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兰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脸在月夜中泛出不正常的红,嗫嚅道:“啊……也没有很经常想他。”
贺兰阙抿唇,眉眼垂下来,落寞地看她。
“……也没有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你俩本就是一个人。
菩兰悠不太会哄人,想了半天,也只是再憋出一句:“相比于他,我更喜欢和你待在一处。”
救命她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一愣,而后唇边泛出笑:“好。”
菩兰悠逃一般地移开视线,而后看向晨逸背影,贺兰阙收敛思绪,随着菩兰悠目光,一齐望向前方。
那道清瘦身影,始终不远不近,走在他们前方。
“兰悠仙子,今日匆忙,未来得及仔细打扫,不过您放心,每隔一月坛中都会统一进行清洁,故而问题不大,这间房隔壁还有空,您的朋友可在另一处住下。”晨逸笑容干净,面上毫无异常。
菩兰悠颔首道谢,“今日本是我们冒昧突然拜访,给坛中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晨逸道:“若是无事,我就先退下了,仙子若有吩咐,摇铃便可。”说着,他指了指房门上悬挂的金色铃铛。
晨逸退出院子时,菩兰悠来到门口,唇瓣微抿,环视整个房间。
面积不大,是很寻常的弟子房间,除了靠南一张床榻,房间内的摆设仅剩一张方桌与衣柜,除此干干净净再无其他。
菩兰悠来到房间靠墙一侧,盯着微微开合的窗户,倏尔抬头。
远山隐在暗处,似有危机暗伏,少女回眸轻笑,狡黠眨了眨眼,“快来瞧。”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他说这房间久无人居。”菩兰悠轻轻摸了摸窗沿,声音微凉:“可若是无人居住,这窗子开着一月,理应有灰尘落入房内。”可窗明几净,哪有丝毫落灰的样子。
贺兰阙视线凝在她微勾的唇上,见她望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嗯,我方才留意,这房间内有气息未散。”
蛇族天生谨慎敏感,他既如此说,菩兰悠自然相信:“既如此,这房间还是不住了。”
轩辕儆不对劲,昭然若揭,然而在未探明他具体意图之前,菩兰悠不打算和他摊牌。
“不在此处.....”贺兰阙偏头:“去哪里?”
“随我来。”
——
竟是白日山门前——
菩兰悠仰头望向擎天火柱,她勾起一个笑来,怀念道。
“我刚到轩辕坛时,资质很差,怎么也学不好术法,师父说是我心不定,便让我每日在这里盯着上面的火把。”
她抬手指向上面跳动的火焰,话里怅然:“我那时总是盯好久,可还是学不会,反倒伤了眼睛,夜里不太能看的清东西。”
六百年后她一直久居太阿山,所以前段时间刚刚苏醒之时,还并未有物是人非之感,而今来到轩辕坛,想到以后这里化为一片废墟,反而激起菩兰悠的感慨来。
“你上去过吗?”贺兰阙望向高台之上的篝火,突然道。
“啊?”菩兰悠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我那时......”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师父还未发现我体内存有善根,我与其他弟子一起学同样的淬火道,我学不来,甚至连御风都不会。”
后来即便是能御风而起,她也再没有回过轩辕坛,那簇怎么也看不住的跳动火焰,逐渐在她记忆中渐渐变淡。
今夜菩兰悠却忽然来了兴致,抬手指着那上面道:“每夜子时,这火焰便会熄灭,我们上去呆一夜,不会有人发现。”
那火焰周围有一圈栏杆围绕,圈出一方狭小空地,坐着将就一晚,问题不大。
她眸中雀跃,偏头看向少年,欢喜撞进他眼里:“我带你上去,怎么样?”
贺兰阙眉梢染笑,月华皎皎下,少年微微颔首,“好。”
菩兰悠伸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先说好啊,这里有些黑,若是我不小心把你摔了,你可别怪我。”
贺兰阙勾起一个笑:“不会。”
她被那笑晃了眼。
不知从何时起,贺兰阙对她经常露出这样的笑。
毫无防备的模样。
“飞咯。”夜色中,少女牵着他飞上焰火身旁,远处楼阁寂静无光,唯有她眼底明亮。
菩兰悠用事实证明,晚上看不见,还是不要瞎蹦跶。
刚落在焰火旁边的一处平台上,菩兰悠脚底一晃,直挺挺往后栽——
她眼底掠过惊恐时,贺兰阙瞬间拉住她的手。
如同溺水之人得遇浮木,菩兰悠不管不顾地张开手臂,瞬间严严实实地把少年抱住,“吓死我了!!”
这地方好高。
贺兰阙被她撞得骤然全身一僵,少女身体柔软,与他触碰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她因为害怕,一只手臂紧紧环在他腰上,手指攥紧他腰侧衣襟。
很紧,很依赖,不想放开的感觉。
贺兰阙将人拉回来,默不作声,任由她抱着,菩兰悠后知后觉,等她发觉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劲时,不由得掌心出汗,她赶紧松开圈在贺兰阙腰上得手,往后一退——
没退开。
“......”
贺兰阙没受伤的右手扣在她后背,力度不大,却也不是她能轻易推开的程度。
菩兰悠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眼底偏执的满足快要溢出。
他方才等菩兰悠推开自己,然后将他骂一顿,他可以承受。
可是少女抬手发现没推开他,只是身子微僵,而后没有动作,任由他抱了片刻。
他欢喜到呼吸都带上细微的喘。
几息过后,菩兰悠有些脚麻,头顶被他下巴戳的有些疼......
