望着曲知恒, 脸上笑容清稚,“其实,刚刚我心里?就在想?, 如果在我整个人生里?,哪怕只被你爱一天、一刻,那也胜过我未来十年所目睹的所有美景。”


    “所以?哪怕你最终还是走向你所选择的终点, 余生我都会铭记你的爱, 并为此感到幸福。”


    曲知恒听到这两句话, 闭了闭眼,像是感到无比宽慰快意, 重新看向她的时候已是满眼的深情:


    “我多荣幸,此刻能与你的灵魂坦诚相见,让我知道这世上至少还有你懂我。”


    这一次,她将曲知恒的死?亡,看做是他的意志和决定。


    曲知恒的任何选择,肯定都是他思考和权衡之后?的结果。


    他的一切选择都值得被尊重,选择拉大提琴,选择稍作停留与凌疏相处,这都是选择,只不过他以?其中的一个抉择刚好是死?亡的而已。


    这虽然令她悲伤,也同样令她欣慰。


    因为曲知恒与她,只是都在坚定地?做自己而已。


    “你过来一下。”她神秘笑着,冲他勾了勾手指。


    本就是两步距离,他对她的意图有些不确定,无法猜测得那么?准确。


    但是曲知恒知道她一定想?跟自己说点什么?,于是他颔首俯身将耳朵凑到她的面?前。


    她将手中的纸袋移到左手,右手稍微拢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耳边低喃道:


    “我很爱你……”


    他那一刻也微微怔住,然后?长?睫垂下,扬唇一笑。


    然后?他只觉脸颊留下了清软的气息,是她已经在他脸颊处落下一吻。


    “以?后?,终于可以?毫无罪恶感地?吻你了。”


    她松开他,然后?调笑着说,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正欲将手中的纸袋重新转移到右手,却忽觉腰间?一紧,他沉了沉气息,郑重而又?轻柔回吻她的额头。


    他领口处的香味是最明显的,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有了情感的加持,她竟然有种微醺感,险些站立不稳,但是他微微加了点力?,稳住了她的身形。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的额头,不是晚安吻,是一记在清醒中饱含情感的吻。


    清醒状态下的吻,带着不理性的沉沦的诱惑,惹人脸颊滚烫。


    周围并无路人打量他们,因为此刻他们就是德国街头最常见的一对情侣。


    他们之间?的深沉的跨越时光的故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这是个秘密。


    两人即将步出啤酒节会场,距离歌剧开场还剩下四个小时。


    其实啤酒节上的东西很多并没有那么?好吃,只是在节日氛围之下,似乎变得比平时好吃了。


    只要一踏出这个场地?,好像就有点兴味索然,不过曲知恒帮她拎着的焦糖花生倒是有必要放在家里?当零食。


    其实在心里?早已酝酿很久,凌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穿三层西装?”


    尽管她努力?让这个问句显得寻常一些,但是只要问出口了,就已经被猜到了。


    好在曲知恒这次不需要问她,就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倒也不点破她:


    “我们现在回家,然后?就可以?换衣服了。”


    回家,这个词无论何事听起来,都会有一种暖意。


    但是她现在顾不上思索回家的含义,只是心里?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曲知恒终于要穿上三层西服了。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悄然按捺下心里?的起伏。


    步行去停车场的路上,也是和来的时候是同一条路,但是两个人之间?却已经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来的时候,他们并肩穿过的人海,几乎没有肢体接触。


    但是回去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放在她后?背处,下意识表达了心里?对她的爱护。


    虽然两人并非紧密接触,但是在那随着行走动作的错身时,他的手会偶尔碰到后?腰。


    但他却不知道,那每一分触碰都能在她脑海回荡多时。


    尽管两人之间?心灵的距离近了,但是他似乎还在保持着礼貌。


    曲知恒位于慕尼黑市内的住所,离歌剧院并不远,驱车不过十五分钟,位于很安静的住宅区,他的那栋是错层设计,错层处是斜顶玻璃房,每一层带景观台,里?面?种着绿植。


    一眼看去,是最有设计感的一栋,同样周围被花园包围,以?花墙作为遮挡。


    “这房子是自己设计的吗?”她觉得这个巧思程度不像是自己设计的,因为错层之间?的墙体受力?需要比较周密和专业的考虑。


    “一个荷兰的建筑师设计的,我提了一些意见。”


    车子直接进?了大门,停在了房子地?下一层。


    这一次下车后?,地?下停车位直接有入口可以?直接抵达室内。


    一摁开关,整栋楼的景观台上方的灯都会亮起,如果是夜晚的时候,无论从室内还是室外,看到这些灯下绿植,都会心下安定。


    曲知恒没有骗她,慕尼黑的家中确实有着风格截然不同的画,这画室很大,好几幅油画还在等?待时间?将油分干燥,彻底干燥后?才能在上面?签名。


    这些画作都是实物为主,比如是寂静的湖边,落满银杏叶的森林小路,还有被大雪覆盖的群山树林……


    似乎都没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也许两个地?方的画,都代表着他的内心,只是有时候宁静明媚,有时候孤独晦暗。


    只到现在她才能好好近距离去欣赏他的笔触,然后?观察那画中对光影的运用。


    最后?她惊讶地?发现,很多画的细微处,都会运用很多丰富的调色,只为了表达一个立体的光影。


    “你祖母是不是把毕生的绘画功力?都传授给你了?居然画这么?好。”


    她的视线穿梭在那一幅幅自然景观之间?,由?衷感叹道。


    曲知恒有种面?对夸赞依旧平静的能力?,只是看了一眼这些话,很谦逊地?说:“我远不如她画得好,论写实,她可以?把景物描绘得和实物一模一样。”


    凌疏看着那画面?中地?上的银杏叶,仔细看他用多少种颜色来描绘这个细节,竟然细看下,光是不混合的相近颜色,应该就运用了十几种。


    她看到这一幕,似乎能想?象到他眼中的世界。


    “原来这世界对于你来说,仿佛是用放大镜在看的。”


    因为他甚至可以?细节到将泥土的湿润还有泥土缝隙间?的残叶和细小的枯枝,还有光影的方向,以?及银杏叶的自然卷曲都生动画出来了,极其细节。


    曲知恒走到她身旁,略带遗憾地?说道:“冲进?脑海里?的东西太多,充斥着各种色彩和细节,有时候我一时无法全盘接收,就会在脑海中乱成一团。”


    “所以?我即便在安静的状态下,我眼中的世界依旧充满调色盘一样冗杂,自然状态下很难睡着,因为耳边很吵闹。”


    如果耳边一直都是各种吵闹,他又?是如何在面?上永远平和,平和到让人以?为他的内心如表面?一样安静。


    凌疏将自己代入到这个场景下,在想?象中,自己估计已经被那些古怪的声?音烦死?了,甚至会整日发泄内心的暴躁。


    “会不会,我在你身旁会妨碍你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啊?”她很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她真怕,如果曲知恒在憋着自己的愤怒和暴躁,会不会真的太压抑?长?此以?往,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不会,我或许小时候还会和那些声?音争论,但是现在更多是置之不理,而且,你能帮助我分散注意力?,有时候我甚至也能短暂地?感受到耳边声?音消失。”


    他眼神淡然,耐心跟她解释道。


    “不回应那些声?音是最好的,这样它们很难侵入你的理智。”


    她听过很多精神分裂的案例,当人们开始对幻觉产生回应,就是精神错乱的开始。


    但是她心里?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时间?慢慢久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真的陷入幻觉呢……


    如果曲知恒陷入幻觉,那幻觉劝他自我了结,他该怎么?办……


    此刻她愈发理解为什么?他想?主动安排后?事,为自己买好墓地?。


    确实如他之前所言,如果不自我结束,兴许也会在幻觉的趋势之下神志不清地?自我了结。


    所以?曲知恒选择掌握了这份主动权,将终结的开关攥在自己手里?。


    后?来,曲知恒上楼去换衣服了,她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等?他,心神不宁地?想?着曲知恒会选择以?什么?方式和世界作别。


    如果有一天,她从睡梦中醒来,接到了曲知恒的死?讯,她该怎么?办。


    正出神想?着,他已经穿戴完毕下楼了。


    待凌疏缓缓回神,曲知恒已经整套装束坐在她身旁。


    她不过审视了一眼,就有些挪不开视线,但是还没从刚才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一种激动和忧虑交织的复杂情绪,令她无法立刻上前跟他开玩笑。


    只是站起身,带着悲喜交加的心情,露出一抹不是很灿烂的笑容,准备俯身给予他一个寻常的拥抱。


    他看出了点什么?,转而抬手扶住她的腰,让她正好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他们之间?就又?是可以?平视的高度。


    她如此感激他此刻没有立刻问她怎么?了,因为有时候悲情无处说起。


    她转过头,默不作声?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然后?轻轻蹭他的脖子和脸颊。


    这是她的自我疗愈,恰好,他是良药。


    你躺这里


    过了很久之后, 也许只是凌疏自己觉得很久,但?实际上并不久。


    她?将下巴枕在曲知恒的颈窝,可?以从他的身后看到窗前射灯下的绿植, 那些东西的颜色青翠欲滴,看起来完美得不像是真的植物。


    凌疏直直地望着那草木,在他耳边喃喃问道:“你的那些玻璃墙内的植被,应该是假的吧?”


    他没有回头看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淡笑道:“是真的。”


    “那你长期不住在这里,这些植物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很难吧?”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带着一些睡意, 也许每次在曲知恒身边,尤其是触及到他的脖颈,她?都会舒服到有?些困倦。


    “还好, 有?人会帮我?照看它?们。”


    他的身体微微往后靠在靠背上,这样?凌疏的重量会均匀分一部分在他身上, 以减少她?腰部的受力?。


    “每天吗?”她?的问?题似乎总有?绵延感, 一个接着一个。


    无论是怎样?的好奇,他都会跟她?耐心解释:“两天一次。”


    “哦……原来你的植物经常都有?人帮忙照看……”


    她?感叹了一声,心里忽然有?一种流浪在外的飘零感。


    “那你不怕如果你人没了, 你的植物也活不了多久吗?也许就?没人帮你照看它?们了。”


    她?真的很好奇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在问?植物,还是问?她?自己。


    “你多虑了, 我?和?他们签订的是长期合约, 并且关于?财产的处理也找了委托人, 所以这并不是难事?。”


    他抬手,任由?手指穿过她?后脑勺的头发, 轻抚那发丝,这动作对凌疏似乎很受用。


    会让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彻底安静下来,而且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充满安全感。


    “可?是……我?怎么办啊……”


    她?想问?又不好问?,但?是她?觉得她?该问?,因为她?正被爱着。


    如果不能向曲知恒坦诚发问?,她?又该对谁坦诚呢。


    “我?还在的每一天,一定会把你照料好,如果我?不在了……依旧会给你安排妥当。”


    曲知恒说到一半,稍微顿了顿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然后又接着轻声说了下去。


    他说的话是很有?可?信度的,她?也相信曲知恒确实有?可?能也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如果一个人,像曲知恒这样?,将自己生前生后事?都考虑得无比周到,或许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


    “曲知恒,我?困了……”


    她?的声音清软,带着懒散将自己挂在他脖子上。


    也许她?的精神力?也无法去处理如此复杂的现状,于?是本能地让她?困倦,让她?无心思虑这令人有?些困窘的现状。


    她?的脑子在带着她?逃避而已,而她?也正顺从脑子而真的这么做了。


    “我?们上去睡一会儿,然后晚上去歌剧院?”他适时为她?出了个注意。


    但?是没有?等来回音,因为她?眼?前看着那远处令人羡慕的有?专人照顾的绿植,眼?皮有?些沉重。


    她?懒于?回应,她?也知道曲知恒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


    然后他轻笑一声,似有?对她?的纵容和?宠溺,然后长臂放在她?膝弯和?后背,略微一抬,就?很稳健地横抱着她?从沙发上起身。


    这个动作让她?瞬间睡意醒了一般,整个人一下子无比紧张,因为她?真的担心他的身子骨招架不住。


    “不不不,我?自己走,你放我?下来,我?太沉了。”


    她?一想到他说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一些剧烈运动,她?就?满眼?害怕,但?是她?不敢挣扎,以为人挣扎的时候容易导致重心不稳,说不定反而害他栽倒。


    “没关系,这还不足以压垮我?。”他抱着她?上了几级悬浮阶梯,果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她?信他不会因为抱她?而过于?劳累,但?是身体能感受到他的手臂。


    虽然有?力?,但?是确实能感觉到骨头。


    她?用力?搂住他脖子,既然拗不过他,那就?换种方式帮他减轻双臂的重量。


    “你以后尝试着多吃点好吗?至少适量来点蛋白质,可?能会好一点。”


    凌疏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说的,但?是考虑到他的症状,她?特意还给了一些可?行的方案。


    “如果你接受不了其他的味道,我?们可?以试试Mozzarella(水牛奶酪),它?没有?味道,配合罗勒叶还有?樱桃番茄一起吃还不错。”


    他一边上楼一边垂眸看她?笑道:“是你想吃了吧?”


