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年锦语在布庄被劫持的事, 并没有传开去?。
布庄的街坊之间说起来,是有人想劫持钱财,弄伤了掌柜, 这?才关门了好几日,在家养伤呢。
至于当日有过多少客人前去?,也?早有意压制之?下, 并没有人提起。
如此过了两日,燕京城中格外的太平,夜幕降临后的花街柳巷内,杨家二公子正在春风楼内, 左拥右抱的,好不惬意。
花娘们穿的单薄, 一个?个?倚在杨二公子身上, 喂酒的,喂果子的, 脂粉香充斥着屋子,已经醉醺醺的杨二公子笑呵呵的看?着她们,搂过其中一个?亲了口, “晚上就你陪我。”
其余几个?嗔怪的退了出去?, 留下的使?着浑身解数侍奉, 但衣裳才解了一半呢,花娘忽然整个?人趴在了杨二公子身上, 晕了过去?。
被重重压了下的杨二公子睁开眼?, 却看?到一张冷冽的脸庞, 就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当即被吓得酒意全无, “什么人?!来人啊,快~”
话音未落, 黑衣人一个?手刀劈下去?,他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杨二公子已经身处一间暗屋,里面热的不可?思议,浑身汗淋淋的。
他被绑在木架子上,正前方就是一个?炭盆,里面的炭火烧得通红,将搁在其中的烙铁也?烘的像是要融化一样。
黑衣人正从墙上取下鞭子,鞭子上的倒刺显眼?的,看?的都瘆得慌。
“你,你是什么人?!”
“你可?知我是谁?赶快放了我,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下一刻,却是他鬼哭狼嚎的叫声传来,响彻了半宿。
同一天夜里,宵禁将至时,有人匆匆入城,去?了二皇子府。
隔天,天还未亮,二皇子匆匆出府上了马车入宫,与此同时杨二公子一瘸一拐的回到府中,命人悄悄请了大夫后,任谁问了都不说缘由,只将自己关在屋内。
早朝之?上,待赵睿禀明常山之?事后,身子已有所调养好的皇上面露了赞赏的神?色,“睿儿?心思沉稳,这?件事做的不错。”
“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赵睿显得不卑不亢,缓缓退了下去?。
正好与赵恒齐步时,赵恒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恭喜六弟啊,又让父皇看?重了些。”
“不过是分内之?事。”
赵恒扬了扬眉,没再说话,听着其他人禀报,在提及北疆之?事后,忽然上前,“父皇,昨日儿?臣收到了一个?消息,大为震惊。”
上朝已有大半个?时辰,皇上脸上有些许疲累,“何事震惊?”
“是有关于两年前,顾将军率兵攻打北辽,败在乘意将军手下之?事。”赵恒故意语调缓慢,还顿了顿,“昨日儿?臣才得知,其中竟另有缘由。”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本来都昏昏欲睡的齐和豫,登时有了精神?,包括晋安侯他们,视线都齐聚到了二皇子身上。
赵睿也?忍不住看?他,脑海中闪过数种猜测,却一样都抓不准,可?看?他那神?情,赵睿的心不由自主的紧了下。
皇上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两年前的事有何缘由?”
“两年前顾将军定下三役,前两役都很顺利,北辽军节节败退,捷报到京城,第三役还未打,大家都觉得是稳赢的,但却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其根本原因,与六弟有关。”
赵恒这?回没有停顿,而是顺直而下,“有人拿着六弟的令牌奔赴北疆,在顾将军不知情的情况下,混入了勇毅军内,跟着顾将军他们上了战场,顾将军因这?一变故,身卷战车之?下,深受重伤不说,勇毅军折损五千兵力,还战败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给六皇子说话,“二皇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勇毅军军规森严,又岂时外人能随意混入的。”
齐和豫一听都不太乐意,他抬头时,就见晋安侯护女婿的心也?是很强烈,他朝前迈了一步,“杨大人,照你这?么说都还得是顾将军自己的不是了。”
正要争执起来,皇上身边一声“肃静”,大殿上又顷刻安静,皇上看?着底下的儿?子,他先问了赵睿,“你可?知道这?件事。”
赵睿如同被架在了火上,今天上朝之?前他对这?件事是一无所知的,前几日又才刚刚发生过七弟命人绑架顾少夫人的事。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顾明渊所为。
可?消息是在二哥手中,难道明渊与二哥合作了?
不会的,他的性子断然不可?能与二哥那样的人为伍。
但问题必须要回答,在事情尚未清楚之?前,他不能认下任何,“父皇,儿?臣并不知晓此事。”
皇上这?才又看?向赵恒,“此事重大,你从何而知?”
“北疆营中,有很多?人都看?到过顾将军的副将,将一个?小兵带了进去?,此人就是用了六弟的令牌,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审一审营中之?人,当日也?有许多?人看?到那小兵忽然闯出,导致顾将军受了重伤,本来那一场仗他是胜券在握的,若没那意外,乘意将军的头颅早就被顾将军砍下,如今那北辽可?是要降于我燕国的。”
输了,北辽气焰嚣张,到今日为止,那乘意将军还屡屡试探,可?当初要是赢了的话,这?会儿?北辽就是个?孙子!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众人眼?中都有异色,那些支持六皇子的连忙站了出来,表示这?件事并不能凭二皇子的这?些话来污蔑六皇子。
也?有二皇子站队的大臣纷纷出来,一时间朝堂上各说各话,吵闹的很。
皇上被这?声音吵得很不舒服,头疼扶额,一旁的太监见此,赶忙示意大家安静,这?时赵睿直接跪了下来,“父皇,此时儿?臣虽不知情,但若真是因令牌丢失所至,儿?臣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恳请父皇给儿?臣机会,查明此事。”
赵恒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用不着六弟查清,我府上虽有证明,却不及另一位,有谁比顾将军更清楚事情原委的?不如就将他请到殿上来,问一问便知。”
勇毅军的主帅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只是腿受伤又不是失忆,哪里用得着多?调查。
事关重大,自然是不能单凭二皇子的三言两语,而要是没有交代就此退朝,那两年前死的五千勇毅军,包括顾明渊重伤,岂不要寒了朝堂之?上武将的心。
皇上摆了摆手,守在外面的人便立即出宫,去?了忠勇侯府。
彼时李贵妃这?儿?,才刚喝下一杯茶,与儿?媳妇安氏说起今年入夏的宫中的宴会,便有宫人匆匆来禀,说早朝之?上,二皇子当众告了六皇子,说有人拿着他令牌混入北疆军中,致使?两年前顾将军重伤。
“咣当”一声,杯子重摔在了地上,安氏也?跟着站了起来,“母妃!”
李贵妃颤抖着手扶稳了自己,想到了什么,“快,现在就去?一趟忠勇侯府!”
“娘娘,皇上已经命人去?请顾将军了。”
李贵妃刚起来的身子又重重坐了回去?,神?色也?跟着垮了下来,喃喃着,“来不及了。”
转瞬她的神?色又变得狠厉,“定是那傅昭仪将这?件事传出去?的,她竟是二皇子的人。”
安氏也?有些慌乱,“母妃,这?该怎么办,若是把顾将军请上殿,他必然会说出七弟的。”
这?不仅仅是七皇子当初做的事,连带着六皇子知道令牌丢失后,自己弟弟做了蠢事,却还为其隐瞒,李贵妃用修养的理由将人送出去?半年。
一桩桩加起来,是要彻底击垮李贵妃的两个?儿?子。
“晏儿?人在何处?”
“七皇子在自己府上。”
“母妃,前几日,七弟还□□了顾少夫人,险些酿出大错。”
李贵妃蓦地瞪向安氏,“此时为何现在才和本宫说?!”
安氏跪了下来,哭诉道,“七弟招呼都没打,就找了人绑架顾少夫人,将人带出城,中途顾少夫人跑掉后,在山中正正走丢了两日才被找到,殿下为了不让您担心,这?才将这?件事瞒下,又为七弟收拾烂摊子,但要是七弟去?北疆的事瞒不住,这?件事恐怕也?会被皇上知晓。”
李贵妃一口气险些要喘不上来,“糊涂啊,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安氏垂着头,忽然说了一句,“母妃,殿下为保七弟,已是尽力了。”
李贵妃神?色一震,似是有所思量,最终摆手,“把七皇子请入宫先。”
宫道上有人行?色匆匆的离开,大殿之?上,严进推着顾明渊缓缓走入。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视线齐聚,顾明渊显得很平静,甚至感觉像完全不知道要来干什么,行?礼后就等着皇上发问。
皇上看?了他片刻,“顾将军的腿,可?好些了?”
“回皇上的话,比之?前好了些。”
皇上疲于问话,便扬手将这?件事交给了赵国公,赵国公代为问话,“顾将军,两年前你率兵与乘意将军那一战,可?有意外在其中?”
“还请问,赵国公说的是什么意外?”
赵国公看?了眼?二皇子,“可?否有人借着六皇子的令牌,混入了北疆军中。”
顾明渊沉默了片刻,“是。”
赵睿脸色微变,赵国公继而问,“何人手持六皇子令牌,混入军中?”
“七皇子殿下。”
朝堂之?上再度炸开,怎么会是七皇子呢,七皇子不是一直都在燕京城中,从未离开过吗?
有人忍不住插嘴问,“为何顾将军没有发现?勇毅军一向军规森严,老?侯爷在世时都是出了名的铁纪。”
顾明渊抬头看?去?,是李侯爷,他自嘲似的笑了下,挣扎的直接从轮椅上下来,跪在了大殿之?上,“请皇上赐罪,是微臣疏于管理,给了副将王大人机会,将七皇子安排进了营中,还跟上了战场。”
“微臣已拼死救下了七皇子,却也?因此害了勇毅军数千将士,这?些事,微臣都难辞其咎!”
李侯爷的脸色顿时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起来罢。”皇上又哪好让顾明渊跪着,差人扶他起来,坐了回去?。
赵恒趁机道,“父皇,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七弟拿着令牌偷偷前去?北疆,罔顾将士们的性命,私自上战场不说,还连累顾将军重伤战败。”
顿了顿,赵恒又看?向赵睿,“六弟若要对此事毫不知情,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了。”
第七十二章
皇子偷拿令牌私自前去北疆, 是皇家之事,本可以不在朝堂谈。
可因?为他的举措,年轻有为战功赫赫的少将军因此重伤, 五千勇毅军丧命,这却是国事。
二皇子铿锵有力的发言,显得比顾明渊还要激动?, 他也去过西谷,领兵打?过仗,将士们以性命护佑的国家,断然不能因为这样的事, 被寒了心。
皇上很?头疼。
于是,“身?体不适”的退了早朝, 将顾明渊他们带到了御书房内, 为公平起见,又?命人去请了最?为闲散的宣王入宫, 并将赵国公也留下了。
在宣王被传召的同时,七皇子也跟着匆匆入宫,只是他都没来得及去李贵妃那儿, 就被中途拦截, 请到了御书房。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晓出了什?么事, 所以在进了御书房后,第一时间?便跪下认罚。
“父皇, 这件事是儿臣的错, 儿臣未经?允许, 偷拿了六哥的令牌后去了北疆, 本是想助顾将军一臂之力,但不曾想儿子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平日里所学并不能在杀敌时展露,以至于连累了顾将军。”
“回来之后,儿臣又?刻意瞒下此事,让顾将军被无端造谣两年之久,也是儿臣之过,这些都与?六哥无关,是儿臣一人所为。”
赵晏跪在地上,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
但二皇子赵恒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似笑非笑,“七弟现在将这些事一力揽到自己身?上,难不成,你负伤回来后,不是李贵妃安排你去的休养,这令牌难道没有?还到六弟手中,两年前已经?知晓的事,凭借七弟能一手遮天的隐瞒,也是好本事。”
“你!”赵晏猛地瞪向他,眼底迸射出怨怼。
赵恒却是笑了笑,“怎么,来的太?匆忙,来不及编?”
