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能坐在试镜现场的剧组成员,还是当初《独白》剧组的阵容配置,这些人跟盛檀合作了多年,都是她核心的左膀右臂,对陆尽燃也再熟悉不过。
大家亲身经历了《独白》的拍摄,对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就上头,尤其在得知陆尽燃身份,听他亲口承认“谈今”的含义后,私底下全默默成了cp粉,但鉴于盛导平常绯闻太多,还有个真假不知的秦教授杵在那,一群人也不敢明说,只能暗地里揪心,不知道谁能当上盛导心甘情愿官宣的正牌男友。
万万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刺激。
江奕看得脑袋发热,率先站起来激动得握了握拳,剧组其他人这才从惊叫里缓过来,齐刷刷起立,眼睛喷火盯着他们导演和男主角亲昵交叠的身影。
这一幕多少眼睛在看着,多少流言可能会传出去,但在坦荡见光的感情面前,好像都不值一提。
陆尽燃环着盛檀,在人前没有做过分亲密的动作,他回头扫视大厅里表情精彩的试镜演员们,静静说:“在导演面前,每个演员的机会平等,如果对试镜结果有任何异议,现在可以找我一对一重来,片段任选。”
一帮二十出头的年轻演员着急地连连摆手,不止是怵于陆尽燃的身份,对亲眼所见的表演能力更无话可说。
陆尽燃目光落到那位影帝身上,没有波澜地问:“你呢。”
影帝后脊一直僵着,强烈觉得自己背后做过的事被他一眼看透了,忙哽着嗓子说了句“没有异议,是我演的不好,盛导批评得都对,我以后一定改正。”
他面子丢尽,更唯恐陆尽燃再追究更多,抓紧收拾东西叫助理赶快走,离开前又挫败地朝盛檀深深鞠了一躬,才拽着帽子挡住脸,仓皇离开。
其他人也不敢多留,排着队挨个朝盛檀认真鞠躬,感谢试镜过程中她的指点。
不出五分钟,演员都乖乖走光,现场只剩下剧组相熟的人,盛檀不着痕迹捏了捏陆尽燃手指,手随即被他扣紧,她扬眉,轻声笑着问:“我们小陆董所向披靡,一出场就打了胜仗,公司不是忙吗,怎么还跑过来了?”
陆尽燃微挑起眼尾:“我再不来,角色都快被抢走了,再忙也要做盛老师的演员。”
他还嫌不够,挨得更近,眼睛一直注视她,放低声说:“要让盛老师的镜头离不开我,只想拍我,看不上别的人。”
盛檀嘴角的弧度压不住,他这幅样子太鲜活,又骄傲又生动,盯紧猎物,势在必得的小兽似的,以前那个被逼进绝境的困兽已经是过去,他彻底新生,长出了真正的血肉。
“那恭喜你,”她轻轻耳语,毫不吝啬地承认,“我现在眼光确实高得离谱,看了再多人,还是只有一个男主角,你成功了。”
江奕年纪不大,这会儿却油然生出一股老父亲的欣慰感,瞧着两个人的样子眼眶有点泛酸,憋不住往前凑,才走了一步,他余光就看到大门口的阴影里站着道硬邦邦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秦深。
江奕抿嘴没出声,盛檀敏感地注意到异样,侧头扫过去,她目光顿了顿,没等说什么,陆尽燃抬手扶住她后颈,直接低头吻下来。
盛檀唇上一烫,心甘情愿闭起眼,这个吻又轻又郑重,陆尽燃极近距离地望着她,双手把人环在怀里,然后抬了抬头,黑漆漆的眼睛挑开,笔直对上脸色苍白的秦深。
秦深迎上他,不由自主退了一下,颓然别开脸,转身想逃离现场,又强迫自己停住,哑声说:“……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是听说你今天在这儿试镜,过来想当面跟你道歉。”
他欲言又止:“檀檀,关于我们的那些传言……”