    凌疏抿唇淡笑,想了一阵,重新看着他的眼?:“是,我?想吃了,你陪我?尝试一下吗?”


    他也许想下意识拒绝其他食物,但?是喉结微动,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可?以。”


    最?终凌疏在抵达房间了之后突然又不困了。


    被曲知恒放下的瞬间,凌疏如释重负,然后翻身躺在左侧,并且拍拍右侧的枕头说:“你躺这里。”


    “可?我?已经换好衣服了。”曲知恒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然后最?后在她?乞求的眼?神中无奈地去隔壁房间重新换了一套宽松的家居服,才重新回到房内。


    他回来的时候凌疏已经钻进被子,面朝外侧蜷缩着拿出手机默默浏览朋友圈。


    她?感觉到曲知恒已经在自己身侧安静地躺下了。


    原本应该立刻翻身将他抱住,但?是她?特意慢了几下,就?是想看看曲知恒有?什么样?的反应。


    果然,腰部一紧,他已经从后方将凌疏轻轻揽了过去。


    他在她?身后,并没有?对她?手机里的画面表现出任何好奇,而只是静静地,呼吸均匀让她?的后背贴着他怀抱。


    这是一种几乎让她?发麻到晕厥的暖意,让她?连手机都有?点拿得不稳。


    然后,再坚持了几秒,她?就?实在禁不住考验,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然后背对着他,将他放在自己腰际的手紧紧握住。


    她?失笑,平静地问?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姿势在德国是怎么形容的吗?”


    “不知道。”他在她?身后微微睁开眼?,然后配合地回答道。


    “叫Im Loeffelchen kuscheln(勺子式亲密拥抱)。”


    她?不知道曲知恒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他过去一直单身,应该也不会主动了解这样?的说法。


    “就?是说,我?们现在,你从后面抱住我?,我?们的脸都朝着左侧,于?是我?是‘小勺子’,你是‘大勺子’。”


    她?解释道,忽然间觉得这个比喻还挺可?爱的,两个人,就?像抽屉里排列整齐的小勺子。


    “好的,明白了。”他嗓音中夹杂着浅笑,立刻就?能领会这份意思,不由?得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靠拢了几分。


    窗外已是暮色升起。


    如果时光就?此停住,就?好了。


    临出发去歌剧院前,凌疏准备穿着一身深色衬衫搭配深驼色长裙和?风衣可?以出发了,因为她?现在家中行李也非常少,只有?一些演出服,但?是那些服装过于?繁复和?明快,不适合穿着去看歌剧。


    “我?们出门?吧!”


    凌疏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曲知恒正在透明玻璃墙内端详那些刚被园丁打?理过的绿植,那些绿植根据喜阴和?喜阳的特性被安放在不同的位置,以最?大化?地让向阳面和?背光面的空间都能得到充分利用。


    曲知恒闻声,略微直起身,看向她?,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浅笑。


    然后才取出一个黑色镶边的礼盒,上面很贴心地隐去了盒子上的拓印logo,将礼盒轻轻推到她?面前,“这是给你准备的。”


    里面正是一条过膝的礼服裙,有?一些暗纹和?镶嵌,并不隆重,却饱含巧思。


    惊讶之余,她?回想起,昨天这么大的盒子被他默不作声搬到了车的后备箱,还以为是他的私人物品。


    她?觉得曲知恒虽然性格安静随和?,但?并不是别扭害羞的人,不禁笑了一声,问?道:


    “为什么你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才告诉我??”


    他目光下撤,看着她?手中被打?开的礼盒,镇定地解释道:


    “因为,送礼物如果过于?突然,有?可?能不大礼貌。”


    “但?是如果你恰好没有?带礼服的情况下,我?再送出,这样?才能恰到好处。”


    确实,曲知恒有?时候对事?情考虑得太周全了,就?连送礼物这件事?他都必须考虑到收礼物的人的心思。


    但?是他考虑得不无道理,以凌疏的性格,如果突然间送出贵重礼物,她?肯定会拒收的。


    “那你考虑过我?自己带礼服的情况了吗?”她?有?些忍不住心里的笑意。


    “依旧会送给你,但?是以你的喜好为准。”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凌疏低头看了一眼?,这盒中礼服看上去已经被提前拆去了价格,但?是那盒子上有?个不起眼?的墨绿色镂空花纹,让她?立刻想到某个顶奢品牌。


    曲知恒应该是决定订票的同时就?托人把这条裙子从意大利寄过来,一般来说这个牌子的裙子需要裁缝对身材精准量尺寸,再等待很久的工期,不大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实现。


    看来他真的从方方面面和?时间赛跑。


    需要让品牌方加快工期,倒是有?可?能做到,但?是需要精准测量尺寸就?不大可?能了。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尺寸的?”她?疑惑道。


    平时都是他先服药入睡,也不大可?能半夜来偷偷测量的。


    “大概估计了一下,工厂那边会给我?出立体建模图,经过三次调整才大概成型,所以……可?能它?并不是一条完美贴合的裙子,但?是,我?来不及了……”


    他解释了之后,虽然脸上依旧神采奕奕,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让他眼?神黯然,神情有?些无奈。


    那句“我?来不及了”,牵动了凌疏有?些敏感的神经,让她?一时间眼?前有?短暂的晕眩。


    也许,她?也应该婉拒曲知恒的好意,因为贵重的礼物她?受之有?愧,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从时间维度上还处于?初期。


    但?是,凌疏也来不及了。


    时间没有?给凌疏太多拒绝他好意的机会,于?是她?声音微哑,道了声感谢。


    “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动容又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内心的喜爱和?感动,然后浅浅地拥抱一下,带着盒子上了楼。


    试穿完毕的时候,让她?真正惊讶的不是着裙子的设计和?料子,而是它?是收腰设计,竟然还恰好与自己的身材相吻合,不松也不紧,恰到好处。


    并非曲知恒说的“不完美”。


    最?后,她?将头发盘起,稍微修改了一下脸上的妆容以贴合身上衣裙的整体风格。


    即便出门?前如此磨磨蹭蹭,但?是他们抵达歌剧院的时候依旧是比较早的,因为在守时的这一点,凌疏和?曲知恒是出奇一致的。


    而且歌剧如果迟到了会比较麻烦,会直接错过上半场,要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才能入座。


    《蝴蝶夫人》今年的倒数第二场,依旧满座。


    他们坐在二楼第一排,也是很不错的位置,而且能看到台下的整个交响乐团,就?是一些舞台远景可?能看不到。


    交响乐团调声之后,待指挥如常,然后乐团成员起身向观众行礼,开场前的第一批掌声响起,灯光渐暗,唯有?指挥面前的乐谱亮着柔和?的微光。


    急促激昂的序曲响起,舞台幕布升起,是日式实景。


    《蝴蝶夫人》全剧用意大利语演唱,是普契尼谱写的抒情悲剧,讲述的是一个美国军官和?蝴蝶夫人的爱情悲剧,蝴蝶夫人将经历相爱,为爱守候,最?终被爱人抛弃后自杀的故事?。


    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一个卓越的蝴蝶夫人扮演者,她?可?能是欧美人,可?能是亚洲人。


    这与面孔无关,与演唱的实力?和?演技有?关。


    而在凌疏十八岁的这个时代,Hank就?刚好是这样?的人,她?是歌剧舞台上少见的亚洲面孔,把持了蝴蝶夫人这个角色长达二十年。


    并且在她?退居二线之后,蝴蝶夫人才出现下一个巅峰,一位是来自阿尔巴尼亚的女高音。


    这是凌疏第一看到真正的Hank,她?在浓重的舞台妆容下,用肢体和?歌声彰显女主在不同人生阶段的柔情。


    她?能用细腻抒情的歌声和?交响乐融为一体,在提刀自戕的时候将悲剧的氛围推向了极致。


    在歌剧落幕后,全场的掌声雷动,曲知恒不经意间看了身旁的凌疏一眼?,发现她?早已热泪盈眶。


    他将手伸过去,她?看向他,笑中带泪,将手放在他手里。


    彼此握了握,却早已将一切情感融入在无声地默契中。


    人的眼?泪有?千百种,悲伤会哭泣,高兴到极致会哭泣,心潮澎湃会哭泣,为他人的悲和?喜而哭,为自己的而哭。


    而凌疏,此刻也许想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那被她?遗失了多年的梦想。


    待散场了之后,凌疏眼?圈红红的,她?说:“其实我?每次站在舞台上,我?听?到台下的鼓掌,都会忍不住感动到想哭,那种感觉太复杂了,你会这样?吗?”


    “我?感觉还好。”曲知恒站定,然后一边回答她?,一边拿出纸巾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然后温柔地回答她?。


    他们之间对于?观众的掌声,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凌疏并非从小就?受惯了鲜花掌声,她?虽然小时候是唱儿童歌曲的童星,但?是舞台上演唱的时候,无人为她?而来。


    后来她?成名之后唱流行乐,她?的演唱会场场爆满,终于?有?无数人为她?而来。


    从无到有?,她?对舞台充满敬畏,对观众充满感激。


    “可?惜了,虽然我?现在终于?亲眼?看到了Hank,却没有?亲眼?看过你的音乐会。”


    她?一边抽噎,一边不忘表达自己心里的遗憾。


    “没什么可?惜的,Hank对你的启发应该比我?更大,想认识Hank吗?”


    他看到她?眼?角的妆有?点花了,然后轻轻用纸巾帮她?擦去,一边问?她?道。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内里逻辑是否是强相关的,但?是她?却止住了刚才的伤怀,愕然地抬头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想认识Hank吗?”他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认识?”


    对于?凌疏来说,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可?行性的问?题。


    “我?给你引荐。”他看着凌疏惊讶的脸庞,笃定地说。


    这下彻底解答了凌疏心里对于?他能够买到最?后一场演出的第一排座位的疑问?了,他肯定是要用自己在音乐圈子里的人脉积累了。


    确实,一个知名的大提琴家想认识一个同样?顶级的歌剧演员,并没有?那么困难。


    但?是Hank在这个圈里里哪怕撇开名气不说,从辈分上算是他们老师的辈分。


    而曲知恒,过于?年轻,且还需要带上她?这么个连学都没上的拖油瓶。


    为了曲知恒往后的声誉,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然后劝他说:


    “人脉这种东西,用一点少一点,而且Hank对于?我?来说,其实认不认识她?并没有?那么重要,别为了我?去消耗你的资源。”


    她?最?怕的是这样?的做法,会让曲知恒声誉受到影响。


    平日里从来不出席社交活动的大提琴家,第一次主动找上Hank为了帮一个刚成年的小女生追星。


    这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她?郑重地说:“曲知恒,请爱惜自己的羽毛。”


    然后她?就?准备穿上外套拉着他一起离开歌剧院,但?是这次她?却没有?拉动他,反而被他轻轻拉了回来。


    “放心吧,他们一会儿在后台散场之后会大家一起去宴客厅和?观众喝酒交谈,这是正当社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


    凌疏这才同意和?他一起去歌剧院后台的大厅,眼?下听?众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大家已经为自己点好酒,陌生人或熟人之间在热络地交谈着。


    在歌剧结束之后,其实演员和?观众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如果幸运的话,确实可?以等演员出来了之后与他们当面交流感受。


    这并不会给演员造成困扰。


    可?能凌疏在内娱待久了,对这种事?情有?点避讳,毕竟自己曾经也不喜欢自己的私人生活被粉丝打?扰。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候,演员们陆续换下舞台服装走了出来。


    Hank走在人群之后,卸下浓妆之后她?身着礼服裙走了出来,很有?亲和?力?地走在人群中。


    有?很多热心观众上去和?她?有?礼貌地交谈,她?一一回应着,但?是眨眼?间就?彻底被人群挡住了身影。


    凌疏和?曲知恒站在靠墙的位置,手里拿着香槟,酒杯相互碰了一下。


    看这个架势,应该今天是轮不上和?Hank说上一句话的。


    “要不喝完酒我?们出去溜达一下,看看圣彼得教堂?”