不等赵晏说话,赵恒收了笑容,直接面朝着皇上跪了下来,“父皇,今日朝堂之上的反应您也看到了,曹家贺家还在西谷镇守,北疆还有?数万的将士们在,若没有?个交代,难以服众。”
宣王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说话,赵国公也不敢说什?么,他明着是为公允而来,却是这些人中最?没实权的,虽不站队,也得罪不起啊。
而顾明渊,最?应该开口喊冤的,所有?的话二皇子都替他说了,毕竟有?人更加迫不及待的想看着六皇子不好过。
“宣王,此事你怎么看?”皇上的脸色不太?好。
宣王这才出列,脸上也是难得的沉稳,“皇上,此事恐怕已经?传开去了。”
说完,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同时还有?赵睿和赵晏。
宣王继而道,“七皇子想要认下所有?罪过,只怕是依旧会牵涉到六皇子,毕竟六皇子虽不知前情,之后却将其瞒下,不免寒了人心。”
话语意有?所指,谁都听明白了,说的是顾明渊。
顾明渊是六皇子伴读,二人关系亲密无间?。但也就是这亲密无间?的关系,才让七皇子有?机会能进的去北疆军营,才有?副将隐瞒顾明渊让七皇子上战场,才导致了后面那么多事。
所以,寒心的又?岂时后头一件事。
赵睿跟着跪下,没有?推卸责任,“父皇,这件事儿臣难辞其咎。”
皇上看了他片刻,“你为何如?此?”
“等儿臣知晓时,顾将军已深受重伤,被送回了燕京城,事已成定局,为了不造成太?大的影响,儿臣便想先瞒下此事,将功补过为顾将军求医,安顿好那些死去将士们的家属。”
“六弟,你是为了不影响到自己,才瞒下此事的罢。”赵恒毫不留情的拆穿,“顾将军因?此遭受两年非议,还没有?将此事说出来,不知是否也有?六弟的将功补过在里面?”
赵睿却不太?愿意和他辩驳此事,只是认错,“父皇,这件事儿臣是有?处理不当之处,还望父皇责罚。”
话音刚落,一个宫人匆匆进来,说李贵妃身?穿素衣,手捧着自己的贵妃印玺,在外跪求,说要请皇上将自己打?入冷宫。
顾明渊垂了下眼眸,呵,真是好大一出戏。
天色渐暗,街边的路灯一盏盏点起来时,侯府内,年锦语连连看了屋外好几回,心一直不太?能定下来。
“姑娘,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云梳在旁安慰,“外头如?今都在传七皇子偷偷去北疆的事,皇上定会给姑爷说法的。”
“可这也太?久了。”年锦语坐不住,要站起来,可她脚都没好,一落地就疼。
云梳忙扶住她,“您别动?,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
说着人就回来了,还是素练亲自去的,头上的裹布都没来得及拆,精神奕奕的,一点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姑娘,外头茶楼里全是在说两年前姑爷和北辽的那一战,客人们都气得不行,照着样子看来,七皇子必然是要受罚的,否则难以服众啊。”
年锦语并不关心七皇子受不受罚,她只想知道入宫那么久为何还没回来,“若是如?此,相公也应该回来了。”
“兴许是事情太?严重,需要好好查问。”
年锦语很?快有?了决定,“备马车,我要去宫门口。”
有?关于姑爷的事,自家姑娘做了决定的,谁都劝不住,云梳也省了口舌,直接替她去备马车。
由?云梳背了出去后,上了马车,才刚动?起来,年锦语就时不时的看马车外,一颗心全在皇宫那儿了。
今天的街上比平时热闹,天黑时还有?许多人在外面,街边的摊子里满是客人,都是在茶楼里坐不过,到外头聊天的。
聊的也都是关于七皇子的事。
到了巍峨宫门口后,侯府的马车变得很?不起眼,年锦语安安静静的坐在里面,拉开的一点帘子为了方便她看宫门口的方向。
等了快有?一个时辰,才见到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年锦语欺身?探出身?子,朝着那边喊了声,“相公!”
顾明渊和赵国公一同出来的,看到年锦语朝这儿挥手,赵国公轻笑,“顾将军,你夫人来接你了。”
要说以前赵国公和忠勇侯府的关系还没这么近,可自己儿子在顾将军手底下磋磨,这一年来整个人越发沉稳和长进,赵国公还是很?感激他的。
顾明渊向赵国公拱了拱手,“国公慢走。”
来到了马车旁,见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顾明渊先抚了下她的头。
“我没事。”
年锦语这才放心的钻回去,等他上马车后,便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在说,我不问,你快点自己讲。
御书房沉闷的气氛,在见到她的刹那就被冲淡了许多,顾明渊理了下自己的袍子,“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怎么出来了?”
“阿语不放心,相公入宫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早朝时被召见,到天黑还没回来,年锦语忍不住就会想起爹爹当时被传召入宫时的境遇,所以她没法在家里等着。
“事情细节很?多,总是要问清楚的。”顾明渊大概讲了下御书房发生?的事,在提及二皇子时,语气微顿了下,“二皇子知道的比我都清楚,那些事,也就不用我来说了。”
年锦语不由?的好奇,“二皇子为何会知晓?”
“定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原本在审过杨家二公子后,顾明渊是不打?算在隐瞒下去,但不等他让严进去办事,二皇子就已经?在朝堂上曝光了七皇子的所作?所为。
而二皇子能说的那么详尽,也着实令他意外的很?,这只能说明将消息给二皇子的人,很?了解当年的事。
总不能是六皇子自己把这把柄往二皇子手中送,那就只剩下一人了。
“不管是谁,都是帮了相公的。”年锦语想到七皇子都满心不愉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顾明渊见她气呼呼的,“手还疼吗?”
年锦语摊开手心,上了药后还用纱布缠着,得再几日才能好。
“这阵子不出门了。”
“那相公呢?”
“我也不出门了。”
顾明渊也是有?些疲累,微眯了眯眼,看向马车窗外。
是不是坐山观虎斗,很?快也能见分晓。
当天夜里,恳请自降身?份的李贵妃,被送回了自己宫殿思过。
六皇子回府禁足,七皇子则被关在了宫中司刑所内。
乾清宫中,到了就寝的时辰,皇上面闭眼靠在龙床上,傅昭仪正在为他按摩。
动?作?轻柔的按着皇上的太?阳穴,床边的青铜香炉内,点着的安神香正染起白烟。
屋内有?药的残余气味,就在一刻钟前,皇上刚刚服了药,但脸色依旧不佳,他烦心透了。
自己儿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皇上自然清楚,这件事本可以下了朝后私下说,可他偏要在朝堂之上公布出来,为的就是想满城皆知后,六皇子下不来台。
“皇上,妾身?都听着您叹气好几回了,您再这样叹气,妾身?可不依啊,难道妾身?按的不舒服嘛?”傅昭仪软软的撒娇,手就要放下,被皇上给拉住了。
皇上睁开眼,“宫里的事你可听说了?”
“宫里的事儿可多了,您说的是哪一件?”
皇上见她明知故问,“朕说的是七皇子的事。”
傅昭仪重新为他按摩,柔软的手按着太?阳穴,轻轻的捻着,十分的舒服,“妾身?以为,七皇子去北疆的初衷是好的,只是没想到会酿成这么大的错。”
看着皇上脸上的神色,傅昭仪继而道,“六皇子本就是宽厚之人,替七皇子瞒下此事,可见兄弟情深,至于贵妃姐姐……她爱子心切,每个做母亲的,都会想护着自己的孩子罢,妾身?若有?孩子,也会想尽办法护着他的。”
皇上面色平静,“照你这么说,是不罚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自然也是要罚的,不然可不知错,小的时候妾身?不小心偷吃了供品,都挨了妾身?的爹爹好一顿手心板子,疼了好多天呢。”
皇上笑了,“供品你都敢偷吃,可见是个馋的。”
“妾身?当时不知道嘛,瞧着厨房里摆着好看。”傅昭仪红着脸,不依了,“皇上笑话妾身?,妾身?不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皇上也没有?再问,闭上眼继续靠在傅昭仪身?上,让她给自己按摩。
傅昭仪一下下轻柔的给他按着,干净的指甲顺着他的眉心到两侧,嘴角接着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燕京城中众说纷纭之时, 关于七皇子的处罚来?了?,从?皇族之中除名,降为平民, 从?此不得入宫也不能从仕。
生母李贵妃因管教不严闭门思过,兄长?六皇子则罚了?一年的俸禄。
对于百姓而言,尊贵的皇子被降为平民, 从?此连官都做不?了?,这已经是大的惩罚了?,至于李贵妃和六皇子,人?家不过是疏于管教……
没错, 七皇子一力承担下了所有的罪名,从?偷六皇子的令牌去北疆, 到受伤回来?欺瞒李贵妃和六皇子, 都是他一人所为。
与?此同时,宫中的赏赐也到了?忠勇侯府, 抬进侯府时许多人?都瞧见?了?,很快便传开。
皇上这是在为七皇子的事给顾将军赔不?是。
自然有消息灵通的,将这事儿认作是, 皇上很快要下旨让顾明渊继承忠勇侯府的爵位, 于是, 这倒让刘氏长?了?些脸面,女儿和卢家的婚事定下时, 就有人?说他们高攀, 如?今倒热情?了?不?少, 还有人?询问起她小女儿来?。
就连裴氏这儿, 都有人?上门询问顾明义的婚事情?况,裴氏也想趁着这机会好好挑选, 可奈何顾明义不?配合,总差办的差事如?何都不?肯换,也不?知道执拗些什么,三房那儿每日都能?听到裴氏的吼声。
而本应该最热闹的青朴院,却是最为安静的,年锦语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邀请帖,这都是那些夫人?小姐们聚会的邀请。
“姑娘和姑爷成?亲一年,之前也不?见?她们送帖子来?,如?今看皇上仍看中姑爷,这就都想起来?了?。”
“相公说了?,这些帖子都不?能?应。”年锦语不?理会那些帖子,要素练继续告诉她外头的传言。
听了?会儿后,她就皱了?眉头,“为何六皇子只是罚了?一年俸禄?”
“七皇子瞒着六皇子,并未告知真相。”
“他说谎!”年锦语气鼓鼓,“他明明帮着七皇子隐瞒了?事情?。”
素练自然知道自家姑娘在气什么,轻声劝道,“姑娘,都闹到了?朝堂的事,如?今这般算是好的了?,再不?会有人?说与?北辽一战,是姑爷无能?。”
年锦语沉默了?会儿,“素练,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说不?出那感觉,但仍旧是为相公叫屈。
直到傍晚顾明渊从?都城营回来?,躺下休息了?,年锦语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明渊见?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儿数次走神,“怎么了??”
年锦语摇摇头,“我在想明日休沐,相公要训练。”
这点事儿能?想这么久?顾明渊是不?信的,而她的心情?又特?别?好猜,都写在脸上呢,“因为七皇子处置的事?”
“为何皇上,不?责罚六皇子?”
“因为他看重六皇子,或许在他看来?,六皇子隐瞒这件事,不?是什么大错。”
年锦语蓦地抬起头看着他,“若是哥哥犯了?错,阿语必定会劝他认错的,不?会隐瞒的,否则哥哥不?受到教训的话,以后会犯更?大的错。”
顾明渊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都懂得道理,皇上一定懂的。”
“阿语觉得,皇上可能?不?明白。”
听她煞有其事的口气,顾明渊轻笑,“为何这么说。”
年锦语抿唇,摇头不?肯说了?,编排当今圣上,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你就是为这事不?高兴?”
“阿语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心里不?太舒服。”
“若我与?六皇子没有那些过往,交情?浅薄,不?过是君臣,你心里可还会不?舒服?”
年锦语想了?片刻,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之后又道,“好像好了?点……”
“那便是了?,且将他当成?了?普通的皇子,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自己,也是自然。”顾明渊早就释然了?与?六皇子的关系,他并非不?原谅,只是不?能?再将他视作亲近之人?,所以更?不?可能?如?六皇子说的那样,回到过去。
只要将他当做和二皇子一样的人?,那他为了?皇位做什么,都是他的事。
“相公,你会不?会很遗憾,过去你们真的很要好。”年锦语匐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传来?的心跳声,如?若她有很要好的朋友,忽然有一日伤了?她的心,她也会难过很久的。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尤其是在被传召入宫后,看着六皇子跪求责罚,李贵妃跪求收回印玺,皇上又护下儿子后,有些东西在他的世界里越发清晰。
“没事,你还有阿语,阿语会永远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年锦语凑上前去亲了?亲他下巴,忽然被他的胡茬刺到,微微发痒,便伸手摸了?摸。
她的纱布今日才拆的,这会儿软软的摸着,一不?小心碰着喉结,顾明渊便跟着动了?下。
“阅览群书,自学成?才”的年锦语自觉领悟了?什么,手正要往某人?衣襟里钻,忽然严进在外敲起了?门。
“将军!三公子出事了?!”