“传言?”陆尽燃干脆地打断他,“秦教授是指你有意让狗仔拍到的借位照片,还是你三番五次故意在人前说些暧昧的话,或者,是指那天在病房门口,你自称是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秦深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最后那点血色也没了。
陆尽燃句句都是事实,他否认不了。
秦深惨淡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以为这么做就有机会能得到,结果自己都不知道底线在哪了,搞得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檀檀,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眯起眼,深深看向盛檀,还抱有幻想地等待她回答。
盛檀直截了当说:“你当然伤害不到我,你伤的是我爱的人,你造的谣我会说清楚,至于你本人,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不过我还是要谢你,要不是你出现,我都忘了,我还欠我男朋友一次正式的公开澄清。”
说完她拿起手机,把备忘录里很早就编辑好的澄清微博复制出来,在后面加了一句话,利索地点击发布,随即她朝秦深疏离地翘起唇:“秦教授,我劝你快点走,不然你家门口要被等着质问你的记者堵满了。”
盛檀发完微博果断关机,秦深最近跟媒体联系紧密,手机迅速开始被打爆。
他眼神彻底灰败,慌乱按了静音,脚步不稳地又退了几步,终于低下头转身离开。
盛檀等他背影消失,拉住陆尽燃手腕:“咱们也走,试镜地址不是秘密,估计要不了多久,媒体也会找到这儿来。”
《春风野火》的拍摄还没正式开始,市区内的取景地正在紧锣密鼓布景中,暂时没有需要导演和男主角到场的工作,目前最重要的是打磨剧本,盛檀交代好剧组成员的分工,就跟陆尽燃一起出门准备回家,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盛檀上车的时候,发现陆尽燃在旁边一边护着她头,一边垂眸翻手机,唇角微微抿着。
等车启动,他目光还时不时凝在屏幕上,唇边收敛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压不住。
盛檀贴过去,出其不意按住他手腕,清楚看到了他手机屏上定格的画面,是她刚发出去的那条微博。
除了澄清之外,真正引爆话题的是最后加的那句话。
——“别传谣了,我正在恋爱中,男朋友爱吃醋,很难哄的
。”
盛檀一抬眼,撞上陆尽燃涌动的眸光,她想跟他解释,这次之所以没有直接官宣男朋友是他,是因为她想——
“姐姐,你承认你有男朋友了。”
盛檀一怔,话停在嘴边。
陆尽燃忽然靠向她,头一垂埋进她微凉的颈窝里,声音发哑:“你愿意公开说你身边有人了。”
盛檀被他撞得往后仰了一下,马上伸手把他抱住,懂了他的意思后,她嗓子哽住,眼眶忍不住发涩。
她以为阿燃会介意她这条微博的“有所保留”。
哪想到他会这么容易满足。
没有什么难哄,他其实好哄得不得了,给一点甜头和认可,就像得到奢侈的宝物。
盛檀心里酸软,双手绕过他的腰:“我当然愿意承认,你不止得到这些,会有更多……”
更多你值得的。
他顶着单恋的议论这么久,她不想只是轻飘飘一条微博,三言两语带过就算官宣了,她要在更重要的场合,更多人面前,亲口去说。
车开回盛檀的小房子时,天已经黑了,盛檀下车前有些顾虑会不会被人撞见乱拍,陆尽燃脱下外衣把她一裹,遮住身影和大半张脸,明目张胆地上了楼。
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家里冰箱都是空的,盛檀打算订个外卖,手机刚按亮,门就响了,有人低眉敛目送来几袋子新鲜的食材,陆尽燃接了,挽起袖口进厨房。
盛檀意外地挑了挑眉,从身后把他揽住:“小陆董亲自下厨?刚回来公司没事吗?”