    凌疏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她?还不知道曲知恒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他答应了,然后站直身体,远远朝Hank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方式,Hank在人群的缝隙后看到他,竟然直接对众人礼貌地说了声抱歉,然后拿着香槟杯就?走了过来。


    凌疏再三确认了一下身后,确实没有?别人。


    直到Hank一上来就?热情与曲知恒碰了碰杯子,然后行了隔空的贴面礼的时候,凌疏才后知后觉。


    看来曲知恒和?Hank不仅相互认识,而且关系很熟。


    当然,Hank好像很清楚曲知恒的喜恶一样?,全程虽彼此熟络,却没有?真正地碰到。


    “你不是明天来看我?的演出吗,怎么今天也来了?”Hank举着酒杯优雅地浅酌一口,丝绒长裙虽她?的动作而裙摆灵动。


    Hank的年级只比凌疏的母亲小一些,但?是她?整体状态保持得很好,一张脸看上面没有?岁月的痕迹,状态保持得很好,能让她?再演上十年的蝴蝶夫人也不为过。


    “明天你应该没有?时间来和?我?碰杯了。”曲知恒从容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晃了一下杯中的金色酒体。


    “想和?我?碰杯还不容易吗,直接去我?家按门?铃就?可?以,我?原本还打?算飞纽约之前去斯图看看你的。”


    Hank的普通话听?起来不是很标准,但?是在她?自信的神情下,似乎也能捕捉到她?说中文时候的魅力?。


    “哪有?长辈亲自来看我?的道理。”曲知恒敛笑,然后转头看向凌疏。


    Hank也带笑看向一旁的凌疏,然后挑眉问?道:“这位是……”


    凌疏率先伸手,介绍道:“Hank女士好,我?叫凌疏。”


    她?欲言又止,因为不知道如何向Hank介绍自己的身份,因为现在她?既不是学生,也不是歌手,一时间语塞。


    Hank非常谦和?亲切,抬手与凌疏短暂地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不用叫我?女士,你和?知恒一样?叫我?Hank吧。”


    这样?一介绍,凌疏更加一头雾水了。


    然后Hank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曲知恒:“原来你没跟你女朋友说我?们之间关系吗?”


    听?到这句直白的“女朋友”,凌疏略微震惊了一下,难道Hank也是猜出来的吗?


    随后Hank重新转头看向凌疏,轻笑一声,进一步补充道:“我?是知恒的姑姑,亲姑姑。”


    “但?是您的姓氏……”


    这是凌疏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因为Hank之所以叫Hank,是因为她?姓Hank。


    “曲是我?父亲的姓氏,我?随母亲姓。”Hank倒也没有?刻意避讳什么,直接做出了解释。


    所以这里面也许有?一些渊源,但?是凌疏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只当这是人家的家事?,也不便多问?。


    “非常荣幸,能看到您的演出……”她?带着强烈的崇拜,但?是此刻却说不出太多夸张的赞美的话语,一时间有?些局促,在Hank的眼?神下有?些紧张。


    Hank也举杯和?凌疏碰了碰,然后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轻声道了句谢谢。


    放下杯子的时候,Hank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准备学美声?”


    凌疏自然能猜出来肯定是曲知恒将自己的情况提前跟Hank说过了,然后思索了一下,微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在考学。”


    “我?明年会来慕尼黑任教,如果需要什么音乐上的帮助,可?以告诉我?。”


    Hank这样?一来,说明她?真正决定去大学里当老师了,虽然这是很多歌剧演员中年之后选择的道路,但?是以后Hank淡出舞台,确实是一件有?些遗憾的事?情。


    这一刻,凌疏忍不住看了一眼?曲知恒,心里一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带她?认识Hank的原因,原来……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她?铺平道路。


    德国的艺术筛选机制很公平,所以确实不存在曲知恒帮她?走后门?一说。


    Hank是抒情女高音中的佼佼者,之前一直旅居纽约,所以基本没有?机会在德国见到她?,更别说得到她?的指导。


    曲知恒根本不是在帮她?追星,而是在给她?寻求在歌剧行业深耕的机会。


    “谢谢您……”她?一时间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当机会与梦想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后来,有?很多人从后方上前来跟Hank打?招呼,Hank离开前嘱咐曲知恒。


    “后天我?在家里举办聚会,你可?以带她?一起来,我?先失陪一下。”


    然后对凌疏也微微点点头头,Hank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离开歌剧院的时候,夜空很晴朗,空气中虽然隐有?凉意,但?是穿上风衣就?正好了。


    “你和?你姑姑的关系,好像挺好的。”


    凌疏紧了紧肩上的衣服,曲知恒执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台阶。


    “我?求学的时候,她?正好在苏黎世歌剧院工作,我?常去拜访她?。”


    夜色下,他带她?走在灯光中,走过巨大的雕像,跟她?描述着过去。


    “怪不得,你弹伴奏的时候这么熟练,看来以前没少练习。”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忽然想到如果曲知恒去拜访Hank,岂不是有?时候会被抓去弹伴奏。


    他似乎也有?些哭笑不得,然后点点头。


    “是啊,尤其是蝴蝶夫人和?费加罗三部曲,基本上抒情女高的部分我?都比较熟,因为弹的次数很多。”


    “那你应该也从小就?能听?Hank唱歌吧?这还挺让人羡慕的……”


    至少让凌疏很羡慕。


    “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一定的名气了,但?是Hank最?好的状态永远放在舞台上,平时在家里能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完善细节。”


    “我?最?小的时候不喜欢听?Hank唱歌,因为她?大部分唱意大利语,我?很多时候听?不懂内容,直到中学时代,我?学了其他语言,才开始去听?那歌声中承载的故事?。”


    凌疏听?着曲知恒小时候的故事?,总觉得有?很多部分都充满着温情和?有?趣。


    “但?是我?觉得Hank的性格和?你有?很大的差距。”


    Hank是很外放的性格,从刚才短暂的相处中,她?能感觉到Hank的眼?中,并没有?那么规矩和?条条框框。


    “是,小时候她?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嗓门?大且叛逆的姑姑……”


    当曲知恒描述自己小时候的感受的时候,直白又可?爱。


    凌疏忽然想到,曲知恒向自己描述过祖父祖母,还有?姑姑,却反而没有?描述过他的父母。


    她?隐隐觉得也许还不到时候,也许有?些回忆并没有?那么美好。


    他如果不主动说,她?更不会主动问?。


    不肯在你面前老去


    夜幕下的圣彼得教堂高耸入天际, 在深蓝天幕和皎白月光下透着一种威严的森冷。


    每次在慕尼黑,待走过那广场外的大路,不过只是半转身, 这景象就瞬间不由分说地冲入眼帘。


    “我发现?我其实并不好奇教堂内部的模样,或是它?所承载的含义?,只喜欢从外面,看它?巍峨高耸,带给人的震撼感。”


    凌疏和曲知恒沿着马路行走,他总是让她走内侧。


    “教堂虽然有宗教意义?,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对美有自己的见解。”曲知恒表示他对凌疏想法的理?解。


    他似乎总能将她的想法合理?化, 说出充满宽容的话。


    这样做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 凌疏可?以有机会站上位于马路内侧的台阶,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能缩短双方的身高差, 甚至可?以平视曲知恒。


    她站在台阶上,忽然停住脚步, 转身面向他, 然后敞开怀抱说:“抱我。”


    这并非对曲知恒的测试或者?考验,而?是她想这么做而?已?。


    一个人?给你的安定,大概就?是发出任何请求前, 你都?能有绝对的底气这么做,而?不会害怕被对方拒绝的尴尬。


    腰身一紧,他顷刻间已?经站定在她面前, 用手搂住她。


    凌疏忽然挑眉, 坏笑着推测道?:“你是不是就?是在拥抱的时候估算出我的腰围的, 为什么这条裙子会这么合身?”


    曲知恒闻言一笑,然后撑开手掌的, 转而?从两侧握住她的腰,慢慢跟她解释道?:


    “拥抱的方式太过于粗略,准确来说是像现?在这样,以我的手掌张开作为参照物,然后目测我的手彼此相距多少,就?可?以估计一个大概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被他握住腰的时候,她心里并没有想太多,但是此时晚风一吹,她竟然腰部?应激般肌肉一缩。


    “怎么了?”他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我心里又有杂念了。”她微微弯了一下腰,颇有尴尬地解释道?。


    曲知恒笑了笑,自然是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就?转而?松开了她。


    “我们回家吧,外面有点冷了,回家吃焦糖花生配雷司令酒。”


    她提议道?,其?实外面也没那么冷,只不过她更喜欢属于两个人?的私人?空间,而?且这是啤酒节期间,半夜容易遇到?醉汉,不是很太平。


    在驱车回去的路上,凌疏看到?道?路两侧确实比平时多了醉酒的人?,她本能地有点后怕。


    这种害怕一直等车入了车库之后,她随曲知恒回到?了室内才彻底缓解。


    她将风衣褪去,曲知恒帮她挂了起来,然后他们双双进了不同的房间,开始将身上的礼服换下。


    这一次凌疏终于有机会带上了自己的睡衣,不需要再穿着曲知恒的衣服满屋子晃荡了。


    然后两人?一起去洗漱间里面洗手,好在这洗手池考虑到?两个人?同时洗手的情况,前面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他们可?以从镜子里直接观察到?对方的动作。


    “你说你当时为什么会装两个洗手池啊,因为你每层楼都?有洗手的地方,这样会不会有点浪费空间?”


    凌疏将手上的泡沫清洗完毕,微微直起身,任由手指上的多余的水滴下,才用干手布擦干。


    “当时我没有细想过这些细节,对于我来说浴室卧室琴房比较重要,其?他的部?分我比较随意。”


    曲知恒也已?经洗完手了,凌疏特意数了一下他洗了几遍。


    三遍,已?经算进步了,因为每次泡沫在手上停留的时间已?经大大缩短了。


    她上前托起曲知恒的手仔细端详,之前由于洗太勤而?发红脱皮的地方已?经愈合了。


    他有一双修长无?暇的手,即便这手不用来拉琴,也是具备艺术的美感。


    她端详了半晌,满意地赞叹道?:“很好,最近你的手在慢慢愈合,你有没有发现?这一周,有一些东西在渐渐变好吗?”


    “比如你洗手不需要很多次,比如你从室外回来之后不需要在浴室洗很久,还有你晚上也睡得安稳……”


    她细数了一些曲知恒生活中变化的细节,试图提醒他去观察自身的变化。


    曲知恒看着她,淡笑着点头,然后回答道?:“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化你发现?了吗?”


    凌疏一头雾水。


    “那就?是你一直在让我看见你眼中的世?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月光不是寒冷的,森林不是幽暗危险的,河水也能静谧流淌而?非暗潮汹涌……”


    他说着,抬手轻轻碰了她的发丝,眼神无?比宁静。


    “我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想法,想听?听?吗?”她每次带着强烈愉悦的时候,双眼会亮了亮,像是会说话。


    他点点头,凌疏的想法,当然想听?。


    “但是我要换个姿势给你讲,而?不是现?在站在洗手池旁边。”


    这次他们还是去了客厅的沙发,这沙发看上去很新,或者?说这整个房子里里外外都?很新。


    虽然没有装修后的材料气味,但是能看出来确实没有人?常住。


    因为经常有人?住的房子整齐会有点温暖,有人?气的暖意,但是无?人?居住的房子,哪怕把暖气开到?最大,也会透着点点清冷。


    他们来到?的客厅,开始不约而?同地为对方准备夜晚聊天用的小零食。


    曲知恒拿来了冰镇过的雷司令,还有今天在啤酒节会场买的焦糖花生。


    他将花生用精致的小盘子装好放在离她最近的原木茶几上。


    凌疏用带装饰的小木棍船上水牛奶酪和樱桃番茄,中间加了一片新鲜的罗勒叶。


    小小的一串,白色球状水牛奶酪看上去软弹又白白胖胖,很可?爱,和樱桃番茄的大小差不多,一片罗勒加以点缀还能起到?提味的作用。


    她将这一串串奶酪串放在一个带着深蓝色冰裂纹的陶瓷盘子中,盘子的形状恰好是叶子状,放在茶几上就?像漂浮的一片孤舟。


    这份小食,是凌疏为他准备的,自然是放在曲知恒的方向。


    她洗净双手并没有立刻坐到?沙发上,因为沙发离茶几距离太远,于是她找来了一个草编矮凳,坐到?了沙发前。


    曲知恒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屈膝与她的身侧。


    从凌疏的角度看过去,发现?也是观察曲知恒的全新角度,在这个角度下,他的侧脸带着自持和矜雅。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对外界的感知过于强,是一把双刃剑,这份感知给了你音乐的灵感和对生活的直觉,却也让你陷于危险的幻觉。”


    凌疏在叙述自己观点之前,做了一个小小的引入。


    她继续说: “但是我今天突然想到?你这份幻觉的另一层含义?,正是因为你看见了我们未曾看见的,那有没有可?能上天希望你将这份感知也传达给我呢,我们互相交换彼此眼里的世?界,是不是也还不错?”