年锦语猛地收回了?手。
顾明渊:“……”
两刻钟后,去衙门的路上,严进看着一脸正色的顾明渊,总有种将军心情?不?太好的错觉。
不?应该啊,何妈妈上个月回了?年家,七皇子被降为平民,两年前和北辽那一战如?今百姓也都是称颂将军的,将士们抚恤也到位了?。
更?重要的是,傍晚回府时,将军心情?还是不?错的。
年方二十四?,至今没有成?亲的严进,还没领悟过来?将军哪里不?愉快,一旁的年锦语已经忍不?住问了?,“明义他……怎么会做偷窥人?家的事?”
严进的神色一言难尽,“少夫人?,三公子他夜里和几个朋友去了?酒楼,喝多了?些酒,去总差办的路上,途径一户宅院时,趴在墙头看姑娘家的闺房……”
然后,有些醉意的顾明义他还不?知道低调,在人?家姑娘出来?时,直勾勾盯着忘了?躲,被发现了?,接着就被姑娘的家人?扭送去了?衙门。
得亏衙门里的张大人?和大老爷是认识的,见?是三公子,连忙派人?来?了?侯府。
年锦语灵光一闪,“莫不?是明义喜欢那姑娘?”
顾明渊面色不?善,“喜欢能?偷窥?”
说着他们就到了?衙门,前脚刚进去,就听见?裴氏的责骂声,夫妻俩比年锦语他们早一步到,见?儿子跪在堂前,一旁是气愤不?已的被偷窥一家人?,羞愤难当,对着顾明义就是一同责骂。
张大人?见?顾明渊进来?,迎了?上前,“顾将军。”
“这么晚还要叨唠张大人?,真是过意不?去。”顾明渊拱手道谢,要不?是人?家私下派人?去请,闹开去明日就是个笑话。
顾明义抬头看了?眼?大哥,这会儿酒是全醒的,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旁告官的人?见?顾家来?了?这么多人?,气势也不?小,中年男子气愤道,“难道你们还想仗势欺人?,我何家虽是小商户,却也不?怕你们!”
“你误会了?,我弟弟犯了?错,该受的罚自然是要受的,我前来?只是想问清楚事情?原委,或许其中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这小子趴在我闺女的墙外头,冲着她直笑,要不?是被人?发现,他岂不?是要半夜翻墙,图谋不?轨!”
“不?不?不?不?,我没有要对何姑娘图谋不?轨,我真的是喝多了?,才会爬上墙头去。”顾明义连忙解释,看向中年男子身后,被两个少年护着的年轻姑娘,一张脸通红。
“还要狡辩!我都看到你好几回了?,在我家外头晃来?晃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少年护着姑娘,对顾明义也是一通指责,早在之前他就遇到过他好几次,总是往自己家这边看。
裴氏理亏,却也受不?了?别?人?这么说自己儿子,“什么不?是好人?,我儿子可是堂堂侯府公子!”
“侯府公子还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你!”
“够了?!”顾明渊怒呵一声,堂上安静了?下来?,顾明渊看向顾三老爷,后者自觉把裴氏往旁边拽了?拽。
顾明渊这才看着顾明义问,“是要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顾明义被扭送过来?都没这么慌过,他眼?神四?下乱瞟着,看了?看顾明渊又看了?看那何姑娘的方向,“大哥,我——”
“你,我”了?半天,连年锦语慢性子都看不?下去,忍不?住道,“小叔子,你是不?是喜欢那何姑娘啊?”
腾的一下,顾明义脸色通红,裴氏也是满脸震惊,“这可不?能?胡说,这……”
“你别?说话!”顾三老爷轻斥,“还在公堂上!”
顾明渊看向同样震惊的何家人?,“总差办就在何家附近,应该是经常路过,对何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平日里恐怕是招呼都不?敢打,今日他喝了?些酒,去买了?个簪子想送给何姑娘,脑子一昏爬了?墙。”
过完年时顾明渊让严进去调查过,就已经大概知晓顾明义为什么不?肯离开总差办,但碍于人?家姑娘家是经商的,所以才迟迟不?敢告诉家里。
根据严进的回报,平日里他还尽做一些蠢笨的讨好之事,给人?家送东西从?不?留姓名,几个月下来?人?家姑娘都还不?知道谁心悦她。
“那兔子是你放的?!”何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顾明义。
后者点了?点头,垂下头去。
“哦,我说谁呢,往我家门口放了?只兔子,长?那么肥差点就被我给烤了?!”年纪小一些的少年恍然大悟,“那那个柿饼不?会也是你放的吧?”
“我看铺子里卖得好……”
少年无语,“来?路不?明的东西,怕有问题,给扔了?。”
堂内诡异的安静,中年男子在得知这个偷窥的人?,喜欢自家姑娘很久了?,暗搓搓送了?不?少东西,晚上被他们发现,也只是想送个簪子,语气也没刚刚那么的强硬。
加上顾明渊那浑然天成?的气势,中年男子轻咳了?声,“说到底,爬墙偷窥人?家总是不?对的。”
“你说的是。”顾明渊点点头,“张大人?,像这样的情?况,衙门会如?何判?”
“若是寻常的,顾公子这般行径,要打上十个大板,再关上几日的。”
“最近总差办忙,不?能?缺人?,不?如?这样,就打十五个板子,赔些银两,人?就不?关了?,你们以为如?何?”顾明渊询问何家人?的意思,裴氏还要说话,又被顾三老爷拦住了?。
“要是个误会,也不?用?罚这么重。”中年男子搓了?下手,顾明渊却坚持,“他犯了?错,必须要罚。”
转瞬,顾明义就被拖到了?院中,趴在了?长?凳上,由衙役打了?起来?。
何家人?就在旁看着,见?顾明义被打的嗷嗷直叫,何姑娘都不?忍心了?,轻轻拉了?拉自己父亲的衣服。
何老爷倒是想求情?两句,可人?家铁面无私的大哥在那儿,连自己爹娘都不?敢说话,顾明义自己也是觉得该罚,一面挨罚一面又给何姑娘道歉。
裴氏这都快心疼坏了?,可想到这事儿如?今是私了?,传出去儿子还怎么当差,便咬牙忍了?,心中暗骂没出息。
只有年锦语,视线在顾明义和那何姑娘之间看了?看去,一脸磕到了?的神情?。
第七十四章
深更半夜的, 顾明义在衙门里挨罚后,被带回侯府,又是好一顿训斥。
吵醒了一大家子, 裴氏这会儿也无所顾忌了,儿子伤了不?能再打,便放话, “你要想娶那商户女子,就别认我这娘!”
刘氏听的直皱眉头,直到?得知了来龙去脉,也是一脸的无语, “怎么能夜半去爬墙头,若是传开去, 你这差事都容易被参没了。”
“当初你不?肯舍弃总差办的差事, 莫不是就为了那何家姑娘?糊涂!”
顾明义头垂的低低的跪在地上,一面疼, 一面觉得丢人。
“若非何家人心善,没有继续追究,今日之事, 也不?是十五个板子能善了的。”顾明渊漠然看着?他, 知道他是侯府的公子哥儿, 注重名声的,遇上难缠的, 这还得赔上好大一笔银两。
顾明义却抬起头, “大哥你也觉得那何家人不?错?”
“……”顾明渊一个眼?刀子, 顾明义又马上低下?头去。
“大伯, 三叔,我有话想和明义说?, 天色不?早,你们就先回去吧,过?会儿我让人把?他送回去。”顾明渊将人都?请走,就留下?了兄弟二人,加一个目光灼灼的大嫂。
顾明义跪在地上觉得疼挪了挪,想求情又不?敢开口,“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喝多了,又……又刚好路过?那铺子,就进去买了个簪子……也不?知道我脑子怎么想的,忽然就爬了墙,我平日里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有胆子去爬墙,却不?敢向家里提起那何姑娘,既然你有心无胆,不?敢求娶,就不?要干那些偷送礼物的讨好之事,免得扰了人家姑娘清净。”
顾明渊的声音在厅堂里冷冷响起,顾明义抬起头,哭丧着?脸,“我也想求娶啊,可?我娘不?会答应。”
“你爹娘答不?答应还是其次,我看那何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顾明义一颗心碎的七零八落,“你还是我大哥么。”
年锦语轻扯了下?顾明渊,太凶了啊相公!
“何家做的是茶叶买卖,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富足的人家,何姑娘身为长女,自小识字,帮着?何老爷打理家中生意,可?见也是有主见有本事的,比起你这样插科打诨的过?日子,她都?比你有出息。你别看他们现在只是商户,她的两个弟弟如今都?在书院内,小的那个虽性?子顽劣却很聪明,今后未必不?能入仕途。”
顾明渊顿了顿,“而你呢,往后侯府分家,你总差办的这差事,还能如何走?”三婶要看不?上人家,他还觉得自己弟弟配不?上呢,早前让严进去打听时,他就觉得这何家挺不?错的。
往后再数十年,侯府分家后,一定?是会比三叔家来得好。
而这阵子之所以没有戳穿他,是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没想到?他明着?不?敢向家里提,倒是学会酒后去爬墙了。
“大哥,你别再说?我了,我知道错了,我想娶她啊,可?我娘那脾气。”顾明义抬头看了眼?年锦语,她当初都?能想出让大嫂嫁给自己,且不?论?答不?答应吧,就怕知道了要去那何家闹。
他不?希望自己给何姑娘带去麻烦,所以才一点想法都?不?敢透露。
“给你半年时间,你若在总差办能自己争取到?总差事这职务,我就帮你。”
话音刚落,顾明义就朝他扑了过?来,“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顾明渊持着?轮椅避开,“这半年里不?许骚扰人家姑娘,若她在这期间家中为其安排了亲事,那也是你们有缘无分。”
顾明义哪里还会说?个不?字,只要大哥肯帮忙,爹娘那边肯定?能说?服。
“总差事,我第一定?能升的上去,大哥你放心!”
“滚吧!”
顾明义自己个儿摸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回去了,年锦语推着?轮椅往青朴院走去,尽管整个人困得不?行,却还很好奇小叔子与那何姑娘的事。
“相公,万一半年后那何姑娘真的定?下?亲事了怎么办?”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
“明义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何姑娘呢。”何家兄弟说?出来的那几件事中,那兔子还是从她这儿她这儿讨要过?去的,当初要知道他是去讨姑娘欢心的,就该给他出出主意。
“三婶她……为人挑剔,他要想娶何家姑娘,自己先当立的起来才行,这几年浑浑噩噩的,若能因为此?时有所长进,也是好事。”顾明渊多少了解一些三婶,心眼?算不?上恶毒却是个难缠的,又将钱财看的很重,这阵子一门心思的想给明义找个高门,在何家的事上很难松口。
“相公你说?得对?,我二哥哥也常说?,男儿自当先立业,才能娶妻。”
顾明渊嘴角微扬,虽然小舅子的这番话之前是因为不?想成亲才搪塞的,但?也是有些道理的。
夫妻俩回到?了青朴院,累了好两个时辰,再没什么旁的心思了,年锦语几乎是倒头就睡,等第二天醒来,已是天光敞亮,顾明渊不?在身侧了。
因着?七皇子被定?罪后,顾明渊虽伤势没有恢复,但?皇上却重新给他安排了差事,都?城营那边只需偶尔去,主要是去兵部那边,参与西谷那边的长堤修筑事宜。
贺家小将军被狼群袭击失了一条胳膊,等同于朝廷又损失了一名大将,但?年年那边都?有狼群来犯的事,皇上决定?在西谷修长堤来抵御狼群进犯。
兵部的部分官员都?没有去了西谷,顾明渊常年征战,对?御敌有丰富的经验,皇上便想让他主理此?事。
这已相当于皇上重新看重。
顾明渊忙了,年锦语倒闲下?来了,临近四月末,城中各大茶楼纷纷开始上新茶,热闹的说?书生意又红火了起来。
七皇子被降为平民,另安置宅院的事儿还没说?够呢,这日下?午,一间茶楼内,忽然有人说?起一个新故事,因故事动人心扉,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燕京城。
说?的是一个世家大户内,家主因病身亡后,与其情深义重的妻子不?舍他黄泉路上孤独,便服毒追随而去,家主之位由当时的庶出长子继承,而她和家主的孩子则交给了妾室抚养。
事情过?去许多年,家族在新家主的操持下?,一派繁荣,却不?想有一日忽然被查出,当年夫人并非自愿服毒,而是被逼自尽的,不?仅如此?,新家主的长子也因想查明此?事遭到?了迫害。
“一时间这世家就闹得人心惶惶,都?在猜想究竟是谁在当年逼迫夫人自尽。”年锦语绘声绘色的给顾明渊讲着?,“相公你猜后来怎么样?”