陆尽燃回头,唇准确贴到她额头上,微微拖长调子:“什么也没有让我们盛导吃饱重要,我伺候好了,说不定哪天盛导心软,就能允许我公开抱你上楼,占上你男朋友的位置了。”
盛檀失笑,捏他一下,忍着没多说,想到时候给他一点惊喜。
陆尽燃手法利落,两菜一汤很快做好,期间盛檀就听见他手机震动了几次,催他去接,他都懒懒地不在意,黏人地来亲她,让她也顾不上管。
等吃完饭,手机再次震动,盛檀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了,她认真说:“阿燃,有公事你就去做,等过些天开机,你更没有时间回公司,我留在家里跟编剧开个视频会,你不用担心。”
她站起身,陆尽燃握着她手腕,顺势把她拉到腿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狭长眼尾可怜巴巴地一垂,音调放软:“没办法不担心,我还没有多少真实感,总怕一离开你身边,你就变心了。”
盛檀被他气笑,掐着他颊边晃了晃:“别撒娇——心都给你了,变不变的你没数吗?快去忙,晚上等你回来。”
她推着陆尽燃出家门,又没忍住跑到阳台窗户边去看他,外面夜色渐深,她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自己表情,简直像个刚初恋的中学生。
陆尽燃在楼下仰头跟她招手,一直等到她离开窗边,他才坐进车里,等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后,他脸上的清澈温柔随即消失,面无表情接起响了数遍的电话。
“陆董,您终于接了,跟您想的一样,果然是在梧园那边安排了晚餐,陆先生在等您过去。”
≈rdo;陆尽燃沉声,≈ldo;让陆明铂多等等,你让人把这边的楼下守好,不准闲杂人上去,必须确保她安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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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盛小姐这边我们一定会盯紧,陆董还有——”电话里顿了顿,“刚得到确切消息,在洛杉矶追车撞上山崖的那辆车,就是陈良开的,他车祸后在医院始终没醒,基本等于植物人了,陆煊没了陈良这把刀,恐怕会狗急跳墙。”
陆尽燃看着窗外,夜色和街灯像打碎的琉璃倒进他眼睛里。
他之前就有预感,除了陈良,不会有人那样豁出一切疯狗似的要逼他和檀檀死。
难怪当时追上来救援的几辆车里没有陈良和陆煊,陈良自己就是驾驶者,而陆煊,根本不可能去管一个已经失败的工具。
陈良不能用了,陆煊也失去了境外环境的先机,如今身在国内,他唯一还能靠的,也就只有从小溺爱他到大的陆明铂。
爸爸……
陆尽燃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
父爱是什么,亲情是什么,家是什么,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跟陆明铂的这次见面是他提的,他要做的,就是堵死陆煊最后一条路。
车穿过繁乱商业区,逼近位于城东寸土万金的梧园,能在这座纸醉金迷城市里闹中取静,坐拥一座有历史沉淀底蕴,无法以金钱价值衡量的偌大私宅,一直是陆明铂的得意之处。
车开进梧园大门,在亮灯的门廊前停下后,陆尽燃给盛檀发了一条微信,指腹慢慢摩挲了几遍屏幕上她的脸,他闭了闭眼,拿起一个事先准备的盒子放进上衣口袋,随后推门下车。
—
盛檀坐在电脑前,手里翻着仔细批注过的剧本,视频框里,编剧正在一条一条核对着修改要求。
手边一震,陆尽燃的微信跳出来,盛檀马上去解锁,手指刚碰到指纹处,江奕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她先划向接听,江奕拔高的声音混着各种杂乱噪音一股脑涌出来:“盛导!片场出事了!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我让方果开车过去接你了!”
盛檀神经一凛。
江奕急促解释,片场本来正在赶时间搭男主角江曳领奖台的布景,一个工作人员爬到高处时踩空摔落,连带着大片搭起的钢架倒塌,所幸强势不重,也没有再伤到更多人。
目前伤者送医,但布景团队所在的公司不依不饶,一大群人正在现场争吵,非要说是剧组的全责,要求剧组天价赔偿。
这要求明显不合情理,更违背合同,江奕担心报警会把事情闹大,引起太多负面舆论,对剧组不利,只能让盛檀亲自出面。
盛檀说了一句“我这就过去”,她切断视频会,电脑一扣穿上大衣就出门,下楼时匆匆看了一眼微信。
阿燃说“我到公司了,要忙一阵,在家别动,等着我回去”,她本来回了一句“剧组有状况”,犹豫了一下
又删掉,不想他工作时分心,要是这么发,说不定他又要为了她放下正事跑过来。
盛檀只打了个“好”,转而给方果打电话。
方果接得很快,音调绷紧,夹着些莫名的喘:“檀檀姐,我马上到了,抄近路从小区南门进的,你不用走单元门,直接绕到楼后出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这两年方果来接送盛檀的次数很多,对小区环境非常熟悉,盛檀住的这栋楼之前因为外面绿化带翻修,单元门封过几天,物业在楼后单开了一道小门,方便进出,离小区南门很近。
绿化带修好以后,因为这道小门隐蔽还便利,就应业主要求没有锁,继续使用着,但除了事先知道的人,日常从正常单元门出入根本就看不到,陆尽燃来了这么多次,从没发觉过。
盛檀没多想,只求速度快,她下到一楼,随意朝单元门方向瞥了一眼,隐隐看见外面站着几个人影,像守着这扇门似的。
她停顿的一瞬,方果的电话又打过来,说已经到了,她不再犹豫,转身往楼后不为人知的那扇小门走,推门出去,夜风忽的灌上来,吹开她大衣。
方果下车接她,小姑娘表情里透着某种慌张。
盛檀自然认为她是被片场的情形吓到了,也没耽误时间,拉开副驾驶坐进去,问她:“你出来的时候现场怎么样?”
