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他的奏鸣曲[重生救赎] > 3、可以去参观下你的墓地吗
    曲知恒垂眼看着她,双眼略透着青苍,似乎并未因她的话掀起波澜,他终是无奈地笑了。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私人信息,那你能回答我两个问题吗?”


    他没有立刻推开她的手,凌疏闻言,便抬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急促说:“你问。”


    “我是否有决定人生的自由?”


    “是。”


    “那生与死,是不是我自由选择的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被绕进了逻辑闭环中,万般不愿,只能如实答到:“……是。”


    他点头致意,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凌疏却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这位女士,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有很多隐情是你所看不见的,我的选择经过了深思熟虑,我在做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曲知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袖口那只固执的手,轻声道:“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凌疏大脑飞速运转,她之所以无力辩驳,而是因为她觉得他讲的没错。


    如果他是一个自由人,当然拥有选择的自由,生与死不过是选择的一种。


    只不过她与他,选择不同,她选择生而挣扎,而他选择了死而解脱。


    凌疏想起了昔日曾经看过的剥夺解释的理论,那对于死亡的陈述:死亡如果剥夺美好生活,那死亡就意味着坏处,但如果死亡剥夺的是不幸的生活,那死亡剥夺反而成了好处。


    对于生与死的选择,也许就是一道生命内容的加减法,当美好大于痛苦,就是活,当痛苦大于美好,可能有一部分人选择死。


    曲知恒也许已经做完了这样的权衡,所以……


    凌疏眼睛亮了亮,走上前,站在他的面前,正色道:“我无比尊重你的自由选择,你可以继续你的死亡计划,但是……请给我两周的时间,如果太长十天也行。”


    他沉静中带有一丝疑惑。


    “哪怕一次,体验一下我眼中的世界,你也可以当做一场无关风月的体验,或一场短暂的冒险。”


    她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用毕生的恳切与真诚,请求他。


    “死亡是一件私人的孤独的事,在这之前,请允许我短暂地陪伴你,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尊重你的自由意志……”


    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她知道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即便他此刻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正是这份看似“正常”,才是每一位深受疾病困扰的人不得不用极大的精神力去维持的。


    所以,即便他看似一切正常,她还是会小心谨慎地跟他说话,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痛处。


    她知道她不能强迫他,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她只能尽力而为,尊重他的选择。


    “请问,你愿意吗?”她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和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跳声。


    她急切想要知道他的答案,但又害怕那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答案。


    他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思索着任何一种拒绝她的可能性,拒绝只需要一个“不”字,可是却需要一定的深思熟虑。


    直到……右手的白玫瑰枝干上的刺将他的手刺破,他才猛然回过神,看着她澄澈的双眸,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吧。”


    她在曲知恒的眸子中看到的只有无可奈何,而不见任何其他的情愫,她长舒一口气,只觉任重而道远。


    她泪光闪烁且笑逐颜开,心情如雨后初晴。


    很快,凌疏与他并肩行走,一边走一边确认了一下他的日程。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我可以避开你的要紧事。”她考虑得非常周全,不想带给他任何困扰。


    “在海德堡买了块墓地,明天开车去看,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安排。”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在说我刚买了本书那么平静。


    凌疏神情一滞,愉悦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起去参观下你的墓地吗?”


    他唇角微牵,短短的时间里,似乎对她的奇异请求已经习以为常,“可以,明天下午两点,我去接你。”


    于是凌疏在拯救濒死大提琴家这件事上,第一步竟然是和他相约去参观墓地。


    “你……”凌疏总觉得也许话题不能跳得太快,便顺便问了下,“想要一块怎样的墓地?”


    他无所谓地说道:“对我来说,死亡代表不存在,所以我并不在意。”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以后长眠在那里,我应该会在你的坟头种满鲜花,不过你的生死观也许更偏物理主义,可能这样对你来说意义不大。”


    她跟在他身旁,他的腿笔直又修长,步伐一步可以顶她两步,她想跟上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不仅要走得快,还同时要让大脑快速思考。


    “即便如此,我仍旧谢谢你。”他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谢我什么?我的死前体验计划,还是坟头种满鲜花?”