顾明渊翻动手中的西谷地图,“如何?”
年锦语拍了下?手,“你怎么都?不?会想到?的,竟然是那新家主,在当年逼迫的夫人服毒自尽,为的就是能顺利坐上家主之位,不?让夫人去扶持自己的儿子!”
年锦语瞪大着?眼?睛看着?顾明渊,示意他给点反应。
顾明渊好心的给她到?了茶,“这样啊。”
“是呀,他毒死了夫人,对?外宣称是追随了老家主而去,又怕自己的孩子调查这件事,找理由把?长子也害了。”
年锦语说?着?说?着?便有些来气,“相公,你说?这话本子里的新家主怎么能这么坏呢,夫人待他可?好了,虽说?不?是自己亲生,却从未薄待。为了家主之位,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
“可?见这家主之位,的确很诱人。”顾明渊中肯评价,见她发愣,把?茶水往她面前挪了挪,“说?了这么久,渴了?”
“可?,再诱人的家主之位,也不?能这样害人啊。”年锦语喃喃着?,“话本子中还说?,那家中还有个儿子也是受了这牵连,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最后怎么样了?”
顾明渊一问,年锦语便又来了精神,“最后啊,一个老仆人站出来指证,说?当年家主之位本就是要留给嫡子的,是新家主为了家主之位杀害了所有知情之人。见事情败露,那新家主被气的,一命呜呼了!死了后他的几个儿子忙着?争家产,丧事都?没有好好办。”
顾明渊喊了一声严进,“夜里加派人手,若府外有什么动静,不?许任何人进来。”
年锦语不?明所以,顾明渊却只是让她继续说?白天城中的传言。
一个时辰后,静悄悄的夜里,一道身影在城中街巷穿过?,进入了民宅内。
灯起又灯灭,街上打更的师傅只是打个哈欠的功夫,屋顶上瓦片轻动,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片刻后,几家民宅内发出尖叫声,很快就惊动了官府。
死人了。
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最火爆茶楼内的说?书先生,因为家中被翻得一团乱的关系,还丢失银钱,官府便断定?是入室盗窃。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入室盗窃是偶发性?,只不?过?挑上了个说?书先生,说?不?定?是白天见他受了很多打赏起了歹意。
却又一个更夫说?夜里看到?有黑衣人到?那说?书先生家中,人忽的一闪就不?见了。
总是有那么几个“聪明人”,很快将事情串联了起来,说?书先生说?的那话本子,里面的人物能与皇家的都?重合上。
哪里是什么入室盗窃,分明是杀人灭口啊!谁不?知道二十年前贵太妃服毒自尽追随先帝而去的事,当今圣上他就是个庶出的!
于是乎,早晨才热闹的茶楼,到?了下?午就门可?罗雀了,城中的说?书先生都?躲着?不?敢出门,胆儿小的直接打包出城去了。
但?依旧止不?住这样的流言蜚语在城中四散开去。
说?的是家主,暗指的是当今圣上,来位不?正,当年另有诏书,并非他来继位。
第七十五章
这样的?流言传出去, 很快就面临了官兵的大肆镇压。
不管事情真假与?否,敢编排皇上就是死罪。
一时间大街小巷内乱哄哄的?,三?五不时的就有人被抓出来往衙门里?送, 许多府邸干脆关上了?大门。
忠勇侯府内,两个?家仆趴在墙头看外?头,有两个乞丐模样的人刚刚被官兵拖走。
两个?人正要下梯子, 就见顾若蔷带人朝门口过来,“大姑娘,大公子有令,这几日除了?公务外?, 不许府里?的?人出去。”
“我知晓严重,去去就来。”
家仆拦着不让, “大姑娘, 您别难为我们,大公子的?脾气您也清楚。”
顾若蔷自然听说了?传闻, 但她?要去布庄看料子,如今已是四月里?,再两个?月要成亲, 有些事可拖不得。
“让开!”
身后的?丫鬟往前推人, 硬是要把人拉开, 家仆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若蔷带人离去, 急匆匆的?去了?青朴院那儿禀报, 大公子下的?令, 告诉少夫人总是没错的?。
这边年锦语听闻禀报, 便?让素练吩咐两个?护卫追出去,贴身照看着, 以防有什么意外?。
但城中?的?情况,远远比墙头看到的?来的?混乱,从早晨到中?午,官兵已经抓了?有数百人。
人心惶惶之余,就更让人觉得二十年前的?事儿不寻常,不敢明面上说,私底下却没少讨论?。
顾若蔷的?马车在中?途被堵住了?,缘由是几个?人从巷子里?跑出来,后头一队官兵再追,街上混乱之下,人挤人的?便?形成了?拥堵的?状况。
可她?心急料子的?事,便?掀开帘子催促,“什么时候到?”
“大姑娘,还有些路,但前头过去,官兵正在抓人。”
顾若蔷朝前望去,几个?人在人群中?穿梭来去,一直在绕着那几个?官兵,这么下去别说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定能通畅。
顾若蔷干脆下了?马车,“我自己走过去,等疏散了?你再去布庄接我。”
带上两个?丫鬟,顾若蔷沿着街边走过去,心中?隐隐不快,“内宫之事岂是百姓可以随意编排的?,那些说书先生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用二十年前的?皇家事编个?话本子来赚钱。”
“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⑻⑴4⑧以⑥⒐63”丫鬟远远瞧见又有人被官兵拿住,连滚带爬在人群里?乱窜,有些害怕,“大公子今早吩咐不许出府,也是担心在外?会遇到事。”
“今日不过来何时过来?!”顾若蔷瞪了?她?一眼,“这些料子都是刚上的?,过些日子可还有?卢家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岂能用过时的?赠人。”
嫁入卢家后的?第?二天要敬茶,卢家上下这么多同辈,得准备不少见面礼,时下流行的?料子最拿得出手,价格适中?也体面,所以她?得提前都挑选好。
“姑娘说的?是。”丫鬟垂下头,顾若蔷时不时的?看向闹事的?地方,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她?要过拐角时,不远处忽然一声高喊,“站住!”
有人朝她?这方向冲过来,一头撞在了?她?身侧的?柱子上。
“咚”的?一声鲜血迸射,极近的?距离,直接溅到了?顾若蔷的?脸上,她?整个?人被狠狠吓了?一跳怔在了?当场,耳畔还回荡着那人撞柱子前的?高喊,
“贵太妃死的?冤枉,当今圣上狼子野心,弑父弑母弑子,要遭天谴!!!”
直到那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温热从自己眼角缓缓淌下,顾若蔷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被拖走的?人,颤抖着,终于抑制不住尖叫出声,“啊——”
“姑娘!姑娘!”两个?丫鬟也是害怕极了?,从没遇到有人这么近的?距离对着她?们撞柱子身亡,扶着顾若蔷后,三?人后退靠在了?墙边,皆是受了?惊吓。
顾若蔷腿软的?支撑了?下,看着柱子上的?血后,忽然奋力的?开始擦自己脸上的?血迹,“血!血!”
这时年锦语派出来的?护院才追上顾若蔷,见她?受了?惊,连忙护送着回马车那儿,这模样还怎么去布庄。
马车上的?顾若蔷仍心有余悸,回家后更是直接生了?一场病,大半夜的?发着高热做着噩梦,嘴里?喃喃的?都是“死人”,可见当时的?场面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这可把刘氏愁的?,又得将?女儿受惊的?消息瞒住,成亲在即要是传出去,会被卢家人以为自家姑娘身子骨不好。
第?二天傍晚时,年锦语带着素练前来探望时,顾若蔷才堪堪有些精神。
“相公说了?,这几日都不便?出门,若是想寻好料子,倒是可以请布庄的?掌柜将?料子带来府里?。”
顾若蔷脸色微白,这两日都睡的?不踏实,看到年锦语关切,“大嫂,你可见过别人当场死在你面前?”
年锦语一愣,“我并未见过。”
顾若蔷眯了?眯眼,有些痛苦,“我一直梦到那场面,他冲过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那血……”
“若蔷!”刘氏忽然进来呵止她?继续说下去,“不是让你不要一直想着这个?。”
“娘,我很难不去想这些。”顾若蔷开始流泪,她?闭上眼就是那人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他喊着的?话,再想到街上混乱的?场面,感觉会死很多人。
“娘,是不是要出乱子了??”顾若蔷忽然抓住刘氏的?手,有些慌乱。
刘氏猛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就是吓糊涂了?!”
刘氏安抚着顾若蔷,年锦语也不好继续留着,离开了?大房的?院子,往回走的?路上,她?想起相公的?话,“素练,这两日抓了?很多人了??”
“是啊姑娘,东西?衙门都关不过了?,大姑娘是运气不好,遇上了?那样的?人,大都是因为议论?皇上的?事被抓进去。”
“可放在平时,那可是死罪。”年锦语不免有些忧虑,“我总觉得,这次的?事很奇怪。”
“姑娘为何这么说?”
年锦语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很奇怪,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回到了?青朴院,年锦语发现顾明渊回来了?,有些意外?,最近都是入了?夜才回的?,“相公,你忙完了??”
“今日各部都差了?人出去,所以提早回来了?。”顾明渊见她?心事重重,“若蔷怎么样了??”
“总做噩梦,我昨日就让云梳送了?安神香过去,但没什么用。”年锦语拉住顾明渊的?手,“相公,那些被抓的?人,会不会都被处死?”
“放在平日里?,非议皇家之事,是重罪。”顾明渊抚了?抚她?的?头发,“但这回有所不同。”
关于二十年前的?事,就像是野草生根一样,怎么抓都有人说,越抓就越有人说皇上心虚,好似不要命一样。
这势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用意就是刺激皇上。
而?这件事诡就诡在,有人传,势必是要抓的?,不能任由其发展;可抓了?,便?好像是坐实了?传言的?感觉,二十年前贵太妃之死,真有猫腻,皇上真的?来位不正。
一传十,十传百,几天下来,燕京城中?很多百姓可是信了?那说辞的?,再传开去,便?会君心动荡。
而?就在前阵子,西?谷那边刚受过袭击,北辽又一直蠢蠢欲动,若此时有内乱,他们也跟着会有所动作。
这么一推算,能去做这件事,“有利可图”的?好像不止一个?,加之七皇子的?事被揭穿,这一连串的?事后,下一步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顾明渊如此分析着,隔天,在朝廷的?大肆镇压之下,消息终于被压了?下去。
持续了?三?日之久的?谣言,在关押了?上千人后,终于平息下来。
茶楼和馆子内一个?说书先生都没有,喝茶的?人也都是战战兢兢的?,街上来往的?人皆是小心翼翼。
过了?几日后,这日早朝时,皇上忽然当众宣布,要立六皇子为太子。
这事儿直接震惊了?朝野,毕竟前阵子七皇子才刚犯了?错,六皇子也因此被罚了?一年俸禄,这会儿立他为太子,有点德不配位。
但六皇子和二皇子的?支持者?本就是旗鼓相当,六皇子的?外?祖父李家甚至还更胜一筹,到下午时,诏书就到了?六皇子府,大典安排在下月十六,是吉日。
立太子的?诏书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定了?朝堂,也定了?燕京城百姓的?心,毕竟皇上登基一来都未立太子,如今终于立下储君,便?不会再有混乱出现。
一时间,就好像忘却了?那几日的?流言一般,在被关押的?数千人无罪释放后,道贺的?人纷纷前往太子府,以往怕被扣上结党营私罪名的?,这会儿也都可以正大光明了?。
忠勇侯府这儿,年锦语也收到了?太子妃的?帖子,邀请她?前去太子府。
烫金的?帖子彰显了?如今的?太子府的?得势,诏书已下,太子金印都到手里?了?,那大典更像是一个?形式。
皇上对六皇子的?看重和宠爱,远超乎了?很多人的?预料,旁的?宴会年锦语都可以推脱,这却是必须去的?。
备好了?贺礼,年锦语便?让阿符和素练陪同自己前往太子府。
太阳正盛时,偌大的?太子府门口,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年之前这儿还是六皇子府。
年锦语下马车后,看着门口新换的?两尊石狮子,略微晃了?晃神,这巍峨的?守门神又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年锦语说不出来,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进了?太子府,年锦语很快就被人领去了?花园见太子妃,万众簇拥之下的?安氏仍抽出时间与?年锦语说了?几句话。
大意是,太子一直以来心里?都有顾将?军,还望年锦语这个?做夫人的?,要多加劝说自己的?丈夫才是。
年锦语不喜这样的?场面,便?一个?人躲到了?安静处去,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处小亭子。
正要带素练和阿符过去坐会儿,走廊里?便?传来说话声,声音酷似七皇子。
年锦语忙拉着素练和阿符到一旁,就见七皇子带着两个?人径直进了?她?们身旁的?屋子里?,随着屋门被合上,屋内的?声音也从头顶的?窗户内传来。
“六哥,我早说他心已叛变,你被册立为太子已有好几日,都不见他前来道贺,我看二皇子那边的?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
第七十六章
他怎么会来这儿?