方果扣安全带扣了两次才弄好,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车启动,小心观察了盛檀两眼,踩下油门,略带颤声回答:“很……很乱,江哥他们快应付不了了,那些人特别嚣张。”
盛檀已经收到了江奕发过来的现场视频,知道方果说的是真话,她之前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当时还都通情达理,但从描述和视频里看来,一帮人竟然都换了一副面孔,倒有点像是……故意的。
盛檀蹙眉给江奕发信息,注意力集中,等再抬头时,车早已开出小区,周边街景昏暗,路灯稀少,一时也没有来往经过的车辆行人。
车速很快,黑压压的树影飞掠过去,盛檀盯着外面夜色,莫名觉得不安,这条路她认得,虽然也能通片场,可绝不是必经的,相反,因为太冷清太老旧,也没监控,平常很少有人会走,尤其是晚上。
这个时间,前后左右只有她们这一辆车。
她侧头看向方果,这个平时活泼靠谱的小姑娘现在一脸强忍的惊惶,咬着牙关,眼里隐约一层水雾。
盛檀升起某种预感,心口骤然一紧,冷声说:“停车,方果,别往前开了!”
方果却像没听见,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油门踩得更重,捏方向盘的手指煞白泛红,她自顾自说:“檀檀姐,江哥说有份资料要你看一下,看完签个字,东西和笔,笔……我给你放在储物箱里了,你一定记得拿出来!”
她话音还没落,盛檀余光一闪,在刚刚经过的一个十字路口里蓦地窜出两辆车,速度极快紧随其后,车灯晃在后视镜上,让人视野一片花白。
盛檀只来得及肃声叫了一句方果,方果开的这辆车就被追上来的车
夹击逼停,轮胎过度摩擦路面,在静夜里极其刺耳。
车上下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眨眼就冲到跟前,同时拉开正副驾驶的门,方果被粗鲁地扯出去,这些人从两边一起摁向盛檀。
方果崩溃的哭声夹在中间:“对不起檀檀姐,我……”
随即她就被人捂住嘴重重推搡到一边。
盛檀额角神经猛跳,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她最快速度扫过这些逼上来的面孔,确定都没见过,她极力挣扎,试图从空隙里闯出去,但下一秒就被人钳住脖颈拽回来,强行按在座椅上,另一个人拿着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就要往她脸上捂。
“谁让你们做的?!”盛檀嗓子哑掉,厉声质问,“陈良!陆煊!还是陆明铂?!你们拿什么要挟我助理了?!拿她家人?!她不是走投无路不可能这么对我!”
混乱的躁响中,被堵着嘴的方果发出崩溃含糊的呜咽声,她拼命呜呜喊着,话语急切不清。
拿毛巾的人动作短暂地停了一秒,盛檀耳边充斥着方果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变故发生前,方果让她一定要把储物箱里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那时候方果的表情已经不正常,她知道马上就会出事,恐怕车里有监听,她不能自由说话。
连片场的事故和冲突,大概都是设好的套,就为了促成此时此刻!
阿燃……
阿燃微信里说在家别动,等他回去,其实是他现在身不由己,他有危险是吗?!那些找他的电话根本不是工作,是跟陆家有关……所以眼下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拿她做筹码,去要挟他吗?!