    曲知恒微微倾身,看向她:“你好奇吗?”


    “就?像梵高眼里的星空一样,我很好奇的你眼里事物,除了那些危险的负面的声音以外,你是否也能看到?世?上更纷繁的色彩?”


    她相信如果曲知恒脑海中的幻觉足够多的话,是不是也有美好的地方。


    “有时候头顶上的月亮有时候比平时大很多,也亮很多,它?不是白色的,而?是带着淡淡的金色,而?且可?以清晰看见月亮表面陨石坑。”


    “它?穿行在云层上,天幕是深蓝色,可?以看见星轨的,一圈圈慢慢的散开,有时候夜晚并非漆黑一片的,而?是天边带着流光,像北欧的极光,只不过是各种颜色。”


    在曲知恒的描述中,凌疏可?以很轻易地想象到?那近乎梦幻的场景。


    “说不定你能看到?的东西真的存在呢?”


    凌疏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颗焦糖花生,糖衣不是很厚,带着焦糖特有的甜味,丝丝甜意在口中散开,在这样的味觉下,想象着那些令人?震撼的画面,让她似乎也身临其?境。


    “如果有一些画面,只有我能看见,而?他人?都?看不见,就?说明?我的大脑可?能出现?了问题。”


    曲知恒解释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显得非常平和了,他似乎早已?习惯自己是众人?眼中的“病人?”。


    “有没有可?能,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说的也是真的,我们看不见,也不代表那些东西不存在……”


    “其?实我只是想说,也许你没有病,你只是恰好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维度。”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双手不自觉地轻轻环住他的小腿。


    那一刻,凌疏从曲知恒的眼中看到?了罕见的诧异,他垂眸看她,长睫颤动了一下,眉眼深沉,像是夏夜的流萤不经意间飞到?了他的眼里。


    “你认为我有可?能没有病吗?”他似笑非笑,仿佛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件事。


    凌疏淡淡一笑,浅浅喝了一口酒,语气很平淡:


    “这世?上有很多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人?类对于世?界本源的认知仍然每日都?在被刷新,荣格是著名的心理?医生,但他写的《红书》也饱含想象和诡异,至今无?人?能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诞生之前,物理?界曾被宏观力学统治了几百年。”


    “超弦理?论、零点能量、平行宇宙的干涉,还有宗教哲学,谁都?无?法说清楚什么是世?界的真相,所以我们在无?知下,需要去倾听?世?界各方不同的声音,而?不是将所有与自己不一样的人?都?打为异端。”


    “至少,我不认为你有病,你逻辑清晰思路缜密,恪守公序良俗和社会秩序,你不是危险人?物,别人?对你有误解不要紧,我愿意去了解你,聆听?你眼里的世?界。”


    说到?后面,她也尽量在控制自己的语速,让自己不要加入太多感情色彩。


    最好的办法是……


    她端起酒杯,摇摇举在空中,看着他的眼睛。


    曲知恒了然,也抬手捻住酒杯,与她在半空中轻轻干杯,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她。


    大肚子高脚杯,发出沉闷的靡音,在浅黄绿的酒体中回荡。


    “正如我是个来自十年后的灵魂,论怪诞,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我比你更怪诞,但那又如何,我们关起门,在彼此面前做自己就?好了。”


    酒杯中的葡萄酒只剩下 一个底,凌疏仰头将剩下的酒饮尽,曲知恒一般喝酒的速度很克制,但是这次他喉结一动,将也将酒缓缓饮尽了。


    放下酒杯的瞬间,他终于长叹一口气,然后冲她露出了一抹淡笑,笑得有些释怀,低声道?:


    “谢谢你。”


    “就?算这世?界荒诞,我还有你。”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沉到?了地底下去,似扑向死路,似扎根在生门前。


    他即将沉寂,却好像又绝处逢生了。


    在他近乎松懈地倚靠在沙发靠背上的同时,凌疏撑着他的膝盖,轻而?易举地站起了身。


    她凝望着他,今天喝酒喝得有点快,她感觉有一瞬的精神恍惚。


    她膝盖微微屈起,准备做到?他身边,却好像觉得那距离还不够。


    在她犹豫间,一股力道?已?经将她不由分说地拉了过去。


    她跨坐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然后缓缓道?:


    “曲知恒,为什么我感觉我认识了你好久,据说平行宇宙之间存在互相干涉,会不会在其?他的平行宇宙中,我们已?经白头偕老了?”


    他坦率地笑了,目光中,像是远望晨曦薄雾,房檐积了雪,白如衰发。


    他轻声说:


    “也许是的,但我不肯在你面前老去。”


    她问:“为什么?”


    曲知恒:“因为……容貌总会走下坡路的。”


    凌疏:“但是你不像是强调美丑的人?。”


    曲知恒:“但我总想在你面前能好看些。”


    你想吗


    凌疏在过去的人生里见过很多皮囊好看的人, 但是曲知恒客观来说,即便?不了解他的内心,他光是外表和品味就已经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只不过, 这?几?乎无可挑剔的外表,却依旧不及他内心之美百分之一。


    “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罕见的心灵美好的人,但是……你真的挺好看的。”


    凌疏倒也?不怕曲知恒骄傲自?满,她向他叙述当时自己在网上查他资料时候的心得。


    “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你有一些音乐会的片段曾在国内火过很长时间,有人是你的音乐粉,还有很多颜粉。”


    原本以?为曲知恒知道这?件事会比较开心, 但是他只是淡定一笑, 毫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是吗?”


    凌疏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念已经动了无数次。


    她看曲知恒的时候,永远伴随着一种?感觉。


    像是面对一盘无比精致小巧的点心, 想上前连叉子都不用直接拿起一口吞掉,但是又舍不得吞掉。


    因为吃了就没了, 没吃的时候, 看能欣赏下美好的外观,还能在馋的时候闻闻味。


    越是精致美味的甜点,越舍不得吃, 或者只愿意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尝。


    真这?么?想着,凌疏猛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而她看了多久, 曲知恒就看她看了多久。


    将她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都尽数收进眼里。


    “你是不是又看出了什么??”凌疏知道他能轻易看穿自?己, 但是她不信像小甜点这?种?比喻也?能被看出来。


    “看出了一些,不多。”


    他似乎很给她面子, 并没有轻易表达自?己能猜测到的程度。


    “你说说看,我刚刚在想什么??”


    这?句话凌疏挖了个坑,不管他回答什么?,她都要在话音落下的时候行动。


    “也?许在想,法式布蕾?或者类似法式布蕾的东西。”


    曲知恒只是略微一猜,倒确实猜得很接近了。


    “你猜对了。”


    忽然间,有一些画面在凌疏眼前闪过,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些古典的音乐片段。


    她倾身来到他的鼻侧,呼吸间带着雷司令染上的微醺,但是面前的人又好像总能加深这?微醺。


    “我的脑子竟然在自?动为我的行为配乐。”凌疏勾起唇角,轻声说。


    在一个短暂的开头之后,那?温柔又旖旎的乐声,像是午夜的大雨,豆大雨点,就这?么?从容地?下着,没有狂风也?没有惊雷,真正的润物无声。


    “什么?配乐?”曲知恒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收紧了几?分,问道。


    这?也?许是演奏古典乐的人天生的敏锐和好奇心。


    “斯卡拉蒂奏鸣曲K.27,你应该也?会弹吧?”


    “会。”他如?实回答。


    这?样就好办了,她开玩笑说:“好,那?你自?己在脑子里也?放放配乐吧。”


    她似乎刚才还在心里挣扎应该怎么?办,最终大胆地?勾起他的下颌,怔怔地?打量着,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你……”曲知恒刚启唇说了一个字。


    凌疏立刻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合适了。


    “太磨蹭了。”他静静地?说道。


    一直过了很久,凌疏这?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好的,那?你别后悔。”


    她发出了一句很没有威胁性的警告,但是她最近由于?已经实践了比较多次,于?是每次寻到他的耳朵都会非常精准。


    她气息总是比他的略显温热,她对凉凉的耳朵近乎迷恋,在上唇碰了之后还觉得不满意,然后轻轻捻住,小心拉扯几?分。


    凌疏会以?感受到他呼吸变沉重作?为判断他心情波动的依据,但是这?次她想做点更过分的事,有一点冒险,但是只有这?样也?许才能对应她刚才发出的警告。


    从耳朵,到耳廓,然后解开几?粒衬衫扣子,再到下颌脖颈,最后抵达锁骨。


    正当?她还在思索如?何才能加大马力的时候,他忽然手臂一紧,将她的双肩扶正,有几?分难以?捕捉的沉重气息。


    “稍微等等……”


    他说了一句,声音听上去和平时差不多一样的平静程度,只是有一些不可见的内心隐秘的变化。


    “怎么?了?”她观察着他的神情,心里有种?得逞的暗喜,但是语气略显茫然。


    曲知恒的神情似乎又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快速恢复了平静,然后视线瞥了一眼旋转楼梯。


    “换个地?方。”


    这?是他说的,凌疏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好。”她从他身上利落地?下来。


    总算他们没有在上楼的时候聊天,终于?在抵达楼上的房间时候。


    她看着房内早已被整理好的床铺,然后竟然有些迷茫了,她犹犹豫豫走了进去,一时间求助地?看向曲知恒,手足无措。


    可能一下子从热烈中突然被拉出来,切换到另一个略显陌生的场景,会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她的心紧张地?剧烈跳动起来,无法适从。


    心里有种?莫名的担忧和恐惧,让她局促起来:“我……我有点不敢了。”


    “是不敢,还是不想。”


    他低声问道,然后从凌疏的身后绕过,走到了她前面,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想,但是不敢,我无法描述我心里的惧怕。”


    她此?刻内心有些复杂,总之脑海里杂念很多。


    可能她深知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在午夜梦回时睁眼看着空旷房间的孤独,还有如?母亲那?样强颜欢笑过生活的遗憾……


    种?种?原因,让她退缩了。


    “你想多了,我不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做出进一步行为的。”


    面对她此?刻纠结,他只是递给她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然后率先坐在床上。


    他确实不可能在还没有与她接吻的情况下,直接绕开前面所有的环节抵达最后一步。


    凌疏的内心纠结在一起,她甚至也?有一瞬间,觉得如?果眼前的人,身心都属于?她,那?也?是一种?皆大欢喜。


    “其实也?不是不行,如?果是和你,我还是愿意的。”


    她认真地?说道,毫不吝惜地?表达着对他的偏爱。


    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但是并没有想乘机做什么?的冲动,只是用极具安抚的语气跟她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觉得,那?样不能留住你,还会让人食髓知味……”


    她的语气委屈中又充满理性,她有时候看似冲动,实际上内心里的思考是很多的。


    绝不能以?任何其他的方式去逼迫曲知恒做决定,这?也?是她的原则。


    正如?曲知恒也?在恪守自?己的原则一样。


    “不过我也?想问一下,你……想吗?”