年锦语朝窗户上方?看了眼, 被降为平民的赵晏哪有资格进?太子府,即便是兄弟仍然亲近,今日这样的宴会, 他也是不能来的。
屋内,穿着锦服的赵晏径直坐下后,拿起茶盏给自己倒了茶, 见赵睿一直不说话,“六哥,你说句话啊!”
“不是让你别?过来。”赵睿微凝着神色,他也是一刻钟前才知道七弟偷偷从后门进?来, 这才将人带到这里,前院还有一堆他要招待的人。
赵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脸色也变得?不佳, “六哥这是在赶我?了?”
“我?不是这意思,你那边的院子, 有哪一样不是你嫂子亲自安置的,但今日这样的场合,要是被人瞧见你在这儿, 就会引起非议, 定会觉得?父皇对你的处罚都是做做样子的。”
“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六哥。”赵晏的脸色这才好一些, “原本我?今日也不想来的,但我?听说你册立太子后, 顾明渊对此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态, 今日他夫人虽然来了, 他自己没出现, 六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赵睿眼神微闪, “他的脾气一向如此。”
“你总替他说话,赵恒说的那些事?,你就没有怀疑过?”
“明渊不会是二皇子的人。”
“你还这么相信他!”赵晏忽然的大怒,猛地?站起来气的脸色涨红,“战场上的事?,若非他自己,谁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我?今日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他所赐,我?都被降为平民?了,六哥你还觉得?他是站在你这边的,他早就变了!!!”
“即便他不再是我?的好友,他也是忠于我?燕国的。”赵睿看着赵晏,“七弟,这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老二难道?肯服你?”赵晏在屋内来回踱步,“你被立为太子,他今日都没来道?贺,就连那几位大臣都没来,这难道?不是示威?”
赵睿叹了声,拉住了他,“你可知父皇为何立我?为太子。”
赵晏一顿,终于坐下来,“是为了前些日子城中传的那些事?,但这对六哥来说也是机会。”
“父皇还给我?下了令,要找到这背后指使之人。”
赵晏一愣,神色有些奇怪,“不就是些谣传。”
赵睿沉默了片刻,“即便是谣传,也有背后指使之人,用二十年前的事?来扰乱民?心,其用意何其歹毒,所以必须要查清。”
“一定是赵恒!”
“不会是他!”
屋内一静,赵晏捏着茶杯,嗤笑,“也是,这事?儿传的满城风雨,对他又没好处,不是他的话那会是谁?”
“恐怕是与当年事?有关的人。”
“二十年前的事?,可都已经死?光了。”贵太妃也好,与贵太妃相熟的人也好,包括大皇子三皇子在内,都已经不在人世,“就连抚养过皇叔的太妃都在几年前离世。”
“还有一人。”赵睿低声说了个名字。
赵晏顿时瞪大了眼眸。
屋外年锦语没听清后面的话,看了看阿符,阿符踮起脚,但实在是太轻了,听不见。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似是朝窗户边赶来,阿符眼疾手快迅速拉了素练和年锦语躲开。
与此同时,赵睿猛地?推开窗户,朝外看去,视线连着墙角根都没放过,目光中带着厉色。
“怎么了六哥?”
赵晏追了过来,见窗外空荡荡的,只有一棵树。
赵睿很快将窗户合起来,沉着面色道?,“外面还有很多客人,你从后门出去,别?让人看到。”
赵晏脸上有些不快,担下这些事?后他就连普通百姓都不如了,逐出了皇家?后连哥哥和母亲都不能认,现在哥哥还直言不讳的让他从后门离开。
“过几年一切稳定,你自然可以回来。”赵睿安抚着他,送他出了屋子,兄弟二人在走廊尽头?分?开。
片刻后,阿符才抱着年锦语,从屋檐上飞身下来。
主仆三人松了一口气,年锦语也不敢在这儿多呆,又去了宴会那儿,没过多久,还真来了几个人,又到这屋子附近查探。
宴会到了下午依旧热闹,大半个燕京城的官家?女眷都到了太子府恭贺,太子妃几乎是分?身乏术。
年锦语趁机及早离府,在回忠勇侯府的路上,看到街上抓乞丐的官兵,不免有些奇怪,“之前也没见城中有驱逐乞丐的景象,这是怎么了?”
“下月大典之前,圣上要去皇陵祭拜,所以这阵子都在肃清城中。”素练看到那些被拎走的小乞丐,于心不忍,“已经好几天了,城里的乞丐流浪汉都被驱逐了,夫子庙那边有一些条件不好的租户,也因聚居被遣散出城。”
年锦语眉头?微皱,“那些人并非乞丐和流浪汉,如何都不会影响到皇上去皇陵祭拜啊。”
要说避免引起当日混乱,把乞丐驱逐,尚且还能说一说,租户又没有什么问题,为何都一并赶出去?
素练摇摇头?,“兴许是觉得?那些人住在那处过于杂乱了,也有人去告过官府,但人微言轻。”
“素练,这么多人被赶出成,他们要住哪里?如今的天,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城外原来有些以前搭建的粥棚,但要人多的话,也安顿不过来,出城的路本就是去皇陵必经之路,他们恐怕会被驱逐的更远,往落乡方?向。”
话说着,就听到孩子的哭声,是一个妇人,一手抱着个孩子,另一只手还拉了一个,偌大的包袱背在身后,被人从巷子里赶出来。
“求求你们了,让我?们再住一阵子,我?们才交的钱啊。”
“住什么住,那边的都要肃清干净,你们要想回来,就等明年吧!”驱逐的官兵或许是看不过眼孩子可怜,“赶紧走,要等别?人来赶,这点东西?你都留不住。”
“出城让我?们住哪儿啊,不让我?们回来,可都要饿死?了。”妇人还想求,可却被推入了人群里,她?又忙着去拉自己年幼的孩子,只得?随着被驱逐的人群往城外走去。
年锦语听着那些哭声和求助声,心里一阵难受。
“素练,你找年叔去落乡那边,看看能不能租用些地?方?出来,免费安顿给这些人。”
“是。”
回到了侯府,年锦语又差人落实此事?,顺道?打?听下如今城中到底驱逐了多少人出去。
天色暗下时,顾明渊回来了。
“若只是去皇陵祭拜,为何要驱逐他们这么久?”年锦语不理解皇上的作为,把这么多人赶出城去。
“乞丐和流浪汉皆是身份不明之人,棚户聚居的地?方?,人多杂乱也容易藏匿。”顾明渊顿了顿,在他看来,这是心虚所致啊。
二十年前的事?忽然被翻出来,不论谁在背后操纵,看皇上的反应,便能感觉到事?有不同,如今不过是去皇陵祭拜罢了,就大肆驱逐这些身份不明的人,与其说是不想有隐患,不如说是在调查。
“阿语瞧着,感觉比前些日子还要乱。”年锦语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人心惶惶的,茶楼内生意惨淡,虽然人来人往的,可都不热闹了。
“你大嫂如今几个月的身子了?”
“五六个月了。”
“我?这几日可能会留在兵部,你要不收拾下东西?,去年家?住几日,顺便陪陪祖母和你爹娘。”
年锦语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相公,是不是要出事?了?”
她?虽不太懂朝堂之事?,可她?就是有那样的感觉,今天回来之后,也总是不安。
“这阵子,或许会有事?发生。”顾明渊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你留在年家?我?放心些。”
“可你一个人在兵部,阿语不放心。”
“有严进?他们在,兵部也有诸多同僚。”顾明渊其实是想将年锦语往城外送,可这一举动会很奇怪,送回年家?是最稳妥的,“若得?空我?就去年家?。”
年锦语点了点头?,“好,阿语都听相公的。”
东西?是连夜收拾的,第二天一早,顾明渊先将年锦语送到了年府后才去兵部。
对于她?的到来,年老夫人倒是很高兴,“留住几日好,正好陪陪祖母,他要不回侯府去,到这儿来也是一样的,水榭阁那儿东西?都在呢,动都没动。”
“祖母怎么瘦了?”年锦语摸着年老夫人的手,感觉没以前厚实。
年老夫人与何妈妈交换了个视线,轻描淡写,“前阵子啊染了风寒,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管用喽,病了几日就瘦了些。”
年锦语不由瞪大了眼眸,“这么大的事?祖母竟不与阿语说。”
“你看,就是怕你担心才不说的,多大点事?,现在胃口还更好了呢,再说你嫂嫂经常来,我?啊,就等着这小曾孙出生了。”
年锦语认认真真的嘱咐起来,“还是得?何妈妈在您身边照顾才行,往后可不能让她?再去侯府了,去一阵子您就瘦了许多。”
年老夫人笑了,“得?,不去了。”
在年老夫人这儿呆了片刻,年锦语起身去看莫子鸢。
待她?出去后,年老夫人重重松了一口气,忙催促何妈妈将药拿来,之前还嫌难喝,这会儿一口给喝了干净。
何妈妈看的哭笑不得?,“庞大夫让您喝上七日的药,您偏不听,这下姑娘回来了,您才急着喝。”
“要让阿语知道?,肯定得?再让庞大夫过来。”年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底染上一抹疲累,“老了,身子骨不经事?了。”
病是真,只不过时间上说了谎,她?是最近才病下的,吃什么都没食欲,尽管汤药不断人还是瘦了不少。
“姑娘陪您几日啊,您就好了。”何妈妈给她?端上来清茶漱口,“要不让庞大夫再开些高方??”
“这阵子城里乱的很,过些时日再说。”年老夫人靠到了塌上,神色渐凝重,“明渊那孩子这时候让阿语回来,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七章
年?锦语到时, 莫子鸢正在?看绣件,小小个的虎头鞋摆在桌上?,看起来格外可爱。
年锦语忍不住拿起一双来瞧, 越瞧越欢喜,“子鸢姐姐,这个真好看。”
莫子鸢看她摆弄鞋头上的虎头, 有了身孕后,尽管她性子还是寡淡,却多?了即将为人母的温柔,“你?和顾将军可圆房了?”
年?锦语脸颊微红, 摇了摇头,原本这阵子相处的挺好, 可相公去了兵部后就经常晚归。
莫子鸢将手中?的小衣裳放下, “不妨事,日子还长。”
打从莫子鸢回?来, 年?锦语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安抚自己,便?朝她坐近,挨在?了她身侧, 撒娇道?, “子鸢姐姐, 我?给你?挑了好几匹的布料,将来可以给他做衣裳。”
莫子鸢心中?微叹, 眼底还是那淡漠, 语气却已然有些松动?, “嗯, 你?有心了。”
“这可是我?第一个小侄儿呢。”年?锦语望着莫子鸢隆起的腹部,相比较之下, 总觉得子鸢姐姐还是偏瘦一些。
“想不想摸摸?”
“可以吗?”
莫子鸢对上?年?锦语的目光,不由想起小的时候,她一直是这样?的可爱粘人,软乎乎的,任谁都不忍心对她说重话。
“调皮的很。”莫子鸢拉住她的手,附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四个月起就好动?了。”
年?锦语小心翼翼的摸着,到侧边时,手心忽然被什么顶了一下,她惊讶的抬起头,“他动?了!”