    凌疏知道,曲知恒在国外出生和长大,他并不忌讳直接提及死亡,更妄论晦气与否这一说了。


    他见她跟着有些吃力,不由得放慢脚步,稍微与她步行速度一致。


    他浅笑点头,“都感谢。”


    她也微笑,惭愧地说了声:“没关系。”


    凌疏很多年没在下王宫花园漫步了,这里的行道两旁种满了极高的红杉树,人走在其间像是踏进了巨物世界。


    “红杉树的德语叫mammutbaum,但是mammut分明是猛犸象的意思,应该翻译成猛犸树才对,这样听起来就觉得可爱多了。”


    她对他介绍到自己学德语的心得:“有些德语词对于我来说很有想象力,比如施瓦本方言的德语,他们把土豆翻译成‘地里的苹果’。”


    “你正在学德语?”他突然问道。


    凌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是数年前学的,但是回国忘了很多,大抵可以算重新学了。


    “我刚刚听到你的德语非常好,似乎没有口音。”她虽然在德国留学多年,但却没有任何一次达到过他的水平。


    他默然答到:“我在奥地利出生,在德国长大,在瑞士求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德语区度过。”


    “那德语对你来说约等于母语。”她笃定道,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你的中文也非常好。”


    “是,我之前每年都会短暂回国,但是近两年没有。”他简短地答到。


    凌疏在心里叹了口气,虽心里好奇,但是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这两年是他的低谷期,两年来没有举办过任何的音乐会,也不出席任何活动,几乎淡出了音乐圈子。


    在闲聊中,他们走到了地铁站,凌疏抬头看了看时间表,发现正好是七点,问向他:“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侧头看着她,不作言语。


    她会心一笑,不确定地问道:“我可以替你决定吗?”


    “如果今天不遇到你,我应该会直接回家。”


    站在地铁轨道旁,晚风吹来,让他的声音听着不大真切。


    凌疏看了一眼他身后巨大的大提琴,提议道:“你家在附近吗?或许你可以先找个地方把你的琴存放好,不然会影响我冒险的脚步。”


    他说:“就在附近,地铁五站能到。”


    市中心的地铁站点停得比较密集,五站的确算附近。


    此时地铁到站,在地面上的,没有护栏的地铁轨道总是有些的危险,掀起一阵风吹乱了凌疏披散的头发。


    她站得离轨道有些近,他却不动声色地将她拉离危险区域。


    “这里的轨道没有防护栏,每年都会有人死在铁轨上,所以……小心点。”


    她还没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刚才隔着外套抓住了她的手臂,但是很快就松开了。


    地铁门打开,曲知恒立马将身上的大提琴取下,才能进入车门。


    对于凌疏来说,看着地铁上蓝色座椅上的花纹,让她觉得有些怀念。


    在德国没有车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火车会晚点,还有很多公共交通到达不了的地方,她在车厢里度过过很多时间,她会看这座椅上的花纹,观察它们排列的规律,这件事她毫不厌倦。


    他坐在了她的对面,单手扶着大提琴,地铁内的白色灯光令她可以看清他清朗而轮廓分明的脸,这张脸在网上有无数张关于他各个角度的照片,每个角度都有独特的气质和美感,但是最多的是他穿着演出礼服的音乐会录像。


    他在国内的粉丝群体比较小,大部分音乐会没有完整录像,所以为数不多的音乐会片段中,更多人是因为喜欢他的脸而开始听他的演奏。


    但如今,她看到他的脸虽依旧好看,但是眼下却能看出几分暗沉,应该是长期作息不规律导致的。


    “你晚上睡得好吗?”


    凌疏问道,她记得自己以前有身患抑郁症的朋友,要不然是嗜睡,要不然就是彻夜难以入眠。


    “如果吃一点医生开的安眠药,能勉强入睡。”他的声音淡漠,眼中细看之下已经有了红血丝。


    她一直认为安眠药不到万不得已时应当要少吃的,就多问了一句:“吃褪黑素不管用吗?”


    他轻轻摇头,安静看向漆黑窗外,见道旁的景物快速移动,“褪黑素吃了很多年,但是几年前就已经不管用了。”


    凌疏心里感到有些震撼,原来他一直都有睡眠障碍,“也许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他忽然停住了动作,转而看向她,琥珀色的瞳孔带着血丝,细看之下能看到他的疲惫与忍耐,声音淡而压抑。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自救,但是药物会让我入睡后就很难醒来,入睡后会有复杂的梦境和幻象,长期处于睡眠中,我会难以分辨现实和梦境……”


    听到这里,凌疏这才开始明白这已经属于精神分裂范畴,而很多精神分裂者会有自杀倾向。


    她一时束手无策,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尽量不说话,只能一脸乐观地安慰他道:“没事,会好起来的。”


    应该不只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了,她发现他并未从这句话中获得安慰。


    没关系,还有时间,她只能这么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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