做梦!
盛檀紧紧咬住牙,在那块毛巾盖在脸上的前一刻,她猛然剧烈挣扎,目标明确地扑向前方储物箱,手指极其迅速地勾开,一叠白色文件纸闯入眼帘,上面放着一支深蓝色钢笔。
她本能地一把抓起那支钢笔,直接摘掉笔帽,里面冷光一闪,赫然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她心脏高高提起,懂了方果的暗示,握紧笔杆,毫不犹豫扎向离她最近的男人。
刀尖深深刺进肩膀,对方痛叫一声,毛巾脱手,旁边的另一个人来夺她的刀,掐住她咽喉,盛檀被迫仰头,仍旧死死攥紧不松,眼尾被激出密密麻麻的血丝。
她绝对不能……成为陆家欺辱阿燃的条件!
盛檀感觉到自己脖颈上溢出湿润,她嘴唇咬破,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狠狠收紧指节,再次挥出刀捅向掐着她的人。
溅出的血珠粘到她苍白秀丽的下巴上,她面无表情用上全力,男人有一下被她震住,扼着她喉咙的手重重往里压,她眼底泛出红,强硬地抿紧唇,耳边嗡嗡作响。
夜晚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几束车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极速逼近,打头一辆车直接“砰”一声撞上这群男人停着的空车。
巨大响声贯穿耳膜,盛檀脖子上钳制的手不由得一松,紧接着有杂乱的人声脚步声赶过来,空气重新涌进肺腑,她俯下身用力咳嗽,手摸到颈边,指
缝里一片粘稠的红,是被人给划破了。
“盛小姐……盛小姐你怎么样?!”
盛檀模糊听见有人叫她,吃力地咽了几下稳住呼吸,一抬眼就看到一群人脸色发青地聚集在车门边,看她的目光透着担忧惊恐。
而之前那些人已经被制住,绑着手摁在一边。
盛檀明白过来他们的身份立场,立刻嘶哑问:“阿燃在哪!”
为首的人连忙说:“陆董回陆家了,让我们在楼下守好,保证您安全,我们一直在门外,没看到人进出,直到我抬头看楼上,发现您窗口灯黑了,觉得不对,上楼去敲门已经没人,才知道您从后面另一道门走了,马上追过来,可还是来晚了,对不起盛小姐,您……”
他们一路上心提在嗓子眼,半条命都离了体,根本不敢想,如果盛檀有个万一,陆尽燃会是什么反应。
庆幸盛小姐聪明果断,拼命反抗,才等到他们赶过来。
“晚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没昏迷没被带走利用,是我疏忽了,想得太少才会被算计,”盛檀斩钉截铁打断,“跟他们问清楚,到底是谁让来的,要带我去哪,做什么!”
为首的拧眉回答:“刚刚问出来了,是陆明铂,让他们把您迷晕,悄悄带到陆家的老宅梧园,今晚陆董就是去那,但他只要进了梧园,手机就没办法带在身边,暂时联系不上,您别担心,我们在,绝对不会再让您有危险。”
听他说完,盛檀摇摇头,垂眼静了两秒,突然放下准备擦拭脖颈上伤口的手。
她打开遮阳板上的镜子,把自己唇上的口红抹掉一层,长发拨得凌乱些,抬眸说:“拍照,让他们照常发给陆明铂,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就当我昏迷了,按他们的原计划,把我带到梧园去。”
—
梧园的中式餐厅里灯光通明,坐十几个人的长桌上各式碟盏错落摆满,陆尽燃跟陆明铂分坐在长桌两头,一张桌子的距离,仿佛永远不可能跨过的天堑。
陆尽燃懒散靠在椅背上,他的手机在进门前就按惯例被拿走,他没有表现出异议,随手一扔,就在离陆明铂最远的这个位置坐下来。
陆明铂看了许久不见的陆尽燃一眼,掩去复杂神色,汤匙搅了搅,毫无起伏地冷声说:“美国发生的事我知道了,你哥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想做点过激的事发泄都情有可原,倒是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是抱着什么心思去的,为了她,你想豁出去要你哥的命?”