莫子鸢笑了,“嗯。”
年?锦语就差趴在?她肚子上?听了,委实觉得生命奇妙的很。
莫子鸢就这么看着她,见她眉眼间还略带着些孩子气,想到了她今日忽然前来,“顾将军将你?送来,要你?住几日?”
“西谷那边的筑堤的图纸画完,说不定还要过去监工,相公说这阵子让我?都留在?年?家。”年?锦语顿了顿,“这两天城里有些乱,我?看到官兵驱逐了好些百姓出城,那些人无家可归,能安顿的地方也只有落乡,我?昨日已经派人前去,不知住的地方够不够。”
“皇陵祭拜,百姓让道?,无人敢怨。”莫子鸢语气淡淡,“纵然被驱逐出城,还得感天恩浩荡。”
譬如莫家,即便?是受了冤屈,全家落到此番田地,她回?来后仍旧还得感谢皇上?将莫家的府邸归还。
“这样?不对。”年?锦语摇了摇头。
“阿语,这世道?就是如此。”
年?锦语知道?她是为莫家的事在?难受,便?岔开话题,“我?打算过几日去落乡瞧瞧,若是不够安顿的,就再请人盖一些。”
莫子鸢看了她一会儿,托腰起身,走到了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几张银票,交到了年?锦语手里,“就当是为这孩子积福,这些银子你?拿去修缮用。”
又坐了会儿,怕她累着,年?锦语就离开了,莫子鸢看着桌上?的虎头鞋子,伸手轻轻摸了摸,眼底闪过一抹温柔。
就在?这时,卧房后窗的位置传来敲打声,有节奏的三声后又敲了两下。
莫子鸢的脸色一变,微颤着手放下虎头鞋后,朝后窗缓缓走去。
动?静已经停下了,莫子鸢站在?窗边片刻后才推开窗户,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嵌着的一张纸条。
莫子鸢朝外张望去,安安静静,一点痕迹都没有,若非这纸条,她都以为刚才听到的是错觉。
莫子鸢很快拿了纸条关上?窗。
屋内格外的安静,她将纸条打开,仅二指长的纸上?写了三行字。
莫子鸢蓦地攥紧纸条,下意识扶住了身侧的椅子,呼吸紧促了起来。
她连忙护住腹部,强迫自己平稳下呼吸,之后坐了下去,靠着椅子稳定了心神?后,才缓缓地摊开手心。
那人疯了,他如何敢?!
不,那人就是个疯子。
大白天的府里怎么可能轻易进人,除非是早就藏匿于此。
莫子鸢垂下眼眸,她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这边年?锦语回?了水榭小阁,便?安排起去落乡的事。
素练怕她累着,“姑娘,我?跑一趟就成了。”
年?锦语翻着手中?的簿子,细细看要准备的名?目,“求神?拜佛皆需心诚,怎么能代?劳呢,既然要为大哥哥的孩子积福,自然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去。”
“可如今外头有些乱。”素练想起之前姑娘被劫持的事就心有余悸,可她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么一桩事就把姑娘关在?府里哪里都不去。
“多?带些人就好。”年?锦语安抚她道?,“不会有事的。”
“是是是,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好端端的。”素练将她看好的名?目拿出去交给阿符,送到喜乐斋给掌柜去准备。
接连两日年?锦语都没见到顾明渊,差人送去吃食后,第三日,等喜乐斋那儿准备妥后,便?出门前去落乡。
出城后快一个时辰的马车,沿途竟都能看到一些被驱赶的百姓。
有些年?事高?的,根本走不了太多?路,便?在?那种荒废的亭子内随意拿着被铺休息,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等到了落乡,人便?多?了起来。
这是城外最近的一处乡村,因为这些被驱赶的百姓的到来,变得十分拥挤。
先前年?锦语派人来租下的院子早就已经住满了人,剩下的就都聚集在?有遮蔽的地方。
乡长并不想留这些人下来,毕竟人一多?便?容易生事,而且这些人许多?都是乞丐流浪汉的,身份不明更容易出事情?。
但年?锦语这边给了些银子,今日过来又带了不少东西,乡长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乡长带年?锦语到了空地这儿,“村口这儿的空地倒是可以用来搭棚子,但也得用些时日,能租的之前也都租给夫人了,要再来些人,可就真的安顿不下。”
“城里如今清的差不多?了,再者说,这儿也只是暂时安顿些时日。”素练看着进村的路径给乡长建议,“您要不放心,就在?这筑一道?墙。”
“那倒不用,这几日他们在?这儿也没闹事。”乡长心里也觉得奇怪,“昨日我?进城,这官兵一直在?搜人,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看着这些人不容易。”素练替自家姑娘回?了话,乡长便?也没有多?问,“我?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来帮你?们,尽快把这棚子搭起来。”
尽管年?锦语并没有去人群那边,还是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她,毕竟马车好几辆的过来,又是拉衣物又是扛粮食的,对于身在?窘境中?的百姓而言,宛若救星。
于是便?有人偷偷来看年?锦语,因着她身侧好几个护卫站着,也不敢靠近,待年?锦语留下陈掌柜离开后。
他们便?问起来身份,究竟是哪家的夫人这么好心。
陈掌柜没说什么,倒是那乡长,热络的道?出是忠勇侯府的少夫人,他们这些人平日里生活在?底层,何曾有机会见过贵胄人家的夫人,便?连连夸年?锦语菩萨心肠,长得也像菩萨,心地善良。
两三日接连不断的忙碌,落乡村口这儿便?搭建起了不少棚子,里面用竹板分了不少屋子出来,遮风避雨不成问题。
送过来的粮食也能暂且解决温饱,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所以陈掌柜这儿还有个法子,给想离开这儿去别处谋生的,准备了盘缠,一人一两,离开落乡也能有一线生机。
很快到了五月里,燕京城的天愈来愈热,年?锦语也在?年?家住了有半个月,期间顾明渊来了四回?,起来是越发忙碌。
而城中?却也越发的冷清。
到了十六这日,皇陵祭祀的大日子,大清早城中?街道?肃清一片,赶早开门的铺子都在?禁卫军经过时纷纷关了半扇门。
而经过的路人更是直接避到了巷弄里。
偌大的阵仗经过,皇上?的銮驾隔着老远才能看清,三排的禁卫军护送,后头才是妃子和皇子的马车。
皇陵三年?一祭,上?一回?去的时候,城中?还没这么冷清,更是有许多?百姓围观,而在?经历过长达半个多?月肃清的燕京城,如今人人自危。
等到这阵仗出了城,才敢小声议论?一番。
到下午时,皇陵那边回?程时,顾明渊来了年?府。
年?锦语瞧着天色意外的很,“相公,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祭拜结束后,回?宫就是大殿,我?得入宫一趟。”
册立太子后的仪式也安排在?了今日,尽管皇陵那边顾明渊不必去,这样?的大典却是必须到场的。
“可官服还在?侯府那边。”年?锦语见他匆匆忙忙的有些心疼,“还要忙多?久?”
“我?知道?,就是来看看你?,等会儿就回?侯府。”顾明渊想到了什么,嘱咐她,“之前让你?准备的,可都告诉岳母了?”
“都和娘说了,家里本就有护院队,我?回?来还带了好几个。”
“还有门防。”
“都准备妥了。”
顾明渊摸了摸年?锦语的脸颊,敛下眼底的心事,“等我?回?来。”
年?锦语甜甜一笑,“好。”
顾明渊离开年?家后,年?锦语又去了一趟关氏那儿,将相公说的话嘱托了一遍,关氏要比年?锦语想得多?,今日大典,侯爷和鹤渝也都入宫了,女婿这翻来覆去的提醒,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关氏带着年?锦语去了年?老夫人的院子。
坐下来一说起来,年?老夫人便?吩咐,“就按他说的办,我?这几日也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不寻常啊。”
“是啊,这一个月里出了不少事,前两日我?去夫子庙那儿看,哪里还有什么人,都给搬空了,往年?也没有这样?的,只怕是先前那事儿闹的。”
年?老夫人眼底泛着清明,活了几十岁经历了多?少事,“咱们不妄议,有什么事,总是能见分晓的。”
话说完,屋外猛地一阵晴天响雷,像是要直接炸破屋顶,震的人狠狠一颤。
第七十八章
大殿之上, 百官恭贺,所?为大典,也不过是太子授印后的一场典仪。
早在一早的皇陵祭拜的时?, 皇上就已经让赵睿以太子身份主持了祭拜,而?太子授印,也早在当初下诏书?时?就一并?赐下。
本来这么做不合规矩, 照礼制,应当是有太子的封授大典,但皇上自登基后就从?未立过太子,加上之前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大臣们也都没有说什?么。
只?是彼时?,礼官刚将文书?交出去, 大殿之外一声?雷鸣巨响, 吓得殿内的众人都有些懵。
礼官的手甚至还抖了一下,差点把文书?给丢到了地上, 若非赵睿接的及时?,就直接犯了大错。
众人面面相觑,顾明渊看向坐上的皇上, 他也是被惊到了, 雷鸣来的突兀又猛烈, 大殿之内久久都不能平复。
片刻后,都未见有人来报, 赵睿将文书?拿在手中, 皇上便朝外喊了声?, “来人!”
仍旧是无人来报。
这时?大家才觉得异样, 刚刚雷鸣时?就该有侍卫进来禀报发生了什?么,但到现在为止外面都是安安静静, 这不正常。
官员间议论声?起,赵睿这时?正要跪谢,突然殿外无数的士兵冲了进来,将殿内的众人团团包围。
由内往外看去,竟是汇聚了上前的士兵,不知何时?纠集。
这时?要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那这些官员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当即就挤作了一团,也有站出来呵斥的,可当下就没了几个官员的性命,看的一众人直接愣住。
皇上怒看着那些包围的士兵,“大胆!”他在人群中搜寻一个身影,脸色通红,“你?这个逆子!你?怎么敢!”
“父皇,连老天爷都在警示着您,切莫做错了决定。”赵恒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便有士兵当即向前护在了他的身侧,他缓缓褪下身上的官袍,露出了里面的盔甲,“儿臣今日,就帮父皇做个正确的决定。”
说罢,赵恒扬手,涌进来的官兵就将大殿内的官员驱逐着押送了出去,只?留下了宣王太子、皇上,以及几位重臣。
官员们被分开关押,顾明渊和齐和豫还分到了一处。
尽管其中有不少?武将,身手不凡,可入宫时?早就都收了身上的器械,而?二皇子那架势,显然是准备多时?,就等着皇陵祭拜这日,连宫中的侍卫都让他换了血,就别提此时?的宫外了。
“少?夫人可在侯府中?”齐和豫低头询问顾明渊,还十?分贴心的将轮椅拉到自己身侧。
“她去了年府。”
齐和豫点点头,见他这么平静,“你?倒是不担心。”
顾明渊看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看穿,齐和豫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你?别这么看我?啊。”
“你?主子的这一步棋走到现在,也不过才到一半。”
“不用我?说你?也看的清透。”
顾明渊冷笑?了声?没说话,齐和豫也是习惯了他这模样,“年家那边你?可留人了?”
“留了。”顾明渊料到二皇子坐不住,定是要发难,怎么可能不在年府中留下足够多的人保护阿语。
“我?那傻弟弟今早出门时?还不知情的样子,这会?儿二皇子的人应该已经去了各家捉拿女眷。”齐和豫说着面色沉凝了不少?,“二十?年前贵太妃过世时?,场面也不比今日小多少?,只?是当时?殿外站着的,都是陛下的人……”
彼时?的大殿上,赵恒直接拿出了准备好的传位昭书?,笑?呵呵的看着坐上已然快气晕过去的皇上,“传位诏书?儿臣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父皇是要自己退位,还是儿臣请您下来。”
皇上胸口剧烈起伏,说不出话来,而?赵睿这个才刚当上一月的太子,就站在皇上身侧,“二哥,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起兵谋反,这弑父杀君的罪名,传出去,全天下都不会?承认与你?!”