    她怀着极致的忐忑和好奇问出的这?句话,她无数次一位会不会这?精神方面的问题会导致他这?个人是无欲无求的。


    因为有时候曲知恒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人文关怀,她脑海里的形容词是,神性。


    神性,似乎与一切世俗之物,又是背道而驰的。


    面对她的提问,他似乎并没有半点避讳,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点尴尬或是抗拒。


    只是极为平和地?看着她,然后沉声说:“来我怀里,然后我再回答你。”


    她心里对曲知恒是绝对信任的,他们之间,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但是她知道此?刻他心中并没有带什么?杂念,只是单纯想让她来到自?己身边而已。


    于?是,凌疏走了过去,看上去之前的恐惧和紧张也?瞬间消失殆尽。


    他紧紧拥住她,然后两人一同倒向柔软的被子。


    她有一瞬心里一紧,在陷入被子了之后,又安心于?那?份包裹感。


    他就在她身侧,她的面前,给尽了温暖。


    很久以?后,他才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凝眸看到她眼底,眼神深邃似海,又粲然若宇宙无际。


    “想。”


    “但是人并非主观上想,就可以?毫无任何思考地?做,也?许我时间紧迫,享受当?下是主要的。”


    “不过就像你对耳朵的喜欢,越是珍视的人和情感,越需要一份深思熟虑,而不是一口吃掉。”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大提琴琴弦震动时的无暇,是精湛技艺下毫无换弓痕迹的流畅,是滚滚星河,是日月相接。


    也?不知是因为这?声音,还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还是因为他本人。


    她的心情又神奇地?平复下来,呼吸清浅,然后慵懒又放松地?躺进他的臂弯里。


    “你有没有想过,世上除了你之外,还能有第二个人给我这?样的依赖感吗?”


    她低声问道。


    在这?个问题下,曲知恒短暂思考一阵后,回答道:“应该是有的,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一定每次都刚好能衔接上。


    ?璍 ”


    “有非常短暂的瞬间,我在想如?果没有你,这?世界该如?何旋转。”


    “但其实,世上没了曲知恒,只是会有一部分伤心遗憾的人而已,只是它终究不会为任何人的离开而停歇。”


    “但是你对于?我来说,我无法在离了你之后还能照常旋转,但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结果,我不得不接受而已,只是我可能再无法像现在一样,对周围毫无防备了。”


    蛇吞象


    凌疏话音一落, 就能感觉到他的手臂略微松了几分。


    曲知恒与她对视,神情严肃:“无论我是否在,你都应该对周遭防备起来。”


    她的心情似乎也随之微微提起, 但是用有些陌生?的眼神回望他,眸光微微闪烁,似雪花飘进了眼中,瞬间融化成薄薄的水珠。


    他见状,面色缓和,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声音低沉:“答应我。”


    “好……”她答应了, 但是她无法预料未来。


    直到看到她答应, 他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半晌,她轻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 然后问道?:“你觉得?这?世上坏人?很多吗?”


    “坏人?并不多,坏的行为比较多。”


    这?是曲知恒的回答, 他并不将人?群直接标定为好坏, 而是只是以?行为来判定。


    这?一点和凌疏不谋而合。


    凌疏深以?为意地点点头:“确实,没那么多绝对的坏人?,其实很多伤害反而是亲近的人?带来的的, 以?爱为名,所以?无法谴责……”


    她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却?发现曲知恒的呼吸有片刻停顿, 然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其实读心这?个技能, 她好像也会一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更多情况下, 曲知恒早已将她看穿,但是却?不言明?。


    因为她读取到的信息, 也是一个处于敏感的话题,所以?她也不能贸然追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曲知恒内心的隐痛,她竟然心里也跟着有点不是滋味。


    正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她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脖颈,任自己陷入那让人?心乱的香味里。


    也许有一句话很有力量。


    “曲知恒……”她闭着眼,声音轻若梦呓,“我……”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停了很久之后,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说又不敢说,但最终还?是说了。


    “挺喜欢你的。”


    这?是她对曲知恒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尽管他心里之后,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内心的震动?。


    他总是很淡定,但是她就在他颈边,能够感觉到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脉搏快了一些。


    但其实,她的心情,比他乱得?多。


    对于曲知恒的回答,她想过很多版本,但是唯独没有预料到他竟然对自己真心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吗?”凌疏觉得?有些好笑?又疑惑。


    “因为我足够幸运。”他笑?了一声,转而轻声解释道?。


    凌疏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逻辑,进而喃喃道?:“明?明?我才足够幸运。”


    他们倒算不上争论,因为在觉得?自己充分幸运这?件事上,他们之间并无差别。


    过了一阵,凌疏从空气中捕捉到了冷意,于是将率先?挣脱他的怀抱钻进了被子里。


    曲知恒倒也没有懊恼,只是看向她的方向,被子微微隆起。


    她并没有将自己裹成粽子,而是略微掀开一个被角,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像是自荐枕席,但是这?枕席分明?是他的。


    “你过来。”


    凌疏眨了眨眼睛,期盼地看着曲知恒,发出邀请。


    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会觉得?以?曲知恒的性格,肯定不会理会自己幼稚的把戏。


    因为平时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或者拿一本书放在腿上略微看上几?页。


    他们之间的角色,有一些时候像平静又无奈的家长,和各种奇思妙想的孩子,一动?一静,竟然也可以?朝夕相处下来。


    有时候凌疏自己都觉得?神奇。


    “我其实是不喜欢白天钻进被子里的。”


    他略微用手肘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侧卧在床边缘,静静地打量着眼前?隆起的被子,还?有那双灵动?活泼的杏眼。


    虽然说着不喜欢,神情也略显严肃,但是声音却?沉静如水极致温和,并不会让人?扫兴。


    “我知道?,你不喜欢自己衣服有褶皱,但是现在已经有了,也不在乎再多几?条不是吗,一会儿我陪你去换衣服,不然你那么多套装猴年马月才能穿上一次。”


    凌疏直接将半个头露出来,滔滔不绝地分析道?,从曲知恒的衣物利用率来看,勤换确实是个好选择。


    虽然他目前?一直都是衬衫和西?裤,但是其实每一件都是看起来相似,实际上从未重复过。


    一件浅色衬衫,有不同的白色有不同的材质和式样,如果?是带纹路,光是蓝色条纹也有不同的浓淡,条纹宽度和排列的疏密,有领还?是无领,这?都可以?做出无数种排列组合。


    更别提那些每次都要被凌疏仔细端详的袖扣了。


    他的品味从未体现在衣物的Logo上,所有的衣物上赘余的标签都被人?贴心地一一拆除掉的,但是他的用品总是在细节上体现出一种惊人?的巧思和考究。


    这?下,他含笑?看着她,并不言语,唇角弯了弯,眸光流转于她额角垂下的碎发。


    她忽然见脑海里又有了一些联想,然后问他:“看过《小王子》吗?”


    “嗯,看过。”他注视着她,淡笑?着答道?。


    “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像小王子开头画的‘蛇吞象’?”


    她竟然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着这?句话。


    曲知恒怔了半分,再重新看向眼前?的画面,脑海中极快地闪过《小王子》里面富有想象力的配图。


    《小王子》的开头,小王子画了一幅蛇吞象的图,但是在没有想象力和童真的大人?们眼中,那就是一顶帽子。


    但是此刻在曲知恒的眼中,他却?恍惚间真的看见了“蛇吞象”。


    他忍俊不禁,压住嘴角的笑?意答道?:“确实有点像。”


    她往前?挪动?到他身边,露出一双眼睛继续看着他,整个人?安静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为什?么你不谴责我已经二十八岁的灵魂了,还?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曲知恒似乎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件事是否幼稚的问题,反而有些困惑地反问道?:“为什?么要谴责呢?。”


    凌疏隔着被子,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她说:“有些时候,我的想象力充斥着幼稚,我以?为我只要先?别人?一步去自我剖析和批判这?份幼稚,我就好像能心安理得?地幼稚了。”


    曲知恒说:“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不需要任何自我剖析和批判,无论你在二十八岁还?是八十岁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依旧会认真考虑这?到底是不是蛇吞象。”


    她沉默了很久,像是想到了一些久远的童年记忆,然后叹了口气,才略带遗憾地说:“只是没想到,在很多年后的今天,真的有人?在回应我失落的童年。”


    凌疏的家庭成员老派而保守,当她拥有不属于自己年纪的成熟时,他们才会感到高兴,她是同龄人?中的进步者。


    所以?,家中一度没有人?去关心她的童真,和她的想象力。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谁还?会关心她心里的画面究竟是“帽子”还?是“蛇吞象”呢?


    好在,曲知恒还?关心。


    原本就已经足够幸运,此刻她心里汹涌着无处安放的情绪。


    她一时不知如何去表达不知成分的情绪。


    但是在调转目光的瞬间,她脑海中升起冲动?,不由分说地猛然掀开被子。


    让被子将曲知恒也吞了进来。


    尽管心里怀着几?分不确定,不知道?曲知恒是否能安然接受这?份恣意妄为,但是她就是这?么做了。


    她与他,在封闭的被子中,看着对方漆黑的双眼,面面相觑。


    “现在,还?是蛇吞象,不过吞的是两?头大象。”她清晰地对着他说出自己的结论。


    曲知恒在这?个比喻中也成了“大象”,但是他没有任何懊恼,这?有什?么不好,因为是“两?头大象”。


    她此刻真的内心轻松又温暖,她成年人?严肃的世界里,短暂做了自己,顺便把持重的曲知恒也一起拖了下来。


    她躺在他面前?,彼此呼吸很近,这?种短暂的略微缺氧的感觉就像酒精一样上头。


    “不能一口吞了小甜点……”她在这?旖旎的对视中,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即便她表达隐晦,但是曲知恒还?是能轻易听得?明?白她想说的话的。


    他正欲将她搂住,却?发现刚才那一番折腾之后,她的衣摆略微上卷了几?分,并不多,恰好无名指之间触及到了皮肤。


    是清凉如水的质感,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是那指尖凉意就像耳间凉意类似。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抿唇不语。


    任那奇异的分为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曲知恒率先?将手指移开,然后抬手顺便将她的衣摆往下拉回,不动?声色地帮她整理好。


    那种类似于摸冰凉耳朵的心潮澎湃感瞬间消失了,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是她还?是想确定一下,那份触感,是不是她除了耳朵以?外的其他喜好。


    “拜托你一件事。”她用郑重的语气说道?。


    他似乎真的在认真聆听她的正经请求。


    “把你的手,放回原位。”她这?句话,虽然带着山崩地裂的内容,但是她神色却?一如平常。


    他似乎有些不解,轻轻在她的后腰处点了点,“是在原位的。”


    她做着心理斗争,像试图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咬了咬下唇,下了决心似的,“我是说,放在里面的原位,不隔着衣服。”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足了很多勇气,也准备迎接被他探询的准备。


    但是他竟然丝毫没有疑惑和慌乱,连呼吸也未曾乱掉半分,然后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样,从下摆处略微往内,然后极轻地落下指尖。


    这?是一种和欣赏耳朵不一样的全新感觉,不带任何杂念的,纯粹的本能的单纯的渴慕。


    “也许你会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我可能真的很奇怪。”


    她简单地铺垫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这?感觉像我交织在紧张和放松的感觉里,有些难以?言喻,但是我觉得?很好。”


    曲知恒闻言很宽和地笑?了一下:“看来你的偏好还?不止耳朵一项。”


    “你应该感到高兴,这?样就不是只有耳朵受折磨了。”


    她毫无愧疚地打趣道?,虽然现在对耳朵她还?不腻,但是多一项偏好,多一份快乐。


    让大提琴家的手给她挠痒,这?罪过可大了,但是没关系,她往后的罪过只多不少,无所谓了。


    牵挂


    “难道就是把手放上去就可以了吗?”


    被子内, 原本静谧到只剩下两人呼吸声的气氛下,曲知恒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进行尽职的问询。


    看来他已经欣然接受这份全新的任务。


    “当然不是?。”


    凌疏否定?道, 指导曲知恒进行指尖操控还是比较容易的。


    “用指尖,很轻地滑过,不要用力,刚好?接触到就行,就将羽毛拂过一样。”


    为了精准描述,她甚至还用上?了比喻。


    她在黑暗中悄悄将双眼?睁大,端详着他脸廓的方向, 看得不真切, 但是?她知道他的眼?睛是?闭还是?睁。


    “嘶……”


    腰间传来一阵非常到位的触碰,她下意识猛然吸了一口空气,险些没缓过来。


    “你确定?是?这样吗?”他的动作停下, 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不知道凌疏的这个反应是?属于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我确定?,但是?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她上?一口气还有点没缓过来, 颤抖着声音勉强解释道。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没有言明?,但是?他都了解,了解她的反应, 也?学会?去了解那些他未曾目睹过的反应。


    等她调整好?了,才勉强平复了心情,语调是?正常, 就是?有点微喘。


    她想再进一步确认一下, 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低声说:“再来一次,我需要确认下。”


    第二次带给心里的感觉更强烈, 都强烈到她有些发?抖,然后她连忙止住他的动作,自我妥协道。


    “好?了好?了,我确定?好?了,就是?这个感觉。”


    “这算是?……让自己?发?痒的感觉?”