他拧着眉审视陆尽燃:“一个女人有多大魔力,能让你这么多年放不下,她抛弃你一次两次,你还嫌不够?你确实不像我陆明铂的儿子,我的儿子,不可能这么天真下贱,拿所谓的爱情当一切。”
陆尽燃一眨不眨地漠然盯着他,似乎他说的任何话都无法入耳。
再难听的,再鄙薄羞辱的,他从小到大都听遍了。
为了哄陆煊开心,他的爸妈,可以把他当做没有生命的破烂玩具随便揉捏损毁。
这么大的陆家,没有人把他
摆在过“儿子”的位置上,没有人真正把他看成一个人。
陆煊的利益和喜怒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得到多少无条件的偏宠,他就得到多少漠视和苛待。
在美国他和檀檀生死一线,到了陆明铂的嘴里,只有他活该,他意图谋害体弱的哥哥,罪大恶极。
有什么关系,他早就不在意了,伤口层层叠叠铺上去,会结痂会变硬,直到失去知觉,刀枪不入。
陆明铂像是面对着一尊雪雕,得不到半点回应,他冷笑一声,细纹密布的眼睛盯着陆尽燃:“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我知道你要跟我见面是为什么,你也知道,你哥身体不好,我再不甘心,中昱到底还是要落到你的手上。”
“但是这个家业你想继承,还没那么容易,”他放慢语速,凝视着陆尽燃每个细微表情,“我可以不阻挠你和盛檀的关系,管好煊煊,不让他再接近你们,可你——”
“你,作为中昱的继承人,不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混在娱乐圈里的妻子,你想要陆家,婚事上就必须听我的安排,我挑中谁,你就得跟谁光明正大结婚,”陆明铂往后靠,露出一抹好整以暇,“反正你的盛檀姐姐不想结婚,跟你谈谈恋爱而已,又不会嫁给你,你该结婚结婚,该玩玩,把她当个情人养着,不是挺好?”
陆尽燃手里把玩着酒杯,陆明铂这些话刚说完,玻璃杯骤然坠地,摔出“啪”的巨响。
他抬起下颌,跟陆明铂对视。
“陆先生,你是老年健忘,还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什么事,不是我要继承这个陆家,是你走投无路,求着我来继承的。”
陆明铂薄薄的嘴唇逐渐合紧。
陆尽燃无所谓地哂笑:“你该不会以为陆家是什么好东西,我表面不在乎,其实做梦都想要?那就请你听清楚,你们毕生追求的,当成金山银山的,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之所以肯要,是因为只要陆家横在这儿,檀檀就永远不能彻底安全,我把它拿到手,陆家不过就是她脚下随便踩踏的一块破砖烂瓦。”
少年的五官在灯下尤为深刻,随着唇角牵动的弧度,拉出让人心悸的阴影:“陆明铂,你还装什么,溺爱的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你前些年另娶,想再生一个补救,结果身体已经不行了,生不出来,现在连自己都撑不住了,集团有今天没明天,随时可能改姓,你这才不得不找我,不是吗?”