赵恒脸上透着狠辣,颇是玩味儿的看着赵睿,视线随后落在了皇上身后的龙椅上,“弑父杀君?我?不过是学父皇罢了,当年他为了能继承皇位,逼死皇祖父,毒死皇贵妃殉葬,还想连宣皇叔都一并?杀了,只?可惜当时?大哥护住了宣皇叔,没能得逞。”
说着,赵恒又看向宣王,“宣王叔想必也早就知晓了罢,父皇为了皇位,将贵太妃毒死后,对外宣称她是奔赴皇祖父而?去,又将你?交给了太妃抚养,实则为了监视。”
宣王并?未作声?,只?是面色沉静的看向皇上。
本就被接连的事搅的心绪不宁,好不容易在立太子后有所?恢复的皇上,此时?瞪大着双眸,怒视着赵恒,“逆子!你?这个逆子!”
“多谢父皇夸赞!”赵恒高声?道,环顾殿内仅有的几个人,“我?若非逆子,早就像大哥那样,被父皇冤死了,当初皇祖父越过了父皇你?,想将皇位直接传给大哥,你?知晓后逼死皇祖父毒死贵太妃,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
“大哥那时?才几岁啊,才不过十?三岁,就被父皇您冠上了企图谋逆的罪名,因此牵连了数个官员受累,到现在还在遥境那边受苦,三弟知晓些内情,因病去世,抚养过宣王的太妃也早早离世,您这皇位就是这么坐稳的,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赵恒笑?着,看着皇上,“儿臣可比你?仁慈多了,您传位之后,您仍旧能当个太上皇,儿臣不会?逼死您的。”
说着,他随即看向赵恒,笑?意里,眼神里满是狠厉,“也不会?弑杀自己的兄弟。”
几个重臣听着这些,脸上纷纷露出惊诧的眼神,皇上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父皇!”赵睿连忙扶住皇上,“二哥,你?何必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污蔑父皇,今日你?谋逆在先,即便是坐上这皇位,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子虚乌有?”
这时?大门被推开,有将士送进来偌大的锦盒,赵恒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玉玺,在诏书?上重重落下玺印。
“父皇一定没想到,还有知晓当年事的人,儿臣也不想让父皇这把年纪还丢尽老年,但毕竟是要给冤死之人一个交代?,父皇放心,那些受冤的得以沉冤昭雪后,儿臣还是会?侍奉您,让您颐养天年的。”
赵恒看着手中的传位诏书?,脸上的笑?容有些疯狂,“儿臣给过父皇机会?的,可父皇总只?喜欢六弟,那么大的错他竟还能被立为太子,儿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早在他得知二十?年前的事时?,就开始一步步筹谋,到七皇子的事被爆出,他原以为,父皇会?对六弟失望,从?而?立自己为太子。
而?只?要立他为太子,他也就不会?提起二十?年前的事。
可父皇依旧看不上他。
这样也罢,他的母妃本就出身不高,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他自己一步步争来的,包括这皇位。
宫内的兵是他一步步替换的,皇陵祭拜是个好日子,他又通过了礼部的大臣,让父皇将大典的日子选在了同一日。
如今宫内都是他的兵,宫外也有他早已经埋伏好的数千人,乃至城外,乃至丹州,都有他的人,不服者,他总有办法让他们臣服。
皇上又重重的吐出一口血,赵睿此时?再难管诏书?之事,冲着赵恒大喊,“快请太医!”
愣神之际,皇上忽然身子猛地一抽搐,直接从?那龙椅上翻了下来,随即接连的呕出黑色的血块。
赵恒见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来人,请太医!”
可哪里还来得及,身子骨早就溃败的皇上在接连刺激下,“来位不正”四个字就足够将他重击。
他死死的瞪着赵恒方向,腿一蹬,就这么靠着龙椅,逐渐没了呼吸。
等太医赶来时?人早已死了,诊断结果还令赵恒始料未及,是中毒身亡。
这并?非他所?为。
赵睿腥红着眼眶大声?呵斥,“赵恒!你?口口声?声?列数父皇罪证,却下毒谋害,弑君夺位!”
话音未落,赵睿就被冲上来的士兵拿下。
赵恒稳了稳心神,看向宣王等人,“宣皇叔,父皇驾崩了,现已传位于我?。”
宣王抬起眼帘,看向龙椅上死不瞑目的皇上,嘴角的黑色血迹预兆着他临死之前所?遭受的折磨。
二十?年前的旧事……
有些记忆在他脑海中复苏,前一刻还是母妃温柔为自己穿衣的模样,下一刻便已是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嘴唇泛紫。
自愿服毒奔赴父皇而?去。
这是皇兄给出的理由,而?给他的只?有不再能言语的母妃。
自此,他赵骅无父无母……
他缓缓的抬起手,下跪行礼,“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之前被杀的尸首还在殿内角落呢,这会?儿还不识相的认新主。
于是跟着下跪行礼。
赵恒捏着诏书?哈哈大笑?,他看向被拿住的赵睿,“六弟,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我?很快会?送你?和七弟去团聚。”
赵睿紧抿着神色,没有做声?,事到如今,父皇都被毒死了,眼下已没有回转之力,但之后却不好说。
二哥此番举措必不得人心,朝中还是有很多忠义?的大臣,所?以他必须要保住性命先,只?有保住了性命,才能做之后的打算。
经过赵恒身侧时?,赵恒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明渊可帮不了你?,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他该忠于的人。”
赵睿想到了什?么,直至被押出了大殿,才有些担忧的看向宫外的方向。
要拿捏住明渊,无非就是拿他夫人做要挟,此时?的宫外,恐怕要比宫内还要乱……
第七十九章
隔着厚厚的高墙都能听到街上的动静, 官兵跑过,四?处搜人。
更有哭喊声传出,远的近的, 一片混乱。
平地那一声惊雷后年老夫人就差人把莫子鸢接到了自己这儿,屋内气氛沉凝,直到素练匆匆进来, “不好了,街上乱起来了,隔壁江太傅家的夫人刚刚被宫中的人请走,就有官兵打扮的人冲入江府, 直接搜刮钱财,还打伤了江家老夫人。”
“什么?!”年老夫人猛地站起来, “他?们怎么?敢趁乱如?此。”
“所幸那些人只是求财。”素练这一趟出去也?是心有余悸, 她看到好些官家夫人小姐被请出府,就是朝宫中方向的。
可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 屋外就有丫鬟进来,“老夫人,府外来了宫里人, 说是皇后娘娘想请您与夫人入宫一趟。”
“娘, 这肯定有问题。”关氏想到自己还在宫中的丈夫和儿子, 不由心慌,尽管有所猜测, 可也?不敢将那样的猜测说出口。
“慌什么?!”年老夫人当?即吩咐, “何妈妈, 你?带上银两亲自去一趟回绝, 就说我身子不适,担心将病气过给皇后娘娘, 至于夫人,如?今不再府上。”
何妈妈应了声,快步离去。
年锦语见祖母和母亲都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着不太好的预感,“祖母,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如?今这样子便是不寻常,太子册立的大?典怎会邀请女眷入宫,素练,江太傅家那边是以什么?名义邀请的?”
“是用李贵妃娘娘的名义。”
年老夫人面色一沉,城中生乱,必是宫中出了事?。
何妈妈很快回来,“老夫人,元家二公子来了。”至于前来的宫人,在听了何妈妈的推脱后倒是没说什么?,还关切了老夫人的身子,很快离开了。
年老夫人看了这一屋子的女眷,“请他?到偏厅坐下。”
留了关氏与莫子鸢一道?,年锦语陪同年老夫人去见了元崇,偏厅内,元崇风尘仆仆,少?见的有些紧张,他?是特意从书院赶回来的。
见年锦语都在年家,元崇便松了口气,“元崇冒昧,想来老夫人定是有所安排的,不过眼下城中不少?管家女眷被请入宫,推拒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年老夫人感激与他?还有这份心,“我知道?,不过宫中如?今毫无动静,这城中内外也?没有纠集兵力,想必也?不会太坏。”
无非是两种可能?,若是已经成功,倒也?不必大?开杀戒;若是没成功,那这城中此时必定是军队集结的场面。
“元崇担心的不是这个,年老夫人想必已经听说江家的事?了罢?”
元崇看了年锦语一眼,“江夫人被请入宫后,十几个士兵闯入江家,大?肆打劫一番后,离开时绑走了江家的两位姑娘。”
年老夫人猛地一震,结果竟比刚刚素练打听来的还要糟糕,“那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士兵趁机作乱,和强盗的确没什么?分别。”元崇面露无奈,过去祖父曾提及过许多年前的动乱,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就会暴露人性最肮脏的一面。
“元公子是想劝我们离开?”年老夫人听出了他?的意思,此时出城,寻一处地方躲避,待风波过去便可。
元崇点点头,“你?们可以随我去束川,也?可以留在府中,相信顾将军也?留下了人手,但?眼下城中形势不明?,恐有人趁机滋事?。”
半响,年老夫人沉声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我会在家中等到明?日。”元崇行了行礼快步离开,年老夫人坐在偏厅内许久,缓缓的抓紧了年锦语的手。
“祖母。”
“乖宝,你?现在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年老夫人下令,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出了行囊,关氏尽管觉得?府中护院众多,又有女婿留下的人,不成问题。
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吓到了她,留在府中就等于是被困,若是来的人众多怎么?办,儿媳妇还怀有身孕,倒不如?由这些护院护送出城去。
这时天色已黑,夜幕降临后的燕京城,那些喧闹声更清晰的传到了耳朵里。
有铺子被洗劫了,洗劫的人穿的像是官兵,举止却如?同强盗;谁家的府邸烧起来了,还有女眷被掳走的;街上又死人了,是有人不从,直接动手的。
而宫门依旧紧闭,人墙一般的士兵守在外面,高高的宫墙似是悲天悯人一般俯瞰着这都城内发生的一切。
就在年府内收拾好准备差人去通知元崇时,忽然?,冒着火光的火球直接朝年府的院落内扔了进来。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前院内已炸开了一片火光。
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砸门声,有人在府外高喊着,“晋安侯府等人,速速交出顾少?夫人,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简直是目无王法,这可是在京城啊!”关氏长这么?大?都没遇上过这样的事?,私人府邸,不说明?缘由,上来就砸门扔火球,便是皇上派人前来捉拿,也?不该是这等阵仗。
“他?们是来抓阿语的!”年老夫人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想抓走阿语威胁孙女婿,而这么?野蛮的手段只怕都是那二皇子麾下的人。
“你?送阿语和子鸢离开,我留在这,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对?我这糟老婆子做什么??!”年老夫人当?即下令,要护卫将年锦语和莫子鸢送去元家那边,虽然?现在城门不得?出入,但?他?一定是有办法离开的。
“不成,娘,我留下陪你?。”关氏催促阿符和素练,“快,你?们从后门走!”
年锦语不肯,可莫子鸢身怀六甲,真的经不起半点闪失。
她只好跟着阿符她们往后院赶。
离开后没多久,这边前院就已经被撞破了大?门,无数的士兵冲了进来,便看到年老夫人和关氏一同站在前院中,风骨铮铮的看着他?们。
为首的将士走了进来,环顾了下四?周,见年锦语不在,抬手下令搜人。
“侯夫人,你?们将顾少?夫人藏在何处了?”
“笑话,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是在他?们忠勇侯府内,上我晋安侯府来要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关氏冷笑一声,也?不惧他?们这些拿着剑的士兵,年家虽都是文官,也?不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将士顿露了怒意,就要拔剑动手,却被身边的人劝住,在关氏的嘲讽中牙痒痒道?,“把她们拿下!”