菩兰悠抬起手,在他腰侧戳了戳,小声道:“贺兰阙,我脚麻了......”
“……”
少年缓缓眨了眨眼,力道微重的将她朝怀里一按,而后瞬间松开。
菩兰悠:......
轩辕坛的夜,比太阿山要明亮许多。
这里地势高,月亮几乎触手可及,趋近十五,圆盘将满,清辉一地。
两人寻了一处落脚地方,菩兰悠扯着贺兰阙的胳膊小心坐下,贺兰阙顿了顿,挨着她坐在一旁。
“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她托着下巴望着月亮,忽然感慨道。
远处的山林被月光蒙上一层细白的纱,一切静谧而美好。
贺兰阙偏头看向少女,目光贪婪地描绘她眉眼,“嗯,什么?”
“没有战争,没有作乱的妖怪,像这样。”她抬手指向天上月亮,而后张开手臂道:“世界和平!”
“有我么。”他抬头,视线静静凝向菩兰悠。
菩兰悠卡壳一下:“什么?”
“你的世界和平里。”贺兰阙抿唇,轻声问:“有我么。”
子时已至,身边篝火猝然熄灭。
菩兰悠闭了闭眼,缓缓适应了下黑暗,贺兰阙默不作声,静静等她回答。
“听闻在四洲之外,有一小岛,称作蓬莱。”
菩兰悠突然话头一转,出声道。
少年闻声望向她,听菩兰悠继续道:“听说蓬莱以女子为尊,女子教习,女子入仕,与四洲有很大不同。”
不管是六百年后的她,还是此刻的她,所见过的风景不过是眼下一隅,所行所想皆是修习与术法。
可重来一次,菩兰悠忽然想,也许这世间有比突破灵愈术更有意趣之事。
她望向少年的方向,斟酌措辞,“待此间事了......”
“待此间事了?”贺兰阙攥紧手心,等她的话。
“嗯,待此间事了。”菩兰悠露出一个笑,声音清灵:“我想去蓬莱看看。”
“若你要同行,我不会拒绝。”
她想,若有一日寻得能破开六百年后局势之法,能让贺兰阙放下杀戮,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不介意前路多一个同伴。
她的未来,可以让他参与。
半晌,少年哑声说,“好。”
菩兰悠露出个笑,她凑近贺兰阙,神神秘秘地说,“既然你这么乖,那我跟你分享一下我今日的快乐。”
她眯眼摇头晃脑:“今日是我的生辰。”
贺兰阙一怔。
生辰......
少年垂下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
“你道什么歉,是我未提前告知你。”菩兰悠摆了摆手,而后愉快道:“不过我今日收到了很特别的生辰礼物。”
贺兰阙:“什么?”
黑暗中,菩兰悠看不清四下环境,借着颈间莲花的微弱光芒,凑近贺兰阙,小声说,“我摸到了蛇蛇。”
“......”贺兰阙脸上一片空白。
菩兰悠挠了挠头:“物以稀为贵嘛,我还没有离这么近摸过呢。”
“......”
见他不语,菩兰悠以为少年不喜自己的冒昧,赶紧补充道:“你别生气啊,大不了等你生辰之时我给你摸——”
不对。
本想跟他说也可以摸摸自己的本体,可她自人族修化而成,哪有什么本体......
"大不了等你生辰之时,我也送你个礼物好了。"菩兰悠生硬转折。
“我......不知自己生辰是哪天。”半晌,少年垂下眼睫,低声道。
“啊?”菩兰悠一愣。
不过也不奇怪,虽说他是神妖血脉,可那两位基本属于传说的存在,压根没人见过,便是贺兰阙自己是否真的见过,菩兰悠都有些不太确定。
“不知也没关系。”
少女嗓音带上柔和:“你若不介意,日后我们过同一个生辰,也不是不行。”
少年抬头,瞥见她眼底温柔神色,听她问自己:“你介意吗?”
菩兰悠怕她自说自话,反而惹贺兰阙不快。
和她......同一日生辰么。
半晌,贺兰阙抿唇,轻声说:“好。”
似乎这样,可以与她的牵绊更深一些。
“那么......”菩兰悠掌心捻动,自她掌心忽然飘出一只金色萤蝶,见少年眼底怔愣之际,她噙着抹笑,温和开口:“凡间皆有这个习俗,在生辰之日,吹灭烛火,祈许愿望。”
“这里没有烛火,便以萤蝶代替吧。”
“呐,你闭眼许愿,不要说出来奥。”
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下,窥不见曙光的昏沉之中,少女指尖萤火是天地间唯一明亮之处。
在她督促的视线之下,贺兰阙怔然,随即缓缓闭眼。
许愿么。
这一刻,他的愿望似乎都不用仔细斟酌,便自心中铺陈而开。
那便是……
[希望以后每一年的今日,都有她在身边。]
心底灼起热意,贺兰阙默念后,缓缓睁眼。
“许完了?”菩兰悠眯眼笑。
贺兰阙缓缓颔首:“嗯。”
情愫澎湃涌动,他不敢多说话,唯恐泄露半分惊愕到她,心间似麻似痒,还有浓的化不开的甜。
万千思绪不过须臾,耳畔少女轻声催促:“那你吹吧。”
贺兰阙目光落在飘动的萤蝶之上,而后缓缓吹灭那缕金色光芒——
蝶雾散开,四下重归寂暗。
妖力渐渐恢复,贺兰阙能听见不远处似有细嫩花苞,被夜露滋润,颤颤开出花朵。
夜凉如水,方寸之间唯剩她清浅药香。
一刹后——
少女在他身侧轻声说:
“贺兰阙,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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