陆明铂的气势像被拦腰斩断。
“既然是求人,就摆好求人的姿态,”陆尽燃黑漆漆的眼珠凝在陆明铂已见老态的脸上,“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今天我来见你,是告诉你,尽快解决好你的宝贝儿子陆煊,如果你解决不了,那以后他还有没有活路,就不是你能管的事了。”
“至于结婚——”
陆尽燃唇一扬,笑得天真无邪。
“盛檀不愿意有什么关系,我拿十年,几十年去等她,她就算永远不相信婚姻,我也心甘情愿和她谈一辈子的恋爱。”
他讽刺
地看着陆明铂:“陆家的家业,在你眼里竟然需要联姻去维系?爸,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废物。”
陆明铂额头上青筋突起,他猛的站起身,面前碗碟被碰到,一阵乱响。
放在旁边的手机这时候发出短促的几次震动,陆明铂双手攥住,压抑着心绪低头去看,在扫过收到的文字和照片后,他蹙了蹙眉,神色收敛。
陆明铂拿起手机,居高临下地盯住陆尽燃:≈ldo;谈一辈子恋爱?当然可以,那你问过盛檀愿不愿意吗?她明明可以平安当个小导演,跟你在一起,就得担惊受怕,面对风险,你应该问问她,这种日子,她后不后悔,是不是多一天都不想和你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说完,陆明铂直接把手机推过去,桌面平滑,手机在靠近陆尽燃的位置停下,屏幕刚好朝着他的方向。
上面是一张照片。
盛檀在车里昏迷不醒,长发凌乱,脖颈伤口溢出鲜红的血。
陆尽燃定定望着,浑身血液一滴一滴结成冰,他缓慢站起身,拾起手机,照片在他碰触下消失,回到信息的界面,一条文字赫然入目。
“陆先生,按您吩咐,盛檀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陆明铂胸有成竹地笑了一声:“你真当我是叫你来吃晚饭的?没把人看住,就敢回来,怪不得爸爸。”
陆尽燃手指重重收紧,手机攥得滚烫,照片不止一张,盛檀的脸色,那些伤口像一支支锋利的箭,他垂着头,手一松,手机掉进汤碗里,激起热烫液体。
陆尽燃收回手,放在自己身上外套的衣襟上,他今天是去给檀檀做演员试镜的,穿成大学生的样子,里面套着黑色的卫衣。
他打开外套,露出卫衣胸前的口袋,里面竟然不是平整的,明显隆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有微弱的红灯,正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闪动。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吃晚饭的?”
陆明铂愣住,脸色猛的一变。
陆尽燃指节微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车钥匙模样的遥控器,他抬起脸,歪了歪头,朝着陆明铂灿然微笑,眉目深浓俊丽:“收到这种信息,证明他们还没把檀檀带过来,那这间房子里,现在只有你和我,说不定还有一个藏起来,连露面都不敢的陆煊,对吗。”
陆明铂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陆尽燃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遥控器,胸前那一抹红灯越闪越快,他仍然笑着,黑幽幽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你敢拿她做要挟,那就用我自己来交换,陆明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碰她,你既然不听,我就陪你亲眼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不用怕,我身上这点炸。药,还不至于把整个梧园都移平,”他脸上的神色甚至清澈温柔,“但在檀檀到之前,我们父子三个一起死,绝了陆家这种恶心的血脉,还是够用的。”
陆尽燃放轻声音,勾翘的眼睛注视陆明铂:“你说的或许对,檀檀跟我在一起会后悔,那我就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她就彻底安全了。”
陆明铂根本没想过他会做到这么绝,连自己都毫不在意,他目眦欲裂地狠狠盯着那一抹红光,喉咙一时间几乎发不出声。
这个疯子!
他早该知道!陆尽燃从小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恶童!疯癫不要命!
陆尽燃离开餐桌,若无其事捏着决定生死的遥控器,带着闪烁的红光,一步一步走向陆明铂:“我当然害怕保护不了她,所以才准备了这个,原来真的用得上,说吧,你都对她做什么了,她人在哪。”
陆明铂急促呼吸,皱纹不住抖动,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痉挛。
陆尽燃比他更高,垂眸俯视他灰白的脸:“说!”
陆明铂咬牙切齿:“你疯了!”
“我不是今天才疯的,”陆尽燃字字清晰,“拿她威胁我,你还想要什么好下场?不止这间房子,你的几个港口,所有小心翼翼的货,今晚她但凡有一点危险,都会跟这个遥控器,跟你一起灰飞烟灭,别幻想叫人进来,你叫了,只会死更快。”
陆尽燃抬起手,遥控器牢牢握在掌中,他指腹渐渐下压,陆明铂眼角大睁,迸出血色,恨声试图阻止,喊出来的话随着陆尽燃不断加重的动作走音破裂。
陆尽燃几乎就要按下时,餐厅外霍然一乱,门被急切推开,熟悉的脚步声狂奔进来,一双染着寒意的手臂发着颤从后面张开,死死揽住他的腰。
“松开……松开!”盛檀一脸素白,用尽全力握住他手臂,绕到他跟前,红光刺进她眼底,映出来的红分不清是泪还是惧,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抖,“我没事!我好好的!阿燃,把这个关掉!马上关!”