    曲知恒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喜好?背后的逻辑,挠痒是?为了止痒,但是?刚才那种不加任何力度的手法,却?是?为了发?痒。


    “是?,但是?会?让人骨头都在震颤,像是?被心口被麻痹了一样,很奇特又有点上?头感觉,你就意会?一下。”


    凌疏一边深呼吸让自己?恢复,一边跟他仔细地解释道。


    曲知恒看上?去眸光深邃,像是?懂她的意思,但是?她决心让他也?体?验一下这样的感觉。


    然后她用自己?对这个动作的领会?,将手伸到他腰间,隔着单薄的衬衫,用指尖摩挲两分?。


    他身?子一僵,呼吸突然一滞,虽然很快又恢复正常。


    但是?凌疏见状,却?颇感惊喜地一笑,有些神秘地问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曲知恒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隐忍,刚恢复平静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懊恼。


    正当她玩心大起?,想要将曲知恒捉弄一番的时候,她的双臂忽然被他紧紧握住。


    那力度掌控得很好?,看似没有用力,但实际上?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碰不到他的腰了。


    “这下好?了,吃不到小甜点也?就算了,连味儿?都不让闻了。”


    她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无奈地抱怨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简短地解释道,像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低头轻轻吻了她额头。


    原来这是?“小甜点”的主动示好?。


    这一吻仿佛淬了魔法,吻过无痕,却?令眉眼?微微舒展开,心情瞬间明?媚了。


    她抬手将被子掀开,眼?前重获光明?,她看到他近在咫尺,生命鲜活,气质清浅如林中云雾,但是?却?身?形消瘦。


    “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但是?……你确实需要补充蛋白质。”


    凌疏颇为心疼地看着他,正色道。


    楼下的奶酪串他还没有吃,虽然也?没有听见他的肚子叫,但是?她却?是?担心他这样下去,说不定?还不等他自我了结,就会?因为厌食症而紧急就医了。


    “我真挺怕你……”她说了一般停住,因为现在反而是?她有些避讳提及死亡了。


    后来,他们起?身?下楼。


    凌疏坐在曲知恒身?旁,看着他有些艰难地将一串罗勒番茄串送入口中,他将上?面的樱桃番茄夹杂罗勒叶和水牛奶酪一同送入口中。


    罗勒和番茄的味道可以进一步压制水牛奶酪清淡的味道。


    直到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将它们咀嚼了之后顺利咽下,并且短时间没有出现想要呕吐的迹象,她这下才肯松一口气。


    “你能吃下奶酪我就放心了,至少不会?担心你饿死。”


    越是?紧张的时刻,她越能故作轻松地表述着自己?的心情。


    只要能吃得下蔬菜和奶酪,虽然他依旧会?比较瘦,但是?至少不至于性命堪忧了。


    这个夜晚还没有过半,每次上?楼睡觉前,曲知恒照例都会?用钢琴送她一首曲子,并允许她录像。


    曲知恒送给她多少曲子,她手机里就有多少个关于他的视频。


    这个夜晚也?不例外,钢琴是?他所?有居所?的标配,他依旧根据她喜好?,送她不同风格的即兴曲子。


    等曲子录完,两人分?别带着自己?的衣物去往不同的楼层洗澡,然后在房间门口会?合。


    他穿着睡衣给她吹头发?,暖暖的热风轻拂脸颊,空气中夹杂着沐浴露的淡雅香味。


    她的头发?比较长,需要一层层吹干。


    曲知恒的手指从?她头顶的发?间穿过,她每次都喜欢他的手能多停留几分?。


    可是?他手有些若即若离,明?明?就在头顶,却?始终不会?真正碰到头,这种感觉让人很是?心痒。


    吹干头发?后,她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然后睡眼?惺忪地问他:“我今晚睡哪里?”


    原以为曲知恒会?不会?给她安排一个离自己?很近的房间,但是?他说:“睡三楼的房间。”


    凌疏一下子心情跌倒了谷底,本来就困得不行,这下更加没精打采:“睡三楼的话离你好?远。”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凌疏,还是?他原本就有这打算。


    曲知恒立刻浅牵嘴角,补充道:“我过来和你睡?”


    这句话从?曲知恒的口中讲出来,简直如同春日繁花般,瞬间点亮她的心情。


    她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下来,险些没站稳,急切地确认道:“真的吗?我没听错吧?”


    他点点头,然后加了一个前提:“如果你同意的话。”


    “同意,一百个同意,我们快去吃药,然后赶紧上?楼!”她心情很好?地催促道。


    今晚,凌疏终于不用坐在床边看他入睡了。


    “我有点担心我晚上?睡觉不安分?,我入睡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万一把你踢下床怎么办?”


    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凌疏却?还没躺下就开始忧心忡忡。


    “没关系,放心睡吧。”


    刚刚服过药的曲知恒声音深沉,他伸手摩挲着她的后脑勺,然后径直走到床边,拉开被子。


    “你想睡左边还是?右边呢?”他礼貌地问道。


    凌疏无所?谓左边还是?右边,就略显拘束地钻进了被子,然后说:“今天,可以关灯睡觉了。”


    “你不怕黑了吗?”他将头顶所?有的灯都关闭了,为她留了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


    “你都在我身?边了,我还怕什?么呢?”


    她头枕着枕头,安分?地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笑着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最?后一盏小夜灯被曲知恒关掉,房间内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因为遮光窗帘也?将月光挡住了。


    这突然的黑暗还是?让她适应了几秒,直到她听见从?容走到床边的步伐,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她的右侧。


    几乎是?不需要任何照明?,他就能感知她身?在何处,然后轻轻拥住了她。


    他怀里的温暖和被子里的温暖是?两种层面上?的,他的温暖,暖入骨髓。


    “我今天实现了一下小小的愿望。”


    黑暗中,凌疏的声音显得清澈又静寂。


    “什?么愿望?”曲知恒的问句听上?去有些兴致勃勃。


    他还没有那么快入睡,还能和凌疏睡前聊上?几句。


    “那就是?……明?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你就恰好?在我身?边。”


    这个想法,她几天前在海德堡的时候曾经提过一次,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你的这个愿望,确实不难实现。”


    他笑意温雅,声音如同林中细雨,从?从?容容。


    “而且,我觉得哪怕什?么也?不干,就这么静静躺着,能和你说说话,对我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她总是?乐于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思,半分?都不想隐藏。


    她心底对他的喜欢,那寻常小事就能带来的心满意足,通通都想告诉他。


    “这份感觉,也?是?我从?未感受过的。”他如实回应着她。


    “你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呢?我看看和我的有什?么相似之处。”她问道。


    “像心上?有根弦,时而绷紧,时而松弛,时而颤抖,时而发?出声响,震耳欲聋。”


    他没有经过过多语言上?的思考,就能描述出来。


    “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吗?”她心里有了答案,却?反问道。


    “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定?义它,也?许受限于我的中文水平了。”


    他总是?自谦,但是?他的中文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接下来,凌疏的回答中带有一点引导的私心。


    她说:“这个感觉,应该叫牵挂。”


    曲知恒思考着这个词是?否准确,很久之后,失笑道。


    “是?啊,我在牵挂你,我怕你无法照顾好?自己?,也?怕你独自面对别人的不理解和对黑夜的恐惧……”


    采撷高岭之花


    既然牵挂, 那就一直留下吧。


    她本应该乘机这么说,但是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如今时?间才过去?一半,她如果沉不?住气开口闭口都是对他的劝阻, 反而有可能适得?其?反。


    关键的话,一定要在能起关键作用的时候说。


    她轻轻用鼻息长呼一口气,然后在黑夜中凑近他。


    鼻尖相对,但是?她最后关头还是?错开了一下,浅浅吻了他的嘴角。


    “安睡吧,晚安。”她的问候与黑夜融为一体?,沉重又细腻。


    她本可以吻他, 她再清楚不?过自己在曲知恒面前的特权, 但是?她不?能真?的这样做。


    因为一旦她打破了那个约定,她就不?能及时?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打算。


    所以, 尽管心里有无尽的渴慕,但是?在更大的是?非面前, 她永远会站对立场。


    那就是?, 如果曲知恒能活着,她可以承受很多代价,哪怕以永远见不?到他作为代价也可以。


    只要她知道他还在地球的某个地方安稳地活着就好。


    清晨的时?候, 凌疏在闹钟之?前睁开了眼,眼前是?黑暗一片,因为挡光窗帘将外界的光挡得?严严实实。


    她抬手将充完电的手机拔下, 发现屏幕上是?杜云心昨晚给她发的消息。


    从前凌疏和杜云心都是?夜猫子, 每天可以熬夜到凌晨三点, 仗着年轻健康就使劲造作。


    现在她不?会熬到凌晨,因为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年轻的时?候生活作息太?不?健康, 才间接增大了她患癌症的风险。


    身旁的曲知恒呼吸均匀,还处于深度睡眠,在临睡前他是?从身后搂住她的腰的。


    他睡着后极其?安分,甚至连睡姿都没有调整过。


    这也许也是?药物的原因。


    她回头默然看了曲知恒脸庞,抬手将他身上的被子整理?好,然后后背紧靠着他躺下,视线盯着手机屏幕,进行了解锁。


    来了很多条消息,她稍微往上滑了滑才滑到头,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


    【疏疏,一起去?慕尼黑逛啤酒节吗?我?们?准备订票和酒店去?慕尼黑了。】


    凌疏正准备回复,发现往下滑就是?其?他的内容了。


    【顺便给你的讲个徐鑫远的近况,你上次是?不?是?跟徐鑫远说了什?么,他那天送你出门回来之?后就整个人都很低落。


    后来意志消沉,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谁叫他都不?出来,上次昆哥担心他在自己公寓里出啥事,就直接去?他家找他了,结果……


    好家伙,他居然学人家借酒浇愁,胃出血进了急诊。


    当然了疏疏,我?不?是?让你你出于同情而违背自己的意愿,但是?可能,你跟他说清楚能好一点?】


    看到这个消息,虽然凌疏和徐鑫远之?间有过很多争吵,最后也是?不?欢而散,但是?此刻受到伤害的是?没有和凌疏相恋的徐鑫远。


    而且他并非道德层面上的坏人,即便是?一个普通朋友出现这样的问题,她也会因此而动恻隐之?心的。


    在这段人生里,凌疏作弊了,因为她来自未来,开了上帝视角,所以这对于这世?界里不?知情的NPC来说是?不?公平的。


    所以凌疏还需要继续善后这件事。


    她略微想了几?分,然后在对话框里输入。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打完字后,正准备放下手机时?,杜云心秒回了。


    【倒是?已经没什?么危险,就是?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他似乎有很多心事憋在心里不?说,我?们?带他来慕尼黑散散心,那你来吗?】


    凌疏思考了好一阵,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


    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是?不?愿意撒谎的。


    【我?已经在慕尼黑了。】


    果然,杜云心立刻发出了惊叹的表情,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和谁?我?认识吗?好像最近没听你说你喜欢谁啊?】


    凌疏无奈。


    【说来话长,我?下次当面跟你说。】


    杜云心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别?下次了,正好你已经在慕尼黑了,我?们?在帐篷里定了喝酒的位置,你要不?把人一起带上瞅瞅?】


    凌疏整个瞳孔地震,不?禁友善地提醒道。


    【请问……你还记得?你是?带着徐鑫远来散心的吗?万一我?带过去?把人刺|激到怎么办?】


    【也对哈,那你自己进来,然后让他来接你,我?远远地瞥一眼不?过分吧……】


    经过几?分钟飞快的对话,凌疏放下手机的瞬间不?禁哑然失笑。


    十年前的杜云心,未经变故,也没有经历感情打击,还保留着一份难能可贵的天真?与热情。


    在凌疏的印象里,杜云心后面几?年性格趋于沉稳,也在专业领域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成年多年后,大家各自忙碌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特殊日子,也鲜有联系。


    她长叹一声?,只觉得?年少的日子确实挺好的。


    不?禁看向?身旁之?人的睡颜,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睁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曲知恒的眉眼。


    当他闭眼的时?候,长睫根根分明,但是?睁眼的时?候,这鸦羽一般的睫毛却他眼眸深邃如北欧冰山脚下的静湖。


    尽管无意把他提前唤醒,但是?耐不?住看到这精致面容,就有些想触碰的冲动。


    只有触及了,或许才能愈发让她体?验到这份真?实。


    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轻扫过他的睫毛,又描摹着他深邃的眼窝和俊朗的眉骨。


    顺着那脸部轮廓,去?探寻他皮下的骨相,然后结论是?……


    果然美人在骨。


    最后犹豫着将指尖轻点的他唇峰,原以为是?硬朗的,可其?实,略有柔软。


    正当她准备再去?探索下喉结的时?候,他眼皮微动,毫无预兆地睁眼了。


    每日的第一次睁眼,都是?他眸光最美的时?候,像是?星辰坠落在湖中央,漾起澄清水波又夹杂点点星光。


    “今天怎么没有晃动你,就醒了?”