有些人动得?,有些人动不得?,要真杀了晋安侯府的夫人,那等事?态平息后,这账肯定要算到自己头上的。
这时搜了大?半府邸的人来报,没有顾少?夫人的下落,只在她住的地方抓到了几个小丫鬟,连同这晋安侯府的少?夫人都不见了。
将士即刻意识到人可能?已经离开了侯府,便下令到外面搜,自己又带人地毯式的在侯府中四?处搜找。
这边阿符和护卫护送着年锦语和莫子鸢往元家方向赶去,身侧还有两个丫鬟护送着莫子鸢。
经过一个小巷时,忽然?其中一个丫鬟发难,直接拿住了年锦语。
阿符措手不及下根本来不及救年锦语,等意识过来时人已经用匕首抵着年锦语的脖子,将莫子鸢也?控制住,与阿符他?们在巷弄中对?峙。
“你?不是年府的人!”阿符怒瞪着这丫鬟,她之前就没在府中看到过她。
刀尖直抵着年锦语的喉咙,丫鬟阴恻恻的看着他?们,“别过来,否则我直接杀了她。”
随即她一步步往后退,瞥了眼身侧的莫子鸢,“主子早就知道?你?会叛变,就让我一直留在府中。”
莫子鸢紧抿着嘴唇,“纸条也?是你?放的。”
丫鬟眼底泛过得?意,那是自然?,要不是她日日守在晋安侯府内,如?何能?在这时顺利拿住顾少?夫人。
年锦语随着脚步缓缓后退,感受到脖子间的疼痛,劝道?,“姑娘,我跟你?走,你?可不可以把子鸢姐姐放了,她还怀有身孕。”
“放了她?!”丫鬟冷笑,“她几次三番不肯执行主子给的任务,什么?事?都做不好……”
话音未落,丫鬟脸上的笑猛地一顿,抓着匕首的手随即怂了几分。
她侧头看去,脖颈处一根簪子没入过半,另一端还牢牢握在莫子鸢的手中。
阿符快步冲过来扶住了年锦语,与护卫将她团团围住。
莫子鸢用力将簪子拔出来,血跟着飞溅出来,溅在了她的脸上。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把丫鬟推开后,朝年锦语走过去。
没走两步,那丫鬟死死抓住了她的脚。
这时年府方向传来追兵的声音,莫子鸢急促道?,“快走!”
“不行,子鸢姐姐,我们一起走!”年锦语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她还怀有身孕啊。
“阿符,马上带你?家姑娘离开这里!快!”莫子鸢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容,“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声音越来越近,阿符只好拉着年锦语,赶忙往元家那边跑去。
丫鬟还死死抓着莫子鸢的脚,抬头间,脸上的笑显得?格外诡异,“你?走不掉的。”
说着,她举起匕首就朝莫子鸢的肚子这儿刺过来。
莫子鸢朝旁避去,脚还被抓着,躲过了匕首后却摔在了地上,她护着肚子用力蹬了下丫鬟的头,一下,两下,三下,就如?同当?年在遥境时,有人想图谋不轨时,她那样踹着对?方。
终于,那丫鬟不动了,尽管手还死死的抓着她的脚,却没了声息。
莫子鸢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腰有点疼,伸手扶了下,一股温热染了手心。
第八十章
元家明明距离年府很近, 却感觉走了许久才到,元崇看到只有年锦语一人?被护送过来,便预料到晋安侯府那边出事了。
“子鸢姐姐, 我嫂子,还?在巷子里,你们快去。”年锦语心中一直挂念莫子鸢, 她一个人?要是遇上那些追兵怎么办,她不能把大嫂留在那种地方,“阿符!”
阿符摇摇头,神?色很坚定, “将军离开时告诉过阿符,要紧跟着姑娘左右, 不能离身。”即便是这样, 刚刚也被府里的丫鬟有了可趁之机,如此防不胜防, 她怎么会让姑娘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
“阿语别担心,我派人?过去。”元崇即刻派人前去,安抚她, “我先送你出城。”
年锦语难掩担忧, 微动?了下嘴角, 其实她不想离开,相公?还?在宫中, 祖母和?娘还?留在府中不知道什么情况。
可她清楚那些人?冲着她来的, 他们想要抓她回去威胁相公?, 那么多城中的女眷都?被抓走用来威胁家人?, 她不能给相公?添麻烦。
“好。”年锦语点了点头,跟着元崇从元家宅子后门上了马车, 趁着夜色,朝夫子庙的方向前去,那里有小径可以去书院,由书院出城是最安全的。
彼时的巷子内,元崇的人?派过去的人?并未发现莫子鸢,只在巷子中看到了死去多时的丫鬟,她还?伸着手?,呈现抓人?的姿势,身上的腰带不翼而飞,而她看的方向,靠墙的位置,地上有一小摊的血迹。
不远处的晋安侯府灯火通明,早已被官兵包围,未免引起注意,元崇的人?也只是瞧瞧前往探查情况。
而就在这巷子不远处的一道不起眼?小门内,微敞的门内,莫子鸢正吃力?的将自己往柴堆靠,待后背有支撑时,她才重重舒了一口气,伸手?抚着腹部,低声安抚自己,又像是在安抚孩子,“没事了。”
可说归说但她的情况看起来十分严重,之前在巷子里摔倒时,被地上的尖柴刺穿了腰部,这么一段路下来她就已经走的很费劲。
她流了很多血,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
柴房的地上满是灰尘,还?有窸窸窣窣的老鼠穿梭声,这些都?不能给她带来惧意,在没有东西吃时,老鼠甚至是虫子,都?能果腹。
她只是害怕,自己撑不到阿渝回来了。
莫子鸢低头看隆起的肚子,手?贴上去时,还?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在与自己互动?,她深吸一口气后,将从丫鬟身上抽过来的腰带,放到了受伤的位置,又紧紧的靠在柴堆上,以其为压力?,来减缓流渗血的速度。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身怀六甲逃了这么久,又受了伤,她抵不住袭上来的晕眩和?难受,心中喊着不能睡,却还?是靠在柴堆上没了意识。
深夜。
黑沉沉的天,被云层笼罩,半点星光都?未露。
巷弄内再听不到更夫的声音,有的只是陆陆续续来往的士兵,有趁乱打家劫舍的,哭声在这凌乱的夜里,都?显得那么的微小。
皇宫之中,死去多时的皇上,甚至只是草草的被抬起来放在床上,都?没来得及去收拾。
承乾殿内,几位大臣站的腿脚发软,看宣王直接坐了下来,也跟着坐在了地上,他们谁不是在朝为官一二十载,如今担忧的并非是二皇子登基这件事,而是二皇子还?会做什么。
那么多大臣被关着,若是不服二皇子坐上皇位,恐怕最后连这宫中都?走不出去。
而眼?下宫外的形势,又是他们无法预料的。
这时赵国公?看向宣王,他也是觉得自己倒霉催,上回七皇子的事有他,这次也有,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被瞧得上,“王爷一点都?不着急?”
宣王抬了下眼?帘,“诏书都?已经写了,本王还?能说什么?”
“可这弑君一事……”赵国公?和?其余几位大臣对看了眼?,二皇子下毒弑杀皇上,天地难容啊,就是坐上这皇位也难坐得稳。
如今他只是暂时控制罢了,一等消息传开去,西谷的贺家曹家,镇守北疆的勇毅军,乃至江州那边的士族,包括燕京城内,皇后母族,贵妃李氏一族,那都?是不容小觑的。
一旦等江州兵力?集结,这燕京城就又将不太平,又岂是这一纸诏书真能平定的,毕竟太子立下在先,即便是皇上驾崩,也是太子继位,而非二皇子。
更何况这诏书,还?是二皇子当?着众大臣的面,自己给按下的。
宣王眼?神?暗下,似是嘲讽,“老二原本的打算是不错的。”
赵国公?一愣,“宣王这话何意?”
宣王没作声,只是看向内殿中的龙床,常年侍奉的老宫人?都?被杀了,这么久过去,连个换衣的人?都?没有,皇上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
“本王的意思是,谋朝篡位,弑杀皇上,是死罪。”
“可宣王您……”赵国公?欲言又止,那一声万万岁喊的比谁都?快,要不是他先低头,他们几个也不会跟啊。
“眼?下自然是保命要紧。”宣王笑了笑,恢复过去随性的模样,“连太子殿下都?束手?就擒了,这点自知之明本王还?是有的。”
这话说的大家都?沉默了,也是,这会儿?又没人?来救他们,都?被关着呢。
片刻后,大门被推开,赵恒走了进来,一股风吹入殿中,带着明显的血性之气,众人?脸色一变,杀人?了。
赵恒也没遮掩自己手?中带血的剑,眼?底带着戾气,又十分赏识的看向宣王,“皇叔娶了个好妻子,王妃识大体,带着一双儿?女入宫。”
此言一出,赵国公?他们便明了,二皇子这是要拿女眷来威胁那些不肯屈服的大臣。
宣王没作声。
殿外又有了动?静,“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赵恒面色一沉,抬手?示意放人?,皇后带着宫人?走到门口,一身素衣,神?色平静的,好像发生?的事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母后不在自己宫中呆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皇后淡淡的看着赵恒,“本宫与皇上夫妻一场,人?既已去,便得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皇后身后的宫人?手?中捧着换洗的衣裳,是来替皇上更衣的。
赵恒嘴角微扬,“母后说的是,人?既已去,是该让父皇走的体面些。”
说罢他就让人?放了皇后进来。
皇后都?没多看宣王他们,径直去了内殿,对地上的宫人?尸首也未多看,吩咐人?为皇上净身更衣。
隔壁的偏殿内,一众大臣却是人?心惶惶,就在半个时辰前,有六名大臣被杀,八个带出去的没回来,恐怕也早就没了性命。
看着他们的事二皇子麾下的将士,曾跟着他去过北疆打仗,为人?嚣张,最是看不上这些文弱臣子。
角落里,顾明渊静静坐在马车上,一旁的齐和?豫眉头深皱,时不时看向死去的几位大臣,低声道,“此举就算是宣读了诏书,朝堂也难安稳。”
顾明渊并未看他,只望着门口方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齐和?豫一愣,对上顾明渊清明的眼?眸,他讪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二皇子来位不正,那之后有人?拨乱反正,可不就是众望所归,顾明渊在看到皇上中毒吐血身亡时,就明白过来。
“此时他必然已经派人?前去找少夫人?,年府那边,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齐和?豫自然也有难预料的事,“如若她真的被带入宫,要你交出兵符,你可会给?”
“勇毅军又岂时区区兵符能率的动?。”顾明渊语气淡淡,祖父麾下的这些兵,素来看的是将帅,再者常年镇守北疆,要调遣他们来燕京城,光兵符是叫不动?的。
“那就是会给了。”齐和?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叹,“她还?真成?了你的软肋。”
“她不是软肋。”顾明渊否认。
“行了,我还?未娶妻,听不得这些腻味的话,你留着等见着人?再说,照这情况看,她被带入宫也是迟早的事,你的那点人?防不住赵恒那疯劲。”
顾明渊没作声,他倒不担心阿语被带入宫,他如今是怕,城中混乱,为了护她若是离开了年府,便不好把握了。
天渐亮。
马车已经到了麓名书院,翻过麓名书院后面的山坡,就能够从另一条路上出城。
平日里,这条路一侧都?是农田,除了运货挑近路和?农人?,行人?是甚少走的。
今日前来的马车明显比之前的多,与元家马车前后脚的,还?有不少看起来华贵的,应该都?是想要离开燕京城出去暂避风头的。
可马车一多,便容易惹人?注意,到了麓名书院后山的位置,才将要上山去,就见前方传来叫停声,数百的官兵到来。
元崇心下觉得不妙,掀开帘子查看附近,见他们身后的位置,恰好有运货的,让年锦语从马车后出去,先躲藏起来。
阿符扶着年锦语下马车后,趁着那些官兵检查前方的马车,连忙带着年锦语绕到了运货的马车上,送她上去后,用厚厚的草垛子将她盖住,灵机一动?,又就近在路边的田埂上抓了几把牛粪甩在草垛子上。
自己则快速的回到马车旁。
这时检查的官兵已经到了他们前面,马车上下来一位夫人?,带着两个姑娘。
“做小买卖?做小买卖这会儿?出城去干什么?!”
“探亲,我父亲病了,我带孩子去看看。”夫人?说着想塞银子给官兵,却别人?直接推开。
“探亲不走城门走这里,还?带这么多东西,带走带走!”官兵竟连身份也不查,一点怀疑就要把人?带走。
夫人?还?想说什么,段秋莹轻轻拉了她一下,视线从后面的货车上收回来,“娘,先跟他们走。”
很快查到了元崇这边,他从容的看着检查的官兵,“几位官差,在下是麓名书院的先生?,刚从书院出来,准备择近路出城回家去。”
从书院到城内也有不少路,若是家在城外,从这边离开倒也正常。
官兵见他就带了个车夫一个小丫鬟,马车内并无别人?,仔细检查过后,也就没有多纠缠,抬手?要放人?。
元崇松了一口气,准备先让车夫过去,到中途等候那货车过去接年锦语。
却不想没走出几步,就被喊住了。
来了另外几个人?,直接要元崇这个书院的先生?,带路去书院内搜人?。
而另一边的货车旁,几个官兵被牛粪臭的直捏鼻子,就只简单的看了几眼?后,就因?为臭的受不了,让车夫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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