陆尽燃身体定格住,他怔怔望着她,轻声叫,一开口嗓子就是哑的:“檀檀。”
盛檀手心里攥着的肌肉绷得像钢板,她说不清,他一出声,她眼泪一下子淌出来。
她哽咽说:“是我,我没被他们怎么样,你的人很快就找到我了,我是故意让他得意放松,故意来这儿的,就怕他对你做更多不利的事,阿燃,我来找你回家。”
盛檀手腕哆嗦,去拿他卫衣口袋里的东西,陆尽燃一把按住,不让她碰,把她抱进臂弯,他眼里凝固的冰终于崩开裂纹,碎成湿润的雾。
陆明铂脚步一错,不稳地坐回椅子里,发际被冷汗湿透,颠簸着长出一口气。
他看着陆尽燃和盛檀,眼前浮现当年第一次跟盛檀见面,逼迫她离开的情景,那天跑回来却找不到人的陆尽燃,是怎样痛苦不堪,被摁在地上,他还历历在目。
陆明铂合起眼,颓唐往后靠,眨眼间像老了几岁,他低声说:“我今天的本意……”
他叹息,表情里的冷酷强硬渐渐弱下去,露出罕见的苍老疲倦:“我的本意,并没有想对盛檀怎样,她受了伤,不是我吩咐的,我只想借她几个小时……用她做筹码,威胁你答应。”
“不是答应联姻,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就能顺理成章让步,要求你放过你哥,再加上盛檀的安全做条件,你就算想赶尽杀绝
,也不得不答应,”陆明铂苦笑,“我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威胁,你就能做出这种疯癫的事。”
他难以理解地摇头:≈ldo;你今天居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来的,你就是个疯子,可我没办法了,我从用你做煊煊的透明人,不知不觉依靠你的那天起,我就彻底输了,中昱已经受你控制,早晚都是你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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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铂惨淡地仰头:“我知道陆家对不起你,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放过煊煊,我带他走,让他出国,永不入境,不管什么时候,你别再追究他,他身体不行了,让他好好过完最后这几年。”
陆尽燃把盛檀护到身后,俯视陆明铂:“在你给我看照片之前,我确实打算只要你能控制陆煊,我就放过他,但你偏偏不信,非要威胁我,现在不可能了,你让我确定,这世界没有侥幸,想真正安心,就必须斩草除根。”
他不再说话,扣住盛檀的手,带她一起转身,直接往外走,外面远处隐隐警铃作响,正在靠近。
陆明铂让他给陆煊做透明人,替陆煊工作,那几年里因为陆煊的急于求成和愚蠢,犯过的错做过的孽都在他手里,再连同陈良的事,陆煊最后这几年,只能在监狱里过。
陆尽燃背对餐厅,背对陆明铂,把盛檀拢在身前护住。
即将踏出餐厅门口时,陆明铂在后面突然爆出一声阻止的呼呵,但无济于事,几乎同时,一个高瘦人影从侧面屏风处突然窜出来,不顾一切似的,速度极快,抓着刀就捅向盛檀。
盛檀在陆尽燃前面半步,并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刀尖对准的到底是谁,本能驱使着她保护陆尽燃,她下意识回身去拽他,想把他推到自己后面。
她以为自己够快,可陆尽燃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刀转瞬之间逼近时,她被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
盛檀身体摇晃,错乱间眼睁睁看到阿燃毫不迟疑,抬手就握住了那把刀,连带着挥刀的人,一起被他推向墙边。
“阿燃!”
陆尽燃抓着刀刃,鲜红色逐渐在他指间汇聚,滴滴答答挤压着落下。
陆煊撞到墙上,满脸惨白,急促喘着粗气,他痛恨又不可置信地恶狠狠瞪着陆尽燃,眼里通红。
陆尽燃仿佛没有痛觉,黏稠的手更逼进一步,扣住了刀柄。
他不由分说夺下刀,陆煊连开口说话的余地都没有,被他手起刀落,直直捅进肩胛里。
陆煊惨叫一声,陆明铂从椅子上跌撞起来,跑向这边。
陆尽燃微微笑着,沾满血的手慢条斯理转动刀柄,深深搅着陆煊的骨和肉,看他在面前痛苦折磨,他眉眼间却一片干净纯真,轻声说:“哥,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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