    凌疏问完才后知后觉他每次刚醒来都疲惫到无法说话。


    曲知恒半睁着眼看她,眼皮沉重,好几?次险些闭上,但是?就是?这短暂的一息之?间,竟然透着没有锋芒的古雅质感。


    凌疏不?禁覆手在他脸侧,然后冲他温言道:“早啊。”


    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像是?无声?的回应。


    等曲知恒彻底清醒了过来,凌疏才迟疑地说道:“想问你个问题。”


    她想问关于如何处理?徐鑫远的事情,因为她遇到难解的生活难题的时?候,他似乎总能给她一定的启示。


    但是?这毕竟是?上一世?的前任,也不?知道他是?否会介意。


    “你介意我?在你面前提及上一世?的前任吗?”她先提前打个预防针,如果他介意,那她就不?问了。


    他睁眼看她,目光清浅,笑容宽和:“怎么会介意,你问吧。”


    “说来话长,在我?上一次的这个时?候,按照当时?的发展,我?和徐鑫远,也就是?我?前任,我?们?是?双向?暗恋了大半年,然后在一起的。”


    凌疏介绍了一下背景信息,然后偷偷打量了一眼曲知恒的神情。


    很好,脸上没有波动,可能是?真?的不?介意。


    于是?,她接着说:


    “所以到了这一世?,十年后的我?丝毫不?喜欢他了,但是?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喜欢我?,并且依旧以为我?也暗恋他,但是?现在我?突然间喜欢你,可能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兴许,现在是?个坏女人。”


    她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猜想也说出来,然后曲知恒听到这句“坏女人”,竟然笑了笑。


    “其?实不?至于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们?之?间的问题在于信息不?对等,你们?并没有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比起所谓的背叛感,他应该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冷静地分析道,声?音听上去?似乎也没有丝毫懊恼,他的情绪很稳定。


    “信息对等……那我?总不?可能告诉他,我?其?实来自十年后吧?这应该没人会相信,甚至以为我?为了拒绝他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


    比起被人误解成坏女人,被人当成臆想症的疯子好像也挺恐怖的。


    “关于你来自十年后这部分可以不?说,而是?理?性去?表述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可以。”


    他耐心地给出答案,声?音清晰可闻。


    “真?诚必杀技,我?好像懂了,那如果他不?接受我?的解释怎么办?”


    她又有了新的担忧。


    “因为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接受现实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如果因为害怕伤害而不?说实话,到头来伤害会更深。”


    他提的方案不?是?一个完美方案,在人心面前,就没有对双方都好的结果,只能努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更好的方案,也不?是?没有,能让他高兴的方法就是?和他在一起。”


    凌疏故意开了个玩笑,因为她想看看曲知恒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淡定。


    他闻言眼神微闪,用非常温柔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我?不?允许。”


    其?实这句话代表的是?曲知恒此刻的立场,凌疏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她真?的喜欢别?人,他一定会成全她。


    然后面上带笑,心里流着血地祝福她。


    “有时?候……你还挺可爱的。”


    她心情愉悦地捏了捏他脸颊,一张清俊的脸被轻轻一捏,倒没有任何滑稽,却加深了他幽深的眸光。


    “是?吗?”他轻声?问道。


    然后她被拉到他的怀中,枕在他的臂弯里。


    那一只欣长的手,隔着衣料将指尖放在她的后背处,一节节细数骨节,然后手毫无痕迹地探了进去?,从后腰开始描摹脊梁骨节。


    “啊……”她不?禁惊呼,浑身像触电一般,颤抖着险些背过气,她稳了稳呼吸,“你在报复我?……”


    那昨晚刚发现的小爱好,闲暇的时?候微微一碰,像是?一种?奖赏,但是?此刻却有些强烈了。


    曲知恒左臂微收,能让她的耳朵靠近自己,他在她耳畔轻声?道:“谁让你,想故意让我?吃醋呢?”


    在他顺着那脊梁一路往上的时?候,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碰到了搭扣。


    他动作微顿,凌疏还没来得?及尴尬,就感觉到他的眉头蹙了几?分。


    “难道你都是?穿着睡觉的吗?”


    像是?意识到什?么严重的问题一样,他那双宁静的眸子中此刻并没有欲望的回荡,反而是?一种?隐忍的担忧。


    “按理?说平时?没有,但是?昨晚和你一起睡,就穿着了。”她以为自己的理?由寻常又充分,有些不?理?解他忽然严肃的神情。


    但是?他似乎察觉到凌疏的迷惘和紧张,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


    他将神情放缓,看着凌疏说:“乳腺癌是?女性最高发的癌症,你需要多关注下自己的健康,从方方面面注重起来,可以降低你患癌的风险。”


    凌疏能够感觉到,他对癌症这件事非常敏感,她只好试着宽慰下他,故作乐观地说。


    “其?实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的,我?现在感觉自己方方面面都挺健康的,我?连熬夜的习惯都改了,你不?用过于担心。”


    他沉默着,像是?心里藏了很多东西,但是?他不?说,凌疏也看不?出来。


    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他说:“如果我?们?一起睡会让你感到局促,我?今晚也可以去?楼下睡……”


    “不?局促不?局促,醒来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晚上你在我?身边我?终于可以关灯睡觉,睡眠质量都更好了。”


    接连摆出好几?个进步的事实,她连忙紧紧环抱住他。


    “我?今晚就穿着,但我?到时?候把搭扣解开就好了,没什?么耽误的。”


    当他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是?很严谨的健康交流的范畴。


    曲知恒对待她健康问题无比重视,对待自己的健康却有些置之?不?理?,而凌疏也正相反。


    所以好在他们?是?两个人,交叉为对方的健康担忧,这肯定好过独行的。


    “那你也答应我?稍微……多吃点,你的事物里面几?乎没有蛋白质,既然你能接受水牛奶酪,那以后就吃它补充蛋白质好了。”


    曲知恒愣愣地看着她,眼底闪烁着柔光,他近乎失措地摸摸她的头。


    他其?实虽然是?严肃,但是?从未让他们?只见陷入不?愉快,但是?他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的严肃,虽然带着善意,但是?会带给她很多紧张感。


    “别?紧张,我?会好好吃饭的。”


    因为有时?候那种?呕吐感一上来,是?不?可控的,呕吐得?严重的时?候胃酸甚至会有些灼伤喉咙,让声?音发生变化。


    所以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会尽量按照她说的去?做。


    “好,我?们?都各退一步。”


    既然他已经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她伸手将身后的搭扣解开,以示诚意。


    她从未有一刻担心过曲知恒心有杂念,她反而担心他心无杂念。


    “问你个问题?”这次她没有等曲知恒同意,就率先问了出来,“你有正常的人的欲望吗?”


    他知道她的意思,然后如实回答:“有,我?是?个正常人。”


    “不?,我?觉得?你没有,你像个灭欲的人。”她一本正经地跟他来玩笑。


    “这好像,我?也不?好证明。”这次轮到他无奈了。


    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无需证明,正好,我?想自己采撷高岭之?花……”


    “当然可以。”他笑容如常,似乎丝毫没有被她撩拨到。


    两人起床淋浴之?前,凌疏说她在网上看到一个让洗澡过程变得?极其?享受的好方法。


    “据说在淋浴的时?候吃橙子,是?一种?巅峰体?验,我?给你也拿了一个,一会儿你试试。”


    凌疏从楼下的厨房内取来两个橙子,递了一个在曲知恒手里。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橙子,眸间染上笑容。


    她总能每天都能找到一些奇特的点子。


    “一定要先把水流开到最大,等浴室内充满水蒸气且没那么多氧气的时?候,慢慢拨开它,让橙子皮的香味弥漫在周围,任由那橙子的汁水顺着手指流淌下来。”


    “由于在浴室,你无需担心弄脏衣服和地板,让自己充分享受这份自由和酣畅。”


    她非常详细地为他讲解了过程,因为这个过程很多人都说非常治愈,说不?定也能让曲知恒心情愉悦。


    “好。”他淡笑,感谢地看着她,爽快地答应了,倒没有多说什?么,还真?的带着橙子走进了浴室。


    后来据曲知恒说,在淋浴中吃橙子的过程确实是?比较不?错的体?验之?后。


    他们?吃了早餐了后就去?外出去?市场采购了更多新鲜的柑橘类水果,放在冰箱里冰镇上,力图等晚上沐浴的时?候感受到更好的体?验。


    就这样白日走走停停,偶尔两人聊聊天,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就可以度过一个可爱的白天。


    夜幕降临,今晚是?《蝴蝶夫人》的最后一场,歌剧院的大厅内显得?热闹非凡。


    在开场前凌疏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几?对盛装打扮的中年夫妇跟曲知恒进行友好的交谈。


    她来到人群后,不?想打断他们?的交谈,于是?就准备在一旁等待。


    用德语停下来,她能听出这个几?对夫妇应该是?几?年前曾经听过曲知恒的音乐会,表示印象深刻,希望他之?后还能继续举办音乐会。


    他得?体?而又礼貌回答着大家的问题,然后在人群后看见了凌疏,就颔首与其?他人结束了对话后,然后出现在她身旁。


    见他手臂在腰间微弯,凌疏很有默契地挽上他的手臂,然后说道:“没想到你都三年没办音乐会了,还能有人认出你。”


    他很谦和地回答道:“很多歌剧迷也同时?是?古典音乐迷,这个唱歌遇到同好的概率比较大而已。”


    “我?什?么时?候有荣幸能参加你的音乐会啊?”她不?经意地问道,实际上心里满怀期待。


    “我?不?是?每晚都给你演奏吗?可没有人能每天从我?这里获得?新曲子的。”他温声?回到,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我?想看你在舞台上的样子,我?之?前就看过视频,我?觉得?……那模样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不?吝对曲知恒的欣赏和赞美,这话发自内心,但是?也同时?希望能让曲知恒认识到。


    他对音乐之?林,对她凌疏的重要性。


    “我?很荣幸。”他笑容随和,俯仰间带着优雅与沉稳。


    待落座之?后,剧院的灯光开始变暗。


    凌疏飞快趁着变暗的空挡,偷偷吻了一下他的耳朵。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指挥手已经带领乐团起立行礼了,于是?他给她的回应就是?。


    执起她的手,将手背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在手背上,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消散。


    Hank慕尼黑之?行的最后一场,仍然发挥得?很好,但是?却不?知不?觉间多代入了更多的情绪,就连结尾自戕的动作也和昨天的有点区别?。


    舞台上有樱花树作为实景,在蝴蝶夫人自戕倒地的瞬间,樱花徐徐坠落,如残枝上的落雪一般,让那场景更显凄怆和悲切。


    蝴蝶夫人死于多年后的自我?了结,原因是?被情人的抛弃。


    情节上来说,这是?一部有些过时?而老套的剧本,但是?多年后带来的感动,也许更多是?歌剧演员歌声?中承载的情绪。


    即便昨天刚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凌疏依旧泪流满面。


    这次曲知恒一离场就准备好了纸巾,避开她的妆容为她擦眼泪。


    回去?的路上,曲知恒将她送到了啤酒节的帐篷外。


    “我?不?喝酒,只是?进去?和他们?说一会儿话。”


    她对他解释道。


    “你差不?多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曲知恒知道这是?一个他不?便出现的场合,而且帐篷内人挤人,应该会让他疯掉的。


    惩罚


    凌疏还没来得及换下听歌剧时穿的?礼服, 只是将风衣外套扣上,按照杜云心提供的?座位号去寻找他们。


    帐篷内有两层舞台,不管是表演者还是客人, 都?可以上去跳舞或唱歌。


    来往的服务生穿着巴伐利亚传统服饰,一只手可以拿五扎一升大小的?啤酒,看上去是需要讲究一些技术含量的?。


    二楼靠窗的?一桌华人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中被找到。


    这时音乐响起,大家纷纷起身随鼓点微微踏动?。


    桌子最靠里地方坐着一个年轻男生?,他并没有和人群一起狂欢,而是坐在最里面,微笑?着随着节奏轻轻鼓掌, 他笑?容牵强, 但是同龄人往往很难看出其情绪。


    因为这正是一个开始为了?隐藏内心失落而学会强颜欢笑?的?年纪。


    徐鑫远笑?的?时候,和凌疏记忆里最开始美好的?样子是重叠的?,他脸庞干净明朗, 是一个笑?起来有梨涡的?男生?,眼下有清晰的?卧蚕, 这一度是当年优秀颜值的?标志。


    直到凌疏走过去, 在徐鑫远僵硬而期盼的?目光中?,穿过吵嚷的?人群在他面前坐下时,她依旧没有参透曲知恒今天?早上给她的?提示。


    那是她知道这件事解决的?核心, 是真诚。


    杜云心在手舞足蹈中?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寒暄了?几句,就?很自?觉地让自?己投身于喧嚣中?。


    除了?杜云心以外的?所有朋友, 还不明真相, 以为是凌疏和徐鑫远闹别扭, 来哄人的?。


    大家正欲八卦地起哄,杜云心连忙拉着他们一起去点酒, 以避免尴尬。


    “最近怎么样?”


    凌疏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对面,没有给自?己点酒,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走。


    从对面这双年轻的?目光中?,她看到了?他眼神明媚了?几分?,像是失望中?重新擦亮了?火柴,微弱的?火光在眼底摇曳。


    “还不错,你呢?”


    他立刻笑?了?笑?,似乎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头发,在下意?识注意?自?己的?头发有没有翘边。


    “我,也还不错。”


    她一时间看到这双充满希望的?眼,浑身上下有点不自?在,因为这上帝视角带来的?罪恶感很强烈。


    准确来说这一周所经历的?起伏,胜过她二十八年经历,如果单从感情上讲。


    非常德式的?开场白,虽然德国人性格比南欧地区的?人内敛,但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可以很容易破冰,而不是像平时在打招呼,有时候如果没有准备好聊天?的?内容,说了?句你好之后,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这样一番寒暄之后,气氛又陷入了?沉默,两人只见寂静的?空气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墙,将周围的?热闹全然阻隔。


    “我听说你前一阵胃出血了??”


    她对徐鑫远,没有深仇大恨,正常该表达的?礼貌关心还是要有的?。


    “住了?一天?院,好很多了?。”


    徐鑫远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凌疏,他有些?渴望得到一些?关心,如果一次住院能得到她悉心的?安慰,也是一件非常满足的?事情。


    “出门在外,还是多注意?下身体,免得让周围的?人担心。”她很想?精准地把握表达关心的?尺度,一定是可以给人温暖的?关心,但是又不能让对方误解。


    话音刚落,他就?极快地问道:“那你关心我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清稚,只要凌疏说了?肯定的?回?答,就?能再给他一线希望。


    “作为朋友,我挺关心你的?健康的?。”她的?回?答,巧妙地加了?一个限定词,但是也同时给与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今,他们身边没有能听得到中?文的?人,他其实从上一次见凌疏,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了?。


    “我能问问,你最近有喜欢的?人吗?”


    “……有的?。”凌疏在回?答的?时候,数次有些?不忍心,但是从长远来看,善意?谎言虽然充满人文关怀,但是却让事情拖沓而复杂。


    不如趁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将一些?情感的?萌芽直接永远掩埋在土层底下。


    “是谁?”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提起来,抱着一线希望想?听到自?己的?名字。


    “上次你见过的?那个人。”她直到如果提及曲知恒的?真名,就?会很容易被人搜到,所以她避免了?提及他的?姓名。


    “哦,上次在门外等你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忍不住多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语气里带有一丝不悦。


    “没多久。”


    “有我们久吗?”


    “……没有。”


    她余光看见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强行扯出几分?笑?容, “挺好的?,但是他看上去不是我们圈子里,你当心别被骗了?。”


    凌疏不禁失笑?,想?到曲知恒过往的?傲人战绩,“我很了?解他,而且我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他骗我什么?”


    “图年轻女孩的?美貌和天?真……”徐鑫远想?到那日那人的?气场和风度,确实很难将他和无耻之徒联系起来,但是还是忍不住将他假设成一个坏人。


    “你想?多了?,论年轻貌美,他应该可以找到无数个比我好看的?人。”


    一提及曲知恒,她就?忍不住嘴角翘起,然后用?真诚而淡然的?语气去谈论他。


    很快,凌疏收敛了?笑?容,将他剩下无休止的?疑问稍微打断了?一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他待在一起,不论是谈恋爱还是做朋友,我都?感觉很自?在。”


    他很迫切地提高音量自?证道,带着一点不甘,“这些?我都?能做到。”


    凌疏笑?着摇摇头,“我不是在用?一把尺子去测量一个人是不是符合我的?要求,而只是因为他是他,哪怕他有不完美的?地方我也不介意?,只要是这个人就?行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徐鑫远是否能听懂,并且接受,但是她忽然间觉得在徐鑫远身上看到十年前自?己身上的?偏执。


    如果时光倒退,她也一样会像他一样陷入自?我怀疑和自?证的?怪圈,将世界想?的?非黑即白。


    正因为她明白这份年少的?偏执,所以这件事上,她给足了?耐心,也尽可能让自?己可以一直温和地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


    “这样啊……”徐鑫远似乎在用?笑?容去隐藏自?己心里的?失落的?,所以那笑?容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自?然。


    徐鑫远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其他人已经和众人买酒回?来了?,还手里捧着炸鱼和薯条。


    “疏疏,你不去点酒吗?”杜云心将啤酒放下,直接推到了?凌疏面前,“要不你先喝我的?吧,我再去点就?行。”


    “没事,我来和大家打个招呼,一会儿?就?走了?。”凌疏笑?着推辞道。


    也许杜云心刚才已经给众人事先提醒过了?,这次大家心照不宣地很乖巧地埋头吃着零食,没有再起哄了?。


    之后的?时间里,凌疏努力想?要回?想?起往事,加入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却发现自?己已经很难融入了?,在一旁支着脑袋听他们在互相玩梗和开玩笑?。


    耳边是嘈杂的?音乐声和啤酒杯碰撞后夹杂的?人声,有中?文、德语、土耳其语混杂在其中?,啤酒的?小麦香散落在空气里,凌疏置身其中?,却发现从那弥漫的?人声中?竟然分?辨不出任何一句话。


    像是短暂患了?失语症一样,这令她短暂见觉得像是置身于梦境一样的?恍惚感。


    这些?都?在提醒着她,她早已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多想?拔腿离开,然后找到曲知恒,跟他诉苦,说自?己在喧嚣中?感受到的?孤独,她与十年前的?朋友已经无法正常交谈了?。


    她没有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记忆,那就?是多年后自?己对成年那一年的?事情真的?忘记了?很多。


    最终,她还是艰难地做出了?决定,默默站了?起来,跟众人礼貌地道别,然后准备离场了?。


    这一次,徐鑫远和杜云心都?准备送自?己,但是杜云心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把这个宝贵的?机会拱手相让。


    两人走出了?帐篷,在夜空下的?草坪边上散步,一路无言。


    一直走到了?草坪的?尽头,她向徐鑫远道谢并作别。


    原以为今日的?对话就?此结束,他们心知肚明,都?没有给对方难堪。


    怎料徐鑫远还是在身后叫住了?她。


    “凌疏,最后的?一个问题。”


    她回?头看向他,有些?疑惑。


    他说:“你之前有没有很短暂的?时间里,是对我也有好感的??”


    她想?了?想?,虽然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对对方却还有一定安慰的?意?义。


    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说:“那……如果你以后你不喜欢他了?,能不能再次喜欢我?”


    这个问题对于凌疏来说太过于孩子气了?,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原因还是那句话,喜欢不是一个一把尺子衡量出来的?产物,而是带有强烈的?主观和偏爱。


    但是她只是在晚风中?笑?了?笑?,然后像是没有听见般跳过了?这个问题,对他挥手说再见。


    徐鑫远也不得不放下执念,也冲她挥挥手,掉头走回?了?帐篷。


    凌疏准备往出口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曲知恒。


    但是电话还没拨通,她就?看到自?己面前不远处站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站在大树下,任由草坪上的?夜灯将他影子拉长,他与树影几乎融为一体,侧脸却像玉兰一样的?白而洁。


    “你站在的?这里多久了??”


    凌疏立刻笑?逐颜开,大步走上前,轻轻握起他的?手,轻声问道。


    “刚来不久,因为预计你不多该出来了?。”曲知恒笑?着摸摸她的?头,余光却不自?主看向徐鑫远消失的?方向。


    “这么料事如神?”凌疏表示自?己对此存疑,凑到他跟前问道。


    “刚才去买了?些?东西,后天?早上我们启程去瑞士。”他很自?然地反牵她的?手,自?动?将话题过渡到下一个。


    她发现他的?手上的?温度比平时更?凉,就?用?双手给他捂住。


    凌疏手心的?温度永远都?要比他的?手掌高一些?,所以她总是会用?两只手从前后将他的?手包裹住。


    虽然只能包裹一半,但是这样过后,慢慢地,会让他手的?温度稍微上升一些?。


    “手这么凉,你肯定在室外待了?有一定的?时间了?吧?”她一边走,一边问道。


    如今的?夜晚,连说话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都?会形成白雾,而且草坪附近的?空气比较潮湿,所以体感温度会更?低一些?。


    “还好,从入门漫步过来,没多久。”


    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还是温柔的?。


    转而问她刚才的?进展:“怎么样?解释清楚了?吗?”


    “我不好主动?去提及,但是确实委婉的?解释,但是我觉得他似乎……”


    她想?到徐鑫远最后的?一句问话。


    “似乎什么?”曲知恒难得表现出好奇心。


    “他最后跟我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了?,可不可以喜欢他。”


    她快步走到他前面,一步跨上了?草坪上的?石头,然后刚一站稳,曲知恒果然上前轻轻扶住了?她。


    “你怎么回?答的??”他站在她跟前,问道。


    “我假装没听见,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即便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回?头喜欢他。”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的?实话。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是其实面上没有太多的?波澜,所以她也判断不好。


    刚才他的?眸光是不是黯然了?些?许?


    “那你在我之后会喜欢谁?”他很专注地看着她的?眼。


    她别开视线,不愿去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至少在未来的?十年内我都?没有见过和你类似的?人。”


    凌疏觉得时机到了?,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眼圈发红,略带威胁道:“如果你死了?,我就?不再喜欢你了?。”


    “那确实有些?遗憾。”他的?脸上凝着笑?意?,可情绪却在无力褪色,“不过没关系,我会将爱剥离躯体,一直爱你。”


    风一吹,凌疏赶紧闭了?闭眼,然后将头飞快埋进他的?脖颈。


    她眼皮所触,是他顶级衣料手工制成的?礼服,吸水性不如普通料子,但是吸收她那一丝半点的?眼泪倒是足够了?。


    抬起头的?瞬间,她已经恢复正常,眼睛上还有水汽。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眼妆连同泪水残留在他黑色的?礼服上。


    “把你的?礼服弄脏了?,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惭愧,这是对你的?惩罚。”


    她嗔怒道,叙述着这不痛不痒的?惩罚。


    但是曲知恒却是真的?不介意?,凌疏正欲从石头上跳下来,他就?将她抱了?下来。


    一开始她报复性地不愿意?和他牵手,但是在路灯下走了?一阵,她又忍不住过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然后像自?言自?语又像对他说:“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我必须要珍惜一分?一秒。”


    他看向她,目光似落满飞雪,又像是海棠于黑暗中?绽放。


    他低头看着她回?到了?身边,眼里露出灿若星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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